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好妈妈系统[快穿]》作者:三花夕拾   文案:   未婚女性为何突然子女满天下?   走进正文,观看单静秋穿梭世界的人生   世界计划:   1.卖女儿的市侩母亲   2.成为泼妇的骂街日子   3.绝地求生hard模式!   4.五百万的儿媳妇!   5.白天鹅和丑小鸭   6.白莲花公主   7.女儿她回来了   8.山窝里飞出凤凰男   9.女儿的守护鬼   10.儿子他是电竞之王   11.每天都在努力不掉马   12.她是灰公主   13.他曾是男主角   14.天要下雨,女儿不嫁   15.我们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16.从亿万富翁到亿万负翁   17.女儿她是豪门弃妇   18.金手指不见了以后   19.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相爱-女儿是女同,注意避雷   20.你以为的正义   21.世界以痛吻你   22.忠犬小秋的一生   23.受害者有罪   24.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   25.被抛弃的孩子   放飞自我的脑洞产物,欢迎各位读者给蠢作者灵感,谢谢大家一鞠躬。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系统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单静秋 ┃ 配角:晋江系统008 ┃ 其它: 第1章 楔子   “妈,你没事吧!妈!”   “妈,妈,你快醒醒!妈!”   ……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哭声简直可以说是魔音绕耳了,单静秋只觉得头晕脑胀恨不能拿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   迷迷茫茫间脑子的弦忽然拉紧,等等,这是什么情况?哪来的哭声?   单静秋作为新时代的单身女性,已经享受了很长时间的独居生活,自家位于二十三层的套房别的不说,隔音效果倒是一流,这莫名声也其妙传来的哭太不合常理了吧?   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往外一打量,先是刺眼的光芒让她控制不住地皱住了眉头,复又用力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映入眼帘的虽同样是白色的天花板,但上面颇为简单朴实的节电灯管肯定不是她的品味,眼睛一扫便能看到边角的房间大小,微微侧头便能瞅到还趴在自己身边哭的厉害的三个陌生的女孩,年纪看起来不大,但分明是未曾见过的模样,所有场景均指向了可怕的答案,更别提似乎僵了的手触手可及的床垫传来的触感,那什么麻将席她早八百年前就已经不用了!   对于小说、电视剧深度中毒患者的她而言,现在事实究竟如何昭然若揭了。   这如果不是一个梦,就是她还真像小说说的那样穿越了!   不知要作何反应,趁那哭的厉害的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她赶忙闭上眼,装作还在昏迷。   单静秋根本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糟了什么罪,才被抓来这,刚刚那身下清晰地触感,和后脑勺不容错辨的疼痛,让她也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梦。   当然,她少女时看小说时也有一万零一个玛丽苏的梦。   可,这些都是过去了,现年三十二岁的单静秋女士表示,有车有房有存款,单身的日子美滋滋,她又是何苦莫名其妙又被抓来穿越呢?   想起看过的小说中,撞到头穿越的女主再撞了撞头便能重回过去,心中突然有了成算。   也许……   “我想你现在脑海里的想法大概不会成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在脑海回荡,忽地刚刚还在耳边的哭声都变得幽远,反而是这莫名出现的冰冷机械声很是清楚。   “你可以叫我晋江系统008。”   什么莫名其妙的晋江系统,居然还是008,怎么不说自己是007啊!她心底下意识地疯狂吐槽了起来。   越是慌张思绪越快,竟然满脑子飘荡着无关紧要的想法。   “很好,现在看来您的精神承受力很符合我们的要求。”008是来自于三千世界的一个新人系统,它的编号虽然是个位数的008,乍一听好像在挺前头的位置,可实际上它正处在试运行的期间,无论怎么装老手,但其实都掩盖不了它是新手的事实。   诸多网文故事设置的不合理世界观、极端的遭遇已经使得这些故事世界濒临损坏,生存在故事之中的角色在日复一日之间已经产生了自己的灵魂,这时系统们便通过随机选择一部分心有执念、意志坚定的灵魂投入于故事世界之中完成濒临消散的灵魂愿望,然后吸纳灵魂的执念回馈于世界之中,使得世界稳固。   而编号008的系统,它又有另外的一个名字……   “宿主,你也可以叫我好妈妈系统。”   这种不靠谱的名字出现的那一刻,几乎要惊掉了单静秋的下巴,她这辈子的前三十二年从未当过妈,也没有拥有一个给予子女足够爱意的母亲,别说好妈妈了,怎么做个妈对于她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更别说自认为心态永远18的她,对于突然升级为妈妈级角色的事实,肯定是拒绝的。   正当她还在胡思乱想之际,这冷淡的机械音并没有停止烦人的喋喋不休。   “宿主您每次到达不同的空间,完成相应的任务之后可以选择脱离世界或者在世界停留到终点,积攒到足够的积分之后便能脱离系统世界,回归初始……”   “如果我选择拒绝呢?”   “那么就会被抹杀。”   斩钉截铁地话似乎没有半点犹豫,几乎将她气到顶点,看小说时觉得合情合理的设定轮到自己身上时全都变成任人摆布的愤怒,哪怕是一万个金手指都比不过自己的简单小日子,又有谁会愿意被莫名卷入这种奇怪的世界旅行呢?   “不好意思,008系统,您把我拉来这个地方是有经过我同意还是怎么了的?动不动就抹杀?那成,就抹杀了呗,不伺候了!”   她气冲冲地抛下狠话之后便不愿再看这见鬼的系统一眼,这种说拉人就拉人说抹杀就抹杀的态度让吃软不吃硬的单静秋异常不耐烦,虽然生存的渴望谁都有,但被这样强买强卖?   呵呵。   “宿主,抹杀掉您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您自己。”在空荡荡的世界里回旋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诡异,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刚刚还气到如火中烧的心瞬间冷却,“您由于身体自带的遗传性心脏病本应于今日早上突发性心梗抢救无效死亡。”   单静秋的眼前似乎突然浮现了自己躺在家中大床上面色苍白,唇色死白的模样,甚至久久凝视后连半点呼吸引起的动静都无。   虽说想安抚自己这也许是另外一个莫名其妙的骗局,可理智告诉自己也许这一切正是真的。   是的,她一直都有遗传的心脏问题,而这也是她选择独自一人的重要理由。   “您拒绝任务之后,我们会将您的灵魂投入原本的身体……”   “然后我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面临的就是死亡是吗?”   “是这样的。”   “那如果我能完成任务,积攒到足够的积分呢?”   “那么系统将会为您修复身体,让您重返健康的生活。”   ……   沉默良久,单静秋竟不知作何反应,毕竟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陷入无垠的黑暗与宁静之中,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场景却不在少数,曾以为面对死亡会坦然的自己,货真价实地面对着死亡的可能时,内心满布着的竟反而是对生命的无限眷念。   想到没有立好遗嘱,留下的身后物品不知会如何分配……   想到未曾交代,尸体也许会在家中面目可憎的腐烂发臭……   想到还要许多没有交代清楚的话要同朋友说……   她的种种心事一时涌上。   名为008的系统许是懂得读心一般,忽地又发出声响:“在世界穿梭之际,您可以从系统兑换相应的技能,技能一经兑换、学习成功将不会被抹去……”   “当然,超越时代的技术、超越现实的能力将不在兑换列表里。”   如果恶魔的诱惑,未知的世界、无限的挑战、各种各样的能力,恍惚到了闯关游戏的开头,一颗曾甘于平淡的心跳动着。   所谓萝卜加大棒,便是如此,先恶狠狠地告知如果不选择进入轮回世界便会死亡,再送上一颗名为金手指的大枣。   还能如何选择呢。   她沉吟一会终于是低声说了一声,是。   现实的世界,她有未完成的愿望。   对于未知的世界,她有迎接挑战的渴望。   或许这个选择也不差。   “进入世界一,请宿主注意任务守则:一言行需符合人物个性;二不得恶意破坏世界;三将根据任务完成程度给予积分奖励,每次进入世界将扣除积分1000,当积分透支过多时将提前结束任务,将宿主送回现实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即将进入……3……2……1……”   “人物记忆、任务载入中……”   单静秋听得清楚,还没来得及叱骂下奸商系统还未给予积分便要提前扣除自己积分的可恶行为便陷入一片深深的黑暗,被突如其来的记忆涌入弄得头昏脑涨。   眼前忽地出现陌生的妇人人影,头发卷卷身材微胖,看起来很是泼辣的模样,站在那里掐着腰怒骂着:“哪来的龟孙子,什么玩意还肖想老娘的女儿!”   忽地那妇人又哭天喊地了起来:“夭寿了,哪来的王八羔子骗了你……”涕泪横流的模样很是可怖。   终于反应过来的单静秋看着眼前的泼辣妇人,心中沉默无限。   她,怕不是被这个垃圾系统诈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   1.不得OOC   2.不得恶意破坏世界   3.过度透支将回归原本世界(即抹杀)   世界一:卖女儿的市侩妇人正正式载入! 第2章 卖女儿的市侩妈(一)   笨重的身体果然很是难用!   发出一万零一次抱怨的单静秋深深地觉得自己上了名为008系统的贼船,在心里再次呼唤那个自从进入新世界便开始正式进入装死(沉眠)状态的晋江系统008,在没有回应之后冷冷地抽了抽嘴角。   吕春华看着眼前熟悉的老邻居单静秋满脸横肉一抖的模样,心中很是颤抖了一番。   她明明只是来同单静秋谈谈最近的八卦,可单静秋这副生气的样子莫不是她哪里得罪了对方?仔细琢磨起刚刚说着的八卦,向来以一张利嘴闻名荔枝胡同的吕春华陷入了久违的恐惧。   单静秋看着眼前脸如同红绿灯般变色多次的吕春华满脸无辜,哪知道在她抽抽嘴角的瞬间对方的大脑经历了如何之大的故事编撰。   想起008系统强调的言行需符合人物个性,叹了口气,忍住内心的不耐烦和生气和对方继续攀谈了起来。   “吕大姐,你继续说,你说的事情我可爱听了……”自以为露出了温柔微笑的单静秋根本不能想象一个身高一米六不到,体重一米六的大妈脸上肉堆在一起的可怕效果,殷勤地看着对方。   “额……刚刚讲到哪了?”吕春华下意识咽了口水。   单静秋没想到,这看起来才四十多岁的女人怎么这么健忘,耐心地提示着她:“您不是刚刚才讲到王大姐的大儿子要找对象吗?”   这话中的王大姐则是荔枝胡同的另一个知名人物,如果说单静秋出名是出名在她那张损人不利己的嘴巴上,那么名叫王玉红的王大姐出名的便是她的泼妇行径,在胡同里就没有没被她得罪过的人,生起气来可以从胡同头骂到胡同尾巴,刻薄的嘴脸在胡同里称霸天下!   而说话的这位吕春华完全不会输给王玉红!胡同里的人都在私下叫她吕大嘴,什么消息被她知道了可以传遍胡同,甚至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她都能凑过去给人普及一番,整条胡同的妇女同志们既指望着她来家里聊八卦,又生怕自家八卦被她听去。   今天一大早,吕春华便急匆匆地奔到单静秋家来,熟练地倒了碗凉水坐在屋子里,屁股挪来挪去一等单静秋忙完便赶快把她拉到身边坐着火热开讲起来。   这下单静秋一说到刚开了个头的八卦,吕春华便也顾忌不上是不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对方,现在非要先把八卦说完不可。   “哎哟,小单你可不知道,这王玉红呀,啧啧,那叫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越说越是兴起,一时激动更是往单静秋那边贴了过去,吕春华神色飞扬、全神贯注:“她那癞蛤蟆儿子,身高才那么一丁点,天天说自己有一米七,我看连一米六五都没有!家里是有房子,还不是我们这胡同房子,才没有两间房呢!”   “她跟别人说,她儿子找媳妇要啥你知道吗?要找个一米七的,然后还要个固定工作的,父母也要有养老保险的……如果别地的,就要家里有钱有存款,肯补贴她家!她说她儿子啥都没有,就是有我们这B市户口,说的谁没有似的!房子以后没准会拆迁,条件一流,美的呢!还想挑三拣四!”   “结果还真有人肯,也不知道脑子是什么问题,结果王玉红还嫌弃人家丑!”   “啧啧,真是想得不要太美!”   她说得唾沫飞扬,抑扬顿挫,好一会才把这听来的最近大八卦给说完,拿起桌上的杯子便是一口闷,喘了口气等待观众的捧场,这才发现眼前平日里的忠实听众早就神游天外不知想法在何处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   得得得,大水冲了龙王庙!她是傻了才同单静秋说王玉红她大儿子的八卦。   半年前,这单家和王家两家不是还差点结了亲家吗?那时就是因为王玉红狮子大开口才没成的!   想到这哪还敢久留,生怕眼前的单静秋跳脚,吕春华忙随口找了个去买菜的理由便匆匆离开,不敢久留。   回过神来的单静秋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大厅和喝了一半的水杯,苦笑一番,她哪里不知道对方是为何跑走。   谁让吕春华口里的小矮子,王家的小儿子王其猛正是她大女儿半年前谈婚论嫁差点结婚的对象呢。   想到这一家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单静秋只觉得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传说中的新手世界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刚进入便是地狱Hard模式的人生就是这么跌宕起伏!   想到一股脑灌到大脑里的故事会中的故事会,她只想狠狠地痛殴黑心系统一顿。   她现在所占据的身体和她名字一样,也叫作单静秋,不过是个四十五岁的妈妈级别人物,也是这个世界的许愿人,事实上她的人生前半截算得上很是顺遂,自幼家庭和顺,和丈夫金有成结婚后生下了三个女儿,大女儿金玲珠、二女儿金秀珠、三女儿金婉珠。丈夫开了家小餐馆,生意还行,小有积蓄,女儿孝顺,可在四十五岁那年,丈夫生病过世了,于是从这时起,她的人生便转了个大弯。   曾经只是有点虚荣的她在遭遇丈夫生病花光积蓄,小餐馆无以为继倒闭出售的事情后,身边只留下了荔枝胡同这套小楼房和三个女儿的她,自此以后把金钱至上看做了人生目标。   她也在接连到来的三个女儿的婚事上,把钱多钱少看做了审核女婿的唯一标准。   没房没车没存款,那对不起了,请直走左转出胡同滚。   于是一切辛酸故事便就此开始。   首先是大女儿玲珠——   和王其猛在同一个胡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在半年前一度谈婚论嫁,可命运总那么突如其来,金有成的病让王玉红认定他们家会就此一蹶不振,当然后来事实也是如此。   为了能顺利和家道中落的他们家划清界限,王玉红在家门口堪称泼妇骂街、冷嘲热讽,说玲珠是上赶着倒贴,巴拉着她家不放……   听闻了这些,玲珠选择放弃了这段感情,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开始照顾因为父亲忽略一切的母亲、勉力支撑近乎倒闭的小餐馆,独自一人承担起养家大任。   单静秋看原身的记忆看到这时心里只有无限地同情这个小姑娘,却万万没想到这之后故事竟然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向飞速发展了过去。   她醒来时,原身的丈夫金有成已经火化,她正是在丈夫出殡时深受刺激无力昏倒,生病在床,缠绵病榻半个月体重半点没轻的她在终于艰难的从床上爬起的时候,便遇见了来讲八卦的吕春华。   她这才回过神来,因为对于原身而言,痛苦的人生正是从此刻开始……   不久之后,王玉红便会给儿子王其猛找到一个自带首付款、父母养老有保障的外市姑娘做媳妇,而他们婚礼后,王玉红最喜欢的便是吹嘘自己英明神武,当初果断拒绝了没有前途的玲珠,选了个对的媳妇……   日复一日,原身的心态便也扭曲了,而这之下的第一个牺牲羊便是大女儿玲珠。   她为了证明她们家没了丈夫也不比人差,她便逼着大女儿去相亲,什么长相、人品都不在考虑范围内,她唯一考虑的就是要有钱,要有房子,挑来挑去给女儿找了个大她十岁的男人,玲珠不愿意嫁,原身便以死相逼,最后将这婚事逼成。   她还没得意两天,就发现自己精挑细选的好女婿三十五岁还没有结婚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家暴成瘾,那混账男人动辄家暴,虽从未打过度,这个不过度的标准也不就是不用去医院,但三天两头便能从玲珠身上看到伤。   玲珠想离婚,爱面子的她不断劝说女儿再忍忍、再忍忍,可没等一年忍无可忍的玲珠便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秀珠、婉珠两人并不知道大姐的跳楼与母亲有关,为了怕被女儿怨恨,原身哪敢和两个女儿说,便咬着牙装作没事只是在梦回间悔恨痛苦。   而秀珠大学临毕业,想同交往三年的学长结婚,可学长刚毕业便进入创业生活,一贫如洗,家境不好,别说房子了,连所谓的公司都是在地下室里。本想尊重女儿意愿的原身了解到学长的情况,气得跳脚,叱骂了学长一番,让他不要纠缠自己女儿,即使秀珠百般乞求都无济于事,生生拆散了这对恩爱情侣。   是的,这位学长便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而秀珠正是在小言中出现的白月光,她的母亲,也就是原身,正是那个狗眼看人低,棒打鸳鸯的奇葩丈母娘。   婉珠,则是男主与女主伟大爱情的牺牲品——一直深深暗恋着男主的女主发觉原身的恶毒、恶劣,决心让她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也决心将终于远离自己男神的秀珠一家赶离这座城市。   她知道秀珠不好下手,便头一个把目标盯上了婉珠,在原女主看来,这样才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何况秀珠刚分手,倒是也难上钩。   于是她便故意将暗恋自己的男配包装成另外一个金龟婿,用尽种种手段,让原身主动将男配带来与婉珠相亲,条件完美的男配当然是原身心里的完美女婿,不断促成二人感情的她哪知道一切只是一场骗局。没有恋爱经验的婉珠同男配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却被男配以原身过于市侩、狮子大开口种种理由狠狠抛弃,深受情伤。   最后,女主还调查出当初玲珠离世前曾经同母亲诉苦的记录发给秀珠、婉珠,感情、亲情都遭受巨大打击的二人自此离开这座城市,未曾再回。   离开前,曾深受原身疼爱的小女儿婉珠曾认真地质问着母亲:“到底是钱重要还是我们更重要?”   孤身一人的原身在打击之下从玲珠跳楼的地方一跃而下,离开这世界,可深受痛苦的灵魂却徘徊在此不能解脱。   可她们这一家子遭遇的故事在这世界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片段,放在故事里只是那么一句——   “后来听说,秀珠和婉珠离开了这座城市,她们那个市侩的爱钱母亲跳了楼。   不过这些,都同故事无关了。”   何其惨烈?   单静秋那时看到的似乎被永远困住的泼辣妇人正是原身。   她日复一日的痛苦、挣扎,恨着那几个伤了自己女儿的男人,更恨伤害了女儿的自己。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让我的女儿幸福,我想让她们知道我很爱她们……”   那泼辣的妇人在说愿望时眼神呆滞,泪水盈眶,似乎回忆起无限怅惘。   单静秋能感受到原身切实地爱着自己的女儿,就如同她们三个的名字一样,每一个都是母亲心里的掌上明珠。   如果说玲珠的悲剧都是原身造成,那么秀珠、婉珠又做错了什么?只是勿入了别人的爱情故事,却得到了远离故土、家破人亡的结局……   “妈,我先去餐馆收拾了!你身体刚好要多休息!”清脆的声音从楼上到楼下,玲珠风风火火地从厨房摸了个单静秋早起买的包子,便跑了出去,就像一阵风,卷了出去——   终于回过神的单静秋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就没了人。   经历了原身记忆,并被三姐妹轮流照顾了半个月的她,已经无法置身事外,甚至恍惚间竟然觉得这正是三个由她拉扯大的女儿……   此刻还风风火火,养家赚钱从不叫苦的玲珠将在不远的将来化作从楼上一跃而下的绝望女子。   几日来天天撒娇着的秀珠、婉珠几年后将轮流遭遇感情伤害,远走他乡。   想到这,单静秋只觉得肩头重任颇多,任重道远!   想起从刚进入这个世界便挂上“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用仅剩的新手福利积分换出的厨艺·初级,回忆起昨天自己做的那一碗清汤面。   对此刻从手残到自认的“厨艺高手”颇为满意的单静秋定下了眼前的第一目标——   改变世界,从发家致富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贴士一人物年龄:   母亲:单静秋(45)   大女儿:金玲珠(25)   二女儿&三女儿:金秀珠&金婉珠(22)-双胞胎   贴士二:   收藏破10我就加更一章!(假装会有十个人收藏的样子QAQ) 第3章 卖女儿的市侩妈(二)   近日在B城知名的美食探店公众号[舌尖上的B城]上默默地上线了这样的一篇文章——   标题:酒香不怕巷子深,异军突起的家常菜小馆,从开业排队至今的奇迹,现在预约要一个月以后!   平日里常常因为吹毛求疵、毫不留情的犀利言论被读者吐槽的小编画风陡然改变,全文洋溢着一种近乎痴汉的沉迷风格,不舍得多用哪怕一句稍显负面的言论,对所有批评的想法很是吝啬,恨不得能将所有夸奖的溢美之词堆砌在对菜色、小店的描述之中。   文中用了大量类似于不得不吃、终生难忘、唇齿留香等词汇,小编甚至还遗憾地写上没法用文字描述清楚食物的美味,建议大家一定要亲自前往品尝,这等打包票的姿态可谓是前所未闻见所未见。   描述一道最简单的蚵仔煎,小编是这样写的——   “一碗由老板娘亲自操刀的地道蚵仔煎选择了颗颗饱满的新鲜海蛎,选用的并不是适用于生食的大品种,而是适合于酱油水及用于煎的小品种,虽然个头小却风味浓郁,能感受到其中的海味,清理干净后与比例适当的地瓜粉、调味料、韭菜段搅拌,简单地热油、放上少许葱末增香、下锅略煎至酥脆,内里却依旧糯软,打入预先备好的蛋液,反面继续煎到火候正好便能出锅摆盘,上面码上香菜,唯一的酱料是老板娘自制的甜辣酱,就如金秋小炒的特色一般。至于是否要蘸酱,则全凭顾客的想法选择,想吃原味的便直接入口,想要试试独家酱料的,蘸酱后也别有一番风味。   像这样的一碗蚵仔煎在金秋小炒并非常备菜色,而是老板娘随着时令择出的最优搭配,端上后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扑鼻的香味,让即使不吃海蛎的小编都忍不住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念念不忘。”   浮夸的形容只为了说明金秋小炒老板娘的一道小菜,可这些看似收了钱的夸张描述却是来自小编以及众多老饕的肺腑之言。   在探店必备的打分环节中,小编更是丧心病狂的将下限拉到了极端——   “口味:满分(有一份菜单摆在我的面前,我只想说,全想要吃!)   环境:满分(只记得很干净,美食很棒,就算是苍蝇小馆我也要去,更何况装修还不错!)   服务:满分(老板娘热情,人又好,煮饭还好吃,想嫁给她!)   价位:满分(如果可以用钱买到晚上吃饭的名额!我愿意倾家荡产!)”   原本在看到过度的标题时嗤之以鼻打算点进去嘲讽的人,在看到内文大幅的高清照片和比标题还更能夸张的评论描述深深陷入了沉思——这家名字土上天的金秋小炒到底……到底是多有钱?这年头的探店号都这么胡写一通了吗?不需要贴合实际的吗?   可在拉到最后,他们一个个在10W+的阅读量和下面痛哭流涕呼唤小编不要让他们再也拿不到吃饭号码牌的评论中一时无言。   这是什么情况?   至于吗?   当然至于!   不知何时起突然声名鹊起的金秋小炒早就成为众多老饕心中的私房菜NO.1,也是他们不愿与人分享的私人菜单第一名,即使在他们聚居着的群聊、论坛,也都用各种奇形怪状的代号指代以免被其他人发现,毕竟预约列表早已写得满满当当,要是再涌入那些跃跃欲试的新顾客,那么他们想要品尝一次可比上天还要难。   哪知道现在竟然被知名公众号直接当做头条文章发布,听闻这个消息的他们都默默地在心里流下血泪,无言以对,只能咬着牙恶狠狠地拨打早存在通讯录的电话,默默地为自己排着队。   然后在得到接听电话的女声温柔的一句:“不好意思,如果您现在要预约的话,可能要预约到两个月之后哦,不知道您能接受吗?”之后恶狠狠地咬着牙说了声好之后点入公众号主页选择了举报。   自尊心和不耐烦什么的,不存在的!美食才是全部!   ……   “秀珠,晚上让学长请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方艳茹趁讲台上的老师没注意蹭到舍友金秀珠的身边默默地说道,并用期望的眼神凝视着她。   金秀珠为难的看了看身边的舍友,抿抿唇半天不知作何回答。   可方艳茹并不因她的沉默为难放弃,而是顽强不懈地又用手肘撞了撞她,声音带笑:“咱们宿舍的寝规是什么?哼哼,我们秀秀重色轻友呀!交了男朋友怎么能不带来见见我们呢!妹夫还没有过我们这关呢!”   是了,说到这金秀珠也不知如何拒绝了,毕竟这可是她进大学后约定俗成的规矩,前头艳茹他们也已经请请过了,想了想便低声应了声是,没一会儿寝室的聊天群里便轰炸了起来。   方艳茹手速很快地把这消息丢了出来:“咳咳,我宣布一个大消息!咱们秀秀家的那口子晚上请大家吃饭,大家可都要赏脸啊!”   于是同寝室的真素素和黄晓萍便也叽叽喳喳地应和了起来,三人在群里聊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甚至还抛出着一个又一个晚上要好好拷问热辣出炉的妹夫的棘手问题。   “晚上要好好宰学长一顿,叫她把我们寝室的一枝花就这么骗走了!”   “正在火热搜索拷问大全,要把陈学长的底挖一挖!”   “必须的~然后叫学长要给我们秀秀唱首情歌什么的嘿嘿!”   ……   金秀珠看着滑动得飞快的信息,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心里满不知所措。   同学长陈文天谈了三年的恋爱,她崇拜于他的学识、善良,也知晓他的上进,可不可否认的是他家境并不好,而没有将他介绍给舍友,总是默默地谈着地下恋爱的原因正出于此。   她并不会因为他的囊中羞涩而觉得丢脸,可是她总担忧他会陷入难堪的境地。   舍友的男友总是动辄送上名牌包包、化妆品作为礼物,没有打听也知道他们出去大多是吃的昂贵餐厅,而她更喜欢选择散散步、看个电影或者在图书馆看书约会。   陈文天对她并不吝啬,有一百便愿意在她身上花一百,只是此前家庭的负累和助学贷款让他辛苦攒下的花用得优先于此,这些她都理解,而他们之间更有许多独属于二人的小浪漫。   可毕竟在此之前,这请舍友的惯例已经落到了实处,让她虽是心里一片纠结,但也不好拒绝。   她想了想自己身上的生活费还不少,应该能大概应付过这顿饭便也放下了心,斟酌了片刻给陈文天发去了信息。   “文天,晚上我们宿舍一起吃饭,你也来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金秀珠满意地为自己精挑细选的措辞点了点头,这样写应该对方也不会错认为自己是要求他请客吧!   可才过半晌,金秀珠便再次如遭雷劈!   方艳茹轻飘飘地在群里发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今天晚上我有个约了很久的餐厅,刚好位置今天约到,具体是去哪现在保密~嘿嘿,让你学长带好钱包,我们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话一发出,全群陷入沉寂,毕竟从大学刚入学,她们几个便知道舍友方艳茹是四个人中家境最优越的一个,什么价格上万的名牌包、化妆品都随意摆放,交往的男友也非富即贵,四年大学生涯甚至没在食堂里吃过一顿,而让她预约了很久的餐厅,岂不是……   真素素没忍住,只觉得方艳茹是存心要让金秀珠难堪,近日来不知为何她总看到方艳茹明里暗里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很是不给秀珠面子,现在更过分了,连人家的男友都要敲竹杠,这样不是会影响对方感情吗!暴脾气的她按捺住不满,试图打趣,圆圆场:“我看我们就AA制好了,毕竟我最近巨能吃,我怕把秀珠男朋友吃破产,我是一顿饭能吃十碗的人物!”   感到气氛很是尴尬的黄晓萍也赶快在群里抛出话:“是呀是呀,艳茹你定的餐厅我经常吃不饱QAQ,我感觉咱们学校门口的小炒店就挺好!管饱!”   “我男朋友难道没请大家吃饭?什么门口小炒!不健康不卫生!今晚我定的餐厅绝对管饱!你们几个给我把心放肚子里,这不是西餐厅,这是中餐厅,难约得很,别人想插队都没门!”   方艳茹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话重了些,又补了句:“都说男人爱不爱你,就看舍不舍得为你花钱,你们都现实点成吗?那陈文天要是比我们早毕业个一年多连个饭钱都拿不出来,那肯定是不舍得为我们秀秀花钱!如果他没钱那我出总成了吧?这样行不?”   她句句为金秀珠考虑,倒是把她们的话都噎了回去,聊天群里一时无人说话。   真素素和黄晓萍懒得和不把钱当钱的方艳茹多说,偷偷地私聊了她,告诉秀珠到时候他们的钱自个儿付,不愿意占她们便宜的秀珠只是回了个表情,没有答应。   金秀珠不愿宿舍为了这么一顿饭吵得这样水火不容,还是打了个圆场:“我知道艳茹也是为我好,那行,晚上六点大门那里集合,你给我们做导航~”   其实话音刚落她心里便有点后悔,但母亲总反反复复地告诉她不能占人便宜,现在打肿了脸也得充胖子,默默地找妹妹婉珠借上了两千以防万一,收到钱后心里也稍微有了点底。   就当,就当这是追求学长到手的必要经费吧!   她如是安慰着自己。   方艳茹为自己的镇压全场颇觉满意,毕竟私下暗恋的男神级别人物不知何时花落舍友那实在叫大小姐的她无法忍受,在她心里,舍友金秀珠从名字到人就一个土字,她,能给学长帮助?笑话!   她今个儿就是打着要好好让陈文天大出血的想法提的这个建议,她早就拜托家里给陈文天的创业公司下了些小套路,在确实了解到对方现在口袋空空的情况下赶忙赶着在今天提出了聚餐的要求,早在之前她便千辛万苦找人买了个私房菜的位置,这家私房菜人均最少小一千!   她要让学长知道,金秀珠根本不配他,只会给他拖后腿,也要让秀珠知道,学长就是个无底洞,不适合她,早分早好!   她对陈文天,势在必得! 第4章 卖女儿的市侩妈(三)   “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接受采访!非常感谢您!”女人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恹恹地倚在小餐馆中间的餐桌上,头上的小风扇徐徐吹出细风,阳光微醺的午后让人异常觉得惫懒。   餐馆并不大,装修却很是讲究,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六张原木大圆桌看似随意实则很是规整地陈列在餐厅之中,餐馆外的小院子里还有着一口水井,旁边只是郁郁葱葱地种着些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蔬菜,入门的门帘处挂着几串风铃,随着微风拂过发出动人的清脆声音。   可能是由于房屋本身是石材建筑的原因,即使是在午后也毫无不显得炎热,天花板上吊着暗色系的风扇,旋转着吹拂出细风,摆列在靠边的空调上即使是在临近夏季还罩着罩子,看起来很是少用。桌上的餐具是一套的青花花色瓷器配上木筷,看起来干净利落。   如若走到馆外,根本看不到半点标识,只有推开门时,才能看到餐馆门口挂着的牌子,上面写着清楚的四个小字:金秋小炒。   她正是前几日在朋友圈转疯了的私家菜馆金秋小炒传说中的那位老板娘“秋姨”,当然关于这个称号,单静秋是一无所知的,否则她一定会拿起她的那把锋利的菜刀取了那些敢于叫她阿姨之人的狗命!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半个月养病生涯之中,单静秋曾仔细地琢磨过原身临死之前交托于自己的主线任务:原身想让女儿幸福,让女儿知道她们的母亲深爱着她们。而这并不是一个短期的任务。   细细地琢磨了原身不多的记忆,事实上在最初,金家是再和睦不过的,最后金家三姐妹很大一部分悲剧都是来自于骤然离世的丈夫、日落西山的家境、还有那三观奇特的女主。   可不能脱离原身设定的要求和原世界悲剧即将开始的压迫感使得她只能放弃一个个需要细水长流经营的方案,去寻求一个最快捷的方式。   不幸的是,单静秋成为轮回者之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白领,身上并没有什么扭转乾坤的厉害能力。   幸运的是,垃圾系统在装死前双手奉上的新手福利积分在扣除掉进入世界的积分要求后,还能在系统商店里购买上最为便宜的技能。   想到她按照购买积分升序排列后屈指可数的技能,即使时隔很久她的心里依旧很是无语。   什么书法·初级、画画·初级、下棋·初级……甚至还有驾驶·初级,天知道驾驶初级是什么玩意。   在七七八八的技能之间,她真是挑·花·了·眼!   不过她深谙精准扶贫的技巧,都说民以食为天,她还是选择了厨艺·初级,大不了就推个小推车去外头卖卖小吃,总也能赚点钱补贴家用。   不过也许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者是垃圾系统最后的良心,厨艺·初级比她的想象要厉害得多。   空间商城里所有技能都被分为高中初三级,当然有些听名字就很厉害的技能明显被分割成更多小技能。   根据单静秋的实验及推测,她所学习到的厨艺·初级对应的可以概括为“家常菜精通”,想必中级高级应该是类似宫廷菜之类的相应技能。   可即便如此,她作出的每一道家常菜,都会让她自己品尝时脑中自动播放中华小当家的BGM,只觉得世间美食无数,令人沉迷不能自拔。   于是从她身体稍好后,她便和女儿玲珠一起经营起了原本叫做金氏小炒的餐馆,也就是后来的金秋小炒,运气好的是,由于从前原身的丈夫金有成厨艺还算可以,家中的饭菜他向来是一手包办,后来病中则是玲珠负责在家里、医院往来送菜,因此在单静秋展示出惊人厨艺时,三个女儿也只觉得是当时众人都未曾发现母亲的天赋。   当然那时,她们四个娘子军,都未曾想过这个小馆会在后来发展到这个程度。   “妈,今天晚上还是六桌全满,包厢的话王总会带人来。”还系着围裙的金玲珠从后厨中走出,靠到懒洋洋坐着神游天外的母亲身边,即使知道母亲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消息,她还是无情的说了出口。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单静秋像是头上生出的小狗耳朵越发耷拉下来,整个人散发出沮丧的逃避气息,明明听到了话却不做理会,好像这样就可以逃避掉忙碌的夜晚。   金玲珠看着母亲,温婉的脸庞不自觉爬满了笑意。   母亲近来越发的小了起来,总是撒娇任性,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可母亲还没老就如同小孩般任性。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   父亲离世后,玲珠一度陷入了茫然和恐慌,那时疏于经营管理的餐馆连当初同父亲一起掌厨的老师傅都已经离去,不擅厨艺的她做出的菜不能挽回老顾客的心,日复一日就连收支平衡似乎都成为了勉强的事。   看着尚未出嫁、刚入大学不久的两个妹妹,玲珠曾觉得肩头重担难以忍受,那时父亲尚未离世时,母亲就总念叨着如果她能找个出息男人,有车有房,还能帮衬点妹妹就好了……就连她也不自觉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人能帮帮她就好。   曾经的金玲珠以为她的生命有这样的一个人,就是王其猛。   当然这样不切实际地幻想早就在父亲尚在病中的时候便画上了句号。   父亲刚走没多久,玲珠便听说了王其猛在母亲的安排下多次相亲的事情,在她陪着母亲忙忙碌碌之际,她听说,他结婚了,当然她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毕竟对于王妈妈而言,能慧眼识珠,没让她的珍珠儿子找上她这个鱼眼珠可是一件值得三百六十度宣传的好事情。   荔枝胡同很短。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对门的王家传出来的声音声声入耳,每次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便能听到对门扯着嗓子说的那些话。   “啧啧,老王,你看我找的这新媳妇多好,她爹妈可是打算给我们儿子付首付款的,要知道,有的人家要攒出这么些首付想都别想!”   “看看,这媳妇找得多好,咱们儿子至少少奋斗二十年!”   “我们宝贝媳妇还不用咱们家贴补,以后啊,她家的那些东西,都是留给乖孙的!”   ……   每一句玲珠都知道,意有所指。   那时她可真难过啊。甚至一度想着,哪怕找个有钱的男人就这么嫁了也好,然后就可以抬头挺胸的出现在胡同里,告诉王妈妈,你看,我玲珠,多的是人肯贴补、肯照顾,你们那没钱儿子我也看不上。   差一点,就走了错路。   可原本明明想法一样的妈妈却突然变了。   她拉扯着自己几乎驻扎在餐馆里,一大早到城市另一端的批发市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买着最新鲜、最便宜的蔬菜,就连一根萝卜都要认真琢磨,原本因为家里小有资产很爱面子的妈妈甚至跑到餐馆外叫喊着试吃,自己擦桌、洗碗,原本满是肉的身材也竟然一日一日之间瘦到和自己无异。   可这一日一日忙碌着,原本飘在云端不知要去往何处的心竟然一点一点的安顿到地上。   玲珠依旧记得,那时每天晚上忙到八、九点,妹妹下课之后四个人一起收拾到近十点,筋疲力竭地回家之后,一旦对门的王妈妈又开始说她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妈妈就会直接走到门口,单手叉腰,摇着扇子,大声地对着那闭紧的门抑扬顿挫地喊着:   “你说是不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吃软饭的男人怎么这么多~这么多啊~”   “你说小偷吧都知道自己偷人家的钱得抓进去关,怎么这年头有的男人从别人家里搬钱还感觉很光荣呀?”   “啧啧,要是在古代呀,找老婆要钱买房买车的男人都是倒插门的!现代倒是包装了下,男人会骗钱叫做有本事!我看呀,就是没点骨气!”   她甚至还用《算你狠》的调子编了首曲子:“我说他真狠,善用骗钱的伎俩!找老婆要了钱买房就骄傲~”明明是跑调却唱的越发高亢,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   王妈妈要一冒头,妈妈总能用更高八个调的嗓门回回去:“干嘛,我说吃软饭的男人你们生气干嘛?你是说你家阿猛吃软饭啊!天啊,真是想不到你们阿猛怎么变成这种人!”   金玲珠每次一听到那些话就会下意识一紧的心,慢慢地在妈妈的话中纾解,到后来,甚至忍不住在妈妈的歌声中笑了出来。   更后来,餐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妈妈的懒样子又回来了,想尽了办法减少大排长龙的顾客,屡屡抬价却丝毫不能拒绝蜂拥而来的客人,到后来金秋小炒甚至定下了奇怪的规矩——   每晚五点半开门,接待六桌一包厢(需预定),菜单写黑板(不接受自选)。   蛮横的三条规矩还是每晚生意爆满,甚至在最近,被公众号发上头条后,预定已经都到了四个月之后了。   一家定价高昂的限量菜馆收入超乎很多人的想象,管着家里账本的玲珠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之间,甚至连为父亲看病花去的那些也尽数回来,甚至存款日益丰厚。   那天拿着账本开心地告诉妈妈,她慢腾腾地收拾着晚间要用的菜,头也不回说着话。   “一开始我很想不开,你说你爸说走就走的,什么也没留,感情有什么用呢?我们母女四个要吃要喝,你们得学习、得结婚、得嫁人,靠感情能过吗?这辈子什么也不差,就差那点钱,可是这点钱,就生生要压垮咱们这个家了!”   “本来妈也想差了,就觉得那成,给你们找个有钱男人不就好了!玲珠妈说这不是想戳你心眼子,那时候妈可给王玉红气死了,我女儿顶天的好,她凭啥嫌弃?要嫌弃不许嫌弃你,就怪咱们家没人家家里有钱!”   “可没钱咋办呢?把你们三个卖出去换钱吗?妈那时真的觉得这样挺好,你说给你们三个找个好婆家,以后男人有钱不挺好吗?”   “可也得感谢那王玉红,妈我不甘心,我想我女儿这么好凭啥要受她欺负呢?我要给你们三攒很多钱,让你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只要找到个喜欢的男人,就抬头挺胸把他拉到妈面前,说妈我就中意他!只要真心对你们就行,钱妈到时候就拍着胸脯说,妈有的是,妈不靠卖女儿赚钱!”   “像你爸,那时候我怪他,怪他没能陪我到老,可我们感情真好,这辈子没红过脸,我想,要是我的女儿因为钱找个不满意的男人咋整呢?妈就希望你们三都找个自己喜欢的,也不会被人挑三拣四,要是哪天过得不开心了,就回来妈身边,这世界,妈就偏心你们!我女儿就是最好的!”   ……   那天单静秋说了很多,每一句都到了玲珠的心里。   也是从那一刻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真正彻彻底底地从心里拔掉了根。   看,我有个全世界最偏心我的妈,她是市侩,但她只想她的女儿找到一个最喜欢的男人。   不管是对是错,她就叉着腰护在自个儿身前。   “晚上预约的六桌有一桌新客,方小姐,其他的都是老客,妈,预约本在这,你等等看看,我事先问过了,口味没什么禁忌,你看下菜单怎么定?”   “嗯,虫草花老鸭汤莲子猪肚汤任选、回锅肉、卤水拼盘、糖醋里脊……先就这些吧,老样子贵价菜单也选几个写上面,省得他们就想吃贵的……”   单静秋刚刚还在装没听见,现在便快速地抱起了菜单,没一会便麻利地窜进厨房准备了起来。   看着瞬间恢复活力的妈妈,玲珠嘴角勾起。   就像这餐馆里每一道菜都充满的家常气质、烟火气一样,只要妈妈在那生龙活虎地站着,她就觉得心里很是安稳,这日子也就有滋有味。   看着餐馆里忙碌着的身影,她思绪飞舞。   现在她们三私下里唯一的遗憾就是,母亲为了给家里赚钱竟生生忙得瘦下了许多,如果可以,她们希望一点一点的把母亲养回到曾经幸福胖的样子。   好不容易减肥成功的单静秋:???? 第5章 卖女儿的市侩妈(四)   金秀珠远远地看着男友陈文天在校门外站着地样子便飞速地跑了过去,挂在对方手上。   虽说此前给自己找了近乎一万个理由来继续地下恋情,但能光明正大地把对方介绍给自己舍友其实对她而言很是开心,毕竟她同大多的小女生一样,还是有着些许炫耀男友的心理。   课间时的不安此时早就抛诸脑后,在看到他的瞬间全是安稳。   毕竟她现在可是带着妹妹和自己的全部身家,兜里有钱,半点不愁!   陈文天微微低头看着扑到自己身上的女孩有些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了下,原本有点严肃的脸化为绕指柔,就连眉目也温和了起来:“跑这么急做什么,看都流汗了,等等感冒了怎么办呢?”头越靠越近俯在对方耳畔,声音温柔,“我会担心。”   甜蜜的话让向来有点傻大姐的秀珠满脸通红只知道看着地,半天不敢抬头。   即使做好了再多的心理准备,每次靠近的时候还是小鹿乱撞般难以自抑。   “啧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让像晓萍这样的单身狗看了多难过呀!”方艳茹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声音调笑,可只有细细观察才能从她用力抓着包链的手看出她此时的心情并非那么平静。   天知道,她看到金秀珠牵住陈文天的手时,是多想狠狠地把他们扯开!   不过现在也不急,很快,就可以了。   黄晓萍落在了后面,此时见状不对也赶忙窜了上来,搭话道:“不会不会,我只有羡慕的分,陈学长和我们秀秀那么配!天造地设的一对!”   上课时还什么也不知道的她如果现在还没意识到不对劲那也太迟钝了,虽不愿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可方艳茹明显是和秀珠不对付。   她琢磨着,打算找个机会提醒下秀珠注意点。   人没一会就来齐了,真素素担心方艳茹挑了太过于昂贵的店铺,没喊男友来,405宿舍的四号人加上陈文天五口人站在校园门口。   陈文天抬头询问:“我现在叫车吗?目的地是哪?”   他已经准备好了钱,虽然最近遇到了些困难,但对于他来说秀珠是目前最重要的一部分,能被这样介绍给她的舍友,他真的很开心。   提前向合伙人几个打听好了流程,做了笔记攻略,波澜不惊的脸下是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念叨着注意事项。   从专业逃生一万年的好友那里抄来的标准答案已经铭记在心。   第一:一定要态度诚恳,表现出对女朋友的感情,适当秀点甜蜜,也不能过度。   第二:不能小气,要大方,让女朋友在舍友面前有面子。   第三:最重要的是和女朋友的舍友也要保持距离,别让女朋友多想。   方艳茹瞥了瞥他,下巴抬得很高:“我们家阿斌会开车送我们去,至于吃什么还是秘密。”   话音刚落,她的男友徐立斌便开着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S级六座汽车飞驰停留在他们面前,降下车窗自以为英俊地朝众人打了个招呼。   方艳茹好似骄傲地孔雀,斜着眼打量了下几个似乎看呆了的舍友趾高气扬地坐上副驾驶喊着他们尽快上车。   但其实她并不知道的是——她的三个舍友以及陈文天,四人看懵的原因都是下意识算了算多了一个人后准备的钱预算够不够,对于车的价格什么的,他们都完全不了解。   徐立斌开车的技术很好,车子平稳地在道路上行驶,没一会便开出很久,方艳茹没忍住张开嘴便开始介绍了起来,她扭转身体,朝着后面坐着的几个人便是开始她的表演。   “今天这家餐厅特别难约,我是半个月前就打算排队的,没排上,所以还从黄牛那边收了号才轮到的!听说他们家规矩很多,除了难等和贵以外没有任何缺点了!”   “不过菜色的选择不多,到时候只能勉强选一下了,真遗憾!”   ……   听着方艳茹的话,真素素下意识地和坐在旁边的黄晓萍对视了一眼,她万万没想到,这方艳茹还真敢选,听这描述:不让点菜、难等、排队、贵、黄牛……这些形容词无不指向着天价私房菜这一最终结果,心下很是担心,她想咬咬牙,大不了把接下来的生活费拿出来用用,怎么也不能搞得秀珠和她男朋友难堪。   陈文天倒是半点不着急,因为在来之前他早就把合伙人的钱包挖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现在深深地陷入了沉思,就方艳茹讲话难以接茬的程度,他要怎么样才能完成注意事项核心要点中的适当秀恩爱呢……   窗外的夜景划过,可即使是夜深路况不好依旧让金秀珠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再加上前头方艳茹嘴巴一张一合之间念叨着的那些似曾相识地描述,她的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些莫名的猜测,下意识皱着眉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方艳茹看着身后几人莫测的神色,心里很是志得意满。   还有什么比精心设计的环节取得了好效果更让人开心的呢?   当然,真正精彩的还没开始。   ……   一直到跟着方艳茹走到金秋小炒管子侧边的圆桌旁坐下,金秀珠依旧没有晃过神。   这是何等的巧合?   刚刚的猜测落到了实处,竟拐来拐去还是到了自家的小餐馆,招待他们的还恰好是她不认识的服务员。   她有点忍俊不禁,正想和还坐着的舍友们说明情况,却被方艳茹不假思索地点单给卡住喉咙。   “菜单上的都来一份,老板娘自己做的蟹粉豆腐也要一份,一道凉拌河豚皮,一道沸腾虾,还要一道私房翡翠白玉卷和葱油鸡!”   服务员似有点迟疑:“您点的分量您六位可能会吃不完……您确定嘛?今日菜单上的汤品是虫草花老鸭汤和猪肚莲子汤任选,汤品也两份都要吗?我们餐馆汤品没有按例上的哦……”   “没事没事,就这样,快点上吧,谢谢您!”   到了这地步,连最傻大姐的金秀珠也终于是明白了这状况的完全不对劲。   她也不是个傻子。   写在门口的菜单上单一份汤品后面标的就是688元,即使是按圆桌最高容纳数十人来算,也绝不是什么便宜的汤品了,更别说她比在座的任何一个都更要了解自家菜品的价位分量。   点的这些东西就算是再多六个人也吃不完,这不明摆着宰冤大头吗?   她是不是还要感谢方艳茹好歹没有点那些老妈贵的惊人的自酿酒?   “对了,听说你们老板娘酿的酒好像挺出名,也给我们来……来个六人份吧!”   方艳茹想了想,这菜单都被点光了,倒也没什么可以再往上加的了,示意服务员可以下单做菜便满意地停下了口。   金秀珠努力抑制住自己嘲讽地想勾起的嘴角。   得。   齐活了。   陈文天有点紧张,虽说还没有到见家长的那步,但听朋友说过,见女友的舍友、好闺蜜其实也就是见家长的热身赛了,要是这场子表现不好,那么没准也就拜拜了。   桌上那杯白水早就被不停口渴的他一口闷掉,看来看去他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他掩饰着此刻的无措,佯装镇定:“大家好,我是陈文天,之前也都了解过,我是秀珠的男朋友,已经毕业了,和秀珠也恋爱挺久了,现在才和大家打招呼,实在不好意思……谢谢大家照顾秀珠了!”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多少纠结,连措辞都不会了。   金秀珠看着站起的男友,她是知道他在生人面前的怕生的,此刻为了自己,像个主人一样招呼大家,对他而言并不容易。   方艳茹笑容冷冷,却又转为自以为温柔的笑脸:“哎呀今天难得见到学长,我们可想了解一下学长了!”   真素素、黄晓萍一时也不愿秀珠的场子冷掉,纷纷应和,倒是一时显得热热闹闹。   没等聊一会,服务员便拿着一道接着一道的菜铺满了餐桌,鉴于中餐的特性,为了避免放不下的菜色变凉放不上的菜尚放在后厨。   菜一上,满堂香气,刚刚还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倒也不是懒得说话。   只是美食当前,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凉拌河豚皮是鲜为人知的菜色,被切成细丝的绿色配菜、少许红椒丝和被处理清楚的河豚皮简单地摆在摆盘之间,不知是如何调味,放入口中即使是刚刚气上头后的愤怒都消弭无踪,只想感受唇齿之间又脆又嫩的口感。   卤水拼盘是老板娘选好的三味拼,切丝的猪耳、片好的猪舌加上肉筋比例刚好的牛肉片及中间的那一点不多的调料,只是吃拼盘都仿若能狂吃三大碗白饭!   沸腾虾上桌的时候还发着声音,劈里啪啦之下是被去掉虾线的九节虾,大小刚好,不会过大、也不小,扑鼻而来的香辣让人口水直流。   ……   一道接着一道,就连一人一小杯的佐餐酒也忍不住一口闷掉。   本以为过多的分量却在美味中不忍舍弃,一口一口往肚子里放下活生生撑了个肚圆。   好吃!   美食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陈文天凝视着方艳茹的眼神很是显眼,就连他身边的女友和一路无言的徐立斌都不禁狐疑地看着两人。   方艳茹觉得有点害羞,还好此刻吃的那些热腾腾的菜色,让她涨红的脸不太明显。   是他发现了自己比金秀珠好太多了吗?   是自己吃饭时如大家闺秀的端正坐姿让他心动了吗?   陈文天真挚地发出了感谢光波:“方学妹,你今天晚上选了个太太好的餐馆了!”话痨属性被触发的他念叨了起来:“平时和秀秀聚餐都是在学校附近吃吃学生街,她可挑剔了,不怎么喜欢吃外面的东西,可是今天这个餐馆她吃得太满足了,我想学妹你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好吃餐馆可以推荐给我吗?我到时候带秀秀去吃!”   他又思考了下:“如果学妹你想到了想要的餐馆……你可以!发email给我!”   计划通陈文天万分满意。   发自内心的话音刚落,他发现竟然完美的达成了同仁们的告诫。   秀恩爱达成!保持距离达成!有话就说爽快达成!   美滋滋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那句惊天动地的email话音刚落后一屋子人面面相觑然后不自觉对视笑出声的样子。   当然更别指望只盯着女朋友的他发现对面的方艳茹握在碗上的手差点硬生生地把指甲折断。   原本还打算给学长留一个好印象的方艳茹现在心里燃起了小火苗。   一定是学长被金秀珠迷了眼。   她得先把学长的脑子搞清醒!   恋爱使人盲目! 第6章 卖女儿的市侩妈(五)   经历了其乐融融的email事件,之前有几分诡异的气氛被瞬间化解。   就连之前还都方艳茹有几分揣测的真素素和黄晓萍都在美食的熏陶下稍稍放下了戒心。   没准,她只是因为太想吃金秋小炒的菜?毕竟这儿的菜真的好吃!   要是这些人心中同时出现的想法被方艳茹知道的话,一定会将她生生气出问题。   吃完饭,要进行的便是见舍友惯例之中必然要出现地“灵魂拷问”。   一个一个接连的问题让陈文天心脏跳得飞快,生怕一不小心陷入致命问题。   像类似“学长和我们秀秀牵手了吗!”、“学长以后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们秀娶过门”……诸如此类的问题还算还招架。   像是“学长以前有过几个女朋友!”、“学长为什么会喜欢上我们秀秀”这种类型的一不小心就送命题简直是走钢丝,看不见的地方,陈文天的背都有点湿了。   但经历了培训的他自觉自己还是见招拆招很好地回答了问题。   “学长你现在在外创业,是打算以后留在B城生活吗?可是我们B城的房价有点高呢!”   方艳茹看着桌子,轻描淡写地砸出炸弹,她知道别说买房了,就是首付陈文天都掏不出!而金秀珠家里更是半吊子水晃当,她就不信金秀珠她家能接受这么个对象!   恨不得在心里写个看我看我的大牌子,在她看来,像陈文天这种有点才华没点钱的男人,就应该识相的追求她这样的白富美级人物,去找什么灰姑娘共同奋斗呀!   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她今天就要告诉陈文天,他找了根“坏木头”!   她哪知道陈文天的心里才没有这根傍大款的筋,这问题一出,他心里的想法更是南辕北辙。   陈文天脸色一正,刚刚有些松懈的坐姿立马挺直。   来了!   朋友们强调了多次的重点问题——你现在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说什么未来可期都是屁话!女友舍友的那几个娘家人没准就会拷问你一番,你没钱没本事,拿什么去爱自己的女朋友呢?拿梦想?都是空话!一定要展现真心,脚踏实地,实实在在地说!   不过看来可以和秀珠说一下,这个方艳茹倒是个确实为她考虑的好朋友。   “现在还在创业期间,公司其实的确还没有产生利润,未来在哪里生活会考虑秀秀的意见。”他说得颇为郑重,一字一句都似乎是斟酌后说出。   “我也有考虑过之后的生活,其实公司之前还是有产生一些效益,最近看起来发展态势是不太好,如果真的见势不妙,可能就会结束创业。在毕业之前,其实我就有收到一些大学期间合作过的公司的邀请,薪资待遇开的都还算可以,我相信只要我肯努力不会让秀秀吃苦的。”   掷地有声地话说得坚定,听到的人能从他的言论之间感觉到他的坚定。   金秀珠的眼已经有些湿润,深深地凝视着身边的人。   曾经经历姐姐玲珠和对门邻居家青梅竹马二十年最后却因为家境分开的故事。   自那时起她就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如果爱一个人,一定要一直一直地守护着他,一直一直地爱着他。   就像小时候看电视剧时的那句婚礼誓言。   “无论贫穷富贵。”   为了调节气氛,真素素连忙作出受不了了表情,“太肉麻了太肉麻了!秀恩爱的来了!”   毫不识相的徐立斌傻乎乎地跟着鼓了鼓掌,被气得掩饰不住的表情狠狠地甩了个眼刀。   她要知道这男人这么没眼色宁愿自己叫个车都不会叫他来!   她气得话都不想多说,就想匆匆结束这场根本就是徒劳无功的饭局。   方艳茹收拾了下包,轻声细语地说道:“对了,还要多谢学长今天请我们吃大餐,毕竟我们都是还没有毕业的学生,还在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不像学长已经出来工作,今天蹭了学长的饭以后再还给学长。”   语调温柔似是无意。   “我……我不是和你们说好了我请客嘛!”金秀珠登时有些生气,站起来压住打算掏包付钱的陈文天。   她真的搞不懂,她是哪里得罪了方艳茹,随便算算今晚点的菜打底要一万,就算陈文天是真有钱她也不可能让他这么被欺负啊!   “哎哟,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叫打肿脸冲胖子,不知道你们听过吗?”方艳茹声音带笑。   金秀珠是向来不擅长吵架的,此时气的握紧拳头,却说不出难听话:“我有钱!”   “哈?你有钱?”方艳茹听着这滑稽的话立即笑了,“四年舍友我倒是真没听说过你家有钱!对了对了,我看新闻说现在校园贷、裸贷,那些个失足女大学生可多了,你不会是……”   她这下打了彻底撕破脸的心,从大学刚入学,她就看不惯金秀珠的假清高,什么天天回家帮母亲干活什么的,什么年头了,谁信?   她变着法在宿舍里秀的那些个东西金秀珠居然一个也不羡慕!明明她哪里都比她更强!   结果最后,她找了个二世祖男朋友,金秀珠居然把当初她颇有好感的学长泡到了手。   要是她的这些个想法让金秀珠知道了,金秀珠也只会是一脸懵逼。   刚入大学便遭遇父亲重病过世、家道中落,母亲和姐姐勉力维系家庭的她,哪里还有精力去追捧那些奢侈品,生活还是忧虑的当下,难道会有人去追求什么精致吗?   天天回家干活这种习以为常的是也会被人当做假清高、假惺惺,她恐怕也只能无奈扶额了。   可她当下并不知道,她只觉得满心委屈,不知四年的舍友怎么突然成了这般模样。   陈文天笑得温和:“好了好了,咱们不吵了,没事呀,今天就是准备好我请客的嘛!”   这下他倒是看清原来秀珠这舍友,叫方什么的这个根本不安好心了,心里暗暗猜测,难道是受人之托帮忙追求秀珠,所以才这么干打算拆散他们。   说起来这厅里倒是有一个嫌疑人……   他狐疑的眼神不时看向了坐在旁边看起来很是淡定的徐立斌。   不过这时候也没空去追究嫌疑人了。   他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下钱包,还好工作几年多少还是有个几万的存款,更别提从合伙人那里敲竹杠拿来的。   “没事刷我的卡。”从包里拿出卡递给了站在旁边无所适从的服务员,轻轻地压住想要拿卡的女友。   爽快,不小气完成。   计划通表示十分满意。   方艳茹这下心里那些旖旎想法倒是清空得干净了,只觉得眼前这曾经追求着的学长就像那些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一样,庸俗、不堪。   她环着手冷眼看着。   她倒要看看就这么吃掉一两万,心疼不心疼!   别是人前装面子人后哭!   “等等!”金秀珠喊住要走出去的服务员,犹豫了下正欲说出话。   “诶,二小姐,你怎么回来了不说一声呢?”从屏风那侧窜出一个人影,是金秋小炒的老员工刘大叔,负责帮忙店里的一些力气活,以前是后厨。   刘大叔笑得讨好,好像这箭弩拔张的气氛不存在似的:“哎哟,小张!”他突然发现小张手里的卡,拿了过来递回到秀珠的手里,回头说着对方,“你怎么能拿二小姐的卡呢!这么没有眼力见,这是咱们二小姐!”   “不好意思啊二小姐,这小张新来的,不认识您!”   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套组合拳搞得一脸懵,金秀珠如同梦游般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这……什么二小姐,这平时刘叔不都叫自己秀秀吗……?   “对了小姐,夫人在包厢招呼人,她不知道你来了,要不要喊夫人下来一下?”刘大叔似乎是突然想起又问了问。   金秀珠一侧头看到听到“夫人”二字身体明显一僵的学长,只觉得十分尴尬。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我错了,还是世界错了?   “不用了……”秀珠声音呆呆,“我晚上还有事,我先带同学回去了,就不打扰妈妈了……”   然后扯上学长、真素素和黄晓萍便往外飞速离开。   天知道,她只是想介绍个同学给学长认识,如果给老妈知道了……   一切应接不暇,方艳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只剩下徐立斌。   她气得很,万万没想到这金秀珠很是会瞒,居然家里还开着这么个厉害的私房菜馆。   拿她平时装个啥穷?   看到还站着似乎是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刘大叔和服务员,恶狠狠地回了句:“看什么看!”便连徐立斌也不顾飞速离开了。   人刚离开,单静秋便轻轻地收回压住玲珠的手拉着她从屏风的另一侧探了出来。   刘大叔眉飞色舞:“怎么样,小单,我这演技不错吧!”   单静秋立马回了个大拇指以示鼓励。   玲珠看着眼前妈妈和刘大叔的这番表演,无奈极了。   “你们到底是搞什么?”   单静秋清了清嗓说:“哎呀,你就不懂了,电视剧里面这种都是经典的情节,你看前几天播的那出《灰姑娘的水晶鞋》里面,主人公他就是这样,别人都以为他没钱的时候,他就要甩出一百张大钞!”   “就是这样才能让我们秀秀有面子!”   她自己倒是很满意,毕竟进入轮回世界前沉迷小说的她心里掌握了一万个经典打脸情节,要不是刚刚秀珠跑得快,她可还准备了更经典的妈妈出场篇、服务员——虽然只有两个,在门口列队大喊小姐再见篇……等等等等。   当然,这其中多少有点她的恶趣味便不与人说了。   玲珠看着越发孩子气的妈妈想了想,两者相较取其轻,还好……就妹妹跑得快,没有被刘大叔、小张排队在门口大喊小姐慢走……   不然她想,妹妹一定会心如死灰的。 第7章 卖女儿的市侩妈(六)   单静秋有着朴实的美食观,热爱美食但是不疯狂追求美食,换句话说有就吃,没有拉倒。况且在她离开世界之前马云家的美食代购多如牛毛,加点钱便是再网红、再难买的美食都能买到。   因此她万万想不通,怎么会有人非得大热天排队四五个小时就为了吃东西呢。   作为一个诚实守信的好公民,她从不爽约,因此面对着已经预约得满满的本子,一切活动都被绑在了金秋小炒的单静秋心如死灰。   不过还好,她已经把今天的目标人物三女儿金婉珠逮到了店里。   时间拉回到几天前,送走了方艳茹一行人的单静秋突然想起,那个在原身记忆里并不深刻的“女主”大概就是那个拼了命挤兑自家女儿的方艳茹了,由于她了解这个世界大多是来自于原身的记忆和坑爹系统给的故事梗概,她其实对女主的印象同样并不深刻。   她只是知道,这位女主个性异常的“奇特”。   故事梗概里她了解到的是这样的,一位“痴心”女主苦苦追求男主,用爱感化后,霸气打脸曾经伤害男主的白月光,也就是秀珠,顺带好好的给当初羞辱男主的原身一点颜色看看,不仅让原身失去女儿的信任,还让小女儿婉珠尝试了原身曾经给男主的羞辱。   如果只是这么看,而没有原身的记忆大概只会觉得女主霸气,保护男主吧。   可结合上原身的记忆,这出爱情喜剧里的配角未免也太过于悲惨,女主性格的狠辣乖戾程度简直超乎想象,扒掉女主光环之后,做的那些事情简直可以被挂论坛无数次了。   她那日看似奇特的表现,是生怕自己家关心妹妹的玲珠傻乎乎地一头栽进去。   毕竟凭借女主的奇妙思维,没准原故事中只是背景板的玲珠会成为下一个婉珠。   不幸中的万幸,也许是和谐大军的功劳,同单静秋小时候看的那些个动不动就砍砍杀杀、龙头老大的青春文学不同,虽然方艳茹的手段谈不上高尚,但好歹没有做什么草菅人命的事。   否则这个故事只能是地狱难度了。   想七想八的核心原因,其实是因为单静秋不知道怎么开口。   虽然有了很多原身的记忆之后,已经能把这三个女儿看做自己的掌心宝,但是对于如何处理亲自关系她其实根本就是毫不擅长。   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帮忙整理着餐厅的小女儿婉珠,她嗫嚅半天,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说妈,你到底怎么了呀?特地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任务,我保证完成好吗!”   金婉珠被自家的老妈给打败了,特地把自个儿从学校喊回来,还把大姐支走,然后就盯着自己的后背一直看,要知道这种背后有人盯着的感觉有多可怕。   单静秋一看被发现了倒是说得出口了:“那什么……就是妈想了解下,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话刚出口她就知道错了,从前也跟朋友一起吐槽过,凡是父母有什么要问的,开口第一句就是最近怎么样,结果自个儿到故事世界成了别人老妈了,倒也成了这样。   金婉珠回过头来看着母亲的脸,有点担心:“就一直挺好的呀,妈你有话直说吧!”   难道是自己姐姐谈恋爱的事情被抓包了?   是了,前几天还找自己借钱,难道姐姐……   “妈!姐姐借钱养男人的事情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下意识举起了手,把心里话给吐了出来。   单静秋的眼差点掉下:“你说什么?!”   自家二女儿秀珠不是在故事里纯洁善良又朴实,痴心守护贫穷男友,多次被棒打鸳鸯都无怨无悔吗?这什么借钱养男人,又是哪出的事情!   两人讨论半天才把事情理清楚,单静秋恶狠狠地瞪了思想满天飞的小女儿一眼,都怪她把自己的思维给带飞了!   “不过妈,你到底想问什么呀?”金婉珠的好奇心一起来半天落不回去。   思前想后单静秋决定单刀直入:“女儿你老实告诉妈!你对谈恋爱结婚这些怎么看!”   做好准备再踩上炸弹和一无所知被炸飞受到的伤害截然不同。   现在玲珠那头的事情暂且不论,秀珠这已经开始,那么小女儿婉珠那的故事想必也绝不远了。   但是她想,经历了她这些日子的关怀,以及家里的熏陶,自家的小女儿显而易见的就是活泼了许多,联想起故事里那个单纯不知世事被骗得团团转的婉珠,大有不同。   她决心要防范于未然。   金婉珠咬着唇,微微低头说道:“妈……你知道我和林麟哥谈朋友的事情了!”鞋子在地上摩来摩去,不能安分,“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你说的什么!”狠狠地一拍桌单静秋就是从桌上弹起,双手剧痛让她面目有点狰狞。   婉珠看着母亲愤怒到顶点的脸,生怕把她气坏了,忙扶着她坐下为她顺顺气,倒杯水,原本还想瞒在心里的话倒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啦啦吐露了出来。   “妈,你别生气,别生气,我说,我说……你放心,我不会再玩弄林麟哥感情了,哎!那我和他分手好不!就我知道对感情要认真!我错了!”   刚坐下的单静秋差点又是一个弹跳。   还没屡清楚林麟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就被婉珠的话惊住。   什么……他敢玩弄我女儿!   不对……我女儿玩弄别人?!   不不不,一定都是原身和金有成的错,孩子的教育出了问题不能怪她这个天外来客。   怎么想,还是非常非常生气呢!   “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别给我耍小聪明!”单静秋声音半点笑意没有,她现在才不想管这劳什子林麟是谁,她只想搞清楚玩弄是什么!   “就……就我很好奇谈恋爱是什么嘛……”金婉珠慢腾腾地开始说起了故事。   “我身边谈恋爱的同学很多……然后姐姐不也谈了吗?我真的特别好奇谈恋爱是什么感觉……然后就遇到了林麟哥,他人很好,长得又好看,妈你不知道,他长得可好看了。”   嗯,单静秋在心里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自家的女儿外貌协会的属性做妈妈的还不清楚吗?   “……就,我后来也知道错了,就我以为我喜欢看他的脸就是喜欢他了呀,我就追求了一下他。”   “在一起之后我也发现就我和他之间的状态不像姐姐那样,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也不吃醋……可我不想一个人呀,身边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好……”   好一会,落下话音的她面对着自家老妈已经惊得凝固的状态有点心虚,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干的事情实在有点叛逆,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就同此刻已经变成石像僵硬的妈妈说了声要去收拾东西,便假装忙活了起来。   看着眼前忙来忙去的小蜜蜂女儿好一会,单静秋低声地笑了。   她到这没想到,故事里最无辜,她认为最让人担心的小女儿婉珠倒是最敢做的一个。   刚刚那熟悉的名字“林麟”虽说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大概同名、同在这个城市、认识她家小女儿的大概就只此一个了吧……   故事里那个把她家“单纯善良”的女儿骗得团团转的男配,女主的坚实后盾。   现在倒是追着婉珠不放的那个人了。   故事就像一个圈。   事实上单静秋一直觉得压力很大,解救别人的人生这种概念听起来就非常沉重。   更别提这个故事是有多么的……压抑、惨烈。   她并不知道要如何去解决剧情上的一个个问题。   难不成要把女主打死吗?   又或是把男配打死?   结果一天一天过去,她惊奇的发现。   原来一切问题的解决意外的简单。   玲珠的悲剧源于她的“听话”,就像社会新闻里经常出现的那些“樊胜美”、“家暴致死”的女性,她们可以逃离,但却因为“乖巧”、“听话”的属性失去了天生逃离的能力,那么作为母亲的她要做的就是为她引导一条正确的路,让她学会自己做决定,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   秀珠的悲剧来源于原身的棒打鸳鸯,当然,还有的父亲离世后,她也同样明白找陈文天这样的家庭也许不是良配。那么单静秋能给的就是无论她做什么选择都只引导,给予更多的支持,让她的家庭不再成为负担。   婉珠的悲剧是来自于父亲离世后,家人疏忽之下缺乏关注、关心,而轻易地爱上一个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当给予她足够的爱,她便不会把一段感情当做全部。   事实上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来不在于女主——即使她是所有问题的引发点。   如果自身足够强大,那么根本无需将她放在心里。   因为她根本无法对这一切加持任何影响。   就像那日,方艳茹的诸多安排终究成为了一场泡影。   如果原来的世界没有女主,难道原身家的三个女儿就会幸福吗?   起码玲珠并不会。   她突然意识到,原身所吩咐地任务里的“想让她们幸福”和“想让她们知道我很爱她们”并非重叠。   并不是只要爱她们,她们就会幸福。   她恍然大悟。 第8章 卖女儿的市侩妈(七)   “喂,艳茹,你要不要来同学会,你们宿舍其他三个都来哦!”   “十年同学会少了你怎么行呢!”   ……   方艳茹站在酒店楼下,看着似乎光芒四射的灯牌心里有些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答应了大学时班长的要求,参加了同学聚会。   整了整头发,正了正悬挂在深V领口正中的翡翠项链,把脸上的Gucci墨镜推到蓬松的发上,踩着她的高跟就往上走。   可即使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她依旧在到达班长告诉自己的包厢门口时驻足不前。   推开门,里头已经是一片热闹喧哗,她打量了一圈,那个女人,还没来。   大部分熟悉的脸孔都变了个模样,有的趾高气扬,有的唯唯诺诺……   当初总是闷着不说话的晓萍坐在角落,看起来老了许多,听说她毕业考了个单位,在那过得不是很高兴。   脾气很炸的真素素看起来状态还好,穿得有点浮夸,不过她知道,那些个都是老款式的奢侈品,早就过季,果然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爱逞强。   ……   方艳茹径直走到了当初的舍友中间,端然坐下。   她能感受到瞬间集中到她身上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愤懑……   她是很习惯的。   从以前到现在她都知道,世人多爱钱,没钱的就嫉妒有钱的。   班长现在在个公司里做个销售,前段时间上她家拜托过,现在她一到场便带着一个又一个人来攀谈。   看,就是这样。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似乎重回十年前,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金秀珠。   三十多岁的人了,身材纤细,绑着马尾,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配着运动鞋,都不是太贵的牌子,但看起来便觉得舒适整洁。   她,一点没变。   方艳茹不知怎地心里竟然有点恼怒。   陈文天不是赚了很多钱吗?她这样是干嘛,是生怕老同学凑上去占他便宜还是怎么样!   一如既往地假清高!   金秀珠步履匆匆,从人群中穿过,坐到了她的身边,这下宿舍四人组终于穿过十年的时光再会。   方艳茹僵着脸,听着她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谈天说地,一如当初。   她难道没看到真素素那一身过时的打扮吗?难道没看到黄晓萍那满脸寒酸的模样吗?   和这种人聊天有意思?   一整顿饭,方艳茹这没停过,金秀珠那也没停过。   她用余光扫去,聊着过去、聊着开心的事的秀珠眉眼带笑,就连刚刚看起来还心事重重的真素素、黄晓萍看起来都如释重负。   这天的聚餐没有安排太多的内容,因为再过半年就是学校的百年校庆,更多的人约好了到时再聚。   于是饭后众人合了个影便匆匆散去。   人影憧憧,到了酒店楼下等着车的方艳茹直视着前方,不愿回头,听着身后的热闹只觉得自己分外可笑,难道他们之后还会联系?不同阶层的人就是不同阶层。   等着车,心底满是不耐烦,不知道司机何时会来。   突然身后安静了,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回头一看,是金秀珠。   “好久不见,祝你好运。”她侧着头对自己笑容甜甜,眼神底是一片真挚。   方艳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然后她便看着金秀珠往前小步走了两步停在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车面前。   后座的男人推开车门下了车。   是陈文天。   同金秀珠一起挥了挥手,说了声再会便搂着秀珠上了车越走越远。   呵。   没一会,方艳茹的车也到了,是一辆黑色的宾利。   周围的同学们艳羡得很,即使是迈入三十岁后,本应该沉稳的众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她谁也没理会,静静地上了车,关上车门,只觉得今夜分外的冷。   她果然还是最讨厌金秀珠了。   钱多好啊,她为什么不嫉妒,为什么不羡慕。   真,虚伪。   ……   本以为是最艰难的挑战到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就这么闯过。   匆匆数十载一晃而过,已经六十余岁的单静秋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儿孙满堂,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唇间笑容洋溢,眼神温柔,似乎是想把这其下的每一个场景刻录到脑海深处。   在初入世界时美如花的小姑娘现在也步入中年,可她们三在单静秋心里依旧如初。   玲珠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说不出话,身后看起来敦厚老实的男人伸出手将她环住,安抚地抚摸着她的发,这是玲珠的丈夫张德。   张德其貌不扬,但却做着一手好菜,单静秋退下的这几个年头,都是他帮忙主厨。   现在看他敦厚老实的模样,哪里想得到他当年也是个到处挑战厨艺踢馆的中二青年,结果遇到被养得娇气的玲珠,一见倾心,不顾他父母担心姐弟恋的反对,追求了玲珠三年才将她追到手。   单静秋记得那时候她很是担心剧情的惯性……会让玲珠遇到和原世界一样的结局,彷徨反转之下她甚至生生忧心病了,这也是由于原身底子不好。   要不是那回生病,她哪里会发现……   那个她以为的“善良”、“好欺负”的玲珠早就被宠得变了个模样,在病房外面轻轻揪着张德的耳朵就是说对方不对,那不容反驳动辄爱的关怀的模样是平日里未曾看过的。   后来暗自观察的她终于发现了……明明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居然被自家女儿欺负得底朝天,别说被家暴了不说话了,有时稍微惹玲珠生气,便能迎来玲珠爱的小粉拳(当然这个小粉拳威力如何就要看看张德来借药酒时露出的淤青有多大了。)   那之后稍微放下心的单静秋忧虑又成了另外一个,自家女儿会不会太作天作地,最后把好良缘给作没了。   不过还好,就像那句老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两个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一起运营着自家的金秋小炒。   目光稍微远去,昨天晚上陪夜陪了一晚没休息的秀珠已经累得趴在桌上睡去,她的丈夫陈文天正在心疼地给她披上外套 。   二女儿秀珠和陈文天的感情倒是水到渠成。   陈文天对秀珠的感情很是深刻,在少了“恶毒丈母娘”这一环节之后,两个人的感情突飞猛进,见舍友没多久,秀珠便羞答答的扯着男友上了门。   也是那天,单静秋才发现,这有的男人单线条来是有多迟钝,也就是秀珠这种傻白甜才和他那叫一个天造地设。   据她所知道的,女主实际上还是多次试图挖过秀珠的墙角。   不过当然,这一切在迟钝王面前毫无用处。   至于什么经济的压力……不可否认,果然世界上还是有主角光环这种事情。   陈文天的公司在没有阻拦之后如同莽撞的小马一般杀出一条血路。   不过如果说起烦心事有没有……   单静秋的目光停留在刚刚送走了几个小孙子才回来的小女儿婉珠的身上。   当初故事里最无辜的一个,现在则成了最“无法无天”的那一个。   那时女主为了陈文天,偷偷透露出林麟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事实,打算恶心他们家一番。   知道一切的婉珠那天在家门外大声怒骂林麟是骗子,然后哭着回到而来家。   后来担心的她进了房间发现……   自家的小女儿趴在被子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笑出了声。   直到现在,两个人明明时常出去旅游、言谈之间亲昵得很。   但也总是分分合合。   按林麟的说法,就是自家女儿不肯给他一个名分。   不过作为一个绝不催婚的十好老妈,她是绝不会逼着女儿上梁山的。   “宿主,您现在在的这具身体寿命即将在半小时后结束,请您做好准备。”   脑子里突兀响起的机械音分外鲜明,是装死已久的系统008,这也让在二十多年间深陷其中的单静秋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是了,这并不是她自己的人生。   可现在也顾不上想这些了,更多的是满满的不舍……   她抬了抬手,周围的女儿、女婿们连忙急匆匆地凑了过来,就连刚刚才睡着的秀珠都被陈文天唤醒,毕竟他们其实都已经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了预感。   “我啊,要去找你们爸爸了……”单静秋勾勾唇角,笑容和婉.   “金秋小炒就留给你们大姐和大姐夫,毕竟你们都不会做菜……存款呢,秀珠和婉珠对半分,荔枝胡同的家给婉珠,她还没出嫁,一定要有个家……”   念叨着分配,三个女儿已经哭成泪人,不住摇着头。   她们一点也不在意这些钱,只是太过于舍不得……   “玲珠你别那么要强,也要学会给孩子做榜样……不要天天欺负咱们阿德。”艰难地抬起手,将两人的手拉到一起,“阿德,你也包容我们玲珠,她只是有时候有点爱撒娇,我和她爸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要拜托你啦。”   三人的手重叠在一起,玲珠的眼泪早就啪嗒啪嗒掉满了手,几乎站不住的身体全靠丈夫张德支撑,张德眼圈也泛红了,不停点着头,希望丈母娘能放心。   她眼光往后移,玲珠他们夫妻知道母亲要和秀珠他们交代了,慢慢地往后退,秀珠则扑到了母亲的床旁。   “秀珠和文天我倒是很放心,你们俩只要好好的,就没什么过不去的……”轻轻地对着女婿眨眨眼,“现在我真的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   陈文天大声地应了声是,嗓音沙哑略微哽咽,单静秋知道他一定会做到。   不等她说什么,最娇气的小女儿一下就冲到了床边将脑袋倚在她的掌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婉珠,最娇气了,本来妈有很多话想交代你,可是妈想,如果我说了要结婚、要买房、要做什么然后婉珠不得不去做,那妈妈也不会开心的……妈妈希望的是,婉珠想做什么就去做,顺着自己的心,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环顾着这个世界中陪伴着自己那么久的女儿们,很多的不舍都化作了庆幸,现在的她已经没法想象,要是这三个乖巧的女孩遭受曾经的一切又会如何。   这些日子,并不觉得遗憾……   “不要哭,我只是去看你们爸爸了,我这辈子,过得很开心,有你们三个宝贝女儿……”声音一点一点地低落,眼皮越来越沉,陷入黑暗。   感受到冰冷的手,婉珠趴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看着胸膛一点起伏都没有的母亲,秀珠和玲珠各自趴到丈夫的肩头哭到不能自已。   生死病老,人间常事。   ……   “任务一:使原身的三个女儿幸福已经完成。”   “任务二:成为女儿深爱的母亲已经完成。”   ……   机械音在空荡荡地空间响起,想好好静静地单静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才静下的空间又重新萦绕着的哭声。   空间里突兀出现的朴素妇人,哭的声音几乎可以算得上呜咽,如果不认真听连听都听不到。   只听到如同小动物般的细碎声音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为什么都欺负我……”   呵呵。   单静秋明白这个垃圾系统008想要把他压榨到死的决心了。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打开…… 第9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一)   单静秋想收回她之前的想法,并狠狠地拉出那个持续装死的系统008给它狠狠一拳。   上个世界果然是真·新手世界,面对眼前的一片喧哗,她说不出话。   是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真·地狱模式。   “你们说全天下哪有这种理啊!大家来看看儿媳妇欺负婆婆了!!”   “单静秋,我儿子就是娶了你这个败家媳妇才会死!你这个克夫命!你还敢霸着我儿子的房子不松手!”   ……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场大戏,她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在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发展之后再看眼前现在恨不得直接在地上打滚的老妇人,她只觉得分外的讽刺。   在她的人生中,类似这样的极品只在网络上的818或者吐槽中看过,她哪里想过真正面对着这一切会是如何。   如果说起原身的经历,那么只能用惨字来形容。   但是如果说无辜吗?却也许会得到一个否认的答案。   有句话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正是原身的最佳写照。   在个世界的主线故事如果写成一本书大概会变成很多单静秋熟悉的标题,例如什么《七零年代的好日子》《回到七十年代找兵哥》诸如此类的题目。   看到这应该都能明白,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年代文。故事的主角林情魂穿六十年代末出生在大同村的同名小女孩林情身上,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获得了兵哥哥的真爱,从此之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的美好故事。   而原身呢?   她的一大家子则是故事中占据了大篇幅的“极品亲戚”,行走的故事背景板。   大同村是C省同山县李子沟里的一个村庄,村中的人大多为从祖上迁徙而至,世世代代在此。而如同很多传统的村庄一样,在大同村里聚居着的三个大姓分别是林、李、孙。   原身则是从另外一个山头外的大兴村里嫁到这的。   在故事中,提到原身的部分用了这样的一个词——奇葩,再恰当不过了。   当女主魂穿到此地的小女孩时,如同很多年代文中写到的,发觉她有着一家子极品亲戚。   女主林情的奶奶名叫孙金花,掌握着林耀西一家的财政大权,是典型的偏心妈,养育着三子二女的她却偏心到极点,她刚同丈夫林耀西成婚没多久,便接连在最艰苦的日子里生下了老大林建国、老二林建军和大女儿林桃花,经历了贫困艰苦的五年之后,生下了双胞胎,小儿子林建党、小女儿林杏花。   有着三子二女的她却满脑子只有着小儿子小女儿,恨不得掏空其他孩子的家产贴补她。   为什么?   很简单,孙金花是个彻头彻尾的迷信人。   日子过得太苦的孙金花当年捧着写着先出生的建国、建军、桃花生辰八字的红纸条,捏着攒了许久的钱跑到那时在县城里出了名的王瞎子那算起了命,毕竟日子太苦,她几乎快撑不下去,不靠点迷信的说法,她几乎是无法面对一家子嗷嗷待哺的孩子和贫困得几乎没有头的家境。   王瞎子斩钉截铁地对孙金花下了定论,她现在生下的几个孩子都不是孝顺命,以后没有大出息,现在家里一贫如洗正因为这三个孩子命数不好,得等下一胎就会否极泰来。   当然一开始的孙金花没当回事,只是心里有些暗暗揣测,毕竟这一下把她所有子女都牵扯进去了,总不至于把孩子都丢了自个过日子吧。   可奇怪的是,没多久孙金花怀了孕,这一胎同先头的几个全然不同,那叫一个孕相良好,一帆风顺,连点儿认妊娠反应都无。   更别说自怀孕开始,家里的境况便一路转好。   而双胞胎一出生,林耀西的大哥耀东便顺顺利利地退伍回家,带回了好些个东西,给混得不好的几个弟弟留了把钱,这林耀西这一支在林家的地位便从这开始陡然不同了起来。   这下孙金花就信了,看来自家的小儿子、小女儿就是旺。   她也就自此认定了前面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克自家的!   从那以后,家里一切都紧着宝贝小儿子、小女儿,另外三个的日子难过得比村子里后妈带的孩子都不如。   小时还好,再怎么不好也无非是多干点活,少吃点饭,毕竟是在村子里还算有头有脸的一支,哪会让自家出这种丑事。   可长大之后,这一山还有一山高,苦日子这才到!   稍微有点把力气,这两兄弟便开始下田,桃花在家看护两个小的。   苦苦干活还不够,村子里大多孩子都被送去读书的年纪,孙金花苦苦把着两个小子不让他们走。   谁让孙金花出了名的精明会打算,要是两孩子出去读书呀这心也就野了!更别提少了这两个半大小子做劳力要少让这家干多少活!想都不要想,这种亏本的买卖她从不做!   你说桃花,这注定要嫁出去的孩子,孙金花根本不会送她出去读书,还想花家里的钱?不如留着看弟弟妹妹。   于是这么磋磨着这一家孩子也都大了。   林建国到了结婚的年龄,孙金花咬着牙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给他出哪怕零星半点东西作为结婚用,一个只知道种地,上下那么多口人的家,还没彩礼,哪有人肯嫁过来?   刚好,距离一个村单家也遇到了困难,生了三女一子的老单头家的独苗苗找媳妇,一眼看中了林桃花,那时老单头和很多给儿子讨老婆的穷苦人家一样,打上了换亲的主意,他上门同孙金花谈妥,便把自家的大女儿单静秋嫁给了林建国,把林桃花给娶回了家。   接下来只剩下林建军了,孙金花思前想后就是舍不得花钱却毫无办法,总不能把她的宝贝小女儿杏花拿去换亲吧?于是她思前想后还真给她想出了个办法,她跑去山头里找在山头之间做媒的媒婆从十里八乡最穷的大葛村花了三块钱和一斗米买了个媳妇回来,也就是二媳妇吴秋云。   这下便妥了,自觉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她压榨起自家这些儿子媳妇可丝毫不讲些道理。   不过也是什么田里出什么苗。   孙金花能这样把控儿子、媳妇全因为林建国、原身、林建军、吴秋云四个全都是逆来顺受的懦弱人。   自个泼辣妈发点脾气就乖乖的跟着走。   于是这悲剧般的日子便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剧,甚至连林建国家的长女林玉都开始给自家的小姑、小叔干起了活!   “妈,你别哭了,咱们回房间去啊。”林杏花被娇养了十八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颇觉得自家这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母亲孙金花有点丢脸,恨不得马上回房不愿被人看到。   毕竟自家的大哥为什么死的她心里比谁都更有数,现在尸骨未凉,自家母亲便开始闹腾让她也感觉阴森森地。   不过多的话她一句也不想说,谁让她心里暗暗地也希望她妈能闹成功呢?   她心里也认为,自家大哥人都没了,嫂子就该赶紧收拾一下回自个家去,虽说少了人干活,但是能多出一间房子,要知道她都是大姑娘了,一点也不想同在父母房里隔出来的小间里休息。   至于大哥留下的一双儿女,就随便找个地方挤一挤就成了,两个半大孩子哪用得着睡单间。   她这下已经开始琢磨起来房子要到手后要怎么布置了。   单静秋冷眼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林杏花,倒是出落得很是水灵,可这站得笔挺丝毫不肯弯腰扶一扶孙金花的样子,已经知道了她性子的单静秋哪猜不出她心里想着什么。   就是从这里,这故事便轰轰烈烈地拉开序幕。   原身的丈夫林建国在母亲的要求下,同隔壁村子里一个出了名的倒爷一起背着些山里的野货偷偷地去县城里倒卖,结果回来的路上被巡逻队发现,拼命逃跑刚甩掉巡逻队的时候便一不小心绊倒在路边,头磕在石头上流血不止人就这么没了。   结果才刚知道自家丈夫没了的单静秋如遭晴天霹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孙金花上了门。   孙金花只叫骂着原身克夫,克死了自家丈夫,要赶走原身,甚至直接泼妇骂街就地打滚,非要将其赶跑不成。   向来懦弱的原身哪里懂得反抗?   傻乎乎地便什么都没带上被赶出了家门,对于这段绝望的记忆她只记得她哭着跪在门外求孙金花别赶走她没人理会的样子。   她不敢提起自己的儿女,生怕孙金花把一双儿女一同赶走的她在孙金花的威胁下只能默默离开。   可她哪里还有地方去?   舍不得一双儿女的她住在了村头的牛棚里,受好心的村长照顾,领着些工分勉强过日子。   穿越而来的女主则带着自己的父母,也就是林建军一家分家离开,从此青云而上。   这下孙金花更不肯放过单静秋的一双儿女,谁叫少了个壮劳力呢?   于是一双儿女就如同走上了父亲的老路,被那叫一个死劲磋磨。   哪怕是单静秋自个儿饿到半死上交口粮只为了让孙金花对自己的儿女好点也徒劳无功。   再后来呢?   单静秋的女儿被嫁给了村子里一个瘸子——只因为瘸子家有钱,不过运道好的是,这瘸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有着一手手艺,后来也没有薄待了她的女儿,可终究是嫁给了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老瘸子。   而儿子呢?则在家帮着干那些田里活日复一日,又成了另外一个林建国。   单静秋明明被赶出家门,却还照顾着孙金花到了老,毕竟她不照顾,自个儿子就得被累死。   临死,她看着比同龄人老上十来岁的儿子不明白这辈子过成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这辈子她一直很“听话”,可怎么听着听着成了这个样子呢?女儿甚至不愿意来见她最后一面。   这辈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本事的原身临死就有这么几个愿望。   她不想发财,不想和孙金花斗。   她只想好好过一辈子,不那么懦弱,就像孙金花一样,没人能欺负。   她想对得起自己的儿女,不让他们埋怨自己一辈子。   看着那时在虚空里念叨着的老妇人说完愿望恍恍惚惚垂着泪消失的模样。   即使到临了死,说愿望的时候,她还是嗫嚅着、吞吞吐吐地说:“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帮帮我家阿玉、阿雄……”   明知道她这辈子的苦有很多是她自己造的,可看到她这样单静秋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留下一句叹息。   在故事里,原身的经历是用来让读者铭记孙金花的极品程度,故事中这样写道:   “林情是亲眼看着大伯母被赶走的,那天她穿着单衣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   被留下的林玉同林雄则站在门边巴巴地往外看,却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孙金花叫骂着林玉和林雄进来洗碗,于是从这日起这两双纤细得似乎会被折断的手承担了一家近乎所有的家务。   原本心里万千算计的林情决定不能再忍,她发觉,孙金花的血是冷的,令人发指。   她一定要带着自己的父母脱离苦海。”   于是林情自此觉醒,生生将一样傻乎乎被使唤着的父母带向了分家的路。   当然他们离开之后,她对可怜的堂哥堂姐满怀同情,偶尔想起,但也仅此而已。   ……   孙金花看着自家那老实巴交的大媳妇似乎被吓傻了半天没反应,偷偷撇了撇嘴,暗骂了声没出息。   她才不觉得有半点心虚,这没出息没本事的人就该被欺负。   于是越发扯着嗓子叫喊了起来,丝毫不怕人看见。   “这扫把精居然还想在我家待着,她想克死我全家!”   撕心裂肺地哭声在空荡荡地院子里回荡。   单静秋看着对方那泼辣不讲理的样子,在心里一笑。   恶人自有恶人磨。   就让我来替原身好好教训你。 第10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二)   单静秋在看到故事的时候就产生了怀疑,   虽然说是故事世界,但是从上个世界的经历她便发现事实上所有的不合逻辑都是合乎逻辑,看似剧情化的转折事实上是在现实世界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原身丈夫林建国死亡前后的事情却丝毫不符合正常的逻辑。   是什么让一个老实巴交听着父母使唤在地里讨生活的农民突然起了跟着倒爷去倒卖的心?   如果说是没钱,那这家没钱可不是一两天了。   毕竟没分家之前,在孙金花的高压管控下别说一分钱了,连一粒米都藏不住。   无病无灾的,林建国怎么会莫名就生起外出倒卖去赚钱的本事?   更别提原身这个按理来说最为亲近的妻子竟然一无所知,要不是村里有人回村的路上看到躺在地上满脸血的林建国将他带回,没准就在外面没了。   如果不是这么被突然带回村,身上小背篓里还背着用山货置换回来的一身军便服,任凭原身想死估计都不晓得早上出门同自己说有点事的丈夫究竟同大队请的一天假去做了什么。   幸运的是民风淳朴村里的孙金树,也就是孙金花的弟弟,回村的路上看到在路边躺着一片血的人是自个儿村子里的林建国,已经没了气便赶快加着速回到村子里告诉了孙金花,听到消息的原身迷迷茫茫就这么跟着孙金花看到了已经毫无活人迹象的丈夫——也就是这样她才看到孙金花急急忙忙地收拾起来的背篓里的东西。   当然原身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多想,她只是迷迷茫茫地埋怨着自家的死鬼丈夫为什么要出去,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外头留下了孤儿寡母。   可原身不明白单静秋还不明白吗?   这军便服不就是特殊时期盛行时用来替代那些没有军装的替代服饰吗?   这家里除了唯二被送去读书的林建党和林杏花还会有谁需要这些时兴东西,这一家子哪个不是能得个布头就开心个不行的?   虽说以孙金花的德性干出什么事情都不让人意外。   但是林耀西在村子里的面子对于孙金花而言还是很重要的,毕竟他们是背靠着林耀东这个大树乘凉,给人家抹黑以后的结果是孙金花绝对不想看到的,不然以后她的宝贝儿子林建党要是想去军队里混个身份或者是找份好工作那可叫一个难!   所以说在林建国甚至还没有下葬之前就要把单静秋赶出去,看起来完全违背了孙金花一向的处事风格。   而从蛛丝马迹之间,单静秋也有了一点揣测。   当然,这一切还需要证实。   ***   孙金花看着眼前的单静秋恍若失了神,心头一股无名火生起。   按平常的性子,被这么个骂法,她这愚蠢如驴的大儿媳早就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跪地道歉了,可现在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难道是被吓傻了?   她不禁有点纠结,虽然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开始不把这几个丧门星当自个孩子,但好歹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就这么没了要说心里半点波澜都没也是不可能的,   可要是不把她这媳妇赶走,万一……   这么想着,她便也狠下心来,她今天就非要把这女人扫地出门!至于那两个小的,就先留着忙忙家里的事情。   孙金花狠狠地在隐蔽的方向掐了一把自己的腿,于是便也哭得真情实感撕心裂肺了起来。   “我可怜的儿啊,被你的克夫媳妇克走了现在要克你全家了,她要你娘不得好死啊,我不该给你讨这个丧门星媳妇啊,我对不起你啊我的建国……”   这情真意切的样子要是不明真相的人还真会以为这是一个多爱子如命的好母亲。   单静秋居高临下,眼力十足倒是被这惹人发笑的小动作看到了眼里。   这孙金花越是这样她就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不过比起演戏,她倒也是有手装哭干嚎的绝活。   “建国,你怎么就走了啊,你走了娘一个人怎么办啊,建国你怎么就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了!”似乎是突然晃过神,刚刚目光冷冷的单静秋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似乎站不稳般手扶着墙颤颤巍巍。   孙金花有点被梗住,听着这哭声,倒是一时被压过风头。   谁叫她心底哪有太多情真意切呢?哪怕有啊,也在利益之下荡然无存了。   还没反应过来,单静秋便一个饿虎扑食般干嚎着种种扑到了孙金花身上。   原身这一家子人伙食从来不好,原身更是堪比前世网络上说的那些白骨精,而孙金花则不同,胖的珠圆玉润,在这个困难的年代一点都不容易。   单静秋瞧准了地方,狠狠地把关节凸起处就是往孙金花身上一砸,并用撕心裂肺地哭声掩盖住了孙金花条件反射下发出的痛呼,而孙金花常年不干活哪里比得过原身常年做活的那把力气,被狠狠地按压住半天不能起来。   觉得浑身剧痛,身上被大儿媳那身骨头撞得几乎散架的孙金花气得正欲大骂却突然从单静秋微微低下的头露出的那边看到了最为大嘴巴的李翠花已经偷偷攀在门边窥视了起来赶忙把那堆粗话憋了回去。   “我可怜的儿啊,你就这么没了……”   孙金花急忙哭了起来,许是胖的,中气十足的她这下声音总算盖住了儿媳的声音,正想着把她接下来那段克夫台词抛出来的孙金花却在耳朵边回响起单静秋靠过来说的话时瞬间冷冻。   单静秋抓着时间就靠了过去,附在孙金花耳边,轻声细语。   她知道她听得见。   “妈,你说别人知道林建党她妈家拿东西去倒卖吗?”   孙金花登时就如被摄住心神一般僵硬,但余光撇着李翠花的她不敢停下哭声,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之下掩藏着多少恐惧。   她,她是怎么会知道的?   难道建国和她说了?不可能啊!他哪有这个胆子?   死了还不让人省心!   明明自己已经哭得撕心裂肺,可那幽幽传来的声音一字一句还是这样闯入了孙金花的耳朵里。   “妈,那可是一身军便装啊,背篓里不止这些吧。”   “妈,你说什么能卖这么多呢?”   “你说如果我去举报咱们家会没事吗?”   “反正我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大不了改嫁嘛,上次听小叔子说城里现在流行什么大义灭亲,我没文化妈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呀。”   孙金花哭到嗓子干嚎了还在哭,单静秋紧紧地搂着她用力得很,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疼。   可现在哪里知道是心里疼还是身体疼。   她只知道,这事情注定没有个善终了!   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林杏花和李翠花几乎是看得恍惚了。   林杏花不知道刚刚在出房门前还同自己念叨着今天就非要把嫂子撵出去,把房子腾出来给自己住的母亲怎么就这么和嫂子抱在一起哭了。   难道是……难道是大哥的鬼魂作祟?   想着这个她挫着手臂觉得冷飕飕地,想掉点眼泪却半天掉不出。   攀在门外的李翠花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地偷看到现在光明正大的叉着腰看。   她奇了怪了,作为村里第一宣传口,她最是知道林耀西家的情况。   要是孙金花能把自个儿的大儿子放在心上,那可是母猪会上树。   要知道当初闹穷的时候,孙金花可差点把她的大儿子卖了!   可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是良心发现还是鬼魂作祟。   李翠花狐疑地摸摸下巴,难不成是她把人想得太坏,其实孙金花只是偏心眼了一点?   转了转眼神,她掉头就跑,这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事情还不稀奇?   她特地从大队上假装要上厕所跑回来不就为了看这八卦吗?   她现在要赶快告诉大家这个新消息——孙金花居然转性子了!儿子死了想明白了,现在不仅是把大儿子当回事了,还把大儿媳当个人了!两个人抱头痛哭抱得可紧了!   ……   千辛万苦地从儿媳妇的“怀抱”中逃出的孙金花寻思不明白,这事情可究竟是怎么败露的?   她千叮咛万嘱咐儿子不能告诉媳妇,难不成自家儿子还敢背着她乱说?   思前想后想不明白,总不能去问死去的儿子吧!   心里烦闷的她闷头走着想七想八,打算晚点和自家死老头好好商量清楚再做打算,毕竟单静秋这幅鱼死网破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作伪。   现在她可不敢把人逼急了,万一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就难堪了!   孙金花搓着发疼的手臂走着,远远看到李翠花在村子妇女中间大嗓门的说着,比手画脚很是生动的样子。   难道最近又有什么厉害的事了?是邻村那个嫁不出的老姑婆又闹幺蛾子了?   凑了过去的她听着那你一句我一句的火热讨论脸色愈发黑了起来。   “孙金花她和那大儿媳抱头痛哭,两个人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厉害!哎,这也是可怜,谁想建国能撞到石头人就这么没了呢!”李翠花嗓门很大,声音很是清楚。   旁边的人不住复合着。   “哎,孤儿寡母也是可怜,怪不得金花她现在也不磋磨媳妇了。”   “对对对,孙金花哭的嗓子都哑了,哭不出来还在哭,哎……”   ……   讨论的人看到走来的孙金花均是一侧头。   自认自己面黑如墨,此时很是生气的孙金花发出的声音几乎都是气声:“我……”一说话便疼得厉害,让她还没说出的话被卡在喉咙。   看着走来的孙金花满身尘土(在地上撒泼滚的),面色不好(生气的),紧紧环着手无助的样子(被抱的手疼),更重要的是话都说不出来的声音,众人眼光中的她顿时不一样了。   这下李翠花说的瞬间被证实,刚刚还有些怀疑的人这下半点怀疑都没有了。   ——哎,这个孙金花,早干嘛了,现在儿子没了就知道后悔了。   ——孙金花也不容易,看来建国没了她打击很大!   还没听到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只是被他们簇拥着一言一语安慰着孙金花心里已经快要呕死,哪知道现在那些人已经给她冠上一个板上钉钉地知错就改,后悔不已的好妈妈人设! 第11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三)   林情迷迷瞪瞪地拉着母亲吴秋云的手,跟在大部队后面面无表情。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有多少波澜万丈。   莫名其妙一张眼来到这地方的时间已经不短,她自认自己也认清楚了这家的标准配置。   无非是极品偏心奶奶,极品姑姑小叔,和任劳任怨被压迫的包子亲爹及大伯组成的一家,看着堂姐堂哥才小小的人比姑姑杏花干的活多了何止几倍,她便暗地里筹划起带着自家的包子亲爹分家离开。   可还没等她的计划完善好,变数便一个接一个来。   先是在家里毫无存在感,即使是自个儿子女儿被使唤来使唤去都无怨无悔的大伯父不知为何和人出去倒卖东西意外离世,那时她心里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尽快从林家脱身。   毕竟以她对孙金花的了解程度,对方是绝对不会因为大伯的过世突生什么悔改之心的。   毕竟在自己来这之前,原身可是因为孙金花不肯拿钱出来让她看病生生失去了一条命。   可如果她的想法没错,那现在眼前这一幕又是为何呢?   自个那个甚至不配被称上一句奶奶的人,现在跪在简单摆设的灵堂中间哭得厉害,如果说虚情假意,那也未免太过卖力了吧??   从那日她听闻大伯离世的消息匆匆回家开始,孙金花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动不动就大呼儿子的名字,死去活来的模样让林情差点以为孙金花被什么天外来客魂穿或是重生了,可经过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才发觉大概是自己想多。   毕竟她想,大概不会有个穿越而来的人听到她假装无意的说苹果真好玩就被跳着脚追问去哪里偷的苹果,怎么不给她吧……还好她装着人小不懂事糊弄了过去。   对于孙金花而言,这几天简直是不顺到了顶点,打落牙齿和血吞是什么意思她总算明白了!   就是说的她这样的!   想到她那不识相的死鬼丈夫居然还在昨夜问她,怎么突然换了个性子,莫不是良心发现她就气得想跳脚!   可这一口气明明都冲到了脑门还得憋回去。   谁让她这大媳妇死了个丈夫突然转性了!原来那些喏喏模样全都没了,还在外人面前假惺惺,好像孝顺得不行,让她都快呕死了。   可她现在哪敢继续整这个儿媳妇,她早就摸清楚底细,要是被人举报上去,小儿子肯定要吃瓜落!只得忍一忍,等之后再好好收拾她!   这边孙金花自有自己的小算盘,那边的单静秋也早有准备。   她看着跪趴在自己前面不远的“好婆婆”,心里的想法绕了一圈又一圈。   许是来自于未来的世界,她对这个年代的可怖了解远远不够,当看到原身留下的一双儿女时,她几乎是出离奋斗了。   林雄和林玉瘦的面黄肌瘦,手和脚几乎是一样的纤细,常年干活的手已经满是粗茧,常年暴晒之下的皮肤几乎如同黑炭,即使要试图说服自己这年头的孩子都这样,但看到孙金花自个白白胖胖,还有她那自称十里八乡一枝花的宝贝女儿杏花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她便无法说服自己忍耐。   经历了上个世界的她,已经越发能代入这个母亲的角色,尤其是有了原身的记忆,她深深地知道这一家子除了又蠢又善良,从未做过半丁点儿错事。   她实在是不明白,孙金花对自己亲生的儿女怎么能仅仅因为一句迷信就搞成这样呢?   原本想着直接把这双儿女带走的她在反复斟酌了原身的记忆之后惊愕的发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全靠上工工分,想出个远门还得介绍信,她想带着儿女说走就走?可真是想得太美。   不仅是这个,和林雄、林玉近距离接触的几天,面对着他们的单静秋心下很是焦灼。   这两个在她眼里恍如她上辈子孙儿大小的孩子心中已然种植下了根。   林雄虽然是男孩,但也许是受着父亲的影响,分外的老实巴交,对于零星半点欲望都不敢说出,单静秋昨日打了碗鸡蛋水给他时,他甚至会忧心的问是不是从奶奶那偷的,拍得难以下咽。   而林玉呢?则不同,她自小便对这些不公的待遇满是不满,对自己从不反抗的父母也产生了怨怼。   单静秋不会因此生孩子的气,毕竟哪怕是在她心里,也已经无数次为原身的包子性格气得扶额。   更别提这对从孩提时便开始备受磋磨的孩子了。   打定了要在这继续过日子的单静秋已经细细地研究了系统商城里随着她积分剩余扩展开的列表,精挑细选了在她承受范围内的最优能力。   把同自己跪在一起的林雄、林玉小小的没有骨头的手抓在手心,责任感充斥在心中,眼睛轻轻眯着看着前面装模作样的孙金花心里暗笑,不知道她受得住别人的磋磨吗。   虽说在大同村里那些个封建习俗根子还在,但最近几年公社天天抓人去开会,让大队长李强早就敲锣打鼓地声明了不可大办丧仪,更别说林建国非喜丧的死法在传统说法里也不是什么吉利事。   再说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困难,连早些年再苦都要摆出来招待亲朋的咸饭都未曾准备。   礼金什么的也早就免了,能带几个鸡蛋上门都得登记造册等之后别人家的丧礼还礼回去。   少出一天工就得少一天工分,这对大同村的人家来说也是个问题。   所以林建国的丧事便也这么随着棺木入土彻底画上句号。   可在林家,这一切却远远尚未终结。   最近几天的伙食都按着单静秋的要求平均分配,上辈子做大厨的经验让她对只要拿勺子这么一笔画,哪怕是一根菜苗都能给你均分清楚,真正做到了平均主义。   几日来,原本被饿得面黄肌瘦的单静秋一家、林建军一家均是以肉眼可看的速度圆润了起来。   只有孙金花和林耀西、林杏花三个人顿顿摆着张黑脸。   常年在这家享受着特权主义的三人现在一平均便满心不耐,丝毫不觉得自己之前享受的那些有何不对。   忍无可忍的孙金花几乎快被逼得受不了,自家的女儿和丈夫成天不了解自己,天天问自己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支持大儿媳,他们连饭都吃不顺了。   这能是她愿意的吗?她也少吃了多少!看林玉、林情两个赔钱货居然也敢吃家里存的鸡蛋她就气得不行。   她决心今天好好的和单静秋谈一谈,哪怕有举报这座大山压着,她寻思着这单静秋自己不怎么吃都得给自家的儿女甚至连老二家的赔钱货一起吃,一旦举报这全家落难的事情她肯定也不能做。   自觉终于又找回了主导权的孙金秋很是嘚瑟,决心不能让单静秋再这么作妖下去了。   她三步做两步到了自家厨房,败家媳妇又在给那几个孩子烧红薯,孙金花挑着眉气的不行,怎么就这么糟践东西呢!   孙金花窜了过去,一把抢下单静秋正欲递给几个小的的红薯,狠狠地瞪了一圈。   看到林玉、林情两个人不服的眼神,她明白这几天她可把家里这几个小的心养野了,要是再这样,这辛辛苦苦建立的规矩肯定会被破坏!   “看什么看,反了你们?吃什么吃!”孙金花叉着腰横眉瞪眼的样子很是凶悍。   单静秋能感觉到林雄瑟缩的模样和林玉怒火中烧的心情,她大概猜到孙金花想做什么。   想了想,她轻声细语地对三个小的说话:“阿雄,你先带妹妹们出去外面一会,我和你奶有点事情要商量。”便示意已经怕的厉害的儿子赶快出去。   被孙金花恶狠狠地眼神吓着了的林雄只想赶快把妹妹们带走,拉起林情和林玉就是往外跑。   林玉回头眼神复杂,混杂着担心和伤心,她想她那个能制服坏奶奶的妈妈可能又要变回从前那样了……她说不出心里是恨还是什么……   孙金花的声音高昂,感觉自己似乎大获全胜,能幻想到之后狠狠整治单静秋的样子便露出诡异的笑。   单静秋整着灶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孙金花这下肯定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告诉你,你这个丧门精,你要去说就去说去,到时候你的儿子女儿都要一起吃瓜落!大不了咱们整家一起出事,我不怕!”   孙金花底气十足:“你信不信到时候我什么事都不会有!”   果然,单静秋就知道当孙金花意识到她不愿意牵扯老二家和自家孩子后便肯定会趾高气扬地来耀武扬威。   不过……她确实是不敢鱼死网破,但不代表她只有这么一招呀。   孙金花放着狠话,看单静秋半天没反应反倒心慌了起来。   单静秋回过身看着孙金花勾起来嘴角,声音轻轻温柔得很。   “妈,我从小呢,就力气很大,您知道吗?”   “……啊?”孙金花愣了愣,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家儿媳力气大啊,如果不是这把力气怎么能凭借一个女人拿男人的工分呢。   看着孙金花愣愣的样子,单静秋继续说道:“妈,我从小家里孩子多,就没有吃饱过,最近几天,才算吃饱了……”   孙金花更是不明白自家儿媳妇在搞点什么,她是知道儿媳家很穷,不然怎么会肯换亲呢?被带着思前想后好一会她回过神,恶狠狠地凶了回去:“别说七说八,别想给我转移话题!”自觉戳破儿媳的阴谋诡计,她更是嚣张了起来。   单静秋从灶头旁堆着的火柴堆挑了根手臂粗的柴火转过身来盯着孙金花。   孙金花下意识往后一退,心想莫不是自己把单静秋逼急了要动粗?   单静秋笑着说:“妈,我自从能吃饱,才知道自个儿力气好像啊……有点大。”随着有点大这三个字落地只见单静秋手似乎没有怎么用力,就这么轻轻一捏,这根柴火就咔嚓一声被捏断坠落在地,能看到从中间拦腰折断的端口是被压扁成末的。   孙金花瞬间面色惨白,踉踉跄跄地就是往外一阵狂奔,明明厨房不大,却差点摔倒,好容易才夺门而出头也不回跑到房中,只听见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那房内便再无半点声响。   单静秋收起因为错愕差点露出痕迹的表情。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武力·初级居然能达到这个程度,刚刚她自己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她就这么一伸手,一捏,那根柴火在手中看似是很快折断,其实是被轻易地捏扁断裂的……   结果就这么成为了怪力女吗?   不再多想,有些爱笑,想想只要能达到威慑住孙金花的作用就好,随意地走出去想说喊那几个孩子回来吃红薯。   单静秋慢悠悠地拿着红薯就往外走,却突然目瞪口呆的站在了门口。   自家的两个孩子和林情刚刚居然没走,就这么偷偷躲在门边偷看了?现在三个孩子脸上是如同复制黏贴般一模一样地震惊脸,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为自己辩解。   大眼看小眼半天,反而是林情先反应过来。   她错愕地看着自家如有神力的大伯母,就这么下意识僵硬地鼓起了掌,并一字一句地说着:“大伯母你好厉害……”   已经是傻乎乎地林雄、林玉竟然也就这么伸出了手一顿一顿地鼓起了掌。   双手拿着两个红薯的单静秋欲哭无泪。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12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四)   单静秋能感受到身后无处不在的目光,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还不是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子。   不过对于这种只能在背后暗摸摸瞪着自己的人,单静秋一点也不怕。   那天她先是把孙金花吓得躲在房间里直哆嗦,又把几个孩子吓得只知道鼓掌。   那时试图蹲下来亲切的告诉孩子们自己只是力气比一般人大了一点的单静秋在看到林雄在自己用手抚摸肩膀时那哆嗦的模样就明白自己说再多的话都是白用功。   得,孩子们都认准了自己现在就是身怀神力的人了。   单静秋自认自己还是很讲究道理的,于是她便琢磨着趁着家里只剩下老人孩子好好来跟孙金花讲点道理。   这年代的门大多不怎么牢靠,更谈不上什么锁呀之类的,于是她便闯到了孙金花的屋子里。   孙金花看这女煞星闯进来,身体抖得就跟筛子似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盘旋着怎么办,可怕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她腿软,动不了!她琢磨着要不要大喊救命,又担心丢了这个丑。   孙金花声音颤抖:“哎……大媳妇,你,你要干嘛?你冷静点啊!”   单静秋哪里知道孙金花这一会子脑子就已经绕了这么多圈,扯起嘴角,自认自己还是很温柔地说道:“哎,妈,我啊……”说着话,她想着为了亲近便迈了个大步把手放在孙金花的肩膀上想接着说。   孙金花一看单静秋的手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满脑子就绕着那柴火被生生捏扁了的样子,顿时老泪纵横:“你……你想干嘛……”   她不知道今天自己的小命还能不能保住,在心里不住乞求自家死鬼丈夫快回家来看看。   单静秋错愕地看着还什么都没发生,就已经给自己加了一万场戏的孙金花。   天知道,她只是来讲道理的,她绝对不会动手打女人和小孩的!   经过她几乎是指天发誓她绝不会对孙金花动手后,孙金花总算是收起了她的眼泪。   可单静秋万万没想到的是孙金花的变脸功底,才再三确认完自己不会对她动手后,便瞬间趾高气扬了起来,她眼瞅着眼前现在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并唾沫横飞的人陷入沉思。   “像你这样不孝顺的媳妇要来做什么?没大没小现在还敢和我动手,怎么祖宗不降个雷把你劈死?你也真是了不起了啊!这个家是我辛苦操持的,你现在厉害了,想做啥做啥是不是?我可还没死呢!”孙金花中气十足,恨不得把几日来的怒气发泄清楚。   单静秋眼神冷漠一瞥,便让孙金花把话又吞进肚子里,毕竟心理阴影尚在。   “妈,建国是为什么死的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你这样对得起建国吗?”单静秋声音似乎带着阴森之气。   似乎是被戳破遮羞布般,孙金花立刻跳脚:“你说什么话,他自己不知道小心出了事还要赖在我头上吗!”   此时的她只恨不得把这件事迅速揭过,至于心里的愧疚什么的,加入一开始还有,这几日早就被磨没了,她怎么想建国的死都和自己无关,要不是他从小胆子比鸡心还小,哪会出那么多事,引发这之后的一堆风波。   是的,就是这样的,好好的去卖个东西哪会出事,都怪他自己没胆子不小心。   孙金花又补了句:“出去一趟人就没了,还关我的事?你要怪就怪你和建国自己命不好!”   单静秋几乎被孙金花的无耻惊呆了,这种儿子死了都毫无愧意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她声音越发冷:“建国本来好好种地半点事情都不会有,难道不是妈您让他出去才会出事的?”   孙金花气急:“我是他妈,我爱叫他做什么做什么,管你什么事?他是我儿子我还使唤不得了?”   “是啊,你是他妈,给了他一条命,所以说要拿走就得拿走是不是?”单静秋眼神带火呛着话。   孙金花猛地一拍桌,声音尖利:“是!他的命是我给的,我爱让他干嘛干嘛!”说罢便试图离开房间却又被单静秋狠狠拽了回来。   孙金花恼火极了:“你这是又要干嘛?”   单静秋:“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难道建国、建党、桃花都不是你孩子,林雄、林情、林玉三个不是你的孙子孙女?你整天这样作践他们你难道没有心吗?”   她就搞不明白了,这女人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她几日看下来,林耀西没什么动作不是因为孙金花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心底对他的这个大儿媳满是愧疚,可这孙金花竟一点不变。   “对他们好做什么?他们就没那个享福命!”孙金花对儿媳提的这几个问题颇觉不屑,只觉得果然是农村媳妇,一点见识都没有,等以后自家小儿子、小女儿出息了绝对不给她半点好脸色。   单静秋被孙金花逗笑了:“妈,您现在不用下地干活,建军能上县城里读书,杏花能什么都不干,你以为是咱爸一个人干活全家吃喝吗?”   她斩钉截铁:“那是我们一家子、建党一家子天天下田做事养着你的两个不干事的孩子!”   说别的还能忍,说到自个宝贝儿子女儿头上,孙金花忍不了了:“你给我闭嘴,有的你说自家小叔小姑的?他们是以后有大出息的!要你多嘴?以后也轮不到你享他们的福!”   她倒是情真意切的这么认为,毕竟在她看来要不是有自家建党杏花的出生,哪里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更别提以后他俩可是会有大出息的!   看着她冥顽不灵的样子,单静秋为自己居然奇思异想,想要和这人讲道理无奈了。   这孙金花就是认了死理,她就认准了建党、杏花才会有出息,至于其他孩子家的付出,她就像眼睛被糊住了一样半点儿都看不到。   她就不该和她多说。   单静秋盘起手,瞅着现在气得叉腰跳脚的孙金花说起了话:“妈,建国为什么没的,你知道我也知道,他这回带回来的东西你得都给我,还有,我知道你去找那和建国一起去的倒爷要赔钱了,那也给我拿来。”   孙金花快气死了:“你想得美,你给我滚出我们家!你去举报啊!你去举报啊!老娘不怕你!”   单静秋很冷静,搂住她轻轻地扶到旁边的床上坐好,当然孙金花肯定不愿意顺着她的意,可哪里顶得过一身蛮力,便被这么硬生生地安置好了。   把观众安排好,接下来就要开始表演了。   单静秋早看上了堆叠在孙金花屋子角落里的木柜子,已经破旧得厉害,现在是用来敞着口放些杂物,盖子都掉到了一边。   她就这么走过去,轻轻地把盖子就这么提了过来,孙金花没反应过来,只是这么狐疑地看着走来走去的自己。她露出了笑,把盖子提高就是这么一捏,这盖子瞬间就破裂开来,“妈,您刚说啥来着?”   “我可能是因为最近建国没了心情不好,总想着呀要发泄一下,刚好咱们这有个破盖子。”说罢便又是一用力把还在手上的那一块生生捏成了粉。   孙金花吓得就是往床里面一哆嗦,她是最惜命的了,毕竟她是要享自家建党、杏花后福的人,绝对不会就这么在这里没了!   “你,你要干嘛……”她大脑一片空白。   单静秋笑:“妈,我要我们建国带回来的东西和钱。”   孙金花便连滚带爬的到床下的拉屉里带着锁的小箱子里哆哆嗦嗦地取了背篓出来,不敢看单静秋,把那背篓往她那就是一丢:“都在这了……钱我让人去讨了,过,过几天有了就给你。”   那背篓上甚至还带着点血,单静秋看着那血思绪良多。   她想,林建国究竟会后悔他为自己的母亲付出了这么多却是这样吗?   看了眼背篓里的东西,和原身记忆里瞥到的数量大致一致,便也随手往身上一背,继续放起了话。   “妈,以后咱家呢,大大小小的事情呀我来管,家里的钱什么的你理一理给我报个数,你可以留点私房钱,但是得让我知道。”   刚刚还背着床哆嗦的孙金花觉得自己的权力受到了最大的侵犯,即使是再恐惧也忍不住回身指责了起来,声音分外尖利:“那你把我杀了吧!你有本事就把我杀了!我给你说我不怕你!”   单静秋温声细语:“妈,我怎么会杀了你呢?”她单手就是一个劈下,孙金花床头的粗木椅子直接被劈成了两段,干净利落,“如果呀我麻烦了,我肯定不舍得让妈难过,但是建党和杏花会怎么样我可就不能保证了对不对?”   “我脾气差,妈你多包容呀,爸那边就交给您了。”话一说完转身就走不多看一眼。   孙金花埋在被子里眼泪只打转,总算送走了那魔星,气得牙痒痒却不知道怎么办,她知道单静秋真做得出!这女人太毒了!   不断埋怨着却又没有零星半点的措施。   只能认怂。   快步走出的单静秋只给孙金花留下一个不回头的帅气背影。   刚一出门她便迅速地用左手捂住了右手臂。   真疼……   虽然不至于受伤,可居然还有点疼,还好没在孙金花面前露出马脚。   不过她这下也总算明白了,在这个家,对孙金花就不能好,就是得这么泼辣的制住她,这人一讲不通道理,二给点颜色就灿烂,只有更狠地磋磨她才能真正的治理住!   从这天起,一无所知的其他人惊讶的发现,林家的天变了。 第13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五)   大同村最近风靡八卦妇女的小道消息里总也少不了似乎变了个人的孙金花和她的那大儿媳单静秋。   孙金花可是大同村里出了名的不讲理和偏心眼,按说偏心眼的人很多,本不应该成为什么稀罕事,可孙金花偏偏就能这么给你整出一些标新立异的名堂。   别人家的偏心眼,顶多就是拿点补贴,拆东墙补西墙,总归自己的孩子,困难日子里,谁也狠不下心让孩子去死是不?总归日子这么难,再短点再多点都看不出差距。   可孙金花就不同了,同一个家同一个屋顶下,她能生生搞出大地主做派和三代贫农样,她们家建党、杏花可是村里出了名的白,那点肉比最不见日头的奶娃娃都要白。而另外的几个儿子看起来比村里最穷的癞子家那几个看起来还要瘦弱一点!这反差的偏心程度简直惊人。   彻底地压榨几个来补贴那两个,在村民眼里只觉得孙金花脑子有问题。   至于她心心念念的儿女出息啊,村里的人都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这就是那什么早时候戏文里唱的小姐身子丫鬟命,在农村长大半点活不干以后谁会要,人再宠孩子的多少也有个一技之长。   不说建党,好歹还在县城读书,就说杏花,就连林家那几个孙子辈都比她能耐多了!他们就不知道那种只知道天天蹲在家里啥事不干的姑娘能有啥出息!   当然孙金花可是引以为傲,按她的说法,自个儿女和这些土里讨食的农民那可叫一个大不同,以后他们俩是要去做城里人的!这些没见识的人说七说八什么的她一丁点都不在乎。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杏花要干活了!   明明村子里的孩子人人都干活,但轮到了杏花,所有人都惊呆了,毕竟就连他们家顶顶困难的时候都舍不得让杏花做事,现在日子不算差了反而叫女儿出来赚工分,这孙金花不得闹死?   可同村民们预想的全然不同。   孙金花不仅没有反对,还很是支持,有碎嘴的婆子忍不住去打听,却被孙金花恶狠狠地一眼瞪了回来,叉着腰说她要让自个女儿学点本事是吃他家大米了管这么多!   被骂得一脸口水的婆子回到家还挠着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孙金花,这,她只是问问呀!   不过看来这孙金花是懂点事了,她们纷纷感慨。   那孙金花呢?   孙金花心里苦啊,孙金花眼泪往心里咽呀!   可她有啥办法?单静秋力气大,动不动就在她面前拿个柴火、拿个砖头,那随便一捏那玩意就没了!天知道她心里多怕,整夜整夜睡不着,老头子还嫌弃她打扰了自个睡觉。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以前随便骂随便使唤的儿媳妇,现在骂两句就眼神撇过来,碰孩子几下她就敢跑到房间里把他们老俩口的破桌子破椅子在她面前折腾没。   最过分的是还要她自己收拾残局!林耀西都不知道为了这些骂自己败家婆娘几次了!   孙金花很委屈,却一句话不敢说。   林杏花也委屈啊,自个儿老娘说变就变,以前可依着她百依百顺,成天抱着自个儿念叨着以后要给自己找个城里的对象,说自个儿不像是几个嫂子一样,就不应该干活,可怎么就变了呢?   她记得自家大嫂那天皮笑肉不笑的同自己说,她和大队长说好了,从今个儿起她就陪同嫂子去上工,她会帮衬着自己。   那时她还想闹,跑着就往妈那去,对着妈就是一阵大哭。   可万万没想到,妈居然没站在自己身边,只是这么苦哈哈地看着自己,对自己说就去干点活吧。   更可怕的是,她跟着大嫂出去干活了,回来居然还吃不饱!   以前家里的鸡蛋、肉、菜什么的只要有了就是她和哥的,现在呢?什么都得平均分!爸妈要一份就算了,连两个嫂子这种外姓人!那两个赔钱货侄女居然也要占一份!   要知道这家就算扣掉了她现在不在这的小哥,也有足足九口人!分到碗里啥也不剩了!前几天大嫂去林子里捉的野鸡居然也这么分了!等小哥回来,她一定要好好和小哥说说大嫂怎么欺负人的!   单静秋反而是美的很。   她呀早就看懂了这家的食物链,食物链的底端是建国建军两家子,抓着这条链子的是孙金花,而林杏花和林建党呢?事实上他们的大哥二哥几个还真的不听他们俩使唤,但他们就靠把着孙金花来把控这几个哥哥嫂子侄子侄女。而最上端呢,则是林耀西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公公,别看孙金花这么横,在他面前还是要掂量三分。   只是这公公不是是非不分,他持着不聋不哑做家翁的作风,不过问、不去理、不去听,三不原则就是他本人了,在他看来,反正他现在身体壮实,自个儿能挣满工分,自家婆娘也有把着的钱财,万一以后小的不孝顺,起码老大、老二还要在这村子过,还能不孝顺?那可会被村里老人戳脊梁骨!   至于偏心眼,他倒是真没有,按他的想法,家里的事就是女人管的,他每天吭哧吭哧种完地,躺在炕上那么抽口烟,就美滋滋了,啥也不想管。   要不是这次儿子没了,他甚至都不会插手家里半点事。   至于女儿杏花,大儿媳已经同自己先说好了,她去和队长说,让杏花多少干点,能拿四五个工分呢!一个壮年男性也就拿个十一二工分,熟练的女的也就是这么七八分顶天了,杏花那细胳膊细腿能拿四五个工分,不错了!   什么以后有出息不能干活之类的想法,他倒是半点没有。   不过要单静秋说,林耀西才是原身世界中最惹人憎的一个,孙金花好歹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把偏心眼给展示出了,什么都知道却在后面装聋作哑的林耀西才是那个让别人顶着炮火在背后吃好处的人!   而杏花的叫苦连天倒是真的无人知晓。   在做惯了农活的林耀西看来,这杏花只是跟在单静秋后面收拾着哪里辛苦了。   知道心疼的孙金花则早就没有了说话的权利。   村里的人听到杏花的抱怨都惊奇地打量着不惜福的她,要知道能干干这种收尾的活可是他们求都求不到的。   但他们没人注意到,连太阳都没怎么晒过的杏花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黑了。   没多久,刚做完月子的李翠花二媳妇秀莲终于来上工了。   她远远瞅着单静秋身后带着个人,穿着的衣服看起来布料就不错,还是最时兴的桃红色布料,从背后看身段那叫一个纤细,她暗暗啐了口,这肯定要把村里那些老少爷们魂都勾走。   凑了过去打算同单静秋搭搭话的秀莲被惊的往后就是一退。   这什么玩意儿!吓死个人!   只见转过头来,衬在桃红色小衣上的是一张几乎可以说是黑哟哟的脸,整个小脸黑黄黑黄的,微微一笑露出的白牙似乎能反射阳光。   秀莲没忍住,脱口而出:“哎呀妈呀!静秋这谁啊,黑布隆冬的!哪家小媳妇啊!”   却只见那黑人登时一哭,狠狠地撞了自个儿一把捂着脸就跑了。   秀莲无语:“谁啊,居然敢撞老娘!老娘非去她家扯清楚不成!”差点被撞倒的她气得不行,要知道她婆婆李翠花说别人闲话的本事那叫一个大!整个村哪有一个半个敢招惹他们的。   她麻利的挽起了袖子,因为怀孕似乎已经很遥远的撕扯打骂似乎又亲切的到了眼前。   单静秋看一眼跑远的人,又看一眼跃跃欲试的秀莲:“她是我家小姑子杏花……”   秀莲听了可气,这孙金花天天和她妈聊小话,现在居然杏花敢撞她,她一定不放过……   等等!?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杏花。杏花?杏花!   那个黑人是杏花?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开始继续劳作的单静秋,秀莲怎么想都想不通,这她就下个崽子度个蜜月就回来的功夫,怎么杏花还能变成这样?   这,这要不就不吵架了吧。   人,人咋能黑成这样呢? 第14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六)   林玉唱着歌,嘻嘻哈哈地同哥哥、姐姐同山脚下的河边往家里跑,今天几个孩子偷偷地跑到了庄子外的山脚下玩耍,乐得几乎忘了时间。   要是在从前,这样的日子想也不敢想。   林家的这三个孩子同大同村里的小伙伴不同,才刚懂事几个孩子便是互相照顾着长大,稍大一点,他们几个便在奶奶的指挥下干起了活,个还没有桌子高便要踩在椅子上擦饭桌、家里长辈上工了还要一起给全家洗衣服……   即使是村里最穷最穷的癞子家,都比他们过得要好!   人家都说缝缝补补又三年,可他们的衣服却是三年三年又三年,林情和林玉身上的几乎都是那些个碎步破衣拼凑成的……   她听人说过白毛女的故事,偷偷地在背地里想过,她和哥哥几个可真像可怜的喜儿,而奶奶、小姑小叔几个则是万恶的黄世仁!只知道剥削他们,比地主还可恶!黄世仁估计都没有他们这么坏,对自己的孙子孙女都这样。   甚至她还有点怨着她的爸爸妈妈,二叔,二婶婶,她不明白奶奶知道保护小叔小姑,不让他们干活,为什么他们几个就没人保护呢?   那时她最希望出现一个不管是大春大夏大冬还是什么人,打倒奶奶,还他们几个一个好日子!   每天就这么做梦做梦做梦着,也就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她知道自己心里那些坏想法一点一点的多起来了,成天就想着如果有一天她有出息了一定要狠狠地骂一顿小姑、奶奶,后来甚至想着如果可以跑走就好了,甚至她还起了坏心思,想着要是有一天她不见了,妈妈爸爸会不会后悔没有保护她呢。   那天她忙活着听着村头的阿叔急急忙忙的来家里,他对奶奶和妈妈说,爸爸好像没了,什么是没了,那时的她根本不懂,后来她知道了,就是她再也看不见爸爸了。   虽然平时老觉得她的爸爸妈妈没有保护自己和哥哥,可她心里也是知道的,她知道妈妈每天上工回来很累还会把家里的大小事情收拾一番,生怕她和哥哥辛苦坏了;爸爸再辛苦也要陪着她和哥哥说说话……   坏姑姑说,奶奶会把妈妈赶走,妈妈是扫把星……   那时候她已经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了,哥哥还只知道哭哭哭!明明她也怕极了,还得不停的安慰哥哥。   她可真想不明白,从小妈妈和爸爸念叨的,要孝顺,要敬重奶奶、叔叔、姑姑,不能发火,要勤劳,要多干活……可她都干到了,为什么她过得一点都不好呢?为什么姑姑、奶奶这么坏还能过得这么好呢?   当然,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堂屋里烟火气冒得厉害,瓦罐里装的汤热气从散气孔里蒸腾而出,这个年代的孩子大多嗅觉灵敏,即使是这么用力一闻,也能闻出来从盖紧的瓦罐里散出的若有若无的肉香味。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一定是最最好吃的肉!   林雄的眼睛都快粘在桌椅上了,深深地吸一口气好像试图把所有的肉香味吸到身体里面,脸上乐淘淘的神情充斥在小脸上,连脸颊都不知不觉爬上了激动引起的红色。   林情无奈地敲了敲林雄的脑袋,回过身去把大门关好,这可是吃肉第一步,要是被人闻到了那肯定是说不清楚的。   说起来没有太多原身记忆的她从来不知道大伯母做菜那么好吃!   不过从前这些菜大多是孙金花做的,孙金花做菜那可叫一个厉害,用沾着油的布这么一抹那零星半点就算是有油水了,然后拨弄两下弄个“生煎”青菜之后,用筷子仔仔细细地把那几跟菜挑出来放在盘中,生怕多弄走一点菜汁油水!然后就用那点儿菜汁油水做一锅清汤,要是赶上她心情好给放个鸡蛋几乎就可以说是美味佳肴了!   至于别的少之又少,按照孙金花的话说,就是吃那么讲究干嘛,反正都是种地人!   也就是这样扣扣索索,让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个有着足足三个儿子的家庭居然还存下了不少的一笔钱。   当然现在这些钱也不属于孙金花了。   “真不知道给这些赔钱货吃这些好吃的做什么,留给我们建党回来吃多好,半点不懂事,当年找这个媳妇真是找错了……”孙金花从屋子里一走出来看见的就是三个孩子排排站在那里冲着桌子上的瓦罐流口水,心里都快呕死了,“看什么看,快点进来!给别人看了看是要送谁吃!”   孙金花最是讨厌那三个一脸馋样的孩子,看那没半点出息的模样,自己的宝贝杏花和宝贝建党可比他们好多了,斯文人城里人就是那样的!哪像他们!   暗暗啐了一口,不过可不敢大声叱骂,要知道如果被单静秋那毒辣女人听到了,肯定会叫她好看。   想起前几次一吵架,单静秋就在家里破口大骂,哪怕全村子里的人传风言风语说她是泼妇都一点不怕,她就搞不明白了,这年头,哪来的这种女人呢?   正在下工回家的单静秋要是能听到这些话肯定是会笑死的。   毕竟在她看来天大地大利益最大,被人骂两句可不会掉块皮。   反而是越多人说她泼辣,说她磋磨婆婆,她才能好好的管家,而受了村里人同情,甚至以此来攻击她这个坏儿媳的孙金花,现在还敢在村里人面前磋磨这几个小的和吴秋云这个二儿媳吗?   当然不。   不过……   单静秋的眼神有些飘忽,轻飘飘地落在了走在了前头的杏花身上。   即使是从背后看,都能看到露出的那一小块脖颈黝黑得发亮的肤色,她莫名有些良心过意不去,毕竟她刚来的时候这杏花那白嫩得如同城里姑娘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现在呢……黑得比村里最黑的农夫还黑,笑起来除了那一口杏花精心保养的白牙倒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呢……   没走一会便到了大同山脚下的家,因为林耀西是分家而居,所以林家的宅居地离着村庄有些距离,不过这也便利着孙金花在赚工分之余去山上摸点兔子、野鸡之类的野物打打牙祭,所以近来伙食好了许多的林家人倒是看起来圆润了一些——即使想比其他人还是显得稍瘦了。   当然,村里人并没有怀疑,即使是最喜欢看人八卦的李翠花在见识了几次单静秋一靠近孙金花就下意识发抖的模样也都万众一致的坚定认可了——   对!就是恶媳妇可怜婆婆的标准配备了!   那至于变胖,他们就更顺理成章的帮林家人解释好了,肯定是单静秋这个恶媳妇不会当家,就知道浪费霍霍东西!不会持家的媳妇就是这么败坏好东西!以后就知道后悔了。   知道所有真相的林家人:??   前头傍晚下工后捉回来收拾干净,今个儿一早在炖锅上备好料便上锅蒸的野鸡应该已经熟透了,再配上前几天收拾回来的炒野菜、回去再炒个鸡杂,可以说是很丰盛的一顿了。   野鸡是模仿单静秋在现代吃过的一道水蒸鸡,只要在被清理干净的瓦罐下面铺上一层切得细细的姜末,给鸡的身体做一个简单的按摩入味,搓点盐,在放好清水的炖锅里再放上几个葱结,调味适量清蒸即可。   许是年代的感觉,又或许是缺少物资的时代特色,单静秋觉得这年头什么菜色随便煮一煮都好吃得很。   毕竟不是谁家都会像她一样一抓到鸡便也整个煮了,不风干藏好。   孩子们在旁排排站着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蠢萌,单静秋无奈地拍拍他们一个又一个的小脑袋,喊着他们上桌做好,便去厨房热火下鸡杂,风风火火地炒了起来。   菜刚备好,跟着大队其他人在另一处上工的林耀西和老二一家子也都回来了。   于是一屋子热闹,筷子飞舞,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农村人家当然没什么讲究,只是太过美味难得的肉菜几乎要美掉所有人的舌头。   吃得个肚圆,即使是一直念叨着浪费的孙金花也在最害怕的单静秋高压之下筷子飞舞,被美味的菜色鲜嫩得几乎掉了舌头。   至于女儿杏花,反正这菜都是单静秋平均分到每个人碗里的,管够就行,要是想让来让去,那肯定是要被单静秋修理一顿的,这种白被修理还没收获的事情,她才不干呢!   单静秋吃得稍慢,不过也比几个小的快些落下筷子,迟疑了一会,还是在饭桌上丢下了炸弹。   “是这样的,我寻思着,咱们杏花是不是该在家里养一养,要不……”   她话没说完,所有人便忍不住看一眼杏花低头再看一眼,是了,他们的杏花黑得连自家人都怕……从前那些不时路过自家家门口的年轻小伙早就消失无踪许久。   孙金花更是直接露出震惊的神色,难道这恶儿媳良心开了?   杏花眼睛含泪,她,她可委屈了!   林情刚刚还塞得满满当当的饭这下突然失去了味道,好容易过上自在的日子没几天,她这位极品姑姑又要重返江湖了吗?   突然想起早上玩耍时听大队长家小孙子李子说的话,林情灵机一动。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睁大了眼,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奶奶,大伯母,今天我听李子说,他爷爷说最近有一些城里人要来我们村子里干活,叫啥知青的,是啥意思呀?”   于是她便看着眼前的奶奶和小姑眼神变来变去,似乎从小姑那黑得都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神色。   杏花轻声细语:“嫂子,我觉得干活替家里出点力挺好的,我还是继续赚点工分吧。” 第15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七)   简淮背着巨大的行囊,微微抿着唇,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能看到刚刚擦肩过去的石碑上写着大同村三个字。   是到地了吗?   跟着前头只知道埋头吭哧吭哧往前急速前行的老农,步履匆匆的他们心中是沉甸甸地茫然。   “阿淮,饿吗,哥哥这里有饼。”简江静静地凑了过来,轻声询问弟弟。   而听到二哥关心的简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毕竟前路未卜,口粮什么的能省就省,这些道理他懂。   简江忧心忡忡地打量着原本还白白嫩嫩的弟弟现在脸都微微瘦凹的模样,心里已经是不知作何滋味。   在巨大的浪潮之间,通常是只能随波逐流的。   他犹然记得那时的父母找遍关系就为了把他和弟弟塞上返乡的列车,同行的人里大多是被安排不得不踏上下乡之路,而他们却是争破了脑只为了找到逃离大漩涡的机会。   送别路上的站台哭声一片,他和弟弟却是独自离开,因为在那时,家人大多已经被下放到天南海北的什么农场、畜牧场开始进行一场更为艰难浩荡的“改造。”   一路上同行的人嫌苦嫌累的娇气抱怨简江一句也听不进去,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不多的能把握住的一个“生得有尊严”的机会,就像爷爷认真嘱咐地那样。   “阿江,爷爷知道你们吃不得苦,但是现在想要挺直脊梁过日子比你想象的要难太多了。爷爷把最后能安排的那些人都用上,也只能把你和阿淮送走,送得远远的。”他目光深邃,“到那会遇到更可怕的人,还是过上比爷爷、爸爸更好的日子,现在爷爷也不知道,一切都靠你们自己。”   “要记得,活着。”   当然那时简江还尚未意识到这一切究竟是从何而生,只是懵懵懂懂地应下了爷爷的话。   活着,不是一直活着吗?   可那之后,曾同在大院里的李叔叔摇身一变成了什么“革委会”的头头,变着法的整治着这接连的几座大院里曾经一同过日子的几户人家,趾高气扬、气势嚣张的模样,同从前判若两人。   一开始凭借曾经的身份还尚未卷入的一家,也突然成为了万夫所指。   ……   简江看着那老农的背影,不知道几岁,衣着很是简单,看起来背已经有些驼,肤色显得有些黄,不过看起来脸色尚好,脸颊有着少许的肉,身量不高,那时局促伸出来握手的手满是茧子,一看就是很能劳作的老把式,他介绍自己叫做林建军,便什么也没说就是埋头往前走。   他在心里微微描述着这个人,肯干,朴实,贫困,不善言辞……又很是庆幸地松了口气,如果连随便抓来接他们这些知青的老农都看起来伙食尚可的话,那么也许大同村的日子并不难过吧。   走在前头的林建军很是努力的埋头往前走着,丝毫没有什么和后面大城市来的少年少女们攀谈的兴致。   这次到大同村的知青有六个,四个男孩,两个女孩,都是从B城来的,叫做简江、李春福、王晓文、简淮、孟梦、龚玉枝……   他反复在心里念叨着这几个名字,试图把他们都牢牢记在心里,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代表村子里出来接人,大嫂说了可不能丢了自家的脸!   大嫂说了,也不许东张西望看人家小姑娘,会伤了秋云的心,老老实实赶快带回来给队长,这样队长下次才会又用自己!出来接一趟人不用上工还算工分呢!不就是来回走一趟,比放假还舒服呢!   ……   一句句大嫂说紧紧刻印在脑子里,要是问林建军是啥时候开始他不天天把妈挂在嘴上,只挂着大嫂的名头,他只会拿起手挠挠后脑勺,傻乎乎地一笑。   大哥没了后,被认定为林家里头一号的笨人,林建军向来不爱寻思事情,小时候听妈的,现在听嫂子的……他这辈子就还没学会自己做主这个技能!   这一切也是超乎了单静秋的预料,原来在她的想法里,这老二一家和自家一样,除了孝顺哪有半点毛病?   老大要给父母养老,她磋磨孙金花和林耀西的日子可还长着,她是半点不担心。   至于老二,本来单静秋寻思着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在原女主林情的鼓励下走向分家道路,至于分家之后相信拥有女主光环的林情也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但她这只蝴蝶的力量稍微有点大,把孙金花管得服服帖帖,掌握了林家大事小事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这回彻底没了刺激源的林情怎么会在激愤之下作出分家的决定呢?   毕竟原女主也同单静秋一样是从普通的白领穿越而到,在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年代,没有足够的刺激怎么会有勇气做出改变呢?   于是啊,单静秋便下定决心,那就把原本的“复仇”剧本一把划掉,改成“齐心协力奔小康”吧!   在原身记忆里,即使被孙金花压迫得日子几近过不下去的时光里,老二和他媳妇依旧偷偷地往她那送点吃的,这份善心原主直到临老,都没能忘却。   更何况,摸着下巴寻思着的她偷偷一笑,她相信最没出息的老二一家蒸蒸日上,还天天在孙金花面前晃荡,肯定会让她“心花怒放”的。   前些日子,单静秋便也打算向那些她看过的故事里的女主标配那样,上山打点什么动物,如若不成就展示一下力量将自己力大无穷这事彻底的过了个明路。   可那时的她才不知道,自己之后会如何成为这村庄的传说人物。   那一天,是从村子里出了名的野孩子狗蛋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开始的——   “有鬼啊!!!”   狗蛋本在枣子山脚的河沟里脱了裤子耍着,便听到来自身后温柔的女声:“狗蛋,帮我喊队长来……”声音未落,狗蛋便被一回头的血人吓了个魂飞魄散,光着屁股就从河沟里跳出狂奔到田里,一路大喊着山下有鬼留下一脸无奈的单静秋。   不一会,满脸紧张,拿着各式农具、甚至是随便从路边搬了个石头的人们便跟紧紧跟在大队长的身后颤颤巍巍地来到了“闹鬼之地”。   打算坐在地上松口气的单静秋抬头露齿一笑,正欲邀功,所有人竟是万众一心地尖叫了起来,让她满脸无语。   作为大队长的林耀北用尽了自身所有的勇气和身为队长的责任感使命感,其实是落荒而逃会丢脸的面子作祟,让他顽强地选择了定睛一看。   也就是这一定睛,他才发现,眼前这个一身红的白的,坐在野猪旁的正是他二哥的大儿媳单静秋!   先反应过来不是闹鬼,然后便是一阵狂喜!   毕竟一年只能杀一到两回猪的日子里,能有点油水补充那可叫一个不容易!   这下可有肉吃了!   于是反应过来招呼着还在旁瑟瑟发抖的众人赶快帮忙这杀猪功臣搬猪,两头猪可费了好几个成年男人才扛起,而单静秋一手提起猪崽的样子更是让刚涌起开心的众人抖了一抖。   更别提靠近了发现那辈彻底打碎的脑壳血肉淋漓的模样!   山里的野猪最喜爱的是在泥中打滚,野猪的皮毛比那些家养的猪要厚上很多,哪怕是用刀没有技巧和足够的力量都不能轻易处理,那么能穿过这层皮把坚硬的野猪头骨打破的单静秋有多么惊人的力量这件事不用多说,村里人都知晓清楚了!   虽然事实的真相是,刚拥有初级武力技能的单静秋只是单纯的拥有了大力,尚不能好好控制力量,没想到野猪冲刺之快的她一惊慌便是一拳砸去,生生把这野猪半个脑壳砸破。   也就是这日起,单静秋便莫名其妙成为了大同村里闻风丧胆的“村霸”级人物,别人村里是那些个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的二流子成了老大,他们大同村则是一时在她的镇压之下,所有原本蠢蠢欲动的坏人又蛰伏了回去。   毕竟做坏事很舒爽,命可更是重要。   在村中中,如果你看到哪家哪户在那里认真聊天时突然发着抖拿拳头往脑壳轻轻一砸,然后不寒而栗的样子。   不用疑问,他们说的便都是村口杀猪小霸王单静秋。   不知从何处生来的敬畏,让他们悄悄的为大魔王寻了个神秘的代号。   叫做“石拳头。”   曾经吓哭小孩的狼叼孩传说在一夜之间变了个模样——   “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到石拳头家里去,她就把你这么一提,拳头往你脑袋上一碰,你的脑袋一半可就没有了!”说话着还不忘做出那个通俗手势,拿起拳头就往熊孩子头上一比。   于是再皮的孩子也便憋住哭声,眼泪往心里死命咽进去。   他们才不想,才不想没有脑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单静秋女士:我不是!我没有! 第16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八)   县城到大同村的路并不短,在两地之间唯一的交通工具便是牛车。   大队长林耀北在自家二哥的傻儿子二号林建军要出发前,曾试图要拉住他吩咐用牛车把知青载回来。   毕竟虽然这是大同村里接收的第一批知青,但他们老早呀就听人说过了,这些城里来的小年轻娇气得厉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可不比他们泥腿子出身,耐劳耐操的。   可林建军那可叫一个能耐,他刚把他拉来自个面前便头低低的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   拉着他唠叨了半天估计是一句没听进去,最后问他听懂了吗,他居然还傻乎乎地点头,要不是之前得了单静秋送的一个猪肚,说要帮着照顾老二,又看是二哥家的孩子,他可不会帮忙。   下了工便同下面的几个小领导站在村头等来又等去,就是等不到人,可把林耀北给急坏了。   这林建军不是把人给带丢了吧?但这他都给他家建党送了多少次东西了,这还能丢?   可要是没丢,这一大堆子人走哪了?   思来想去的林耀北没想通,摸了摸兜里珍贵的几根烟,想了想还是没舍得抽,一脸无奈地看向了一起等着都开始吹牛聊天起来的几个小队长:“你们说,他们去哪了?”疑惑过后便是担忧,“要不我们去找找他?”   副队长李同知可不耐烦林耀北的矫情模样,在他看来林耀北虽然是老资历,在村里一呼百应,但就是太磨叽,想得太多:“不用管不用管!”   林建军又不是什么不知轻重的小年轻了,再说了,他一个一穷二白的农民样子,真要干嘛也轮不到他!   “我寻思着,他是不是带着那些知青走回来了?”老会计孙军雄老道多了,他倒很是沉着。   这林耀北还是不懂这底下弯弯绕,林建军的妈孙金花可是他的大侄女,那把钱把得有多厉害?啧啧,过路的鸟她都能扒点毛下来,更何况是自家不中用的二儿子。   就是这半点不懂孙金花厉害的林耀北还以为自个弟媳妇是什么良善人,会给自家孩子零花呢!没分家,哪有存自家的道理。   被孙军雄的话惊的目瞪口呆的林耀北寻思明白了,得,他是不太关注那些娘们事情,不过还是有所耳闻的,听说现在林家的钱被他们那个怪力大儿媳单静秋把着,看来这年头小叔子也不好做啊!   于是便带着他俩回去继续收拾田里的事,毕竟村头里躲懒的人多得是,他们这些老头不看着点田里的事情,那肯定被瞎霍霍!   莫名其妙继石拳头在林耀北心里留下恶毒大嫂名号的单静秋正在山里找些野物贴补些家里人,她哪知道不明真相的林耀北给自己又加了新的标签。   她现在管着钱,有空就去山里摸点野物,哪怕没有,深山也是值得开采的地方。   别人怕野兽,进深山就是喂狼喂动物。   她可不怕!   于是迎接她的是未经开采的丰富物资,哪怕是那天运气再差,也能摸几个野鸡蛋,采上一把野菜。   而兜里有钱的她,率先在家进行了资产再分配,现在就连老二一家也有了自己的私房钱,几个小的时不时有点零花,就连杏花,真真切切自己把钱拿到手的感觉,让她对这嫂子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恶感。   只有孙金花日日捶胸顿足,几乎要把自己气得晕倒。   这分出去的每一分钱,都像从孙金花身上剐肉!都说凌迟最痛,要是孙金花有点见识,听过这种刑罚,肯定认定了单静秋在凌迟她,不给她个痛快让她日夜难睡,苦得很!   而自家的死老头、小女儿、二儿子居然全部叛变,说起了单静秋的好!   不就是有点钱买烟、存私房吗!全都是不会过日子的!迟早把家败光!   她现在就日日夜夜求神拜佛希望自个小儿子赶快回来,替她做主!可自个小儿子在县里读书,很少回来,这让孙金花只能等了又等。   不知不觉让自家嫂子背了黑锅的林建军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事实上他们的小家已经有了之前难以想象的巨额存款,虽然只有可怜巴巴的十块钱,但相比之前连病了要去看都要求自个母亲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自从从嫂子陆陆续续拿到这些钱,如何防止钱被偷就成了他和秋云最大的难题。   他们甚至去找人换了一点破布头,在裤子里头缝了个兜,把钱给藏了进去,可刚放过去忧虑的就成了要是湿了呢?要是袋子破了呢?换裤子的时候忘记拿了呢?   藏在柜子里又担心被老鼠咬了,毕竟老鼠哪里知道这十块钱多金贵。   两个人还半夜爬起来偷偷移床挖地,想找个盒子把钱放进去,但是还是怕被什么老鼠之类的作孽玩意给霍霍了!那两天他俩见天的抓老鼠,人还以为他俩有病呢!   最后两人没办法,成天成天睡不着觉,只能拿着钱找回单静秋,哭丧着脸同自家嫂子好好交代。   “嫂子,这钱放在我们这,我成天睡不着觉,我怕丢!要不,您给我收着吧!”自觉比自家男人对着嫂子敢说话的吴秋云先说出了口。   这对她并不容易,但她从嫂子身上看到了一种机会,一直以来因为自己是买来的媳妇,她从来觉得自家低人一等,更别提自个丈夫从不敢反抗孙金花的事情了!她还只生了个女儿,在林家,她一直被孙金花呵斥得几乎抬不起头。   可看了嫂子,她才发现,原来女人还有另一种活法。   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只靠着男人活,也不是女人一定不比男人中用。   当然啼笑皆非的单静秋没应了这要求,她无奈的戳戳傻愣愣的吴秋云,还是怕他们俩被这十块钱给愁死,于是便也给他们做了个主,让他们把钱缝到枕头下的床垫下面。   没关注后续的单静秋并不知道她的这对弟弟、弟媳干了什么事。   他们俩心怀不安,直接生生把被子裁掉一小截,在拆了垫子,缝了大概老鼠永远也咬不破的一个暗兜。   而秋云更是发挥了她平生最好的缝衣技巧,把这垫子缝合得天衣无缝。   至于少了一截被子,林建军的脚得露在外面这件事?   哎哟,这哪是问题!缩着睡就行了!睡在钱上的滋味,可别提多美了!   从这天起,两人便过上了几乎是在梦中一样的“睡在钱上”的暖和日子。   所以要想林建军把钱揣身上?还不如好好打他一顿呢。   他身上可以说是空空如也,至于那些小年轻会不会累?林建军这种自幼长在村里的人,根本理解不了城里人走路少这件事。   要他说,他走两趟,人家走一趟,他还给人家拿行李,怎么会累呢?   而且累了怎么不说呢?   他一定会……   一定会休息一小会再继续走的!   总算看到了村庄模样的知青们只看到刚刚还专心走路的“老农民”突然兴奋起来,用他们一路没接受的高规格待遇大声呼唤了一声:“大嫂!我带他们回来了!”   远远的,一个女人便背着大箩筐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动作很迅捷地走了过来,明明也是一样的农村打扮,皮肤晒得有点黄黑,却看起来很是健康利落。   单静秋看着林建军身后一堆在她看来还是小孩的少年们少女们满头是汗,嘴唇发白的样子默默地收回了刚刚脱口而出的关怀。   是了,单线条的林建军才不会去顾虑人家小孩是如何……   无奈地扶额,看着还打算背着东西继续往仓库那走的林建军,真担心还没见到林耀北这几个知青就先中暑晕了。   单静秋道:“建军,你先去喊队长他们过来吧,你看他们都没力气了,你啊……”   现在奉自家大嫂的话未圣旨的林建军丝毫没觉得自己被指责,只是一点头回了句是便背着别人的行李腿脚飞速往仓库那头跑去。   看着林建军跑走的身影,好强差点脱力晕倒的简江一行人总算松口气,最是娇气的孟梦眼泪早就在眼珠子里打转了,若不是同行的人没一个喊苦,她早就蹲地不干了!   这下所有人便是一致的为正在招呼他们先把行李放地上喘口气的单静秋送上了崇拜感谢的小眼神。   “哇!石拳头!!”远处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孩子叫声。   是狗蛋这个大同村第一孩子王带着半村子孩子刚从河沟里野回来,本来蹦蹦哒哒开心得很的他们在远远看到“石拳头”的那刻瞬间就是一个条件反射,尖叫着石拳头四散跑走,鼻涕眼泪直流,头也不回,没有半点伙伴情谊。   见到这一切的几个半大孩子们狐疑地打量着分明百米之内空无一人的村庄,和看似无辜站在那里的单静秋,刚刚的感激似乎突然化作了莫名的惊惧。   这什么四全头是什么玩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单静秋脸上几乎挂不住笑容。   呵呵。   要让她知道哪家又拿她来吓唬孩子,她还就非和他们过不去了! 第17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九)   当林耀北慢悠悠地走到了村头时,看到的便是满脸狐疑的小年轻们和一脸冷漠的单静秋。   吓得他就是忍不住一顿,毕竟石拳头那大拳是可以一拳把他们脑壳砸破的!   当然他才不会承认谣言的沸反盈天和他脱不了关系,谁叫他私底下和自家婆娘、小的吹嘘了一番他自己面对红白一片的石拳头毫不畏惧的勇敢表现呢!   “村长,这些是新来的知青,我先回家?”单静秋还是很给林耀北面子,征询了下对方的意见。   虽然她对招待知青并没有什么兴趣,毕竟想到自家那个现在黑如炭还总是作出那一低头的温柔的杏花还守着,如果和这几个知青接触多了,那恐怕今晚没个安宁!   如果说杏花还像以前一样跟着孙金花狐假虎威那她还好拒绝。   现在带着一张因为她鼓励劳动而晒得黝黑发亮的脸,眼白倒是白得显眼,羞涩地瞅着自己,然后一跺脚撒娇离去的模样……单静秋心里还是有点小愧疚。   林耀北伸手让单静秋留一留,便打量着新来的这几个小年轻,收到了介绍信和林建军一板一眼的念经式介绍后,他也算是对这些年轻人有了初步的印象。   事实上林耀北对接收知青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敬谢不敏,他依仗着当兵的大哥,比村里那些人早些听到风声,对于这股突如其来的浪潮,他时常忧虑如何维系好村庄的安宁。   大同村和县城不近,路况也不好,一直以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邻的几个村落都被巨大的山脉一同包裹其中,靠山靠田生存并不差,而比任何地方都要蛮横的宗族主义让这的人都维系着几个大姓生存,于是县城的风往往吹得没那么快……   而现在大同村这辆马车会开往什么方向,尚未能知。   在林耀北看来,这几个突如其来的知青便是会破坏掉大同村宁静的最大因素。   才刚听说知青要进村,这村子里的人便蠢蠢欲动了起来,个个恨不得凑到前头插一脚,生怕错过了个城里媳妇、城里女婿。   要他说,城里的日子哪有村子里的好,这些个半大小伙不能顶半个娃娃劳力,估计都挣不得三个工分,估计连伙食都要大队里倒贴。   林耀北笑得爽朗,从外表上丝毫看不出他心里对知青们的不喜,他声音洪亮:“来了就是我们大同村的人!我是大队长林耀北,有什么问题就找我反应,我家就住在这个坡后头,不知道问问村里人!”又好像有点局促,“我眼睛不好使,对不上你们人,你们给介绍介绍自己?让我认识一下?”   话抛下便露出打量的眼神观望着几个新来的知青。   李春福一看身边的同伴突然沉默的样子,整了整半天的赶路弄乱的衣裳,清了清嗓子便正色说道:“大队长,我叫李春福,现在十九岁,是从B城来的,我到这来是希望能响应领导人的号召,为未来建设自己!为革命献身!”   他早就偷偷观望过同行的同伴,让他最不屑地是他听说那对兄弟可是坏分子出身,可不像他那样根正苗红,肯定是跟那些个被拉上街的人一样,一家子没革命觉悟,没有思想悟性才会闹成这么个样子!   “我叫龚玉枝,我也是B城来的,我,我十六……”龚玉枝头低低,小声接道,卡壳了半天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在家里没有半点地位,这次下乡也是替她的弟弟顶岗,不向李春福一样是自己做主,要下村帮助别人,她心里不禁对其产生了些许的向往。   像是他那样的人,可真好啊。   “我叫孟梦,头一个孟是孟母三迁的孟,第二个梦是林夕梦,也是打B城来,今年十八!”刚刚还在后面大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突然窜了起来,声音很是清脆动人,说话很快很利落的样子,眉眼明亮。   孟梦一看龚玉枝说在自己前头瞬间不开心了,毕竟在她看来人贵有自知之明,就龚玉枝那样弯腰低头的样子,她头一个看不过眼。   孟梦同样是B城大院里出来的一个姑娘,她的母亲是文工团的一枝花,而她从小便是在周围人的不住夸奖下长大的,这回她和家里硬对着干非得出来,无非是因为那不知哪里来的破落户出身的什么革委会的小头头,肚子都有那么大了,还敢想讨她做媳妇。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于是她便瞒着家人报上了下乡的名,就非得不顺着他们不可!   简江拉着弟弟站起,也道:“我是简江,今年十八,这是我弟弟简淮,今年十三,我们都是来B城……如果有什么做不好的,您可以随时告诉我!”   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着弟弟的手,生怕他因为在这不好的环境里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是才刚来就把人得罪个干净,那以后可咋办。   但还好,弟弟什么也没说,看来来之前的叮咛嘱咐还是起了作用。   在后头一直抿着嘴的小青年总算抬起了头,露出了虽然稚嫩已经呈现出俊俏轮廓的脸,声音清亮但听起来性质不高:“我是王晓文,从S城来,今年十六……”   同行的知青有点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S城的王晓文怎么会莫名其妙插在他们其中。   可当下也不是问个究竟的场合,便暂且把疑惑吞回肚子里。   “静秋你帮着拿下行李,我看这些小姑娘小伙子不太有力气的样子。”林耀北听完介绍,也大概对这几个人有了成算。   个个看起来都不傻,看来还是要好好斟酌如何处理,这李春福估摸就是大哥说的那些个脑子里只有革别人命的什么兵了,而这个龚玉枝看着没什么主见,孟梦呢,则有点太娇气,两兄弟倒是好管,彼此之间有个牵连,而这个王晓文单这张脸估计又要让村里这些老娘们躁动一番了,可这性子,他摸不准。   做队长可还真不是个容易事!林耀北如是感叹。   于是初来乍到的一行人,见识到了大同村新开发出的“特产”——来自石拳头女士的怪力。   他们先是在心底暗暗撇嘴,对这大同村的村长居然欺负妇女愤慨得很,看林耀北那不打算搭手的样子很是不顺眼,甚至觉得林耀北这是耍什么官僚主义!不贴近民众。   当然,这也要怪常年种田的农民晒得黑,看不太出来年纪,不然大概他们只会给他扣上一个不擅劳动的帽子。   先入为主的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前单静秋拿着的那些个东西究竟有多沉,只是按照他们的思维认定了结果。   于是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单静秋凑过来,帮他们把包一个个摘下提溜在了手里,如同拿的是一张纸片一样轻而易举……甚至还随手把简江拉在手里的简淮一把抱起,丝毫不容反抗。   然后他们便傻愣愣地跟随着她一步两步走到了村里安排的知青点,迷迷茫茫地收拾了起来。   一直到啃着村里提供的硬邦邦的饼子时一行人才默默地面面相觑,似乎是回了魂般落到了实地。   ……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四全头的力量??到底什么是四全头呢?   这一夜,知青点的人都睡得很安稳,即使饼子硬得难以下咽,住的地方一点也不舒坦,他们依旧在恍恍惚惚中陷入了深深的梦乡。   而在他们同饼子奋斗之时,林家正在遭遇一场哑巴逼供大赛。   单静秋带着二愣子林建军一进屋,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风——是黑旋风。   杏花羞红了脸,虽然无法从黑色的脸庞中看出她的羞涩,她扑闪着眼,神情向往,便要往单静秋这边扑。   单静秋太明白杏花现在要干嘛了,为了避免今天晚上的不得安生,立马死道友不死贫道,指了指身后一脸茫然的林建军,便是一个转移话题:“你问你二哥,今天他送人的。”   于是这晚整个林家的晚饭、休息都围绕在杏花的念念叨叨上。   杏花:二哥二哥,新来的知青长得好吗?   林建军:吃饭。   杏花:二哥,你就告诉我吧,他们都是哪来的?都是城里的吗?他们家住楼房吗?比我们县城好吧!   林建军:……   ……   伴随着声声询问美滋滋入睡的单静秋表示非常满意,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呢。 第18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   大同村的日子似乎与外面的县城相隔久远却又时刻接轨,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即使是在外面波澜万丈的当下,它依旧维系着它特有的乡村宁静。   按林耀北的说法是,你管什么外面闹什么玩意,是能让老天爷多从天上掉两粒粮食不成?如果不行就别见天做那些有的没的的白日梦了!   他同有出息的大哥不同,能当上村长,就因为他自小把田地打理得很好,又有着大哥做靠山,还能把村里的大大小小事情捋顺,能当上一个“小官”对他来说可算是出息了,没得瞎弄把职位弄没的!   每次到县里开会,听到别队的队长抱怨,队员见天的躲懒,田地都不认真侍弄,农田收成怎么老比别人低什么的……说了一大堆抱怨结果最后抱收成时一拍大腿大放卫星,哪怕是吃了几年饥荒的苦头,也改不了这臭毛病!   在林耀北看来,这些人就是一个赛一个傻蛋!   他们村里几个小干部万众一心的共识是什么?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比别人差不会饿死自己,乱放炮才会!   而他们村和别人村最顶天的不同,就是村里的人大多勤快!这勤快怎么说呢?是因为几个村干部早在当初还是老队长负责的时候就商讨好了,不跟着别人来,什么上个工,认准了记几分就是几分,没门!他们干得多,记得多,干得少,记得少!像是村里最不干活的李顺丹家,李顺丹这个壮劳力都只记五个工分,谁叫他干的少呢?   不服气想反抗的懒汉?他们几个就更不怕了,大同村里的几个宗族老长辈都硬气得很,不跟着村里的规矩来?先开宗祠剐掉你半条命!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敢于自逐出村的。   给一巴掌也要给个枣吃,在大同村里,由于在村领导的管控下,几乎每一个工分都要付出相应的劳动,因此大同村的工分也比别人更值钱,即使是拿最低工分的家庭也能勉强饭足,生存无虞。   而最近他唯一的忧愁就是那几个新来的知青勾起这一汪春水的波澜。   林耀北远远地看着那几个没半点力气的知青慢悠悠地干活身边还跟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村里孩子时,内心是满满地纠结,毕竟其中甚至有他家大女儿林梅花。   他同自家婆娘抱怨女儿现在不好管,还被那泼妇把自个手都掐青了,说他是见不得女儿好,也不看女儿整天绕着那个新来的王晓文问东问西的,人家不理还纠缠不清的,不就是长得白嫩一点,看那细胳膊细腿的,一定不能干农活,以后家里的活计还不是得女儿辛苦去做。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这些我以前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你真的太厉害了!”稍显尖利的女声响起,林耀北眯着眼远远看去,认出了在那一团黑的是他大侄女杏花,旁边那个才来没两天就黑了许多的是那个知青里最闹腾的李春福。   算了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想想自家梅花可比杏花好多了,好歹不会看上像李春福那种只会耍嘴巴子的男人,还不怎么会讲话!那官腔,打的好像是县城里的大官似的,天天喊什么口号,一板一眼的,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   如果是他家杏花跟在这种人后面天天屁颠屁颠,学说话,喊口号,他头一个不放过她!   当然,事实上在家里丝毫没有当家做主机会的林耀北根本就没有教训女儿的地位。   李春福颇觉得志得意满,才来大同村两天他就收获了这样的一个“同伴”,虽然黑了点,丑了点,但还是很有觉悟的嘛!就是学习慢了点,连主席语录都不会看,不识字,丢份!   不过他自认还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即使是这样困难重重,还是很乐于和“革命同志”分享先进思想的!   自我满足的李春福教导起杏花一套接一套,但丝毫不藏旖旎心思,却不知这在淳朴的山庄之中已经传出了不少的桃色绯闻,甚至已经有许多人偷偷跑到孙金花那,明里暗里地问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当然孙金花是很满意的,在她看来她家杏花就是得配一个大城市来的先进青年,什么县城的还真让她看不上眼。   至于人家家里有钱没钱什么的?孙金花拍拍胸脯,那都不是事儿,城里哪有没钱的!都是吃商品粮的,和他们这种看天吃饭的不一样!   在村里八卦聊得火热的时候,单静秋却发现了一个此前被她彻底忽略的问题,那便是这么多半大孩子,就都不读书了?她记得自家那个小叔子林建党不就在县城里读初中吗?   而让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单静秋发觉这些不合理之处的正是女儿林玉的一句话。   林玉向来好强,许是被轻视多了,她分外的不甘落于人后。   那天晚上单静秋下了工就发现女儿不甚开心,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小伙伴之前玩闹惹得小女孩闹脾气了,招呼来儿子询问,那混小子也只是挠头傻笑,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傻乎乎模样。   于是匆匆忙活完便把小女儿拉到眼皮底下,问了起来,却不想得到了一个让她怔住的回答。   豆大的泪珠在林玉眼睛里打转,妈妈蹲在自己面前摸着自己后脑勺的温柔模样让她止不住想倾诉的心,恨不得能把全部小心思告诉自家阿妈。   她抽噎着,小身体都跟着一抖一抖:“今天我和哥哥去河里玩,我们捡石头,金头笑话我,他说我只会数五个石头……可是我就是只会数五个嘛!”   然后她抽着还伸出了小手掌,一个个掰着指头比划着,不住念叨着:“一、二、三、四、五……”   “一、二、三、四、五……”又换了只小手掰着指头,她抬着头寻求着妈妈的肯定:“妈,你看,明明就是五个指头,金头非说我数错,他不讲道理!”   抚着后脑勺安抚着女儿的单静秋心中却是一片的波澜万丈。   在她的年代看来,小孩子多玩玩不也有益于身心健康吗?更何况这还是多少年前的农村,总不能指望向大城市一般还搞个早教幼儿园吧!   可就是在这下,她才意识到,她的一双儿女都七岁了,也到了该入学的时间,如果再不学点什么,恐怕以后也是土里讨食的出息,尤其是站在后代的高度,教育有多重要,没人比她知道!   她又想着这一村的孩子,想起了当初还未进入世界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记者采访了一个放羊娃,他放羊为了赚钱,赚钱为了娶媳妇,娶媳妇为了生娃……至于生了娃以后想干嘛呢?想让娃放羊。   从来出身并不影响智商、情商,可教育眼界却会。   不仅仅是她的孩子,还有这一村的孩子,难道以后都要过种田娶媳妇,娶媳妇生娃,生了娃继续种田的循环吗?   教育,不是为了强迫他们放弃原来的想法,只是让他们明白,他们不止有一个可能……   于是思前想后的单静秋也不打算在想,便这么直愣愣地站在了林耀北的面前:“四叔,咱们村开个小学吧!”   “你说啥?”林耀北几乎以为他的耳朵出了错。   这是个什么回事!这前两年闹事十里八乡唯一一个大岗村小学已经关门大吉了,非要孩子去读书只能跑县城里,且不说路上来不及的事,这人家也不收啊!   结果他这侄媳妇还根本不想着把他孩子送县城的事,她就非要在村里开小学,这,这图啥啊?   更别说孩子读书干啥,还不都要回来种田的,听说城里要给村里搞什么扫盲班,上上那个不就得了吗?   深思熟虑后,林耀北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单静秋试图说服他:“队长,你看我们家建党,他初中读出来,多好找工作啊!总比成天种地好吧?”她自认举的例子又近又贴合实际:“你看分配好工作,人家吃商品粮,以后在城里买房,顶顶的有出息!”   然而这话完全说服不了林耀北,他又是坚定地一摇头,一看就知道侄媳妇不懂规矩,他点了点她:“你不懂,你们供一个建党出来你花了不少钱吧?咱们家家那么多孩子,谁家花得起?”   这没见识的侄媳妇,一个半大小子送去读书,读个半年一年的,帮不了家里,要往上读就得跑县城里,还要贴口粮!读读读,读穷家里。   单静秋已经有点不耐烦:“咱们村里抽个知青做老师,旧仓库弄个,课本废品站去寻思一下,就是孩子送到仓库里,这么简单的事,您别寻思那么多!”   林耀北这倒是被她说得一愣,突然发现这事好像确实有了些搞头!   是啊,反正现在那几个六七岁的孩子也帮不了家里,每天去仓库里省家里多操心!多省事啊!不然成天去霍霍田里水沟里的小玩意,糟蹋东西!   看他沉思半天,以为他是不情愿,纠结之下单静秋还是拿出了杀手锏。   回忆起曾经看过电视剧彪悍的模样,皱住眉头,声音冷漠,她面容冷峻:“队长,我儿子女儿要读书,我可不能让他们跑县城,我个没丈夫的寡妇,要是害我儿子女儿出点啥事,我就让别人都过不去!”   想想话好像有点重,她赶紧找补一番:“当然,让我儿子女儿顺顺当当的,我也就安安稳稳的,您说对吗?”挤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林耀北看着眼前突然变脸的侄媳妇,真不知道自家二哥天天是在家过的什么日子。   还有天理了吗?居然敢威胁小叔!可要是整治她又下了林家的面子!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才不会承认他是怕了她的“石拳头”!   于是闷闷地应了声是,就这么看着达成目的的单静秋远远地就这么走了。   他在心里暗骂,泼妇,没文化的泼妇!   面上却半点不敢吱声,得,还能怎办?办小学呗!还得说是自己的主意!   这大队长,真没意思! 第19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一)   当成为大同村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泼妇之后,单静秋时常质问自己,是什么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只能将这一切归功于命运……   明明一开始,目标只是一个温柔的好妈妈啊……   事情是这样的,继那日单静秋大逆不道的威逼自家小叔林耀北在村子里开办小学之后,林耀北同村子几个干部寻思了一番,决定开启轰轰烈烈的办学事业。   表面上都很是赞同的他们在心里的想法当然是南辕北辙的。   林耀北自然是走投无路的茫然选择,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屈服于蛮横的武力威胁,办学校就办学校嘛!反正找不到学生那泼妇就知道错了。   老谋深算孙军雄则不同,他心底的小算盘已经绕了一万个圈,他寻思着这不就是明摆着多了个不用上工还能得工分的职位吗?主意林耀北出,便宜他孙俊雄赚定了!   至于耿直得没心眼的李同知就没想那么多了,在他看来开小学什么的就是异想天开,不过这队长想霍霍东西不管他事,最好是把人都得罪了个遍,就能换个人当家了!   即使是各有谋算,这小学还是轰轰烈烈地开起了工。   说是轰轰烈烈,其实一点也不复杂,无非是征用了村头的另外个大仓库,稍微收拾收拾,至于桌椅什么的,之前的废家具和拆家留的大方梁什么的补补钉钉就成,一个村子也要不了那么大小学。   反倒是到了招老师这一当口,倒是闹出了啼笑皆非的一档子事。   建小学这事情一落地,村子里没有半点秘密,没一会就靠口耳相传的力量人人皆知了。   可这回不仅是村里的人躁动起来了,就连那些个知青都急了起来,毕竟他们真真切切干了农活之后,就连之前想着帮助贫苦老百姓的李春福都几乎想装病逃避劳动了。   尤其是他们劳动的点旁边还有个力拔山河兮的单静秋,六个人还没人一个干的多,每次点工分的时候头都抬不起来,哪怕想和村长争一争能否多给几个工分,都在对方堪称惊人的劳动果实面前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于是就有这么几个,偷偷的和村子里的人勾上了,什么看不上村里的姑娘男人这下全不是问题了,只有彻头彻尾的苦过了,才会发觉,原来啊,这日子真没那么好过!   尤其是哭着喊着发信拍电报回去得到家人无奈的安抚,知道归家之路遥遥无期的他们现在更是如同落水的人,恨不得能抓住每一根浮木。   在很多人看来,以前听说过的别村的老师,那就是一个好饭碗,虽说不能上城里户口,也没有商品粮,但是县上会发点补助、村上学生也会给点,日子一点也不难过。   现在自己村子要开学校了,那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看来自家孩子有机会了。   当然,这时候他们并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孩子去上学,拜托农村半大小子就是一个劳动力了,哪有让劳动力回去坐着读书的?   什么,你说读书以后赚钱多?   呵呵,他们只会挥挥手叫你滚远点。   要知道,农村生娃像下崽子一样,一家里没有两三个孩子都不正常,年龄基本还是要差上个几岁,基本都是大的随便带,小的大的带……如此循环,把自家大孩子送去读书,那小的那个总不能丢田里过吧?   而且送去读书总是要给点学费钱,这些年景不好,哪家哪户存的下钱?有这点钱送孩子去读书还不如给孩子攒了做嫁妆什么的。   于是新鲜落地的大同小学才刚开班就面临了两个急需解决的巨大问题——   想要当老师的太多,想做学生的太少。   前面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   孙军雄美滋滋地收了第五个上门来送礼的人礼物,一溜的粮食,好点的还能贴两块布,这些都是农村的硬通货,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妻子有些担忧,捅了捅他便问:“阿雄,你收那么多……不行的吧?”前两天丈夫让她偷摸摸透露出招老师的风声,便有人上道的上门问了,可是一家也就算了,这五家都收了,让吴春婷有点忧心,毕竟在她看来收了人家的礼等同答应了帮人家办事,可这怎么看,小学老师也不可能有五个吧,这收了这么多……   “你这就不懂了!”孙军雄得意了,毕竟在他自己看来他还是颇有些小成算,“你记得刚刚来的每个人我怎么和他说的吗?”便意味深长地笑着停住了话。   吴春婷琢磨回想着自家丈夫的一言一行,一点点地复述了起来。   自家丈夫先是一句:“哎呀,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孩子多好,我知道。”便这么一卡,一皱眉,咬着牙:“老兄弟,我是肯定帮你同队长提,可是……这些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对方一听便是把东西往床上一丢,拔腿就跑,只留下话:“没事!我知道你肯定会帮忙用力,这能不能成我不强求,拜托兄弟了!”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吴春婷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他这是根本没给人一个保证,可这样真行吗?看着丈夫嘚瑟的样子,只得先把满心的质疑疑惑又丢回了心底。   可事情往往总是往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日下午,上着工的吴春婷受自家丈夫照顾,分到的地块旁日头不大,还有可以躲避的树,气喘吁吁地她突然听到不远处不知是哪家的毛孩子扑腾跳着,喊着些什么大声地跑着。   看那一身泥,脏的!不知道是哪家媳妇怎么不会收拾孩子。   于是看着那家孩子跑着跳着越来越近,眉头下意识一抽,是最皮的狗蛋!   真不知道这皮孩子又在闹什么,是又偷偷把别人家孩子绊倒掉粪坑了,还是偷偷把人衣服偷跑了让人光身子从水池子里跑出来……   看到他就烦得头疼。   只听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可说的那些内容却让吴春婷听着头疼欲裂。   “哇!队长从城里带老师来咯,凶巴巴的城里老师来咯,以后要打手板心咯……”   这声音还没绝,这一个个毛头孩子又这么奔腾地跑了过去,络绎不绝,好像在表演什么绕村尖叫项目一样。   一个字一个字砸到了吴春婷的脑门上。   老师?城里来的?   也许是日头太晃人,她看着远处似乎是被晃了神晕乎乎地晃了晃。   原本在旁边收拾田地的李翠花赶忙窜了过来扶住了她,一边带着她往树荫下送,一边嘴里关怀的念叨着:“哎哎哎,老姐妹没事吧,是不是日头太艳给热着了?”可眼里是不容错辨的好奇。   原本一口郁气憋在心里恨不得马上倾吐的吴春婷现在马上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还不知道,要是给李翠花说了,都不用说下午,没准明天她嫁去隔壁村的女儿都得回来问!   可憋不住的就是满心愁,这狗蛋的意思明明白白,队长从县城里带回来一个老师,那可就坏了菜!   要是说选了别人,自家老头好歹还能糊弄着说过去,可……这一下从县城里带个,人家不直接觉得他们玩人吗?   当然吴春婷也知道有解决的办法,那就是老老实实把东西给退了,可其中的一半昨个女儿来探望他们老两口时直接让他们带回去了,这下只能赔钱封口了!   无缘无故要少钱,让不算小气的吴春婷都快气坏了。   当然,这头的孙军雄更是气得差点维护不住笑容。   眼前的林耀北正拉着自己从县城里特批来的建学名额和小学老师嘚瑟的吹嘘着,称自己是多么艰难同领导沟通,让他们意识到自家村子上进的心,学习先进农业的心,要改变文盲,学习领导语录,从娃娃抓起,申请到了这么优秀的老师……   听着他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的骄傲样子,孙军雄恨不得跳上去把他嘴巴缝上,要他努力!要他帮忙!好好呆着自己都能摆平!   可这下,该怎么办呢? 第20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二)   孙军雄面临了人生危机暂且留作后话,此刻成为村中一颗星的正是林耀北从县城里带回的“老师”,一位二十岁的青年,高中毕业,在县城里可算得上数一数二,长得眉清目秀还带副眼镜的模样,在十里八乡可以直接挑战村花的地位了,毕竟一白遮百丑,还有点子书卷气的人那可叫一个难找。   大同村里家家户户都传遍了这人的名字背景,说得头头是道,要生生把他从脚后跟到头发丝都点评个遍才能心满意足的停下说不住的嘴。   这位新鲜出炉的老师叫张庆余,这名字的含义村里的老大妈就先一拍腿,好名字,别的不懂年年有余她们这些不识字的粗老娘们也懂,这不就是有余财的意思吗?名字就给人偷偷地加了十分,偶尔谁提起那嘚瑟的样子,不知情的路人都以为名字是她们取的。   听说家里是县城机械厂的老员工,爹妈都是吃商品粮的铁饭碗,还有个哥哥听说去当兵了,这肯定是根正苗红了,没半点能挑剔的!   家庭没负担,以后能顶爹妈的岗,机械厂还分房子,这有房有工的,谁又会看不上呢?   这些最喜欢找个人家聚着唠嗑的老妇女们,此时啊有志一同的把这新来的张庆余老师当做未来的准女婿目标,这也是他们最擅长的能力,就用嘴巴叨叨几句,就能把人七大姑八大姨全家叨叨出来,甚至还能凭空把人的房产、养老、工作什么都给你分的清清楚楚。   而张庆宇带来的不只是大同村茶余饭后的新话题,他对单静秋而言,带来的是一个明明白白的消息——可以让孩子上学了。   单静秋一直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大报复,哪怕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年代,她每天想的也只有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典型的小白领的岁月静好,任什么国家大事变换,她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了。   可当来到特殊的年代里,却似乎有了和上一个世界截然不同的体验。   做了一辈子妈妈,在看别人的孩子深情都不禁有点慈爱,哪怕是一见到她就哇啦啦喊着跑走的狗蛋。   也许眉目之间灵动,也许机灵可爱,也许为了家庭愿意牺牲自己,但是就像他们的父母一样,更多的人也许会被束缚在这片土地。   单静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管闲事,太过婆婆妈妈,可是不知怎地,如果让她这么眼见着这一村的孩子不读书,最多识几个字,便这么劳作成长,又有很多女孩,由于家庭的困难,可能在村庄里没个十六就定了亲,然后就这么嫁了人,操持着另一个家庭……   她想,比起在当初自己没有能力时,只能默默在键盘呐喊,如果此刻能切实的帮助到别人,那多好。   而当然会有人质疑,她有什么能力呢?   单静秋只会微微一笑,害羞的低下头,露出有些飒爽的眉眼,然后轻轻地把眼神看向自己的手,她有着一手好力气呀。   在这特殊的年代,某些时候,那些个钱还没有这点力气好使呢。   因此,从这日起,上到林耀北,下到村子里养的大猪都迎接着巨大的考验。   单静秋先是在林耀北面前拍着桌子与他认真分说,一边给大棒一边给个枣,武力威胁与利益诱惑双管齐下,将所有的问题一起解决。   你说你家没钱?没事孩子上学可以工分抵,他们学校是仓库,圈个猪圈养小猪,学生每天打点猪草,喂猪养猪抵工分,哪怕是再穷的家庭说没钱,这下也没有了不送孩子上学的理由,毕竟免费上学,公社包吃,还能说什么呢?   你说你家里还有小的?那没事,通过单静秋对林耀北的大拍桌子,又一次决定了一件事,从村里挑了几个半大不小的,现在读书确实晚了的女孩,每一家的孩子都往村尾的小屋子送,几个女孩子集中起来顾孩子,按孩子数量计学分,比硬让这些女孩上工要多得那么好几个学分。   你说,你说,你说……再多说一句,那成,单静秋便会默默地带着她的拿手好戏上门,空手捏门梁什么的了解一下,破坏完私物就害羞的同你说一句,哎呀不好意思,稍微用了点力就轻飘飘地走了,你要是还不同意?那她第二天还继续上门,试图将她拒之门外的,李翠花家破了个洞的门了解一下,看是要门梁还是要门,选一个。   俗话说得好,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于是在这日,李同深家的就忍不住反抗了,她是最不同意什么让孩子上学的,她家一溜的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她最怕的是三个女儿心被养大了,而且女儿都去读书了,家里的家务谁收拾?谁拖地,谁洗衣服?   不可以,坚决不可以,怎么样都不可以。   也就是在这一天起,大家也看到了单静秋新的一面,这女人不只是不讲理,不只是力气大,她还泼啊,她还不讲理啊!   村里这些观念顽固的人都默默地在心里呐喊着,究竟是哪来的这种!这种女人!   单静秋每天下了工,回去吃个饭,趁着太阳落山,天还不太黑,便开始在李同深家门口抑扬顿挫的进行了各种诗歌朗诵、唱戏轮番上阵,看的人多了,她还越发厉害了。   她只想在心里偷偷一笑,毕竟上个世界里,她可是已经初步掌握了经验。   于是她便在门口念叨起了那些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故事。   “很久以前,山沟里有个村子里有个叫李深家的,她对自己的孩子不好,成天不是打就是骂,结果最后大了孩子就离家出走,留他们两老孤独终老……”   诸如此类的故事一个接一个,活像是串烧一样。   李同深家的先忍不了,跳出来就要骂,却被单静秋轻飘飘地一句呛了回去:“哎哟喂,说您了吗?你怎么就跑出来了,等下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做贼心虚,贼喊捉贼呢!”   没一会又讲起了什么掩耳盗铃的故事,村里的人倒是没有这样见天听故事的力气,于是没个两天连最顽固的李同深家的都妥协了。   拉着自家三个女儿就是臭着脸到林耀北那报了名,恶狠狠地啐了口没心肝烂肚肺的林耀北,觉得他们联合起来套他们的钱。   林耀北:六月飞雪,我太冤枉了!   与此同时,林家也正经历着一场对某人而言巨大的战斗。 第21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三)   孙金花每天都想咆哮一句,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可尤其是在最近,她越发觉得心如有跳蚤在爬般无法忍受,你要问她为什么?她能当场咆哮痛哭流涕的对你倾诉整整一个小时。   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那个败家媳妇!   虽说家中财政大权早已旁落,但特殊的使命感还是让她对家里的一针一线视为己物,平日里哪怕单静秋把菜烧得再好吃,她也会在心里嫌弃浪费油、浪费粮食,迟早把家里霍霍完了!   在她看来,什么饿着了、没衣服穿都不是事,谁家不是那么过来的。   你要跟她争辩家里明明颇有余粮余钱,她就只会戳着你的脑门恶狠狠地对你说,难道我的儿子以后娶老婆不用存点彩礼钱吗?好像村里头谁不知道她当初干的那些个龌龊事。   大家伙都知道她心眼偏到天上去了!所以即便她到处找人抱怨,也没人当回事。   可如果说平时只是这么叨叨,好歹她和老头子吃饱肚圆,那现在可就大有不同了,孙金花这回可真是被气到了,甚至气得这头一号康健人头回瘫倒在家里的床上,哎呀呀头疼起不来。   这是为啥?   还不是读书闹的!   在孙金花看来,多年前老算命的每一句话现在都应了验,她这大儿子早早死了,以后都没法孝顺她,二儿子现在反了,和他媳妇就知道听那死静秋的,一点也不知做妈妈的心里多苦,而那死桃花早八百年她就当没这个女儿了!所以啊,还是得指望建党!   可以后的事情还远着,现在近在天边的就是那天天磋磨着她的混账媳妇单静秋!   什么个个分钱,她反对就说自己反对共产,要被抓!   什么抓到的肉当场就煮掉,她反对就说让她自己去抓一个!   真是气煞她也!   而现在这个败家娘们更是想出了新的败家招数,她居然想让家里三个小的去读书?   想得倒美!现在小学能大队出钱,那以后呢?以后是不是要家里倒贴钱了?而且这家里活计这么多,是想干嘛呢?更别说要是林雄去就算了,好歹是他们老林家的长孙,这林情林玉两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呢?图什么呢?反正最后都是要嫁出去的,何必花那么多钱,读那么多书有个什么用?   于是孙金花便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再眼看着自家的钱这么被恶婆娘作践,自家死鬼丈夫不肯说,那她来!她此时觉得自己就像那时候听说的什么烈士模范之类的,那股子劲儿,叫一个彪悍。   因此在这日,林家人便见到了久违的场景。   自单静秋主厨之后,舍得油水又时常愿意弄点什么来让这群孩子们打打牙祭,这家里的伙食算是一天一天好起来,原本在这年头,有这么零星半点肉末、油水那就已经能让人吃的口水直流了,更别提还有单静秋的厨艺加成,那更是好吃得让林家的这几个恨不得把碗底都舔干净来捧场,哪怕是最嫌弃的孙金花都会吃的干干净净,当然她也会给自己找补,毕竟节约粮食大过天嘛!   在一家人的狼吞虎咽中,这日的晚餐又走上了句号,在吃饭时不聊天不知不觉地成为了林家不约而同的规矩,谁让美食就在眼前,不容错过呢?   刚吃完饭,孙金花便鼓起勇气,狠狠地把筷子摔到了桌上,露出了清脆的声音,一家子人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她,似乎有种久违的感觉回到了身上,她厉声就是呵斥:“我告诉你,你这几天见天的在村子里折腾我可是都知道,让什么孩子们去读书,我许了吗?你爹许了吗?我告诉你,我们都不同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了?”   终于把心里一口郁气吐出的她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单静秋便也轻轻地放下筷子,往孙金花就是一瞅:“那小叔不也在读书?怎么这些小的就不能读书了?”   “就他们?”孙金花的嗤笑声大的在这家里的每一个人耳畔回转:“他们能行吗?他们能和建党比?我说你也得撒泡尿看看有没有本事!”说着手还往着三个孩子那指指点点。   她盘着手只觉得不屑,这单静秋肯定脑子是魔怔了,她家建党是要大出息的人,能和这些没用家伙一样?就她看,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几个小的就随了他们的废物爹,没点儿屁用!   原本不愿和她多说的单静秋几乎是气煞,毕竟现在权利在她手里,她半点没打算把孙金花的话当一回事。   可看着被她这话说得下意识一瑟缩的林雄和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咬着嘴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的林玉,她心里一股无名火瞬时而起。   “有没有本事也要试试才成。”单静秋捂嘴一笑,眼神冷冷:“妈,您可能不懂,小叔和别人不一样,他们老师都说了,他啊考不上高中,初中读读就回来吧!”   要不是气到她并不想拿孙金花的痛处下手,毕竟林建党除了绝情点,倒是和她家没半点关系。   孙金花登时跳脚,还沉默的林耀西忍不住皱了皱眉打算说些什么。   单静秋立马截住话头:“爸,人都说小儿子大孙子,但也没见过只顾着一个儿子的对吧,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您说呢?”   林耀西马上又停住话,他可比他家那婆子聪明点,他还指望建军养老,没得得罪他们,更何况,虽然他不觉得自家婆娘说的有什么不对,但好歹也不能说自己孙子没用啊。   孙金花几乎是气急,看林耀西不搭腔的样子就知道那乌龟王八蛋又缩回头了,跳脚说:“你才养了一堆废物蛋子,我们家建党会有出息的!”   单静秋笑了:“哎哟妈,你还论什么出息呀,以后呀你的建党到城里寻思个漂亮姑娘,就顺了你的心了。”声音带笑又撩了刀子:“就怕人城里姑娘看不上他的农村娘呀。”   “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呢!”孙金花胸口喘得直动,几乎快被气厥过去,这话倒是真真切切戳中了她的心眼里,她嘴里不说,自家儿子自从去县城里读了书,多不爱回家她心里自己有小本本,所以她向来也没想着以后靠小儿子养老,可这话,这话说出来不是戳她心眼子吗。   单静秋一回头看到自家林雄头低低不敢抬头的样子,心里恨极孙金花口无遮拦,这小孩子听了大人说自己没用废物,从未来回来的人个个知道所谓的棍棒教育、打击教育对孩子个性有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她便也不耐烦起来:“还有妈,有些话我也不愿意说得太过头,咱们家现在是谁做主,不要每次非逼着我用点什么力气活,毕竟咱们家还要过日子是吧?”   孙金花声音抖着:“你这是在威胁我?”她就没见过这种大逆不道的媳妇。   单静秋道:“是。”恶人有恶招,她早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寻常人也干不出孙金花的那些事。   孙金花几乎咬碎一口牙,心中气极却还忌讳着现在村里出名的石拳头,野猪都打不过,更何况自个,想了想她打算后退一步:“林雄就算了,林玉林情两个丫头片子读什么书?让她们留家里!”   自觉得委屈求全的她简直是说不清自己心里的苦水,感到自己已经退了太大一步丝毫没看到对面建军已经气得涨红的脸。   林建军鼓起勇气,一字一句的吐出了话:“妈,情情是我的女儿,她不是什么丫头片子,她是我的宝贝,我……我不许你这么说她!”他掐着手手上一根一根的青筋都爆出,头一回直视着自己的母亲,他这辈子就是这么被看不上,被要求一无所有过来的,他可以苦,他可以被不当人看,但他的女儿是没罪的!   孙金花神色错愕,充满的不可置信:“建军,你在说什么?”   她这下倒是没生气,更多的是满满的不可置信,这向来像她的一根拐杖,指哪打哪的建军突然敢这么同她说话,她几乎把眼珠子要瞪了出来。   但事与愿违,即使孙金花再怎么动,林建军除了因为自小的恐惧不住使劲的手外,其他半点看不出他的紧张和痛苦,他努力着又说了一遍:“妈,你别说情情,她念书,我供!”   旁边的吴秋云看着丈夫的神色动容,她知道自家丈夫这回是鼓了多大的劲儿。   穿越至今,甚至在心里有点看不上父亲的林情坚硬的外壳就在这瞬间消融,变成了一池子水。   单静秋不愿让孩子们看着大人吵架,便也出手喊停:“行了,妈,我知道您看不惯我,有什么您就冲着我来,没什么用孩子做借口的,还有不管是林雄还是林玉都是我的宝,他们三都能读书,我们家没穷得让孩子念不起小学!”   想了想,她没忍住,继续道:“还有妈,不管你怎么想,别人怎么想,我从来觉得女儿儿子一个样,桃花是怎么不和家里来往的,没有人比我和你更清楚,我在一天,咱们家就没有什么儿子有女儿没有的理。”   她已经不愿再和孙金花多扯皮这些一二三四,她只希望自家孩子别因为孙金花的言论受到影响和伤害,于是便示意着建军秋云两个,拉着孩子们收拾着碗筷往屋后的蓄水池走去清洗碗筷。   而林耀西向来是甩手掌柜,看事态结束便也甩甩手离席。   好容易回过神的孙金花忍不住眼泪就落了地,拉着旁边的杏花泪眼朦胧,话说个不停,翻来覆去就是念叨着那几句。   “这些没良心的,我是怎么把他们养大的,现在就知道气我!”   “难道我说的错的?我哪一句不是为了这个家好!”   “真的没天理了,没天理了。”   ……   一句又一句,可只见女儿杏花一句话没说,她忍不住轻轻拍了自家宝贝女儿一把:“你怎么就不说话呢?”这时她竟然也忍不住埋怨起这憋着话不说的傻女儿了。   林杏花头低着,声音也同样低落,她咬着唇,轻轻地说道:“妈,当初,当初我也是能上学的……”   当初她和自家哥哥一起读到了小学毕业,明明她考上了,比哥哥考得好,老师也说自己能读书的,可妈那天却把自己的书包丢进了火堆里,然后就是这般掐着腰对自己说:“傻脑筋,读那么多书读死了,早早回家干点活,养养身体,以后妈给你找个好人家订婚!”   自己不知为何,便也就这么觉得这似乎是自己理应当拥有的日子,就像姐姐,不也是给哥哥换婚吗?她们女孩子,就是要早早嫁人的,读书确实没用。   可心里,并不是一点也不难过的。   孙金花气死,恨得就是一锤杏花:“反了呀你!你哥去读书找个好工作,以后有出息能照应你!你读书没用!”她就不懂今天怎么个个都反了!   杏花一点也不觉得疼,是了,这就是她妈,她一直以为偏心她的妈,可其实,看得门清,她的出息就是找个出息人嫁了……而不是她自己出息。   杏花静静地看着孙金花,眼睛一眨一串眼泪就是掉下:“妈,我是想读书的。”   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跑远。   孙金花看着一室的寂静,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她,她明明半点也没错!哪来的歪门邪道,都中了单静秋的蛊! 第22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四)   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几乎所有人在几天之内便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听说了石拳头居然连自家婆婆都下手整治,非要让自家孩子也上学这件事,所有人便也只能默默地低头认栽,得,人自家都下手了,他们还能说啥?   成吧,那就让自家孩子去读书,反正免费上学,怎么算也不太亏!   也就是这样,大同村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达成了所谓的适龄儿童全入学目标,这让陡然发现了未来的政绩前景的林耀北开始对这学校重视了起来。   别说外面那阵风了,人县城的小学都复学了,他也不是傻蛋,现在肯定还是得靠读书,没读书以后就还是做个农民的命!未来这肯定是实打实的政绩,这林耀北以他自以为很是完美的政治眼光陡然嘚瑟了起来,在很多人心中恨不得马上倒闭的大同小学,在他的重视下,竟然越发风吹不倒了起来。   于是一天一天,村里所有的适龄孩子都成了新鲜出炉的大同小学的新学员,头一次被家长如赶猪一般丢进了屋子。   至于孩子不听话,爱哭什么的?不怕,大同小学的仓库旁边上工的就是单静秋,开学第一天,石拳头就跑过去说了,要是哪个孩子捣乱欺负人被她听到了。   单静秋:呵呵。   父母可和孩子们千叮咛万嘱咐了,要是他们把石拳头惹了,那么爸妈的脑袋可禁不住石拳头那一砸!   所以就连最调皮的狗蛋也在石拳头的威胁下成为了十足的三好学生,迎接着第一次教学的张庆余老师的便是从大到小哪怕最委屈都咬着自己不敢哭出声的孩子们   而这充满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的小学课堂竟然也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开办了起来,头一回带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纸张回家的他们,突然也发现读书没这么无趣。   扑腾地冲到自家妈妈怀里的林雄和林玉在妈妈的怀里撒着娇,给妈妈看着自己刚学会写的名字,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妈,妈,你看这是我写的名字,好看吗?”   看着两人现在充满活力的养自己,单静秋的心软得很,她温柔的摸着孩子头顶的旋儿,直称赞着写得好。   虽然事实上这两张纸上的字堪比鬼画符,是一般大人写的字两三倍大小,但依旧显得稚嫩可爱。   这样的场景同样在村中大大小小的屋子里发生。   在大多数大字不识的人眼里,哪怕是鬼画符都如同最美丽的画,本以为看到只会捶胸顿足想着浪费钱,却似乎瞬间把孩子写出的字当做珍宝。   那些目不识丁,连去个供销社都看不懂牌子的此时心里不知满当当地是什么,恨不得跳出去对全村子的人喊一声我的孩子会写字,想了想又觉得丢人的挠挠脑袋。   嘿,读书,还真不赖!   对于林情则更是不同,当她带回自己写的字,看着自家父母明明看不懂翻来覆去看着那张纸乐呵呵的傻笑模样,她一点也不觉得滑稽,她早已融入了这个家庭,只觉得父母这样变着法夸奖自己的样子很是暖暖。   村里的房子隔音一点也不好,隐隐约约地能听到旁边林雄咯咯的笑声,她一撇嘴,受不了自家堂哥的魔性笑声,但是又被勾得忍不住就笑开了。   这样的日子在她刚到这世界时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如果要是有人看过那时的林雄、林玉,那更是没法和现在的堂哥堂姐对上号。   她想起刚到这个世界,那个如同哑巴般不爱说话,老是低着头,被奶奶使唤来使唤去,怎么骂也就是自己躲起来哭一哭,半点不反抗的样子,她曾觉得这像极了自家大伯和父亲,几乎一眼能望到头的未来。   可现在的堂哥,总是乐呵呵的,笑声魔性,笑点极低,跟他在一块好像永远都带着笑。   堂姐则更是不同,在她刚到这地方时,她的堂姐还总是斜眼看人,那时小小的堂姐眼睛里装着的全是不服气和怨恨,和她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好像总被人打量着般。   现在截然不同了,她再也不羡慕、嫉妒别人拥有什么,只是自己拥有的就很是满足。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大伯母。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崇拜一个人,如果不是大伯母,也许她要用更多的努力才能让自己父母醒悟他们的无条件付出真的太过愚孝,也许她要很努力才能获得一个读书的机会,也许……   可更让她神王的是,大伯母不止改变了他们还让一村的孩子有了念小学的机会,也许有些人会怪大伯母,但是林情知道,在这个年代读书真的有机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伴着隔壁堂哥一惊一乍忍不住咯咯笑的笑声还有堂姐无奈地笑骂声这么一点点入了眠……   时光飞快,在大同小学火热教学的过程之中,村里又陆陆续续的接收了一批知青和一批下放人员。   当然那批下放人员可和知青们不同,被安置在离村子稍远的牛棚里,牛棚是出了名的难呆住,按照上面的指示,要让这些下放人员吃点苦头,要学习要上进,那就得让他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而牛棚本就不是为了住人建的,没有半点屋子,下雨天甚至还会打雨进来,而牛又引虱子、苍蝇之类的烦人东西,再加上那味道,可以说是很难受了,虽然没打算真怎么批斗他们,但把他们安排到那,林耀西也觉得很是满意。   “老王,我们这是到了哪?”陈具祖才不到五十的人,看起来已经有六七十,鬓角都染上了白,一路病到这的他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   他是H城大学的教授,可突如其来的浩劫几乎折弯了这位老教授的背,妻子不堪受辱已经不在的他,要不是为了那口气,几乎是撑不到当下,可这身子骨坏了就是坏了。   王念江中气十足:“老陈,你就躺着吧,我们现在到了大同村,这儿倒是还好,我看这村子民风淳朴,你啊,就先好好养着自己身体吧!”   他是军队转业的,身体倒还勉强能行,总比病恹恹的老陈中用点,他们下放这四个人的生活他一把操持。   此刻他留下来照顾老陈,因为投机倒把被举报批斗的冯斌和吴浩已经到旁边先收拾点小东西来吃。   稍微松了一口气的陈具祖还是打量着周边的环境,虽然是个牛棚,气味一点也不友好,但经历过更苦更糟环境的他,对于此只觉得满意。   被磋磨得多了,就连要求也少了。   叹着气的他似乎耳畔边出现了幻听,远远听见了匆匆的步履声,可没一会他便也意识到,他的确没有幻听,和王念江面面相觑一番,即使是没半点力气,也试图这么起来戒备,恍若惊弓之鸟。   却见到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的冯斌,冯斌眼眶都红了,似乎刚刚摔倒受了伤,扑进屋子便是带着哭腔:“我们遇着野猪了!浩子还在后头!”   军人出身的王念江可比陈具祖明白这遇到野猪的危险,吓得一抖擞,便是一把扯起了冯斌远远地也顾不上被村子里听到会如何,喊着吴浩便往冯斌指着的山头方向冲去。   他健步如飞,跑得很快,口中不住喊着。   可似乎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熟悉的叫声,带着些抖,但声音分明如同日日听闻:“我在这,我在这……”   王念江竖起耳朵便是往那头一冲,看到了瘫软在地上抖着的吴浩,正欲上前扶起对方,却突然想起野猪的事情,可就是这么一看,便也呆愣到了现场。   只见吴浩背后是鲜血淋漓的场地,一头野猪已经瘫软在地上,没有半点声响,最可怕的是,竟然脑壳还生生凹了下去。   而野猪背后的正是一个普通的女同志,手上还带着点不知是何物的红白色。   普通的,女同志?   王念江止不住脑子里现在将野猪凹进去的半个脑壳和眼前女同志的手联想在一起的想法,下意识便是拖着吴浩管不住他伤口,生生往后拖了一步。   平平无奇女同志,随手打猪单静秋欲哭无泪,这回她是为了救人,她可真没什么石拳头砸脑壳的爱好! 第23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五)   对于陈具祖来说,此前对于女性的印象大多分为两种,一为她妻子那样的大家闺秀,二是常见的市侩妇女。   可他现在看到了新的模样……   他远远看向前端瘦弱的身体,看似单薄但是其中蕴涵着的是莫大的力量,他再清楚不过了!   尤其是那双手,盯着前头女人挥舞农具的手,他竟不自觉抖了抖。   单静秋只觉芒刺在背,不用回头她都知道肯定是后面那些人又在看自己了。   举起锄头往下使出的力气越发大,在土里留下的痕迹绝对不容小觑。   她简直后悔死那时因为林雄说嘴馋便忍不住想打点野味,哪知道遇到了野猪伤人,那她不得路见不平一声吼,结果这一插手,得就出事了。   她几乎不想回忆起她那时脑子进水般竟然干了那些蠢事!   看到那两股颤颤不知所措的吴浩身上摔得都是伤的样子,她没忍住一手拿猪一手提人把人就这么拉下了山,那时神经大条的她全然没注意被她拉着的人脸上是什么惊恐神情。   好容易下了山,更是完蛋。   之前因为石拳头事件,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温婉善良”绝不以“砸脑壳”为爱好的女子,她已经很久就抓些什么野鸡野兔了。   毕竟当初把野猪的脑袋砸坏,她也是无心之失嘛!   可原来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了!   她不愿回忆起自己下山时发生了的事……   最先发现她的是林耀北,他惊恐地看看猪,看看她的手,再看看被提溜着的吴浩,嘴唇颤抖,没忍住问出了口:“建国家的,这,这咱们要让人艰苦奋斗,可,可也不能对人家武力教育,咱们要用革命的理念感化他呀。”   那热泪盈眶的模样几乎不能更情真意切。   搞懂他意思的单静秋恨不能马上送他一万个白眼,怎么自己还成了什么暴力教育的吗?   她松开了抓吴浩和野猪的手,他们坠地发出了“咚”的一声,甩着手,随口说着:“我没打人,我刚去山里打点野菜,就看见他被野猪追,这才为了救人打的野猪。”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这甩手,血水在空中滑落的模样大概只有后世中的杀人狂魔、午夜屠夫之流可以对比了。   而刚刚还只注意着被抓着的吴浩的众人这下注意力终于放到了野猪身上,野猪坠落砸起的尘土烟雾散去众人才终于发现这野猪,脑壳居然与之前如出一辙也少了半个!   不约而同的,在场的村民抖擞身体腹诽着:石拳头怎么会去打野菜呢?一定是去虐杀野猪的!她就是有砸脑壳的癖好!   千言万语都化成了心底的一句怒吼——她太残忍太无情太无理取闹了!不愧是大同村石拳头,最爱砸猪脑壳!   当然他们内心的想法无人知晓,单静秋更是不知道他们喜笑颜开的分猪肉之时凡是看到摆在桌上的半脑猪头之时心里的阴影弥散到了最大。   一定要,一定要离石拳头更远一点。   而那时还对石拳头这三个字一无所知的知青们,终于把三个字和单静秋对上了号,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存在多么“残暴”的人。   就连刚被下放的陈具祖一行人也明白了在大同村谁是最惹不得的人。   他们学会了共同的技能——暗地观察,总是偷偷地在不经意间把眼神放在了前端的人身上。   ……   最近单静秋每天回家最大的任务便是同几个孩子一起读书,前段时间新来大同小学的曾花玲老师肩负扫盲重任,这回倒不是单静秋搞事,是林耀北主动上门请她帮忙让扫盲班参与率提升一点。   那还不简单?   单静秋轻声一笑,大同村的那些个目不识丁,这辈子也没打算认字的人此刻全都遭了殃,点兵点将点到谁,谁就晚上上学堂。   天天上学的孩子们看见自家父母每天晚上苦哈哈的拿着他们之前的课本跑到了学校偷笑不已,大有善恶终有报的感觉!   就会天天叫人考一百!有本事自己考一百呢!   可才没几天,这些背地里甚至还偷偷庆祝了一番的嘚瑟孩子气焰全消,为什么呢?扫盲班每节课就教那么几个字几句话,他们的爹妈居然能都给忘了!   石拳头说了,谁不认真听课就教训谁!(虽然还没人被她真的用拳头教训过)   于是啊这些孩子过上了上课回家做做作业还要给爹妈开小灶水深火热的日子,没忍住怼自家爹妈两句,得还得来顿男女混合双打,骂几句嫌弃爹妈什么的!   大同村的大人苦,可孩子更苦!眼泪汪汪的他们真想回到刚入学时希望自家爹妈能识字的时光打醒他们!   当然单静秋不用让人辅导,不过前段日子装文盲要稳步前进可难得很,总算平稳前进按照正常学习进度成为了大同村扫盲班识字之星!她苦得很!   林情只觉得更苦,看着眼前翻来覆去把爷爷的名字林耀西抄了五六遍居然还能把耀写出六种写法,她气得一股火腾的升起,自从开始教自家爹妈写字,她就越发能理解在现代的好友为什么会教儿子吼得声带结节!   想起那时候闺蜜让她在客厅等,在房里翻来覆去地问拼音顺序什么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的模样,实在是太理解了!   天知道教人到底有多难!教不会更难!   人家都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大伯母能空手打野猪了还能做识字之星,自家爹妈怎么连名字都不会写!   欲哭无泪的她如同村落里的每一个孩子般饱受自家父母的折磨,原本还想藏拙学着孩子的样子,现在连演戏的功夫都没了!只想赶快让父母学会这几个分明都学到碗口大那么清楚的字!   夜深了,林家的上空,大同村的上空不断回荡着声音,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爸爸!这是耀,旁边是个太阳发光芒的光!”   “不是这么写的,我刚刚不是写过了吗?”   当然,也不都这么循循善诱,还有这样的——   “爸爸你上次还敢说我笨,你可比我笨多了,你肯定考鸭蛋!”   “哼,妈你和爸爸一样一样的!都不会写字!”   嚣张的孩子雄赳赳的找回着场子,然后站在自家爹妈身后趾高气昂着,最后都化为——   “哇——我明明都说实话你们自己考鸭蛋还打人!”   “我打死你这龟孙子!”   “我是龟孙子你是什么!你是龟儿子,妈是龟儿媳!”   “哇!打死人了——”   一路狂奔鸡飞狗跳。   今夜也是热闹非凡的大同村, 第24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六)   陈具祖看着眼前已经从小萝卜头变成大萝卜头的林雄,都说人需要点缘分,当初尚在最高学府教学时他没有遇到他心里的好苗子,反而是现在,在这个他以为要苟且求生的地方,却遇到了最好的徒弟。   是的,徒弟。   自那次他们几个被下放的,被看不起的老玩意儿到了这叫大同村的地界,他们几个都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毕竟老骨头还能撑多久,这话谁都不敢打包票。   可是呀,自从那天遇到了那个在大同村顶天了厉害的女人,他们的日子就变了!   “老师,您怎么不吃了?妈妈说这个您必须吃光,您身体不好呢!”林雄歪歪头看着自家又开始神游的老师,很是无奈,忍不住打个寒颤,要是有学问的人都是这样,那以后他会不会也天天有的没的就开始站在那里发呆呢!   陈具祖一看自家小徒弟那鬼灵精怪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在心里编排自己,轻轻推了推他的脑门,无奈地拿起汤碗喝起了鸡汤——那可真好喝呀,果然单妹子的手艺就是好!一口鸡汤下肚,腾地从肚子开始回荡着温暖之气,满口留香,咸淡适宜,单单是喝汤就有种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   看着认认真真盯着自己生怕自个留下一滴的林雄,陈具祖再一次在心底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小徒弟知道自己当初决定收他入门其实是因为他妈妈的武力威胁加食物诱惑,让他这虚弱的老人家无从拒绝!毕竟现在捡到了宝,发现徒弟天赋横溢的他可舍不得自家的宝贝徒弟了!   王念江刚忙完农活下工回来,还没进屋就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味,勾起笑容,不用说啊他就知道是林雄来了,于是便走着便吆喝着打起了招呼:“阿雄今天这么早就来看你老师呀?又带了什么美味呢?”   不等林雄招呼,便也习以为常的坐下给自己打了碗汤,热汤下肚,就是一个爽字!   他算是羡慕陈具祖得厉害了,当初一同下放,身子骨都半斤八两,尤其是老陈他这种文质彬彬的人,早就在批斗中熬坏了身子骨,那时候想着的就是有一天熬一天,要是这村子受那些思想影响还不厉害,还能省两次批斗,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那时最大的愿望了。   但头一回,他们发觉事实的真相还真比他们想的美,这一切要从哪里说起,那应该还是从那次吴浩、冯斌偷偷出去,差点被野猪给撅了的事情说起,也是从那次他们才认识了他们的福星,单妹子。   单妹子那日救了他们,那头野猪肉可真不少,但他们半点没敢肖想,毕竟以前的苦日子告诉他们明明白白的道理,别想了,好的东西和他们这些“下三滥”的反动分子半点关系都没有,可没想,这村子里的人半点不小气,虽然他们没有工分,但也给他们分了些猪下水,他们半点不会处理,那叫一个又腥又膻,可那却真是他们吃过的久违的美味,酒保饭足,就连陈具祖都有了力气,总算江河日下的身体稍微有了起色。   在这之后,他们发现大同村和他们之前知道的任何一个村子都大有不同。   这里的每个孩子都去上学,虽然也学领袖语录,但半点没学城里的那些闹老师的作风,个个乖巧得很,很是尊重老师,他们眼瞅着那些孩子每天还会帮忙收拾学校。   (学生们:呵呵,你真当石拳头只是在旁边干农活的吗?)   村子里几乎人人都上扫盲班,虽然在来这之前以为只是普通的农村,应该天天干活,但却每个人主动积极的去上课学习,听说每天回去了自家孩子还主动帮忙家长复习,除了那些五十往上的老人家可能还有几个大字不识,最起码的算个数,念个语录,写个名字都不成问题了,比起那些乡镇里的识字班,像这种也没个文凭,只为了对知识纯粹的热爱去学习的简直难见。   (村民们:请把我马赛克一下,我们心里有多苦谁知道,我一点也不想学习,一点也不想认字!我只想白天上工晚上回家和婆娘过日子,要不是识字班有某人在,我去都不去!)   更有甚者,就连村庄里的那些个知青,都个个同他们听说过的不同,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早听说过外面的那些个知青,很多受不了苦,有的斗他们这种下放派,有的斗村子里的人,有的还斗一起来的知青同伴……为了在村子里好过点或者为一个回村的机会,他们闹出的那些事可一点也不小,但在这村子里,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知青们:我们心里的苦又有谁能知道呢?)   ……   现在的大同村在十里八乡可是出了名的工分值钱,只要肯干活衣食无忧!林耀西每次到县城里开会都能抬头挺胸丝毫不用畏惧,至于什么村子里人私下流传的村子建设靠石拳头这种传说,他一点儿也不在乎!毕竟实惠他可一点不少拿。   当初那些个把石拳头当做泼妇的想法现在全没了!只觉得她是大同村的真·福星!   对于和大同村有些距离的村庄,他们最大的目标成了找个大同村的媳妇女婿,毕竟在家家户户不算富足的年代,人人有点小存款的大同村早就成了众人向往的目标。   更别说大同村的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女人贤惠,男人疼老婆了!这样的好人家,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当然这一切的发生还有属于它们的故事……   “哥,晚上你回家吃饭吗?还是同陈老师一起吃饭呢?”半掩着的牛棚门被推开,是一对女孩,已经亭亭玉立,身材纤细,两个人都眼神灵动,出落得好似刚盛开的芙蓉花。   身量稍高些的女孩是单静秋的女儿林玉,眉目同母亲一般有些飒爽,丹凤眼却一点没有什么勾人气,只觉得利落干脆的样子,正往里面打量着。   身量稍矮的女孩则是林情,还有点儿婴儿肥,眼睛圆圆,看起来很是可爱,睫毛弯弯的样子,一笑让人甜到了心里,跟在林玉后面落落大方,打了个招呼。   陈具祖一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家没缘分的小孙女,笑得眼睛都露出了褶子,招呼着她们知道她们得赶回去吃饭,便也舍不得的准备放她们离开。   可林雄半天不想起来,到让陈具祖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毕竟这林雄平日里最喜欢回家看看书,帮帮妈妈干点活,可不是个躲懒的孩子,今天倒是奇了怪了。   王念江声音疑惑,忍不住问:“阿雄你今天怎么了?不回家吃吗?”   看林雄有点尴尬不自在,林情林玉对视一眼,嗤嗤地笑开了。   林情声音带着笑:“阿雄哥那你晚点再回去吧!”打算给自家堂哥留点面子的她打算扯着姐姐走了,可陈具祖作为前教授,对教育学还是有些了解,担心这老实孩子是不是学坏了,还是叛逆期,很是担心。   看着陈具祖蹙起的眉头,林玉笑得有点促狭:“老师,你就别为难哥哥啦,他啊,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王念江、陈具祖二人的声音倒是重合在了一起,很是不解的样子。   林雄自暴自弃地解释,毕竟他也不愿意让老师担心:“好啦,老师我想晚点回家……是因为……”   咬着牙,他还是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口:“因为我妈在家开妇女联合会教学互助班啦!我感觉好尴尬不习惯的!”   “哈?”总说自己宠辱不变的陈具祖头一回变了脸色,震惊的神色堪比当初头一回听说石拳头故事时的脸。   什么妇女联合会教学互助班?   难道是他见识太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陈具祖,男,最高学府前知名教授,著书无数,在大同村下放过程中,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知识的浅薄。 第25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七)   在林耀西家大后院里,现在已经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人,大娘小媳妇一个簇拥着一个拿着自家的小板凳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地上,三三两两地按照习惯坐成了堆,大多自己带了点小食物,例如什么花生瓜子之类的,还随手带了个布袋子用来装垃圾;也有的带了点剩下的伙计,例如什么针线之类的刚坐下手里便开始忙活着,不过这样的人倒也不太多。   在几年前,继大同村集体托儿所后,又在单静秋的组织下,由大队聘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姑娘媳妇,组建了大同村集体缝纫房,缝纫机由大队出面向底下的人家租借,每个月补贴工分,如果坏了大队会负责修缮,不善缝纫活的婆娘可以把缝纫伙计交由缝纫房,根据大小折算工分给予人家,至于没活计的时候,就照常下地赚工分,给那些不擅长缝纫的媳妇解脱了家里的缝补活计,也给几个身体弱,老挣不到几个工分的姑娘自食其力的机会,例如林耀西家的杏花便是那时开始就在缝纫房搭了把手。   当然,最开始起意只是因为单静秋不擅长缝纫,自家俩孩子裤腿都短了半截,这年头想买成品衣服难得很而想出来的法子,却没想获得了男女老少的支持,即使到现在大家稍有余钱的状况,也愿意到村里的缝纫房去找个熟练工帮忙缝补缝补。   所以现在大同村里除了那几个缝纫工,基本上其他女人大多不怎么做缝补活计了,除了个别闲不下来或者手艺较好的女人还习惯自己操持,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林建成家的捅了捅身旁的女人,好奇地问:“你说今天静秋嫂子要给我们讲啥?”   旁边李翠花家的二儿媳无奈地翻了下白眼:“建成家的,前几天静秋嫂子不是说了吗?今天是分享会,要分享自己的经历感受什么的……”   缺了课般的恐慌感击中了建成家的,神色有些狐疑:“真的?你不是骗我吧?”侧头一思考,又觉得好像听说过这个消息便也继续排排坐吃果果般的等待了起来。   ……   大同村妇女联合会的成立事实上才落地没多久,因为此前的运动中,妇联活动早就不知不觉的停摆,就连县城里的妇联都已经形同虚设,早就没人了,而大同村的教学互助班,就是在那时静悄悄地落了地。   是的,当然这事还是现在在大同村妇女心中堪称楷模的单静秋整出来的。   事情的起因是在几年前的那个深秋,前往山里打猎的单静秋在河沟旁“捡到了”打算自尽的吕翠花,吕翠花是村里李同兴家的,她一连给李同兴生了四个女儿,原本恩爱的夫妻俩也就随着这四个女儿的落地感情破裂,甚至原本还算老实李同兴那时一醉酒回家便是拿起那些个棍棒对自家媳妇就是一个下手,甚至连几个女儿也被打的不成人样!而吕翠花又怀了第五胎后,李同兴找了个算命的一算,说这肚子里还是个女儿,愤怒的李同兴拿起棒子就是要好好教训吕翠花,仓皇跑走的翠花最后在河沟边就是打着寻死的主意,对她来说,这人生苦得简直没有尽头,非得死了才甘愿。   救下吕翠花的单静秋明白,这村子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悲剧一点也不少,面上的平和倒是不差,但是家暴的、抛儿弃女的……种种事件,数不胜数,她从不为了任务而任务,自上个世界开始,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也为了活一个自己,毕竟曾经碌碌无为的平凡人生能有一次又一次的重来机会真的太过不易。   于是就这样,大同村最初的“妇联”就这么落了地,一开始,那只是为了让村子里的那些日子苦得没个头的女人有个诉说的口,却渐渐地越办越兴盛了起来。   单静秋刚走进屋子,便是一阵鼓掌,看着下面满当当地人她还是控制不住心中想扶额的心,毕竟看见这堆嗑着瓜子上课的女人,她还是一点也不习惯。   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她也没想过自己凭借一个未婚未育的原始身份就这么开始对全村女人开始了教学。   她习惯性的拍了拍掌,一听拍掌声刚刚还稀里哗啦的细小声音便也全然不见,平日里碎嘴最唠叨的婆娘都闭上了嘴,用最真挚地眼神看向了单静秋:“今天咱们呢,不讲课、不讲道理,咱们来分享一下别人的故事,大家都可以听听这个故事,听完后,咱们都来说说感想。”   她用眼神示意同样在下面的吕翠花,便也坐在下面用支持的眼光看着她。   吕翠花心跳得飞快,她只上过扫盲班,只会写她家几口人的名字,她还没想过自己居然有给人家上课的机会,嗫嚅着嘴唇看着下面乌泱泱地人头心跳如雷,晕眩得厉害,半天说不出话,却又在和坐在下面支持地看着自己的单静秋对上眼的那瞬间放下了心,写满了安定。   “大家好,我是吕翠花。”第一个字吐出,剩下的话便也如流水般潺潺而出了,吕翠花定神便开始说了起来:“你们应该也都认识我,我家那口子是李同兴,今天我要和大家分享的是关于我的故事……”   本以为会羞耻得难以启齿的话,却一字一句流淌而出,毕竟那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刻在心里,没齿难忘。   “我呢,有另外个名字,叫做四妮她娘,为什么呢?因为我生了四个女儿,大妮子、二妮子、三妮子、四妮子,我也从大妮她娘变成了四妮她娘,而我家当家的,也从一开始说大妮是宝贝女儿,到后来变成了赔钱货……”   吕翠花哽咽着:“我每天看着别人的儿子,我都很羡慕,是我真的非要个儿子吗?我四个妮儿都很乖,天天帮家里做事,从来不胡闹,我从来不觉得我的女儿不好,可他们都说,我一定要一个儿子,没有儿子我就是绝了老李家的根,所以我就拼命的生拼命地生,每次生下来一看是女儿,月子也不敢做赶紧起来干活,就担心他们一生气把妮儿送人了……”   刚开始说,下面忍不住就窃窃私语着,虽然上了许多期妇女互助会,但许多人的思想还是很顽强,例如李翠花家的大儿媳,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生了三个儿子,她挺着胸对旁边的人就是小声地说:“生四个女儿被骂、被看不起不是正常得很嘛!还是得要个儿子!”   当然,诸如此类的话并不少,可随着话语便一点点的所有人都变得沉默,大多人的心并非那么坚固顽强,即使再顽固的观念看到悲剧时也会动摇,只是动摇的情绪很快便会结束……   “那天我回家我家那口子又打我了,他喝了酒抓着棍子就要捶我,我家大妮儿帮我挡着他,就让我跑,我那时吓跑了就往外跑,回头看只看到我家大妮、二妮、三妮帮我抓着她爹,四妮在旁边哇哇哭,那时我很怕,就是拼命往前跑……”   她声声泣血:“后来我到了河畔边,真的不明白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我过不下去了,看着那河水几乎就想跳下去……”   单静秋站了起来接过话茬,便也继续往下说:“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我带着翠花回去他们家,那时候几个妮儿已经被他爹打了好几下,但是不管多疼都在到处找妈,而孩子她爹早就在床上撒完酒疯睡得沉了……”   ……   这事在那时闹腾得厉害,因为吕翠花是大同村第一个离婚的,那时李家和吕家差点打起来,吕家在村子毕竟是小姓,但背后好歹站着石拳头和村长,倒是一时之间闹个势均力敌,但后来哪怕是李同兴悔悟两人也是离婚收了场。   吕翠花擦着眼泪缓了过来:“也许有的人会说,我怎么那么不懂事,生个儿子就好了,可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那时其实静秋嫂子拉我回去我也是不想过了的,那晚上静秋嫂子把我们带回家睡觉,我爹找上门,我以为他会打我骂我,他只是哭着对我说。”   “他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和爹说呢?”吕翠花的眼泪已经擦不干净了:“他怎么能欺负我女儿呢?我女儿不是生下来让他糟蹋的!那时就想去和孩子她爹讲道理……”   “我也是那时才明白,我不能糟蹋我自己,糟蹋我的女儿,是,大家都说儿子好,可我也知道我的妮儿们都是宝,我被她爹打的时候,是妮儿们不顾自己被打都要护着我跑,甚至我走了还被她那个心狠手辣的爹打了,我不能就这么回去道歉,就算生儿子了他不打了呢?我是个人,妮儿们也是人,我不是生孩子的牲畜,他得把我当人看!他得把我当人看……”   吕翠花定定神,泪水也停了:“所以再多人劝我、骂我,我都知道这日子我过不了了,我出来过可能穷、可能累,可我能做个人!”   话音一落,下面便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没一会便连成了一片,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红着眼鼓着掌,哪怕是再不认同的人,听着那句做个人,也不知怎地好像心底的弦被触动,激动了起来。   吕翠花的脸激动得也红了,这应该是自离婚之后第一次那么多人为她鼓掌,也许,她确实没做错,她一步一步走下台,台下的吕大妮,也就是刚改了姓没多久的李大妮握住了母亲的手,紧紧地抓着牵住她便是坐在台下,听着掌声依偎在了一起,感觉到了莫大的力量。 第26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八)   天色渐晚,在农村中向来没有晚睡的习惯,于是刚刚还热热闹闹地林家后院也变得寂静,人们已经拿着小板凳三三两两的就这么离开了,喧嚣化为寂静。   离去的妇人按照交情自觉地结成了小队,细细碎碎地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存在感十足。   “哎,要是那翠花能生个儿子就好了!”这是听说了翠花肚子里的孩子落地还是个女孩的人。   “是啊,是啊,如果最后生个儿子就用不得离婚了!”刚讨论完还意犹未尽的人一个两个又凑了过来。   “就算生个儿子又怎么样,翠花差点被打死了!这种男人要来有什么用啊!”斜眼看来,气得厉害的女人插了嘴,她则是坚定的离婚派,最最受不了男人打女人。   而思想顽固有所松动的人通常这么说:“哎……打老婆可不太对,但是离婚什么的也太过了,离了婚哪还有人要啊!”   ……   你一言我一语的,刚刚在互助班里意犹未尽的讨论又延续着,在互助班里更推崇的是分享,而非争论,每个人都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但不要求谁来说服谁,当然,更多的人需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这自然留在课后,让他们自行评说。   可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分享辩论里,慢慢的大同村、甚至周边村子里的女性想法有了全然的不同。   她们开始意识到,身为女性的她们,反而是最压迫女性的存在,曾经被婆婆欺负得抬不起头的,反而是现在最让媳妇唾骂的恶婆婆,曾经因为是个女儿被家里虐打、不当个人的,反而是现在拼了命为了生个儿子的……   也许观念依旧,可那些许珍贵的松动,便有一场变革在发生……   林情和林玉都依偎在单静秋身边,抚摸着两个小女孩的背,看着讨论得激动甚至远远地都能听到声音的那些个离去的背影,心下想法万千。   林玉不解地抬起头,看着自家妈妈:“妈,她们有些人想的那么错,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们呢?有错误不就得改吗?你看居然还有人觉得翠花姨不该离婚。”   即使是受到了再多的爱,她心底的那些个小偏激、小性子仍旧没能完全抹去,面对不平之事,总是忍不住声音激动,恨不能马上发声。   单静秋低着头,看着快赶上自己身高的女儿,已经成长为青涩的少女模样,凝视着她的眼,语调轻柔:“阿玉觉得应该直接告诉她们离婚是对的,是应该的是吗?”   林玉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她们本来就是错的呀,你看翠花姨和妮儿姐她们都被打成什么样了!怎么能不离婚呢?”   就像曾经的她,恨死这个家了,能离开为什么不离开呢?当然,现在这样可好了,她才不想离开呢!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妈妈也不能保证自己说的就是对的。”单静秋看着远方:“妈妈能做的是给她们一个地方,让她们互相听听别人的故事,你看大部分的人都是普通人,她们听到了那些恶婆婆欺负儿媳妇的故事会气得跳脚、听到坏丈夫虐待妻子的故事恨不得挽袖子上去打、听到那些对自己的子女不好的事情心疼得直掉眼泪……她们只是轮到了自己的时候,没发觉自己做的事情也许没那么对。”   单静秋继续道:“妈妈懂得阿玉的心情,阿玉很生气为什么翠花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有人会这么想,但是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别的不说,就说妈妈和二伯母吧,妈妈比二伯母凶那么多,二伯母呢?可能在你眼里很少真的发脾气,但是我们都在用自己的办法照顾你们……”   “……在很多时候,对错没有一定的,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按照你想的去过人生。”她收了个尾,看着听得呆愣愣的女儿和林情。   林玉遇到的不公平更多一些,她心底的委屈更多,更偏激。原女主现代的生活大在宠爱中成长,于是心更柔软,更不把人当坏人,也许有些现代人通病的自私,但并不让人讨厌。   林玉侧头思考了很久,点了点头:“所以大伯母您除了说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什么的,从来不去说什么对错对吗?”   “也不是哦,我也觉得很多观点不对,但是我知道被人强迫着接受的观点,往往都不能真的被人接受。”单静秋看向远方揉着两个孩子,只觉得未来无限,她不确定她带给原女主和她家女儿的教育一定是最好的,毕竟在大同村的环境下,总归是比不上城市的,但她希望她的孩子有一颗开放的,愿意倾听的心,也愿意做出一点自己的贡献。   远远地,另外一个现在已经不能说是萝卜头的高个男孩背着包往家里走着,远远看见林情、林玉便跳起来大声地同哥哥打着招呼,林雄便也蹦蹦哒哒地窜了过来,同自家的妹妹们分享起了今天学习的东西。   “今天老师和我讲了现在的通讯技术,我们去县城里还得拍电报,寄信,好麻烦,我希望以后我能做个科学家,研究出让我们在再远的距离也可以联系的工具!”林雄说的兴奋,林玉崇拜地看着自家哥哥说着让人觉得“异想天开”的那些幻想。   “阿雄哥,你可真厉害……”林情有点崇拜,在大同村里的孩子,几乎没有像哥哥有这么大“梦想”的,可她又有点担心,怕大伯母觉得堂哥的想法太天真,毕竟什么科学家之类的对于村子里的人还太过遥远。   单静秋看着自家的孩子,心里很是骄傲,忍不住把他的头发揉乱,温和地说:“那你可要努力哦。”   月上枝头,夜色深去,林家后院里充满了孩子们开心的话语和母亲温柔的应答……   卧室里,恶狠狠地关上了窗,孙金花听着外头的声音念念叨叨个不停:“怎么那么吵,该休息了不让孩子去休息,什么胡闹的妈!还有建军和他媳妇怎么不管管孩子,也不知道孩子会成了谁的!”   她越想越气:“天天找一堆人来院子里说说说!也不知道老人家不好休息。”   孙金花一点也没想到,事实上每天也就是饭后那一点时间,而且大多数时候并不算吵人。   林耀西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家气冲冲的婆娘,心里很是无奈,都已经事已至此,怎么她还半点看不清楚:“金花,你自己想想,现在是谁在养着你,是谁天天来照顾你?”   两年多前,刚毕业的林建党居然直接在城里找了个姑娘就这么倒插门了,走之前还从家里把孙金花这几年的积蓄全都带走了,那时孙金花气得当场就病倒,缠绵病榻,最近才好。   而现在他们俩人还不全凭静秋、秋云照顾,就连嫁出去的杏花,甚至是多年没联系的桃花听说了都时常回来看看,可他们那丧良心的儿子,一次也没回来过。   林耀西心里也苦,但他就不明白怎么这婆娘到了这日子还不懂呢?   孙金花嗫嚅着唇,抓着被子,愣愣地往前看着,半天缓不过神,只是呆呆地说着:“你不懂。”   她目光所及之处,那罐麦乳精是桃花前两天丢过来的,丢了就走;身下的棉被是建军去帮忙新打的,怕他们老两口着凉;身上的衣服是前几天杏花给做回来的,针脚细密,用的是好看的花布;就连她天天指着鼻子骂的大媳妇,都给买来了金贵的水果……   可她最最宝贝的儿子建党,一次……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孙金花慢慢地躺下,背对着自家老头侧躺着,眼泪一滴一滴掉到了枕头上,她这辈子没怎么流过眼泪,熬死了那死妖婆,她笑了,送走了自家公公,她笑了,就连送走自己的大儿子时,她也只是虚情假意地干嚎了几声,可现在,她倒是真的哭得肝肠寸断了。   她还会不懂吗?她懂。   可是如果啊,她一旦承认了她一直以来殷殷期待着的小儿子居然真成了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她这辈子过了个什么呢?人都说后福后福,她这日子真的有后福吗?   ……   可真苦啊,她可真苦啊! 第27章 我!泼妇!职业喷子!(十九)(完)   “妈,妈,阿玉生了个宝贝女儿,就像小天使一样可爱!”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异常激动,几乎要冲破话筒的声音每一个颤音都能听出他的欣喜和激动。   单静秋听得振奋,但看了看时间,知道自家女儿应该不久之后就会被推出来,便也赶快冲着电话那头大声地念叨着:“她半个小时左右就会从产房出来,你们得准备好,床上那些褥子什么的也得收拾好,知道了没有!”   “好好好!妈我晓得了!您过来要注意安全啊……”男人傻乎乎地笑着,挂了电话便开始另外一场兵荒马乱。   挂了电话的单静秋一边收拾着一边笑开了花,虽然已经有了一次做奶奶的经历,但是再一次体会也一点不觉得这感觉不好!想到自家女儿生下的宝贝,她弯起的眉眼慈爱得很,哪怕只是偶一瞥到,都能感到其中深深地满足。   想到两年前,林玉突然牵着个大男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抬起她那小下巴故作骄傲但却发着抖的就是告诉自己,那男人她嫁定了,惊掉单静秋眼球的是,林玉找的那男人居然是原故事里的男主简淮,故事里属于林情的完美兵哥哥,那时候单静秋忧心忡忡,虽然自家的女儿肯定是在第一位,但这如果为了个男人搞得什么姐妹阋墙,那必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试探了半天,瞠目结舌的单静秋才发现她啊,完全想差了!   林情在那天,也把自己交往几年的师兄拉了回家,和简淮的风格那叫一个南辕北辙,温文尔雅,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像极了林建国、林建军。   把两个孩子私下拉来谈话了半天才琢磨清楚她俩想法的单静秋和建军夫妇,看着对方傻了眼。   在他们之前的想法里,暴脾气的林玉应该要找个十足温吞的男人,每天包容她忍让她,而活泼脾气好的林情呢,则要找个有主见的男人,能替她遮风挡雨。   问题出在哪呢?还出在单静秋身上!   林玉同自家长辈倒是袒露心扉,一下子把心底的话都掏了个干净,她说她从小就很委屈,委屈自家爸爸为什么总是忍气吞声,遇到什么都委屈自己的孩子,后来爸爸不在了,要不是妈妈的暴脾气,也许那样的苦日子更是没个头!所以,她最是不想找个就知道忍的男人,她偏偏就喜欢那些百炼钢般的钢铁汉子,能站在前面遮风挡雨。什么?你说林玉那性子要不了男人遮风挡雨她自己无坚不摧?那可就错了,你管她在外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她心里就是想在家里找个人依赖,要是在外面和外人冲锋陷阵,回到家还要保护自家丈夫,那她哪里忍得了!   明明是遭遇了一样的童年,林情的想法则截然不同了,她看起来温温柔柔,从不和人生气的样子,和大伯母的相处生活,她倒是生生给自己的心打上了一层无坚不摧的铠甲,她从现代回来,本也就比人更独立,她慢慢地发觉仅仅是倚靠自己便也已经无所畏惧,她只想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对于过于强势的人,她事实上没有过多的兴趣,她更喜欢成为自己的倚靠。   面对这样南辕北辙的结果,一家人相看倒是笑成一片,什么依赖不依赖、强势或温柔都只是套话,无非是遇到了合适彼此的人,只要儿女幸福,做父母的又有什么要求呢?   至于被抛之脑后的大儿子林雄,则又是另外的一个故事了。   ……   在未来的某日,有这样一条微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席卷了热搜。   #科技男神#这个话题牢牢地压在一堆明星八卦之上,靠惊人的热度生生在买榜成魔的榜单之中屠杀出一条血路。   最开始只是因为营销号的一连串从央视访谈《科学之路》系列纪录片截图出的图片。   @娱乐捞不停:大家看了刚播出的《科学之路》吗?分享了我国最厉害的通讯技术大佬的人生历程,开挂的人生果然和我们完全不同,大佬是在特殊时期读书的,认识了在他家村子下放的知青,另外一位科技鬼才大佬,从小跟着大佬学习,长大了进B大,出国交换,学成归国报效祖国,他的那些高端的科技发明其实我一点也没听懂,但我知道我们现在上网速度飞快他功不可没!五十岁了,还好看得厉害,可惜一生投入于科学没有结婚生子,真是太可惜了,然后纪录片里还晒出了大神的全家福,真是一家好看,想象不出来是农村的家庭![图片x9]   而下面的评论更是沸反盈天了起来,也正是从某一条评论便开始走上了八卦之路。   @小蛋卷卷三花:话说难道没人发现这张图片非常眼熟吗?挠头,不知所措!想把自己的脑壳打破,我好好奇这是谁,全家福怎么这么眼熟呢!   @三卷小花蛋:感谢伟大的千度识图吧!发现这张图片的出处了,这不是知名作家,我们同年“全文背诵”心里阴影大全里的《我的家庭》、《春去秋来》等等文章的作家林玉的全家福吗?所以说厉害的人都是一家出来的吗?果然还是在起跑线上就输给别人了吗?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是有的人就生在罗马呀QAQ!   @萍水相逢:楼上请别灌什么毒鸡汤了好吗?看了《科学之路》就知道林雄大佬家里就是农村出身,人家村子名字都出来了,很小的时候一张照片都没有诶……而且你们看过林玉老师以前的文集就知道她小时候写过的人生故事好吗!她在《我的童年》里写过她小时候和她哥过得有多不好!后来爸爸过世了,妈妈改变了她的人生,只是那时候我并不了解她上面写的哥哥指的是林雄大佬好吗?   ……   @叔叔行走江湖:B城大学学生现身说法,事实上这张图片我还在另外一个地方看过,就是我的博士导师家里,他的妻子是国内知名的慈善家林情(相信大家都听过她的名字吧!)她一手创立的视频播放网站在近年转型为弹幕网站的路途发展得也很顺利,公司收入不计其数的她最喜欢的就是捐款和建希望小学之类的,在各地的妇联都投了很多钱用来拯救那些被虐待的妇女儿童什么的!如果说对慈善稍微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她多厉害!据我的导师骄傲(加重,我无法形容那时看到的那个令人啧啧的表情有多夸张!)的说,那是他妻子和他妻子堂哥、堂姐、大伯母等的全家合照,看来这一家子都是优秀的人才!   ……   @大路朝天两边阔:啊……大同村是我们这一个知名县城,其实这几个人都是我们这出去的大同村之星了2333,什么剪彩城市活动偶尔还是能见到几位大佬的身影的,事实上林玉、林雄的母亲叫做单静秋,不认识她的可以百度一下,她可是凭借文盲身份上扫盲班,到处听讲座,参加妇联活动,终身致力于男女平权、拒绝虐待妇女儿童的先锋人物呀!包括我们这的民间说法,当初她可是可以徒手打野猪、单手破大石的武林高手哦!附上她老人家七十岁讲座时我偷拍的图片!简直是跨越时空的美丽好吗?一点也不像老人。[图片]   @丽丽丽丽:word妈!也太美了吧!所以说事实上单老太太她凭借其文盲的身份影响了全家是吗?我搜索到好多老太太在各地妇联论文里出现的数据,据说她直接使得当地溺死女童、买卖儿童的事件几乎全部消失,甚至她当初使得大同村所有儿童接受了小学教育、并在大同村开展扫盲教育!还有网上有人感慨当初如果不是单老太太坚持,他的爸爸估计到现在还是个农民呢!这也太伟大了吧!   ……   @滑稽滑稽:也就是说这一家,老太太是走在保护妇女儿童第一线、坚持教育普及的第一人、儿子是我国知名通讯技术(事实上是世界级别的,怕人说吹牛,事实上业内都知道别的国家花了多少钱挖林雄老师!)先锋,女儿是我国知名儿童文学作家,至今仍保持高创作频率,去年甚至差点就得了X文学奖,侄女是知名慈善家,建立的希望小学遍布我国……不是,这家的人设也太玛丽苏了吧?还不是那种赚钱买遍世界的玛丽苏,是整家的灵魂都在闪闪发光的玛丽苏!   @黑芒小丸子:比起什么首富,我觉得这样的人更可贵!   ……   纷纷扰扰的言论使得这一家突然成为了“最苏的一家”,但哪怕是最走在网络舆论前线的单静秋也无心关注,已经迈入八十岁的她虽然有着武力加成,但原身的底子不好终究还是让她无法继续坚持陪伴子女。   她看着床头簇拥得满满的孩子们,虽然儿子还在研究所里突破技术无法回来,但她依旧没有遗憾,她想,她应该完成了原身的心愿,孩子们成为了如此优秀的人,她这一生,一点也不后悔。   在一片哭声之中,她终于闭上了眼,又陷入了另一片沉寂的黑暗。   只留下无数的不舍与绵绵的爱意。   ……   “任务一:林雄、林玉的幸福人生已完成。   任务二:让孙金花后悔已完成。   隐藏任务:自己成为一个让人尊重的人已完成。”   机械音响起,原本沉浸于黑暗的意识颤动了一番,原来原身在最心底也有属于自己的愿望,她这一生,被人看不起,被人当做物件丢来丢去,到头来所有的愿望为儿女、为别人,可还是有那一点点的期盼,期盼自己的人生能更精彩一点。   还好,她并未错过这个愿望,似乎连意识都笑了。   可没一会这笑声便戛然而止。   “检测到宿主任务完成度较高,挑战模式已经开启。”   “正在进入世界……3,2,1……”   垃圾008!垃圾!垃圾!   骂了一万句也抵不过这股向前送去的力量。   新的挑战,开始了。 第28章 绝地求生hard模式!(一)   嘎吱嘎吱的奇怪声音同窗外的阵阵惨叫交织在一起,但凡听到便已经是一阵不寒而栗。   单静秋悄悄地拉开窗帘,远远地从漏出的缝隙向远处看去,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蓝色,灰色好似无边无际,外面的花坛已经不复往日繁荣,一个个满脸血污的身体前仆后继的涌动,然后汇聚成另一股洪流远去。   眼前的一幕幕再清楚不过地写着一个共同的事实,末日来了。   “妈妈,妈妈怎么了?”刚刚还在身后休息的小男孩醒了,揉着眼睛抓着玩具静悄悄地走到了妈妈的身旁,抬起头仰视着单静秋,黑白分明的眼很是澄澈,一眼便能看到底。   单静秋弯下腰轻轻地把男孩一把抱起,安抚地顺着背,不愿让他看见外面的情景,虽然明知现在已经身处绝境,但依旧不愿这孩子见到黑暗。   毕竟,这一切比最可怕的噩梦还更要令人绝望。   2400年,高速发展的地球终于竭泽而渔,极速的温度上升让人类日富一日包裹在巨型的恒温舱中生存,如同一个个棺材般层层叠起的“楼”正是人类能生存的全部空间。   可即使是这样,能量还是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地球终于给予了人类最后的回击,急速攀登的温度之后是堪比冰河世纪的气温下跌……   终于,近乎一半的人类在难以为继的能量损耗中失去了生命。   剩余的一半人类,则是因为事先储存的能量或者消耗能量更为节约,终于得以延续生命,活到了新时代。   正当被称为幸存者们的新人类遭遇了地球的最后一击,“黑月”升起的那一日,几乎所有人类陷入沉眠,一日过后醒来的人类一半化为了曾经在电影中出现的生命体,丧尸。而另一半人,得以逃脱成为丧尸的命运,甚至有的拥有了神奇的能力。   正如几百年前地球人的预言:人类不是在拯救地球,而是在拯救自己。地球毁灭了自己的生态,却又重建,然后将拯救自己的钥匙又交回了人类手中,而这一年被后人称为复苏元年。   许芝芝至今能背出那篇名为《末世之重建家园》的背景故事,那是她刚追网文时最喜欢的文章之一!   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竟然变了个人,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绝美细腻的脸庞,想起现实世界自己那张在普通不过的脸,她觉得仿若女王的人生就在自己的手中,伸手可得。   她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绿色翡翠玉佛,想起自己刚醒来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网那上面滴着的一滴血,和随后出现的巨大空间,也就是那时候她才真的确定这一切不是她的梦,幻想!是货真价实的真实!   她是女主角!她有金手指!   那时的狂喜现在已经能压下,毕竟她可也不是什么有勇无谋的傻蛋,要打过某人的男主光环,可一点也不容易!   许芝芝回忆着原著的剧情,原本觉得痛快好看略有瑕疵的剧情,现在想来只剩下满心的恶心,毕竟一想到自己居然是种马文中的一个,呵呵,那可就太那什么了!   原著讲述的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特种兵雷冷,灵魂中带着的雷电力量和他附身的军官雷冷的冰系异能结合,双系合体的他的异能一经形成便堪称第一,他一路打丧尸收小弟开后宫,最后建立了以他为王的新世界。   而许芝芝的原身正是男主睡的第三个妹子,拥有巨大的种植空间,单纯可爱,因为寒冷和男主结合之后就对男主死心塌地甘心为他出生入死。   当然,在男主看来这一切自然是理所应当,许芝芝不过是他的n分之一,能够享有他不多的宠爱就不错了!   许芝芝想着那个种马男斩获的女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没错就是十个,还真是个个美丽,各有不同呢!   不过这次一切就不同了,她要抢在男主面前把那些厉害的妹子,小弟先带走,到时候还想她倒贴?想得美!至于男人,在那文里男主的那些个好兄弟不比他专一好多了!自觉自己的种植空间已经是巨大bug的许芝芝对于和男主抢人一点也不虚!   许芝芝开着车,感谢后世的车辆行驶只有更简单没有更难的分,便轰隆隆地往前飞速开去。   男主的正宫她许芝芝拿定了!   远处,前往b城的另外一条道路,蓝银色的车在道路上几乎跑出一道残影,在能源充足的情况下,暂时不用担忧那些个什么初级丧尸会造成什么影响,当然之后就说不准了。   车内的男人脸色有些苍白,未曾见过日头的新人类大多如此,可即使是这样也能看到他那凌厉英气的眉眼,鼻梁异常高挺,嘴唇略薄,抿成一条直线,脸上似乎凝结着未化的冰雪般冷酷。   他身上的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边角染着点红色,晕成了暗色的痕迹。   就在几小时之前,有一个在面前为了救他生生卷入丧尸群中的男人在他手上塞入了一个钱包。   钱包的夹层里放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英伟的父亲,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儿子,相片背面用圆珠笔留下了潦草的字迹,生生写满了相片:   “会有人看到吗?末世到了,我叫郭恒,我家在b城恒星大道28号6层1号舱……如果任何人看到,我怕是回不去我的家了,如果可以……请帮我回去一趟,告诉我的妻子我爱她,告诉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回家了……告诉我的儿子……爸爸失约了,没能帮他带玩具回家……好好照顾自己,我爱他们!谢谢……谢谢您”   相片被拿起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不知何时沾上的血已经盖满了上面男人的脸!就如同男人的命运一般充满了献血。   雷冷表情冷厉,下意识加了速,只想快点赶到b城。   他要更快才行……不然会来不及的。   单静秋把儿子绑在身后,还好上个世界兑换的武力还在,垃圾系统总算还有点人性。   她有点担心,回过头看向在后面依在自己背上,安心的把小拳头搭在肩上的小脑袋:“小池,告诉妈妈会疼吗?这样勒着?”   郭池抬起头看着自己妈妈,用力的摇摇头:“没事的妈妈,一点也不疼!”   他可不是笨蛋!他听到新闻了的,现在到处都是怪兽,所以妈妈要带他跑,电视里都说了,不能发出声音,就连呼吸都得慢慢的,不然就会被怪兽抓去吃掉!他那么小,怪兽不知道愿意吃他吗?可不能让怪兽发现妈妈,从小爸爸就说了,要保护妈妈!   在身体前头挂上一背包物资,将制成的简易罩子轻轻盖在身后的孩子身上,便像个忍者神龟般出发了。   在原来的故事里,一直躲着,就会因为隔壁人家被逃难的人闯入而引发一场追击,那时小池差点出了事,单静秋可不愿冒这个风险,决定先带着孩子换个屋子,趁这两天附近没多少丧尸……   刚背着小池走出屋子,便听到遥远处传来的停车声,虽然不大但在寂静无人的环境里并不小声。   不对!是两边!   不想卷入什么莫名其妙的混战,担心这声响引来新的一波丧尸,转过身正打算逃跑,却被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叫声喊停住了脚。   “静秋,先别走!”男女声重叠在一起,恍若什么二重唱一般。   惊诧于不知何处传来的叫喊,男人与女人从两端靠近,越走越近对视着对方,两人似乎神色狐疑,惊慌得厉害。   “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一次异口同声,当声音再次重叠在一起,两人的目光神色愈发惊诧。   互相对视看个不停的模样好像对发生的一切不可置信。   站在正中的单静秋看着两人在心底低低笑了。   有趣。   这就是垃圾系统说的挑战模式?   这下倒是有趣了。 第29章 绝地求生hard模式!(二)   事实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场景了,当雷冷和许芝芝异口同声地喊出了那句“你怎么会在这里”时,在场的三个人便同时在心里生出了一万个猜测。   当然,比起那两人此刻的尴尬纠结,单静秋倒是没有这么多忧虑,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两人,毕竟论演技什么的,老江湖一点也不逊色呢!   雷冷声音稍软,面向着单静秋递过一个钱包:“单小姐,我是雷冷,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他想起前世,那时还毛毛躁躁的他直接在单静秋面前肆无忌惮地说出她丈夫过世的话,最后看到的是哭得几乎直不起身体的对方和那个用仇视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他抬眼望去,看到单静秋身后的男孩突然冒出了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防备,就像一头幼狼般,可即使伸出獠牙也不够锋锐,啧,还只是个小崽子。   这一次,他不会再走之前的老路,拥有再活一次的机会,他可不会重蹈覆辙。   单静秋接过了钱包,看到熟悉的款式,她心底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翻开钱包看到那张染着血污的照片,一行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掉落在照片上,冲开了血迹遮盖下那张英伟却笑得开朗的男人面孔。   担心被身后的孩子发觉,贝齿轻轻咬在有些发白的唇上,过度的用力让原本看起来不甚健康的唇染上了红色的血色,可再怎么控制还是……   雷冷心疼极了,他真想把眼前的女人拥抱到怀里,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虽然明知道告诉静秋这个消息会让她伤心,但是这是他们走向幸福必不可少的一个关卡,至于那个死掉的男人,雷冷在心底笑了,与他何干?挡路的小杂碎就该早死早超生。   控制欲极强的他对于掌握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分外的满足,不过这回,倒是有了点变数……想到许芝芝,他的眼神莫名地凌厉。   在对角线的那头满脸震惊的许芝芝好不容易收回了自己惊愕的神情,雷冷当她不存在迅速的把原作中的剧情完成,告知了单大美人丈夫过世的消息,看着美人流泪的样子许芝芝很是心疼。明明她已经紧赶慢赶,单美人在原作中还要经历儿子受伤逃亡的片段才会在最落魄的时候遇上雷冷呢!   不过到底是另一个穿书走剧情的大佬呢?还是……重生呢?此刻她倒是徘徊不定了起来。   忽然感受到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压力,从和平世界来到这的许芝芝从来没有想象过竟然有人的眼神会让人负累至极……看来远远的那人,正是原著中那位雷冷……毕竟普通的平凡人根本不会像他那样暴露出巨大的威胁。   咬着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上了一步错的路,明明在原著中男主的智商一点也不高,如果不是靠后宫妹子们的齐心协力、小弟们的众志成城,哪能成为末世的王!想到这,刚刚还毛骨悚然的感觉倒是压下了点,稍稍不那么忧心。   虽然男主有强大的武力,但是她有空间,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躲起来就好!至于什么眼神逼迫什么的,一定只是等级压制。   许芝芝笑了笑,嘴角的酒窝看起来分外可人:“你好,我叫许芝芝,是你的姐姐单静宁让我来接你去B城的!”这可是许芝芝精挑细选的角色,毕竟在原著中,单静秋作为H城研究所的一员,掌握了几乎所有H城研究所的资料,而在黑月之后,所有研究所毁于一旦的情况下,单静秋一度成为了军方寻找的对象,而她的姐姐单静宁正是B城军方的一位高层。在最后当男主带着单美人逃命到B城时,B城沦陷,她的姐姐已经没了。   所以还有比单静宁更好的身份吗?   果然,如许芝芝所愿,当单静宁这一名字一出,单美人就放下了心防般下意识的往她那边靠了靠。   她偷偷在心底比了个V美滋滋地为自己的计划通打了一百分。   当然,被单静秋远了几步的雷冷心里可就一点也不美妙了。   他真是搞不懂那许芝芝在搞什么玩意!难道这女人以为先哄着静秋就能独占他了吗?上辈子那些勾心斗角争宠戏码没玩够,这辈子倒还开始提前结盟了?   想起上辈子那些个女人各个结盟撒娇天天闹,差点把他给榨干的记忆,他就是脑壳疼,   不过他这辈子除了把女人们重新带回身边还有个重要的任务要去调查……   到底,他是怎么死的?   直到现在,雷冷依旧毫无头绪。   许芝芝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凑到了单静秋的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了起来,毕竟大腿要先报牢,能成为正宫的能是什么小角色吗?想起单静秋的那一身高超武力和治疗能力,能打能奶,许芝芝就是嘚瑟得厉害。   雷冷目光微暖,凝视着单静秋:“我答应了郭恒,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们。”便默默地跟在了两人的身后一言不发。   经历了一世的他现在拿着攻略半点不慌,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怎么征服单静秋这个女人。   单静秋感觉到身后让人恶心的目光逡巡着自己的身体,拳头握紧又松,艰难地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比起身边像个傻孩子乐呵呵的许芝芝,身后那个把自己视为己物的男人更令人作呕。   她是最搞不懂那些个种马文的男主,为什么会觉得人人都爱他,就连已经经历了两辈子的单静秋,想起自家出人头地的孩子,也不觉得他们有这种花心上瘾的倾向啊。   但是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还有很多的谜题尚未解开。   已经把郭池抱在身前的她顺着自家孩子的背,边哄着睡觉边同许芝芝、雷冷前行着,思绪纷扰。   这次的挑战模式不仅仅是因为背景在末日,更多的是一个谜……   单静秋知道的故事同许芝芝并无太大出入,只是她拥有了《末世之重建乐园》的后续。   在书的后期男主的小老婆队伍越发繁重之时,单静秋这位正宫的出现频率已经低得厉害,那时的她常常是以为男主建设后方家园的助手角色出现,也许是作者写到了新欢,便也忘了旧爱,时常写着写着就让她被失踪。   可在单静秋看到的不多的后续故事里,原身死了,一觉未醒,离开人世,死因未知。   雷冷也死了,死因同样未知,她只是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雷冷的背后,雷冷不可置信的深情,然后彻底被结束的王的生命。   原身只是把记忆灌注到单静秋身上便翩然离去,唯一留下的便是那句“照顾好小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说的。   如果这是照顾好郭池,一点也不难,毕竟即使是在原来的世界里,郭池虽然地位尴尬,但好歹也叫雷冷一声父亲,即使到两人离世之时依旧活在世上,虽然没有获得异能,但依旧在新世界的建设起了巨大的力量。   因此在看到“照顾好郭池”这几个简单的字之时,单静秋陷入了思索,也许任务的不明确正是挑战模式的挑战之处?   但是还好原身并没有丢下一个什么和雷冷天长地久之类的为难任务,照顾孩子什么的单静秋还是觉得自己不在话下。   身前的男孩突然醒了,轻轻地把小手搭在了她的脸上:“妈妈的脸冷了,阿池帮妈妈暖一暖!”   对于郭池来说,自家妈妈脸上冰冷的温度可让他担心极了,努力往手上哈气,然后稍微暖点便轻轻地捂在妈妈的脸上。   他黝黑的眼珠认真地盯着妈妈:“暖和点了吗?妈妈?你冷要和小池说哦!”   他可最讨厌妈妈每次不舒服都不告诉他自己忍着了!   单静秋笑了,将下巴搭在爱撒娇的男孩头上,不顾他试图作出的小小反抗,只觉得心底满是熨帖。 第30章 绝地求生hard模式!(三)   几个月后。   在北方与B城相对的地方,有一座名为复苏的城市拔地而起,建立在C城的废墟之上,成为了幸存者们口耳相传的“重生之地”……   据说在那个地方,不再是秩序错乱、生灵涂炭,居所在那个地方,人人都有生的机会。   即使是在通讯工具几乎已经成为摆设的时间,凭借口耳相传也有着一个又一个人向名为重生之地的地方前行。   焦丽君身上已经是一片狼藉,穿着的衣服倒还完整,紧紧地包裹住全身,可从脸到露出的手臂全是泥土包裹的痕迹,就连头上的发也一缕一缕的交错在一起,身上散发着莫名的异味。   她混在人群之中,过路的人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有些无法控制深情的人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远远离开。   可这正是她想要的,当末世来临之时,毫无心理准备的她不知道吃尽了多少苦头,那时尚且稚嫩不知事的她若非是幸运的遇到尸潮,是的,幸运,末日来临的时候,有的人比那些丧尸要更可怕。   想到曾经遭遇的种种,她发着抖往前,下意识的低下头,即使脸上的遮盖已能足够让她暂时躲避他人的目光。   前面的人细细碎碎地言语在耳边环绕,她知道他们共同的目标都是那个地方……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是否又是另一个巨大的谎言,但哪怕有一线生机,她都愿意为之付诸努力。   要知道能走到这条通往复苏城的路,她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   ……   “芝芝,今天种植的收获如何呢?”温婉的女声响起。   许芝芝看着眼前凝视着自己的单美人,那双眼睛里写满的信任与支持让她下意识站起来,大声的吼了句:“我在!”意识到自己傻乎乎的举措,她涨红脸低着头快速地汇报了起来:“我们今天试验田和空间的实验已经初见成效,加大种植密度会稍微降低收获粮食的品质,但还是属于能食用范围,通过检测,营养价值的确有差异,但与黑月之前的品种差异并不算大……”   许芝芝现在已经是复苏城的农业部部长,毕竟她身具空间与木系双异能,是不多的能提供大量新鲜粮食的异能者。在来到书的世界前,许芝芝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学生,她心里曾有着万丈报复都在那些面目可憎的丧尸面前全部退却,而抱紧的单美人的大腿却是给她带来了无限的收获。   单静秋先鼓起了掌,会议室里便也跟着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了一片掌声,让许芝芝原本是害羞的红脸因为激动而愈发降不下温度来。   单静秋鼓励地看她:“许部长,你干得真的很棒,我们未来的粮食供给还要继续靠你的努力!”   许芝芝激动地点着头,调皮地敬了个礼,大声地应了声:“是!”   她从未想过她还能做个部长,每次回想起单美人握着自己的手,同自己说相信自己的样子,心中便是豪情万丈,虽然现在下面的兵根本就只有三两只……谁叫那些个空间不能种植的都被雷冷那乌龟王八蛋借去搬运物资了呢!气煞她也。   是了,他们现在和平相处了,虽然明明两个人都知道对方不对劲,但现在为了共同的目标,单美人,他们才不会白白打起来呢!毕竟虎视眈眈在旁边觊觎单美人的人一点也不少!   “我……我想申请一下!”怯生生地声音响起,是医疗部部长水千柔,她长得柔情似水,看起来很是病弱,可要是谁以为她是什么好欺负的人,那可就错了。   众人目光聚焦在水千柔的身上,可她半点也不慌,依旧是这样轻声细语:“大家都知道,我们医疗站是使用原先C城的医院及卫生院作为站点,而这些地方的能源都是走特殊的供给线路,现在电量不太够,希望能让厉害的雷系异能者来供电一下,不知道方便吗?”   她的话轻飘飘地加重在强·大·的·雷·系·异·能·者上,于是几乎是所有人一致地把眼神聚焦到端坐在水千柔对面的军部部长雷冷身上,然后又下意识心虚地移开,好像自己根本没有看过谁一样,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现在眼神杀气十足的雷冷。   水千柔可怜巴巴地趴在桌上:“可惜我们医疗部大多是水系、木系异能,都没法为复苏城做大贡献,现在只能辛苦一下,但也不知道能找不到人吗?”眼睛水亮亮的,好似有泪珠呼之欲出,不过当然在座的任何一位都不会被她精湛的装可怜演技骗过。   单静秋无奈地把眼神也放到雷冷身上:“雷冷……”   不等她说话,雷冷便用他冷厉的声音道:“好的,我明白了城主大人,我会和我底下的雷电异能者去做供电补给的。”又偷偷的瞪了水千柔一眼。   水千柔便也笑得眯了眼:“那就辛苦雷部长了哦!”   完成了每日一坑雷冷任务的她,现在别提心里有多开心了,要知道从那时开始她就想好好的欺负一下雷部长了呢,不过现在不同,还是要让雷冷在应该发挥力量的地方发光发热呢!   会议的节奏很快,一个议题接着一个,坐在长桌上的人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单静秋便在沉思后进行整理、总结,倒是半点也不耽误事。   单静秋道:“对了,郭副部长,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呀?”她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那个孩子,明明不高,却努力坐在椅子上挺直身体,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   郭池正了正自己的小领结,穿着小西装的他以为这样让自己看起来严肃多了,但其实才十岁的孩子无论怎么调整自己,还是一副可爱的模样。   他很是严肃地汇报了起来:“我已经带着我底下的五个脑域开发异能人员复写出了半个图书馆的书籍,已经由原C城图书管理员进行归库管理,目前通过精神力探寻,已经在进入城市的异能者家庭中发现六名精神力出现明显异常的儿童……”   事实上并不是什么任人唯亲,当时建立复苏之城的时候,单静秋意外的发现一直被薄厚在身后的郭池竟然具有惊人的记忆力,直接复写出当时从家中离开之后所有的路况、植被情况等,而这是原著、原身记忆中从未提到过的,那时连雷冷、许芝芝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单静秋想这应该确实是未知情况。   而这一切的变化同样来源于那一场黑月,黑月过后看似毫无变化的郭池出现了惊人的脑域开发,通过仅有的研究所器械他们发现郭池的脑域开发超过了同龄孩子的近100倍,他的思考、认知、理解能力同样惊人,除了年纪尚小导致的情商依旧同孩子类似外,智商完全不成问题。   这样的脑域开发异能几乎都是在孩子的身上触发,而他们独有的超强精神力可以帮助他们寻找同类,甚至一定程度影响丧尸行动——当然,这并不简单。   黑月之后近乎灭绝的人类文化正是由郭池带领的特殊部门进行复原,他们更是组建了复苏城的初级学校,教导异能的认知并发掘人才,事实上很多复苏城的领导都称呼他们为复苏城的未来。   这些变数也让单静秋曾深思过,是否她曾想过的“照顾好郭池”另外的含义正在于此?   当然忙碌的工作让她只能暂时把这一切抛诸脑后。   金娇娇清了清嗓,便接在郭池的后面报告了起来:“……我们建造部目前已经成功加固了城墙、并建设了一部分宿舍,也已经生产出一部分武器,新型武器的实验依旧需要军部的配合,希望军部能加强新型武器的实验与使用,新制成的X-008系长金属棍的棍头投入研究所新研究出的丧尸抑制剂,现在需要军部为我们的研究提供数据……”   她自信飞扬的样子让人根本想不出她刚到这座城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到了雷冷部长的身上,恨不得黏在别人身上不走,好像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那时还让大家一度非议她是那种试图抱大腿的女人!还好后来她展现的能力征服了大家,大家便也觉得她那时肯定是一不小心认错人或者一时慌乱,随便作出的选择。   可真相总同大家想象南辕北辙。   金娇娇还真和雷冷关系不浅,前世睡在一张床上的能不感情深吗!   雷冷认真倾听,脑子里的想法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九天云外,心底一片纠结,毕竟谁能比他更惨的呢?   现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   雷冷,男,年龄不明(按照实际年龄大概已经是个老头了),已知穿越重生男人设。   坐在他正对面的水千柔,是他上辈子的老婆;坐在他斜对面的许芝芝,是他上辈子的老婆;坐在他左手边的金娇娇,是他上辈子的老婆;坐在他右手边的黄美美,是他上辈子的老婆;坐在会议桌主位对面的,是他上辈子老婆前头的儿子;坐在他右边的,还特么是他老婆。   再介绍一下,雷冷,男,年龄30,复苏城军部部长,单身。   谁能告诉他他这辈子做错了什么。   他的王位呢?虽然让单静秋做城主他很是甘愿,但是明明上辈子被人尊称为王的不是他吗?   他的老婆们呢?虽然他也没有主动去追,毕竟打丧尸真的很累了,可上辈子这些老婆除了静秋外不都是上赶着倒追他的吗?   究竟是世界错了,还是他错了?   今天的雷冷,还是不明白! 第31章 绝地求生hard模式!(四)   复苏城向来没什么官僚习惯,毕竟此前这几个现在所谓的部长也不是什么科班出身,因此会议总是快速地开始快速结束,干净利落。   今天的会议也同往常一样散场。   雷冷略微收了收自己的动作,已经很久没有和静秋单独相处的他心底又有点痒痒,毕竟丧尸要打,老婆也不能丢,在众多的变数之中,唯一的不变仍旧是那个她,静秋。   微微想起她的名字便心底一片温柔眷念,当然她那个混球儿子还是一样的欠揍。   郭池能感受到压力如芒在背,但是他一点都不怕,散了会他就是妈妈的小宝贝,那什么雷部长算什么?哼,妈妈是他的,虽然已经不是小屁孩,但在外敌面前他一把扑到自家妈妈的怀里的他趁着妈妈还在和芝芝姐姐说话,迅速地回头往雷冷那吐了吐舌头。   雷冷看到了那臭小子做的鬼脸,要不是静秋还在他肯定要给那个小子一个好看!   “雷部长,我们走吧。”怯生生地声音从身后冒出,把雷冷吓得一个激灵,一回头,果然是水千柔,已经在她手上吃了一万个亏的雷冷早就不吃她这套。   可感觉到前端来自单静秋的目光,多少不爽也只能压在心底,毕竟静秋多在意这些“宝贝部长们”,她心里全都知道得很!   “静秋姐,我这两天用我空间种出了特别大特别好吃的草莓,请你和小池吃啊!”许芝芝贴在单静秋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是草莓,一会是空间的,好像话题怎么说也说不完。   用余光瞥到雷冷已经被水千柔拉跑的场景,她在心里默默地打上了一个巨大的勾,哼,渣男还想泡单美人,想得太美了吧!单美人是大家的共同财富,人美心善的女神绝对不能被渣男玷污!   单静秋点了点许芝芝的脑袋,失笑道:“你啊,在想些什么东西?”   原来对这位应该是穿书来的女生心里还有点防备,可真接触了却发现对方是个十足的傻大姐,单纯得很,估摸着是来之前看了很多关于雷冷的坏话,天天就想着狙击人家,动不动放一冷子。   同样对和雷冷这位男主光环大开的男人亲密接触没有兴趣的她就顺了许芝芝的意,有时看他们这样暗搓搓的争斗还有点有趣。   郭池学着妈妈,轻轻地在芝芝姐姐头上点了点,哈哈地笑开了,芝芝姐最好了,他知道,就像勇士一样帮忙打走了大魔王雷冷。   接连被两个人袭击额头的许芝芝傻乎乎地笑了,被大美人摸头的感觉不能更好了。   这厢甜甜蜜蜜,那厢箭弩拔张。   冷着一张脸的雷冷带着几个下官,到供能所便是抓起了能源转化仪开始放电,很是熟练。   是的,熟练,毕竟在末日之后,能源紧缺,虽然电能早已被人类放弃已久,但单静秋依旧凭借她非凡的研究力研究出了能源转化器,一经供电便能转换为巨大的能量储蓄。   当然,雷冷这些“会走路的供电站”早在能源转化器一经发明,便成为了香饽饽,稍微有空就被逮到这放电,要不是还需要他们打丧尸,估计会被娘子军们压着吸干为止。   医疗所目前能源紧缺,因此这次供能便先紧着医疗所,一群女人便簇拥着几个电系异能者围着能源转化器说笑了起来。   雷冷看着周围几个下属那被迷得深思不属,恨不得把自己的异能掏空的模样,在心底暗骂水千柔阴险。   这时候前辈子那个温柔大方的解语花形象早就被抹得一干二净了。   这群没见识的,要是在上辈子,跟着他的这几个小弟早就个个老婆满屋了!   第三小队的队长安吴脸都红了,在军部里大多以男人为主,倒并不是因为女性战斗力低或者歧视女性,他们城主的力量谁都见识过,哪里敢说女人不行。   在复苏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些娘子军可是为他们把后勤工作做得圆圆满满,能讨到一个做媳妇那可是太幸运了,要是没个能力、身材、浪漫什么的,想追到这些妹子想得美!   能和医疗所的姑娘们近距离接触,那可是再难得不过的机会了,他们才不会像部长一样,整天欺负妹子,那样肯定是讨不到老婆的。   但是作为跟了部长那么久的兵,他知道部长和外面那些不把女人当人的人渣不一样……他也未曾瞧不起女人。   哪怕曾有误解,在那件事后也不会再对雷冷有错误的认知……   女性本身和男性想比,在体格差距,即使掌握了异能之后,身体体能上的差距也无法不经锻炼完全抹去,再加上女性特殊的生理期,血腥味容易引来丧尸等问题,便更多的将女性异能者放在城内建造及做后勤工作。   但在末世里,比丧尸更可怕的,有时候是人心。   军部曾经的第二小队正是纯女性组织的战斗小队,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但是在两年多前的一次任务之中,从不干涉军部运行的城主雷厉风行,砍掉了小队的编制,当时小队的队长韩冰也就是现在城防部负责人的她,从那天之后几乎未曾再笑过。   他们都知道“那件事”。   由城主带领的复苏城向来不像外面一样不把女人当人,也许是男性锻炼得更多、又或是原本男性人口便比女人多,末日之后男人的幸存率及异能觉醒率是高于女人的,地球回到了弱肉强食的世界,恃强凌弱并不少见。   在外头,一个小队共享一个“战利品”,或者是一个强者同时拥有多个“附庸”一点也不少见。   当然复苏城从来没有这种规则。   那时外出行动的第二小队三人组便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共享小队,五个实力并不差的异能者,圈养着两个女人,他们称呼她俩为“女奴”,腻味的时候可以和其他的小队交换、缺食少衣了可以送出去让人享受……   她们发觉这一事实源于一场钓鱼。   一场用女奴钓女人的捕猎活动,被拖在车后翻滚取乐的女奴,无法按捺情绪的女人,一场失败的抢救,三人去,一人归。   后来雷冷带着小队把幸存的那一人救了回来,那时已经是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样子。   ……   “雷部长,你们这样好像很多年前地球的一部动画,叫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啊……”水千柔露出思考的神色:“啊,想起来了,叫做神奇宝贝,你们好像神奇宝贝哦!”   “要不要学着叫一叫,好像是什么皮卡、皮卡,对吧!”   雷冷的忍耐到了极限,他飞速地灌满分给他的三个能源转化器,便示意着水千柔借一步说话,本以为对方会逃避,但没想居然就这么跟着他走到了外头,这倒是让他有点错愕。   “柔柔,你到底想做什么?”抿着唇,雷冷叫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   他犹记得上辈子躺在他身边撒娇叫苦的女人模样,那时的她千依百顺,有点委屈就会同他抱怨……这辈子他第一次见到水千柔就知道她和他一样,都是再活了一次,可本想再续前缘,与柔柔好好说话的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变了。   “阿冷。”水千柔歪着头,叫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   雷冷木讷地点点头,有点不知所措,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暌违太久,回过神,忍不住追问:“你是记得我的对不对?那为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和你再在一起?”堵住他的嘴,水千柔笑着问,在得到了对方的回答之后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雷冷冷着脸,不知道对方到底在笑什么。   “你看看外面,你看到了什么?”她指着供能所下的道路。   雷冷顺着她的手看下,是整齐的道路,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男人替女人撑着伞走着,单身的男人羡慕地看着,有坐在路边正在用金属异能修路的小队……和平时没有异常,他并看不出什么。   水千柔又指了指屋内,示意他往里看。   屋里是医疗站的娘子军们绕着他的小弟调笑,互相逗着笑开了花。   雷冷不明白她到底要让自己看什么,有点不满,皱着眉头。   水千柔看向远方,眼神柔和:“我看到的是秩序,我看到的是自由和平等。”   “我没给你们平等和自由吗?我难道没有建设新的王国吗?”他不满极了,曾经的所有被否认般的恐惧压抑在心头,一时有些难堪,难言的不安感卷满了心。   他的女人,在说什么呢?   “你说的是什么自由平等呢?”水千柔笑了:“你是说你建立的那个弱肉强食的国吗?只要人比人强,就能踩在另外一个人头上的那个国吗?”   “自由并不是只有强者自由才叫自由,我们的王,你懂吗?”   雷冷如遭雷劈。   “你把我们都关在墙里争夺你的宠爱,你的手下、你的朋友,只要想的,有谁不是后宫三千?”水千柔靠近雷冷,声音轻轻:“可你有想过吗?曾经我们也是活生生的独立的人。”   “我们有手有脚,曾经花费了多少年的努力,能拥有独立的权力,为什么剥夺了我们权力的人还要叫我们心甘情愿呢?”   “我……我没有强迫过你们……”他下意识地倒退两步。   “是啊,你没有强迫我们,可我们如果走,能活下去吗?不是丧尸会吃我们,吃我们的正是你们啊。”水千柔的手轻轻地放到了雷冷的身上,雷冷不知为何又退了两步,生生拉开了距离。   “我曾经很痛苦,末日来临前,我为自己而骄傲,末日来临之后,我却要为我是别人的女人而骄傲、而安心?”她似乎是在质疑着自己,神色痛苦:“没有秩序的时候,什么都是存在的……有秩序之后,人只能按照秩序走,你明不明白啊!你的秩序毁了我们!”   她曾幻想着,结束末世之后能回到从前,她能像以前一样工作、念书、社交。可雷冷建立的一夫多妻的牢笼紧紧地笼罩住了他们所有人,清楚地告诉了他们,别想了,你们是别人的附庸。   她知道,是她没用,她没有努力提高自己的武力,没有努力打败别人为自己争夺权力……   可是……   水千柔似乎突然平息了所有激动,笑了,倚靠在栏杆之上:“你看,现在多好……”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我能靠自己的手,自己的脚活着,我不需要你,我活的真的很好,你知道吗?”   “我的王。”   只有水千柔知道,她在决定见雷冷之前有多纠结。   如果没了雷冷,也许更多的人要受更为长久的丧尸折磨,可如果有了雷冷,也会有许多人在未来的很多代里彻底地失去她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但是,还好……   屋子里头不知谈到了什么,男孩女孩的笑声交织成了一团,透过门传了出来。   看着神色狼狈的雷冷,水千柔笑了。   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曾经是最尊重她们的人,和那群把女人当女奴的玩意全然不同,他尊重每一个女人,然后把她们圈到了同一个圈里,让她们从奴隶变成家养的宠物。   但,现在不同了。   她们只是她们,活生生的人。   转身回屋的她一次也没有回头看这个前世她天天撒娇求宠的男人。 第32章 绝地求生hard模式!(五)   对雷冷而言, 水千柔说的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他的胸膛。   他的人生除了突如其来的死亡外,一向是一帆风顺, 穿越前是兵王,除了没有老婆外, 战无不胜。穿越后是最强之人,掌握着雷电与寒冰的法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兄弟各个唯他是瞻, 老婆虽然偶尔争宠但总是围绕着他。   可从那莫名其妙的死亡到此刻,他竟发现他曾自以为自己拥有的全都是梦?   郭池早就已经落地撒欢, 没有雷冷的威胁, 他才不会硬赖在妈妈身上不走呢,他可是小男子汉。   身后的妈妈还在和芝芝姐聊着天,他已经先行找到了小伙伴们开开心心地谈论起了属于他们的话题。   “副部长,副部长,我们今天可以和城主一起玩吗!”小萝卜头一本正色地向副部长提出了战略性需求, 他们也想要城主的亲亲、抱抱、举高高。   忽视了“小手下”们殷殷期盼的小眼神, 挺直了小胸脯地郭池抬高自己的下巴, 很是高冷:“不可以!”   他就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妈妈“图谋不轨”, 妈妈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才不干呢!   小萝卜头们万众一心地发出了郁闷的叫声:“诶!”   注意到发出的不安定情况, 单静秋笑着走了过来,一个接着一个揉揉他们柔软的发顶,半蹲下来微笑着道:“可不能吵架哦!”   郭小池什么都好, 就是啊,太粘着她,太爱吃醋了。   于是刚刚还郁闷的小萝卜头们红着脸,眨巴着眼,傻乎乎地捂着刚刚被摸过的发顶,笑得呆呆不住点头。   站在身后的郭池早就黑着脸叉着腰气成了个小河豚,他用自认为最有杀伤力的表情恶狠狠地瞪了这些不听话的下属一圈,再得到对方呆滞的眼神后更是加倍的把自己给气得直跺脚。   委屈得如小炮弹般扑回妈妈怀里的他决心下次再也不带妈妈来找小伙伴了!   还在摸着发顶傻笑的萝卜头们并不知道平时可靠的副部长正在背地里画圈圈预备给他们穿小鞋。   ……   焦丽君愣愣地看着远处传说中的单城主同孩子们笑成一圈的样子,半天没动脚步。   她嘴唇略微颤抖,发抖的声线泄露出她内心的惊讶:“真的是个……女人。”   “是不是很意外?”清亮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吓得焦丽君身体下意识地颤抖。   是个高挑的女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点冷,穿着利落的衬衫长裤,焦丽君认得她,刚进城的时候便听到人介绍过,这是复苏城城防部的负责人韩冰。   韩冰看着对方呆愣地表情,原本冰封着的脸稍有松动,她很习惯从城外的人来总会露出的震惊神色。   毕竟复苏城与城外完全是不同的模样。   “……这儿和外面很不一样。”焦丽君有些呆愣,目光不知凝聚在何处。   一墙之隔,天差地别。   “你可以在这找到一份工作……如果你的异能合适可以根据自己的异能找份工作……”韩冰领着人往住宅区走,“如果你的异能是倾向于治疗,可以去医疗部,如果是什么金属之类的异能也可以去建造部……”   念念叨叨地往住宅区的方向走,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介绍这两边的场景,今天难得空闲的她随手领了接新人的任务。   焦丽君听着心如坠深渊,满脑子绕着的是“异能、异能、异能……”   事实上,作为幸存者的她并没有从黑月那得到半点异能,她曾无数次怨恨自己为何不直接在黑月之中离世或者化为丧尸,在末世里,一个普通人是有罪的。   一个气冲冲的男人跑到了面前,如同在说什么绕口令般:“韩部长,韩部长,我老婆她家暴我,我就是出任务晚回家一天她居然掐我,我辛辛苦苦出任务赚钱养家,她还对我动手动脚,一点也不尊重我!你说哪有这种道理的……”   然后便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女人大喘气地跑了出来,红着脸低着头如同罚站般,半天不敢抬头。   焦丽君被眼前戏剧性的一幕看傻了眼,前头那个气冲冲的男人大概有一米九的高,虎背熊腰的,和她在外面世界看的那些力量异能者看起来有点像,后头的女人瘦瘦小小的,和男人站一起好像只有一半那么多,可那男人露出的手臂青青紫紫就是一片。   韩冰扶着额,对这些老是给初来乍到的人坏印象的家伙很无奈了。她拍拍低着头不说话的女人:“我说小青,你们家阿虎不是挺好的吗?你又怎么了。”   对着手指的小青不好意思地应道:“那不是他出任务晚了几天吗?我以为他在外面勾三搭四呢!”   然后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安抚地摸着阿虎的手臂,她是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   ……   千辛万苦总算调解好夫妻纠纷的韩冰带着焦丽君继续往前,不好意思地同她抱歉了一番:“我们城里这些幺蛾子还挺多,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挺好的,你可千万别误会!”   焦丽君有点没反应过来:“部长……那个小青也是力量异能的吗?”   “哈?不是不是……”韩冰失笑:“她没有异能呢,现在是在我们图书馆做整理工作……”   “你别看他们俩成天打打闹闹,那是阿虎和小青逗着玩呢!不然小青伤不到阿虎的。”   焦丽君:……   “没有异能的人也能工作……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韩冰愣了愣,没听明白:“为什么不可以?”想起这姑娘刚从鱼龙混杂的城外逃了进来,心下有些猜测,毕竟这样的姑娘她遇到的不是第一个。   “异能者只是有他们特殊的能力,能在他们的舞台发挥能力……”   “我们城里现在最大的餐馆,就是个没有异能的阿姨开的,可好吃了,叫复苏餐馆,你也可以去试试……”   没忍住,焦丽君还是问出了口:“那……那……这里的男人……”贝齿轻咬,羞窘地吐出了没说完的娿:“这里,厉害的男人是不是也养女人……”   她很担心,未来的路要何去何从。   韩冰明白对方在担心什么,她正了正色:“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复苏之城唯一守恒的秩序是平等。不是谁占上分,而是平等……男人可以养女人,女人也可以养男人……你愿意共同奋斗,可以共同奋斗……你选择附庸他人,也无人阻拦……我们唯一反对的是如同城外般的奴役、或者什么仗着异能玩什么一夫多妻、一妻多夫。”   ……   “我能向你保证的是,你能在这座城里的秩序下自由平等地决定自己的人生。”   “当然,前提是遵守法律、遵守规则。所以多夫多妻养奴隶什么的,都是绝对禁止的哦。”韩冰挤挤脸,试图露出俏皮的神色,但是做了太久冰块脸,让她现在的神情一点也不亲切。   可焦丽君却看着她的脸认真地笑了。   ……   复苏之风向前吹,永不停息。   人类同丧尸的这场战役注定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如同一场漫无止境的赛跑,谁落后了便会失去生命。   而复苏之城的兴起如同一盏引路的明灯,指引着人类往胜利的方向开去。   ……   雷冷被人称为雷电战神,比起冰系,他的雷电异能使用得要更为多些,也因此广为人知。   当然,在前世,他被人称为雷电之王。   “城主你研究出的药剂目前对丧尸的行动有非常强的阻止能力,只要能攻击到丧尸的心脏脑袋处,便能延缓其的各项能力……”雷冷认真的报告着丧尸抑制剂-10期制剂的效果,这些年单静秋在研究所里捣鼓出的抑制剂效果越来越好,让很多人类都开始期待被冰封在复苏城地下的那些受到丧尸抓伤咬伤的人是否有苏醒的机会。   金娇娇挺着大肚子,看着雷冷交上来的数据表,认认真真地挑着其中的刺:“雷部长,你们的记录很完善,可我们之前提出的希望你们实验一下究竟在什么位置抑制剂效果最强,你那边怎么没有相应的报告呢?”   “是的……对了雷部长,我们试验田最近产粮颇丰,和建造部共同研究了可以长途携带的营养剂和军粮,下次你们出任务的时候,请务必帮我们统计一下数据……”许芝芝现在已经懒得和雷冷抬杠,毕竟自家的混小子太皮,几乎快把她所有的精力压榨干净,连试验田都差点没力气去了呢。   ……   雷冷坐在椅子上,即使已经是奔四的人,他依旧心有戚戚然。   你问为什么?   再次和您介绍一下,复苏之城的军部部长,雷冷的个人情况。   雷冷,男,年龄36,人称雷电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现在挺着个大肚子马上要生的金娇娇,是他上辈子的老婆;那个孩子刚生没几个月就跑来上班的女强人韩冰,是他上辈子的老婆;孩子已经能上房揭瓦的许芝芝,是他上辈子的老婆;那个三年抱俩的黄美美,还是他上辈子的的老婆;坐在边上还没显怀的,对还是他上辈子的老婆;前段时间拍着桌子说要为复苏城献出终身不婚主义的焦丽君,还是他上辈子的老婆。   坐在主位,孩子都十六的那个城主,对,还是他上辈子的老婆!   没错,他没说绕口令,这一屋子不是孕妇就是待产要不就是不婚主义的,都是他上辈子的老婆。   而这辈子混得不能再失败的他,再次自我介绍一下:   雷冷,男,年龄36,未婚,无子无女(并非不婚主义者)。   绿帽子一顶接一顶,连起来可绕复苏城三圈的他,看着这些“前妻”们现在过得精彩快活的日子。   心里居然只有开心和祝福。   上辈子他拖累了她们,这辈子就是让他来认栽,被几个女人欺负欺负的。   他,甘之如饴。   谁叫上辈子他从未了解过他的老婆们呢?   而现在对于雷冷来说,打败丧尸指日可待,复苏之城高速发展,虽然单身无怨无悔,唯一的纠结也就是前世的那个谜题——   到底是谁杀了他? 第33章 绝地求生hard模式!(六)   如果说对于雷冷而言, 前世的死还是个未解之谜的话,对于单静秋而言, 随着发展这些谜题已经一个接着一个得到了答案。   原身的人生便是在这一年戛然而止,她离世之后不久, 雷冷便遭遇不测。   今年刚迈入年头,单静秋便发现她的属下们都不约而同的焦急起来,即使是待产期将到的金娇娇都时不时非得过问下她的安危, 雷冷选择了暂停往外扩张的道路, 镇守城内。   而单静秋在他们看来,就是最不听话的人, 每天继续泡在研究所之中不愿出来。   除却打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同路人”的许芝芝, 雷冷的老婆军团们早就每天准时碰头,天天商讨一二三四,让她们的丈夫一度以为自己头上绿光闪耀。   当然,这场“单静秋”救援活动完全没有雷冷的份。   水千柔揉着眉头:“娇娇,你肚子大了, 得好好在家休息, 这儿的事情有我们来。”看着金娇娇已经大的吓人的肚子, 她有些忧心。   “没那么娇贵!”金娇娇扶着后腰, 不愿听话:“马上到了那个日子了……这回要怎么办?”   重回过去,许是有了许多变数, 她们走上了同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现在她们几个有了各自的幸福安稳,她不希望这份平和被轻易破坏, 更别说……别说静秋对于她们而言有多重要了。   黄美美同样咬着唇:“你说……你说要不我们问问小池?”   郭池同她们不一样,没带回前世的记忆,但是现在眼看就要到那个关口……没准郭池也能想起来呢?   韩冰闭着眼沉思良久,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几年前她刚“梦”到前世的记忆,雷冷不知道他怎么死的,她们几个心里门清,可现在哪里管得上雷冷的事情,要紧的是静秋的身体,上辈子静秋到底怎么莫名其妙的没了的,她们谁都不知道,可要把郭池牵扯进来,那事情也许就不小了。   屋子里一时变成一片寂静,半天无人声响。   忽地,屋子被推开,有个女人进来,带着口罩,只露出如火焰般闪着光的眉眼。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四下无言,不知道她是从何得知这据点而赶到。   水千柔挡着几人前头,神色莫测:“你……你也想起来了。”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女人咬着唇,半天才往下说:“静秋不是病死的,是我杀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了。”   一室的女人哗地站起,把椅子碰倒,一室哗然。   ……   单静秋在研究所的实验已经进行到尾声,对于丧尸抑制剂的研究已经进入全新的进程,近日总在纷繁的实验之中,一个实验结果的确立要经过千次、百次、万次的反复实验。   “妈妈,你该休息了!”郭池已经在不经意间长到了近一米八,明明脸还有点稚嫩,可身材从背后看起来已经不娇小,如同大人般可靠值得依赖。   最近妈妈在实验室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再重要的实验结果,也不能轻易把身体抛到脑后。   虽然孩子已经大了,单静秋还是如往日般拍拍他的肩膀,即使现在已经需要抬高手才能拍到。   “小池,最近实验的标本反应很好,你要明白,身体很重要,可这场实验也如同战斗般争分夺秒。”   郭池神色有些晦涩,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形的阴影:“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最近他时常做梦,梦里场景交错,明亮变动,好像是另外一个自己跑完了一生,明明是迥然不同的人生,还想笑自己想象力丰富,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的预感,告诉自己这是真实的一生。   “嗯?”单静秋好奇地看着郭池。   “妈……你眼里的小池是什么样的呢?”郭池迟疑,“如果我是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人……你会生我的气吗?”   话刚问出,他便后悔了,但……他知道他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单静秋看着已经长大的孩子,脸上还都是孩子的模样,可明明身子已经人高马大,她笑着说:“妈妈眼里的小池是个善良、聪明的人。”   “无论小池选择怎么样的道路,成为怎么样的人,那都是你的选择,妈妈能给你的是陪你长大,身体力行告诉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小池,妈妈要告诉你,我并不要求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别人眼里厉害的人,因为无论是英雄还是凡人,你都是妈妈的孩子。可妈妈不希望小池成为一个坏人,如果小池有天做了错事,妈妈愿意和小池一起道歉赎罪,但如果小池做了错事永远不愿意认错,那妈妈一定会……非常,非常失望。”   说着说着,渐渐正色,即使看到郭池有些丧气的脸,依旧没有动摇。   单静秋从不认为父母如果抚养出不优秀、不精英的孩子就是失败,真正的失败应该是抚养出所谓的“恶之花”,只要孩子是个健康、有益的人,即使平凡又何妨?如果孩子是个优秀的恶人,难道就是所谓的成功了吗?   郭池听着妈妈的话,眼泪渐渐地盈满了泪水,哽咽着:“那如果小池做错了事情,认错了,知道错了,妈妈还会原谅小池吗?”   单静秋瘦弱的手轻轻地圈住了孩子:“妈妈从来也不会怪小池……如果小池做错了,那一定是妈妈不够好。”   “妈妈,我同你说一个故事……”郭池哭着,说出了埋藏在他心底的“梦”。   雷冷住在离军部不远的小区,正是午睡时,他惊醒满脸冷汗,看着眼前不知何时来到,站着凝视着他半天不动的女人,牙齿被用力咬得嘎吱嘎吱。   “你为什么害死静秋?”   “又为什么,对我下手?”   “焦丽君,你给我,说清楚!”   ……   单静秋如同多年前,搂着那个孩子般顺着他的背脊,听他说出那个几乎是峰回路转的故事。   这个故事大概要写作《末世之重建家园番外篇》。   故事中提到的单静秋是雷冷所谓的“正宫”,沉迷研究的她在民生方面一直有非凡的天赋,替雷冷兼顾着研究所和许多大大小小的管理事项,在故事里,她和雷冷双剑合璧,如果说复苏城是围绕着王,但城的基石就是“王后”单静秋,后期提到的浓情蜜意更多围绕着的是后面的妻子们,单静秋出现的情节大多是为出征的雷冷提供后勤。但事实上,最开始的原身,根本没打算嫁给雷冷,对她来说,丈夫离世后只想好好的养大郭池。   原著中写着的“她感受到了丈夫死后,从未体会到的温暖……”其实是掩藏在故事背后的巨大阴影。   单静秋躲开的那场家附近的袭击,事实上是一切的源头,在那场袭击之中,被护在身前的郭池被丧尸抓到,发觉自己的孩子受伤的原身,凭借自己多年的研究及她那时没有意识到的“脑域开发”的存在,竟一时将丧尸病毒压制,郭池除了略有腐烂的伤口,毫无异常。   她嫁给雷冷,唯一的原因便是要通过他的力量掩饰郭池的异常,并利用资源投入丧尸抑制剂的研究。   在雷冷不知道的世界里,他的大部分女人对他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为了“活着”,经历过苟延残喘、无处求生之后,哪怕是通过男人活着,也好像没了那点自尊心。   当然,其中有一个异类,焦丽君。   她是在一场女奴狩猎战里,被雷冷救回的,对她来说,雷冷就像从天而降的神。   当她发觉雷冷在众多女人里最过在意的是单静秋,而在民众之间,最有名气的同样是单静秋后,她坐不住了。   她从最肮脏的泥泞中爬出,哪怕有一丝机会回到泥潭,她也不愿。   她的见识里从未告诉过她所谓的丧尸抑制剂的研究有多重要,她只知道原身的研究成功,只会让她越发边缘。   无知即是恶。   原身对于雷冷的这一堆老婆们都很好,她从未防着这些人什么,总是很乐意向她们分享自己的研究。   在众多研究中,原身曾尝试过一种思路,叫做衰弱,注入名为衰弱的药剂,让一个人急速的衰弱之后,丧尸病毒也会弱到相应的程度,届时在试图消灭,但当然在实际的操作中并没有那么顺利。   而那被舍弃不用的衰弱便被焦丽君偷偷地用在了原身的身上。   原身离世了,但还好,临死之前留下了最后研究的“丧尸病毒清除药剂”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而郭池便是实验的第一个成功品,也是唯一一个。   而她留下的另外一个成品,是一份研究报告和一份药剂的制作方法,叫做“复苏”,她长达近乎十年的研究,世界是守恒的,而复苏便是让世界回复守恒,会以极快的速度灭绝丧尸也灭绝异能,她曾经在一个被丧尸病毒感染的人类身上试验过,当病毒消失时,异能同样消失,当一切都消失时,便会复苏人类的希望。   留下了人类希望的原身,并不知道她死后发生的一切。   人类,有时候比想象的更可怕。   知道了药剂的雷冷和他的一众下属,召开了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会议,讨论什么呢?   是不是该把药剂用出去,当然在最开始的雷冷看来,这答案是肯定的,可随着一天一天,他发觉底下的力量似乎已经让他无力做主。   特权阶级面对失去特权的恐惧,惊慌了。   雷冷身边围绕着的末世强者们,已经不甘愿失去自己的能力,不愿意失去自己的特权。   可他们未曾想过,没有特权勉强活着的那一些人,多想回到曾经的世界。   郭池便是这个传声筒,他是唯一一个失去病毒之后还能保留有异能的人。   他怀揣着报复的恶意,将母亲留下的成果一点一点地告诉了水千柔她们,而听说真相的焦丽君才意识到,原来她害死的不是一个夺取权利的对手,而是一个挽救了人类命运的希望。   她近乎绝望地忏悔,却已经换回不了希望。   于是她承担了“刺杀”的任务,她杀了雷冷,抢走了重生。   而那一天,在郭池的主持之下,复苏城的高层消失殆尽,那一夜,是红的。   于是,人类重生。   ……   单静秋轻轻地拍着郭池:“你做得很棒了。”   她终于明白,原身说的好好照顾究竟多么的意味深长。她不愿自己的孩子再受丧尸病毒的折磨、不愿自己的孩子看着母亲牺牲、不愿自己善良天真的孩子为了人类去做那个背负着他人生命的刽子手……   尤其是她知道,这个孩子一定在雷冷他们死后,饱受折磨。   “妈妈相信,你梦里的事情都不会发生,重生,并不一定需要鲜血做代价。”她的眼神很亮:“你相信妈妈。”   郭池擦着泪,重重地点了头。   ……   雷冷坐在床上,抽着烟,看着眼圈袅袅升起,要知道在末世,烟这种奢侈品有多难得,即使是他,也依旧不舍,可现在,似乎不抽上这么一根,他就快把自己逼疯了。   他声音沙哑:“所以,你决定杀了我。”   焦丽君今天已经哭过几回,可在雷冷面前,她一滴眼泪都不愿掉:“是。”   “我就这么该死?”   “是。”她毫不犹豫。   “我救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我,这些人全特么死了!然后你说得杀了我?”雷冷忽地跳起,暴跳如雷地抓着焦丽君的肩头摇晃。   焦丽君脸色都没半点变化:“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可你已经不是在救人了那时……我,不后悔。”   雷冷重重地抽了口烟:“我特么就非死不可?”他笑了:“太好笑了,我救的人,我床上的人,往我身上插刀子,说我该死!说我得死?凭什么?凭什么?”   他笑得仓皇:“那现在的静秋就不该死了?她也是城主,你们怎么不说她阻碍发展了?怎么不说她毁了全人类了?”   焦丽君刚刚即使被用力摇晃都没变脸色这下却如变脸般,很是生气:“我告诉你,她不会!”   “我相信她,她不会!”   ……   复苏15年,复苏城城主单静秋下令使用“重生”药剂。   复苏20年,复苏城城主单静秋宣布,丧尸灭绝,人类重生。   ……   人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雷冷觉得,自己真特么就是坏人的命,她们都没了,他还在。   雷冷送走了他曾经的老婆们,一个、又一个,可他却好像什么老不死的活了九十几个年头还身体康健,也许这就是命吧。   他这辈子前头在纠结、迷茫;中间呢在等有几个人后悔;老了呢,终于明白自己错了。   嘿,怪不得,他的老婆们一个,一个都不愿意再和他在一块。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穿越一次,就以为自己是什么登峰造极的金手指男主,能大开后宫,三千佳丽,夜夜笙歌了。   焦丽君还真没说错,他这种人就该死,单静秋这样的人才该长命百岁。   他几辈子了没活个明白,怪他看不起女人,结果活了三辈子了才明白,女人还真不比他差。   他们怕没权、怕没名、怕没异能。   嘿,那焦丽君还真没说错,单静秋说用就用。   那时他没忍住问了句:“静秋,你不怕没了异能、没了丧尸,咱们复苏城就不在了吗?”   他永远也忘不了,被那群女人包围着的静秋和她说的那段话。   “末世之前,我们没有异能,不也活着吗?”   “复苏城从来不凌驾于人类之上,如果人没了,那有复苏城有什么用呢?”   他无从反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人类迎来重生。   他明白了,没错,他的确输了,彻头彻尾的输了。   今天呢,他送走了他认识的那些老家伙们的最后一个,静秋。   就连静秋也老了,也走了,他可没想到他居然能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走,要知道,前世他就送了静秋一个。   静秋重病时,他作为退休的军部部长,偷偷地私下同她说过话。   他没忍住,问了:“静秋,你,你有想过和我在一起吗?”   却看到那人即使是老了依旧灵动的眼神,眼神里写满了疑惑和错愕,只是摇了摇头。   他这一辈子,果然到老,还是没人要。   参加葬礼的他看到了前辈子的继子,也已经儿孙满堂。   静秋是复苏城的传奇,而她的儿子同样是另一个奇迹,重建了教育体系、复写了无数图书,如果没有他也许人类的文明会出现无法挽回的断层。   看,他多棒。   复苏城的城主、前城防部部长、前建造部部长……全被他养在了后宫,教育的奠基人被他放养到他人没了……   怪不得,他没活成。   迷迷糊糊地,雷冷似乎感觉又看到了前世的场景,活了几十年的他,已经开始恍惚地觉得,究竟前世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幻泡影。   “静秋,你做我的妻子好吗?”年轻的他看着对面的女人,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   对面的女人低着头轻轻地点了点,年轻的他一阵狂喜。   可在背后,那女人掐着的手,生生的落出了血。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   “任务一:照顾好郭池已经完成。”   “隐藏任务:人类重生已完成。”   “隐藏任务:不再成为他人的附属品已完成。”   熟悉地提示音再次出现,任务均已完成的单静秋稍微放下心来。   可没等反应过来,脑后被重重一击的感觉让她陷入了另一场黑暗。   “宿主辛苦了,下一个世界会比较轻松哦!”   “祝宿主开心~”   今天的008,突然出现了人性。 第34章 五百万的儿媳妇!(一)   当008将单静秋投入新世界的时候, 她第一次为自己误解了系统感到些许愧疚。   原来系统还挺靠谱?挑战模式之后还让她轻松一下!   看来系统还是有点人性的,也许自己之前一直误解了它。   当然, 在不到一分钟的黑暗之后,单静秋明白了, 她对这个垃圾系统完全没有误解,这垃圾008就是个十足的大垃圾!   ……   午后的森岛咖啡厅一如往常的平静。   周淑怡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着手里无辜的咖啡, 小小的白色汤勺在杯中不断搅拌着, 将咖啡原本的样式全都打破,如同她现在如麻的心事。   她毕业于名牌大学, 自毕业后进入了何氏集团旗下的臻爱珠宝, 成为了设计部的一名设计师,到现在也已经是五个年头了,凭借优秀的工作能力成为了设计部副部长的她,在工作上从不落于人后,公司的人都私下称呼她为“女魔王”, 说她心狠手辣,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但是周淑怡自己知道, 在她心底最深处, 她同样是羡慕公司里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工作只是体验生活、只是拥有一份事业, 如果过得不开心了那就找一份其他工作,日子一样照样过。   可是她呀,从小就知道自己无处可退。   周淑怡出身在一个小县城, 童年时父母作为超生游击队坚持不懈地东躲西藏,生下了两个女儿后才等来了宝贝儿子,当然要说心眼偏到天上去,倒也没有,更何况父母还算小有积蓄,童年时的她日子并不算难过。   可好景不长,身为包工头的父亲遭遇了一场意外,工地里的工人没带上安全措施,便上了脚手架,从天而降,一下毁了两个家庭。父亲不是那种不把人当人看的人,咬着牙把钱给赔了,多年积蓄瞬间一扫而净,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做包工头的最怕遇到拖欠款项,这回父亲遇到的是对方直接跑路了,几十个工人等米下锅,大过年的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于是啊,周淑怡他们家从小住到大的房子又没了。   而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父亲消瘦得没个人形,那年过年时,精神不好的他喝着酒就闯上了大马路,于是那个年,周淑怡他们又没了爹,他们爹就留下五万的赔偿款,还是人好心看他们孤儿寡母太过可怜给的。   那一年周淑怡大四,她的妹妹弟弟才高二。   刚毕业的她,不用想什么梦想,想什么有的没的,她要的就是钱,一边找工作一边找兼职,什么代写论文、画个logo……别人嫌弃钱少的,她也咬着牙就是做,每天好像只需要维持生命最低能量便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但还好,她被臻爱珠宝录取了,而臻爱珠宝是出了名的待遇好,她也靠着那份高薪和她的解约,生生养起了那个家。   当然,奔三的她,依旧是在这个偌大城市无房无车无存款的三无人员。   好心的主管想给她介绍个对象,都在听说了她的条件后退避三舍。   年纪二十八,扣十分,现在的好男人就好年轻貌美的肉体,她太老了。   臻爱珠宝设计部,高薪?哎没用,还不如行政朝九晚五,男人要顾家的女人,再扣十分。   单亲家庭?那十有八九心理扭曲,再扣十分!   有个弟弟、妹妹,全靠她养?呵呵,这不是当代樊胜美吗?再扣十分!   没房没车没存款?这也不行,再扣十分。   想要拼事业,以后不想生二胎,分数直接清零!   ……   于是这么东扣西扣,周淑怡的这些“好同学”、“好同事”们便一个接着一个的摇摇头离开了,倚靠自己,一次也没有认输过的活到了28岁的她,突然发现她成为了相亲市场上的零分产品。   读书时一次也没有比过她的同学,在同学会时面上羡慕地说她有事业、有工资,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然后背过头,上个厕所的功夫,她便听到她们在厕所里窃窃私语的笑声。   “哎呀,咱们的大班花,这么独立自主,辛苦工作,还不是没人要,也真是不容易哦……”   “别这么说人家,我们这种只能靠父母、靠老公的肯定不一样啦,人家可是永不放弃的小白花哦。”   ……   她推开厕所,笑颜如花,不顾那些惊恐着、面面相觑的脸,默默地出去洗了个手。   临关门时,只是侧过头轻飘飘地留下了句话:“对了,小云,昨天你老公又给我发了好多信息,真的有点烦恼呢。”   “可惜啊,我对这种没准要靠我养,还喜欢见天撩骚的男人,半点兴趣都没。”   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背后的一片狼藉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   但并不是不伤心的。   她不羡慕她们有人养,她只是偶尔还是会在无坚不摧的铠甲里露出软肋。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他。   作为钻石级别王老五的何淮,何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臻爱珠宝只是何氏下属的一个公司,按理来说除了在同一座城市,周淑怡和何淮就如同永不交织的平行线,但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何氏新一季的全线代言人是刚获得金桃花奖的女星单莲,单莲目前在国内热度几乎无人可敌,臻爱珠宝此前一直是口碑保证,但近些年在年轻人那的营销弱了许多,想趁这个机会趁热打铁,占据市场份额。   于是总部便决定由臻爱珠宝呈上几份饰品设计,推出单莲冠名的饰品,而周淑怡正是同何氏总部对接的设计师。   倒不是电视剧里的什么隐姓埋名总裁爱上小助理,更多的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两个人便也悄悄地走到了一起,没有天天腻歪的因公忘私,有的只是一起加班后一起在办公室相视一笑,送她到家。   周淑怡总也觉得这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她从小学会的就是不要“奢求”、不要“期盼”,因为幸运永远不会落在她的头上,只有咬着牙靠自己,一步一步踩在刀子上,才能走过最苦的路。   她和何淮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不是灰姑娘,也不是什么落难公主,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这只能是一场“恋爱”,谁让世事莫过于“门当户对”。   “您好,请问你是……周小姐吗?”   周淑怡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多点的女人,穿着简单的收腰黑色连衣裙,短发烫了卷,修长的脖颈上挂着引人注目的珍珠项链,如果不是知道她是谁,那周淑怡肯定会以为她仅有三十出头。   但她再清楚不过,这个人是谁。   她是何淮的妈妈。   梦,该醒了。   “您好,阿姨,请坐……”周淑怡有点局促,对面的女人是何淮的妈妈,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也和风闻里说的没有太大差别。   他们都说何淮的妈妈是个厉害的女人,具体怎么个厉害法,均是闭口不言。   而周淑怡想象中的何淮妈妈,有气质,雷厉风行,麻利……就像眼前的女人一样。   单静秋微微一笑,坐下点了杯白水,她对这里的咖啡可没半点兴趣,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也能看出来坐得笔直,身材纤细,眉眼看起来有几分英气,许是作息不太好,能看出妆容背后的脸脸色应该不算太好。   这和她想的一样,何淮的眼光还行,找了个好看的女孩,可是还不够行,她看过这女孩的身家背景,家道中落,没个父亲,还有着一双弟妹,工作能力挺好,是臻爱珠宝设计部的得力干将……可是,要配上她的儿子可还远远不够。   单静秋勾起唇角露出了个标准的笑:“周小姐,你叫我何太太就可以。”   听着对方生疏的口气,打碎了周淑怡最后的幻想,愣愣地应了声是,便低着头不愿往前看。   太狼狈了,真的太狼狈了。   一万次在脑海里预演的场景,却在真正发生时将她彻底打败。   她曾试想过一万种可能,是要祈求对方不要拆散他们、还是要决然离开、或是要狠狠报复……   可现在她却只能坐在这一动不动。   周淑怡不怪对方,她曾自己想过,如果自己未来的孩子,她会希望对方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条条大路通罗马,没必要非选一条弯路,在何淮的眼里也许她是满分,可在他家里人眼里,她应该只是个拖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单静秋看着眼前女孩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样子,心里对她的自知之明很是满意,毕竟啊,看上了她儿子的女孩多的是,要真的成为她儿子的妻子,呵,那可要的多得多。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从里头拿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五百万支票,轻轻地放在桌上推到了周淑怡的面前。   单静秋一字一句:“周小姐,这张支票请你收下,我希望你……”   周淑怡呆呆地看着被推到了面前的支票,她又要如何呢,是站起来恶狠狠地说一句你以为我们的爱情是可以被羞辱的吗?还是要像网上的段子里笑着对对面的夫人说您的儿子五百万可不够。亦或是……   可这时却只想沉默,她是真的,真心地,喜欢着何淮,不为了钱,不为了名,不为了工作。   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何淮生下来就在罗马,她早就在另外个星球飞都飞不过去,这样的距离又谈什么真爱无敌呢?只有无数句逼着自己的“认清现实吧!”   但眼前的何夫人不知为何就不肯把那剩下的半句说完,她是要说离她儿子远点呢?还是让自己和她儿子分手?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臻爱珠宝?   周淑怡抬起头看着手还压在支票上的单静秋,对方皱着眉,闭着眼,轻轻晃着头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即使是在此刻的场景,她也没法眼见着对方出事,有点担心刚想凑过去,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   失神的眼珠似乎是忽然回神,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半天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周淑怡:满意……?   单静秋把推到一半的支票紧紧地放到了周淑怡的手心。   即使是上着妆,都能看着周淑怡的脸肉眼可看的白了白,她嘴唇轻轻张合几次,没说出话。   单静秋露出了自进来以后最温和的笑:“淑怡,给你五百万,请你务必和我的儿子在一起!”   “我会离开的,这钱不需要……”话音刚落的周淑怡神色错愕。   周淑怡:哈? 第35章 (重要公告在作话)五百万的儿媳妇!(二)   包里放着一张五百万支票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周淑怡想, 她现在一定能完美地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只有两个字, 迷茫。   她是谁,她在哪, 她经历了什么?   她愣愣地跟在单静秋后头,单静秋的手拉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上嫩到似乎连岁月的痕迹都没有, , 和她的手一点都不一样,她的手由于常年握笔、握鼠标早就在指头、手腕连接的地方起了厚厚的茧。   刚被握住的时候, 周淑怡很局促, 有些不好意思,想闪躲,却被对方紧紧地拽住了手。   明明她们今天下午才第一次见,可是唠嗑了好一会,却好像已经亲热得比谁都要好。   事实上周淑怡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 她甚至有点慢热, 但何淮的妈妈实在是亲和力超强, 聊着聊着连她掩藏在心底最不愿人知的心事都一点一点的吐了出来。   她纠结过千次、万次, 就连第一次同何淮说自己的家事,都感觉到难于启齿, 不是因为看不起、嫌弃自己的家,只是有些觉得太过“狼狈”。   可那些不敢说、不愿说的,却在阿姨面前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全部掏出, 毫无防备。   也许是阿姨的话语太过温柔,或者是阿姨的眼神太过动人,竟让她卸下全部心防。   阿姨身上好像有一非凡的种魔力?只要听着她说话就能跟着笑、跟着认真,听她差使。   明明想把支票归还,却在她的坚持下溃不成军,反倒是还加了微信又收了个见面红包,甚至还顺着她备注了个“未来的漂亮婆婆”,这种事她想都没有想过。   明明何淮都生气的对她说过,希望她不要在金钱上太过敏感,但她就是改不了自己狼狈的自尊心,可在阿姨面前,却半点伤自尊之类的想法都无。   就连这顿咖啡也是单静秋付的钱,虽然周淑怡试图抢先买单,但叱咤江湖的单静秋怎么会输,一句哪有未来婆婆第一顿饭就让未来儿媳妇请客的道理倒是让周淑怡满脸通红,只得默默顺从。   转眼走到了门口,单静秋看向一直扶着自己的女孩,心里很是满意:“淑怡,今天看你脸色不太好,晚上回去可要好好休息知道吗?阿姨先去处理事情了。”单静秋亲昵地凑到周淑怡的耳边,告了个别。   想了想,又拉下车窗,招呼着周淑怡,在对方耳畔悄悄地说了句话,便笑得志得意满,升上车窗,往单氏集团驶去。   周淑怡害羞得连脖子、耳后都被晕染上了好看的红色,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刚刚阿姨说的那句话:“你可是阿姨花了重金买下的,千万要替阿姨好好整治臭小子一把。”   周淑怡站在原地远远地挥着手同离去的单静秋告别,想到自己放在包里的五百万支票在对方的坚持下还是没有还成,更是觉得啼笑皆非。   何淮妈妈这是拿五百万把她买了吗……?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周淑怡想她今天的经历应该已经是无可超越了吧。   可这么想着,却偷偷地、偷偷地笑了。   真好,真好。   然而在车上的单静秋则完全不同,此时她已经暂且把刚刚的温情瞬间抛诸脑后,开始思考起了接下来的问题。   为自己的机智疯狂打call,毕竟垃圾系统008将她一把丢到甩出支票的瞬间,还好她脑子转的灵活,要不啊,这煮熟的鸭子就得生生飞了!不过又一想,这008还是有点人性,毕竟它要是更狠点,把她丢到支票给完转身离去的场景,得,那她这儿子要孤独终老了。   但是回想着原身遗留下的种种记忆,单静秋默默地再次推翻了自己的结论,这008就见不得她好!   这个世界是建立于一篇标准的女强言情文,是的形容词就是有这么长,如果是在单静秋穿越前沉迷看文的网站里,大概能放上四个这样的标签:女强、爽文、打脸、豪门世家。   而周淑怡正是这个女强,单静秋及何淮一干人等,则是那个打脸,豪门世家。   何淮,充其量只是个苦情男配,带全家老少齐上阵被打脸、为女主变身添砖加瓦。   在名为《重生之我就是豪门》的故事里,何家大概是人人喊打的反派人物。   故事一开始女主周淑怡便和何淮相识相爱、情有独钟,两人感情渐入佳境之时,何淮的母亲发现了女主的存在,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找上了女主这样的人,给了女主五百万并要求她离开自己的儿子。   当然,女主没有收下支票,她只是斩钉截铁地告诉单静秋,如果要分手,让何淮自己来说,愤而离去,这时候的她还未曾想过放弃自己的爱情。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女主回到公司,她接二连三的遇到了打击。   先是她精心准备的三份设计稿均被单莲驳回,不服输的她在公司熬了近一个礼拜的夜,倾尽所有,作出了名为“出水芙蓉”的作品,可累坏了的她,一觉醒来,却发现这张设计稿已经写着设计部部长的名字,拿到了单莲那儿,并获得了单莲的青睐。   面对一个接一个的打击,女主没有放弃,在她寻找稿件被偷的证据之时,受到了当时在珠宝部做助理的于越帮助,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而何淮却因为女主的隐瞒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当他知道时,事情已经解决。   他为女主的不信任感到了伤心与痛苦,但向来缄默地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为女主清扫了设计部里部长派的人,当然这事情周淑怡同样一无所知,两个明明挂心着彼此的人,却因为这件事越行越远。   而这时,小说中最常见的误会戏码便发生了。   周淑怡同于越的友情越发深刻,单莲精选的“出水芙蓉”系列饰品设计成为了设计部面临的巨大工作,每天晚上一起加班的她同何淮的联系一度少了许多。   一个下雨的夜晚,送伞的何淮来到了臻爱珠宝设计部,却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里面相视而笑、紧密贴着研究设计图的二人,他的教养让他控制住自己冲进去发怒的心,同单莲一起外出喝酒倾吐心事,却被八卦媒体拍上头条。   如果何淮是男主,也许这只是感情生涯的催化剂,可惜他只是一个男配,不善言辞的他在被误解的委屈之下,选择了沉默,伤心至极的周淑怡提出了分手,两人的感情画上了句号。   神伤之下,何淮选择了远走法国,不愿面对无时不刻充满了回忆的这座城市。   他在临走之时,放下自尊,在周淑怡同他的爱巢里留下了一封信。   但周淑怡选择了搬离这个充满了故事的房子,搬家时,她喊上了于越做苦力帮忙,发现了这封信的于越偷偷地将信丢了,在法国的何淮并不知道这封信的收件人从未见过信的内容。   这时单静秋再度上线,发觉了自己儿子因为周淑怡神伤、深受打击的她,直接将周淑怡开除出公司,甚至还在b城其他公司那做好了安排,要将女主彻底赶出b城。被开除的女主收到了母亲生病的消息,可此时她身上的全部存款已经不足五万。   而于越,便在周淑怡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他变卖了自己的房子,离开臻爱珠宝,同周淑怡一同创业,两人共同建立了独立珠宝设计品牌宇宙珠宝,并经历种种的困难、创业艰辛,在珠宝界创下属于自己的事业。   久久等不到周淑怡信息的何淮无论如何不舍得放弃周淑怡,他便每日每日的给周淑怡打电话、发信息,可他不知道的是那时被赶出b城的周淑怡已经换了新的电话号码。   发出的所有信号均石沉大海的他仍不甘心,决定返回国内,却在回国之后发觉自己的母亲竟然将周淑怡赶离了b城,他同母亲大吵后,坐上了赶往机场的车,却在路上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单静秋中风入院抢救,从机场赶回的他却在到医院时接到了母亲已经抢救无效的消息。   在机场,他接到了朋友的电话,朋友告诉他,周淑怡要订婚了。   明白原来这段感情也许真的注定没有结果,何淮选择了带着母亲的骨灰离开国内。   到老,都未曾回国。   到老,也终究一人。   至于故事的结局,当然是珠宝界新星二人组的强强联合,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但这,只是故事,原身的记忆里,则有着何淮不知道的事情。   何淮并不知道,在他从原身的办公室愤而出门后,那屋子又迎来了新的访客,于越的母亲于慧。 第36章 五百万的儿媳妇!(三)-(五)   单静秋看着车窗外车如流水, 心却无法平静。   拥有平凡人生的她,在未被008带着到故事世界之前, 看小说时也曾时常为故事里的情节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可她从未想过, 这一个个一看就过的故事里,藏着一个接着一个黑透了的人心,一段段惊人的故事。   原身自小同何淮的父亲何向前订了婚, 虽然生长在大家族里, 早就耳濡目染的知道很多时候他们的婚姻只是工具而不是真爱,可年幼的她那时仍旧对婚姻满是向往, 她曾以为她能和何向前携手到老, 相濡以沫。那时的原身,把何向前当成了未来的恋人、丈夫、家人。   也许本来会是一段天作之合,但却在原身读到大学时发生了巨大的转折,大学时,原身认识了一个同寝的女孩, 并慢慢地发展成为了闺蜜, 她就是于慧。   于慧出身于贫困的偏远山村, 家境窘迫的她连大学都是举债上的, 能获得上学的机会还是因为她自小便考得好,获得了一位好心人的资助, 她从小的梦里,便满满装的是离开这座人烟了了的小山村,到大城市里生根发芽, 甩开她那个不堪入目的家。   考上了b城大学的她,刚到了b城的她被大都市的繁华迷了眼,要知道,在她们那最好的县城,甚至还比不上b城郊区的规划,天差地别,莫过于此。   局促的进入了宿舍的她,从未想过原来这世界还有这么好的房间,仅仅是六个人住,上下的床铺结实得很,窗户明亮,采光出其的好,这是在家里她想也不敢想的。   也就是在那时,进入宿舍的单静秋头一回让她刻在了心里。   她在单静秋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明白了和人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她连宿舍都觉得金碧辉煌,可舍友却嫌弃住的人太多;她觉得食堂菜贵,可舍友却总是点餐叫更贵的;她从家里千里迢迢扛过来的夏衣不过三套,洗了一套就得晒出一套,还短得露出了脚踝,可舍友的衣服却能装满柜子……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却慢慢堆积成山。   一开始明明满心里装的只有憧憬,可是一天一天的,却变成了深埋在心刻骨的嫉妒。   如同不知名的毒蛇在心底驻扎,一点点地长大。   当然原身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对她来说舍友于慧是个可怜质朴的上进姑娘,有着许多她做不到的厉害地方,她可以早晨四五点就爬起来晨读,科科功课都做满笔记,身体健康,运动也好……还淳朴、善良、不爱占人便宜。   她把于慧放到了自己闺蜜的位置,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为她买衣服,一起吃食堂,给她过生日……   但是她却不知道,在巨大的差距之中,她所做的这一切都被于慧当成了羞辱、践踏,即使她心底再无半点恶意,在于慧眼里这一切都只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只不过是有钱人在打发“乞丐”罢了。   这还不是全部。   大三那年,当原身挽着留学归来的何向前出现在于慧面前,并开心地向于慧介绍自己的未婚夫之时,这种愤怒终于到达了顶点。   于慧恨极了这世上为什么有单静秋这样的人,不需要做任何的努力,变能拥有一切。   明明单静秋已经拥有于慧奢望不到的全部,无论是金钱、家庭、教养……   就连未婚夫,也是这么优秀、富有,不给她留一条活路。   何向前就像于慧梦里才会梦到的主角,同那时偷偷在学生里流传的小说里写的一样,来自于大家族,家财万贯,风度翩翩,留学过来,无论是学业、事业、家庭、前景都不可估量。   可她会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呢?   在于慧归家时,父母拉着她赶场,相亲一场接着一场,她看着那些可以说令人作呕的男人心里的恨意越来越浓。   那些男人自小就住在这片土地,甘心于平庸,从不愿发展,从来就知道吃饱喝足生孩子,甚至连好好穿衣服都不会,更别提那些浪漫情绪、绅士风度了。如果嫁给他们,人生好像瞬间能看见头,那就是被永远地束缚在这里。   可她不愿心甘情愿的接受这样的人生。   罪恶的遐想就这么滋生。   她悄悄地勾搭了舍友的未婚夫,于慧知道,像单静秋这样的女人不会讨好男人,那么硬邦邦,天天就知道研究什么市场经济,从不考虑向前的生理心理需求,又怎么能赢过她呢?   勾搭的过程毫无困难,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在何向前看来,于慧拥有全然不同的魅力,如果说单静秋是天生优越、高高在上挺直背脊的白天鹅,那于慧就是随风飘摇,无依无靠的蒲公英。   在于慧那,他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被崇拜、被需要、被爱。   所以,就此沦陷。   两人背着原身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可窗户总有被捅破的那一天。   大学临毕业,出国旅游带着给未婚夫、好闺蜜礼物到了何家的原身,撞到了在床上你侬我侬的二人。   天翻地覆之后,原身成为了棒打鸳鸯的那一个。   那时她甚至连这个男人也不屑要,可是在家人的要求之下,她不得不选择了从此成为面和心不和的伴侣。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把何向前当做自己的男人,只当做商业联姻的伙伴,同床异梦。   于慧也在被抓奸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从此后很多年,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她。   可原身不知道,哪有截断得了的奸夫淫妇,哪有能说散就散的表子和狗。   原身对于女主的成见也来源于此,在一听说何淮找了个小城姑娘,她便想起了于慧。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便从心底深处看不起周淑怡,她认定了女主攀附权贵,为了钱才找上了何淮,绝非善类,便下定了心务必要拆散二人。   而那时的一句拆散,却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故事。   在原身过世的那天,她最后见到的人正是于慧。   就在何淮刚离开没多久,气得厉害的原身办公室里坐着顺气,却突然被人推门而入,进来的正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好闺蜜”于慧,万分震惊的她听着好闺蜜的一字一句,打击如山。   她说,其实她根本没有离开这座城市,这些年来何向前大半的日子都是同她一起度过。   她说,他们俩有了个儿子,有了个家。   她说,当原身希望何向前回家为儿子过生日的时候,其实他们一家人正在外玩耍。   ……   时隔多年,再次接受何向前出轨的原身以为自己已经能控制住自己满溢的情绪,可事实上却完全做不到,她自小的教养让她慢慢地逼着自己接受无爱的婚姻,接受不负责任的丈夫,接受背叛了的最好朋友……   可能接受不代表不受伤,当于慧趾高气昂地走到她面前,试图居高临下的炫耀着她的“爱情”、“家庭”、“丈夫”……而这一切都是曾属于原身的。   她好不容易,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去看于慧,却被对方附耳凑近说出的那几句“悄悄话”震慑在当场。   “我和向前的儿子呢,向前给他选了个字,是越,超越的越,因为他是注定要超越别人,做人上人的孩子。”   “老爷子也很喜欢我们家越越呢,毕竟他白手起家,不像有的人仗着家大业大还像个被打败的落水狗,感情受创就跑,真狼狈,和某个女人啊一模一样。”   “哦,对了,静秋说不准你还认识我的儿子呢,对对对,别的你不认识,那肯定认识我的儿媳妇。”   “我的儿子呢叫于越,儿媳妇呢叫周淑怡。”   “哎哎哎,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呀!我想你猜到了对不对,就是何淮之前的女朋友呀。你抢不过我,你的儿子也抢不过我的儿子。”   “你真可悲,你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我还有你的老公,你的家庭,你和你的儿子除了那点儿破钱一无所有!”   ……   看着对方笑得畅快的扭曲脸庞,单静秋终于气得天旋地转,直接坠倒在地。   迷迷糊糊地她听到了于慧惊恐、害怕的撒娇声,和她的丈夫温柔的安慰。   何向前说:“没事,她死了以后单氏以后有我的一半,以后都是我们越越的。”   良久,她都只听到耳畔边回旋着的你侬我侬,半个求救电话都无,冷血至极、无情至极。   没有遗嘱的原身离世后,财产分给了丈夫和何淮,在何淮远走国外没多久,于慧便登堂入室,于越也改名换姓成了何越,成了顶顶有名的何家二少,继承了万丈家财。   当然,那时的周淑怡也只是以为自己的丈夫只是一个备受关注的“继子”,毕竟何淮这个前任大少在母亲离世的打击下放下家族事业远走,丧失了继承权,这一切倒也很是顺理成章。   故事自然得以圆满的结束。   但在原身这一点也不圆满。   原身后悔极了,她这辈子让亲者痛、仇者快,伤了自己的儿子,成全了于慧和她的孩子,她不甘心啊,更不舍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到了老。   “任务一:不让何淮孤独终老,让他同真心爱的人幸福生活。   任务二:让何淮承担属于他的责任,继承单家。   任务三:惩罚何向前、于慧。”   ……   “夫人,公司已经到了。”司机老张小心翼翼地叫醒后面闭目养神的夫人。   老张被单氏集团聘请已经近十年了,为单静秋开车也已经五六年了。他从没见过像单静秋这样从不和底下人乱发脾气的人,不过也许是久处高位的威压气势,亦或是家大业大的良好传承,总能感觉到夫人身上的不怒自威,让人不敢造次冒犯。   单静秋睁开了眼,往旁边一瞅,已经到了何氏集团的总部。   她微微点头:“老张,我上去找阿淮做一会,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快到的时候我会给你电话。”便起身在早就认出了车的保安引导下上了楼,无论是单静秋还是原身都没有为难人的习惯。   被留在后头的老张没忍住,张大了嘴,在心里暗暗地想了想,夫人,今天好像挺……平易近人的?   单静秋坐的是大楼的专梯,直达何淮办公室50层,电视剧里时常说的总裁专用梯,但事实上用的人并不少,更别说身为总裁母亲,单氏集团现任总裁的单静秋了,要是她都上不去,那肯定要闹点笑话。   电梯飞速向上,五十层的大楼都是何氏所属,可见集团之大。   何氏集团发家很早,在早期便是从实业开始立足,后来发展到房地产业,冠名的房产集团在国内是出了名的认准了闭眼买的王牌小区,在国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同源于此,发家很早的何氏集团有着巨无霸般的人员结构,而偌大的一个何氏家族,几乎每个人都在这里上班下班,冗杂的集团规模、遍布着的何氏亲属使得集团本身有些尾大不掉,难以变革,但无伤大雅,它依旧是国内的顶尖财团。   单氏集团则不同,虽然同样是几代人积蓄而成,看似和何氏发展趋势类似,但早在单静秋的父亲那一辈便开始寻求高科技技术的发展,已经逐步转型成为国内互联网的头一位,现在在智能手机等高新技术产业取得了较大成就。   当年单氏和何氏的联姻却是一场一方求稳定、一方求变革的强强联合,那时的单氏刚面临着转型,忧心根基不稳,而何氏呢,发展进入平稳期已经许久,希望能同单氏的合作中获得变革的机会,甚至吞并单氏,毕竟单静秋可是单氏的唯一继承人。   可是由于单静秋和何向前的不合,两个企业倒是一直没顺着何氏当家人当时的想法合并,单静秋一直独立掌管着单氏集团。   何氏集团呢则早就交到了何向前手中,只是何向前是个“理想主义者”,在公司的经营上心慈手软、犹豫不足、评估失败,搞出一堆乱子,再加上单静秋铁石心肠的模样,杀伐决断的何老太爷一力做主,把何向前从公司的经营一把剔除,只吃分红,生生地扶持了何淮上位。   一是怕何向前这半桶子水把江山败了,二呢,也是为了塞给单静秋一个定心丸,让她早点把单氏交出来。   那时原身曾一度动摇,要不是看着自己儿子刚接手何氏就瘦了几圈,害怕他撑不住两艘巨无霸只得暂时继续经营,也许在那会就已经没了单氏。   不过现在换成了对未来的事情一清二楚的单静秋心里只想呵呵。   对于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何氏一家人,她只感谢何淮没有继承那家从骨子里流出的冷血。   单静秋走进了属于何淮的办公楼层,偌大的楼层里只有秘书处和何淮的办公室,示意秘书长不用通报,便也悄悄地走进了办公室。   她打算给儿子一个小惊喜,当然也有可能是惊吓。   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那沉思着的儿子何淮。   何淮生得有点冷硬,眉毛深黑棱角分明,眼睛有点细长,但并不算小,鼻梁笔直而挺,嘴唇紧紧地抿着看上去很是轻薄,都说薄唇薄情,但单静秋知道她家儿子的心有多柔软,有多深情。   何淮的手搭在拧紧了的眉头,很是心烦,虽然外人都说他是何氏集团的总裁,可他对何氏的掌握力,其实根本比不上已经退居二线指点江湖的何老太爷,并且何氏并不像外人知道的那般繁华盛景,反倒是蛀虫一个接一个,满目疮痍。   明明已经是巨型集团,可结构还像是个家族作坊,集团里一个接一个的辈分高。   想杀鸡儆猴,下一秒爸爸和爷爷就轮着上门,说那些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可以随便卸磨杀驴。   可何淮是真不懂,这些个人倒地有什么功劳?是排除异己做得好?还是欺上瞒下干得棒?或是贪钱受贿赚得欢?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内部即将被白蚁腐蚀干净的空壳。   当然,这些满满的心事他从不和别人说,不论是母亲、好友还是……淑怡,他是男人,自小受到的教育就告诉他,心事要自己去扛,自己去解决。   “阿淮,你在干什么呢?”   何淮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看到了自家母亲不知何时悄悄地站在了办公桌的对面,正倚在桌上看着自己。   何淮有些局促:“妈……你怎么来了?”面上没泄露半点痕迹。   自小他就知道妈妈和爸爸感情不好,因此妈妈连踏足何氏集团都甚少,今天这是怎么了,悄悄地看了看落地窗外的景,难道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单静秋看着撑着张冰山脸的儿子,知道他心底肯定写满了疑惑:“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看着那酷脸差点变色的模样笑了笑,“今天妈妈见了个人。”   “谁?”看好似没事,何淮没忍住又盯住了手上的文件,毕竟这份盖着急件的文件写的内容可不轻巧。   “我见了个可爱的小姑娘。”看着没反应的儿子,她忍不住狡黠地笑了笑,“是咱们公司臻爱珠宝设计部的,叫周淑怡。”恶趣味的她看着儿子总算变了的脸色很是满意。   何淮没忍住力气,手上的笔在文件上画出了长长的线条,懊悔地低着头,可还是继续死鸭子嘴硬:“……她是个挺,挺不错的姑娘。”有点欲盖弥彰的他出其的话多,“是好几年的优秀员工,设计出的珠宝款式是臻爱珠宝的主盈利款式,最近在和公司合作做单莲的那个单子……”   他心里很是患得患失,不知道妈妈是从何处得知周淑怡的消息,明明他自以为自己瞒得挺好。   他知道的,母亲从小就和自己说,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好好珍惜人家……母亲希望他找个温柔、顾家、家境优渥的姑娘,可淑怡和母亲说过的任何一个样子都不甚相符,他担心母亲伤害了淑怡,也不希望伤害母亲的心,可是他真的非常喜欢淑怡。   单静秋看着傻儿子头回冰山消融的模样,笑开了花,如果不是感情到了,自家的傻儿子又怎么会这么投入其中,无法自拔?甚至连分点心看看自己妈妈是笑还是愤怒的功夫都没了。   想了想,她倒也不舍得继续欺负儿子:“是的,淑怡是个好姑娘。”   “挺适合我儿子的。”   “啊?”何淮震惊地看着同言笑晏晏地母亲对着眼。   要是有人能到现场看看,肯定是要震惊坏了,毕竟笑成了花的单总裁和震惊脸的何总裁这两个哪怕单拿出来都可以作为集团十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了。   单静秋没忍住,把儿子整理得整齐的头毛弄得胡乱,看着他傻乎乎如同大型犬的模样笑了。   自家儿子其实也怪可爱的嘛!说什么冰山脸呢!   她声音带笑:“我知道你和淑怡在一起了。”她可不喜欢拐弯抹角。   “妈……你,你知道了。”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单静秋神色忍不住带上了点做人母亲的慈和:“难道我的扑克脸儿子每天回家就傻乎乎地笑做妈妈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原身的记忆一段一段地涌入,单静秋回忆起原身视角里看着何淮在和周淑怡恋爱时从未见过的乐不思蜀,分开后的茶饭不思,怀念时的心不在焉……好像原身在不知何处的地方深深地叹了口气,反复在顺着儿子和儿子未来的幸福之间折磨根据,难以决定。   当然,那时的原身选择了顺着自己的心意,却把自己的儿子输了。父母子女之间,哪有什么赢家输家,千万个勉强拒绝,最后两边都痛不欲生,最后倒是生离死别。   单静秋看着看着就又笑了起来,明明刚刚还打算给儿子个台阶下,这会又写满了满满的恶趣味:“对了儿子,我给你找了个媳妇。”   还满脑子挂在周淑怡那的何淮听着母亲飞速转移话题的样子,心里写满了担心,妈妈和淑怡见面究竟说了些什么?淑怡……有受伤吗?   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媳妇又是什么呢?   紧紧地抿着唇,从不愿直接当面反抗母亲的何淮终于是控制不住情绪,声音硬邦邦地:“妈,我有件事想对你说,这件事情很重要,您能让我先说吗?”   “怎么了?”单静秋看着突然正色的何淮。   “其实……妈,虽然有时我知道您对我有很多期盼和想法,可是感情这种事情,是要选择一个对的人一起走以后的风风雨雨,看着你和爸爸的事情,我也觉得很辛苦,我希望能有一个人无论风雨,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和我志趣相投,一起奋斗,您明白吗?”   他咽了口水:“妈,所以,我不需要您给我介绍对象,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如释重负,终于把内心倾吐干净的何淮觉得所有的负担感已经一扫而空,他希望能获得母亲的谅解与接受,如果母亲不愿意接受淑怡,他也会努力成为她们之间的桥梁。   “嗯……”似乎是被儿子的话噎住,单静秋突然低下了头。   “妈妈呢,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给你找了个媳妇,还给了人家见面礼……那你真的觉得就连见一见都不要了吗?”她露出真挚的样子,看向何淮。   何淮听着妈妈认真的话,知道妈妈的每一句肯定都是为了自己,可是他已经有了淑怡。   何淮坚定地摇了摇头:“妈,我喜欢的女孩你也一定会喜欢的,以后我会带她给你认识,所以……”   单静秋露出了难过的表情,拿起了手机,点到了微信的页面,选中了被顶在最上的对话框,在儿子的面前晃了一圈,然后收回来盯着往上似乎要做什么操作。   “哎……可惜我辛辛苦苦,替我儿子找的儿媳妇他不要,看来是我儿子和人家没有缘分了。”   刚有些愧疚的何淮从一晃而过的手机里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什么——一个卡通彩虹小马的头像,这个头像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没什么,可在何淮心里,只知道一个总是用着彩虹小马做头像的女孩,让他忍不住按住了妈妈要做些什么坏事的手。   “妈!”定睛一看的他看到了母亲刚刚正准备动手脚的那微信对话框的另一头正是淑怡,满脸涨红,不知所措。   逗儿子逗得美滋滋的单静秋开心极了:“按着妈妈干嘛呢!我儿子不喜欢人家,我得跟人家说一声,让人家好好找幸福呀!儿子,你说对不对呀?”   这话说得何淮的脸更红了,他只知道傻傻地按着母亲的手,声音很是僵硬:“妈,你别闹。”   “我……我没不要。”   看着何淮头毛被弄乱,此时慌乱得不知所措,丝毫不见平时霸道总裁作风的样子,单静秋心里的恶趣味受到了莫大的满足:“这可不是妈说不要的,这是你说不要的。”   “儿子,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现在又说要呢,这样可会伤害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何淮从不知道自己的妈妈究竟能多认真地逗他,他所有的话都被憋到了心底,却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出来,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喜欢的人被妈妈认可更令人开心的事情吗?   不舍得再逗儿子,毕竟凡是要适可而止才能为以后的变本加厉做准备嘛。   美滋滋的单静秋默默地收回了在儿子脑袋上作威作福的手:“儿子,淑怡呢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   何淮刚要点点头,对妈妈的话表示认可,却被她的不按套路出牌卡在当场。   “毕竟你都快三十了,还没人要,妈妈千辛万苦才拿了五百万给你买了个媳妇。”   何淮:???   等等,什么是没人要,什么是五百万买来的媳妇。   今天的妈妈,似乎不是很对劲呢。   ……   从未翘班的周淑怡头回在最繁忙的周一请了半天的假,工作狂人的她提前回到了办公室,可她刚走进属于她的副部长室,外面便不知不觉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聊着副部八卦的她们丝毫没有管旁边呆呆站着的小实习生们。   “你们说副部是不是谈恋爱了?说起来她也是不容易……”   “哇,有八卦,怎么不容易啦?”   “听说我们副部可是家境贫困,没爹没妈,没房没车,你们别看她天天踩着个高跟鞋光鲜亮丽的样子,我听人人事部的说了,她家穷得很呢!刚来的时候还得和公司预支薪水。”   “啊……不会吧!副部这么惨吗?看不出来诶!”   “哎哟,你可别看副部好看,之前她那几个追求者听说她家那样,掉头就跑,要不怎么会都快三十了还一个人呢?啧啧,上次听说刘姐要给她介绍咱们公司采购部的副部长,老李,人家里有钱得很,不过是离婚带孩子,她就不肯,也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呢!也不知道眼光成天在那么高的地方,能不能嫁出去,别成了个老姑婆就好!”   ……   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丝毫不留情面,在她们的话语间好像周淑怡的不嫁人是什么关乎她们的人生大事似的。   当然,要是周淑怡听到她们的讨论,什么也不会说。毕竟经历了奔三被同事介绍离异中年油腻男一打的她,对于这种不公平审判早就习惯得很,毕竟她可不是天天为了别人活的,冷暖自知。   此时听着这段话陷入深思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于越。   于越是刚到臻爱珠宝设计部上班的设计师助理,他在这工作是于慧精心挑选的。   第一:天高皇帝远,要是找了个何氏集团总部的工作,破坏了他们的计划,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设计部的副部长王丰正是于慧的亲表弟,虽然一表三千里,但是于慧可是整个村子奉承着的大人物,于越到这工作,王丰恨不得把他捧上天。   第三:何向前虽然退居二线,手里还是有点人脉关系,他打听到了最近何氏集团的重点投资在臻爱珠宝,筹谋着要让于越从这混点资历,在老头子那露露脸。   因此这个“准太子爷”便被空降到了这。   可没想,这消息还是有点晚,收到消息就入职的于越,刚到这就发现项目已经开始了,作为小助理的他半点也掺和不上,如果动用王丰强行空降,这种太过掉智商的事情,他倒是不会干。而且这个项目是总部那钦点的周淑怡负责,王丰也插不太上手,于是这事情就陷入了一道怪圈。   总务桌上的办公内线电话响了,讨论八卦的人赶忙四散开来,毕竟八卦怡情,也只是嘴上痛快,她们可没想得罪周淑怡,如果设计部少了她估计年底的绩效奖金能缩水一半。   总务小丽接了电话:“喂,你好,设计部办公室……嗯嗯,好的,叫于越进去是吗?明白。”   刚挂了电话,总务小丽便赶忙招呼着于越进办公室。   刚走进副部长办公室,于越便能看到正在埋头看图的周淑怡,虽然他在背地里和母亲说了千万次这女人挡路,可不能否认这女人工作起来倒是挺有气质,能力也不错。   “副部,我来了,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他状似恭敬。   “你先坐。”周淑怡边看着图便示意对方坐下,“你到设计部也有几个月了,之前呢带你的老吴呢被调动到c城分部去了,现在王部长的意思是重新分配助理,今天安排下来了,你是在我的手下,以后的日子要好好合作。”   手比划了下,示意放在桌前的分配文件。   文件是按照学历、入职时间等随机分配的,虽然王丰使了劲,但看起来并不明显,周淑怡也就没有多心。   于越凑上去,拿起了文件,文件刚拿起便露出了被覆盖在下面的手机,也许是时机刚好,刚拿开文件,手机屏便因为收到消息亮了起来。   仰仗于于越的好视力,他清楚可见的看到上面未读的好几条微信通知。   何淮:淑怡,今天妈妈和你见面了,她和我说她很喜欢你。   何淮:晚上一起吃饭吗?如果要加班可以带着设计稿,饭后我陪你加班。   何淮:五百万的媳妇。   于越好像没注意,看了看文件便放了下来,静静地向周淑怡点头示意离开,没多插话。   背过身的他露出了莫测的笑意。   他想,周淑怡认识的那个何淮,应该就是他认识的那个。   有趣。   他的这位“好大哥”倒是不像面上这么冷呢。 第37章 五百万的儿媳妇(六)   狭路相逢勇者胜, 工作狂遇见工作狂时,总有一个人要率先投降, 抓着手机等着亲亲女友回复的何淮万万没想到,周淑怡刚和妈妈见完面就跑回了办公室继续工作, 至于什么手机信息,爱的微信?可能要等晚上下班的时候才能收到回复了。   原本想同女友一起度过浪漫的晚餐,分享今天受到了妈妈认可的欣喜,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晚餐的女主角会出现在现场, 否则岂不是一场只有男主角的独角戏。   自己找的媳妇,必须好好宠爱, 就算工作狂又怎么样!就算不理男朋友又怎么样!何淮默默地自我催眠, 心里却比吃了黄连还苦,明明自个也是个工作狂,可谈了恋爱总念着女友。   终于放弃了等待没有回应的信息,何淮被在旁边默默地等待着儿子下班的单静秋一把逮了回去,可没有什么有了老婆忘了娘的道理, 毕竟今天她还想着“磨刀霍霍向猪羊”呢!何淮这个重要人物可不能缺席。   今晚的何家大宅倒是难得的齐聚一堂, 平时这长桌上一般也就只有何老太爷一个人吃, 何淮工作繁忙经常在公司里应付着就过去了, 更别说何向前和单静秋这对同床异梦的夫妻了,他俩见面的次数估摸一个月都不到五次。   单静秋处理单氏的事应酬也挺多, 总错过晚饭。何向前也同样说自己“社交”多、“应酬”多,以前原身倒是信了,所有的精明在何向前身上倒腾了个精光, 只知道怪对方不顾家、没责任,哪知道对方不是不顾家,是多了一个“家”。   何家向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们是大门大户的大世家,根深叶茂,族人众多,不像单家一脉单传、独门独户。当初单静秋嫁过来在饭桌上生生地犯了几次忌讳,被挤兑了好几回才吃下了这个教训,在饭桌上同样做个不开口的哑巴。   “今天也是巧了,你们都回来吃了。”何老太爷语带不满,刚放下筷子表示用饭结束便忍不住地说。   他的确很是不满,当初给老大讨这个媳妇就是图她好教养,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以后老单家的东西还不都得跟过来,可现在老单家的不在了,这媳妇还不知道讲究,把钱都把得死死的,也不懂什么强强联合的生意道理,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天天出去应酬、奔波,哪有点女人家的样子!还不如老大外头那个呢,外头那个倒是识趣讲理、会服软,可惜啊就是家底差太多,不够见识做他们何家的媳妇,要是这两人能合一合,就没有更不好的了!   大家都没接老爷子的话茬,半晌无人说话,场面寂静,只有单静秋慢条斯理吃饭发出的些许细碎声音。   何淮有些踌躇,现在要提的事情说了肯定又是一番波澜,可不说又很是难办,沉吟一会,怀揣着对公司的责任心还是将心里的想法一吐而出:“爷爷,爸,今天下午有人投了封举报信到我这来。”   “信上说,我们集团总部人事部副部长林麟用人唯亲,随意安排自己亲近的人到相关岗位,现在他安排的人已经有几个都出了大大小小的问题,其中提到臻爱珠宝设计部的部长王丰……”   “够了!”何向前猛地一拍桌,大吼一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何淮有些错愕,看着父亲,他记忆里父亲暴跳如雷的样子可能还是头一回,虽然知道公司的人事关系盘根错节,但这林麟不是二叔那的人吗?爸这是怎么了?   单静秋放下筷子,语调轻柔:“向前,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有了拿桌子撒气的习惯?儿子不过是说个公司的人事,就算这人是你的人,你也不用这么急着说什么吧?”   她低下头拿起手帕擦拭嘴角,掩住了欲露的笑意,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她的招还没打算发,怎么就这么巧刚刚好把住了何向前的七寸,不过也是好笑,他一个大公司的前总裁,怎么这么形露于色,看来做贼心虚、掩耳盗铃莫过于此了。   何向前僵硬地坐了下来,强笑两声,突然口若悬河:“我没什么,只是觉得阿淮你还是太没经验了!太不会处事了!”他话题一转,剑指何淮,“你林叔叔在你还老小就是公司骨干,现在我不在了你就要动他们,怎么了?现在这年代你还要搞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吗?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你爸的人马你就不能用?”   他可不知道他此时的样子和平时究竟有多少差别,那滔滔不绝话题调转的模样就连向来不怎么多疑的何淮都起了疑心,不过他心底只是担忧父亲会不会跟着林麟干什么挪用公款之类的事情。   单静秋漫不经心地跟了句:“向前,你也别这么紧张,管公司的事情呀,你不懂,爸肯定懂,公司大了总有人心乱了,咱们不是要卸磨杀驴,但是也要杀鸡儆猴,要是你觉得林麟是骨干、是元老,那就从下面被抓到的开始开刀好了。”   “对了,阿淮刚刚说的那个人是谁来着?我没记住,好像是什么臻爱珠宝的部长?我看啊就从这个人开始好好查一查算了……你们父子俩也甭为了这种事情吵起来,没必要。”   她看似公正,可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何向前身上。   何向前压在桌上的那只手已经用力到青筋暴起,要不是对自己的地下功夫有把握、也知道单静秋不屑于盯梢、捉奸,他肯定以为于慧他们母子俩被发现了。   可听着话,先讽刺他不会管公司,然后居然剑指王丰?要是今天让王丰被搞掉了,他回去在慧慧面前怎么交代,他们母子俩受了多少委屈,这女人就是天生克他的!   “我不同意!”何向前没个前因后果的,只是生硬地喊了反对,声音带着怒意:“这何家的公司我门清,怎么管何淮还嫩呢!你别瞎捣乱!”   何淮莫名其妙,这怎么就关母亲的事了,诚然妈她挤兑了爸,可爸爸这激动的模样也太过了吧?   他心下一沉,自家父亲难道真的和林麟他们干了什么?   何老太爷看着自家没用的儿子,在心底摇了摇头,这蠢儿子,都四十多的人了,半点城府都没,他这种表现儿媳本来没想法,都得生生怀疑了,要是这一起疑,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更别说现在老大到处是漏洞,还要他来擦屁股,但凡有点本事,不得把儿媳把的死死的,哪会搞得现在家中红旗早倒了,外面彩旗还不敢飘的局面!   何老太爷道:“静秋说得对,向前,你多像静秋学学,可别这么夜郎自大,单氏在静秋的经营下发展得这么好……”   他余光能看到自家儿子的脸肉眼可见的变了神色,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在替他擦屁股还敢这样?   何老太爷的脸看起来也黑了:“集团现在大了,的确是出现了很多问题,这别说阿淮你了,我也知道,但是阿淮你年轻气盛,你不懂,咱们这公司同气连枝才发展得这么大,一个萝卜一个坑这道理在咱们这可行不通,咱们这是□□一个萝卜带着无数个小萝卜,你随便动个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语重心长:“爷爷明白阿淮你见不得集团里这些事情,但是水至清则无鱼,松弛有道,有时候这个度你作为总裁还是要衡量一下的,至于今天你提的这个林麟,爷爷看来也是不太合适动,毕竟他在集团年月也久了,下面受过他照顾的人不少,而且爷爷也知道这个人,他倒是没那么贪心。”   何淮听爷爷的话有些纠结,从外国学习回国的他,不是很能接受国内的关系经营,如果只是靠关系谋个职位就算了,这些凭着关系无法无天、仗势欺人甚至背地里做事的,他是发自心底的接受不了。   “阿淮,你要跟着你爷爷学学,别年轻气盛,成天异想天开,到时候把公司搞出事情!”何向前看父亲把何淮说倒了,倒是傲气了起来,他半点没想到,他现在针尖对麦芒的也同样是他的儿子。   何淮低了头,不愿再争论,即使观点再不认同,他的教养也不支持他同父亲发生直接的冲突。   单静秋笑了,看着眼前这对老父子演的这出双簧,有趣极了。明明儿子就是为了自己在外面的小情儿、为了自己的面子,两个人还非得把这事包装得冠冕堂皇,好像真的是为公司发展出谋划策一样,她倒是不知道有什么公司这样四处挖洞,见天被吸血还能繁荣昌盛。   她这一笑倒是三个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单静秋目不转睛,直直地看向何老太爷和何淮:“对了爸,我有个事情想和你们说。”   何向前看眼前女人不看自己的样子,不屑地撇开了眼,呵,就这蛮横模样,包养得再好也没半点女人味,谁会愿意看?他选择性忽略掉了单静秋在他身边人眼中数一数二的貌美名声。   “静秋,你说。”   “爸,我有个想法,想让你们参谋一下。”她神色淡淡,好似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抛出了个怎样的炸弹:“我想让阿淮辞掉何氏集团总裁的职位。”   石破天惊,一时之间餐厅再度陷入沉默。 第38章 五百万的儿媳妇(七)   客厅里的寂静不断蔓延, 可众人脸上变换的神情倒是一点不平静,单静秋冷眼看着何向前脸上浮现出的压抑不住的狂喜, 何老太爷皱着眉的沉思,阿淮的错愕。   何向前果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迷恋权势与金钱。   何淮本就因为单静秋的缘故和儿子不亲近,在何老太爷坚持让何淮接下何氏集团总裁的位置之后,他更是连话都很少和自己的儿子说了。   毕竟总裁的位置只有一个, 儿子他根本不缺, 比起于越的懂事,何淮这愣头青就这么把位置接走, 也真是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何向前一次都没想过, 他的位置被亲爹拿掉是因为他能力不足,把本就混乱的公司搞得一团糟,收入滑坡,差点百年事业毁于他手。   他只觉得是自家父亲为了哄单静秋交出公司,牺牲了他。   在于慧的温柔乡里, 他更是肯定了他要为什么都没有, 儒慕地看着他的母子二人争到更多家业。   “静秋, 你这是怎么了?”何老太爷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 “你不是因为刚刚向前说了阿淮两句就闹情绪吧?那你这可就不对了,你们俩夫妻真是欢喜冤家。”   他边说着边用力地瞪着旁边欲跳出来的傻儿子, 这好好地一出接一出的,他心里不知为何陡然生起满满不安。   “爸,我没有闹情绪, 我这样说呢,是有原因的。”看到所有人的眼神又一次凝聚在了自己的身上,单静秋说得不紧不慢:“我年纪也有点了,工作那么些年呢也有点辛苦。”   她说出的一字一句都被何老太爷听在耳里,听着这话语间的意思,他心中狂喜,抓着椅把的手都忍不住发起了抖,这,儿媳怎么突然肯放权了?有些疑惑交织在脑海中,但多年运筹成真的喜悦全然盖过这些。   “爸我最近老感觉精力不太够用,而且现在单氏也走上了正轨……”她情真意切:“阿淮在何氏呢,笨手笨脚的处理不好那些个关系,单氏那倒是关系要单纯得多,所以我想让阿淮先去单氏锻炼一下,也能替我接手。”   “毕竟以后这些都是阿淮的。”   单静秋的眼神盘旋在众人脸上,唯独有何淮在那冰山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何向前及何老太爷那喜悦的表情都几乎要跳出来了。   她有些心疼原身,毕竟原身对这位公公可没半点对不住的,比他那儿子孝顺得多,但是还好,何淮还是个孝顺孩子。   何老太爷声音克制:“静秋……你这身体还是很重要的。”他还想说两句客套话,但就像被吊着胡萝卜的驴,利益在前,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爸肯定支持你,不过阿淮完全可以兼顾单氏和何氏嘛!阿淮的能力我们都知道。”   “这样会把阿淮累坏的!阿淮他现在管个何氏都天天累得不行了,再加上单氏,这哪里行?”何向前突然插话,这关心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好像是什么好爸爸似的。   单静秋慢条斯理地道:“向前说得对,我舍不得阿淮辛苦,单氏熟悉了以后要说一起管还好,但现在总归是需要点时间的,只能辛苦爸和向前了。”   “不辛苦不辛苦!总不能让阿淮累坏吧!”何向前这时可半点眼色没有,抢在父亲的前面先接了话,他生怕父亲再客套这何氏又整回去儿子手里,在儿子手上和在自己手上能一样吗?   至于父亲不满的神情?他完全没注意到,满心满脑只有自己的总裁之位。   何淮倒是很愣神,但是听到母亲说身体受不住这件事,他反倒没了半点争议,毕竟还有什么比妈妈的身体更重要吗?要是让自家妈妈为了公司累垮了,那赚那几个钱有什么意义呢?   何老太爷手在桌上轻轻地点着,眉头紧锁,好似很烦恼,可他心底早就乐开了花,向来死脑筋的儿媳总算想通了,一个女人家家管那么大公司要什么用?要不是怕坏了局势,他恨不得鼓掌叫好。   “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办吧!”何老太爷一锤定音,把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于是这夜,王朝更替。   单静秋晚饭过后施施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入屋没多久,便听到了清脆的敲门声,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的儿子,毕竟何向前和她已经无事不登三宝殿很多年了,醉死在温柔乡的他可想不起来屋檐下还有一个老婆。   “请进。”   何淮端着托盘,盘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几块绿豆馅饼,他走了进来,轻轻地放在床头,有些担忧:“妈,您到底身体怎么了?”   “这好端端地,您身体怎么突然不舒服了,年初的体检报告上没说有什么问题,要不要我预约医生咱们再去做个检查呢?”向来不爱唠叨的他这下也成了话多的人。   “你妈我身体没事,健康得很,能跑能跳,就是想退休了。”单静秋笑着道,“还能徒手碎大石呢!分分钟表演杂技给你看。”   何淮被妈妈逗笑了,向来有点严肃的她不知道从哪学会那么多玩笑话,还徒手碎大石呢,他妈妈能徒手碎馅饼就不错了。   自小看着妈妈在外面面前坚强,在家里偷偷流眼泪还不让人发现的样子,何淮便决心要好好保护她,可何淮一点也没有想过,他妈其实根本没和他开玩笑。   他眼神深邃,很是专注:“妈,咱能不开玩笑了吗?我会担心的,你身体真的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别人五十岁都退休回去了,你妈我兢兢业业工作,现在想好好休息还不行呀?”单静秋看着阿淮笑开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淮的话被梗在喉咙,自家妈妈就连大过年都去和公司元老聚会,成天拿着手机吩咐任务的工作狂一代,现在突然三百六十度大掉头,这话他可要同谁说呢?   看着自家妈妈保养得当,出去没准要和他称姐弟的脸,他没法违心的说出什么母亲老了的话,只是此时妈妈露出的疲惫神态怎么看也是太辛苦了,如果做儿子的不能替母亲分担,那有什么用呢?   单静秋:好不容易到智能时代,玩了一天手机了解最新态势,太投入了居然有点辛苦了呢。   “妈,但其实这样把何氏丢出去会不会不太妥?”何淮倒不是贪恋权势,但是当初父亲丢给他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烂摊子他心里比谁都门清,他对钱财这些没那么看重,哪怕白手起家他相信他也不会落于人后,可是这何氏,要是父亲管了,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好……他这下倒是忧心忡忡了。   单静秋一眼看出儿子的想法,无论是原身还是她了解到的何向前,都是个头脑空空的草包人物,要不怎么会干出把于慧偷摸地留在这城市这种事情呢?若不是原身忙得满天飞,感情破裂不怎么管他,早就被抓奸数次了。   更别说他的宝贝儿子于越在原著里除了紧紧抱着女主大腿给点金钱支持、摇旗呐喊外没半点经营天赋,她倒是怀疑原著故事之后到底是女主飞上枝头还是何氏找到靠山了。   “妈,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和朋友去旅游,比如表姐她们家……你好好休息,单氏有我在,我会帮你管好的。”   看着何淮突然专注,单静秋没忍住。   “其实呢,妈妈也有其他的想法呢。”   “嗯?”何淮有点懵。   单静秋拿起手里的绿豆馅饼,看起来小巧玲珑,略带金色的饼皮一层一层地包裹住,令人垂涎欲滴。   她拿着这馅饼往儿子手里就是一放:“来,你吃。”   何淮愣愣地接过,把饼放在手心担心洒了一地饼碎,活了三十个年头头一次感到摸不着头脑。   “妈妈呢,最喜欢吃馅饼了,其中呢最喜欢的是老婆饼,你知道它和绿豆馅饼有什么区别吗?”   何淮看着手上的馅饼,半天没反应过来,愣着神呆呆地说道:“……馅不一样?”   单静秋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给出了标准答案。   “因为它没有老婆。” 第39章 五百万的儿媳妇(八)   何淮盯着眼前母亲用手机点开的照片, 大概是动物世界之类的纪录片截图,上面是两头大象正在喷水玩耍, 看起来很是和谐。   不过当然,妈妈拿出这张照片的原因一定不会那么单纯。   单静秋牛奶喝到了底, 她笑得眼都眯了起来:“你看,这图片挺可爱的哦!”   “但是真可惜阿淮你没有,哎, 真是可惜……”   “没有大象……?”何淮回答得有点呆滞, 毕竟今晚被母亲套路了无数次的他简直不能更提心吊胆。   平时只用来运筹帷幄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思考母亲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难道是要探讨图片里的生态环境?还是跟他说多和女友玩, 少和朋友玩……两只大象也许都是一个性别的!   “不。”单静秋轻轻地摇摇头,“阿淮你啊,没有对象。”   何淮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实在是被打败了,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对他有了这么大的怨念。   “妈……淑怡你不是见过吗?”他很是局促, 同样是母胎单身的他在家人面前提起女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单静秋斜瞅他一眼:“那你倒是把人家带回家认认门呀!你是打算就谈个恋爱吗?妈妈觉得人家淑怡是个好姑娘, 你要是不把她紧紧抓牢, 那人家姑娘没了你后悔死。”   “妈, 这个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你就去努力啊!还要女孩子主动求婚不成?等你想明白,黄花菜都凉了!”狠狠地瞪了眼傻儿子, 单静秋凶巴巴地把儿子赶了出门。   怪不得原来发生误会都不会挽回,何淮这不主动的个性,能行?现在这年头不都流行什么小狼狗、小奶狗, 不争不抢的佛系狗肯定要被婚恋市场淘汰的。   看来她还得给儿子做一番思想工作   经历了一晚上和自家亲妈的斗智斗勇,何淮终于以全败告终。   神游天外的他带着托盘回到了房,看着盘子上的空杯子突然笑了,掏出手机就发起了信息。   何淮:如果可以……愿不愿意带我去你家乡玩呢?听说c城有许多好玩的地方。   何淮:我也很好奇,你长大的地方。   抓着手机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的回复,就连去洗脸刷牙也没有放下。何淮一直等到了夜深,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的他立马点开,看到了终于忙完了的周淑怡回复的信息。   周淑怡:最近设计部有点忙,请不了假~   周淑怡:以后有空再一起去玩,如果你去可以去水头山,那是国家级景区,很有意思。   看完消息的何淮心如止水,秒回了个“哦”后便进入了睡眠。   天凉了,该让臻爱珠宝破产了。   工作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重要,工作再重要,也要偶尔关心下男朋友吧?   缺少爱情的何淮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孤单、惆怅。   周淑怡回复完消息便仰面躺在了床上,虽然发去的信息又生硬、又充满了“直男气息”,但其实她心底隐隐地猜到了何淮的意思。   微信里未来婆婆和何淮并列在一起,让她在这偌大城市无依无靠的心,突然似乎找到了归处。   ……   于慧住在b城郊区的世纪别墅区里,别看这是在远郊,但这依山傍水,房价几乎是寸土寸金,精装修的高档别墅供不应求,更别说于慧住的这栋“房王”了。   这是在十多年前何向前全款购入的,在购入的那年于慧便带着儿子一起搬到了这,那时何向前告诉于慧,这是对她的奖励,是他们的爱巢。   当然,这房子同时也具有充分的隐蔽性,毕竟何家大宅位于西郊,于慧住在东郊,这一东一西的倒是让这别墅成为了这对母子的保护伞。   何向前早就坐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丝毫不管形象,毕竟在他看来只有到他的爱巢,他才能是个不需要形象、不需要装模作样的自己,单静秋和他在一块还不是图他家家财万贯,哪像于慧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他。   “老公,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过来呀?”于慧很是殷勤,忙前忙后的把何向前照顾得妥妥帖帖,端茶送水,比最敬业的服务员还要干得好。   何向前瘫在沙发,感受着肩膀上力度适宜的按捏,舒爽得几乎想叹气:“慧慧,你老公我啊,以前给不了你们什么好东西,不过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毕竟我可是堂堂何氏集团总裁。”   于慧手下不停,很是惊喜:“老公,你又做总裁了?”   “对,慧慧,以后你和越越再也什么都不苦了!”   何家虽然是大家族,但是旗下人数众多,虽然何向前在的这支是主支,但股份大多在老爷子手里,他也就是吃点分红,何淮倒是有公司的工资,可他没有啊!要知道他退位这几年,过得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要不是老爷子时常补贴他点,何淮有时候逢年过节也要孝敬一点,他早就过不下去了。   于慧越发认真地伺候起了他,嘴巴念叨个不停:“那肯定是老公你管得好呀!这公司这么大,何淮哪有本事管呢!我们越越他读书的时候虽然学的设计,但是一直有关注经营管理的知识呢,之前还和我说要去读个mba回来,他每天心里想的就是他爸爸。”   这时候不给儿子找机会,还要等到何时?于慧向来不是个会错过机会的人。   “你放心。”何向前腿搭在桌子上,声音高昂,“这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你们。”抬起手往正在身上按捏着的手就是一按,安抚地拍了拍。   这些年来要不是后来不做总裁养不起那些小情人,何向前外头的那些从来没停过,可数来数去还是于慧最好,更别提他们俩还有个儿子,他亏待谁也不会亏待儿子的妈。   于慧搂着前头的男人欣慰地笑了,她就知道,她的等待会有收获,她就和单静秋比比谁活得长,她是幸福的女人,单静秋那成天风风火火忙活样,肯定不长寿,等她死了,她家的一切还不都是向前的?向前的宝贝儿子可只有他们家阿越一个。   想着这些,竟生生笑了出来。   此时屋檐下,一男一女分明想的东西南辕北辙,竟都笑得异常嘚瑟。   ……   网络时代信息传播得很快,明明集团内部的任命文件还没出,这消息便沸沸扬扬了。   于越昨天便从父亲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那个“大少爷”现在可终于被赶下了神坛。   他完全没有把父亲说的另外一个消息听进耳朵里,毕竟在他从小到大听到的所有管教里,满满地都是母亲说的那些:“何氏可是国内最大的集团,以后这些都是你的!”,在他看来单氏不过是拥有何氏之后的附加品,他根本就看不上。   他看着手机上微博的推送——“何氏集团总裁更换,何向前任新任总裁!”的消息忍不住地神飞色舞,恨不得抓个人来好好炫耀一番,这可是他爹!   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时可还不能干这些。   于越远远地看着设计部副部长室里正在画着图的周淑怡,笑了,这几天的陪同加班,让她初步对自己留下了个好印象,甚至昨天还夸了自己勤劳肯干。   他只要想着要是搂着周淑怡出现在何淮的面前,何淮会是什么神色,便美得很。   天公作美,他这下倒是想到了个好招。   轻轻敲门,在周淑怡示意可以进入后,于越便走了进去。   “怎么了?”   “是这样的副部长,咱们最近加班在做的活是对接总部的吧?”于越看起来很是不安。   周淑怡停下笔,抬起头看着对方:“怎么了?”   她不明白,这于越虽然没什么设计天赋,基础功也学得不踏实,老事倍功半,但总归还算用心学习,肯加倍补足自己的缺陷,但现在怎么突然说起有的没的了?   于越半点没看出对方想法,顺着自己的思路就往下说:“是这样的副部,我刚刚收到了一条推送,我觉得您可能要关注一下。”说着便拉开事先点好的手机页面,向周淑怡展示着新闻内容。   他在心底暗笑,这下可让何淮好看了,他不是总裁,还会有谁肯搭理他?从国内最受关注的王老五到被卸任的普通人,他倒要看看被甩了会是怎么样。   周淑怡丝毫没变神色:“我们设计部和总部是签了合同的,不管他们的人事关系怎么变动,我们只要做我们的事情就够了,我们只是设计师,合同要求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应该是很简单的道理。”说完便示意对方离开办公室,不要影响到她的工作。   被噎得无话可说,于越厌烦这成天讲大道理的样子,他背过身就走,不愿同她多讨论。   哼,肯定是等人走了,就要埋头掉眼泪郁闷自己少了个金龟婿,不就是不爱在别人面前丢脸吗?他懂。   周淑怡等人走,倒是真皱着眉头了,她很生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何淮半点没和她说,难道她会因为他不是总裁就和他分手吗?   一边气着一边在心底盘算着存款,要是何淮真的没钱了,那她那倒是还能先对付。   恋爱中的女人和男人智商为零,这下的周淑怡半点没有想到何淮再怎么样还有房有车,变卖变卖又是个富豪。   ……   网络的消息很快,反转得也很快,早上卸任消息刚出,一堆哭着喊着说老公穷了的妹子在下午惊讶地看到——她们的老公,又富了?   “前何氏集团总裁何淮正式接任单氏集团总裁。”   虽然大多人对经济关注不多,但何氏有钱还是单氏有钱,这事情她们还是门清的,谁家更有名,她们都有眼睛看,这何淮从何氏一走,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单氏总裁了呢?只听过高开低走的,哪里听过被开除了还水往高处流的?   财经记者故作高深地发了条微博:“很多人都不知道,今天换岗位的那一位,他亲妈,姓单,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单。”   要不是这么多年,单静秋明摆着不想和何氏扯上关系,大多人不愿同时得罪两个财团,这消息估计就满天飞了,但现在明显这风声松了,那他们肯定要赶紧蹭上热点。   于是这天下午,几乎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刷起了屏。   [要是不好好经营何氏,就只能被开除回家经营单氏了——何淮(说)]   ……   于越再没概念看着这一条又一条的新闻也懂了单氏比何氏不知高到哪里去,这回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   同样是何向前的儿子,何淮自小受到最好的教育,想出国就出国,想做什么做什么,二十多岁就开始做何氏的总裁,现在好不容易把他赶下来,又成了单氏的总裁。   为什么好事总是会轮不到他呢?   欺软怕硬的他决定拿何淮的软肋开刀,毕竟现在他手上可抓着一张王牌,磨刀霍霍向猪羊。   ……   单静秋明明已经辞了职、工作也交接了个干净,可还是黏在现在属于自己儿子的办公室不肯走。   她啃着饼干,声音有些含糊:“我给你讲,你去和淑怡说,来单氏,或者我给她投资都可以,不要再在臻爱工作了,你爹那德性,我给你说,没完的!”   何淮听着母亲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说着父亲的坏话,虽然有些过分,可他也没忍住,在心里默默地赞同了母亲的想法,毕竟自己的父亲什么样,别人能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   只怕这臻爱珠宝,只会是个越陷越深的泥坑。   单静秋唠叨个不停:“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懂不懂?你想没想,你现在不在何氏,天高皇帝远,有人欺负淑怡了你怎么办?有人把我的宝贝儿媳妇抢走了怎么办?”   她气得拍桌:“你怎么还是不懂!”然后在发现了自己的罪证后偷偷地趁儿子不注意把被拍出手印的木质扶手抹平。   听着来自“恶魔”的诱惑,何淮终于还是遵循本心向自家女友,未来老婆发出了求救电话。   “淑怡,你来帮我……我特别需要你……”   头一次听着男友冰山消融甚至温室效应的模样,被美色诱惑和婆婆关怀打倒的她终于决定辞职,把辞职信揣在兜里犹豫着要何时去提。   却在这时突然被王丰叫到了办公室。   王丰把手上的设计图狠狠地拍在了桌上。   “你看你画的这些是什么个玩意?总部都不满了!你拖累了我们整个设计部你知不知道?”他声音越说越高:“你这种蛀虫,配在臻爱珠宝的设计部吗?”   要知道周淑怡的设计水平在业内还算是数一数二的,臻爱珠宝不多的热卖款几乎都是出自她的手。   她看着眼前被拍得满天飞的设计稿,以她最为浅显的审美水平来看,完全找不到太多问题。   难道,是总部现在需要的是五彩斑斓的黑宝石?   还是,总部需要的是又显大又显小的戒托?   眼前的王丰还在继续怒骂:“我告诉你,你给我滚!你给我滚!我们不要你这种垃圾!”   部长办公室门外已经聚满了人,大家面面相觑,要知道如果连周淑怡的作品都不行,那他们的可更不行了。   于越整整领结,做好了英雄救美的准备,他和王丰打好了招呼,对方使劲骂,到了适当的时候他就闪亮登场,夺得美人芳心。   还在整理衣服,寻找时机的他,却没发现里面突然风云变幻。   骂累了的王丰拿起水杯狠狠地喝了一口,稍微中场休息一下,他看眼前的周淑怡看着自己的样子,表情凶恶,恶狠狠地就是骂:“看什么看?你还有理了是吗?”   他可要为于越铺好路,虽然他搞不懂于越怎么就突然看上周淑怡了,不过玩玩也行。   周淑怡看着眼前好像演戏一样的场景,终于明白一个道理,良禽择木而栖,莲花会出淤泥而不染,可人踩到淤泥里只会越陷越深。   她勾勾唇角,露出假笑:“我有没有理不是你来决定的。”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我要辞职。”   她话一说完辞职信便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只留下众人目瞪口呆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王丰:??!   于越:??!   单静秋:计划通 √ 第40章 五百万的儿媳妇(九)   臻爱珠宝设计部向来是同行业内出了名的没水准、没水平, 那些门外汉往里头瞅着,倒是看出个光鲜亮丽、富丽堂皇, 毕竟它可是何氏集团直属下的珠宝公司,所有主要城市的大商场都铺设了门店, 这还能不成?   可行内人可一个都不好糊弄,对于这设计部只有外面光的情形他们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先是有一个据说是知名野鸡大学毕业的部长王丰,单从简历上倒是辉煌得很, 毕竟才刚毕业没几年, 就空降到了臻爱珠宝设计部副部的位置,等到上一位部长离职后, 直接晋升, 别说他们本公司的,就连外面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这到底是走了天大的关系才上了位。   而这王丰明明是设计出身,却比那些个行政人员更要行政,同他合作过的人员都摇着头, 恨不得这辈子再不见他一眼, 你见过有人明明只是弄个设计, 跟你敲定一万个细节的吗?明明是个乙方, 却比任何一个甲方都更甲方,为难起自己手下人毫不心慈手软, 于是这偌大一个设计部,除了那些关系户,基本上都走了个精光。   而这其中, 唯一一个靠得上的便是周淑怡,别人是半壁江山,她则是全壁江山,若不是有她顶着,出设计,估计臻爱珠宝早就走向模仿、抄袭外国大牌的道路了。   那时挖她的人可真不少,但一是臻爱背靠何氏,许多公司也不愿同其闹得不好看;二是臻爱的待遇在业内不算少,周淑怡本在最开始就是冲着待遇到的这,所以倒也阴差阳错呆了下来。   可现在,周淑怡离职了?这可让众人跌破眼球,臻爱珠宝这是打算放弃设计业务?不是前段时间还在摇旗呐喊,要重振声威,怎么现在画风说变就变?   业内人士嗤之以鼻,不相信这摇钱树说放就放,没当回事的他们在不久之后才愕然发现,这一切绝非谣传。   王丰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恨不得拿起手机就摔,他生平最讨厌向人低头,可现在……   “叔叔,我们要不还是把她找回来吧?”已经升职副部长的于越说着话有些难堪,甚至不愿提起那个她的名字,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指的是什么。   “那你说说,现在有什么办法会好点?”王丰烦的厉害,要知道那天可是他骂了周淑怡一顿,她才说辞职的,现在要把人找回来,岂不是存着要让他去道歉的心?   如果是别的下属,他早就要好好地收拾对方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替领导分担,不是把任务给领导。   可是现在眼前的是于越,他要是收拾于越一顿,明天可就轮不到他坐在这个位置了。   于越心里也写着不满,他就不明白王丰怎么就不懂主动去解决这问题,虽说是他先想着为难为难周淑怡,但事已至此,总不能让他去做什么吧?要是被父亲知道,他这新官还没上任,这第一把火就把自己屋子给点了,那还能行?   王丰和他可是一条船上的,他如果被父亲看不上,难道王丰会有好果子吃?   于越面上不露:“叔叔,您说要不……要不我去和父亲道歉吧,这些都是我不对。”他话撩在这,就不信王丰还不懂事。   “这可当然不能这样,怎么能让小越你去担责任呢!是叔叔没弄好,也没料到周淑怡这么烈性,是我的问题,我会和何总解释解释的,小越,你放心啊……”王丰嘴上温和,宽慰着于越,心底早不知为对方扎出了几只草人了。   王丰的助理小李敲敲门,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   小李拿起手机就往王丰那送:“王总,您看看这条朋友圈,刚刚周淑怡发的。”   王丰忙接过手机,手指飞快滑动,刚刚装出的假笑全然消失,化成了僵硬的脸色:“这……刚发的?”   “是的,王总,我这里刚看到就给您送过来了。”   周淑怡虽然离开公司,但倒也没屏蔽这些前同事们,朋友圈刚一更新就有眼尖的人发现,赶忙叫着小李往办公室里头报信,毕竟这可关乎他们的奖金效益。   王丰把小李的手机往于越那送:“你看看吧,小于。”虽说明摆着他俩关系匪浅,可在别人面前还是要稍加掩饰一番。   于越有些不安,接过手机便被屏幕上的照片晃了眼,这人,他熟悉得很——这不就是周淑怡吗?   手机上是周淑怡刚发布没多久的朋友圈,上面是一条分享文章的链接,上头的标题写的清清楚楚:“周淑怡珠宝设计工作室x双生珠宝确认过眼神,你是对的人。”   满脸冷汗地他点开了链接,一目十行,看文文章后似乎泄了力,瘫坐在王丰对面的沙发椅上。   “周淑怡女士刚刚成立的珠宝设计工作室坐落于b城的景丘大楼28层,曾担任知名珠宝公司设计部副部长的她自离开公司后便决定创立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双生珠宝认为周女士的设计非常符合双生珠宝的发展态势,特邀请周女士与公司合作,将在未来的一个月内陆续推出合作产品、限量联名款珠宝……”   只要不是文盲,都看得懂这文章里的意思,于越和王丰对视一眼,两人此时瘫坐着的样子倒是一模一样,这下倒是不用狗咬狗,决出胜负找个人去和周淑怡和解了,人不回来了!   世上,就少了这么一颗后悔药吃。   ……   周淑怡和何淮现在同处在一栋大楼,一上一下,完全没有和其他情侣一样,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毕竟这可是两个工作第一的工作狂。   不过每天一到用餐时间,他们俩也就乖乖地凑到了一起吃饭,这可不是因为他们俩学会了养生,而是现在当了甩手掌柜的单静秋每天一到饭店便提着饭带着小俩口用餐,虽说她不想做两个人的电灯泡,但这两人只要一没人在,居然就忍不住讨论起工作事业,可让身经百战的单静秋都没点办法。   沉迷智能手机的单静秋今天午饭还是一如既往地玩个不停,吃口饭配两口手机,看入神了就忘了吃饭的样子比公司那些年轻人都要上瘾得多。   何淮很是无奈,轻轻地拍了拍又入神的母亲,提醒对方可别再玩手机了,但这一点用都没有,毕竟他可完全不能理解一个在毫无娱乐生活的年代闯荡了多年的人面对智能手机是何等的沉迷。   “今天这张照片选得不好看,我们淑怡可要好看多了!”单静秋把图片点开,往正在吃饭的两人那一展示,让周淑怡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何淮凑了过来,完全忘了上一秒还在想别让妈妈玩手机的事,看到文章上的配图,立马也肯定地点了点头:“……嗯,选得不好,淑怡更好看。”   听着何淮的话,周淑怡害羞极了,对自家男朋友在未来婆婆面前大放狗粮的样子有点羞怒,便使了点小力气捅了他一肘子。   明明夸了女朋友却莫名被捅的何淮表示非常无辜,而看着自家脑回路应该是迟钝最高级别的儿子,单静秋也只能默默地耸耸肩,还好,何淮已经找到了女朋友,要不这可真是单身到老的节奏。   饭后,单静秋看着眼前各自准备又要去忙的两人,还是决定抛出这个惊天炮弹,毕竟筹谋了许久,也是时候炸鱼了。   “你们都坐下,妈有事情想同你们说……”单静秋拉着两人就往沙发那凑,酝酿起自己经营多年的演技。   “其实这事情我本来是应该单独同何淮说的,但是现在淑怡你也很快是咱家的一份子,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就这么说一说。”   看着单静秋似乎突然有些沉重的神色,何淮同周淑怡对视一眼,有点不安。   “阿淮应该知道,他打小,我就和他父亲关系不好……何淮才出生的时候,那时还行,他稍大点,我们便也越来越话不投机,甚至后来他六七岁之后,我连叫他回来一趟也难。”   何淮听着母亲的话,想起了童年的回忆,他从五岁开始,他的生日便再也缺少了名为父亲的角色,他已经忘了是哪一年,只记得那时母亲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背着他希望父亲回来陪他过生日,却恍如石沉大海,也是那之后,他和母亲便也越来越不爱笑。   看何淮神色闷闷,周淑怡轻轻地将手搭在了他和单静秋的手上,安抚地握住两人的手,虽然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但现在他们都是她重要的人。   单静秋继续说:“其实我们这一辈的夫妻大多这样,你说何淮爸爸没那些黄赌毒的习惯,也不家暴什么。”她笑笑,“总比网上曝光的那些家暴男什么的好吧?我们这代人,说个离婚,好像就挺奇怪的,所以这日子我就一天一天地熬着,好像也就这么习惯了。”   何淮听着母亲的话心头闷闷,他其实一直选择性忽略了母亲的不快乐,明明他也知道父亲是个多糟糕的丈夫。   “本来我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以后啊,死了不过一抔黄土,就葬在他身边,也算是我们这辈子做了一辈子的冤家。”单静秋的声音低落得厉害,“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爸爸还真干出我想不到的事情。”   这转折让何淮、周淑怡都忍不住抬头,面面相觑,对即将说出的话产生了不祥的预感,毕竟想不到的事情,还能有几件好的呢?   单静秋掷地有声:“何向前他背叛了我!他出轨了。”   话一落地,惊呆了还在不安中的两人,何淮更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干了这样的事情,毕竟他也接替父亲位置那么久了,竟然半点风声没有听到,而小时候父亲除了老是抱怨母亲以外,在爷爷的管控下大多时候还是准时回家的。   何淮可不明白,这出轨什么的,哪里需要固定的时间地点,而风声倒是没停过,可也要有人敢传到他耳朵里,更别说还很多人不把这当做什么事。   “出轨这事情别人能接受,我接受不了,当初何向前他干过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就和他约法三章,如果有一天他觉得日子没法过了,我马上走,我也不耽误他找下一春,可他这样干,我受不了。”   可别说单静秋受不了了,连何淮这下也是五雷轰顶。   说着说着,单静秋从一旁包里拿出了准备已久的证据,并拿起事先备好的手帕往眼周就是一抹,被刺激得眼泪直流,可不知是受到原身的影响还是为何,哭着哭着竟然情真意切了起来,完全停不住。   原身是真不明白,她这辈子的骄傲就折在何向前身上了,她不允许她自己做背叛婚姻的人,她老早就同何向前说得清清楚楚,哪天该分开就分开,不用偷偷摸摸出轨,她哪里知道有的人为了钱什么誓言都敢做出来。   何淮、周淑怡一边安抚着已经哭得不行的单静秋,一边翻看着被卷在包里,但分量十足的文件。   信息量很大。   何淮头痛欲裂,虽然从未把父亲当做什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眼前这些一项接一项的,让他应接不暇。   原来自己父亲这结婚近三十年来出轨没停过,从秘书、合作伙伴到什么外围小姐,更有甚者他在外面长期包着的就不下五个,还是这几年消停了些,可也绝不算干净,更甚至还有个只比他小了三岁的儿子。   从小没感受到什么父爱的何淮,对于父亲送给他的这份大礼可真是感激不尽,气得牙齿紧合,发出响声。   看到于越的名字挂在上头,周淑怡才知道原来她的小助理竟然是何淮爸爸的私生子,她回想起那时对方靠近她的样子,打了个激灵,突然在心里对这人充满了防备,没准这人就是为了何淮才接近她的,要套何淮的把柄。   决定从此远离于越的周淑怡丝毫没想过也许对方只是对她有意思,只觉得他心机深重不可靠近。   看两个孩子总算看完了内容,眼圈红红地单静秋沙哑着嗓音发出了最后一击:“我不知道阿淮你会不会怪妈妈,妈妈想和你爸离婚。”   看着妈妈红了的眼,何淮半点犹豫都没有,点了点头,抓住了母亲的手:“妈,你做什么我都同意。” 第41章 五百万的儿媳妇(十)   如果说单静秋这边是演技帝挤压全场, 那么另外一头便是双簧戏唱得响亮,一方唱罢一方才休。   在世纪别墅区的爱巢里, 今天的氛围异常的不同。   何向前一如既往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神色很是不满, 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那儿站着王丰和于越两个人,此刻两人手背在身后, 头低低, 身体挺直,似乎乖巧得很, 但何向前知道, 他们可不是什么乖巧。   于慧在旁边观望着,眼看形势不太对,忙扭着身体端起茶水送到茶几,然后就是一阵忙活,嘴里说个不停:“怎么了怎么了, 是越越犯错了吗?让阿丰辛苦了, 也跟着来, 也真是他太不懂事了, 让他表舅多操心。”手看似轻拍,其实根本只是摸了下何向前的肩膀, “向前,你就甭和他们计较,越越不懂事, 让你多辛苦了。”   她试图打个圆场,毕竟一个是亲表弟,一个是亲儿子,总不能眼看他们被何向前训斥。   可平时总是百用百灵的招数,今天突然不太好使了,何向前不知是哪跟筋被触碰,暴跳如雷。   “你们说说你们,能做成什么?现在事情惹了,让我来给你们擦屁股,说出去能听吗?你们自己长了脑子了吗?我每天要忙活的事不是一件两件,你们就让我天天跟在你们后面?”他骂的大声,中气十足,“别人我给他点照顾,人就把事情给我干得妥妥当当,你们俩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一个珠宝公司,现在丢人了倒是知道来找我了,你们也真是行了啊你们?”   好容易骂完,边喝着水他眼神几乎是带着火,看着两人丝毫不留半点情面。   王丰和于越大气不敢出,只能低着头,背在身后的手搅成一团,现在他俩可不敢出声,毕竟这回真惹祸了,还谁都不能怪谁,扯得平平的,只得一起乖乖在这认错。   臻爱珠宝承接本部的指令,要在本月底前为新代言人天后单莲的推广准备好相应的珠宝新品,并借机推出新一季的设计,这是同总部一系列活动中的一环,在之前都是由周淑怡和总部对接的,当然,也只有她有能力、敢和总部对接,其他人那时无不躲得远远。   王丰在刚送走潇洒离开的周淑怡时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当看着周淑怡交接清楚的半成品设计图时,他开始慌了,当一整个设计部没个人有本事把那设计图完善清楚时,他终于如遭雷劈,明白他们这半桶水,还真晃荡不起来。   可久居部长之位的他,连是不是要低头都要纠结几天,更别说他那时在心里认定了是于越的锅,等他和于越纠结完,得,人已经另谋高就,这条解决之道彻底堵死。   一边收着总部的催促,一边面临着成品空空的局面,于越和王丰焦头烂额,无路可逃,甚至还起了从外面买设计图的心思,可圈子不大,怕这事传出去。   最后于越脑子一拍,提出了一个天才般的建议——“我们自己画不出来,要不我们抄一个吧?”,同样没什么道德底线和坚持的王丰狠狠一拍桌,也没觉得这事会多严重,毕竟当初周淑怡还在的时候,他就曾起过这样的心思,但拗不过她,也便顺着她没抄什么。   之后两人埋头精挑细选,在某个不太有名气的法国小众饰品品牌zeo中找了几个系列珠宝,便照猫画虎,作出了一整套的设计图,就连设计概念什么的,也从人家官网上法中互译了一番,生生凑出了一套成品。   这回上交到总部倒是通过得很快,很快通过的通知下达到了下面,宣传便也火热展开。   可这宣传文案刚发出去,便引发了轩然大波。   天后单莲粉丝众多,粉丝活动也很成组织,粉丝会刚要转发控评时,里面便有热爱珠宝的人意外的发现,这臻爱珠宝为单天后做的特制款单枫落叶系列珠宝和美国的alo牌四年前的爆款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了,粉丝面对这事,完全没法忍,没一会便闹得沸沸扬扬,热搜置顶。   当然,这事刚被捅破时,于越和王丰丝毫没觉得这是个事儿,他们抄的明明是zeo,这分明是粉丝乱碰瓷,被水军带偏了,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可才没一会,王丰助理小李冷汗涔涔地送上了网上名叫“那些年被抄了又抄的alo”的盘点新闻,上面罗列了抄袭alo被控告的众多品牌,其中排在头一个的,就是他们之前选中的zeo。   王丰、于越这才发现,他们精心挑选又认真修改,避免完全重合的单枫落叶,居然机缘巧合,反而和alo的原版一模一样,可面对这滑稽的事故,他们百口莫辩,总不能发个声明说,他们抄的其实是zeo不是alo吧!   新闻热度愈发高涨,也被alo注意到了,他们直接提起控告,这下王丰、于越总算明白,这事情彻底大了。   所以王丰、于越两个,今天都是乖乖的准备认错被骂一顿,现在被骂一骂可能事情就过了,要再等一会,那事情恐怕可就难说了。   “你们刚刚说,那个原来设计部的那个女孩子是去哪了?”稍微缓了缓,何向前接着询问,前头他听懂了两人的辩解,意思是这事情就是因为这女孩子非要离职引起的。   “她离职后自己开了家珠宝设计工作室,现在和双生珠宝合作……工作室位置就在景秋大楼里……”于越小心翼翼地说,看着父亲还有些涨红的脸,偷偷地下了刀子,“……她好像是哥哥的女朋友……”在一看到父亲怒视过来的眼神,立马又装乖卖巧,站得挺拔。   何向前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单莲、景秋大楼、双生珠宝、何淮……这些词无不指向着同一个人,单静秋,他还当她识相了……结果居然一招接着一招。   认定了对方是想让他在父亲面前丢丑,然后把东西都交给何淮的他,完全不把前段时间单静秋拒绝让何淮兼任两公司的事情放在心里,在他看来,这全是演戏。   眼看何向前手捏成拳,气急的样子,于慧控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往烈火里加了点油:“这静秋怎么这样……她这样干也太不体谅你了,你最近这么忙,可辛苦了。”拳头在何向前肩膀上轻巧地敲打着。   看着眼前被“欺负”得畏畏缩缩的儿子,脸色忧心的情人,还有好像在观望自己想法的王丰,何向前心里的那股邪火越烧越盛,让他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便拿起电话迅速选中了那个许久未曾碰触过的电话,拨打出去。   单静秋手头的证据才刚收集妥当,就连亲子鉴定都偷偷地拖私家侦探做好了,快到晚饭时候,拿着材料的她又带着饭菜拉着何淮、周淑怡吃了起来,前两天已经打好了预防针,她最近几天就打算正式出击,和何向前那恶心玩意切割清楚。   还在吃着饭,手机便突然响起,自单静秋辞去总裁职位后,倒是人走茶凉,甚少有人联系,她摸不着头脑地拿起手机,看到上面写着的“何向前”三个字,随手便点了开,可刚点了接通,胜似免提的音量及那些怒骂声让吃饭的几人同时放下筷子,难以下咽。   单静秋面无表情把电话放到了离耳朵有些距离的位置,听着对面如骂街般的叫吼。   “单静秋,你以为你了不起是吗?你想整我是吧?怎么了,你以为何家是你能做主的地方?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这样闹,你以为我就会给何淮什么吗?你想的太美了!”何向前怒吼着,缓了口气,又马上继续,“你太小瞧我了,你真别把自己当回事,你知道吧?你搞再多小动作都没用……”   听着对方骂骂咧咧,单静秋似乎被刺激到了,拿着电话眼眶一圈一圈地泛红。   她倒是真没预料到对方这么配合,比花钱约好的演员表演得都要好,看何淮带着怒意的脸,计划通的单静秋脸上的神情越发难过。   “你别以为人家叫你一句单总就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走出去有男人对你这种女人有意思?天天就知道搞手段,你就看看这些能不能让我认输……”   何淮听不下去了,向来对父亲保持着起码尊重的他,这下也无法忍受了,一把拿过手机,不愿让母亲再听,听到对面父亲那形象全无、不堪入目的怒吼大骂,他声音如同被冰封:“爸,我是何淮。”   何向前似是反应过来,突然卡壳,嘴上还是没停:“何淮又怎么样了?你以为你跟着你妈混就有好果子?我告诉你何淮,我是你爹!你亲爹!”   “我只想告诉你,我妈会和你离婚。”他闭着眼,替母亲说出了话。   即使再多的纠结,面对这样的场景都无影无踪,他无法忍受父亲这样不尊重母亲。   “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何向前在电话那头继续叫嚣,“离就离,晚上我们到大宅好好谈,协议拟好咱们就散了!”   何淮抓着手机的手有些发白:“好。”话音一落便挂断电话,将那头所有的骂声与之隔绝,如同挂断了他心里最后的挂念。   ……   何宅。   何老太爷已经把速效救心丸拿在了手上,看着眼前的闹剧,恨不得当场厥过去,他这辈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摊上这个倒霉儿子。   何向前坐在离单静秋最远的位置,神色戏谑,他倒是没想到单静秋居然敢提离婚,不过离就离,他可半点不怕,他现在离了小情人到处都是,可单静秋就不一样了,估计只能多多掏钱找个小白脸了。   何淮紧紧地靠着自己的母亲,安抚地顺着她的背,看向父亲和爷爷的眼神都有些不满,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何家的事情,现在被欺负成这样,他无法忍耐。   “你们是非要气死我不成?”何老太爷拿起拐棍就往地上砸,气得直喘气。   “爸,没人想气死你,我就是想离婚,这日子过着没什么意思,你是不知道单静秋她干了什么,给集团带来了多大损失,这种吃里扒外的儿媳妇,您还想要啊?”何向前吊儿郎当。   何老太爷真相把何向前的大脑切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要知道他这么多年笼络着单静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他看出了何氏集团现在局势不妙?还真当他老了不中用了,就是他老年痴呆了恐怕都要比他的儿子靠得住。   单静秋泪眼涟涟:“爸,我也是最后叫你一次爸,这日子我是过不了了。”   向来好强的人,示弱一次效果异常的好,就连旁边站着的老管家,刚端菜上来的佣人都忍不住投来了同情与担忧的眼神。   单静秋这样子,把何老太爷一肚子话全都给打了回去,毕竟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现在单静秋这模样,很多措施根本用不了,更别提何向前还不配合了。   老爷子咳着:“静秋,你听爸一句,向前他不懂事,如果做错什么了,是我这个做爸爸的没有教养好他,你别生气,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过不去的呢?”   “爸,我们哪有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我没不懂事,你应该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玩意!”何向前很是不满,自己父亲怎么尽是说他坏话,这分明是单静秋不讲道理,怎么又怪到了他的脑袋上。   “你闭嘴!”   “静秋,你就看在我的老脸上,咱们那么多年做一家人,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现在老了,也不想看着你们这样闹得不可开交,你就听过我一次劝吧!好吗?”他循循善诱。   何淮没忍住,插了嘴:“爷爷,很多事情您也许不知道,妈妈她有她的原因,我也希望您能尊重她的决定。”   “胳膊肘只会往外拐,看来这儿子生了和别人家似的,生了个儿子是单家的呵呵。”何向前话里藏针。   在他看来,这何淮现在彻底和单静秋蛇鼠一窝,就知道挖家里墙角补贴单家,只知道护着他妈妈。   单静秋似乎突然被刺激到了,气得跳起:“你再给我说一遍,是谁天天往外拐?”   何向前道:“我说你的儿子,何淮,你听不懂人话?”   “够了!你闭嘴!”老爷子快气坏了,怎么都拦不住这一场吵架,心里一片仓皇,这糊涂儿子是会生生把这家给拆了,把家业给败了啊!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静秋,你听我说,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和向前好好说,你们都不是小年轻了,也给孩子做做榜样,哪有五十好几的人了,才来天天想闹离婚,对不对?”   “可能是外面有人了吧。”何向前嘟囔个不停,他现在可一点不怕,他就不信他还离不成这婚了,他要好好教训教训单静秋,她心大了,到时候她回来求他都不会同意的。   单静秋还没说什么,何淮先气炸了,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神色,但从眉眼之间都能看出熊熊燃着的怒意:“爸,你懂什么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你敢说你爸?你是谁儿子你知道吗?”何向前跳脚。   “我尊重你,你尊重过我,尊重过妈妈吗?”似乎想把心里的话都说个清楚,“到底这些年是谁不把这个家当一回事?是谁不是个值得尊重的父亲?到底是谁做得更错?”   “到底是谁才在外面有人!”   掷地有声,一时之间何向前被震得无言,被堵住了嘴的他似乎被掉了面子,难堪让他愤怒愈发高:“你怎么和你的爸爸说话的?怎么,你了不起了?翅膀硬了?”   “偷人又怎么了?”   “当初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或者日子过不下去,你就说,咱们就离,你是不是答应了?”单静秋声音带着火气,想着原身经历的种种,这一句疑问似乎从心底发出。   何向前撇撇嘴,没回答。   “你答应我了,我才和你结婚的,不是我求着你结婚的。”   “到最后,你答应我的事情没做到,你还在外面找了人,生了孩子。”   何向前错愕极了,不知道单静秋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个消息,脱口而出:“你跟踪我?”反倒是一阵愤愤不平。   单静秋气急反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于慧都敢放在b城,你们的宝贝儿子你都敢直接放到何氏,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可以瞒我一辈子?”   “我要和你离婚!我和你过不下去了。”   “成啊,离就离,我无所谓。”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核心观点,何向前一点不虚旁边父亲生气的眼神,“这儿子我不要了。”他挑衅地看着单静秋,知道她就把儿子放在心里。   “我不许!”老爷子试图阻拦,可何向前只是看了看他,回了句:“爸,这是我的老婆,我的儿子。”现在他爹老了,公司全是他来做主,他已经不想再一辈子受人束缚,说下台就下台了。   单静秋不愿逼迫儿子,可她还什么没说,何淮便应了声:“好。”   何向前笑了:“好好好,这样最好,以后你可别挂着何淮的名字到处跑,你就是单淮了。”不缺儿子的他完全不觉得如何,对对方没什么儿子感情的他只想趁早割裂清楚,给他自己自由。   老爷子想拦,可刚伸出了手话还没说,就被他最疼爱的孙子截住了话头:“爷爷……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何淮知道,别人可以不知道,以爷爷对父亲的了解和关注,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帮着隐瞒,才能瞒天过海。   老爷子抬起的手卡了半天,放了下来,有点难堪,在他看来这只是大多数男人都有可能会做的事情,更别提向前的条件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好……可没想到,那时的一时手软,竟然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于是他便这么看着三人簇拥着离开了大厅,去草拟起了离婚协议。   他知道自己那儿子,是真的要把何家毁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养这个草包儿子。   ……   离婚协议拟得很简单,单静秋就带走两样,一是她带来的单氏,二是她的儿子。至于何氏,她一点也不要。   开始因为单静秋要带走单氏,何向前还想争一争,可一是他婚内出轨的证据已经确凿,二是这单氏都是单静秋父母遗嘱继承,如果他非要还真没什么胜算。   至于何淮,哦不,现在是单淮了,何向前为了彻底解决单淮回到集团的忧患,甚至在协议上写了无需单淮养老,只要他改姓,放弃继承即可,而单淮也没半点犹豫。   约了第二天,两人便到民政局扯了离婚证,把红本本递进去换了本绿的,何向前只觉得内心满是自由的空气,不像从前被已婚身份束缚,也不用整天面对那张硬邦邦的脸,刚领了本子,头也没回便转身就走。   陪着母亲来领证的单淮送母亲上了车,坐在前头的他透过后视镜看到母亲身体埋在膝盖上,一耸一耸,抖动得厉害,心里知道母亲一定很难过,默默地打开了音乐,放大声音,稍微给母亲一点空间。   坐在后头的单静秋从未想过原来这场经过多番谋算的离婚居然那么顺利,毕竟哪有什么比直接从天而降的猪对手更好呢?   趴在膝盖上,她控制不住地。   笑了出来。   还好现在音乐声大,没被前头的儿子注意到。   她不停地,偷偷地,笑开了花。 第42章 五百万的儿媳妇(十一)   离婚之后的生活简直不能更和美, 单静秋一个人逛着街,想到单淮小心翼翼地问她需不需要人陪就好笑, 可能是她演得太过逼真,现在的豁达儿子老觉得是故作洒脱, 但其实她心底早就如撒欢的野马到处乱跑。   明明人人都看着离婚后她越发神采飞扬,可单淮总能在心底脑补出一出强颜欢笑,背后情伤落泪的悲情大戏, 就连周淑怡也掺和了进去, 活像她是什么电视剧上的悲情角色。   终于摆脱了两个工作狂的火热盯梢,单静秋愉快地进入了独属于自己的逛街时间, 把工作往儿子身上一丢, 她吃着分红每天过得美得很,她可不像何向前居然还和自己儿子过不去,况且单氏在儿子的经营下可是蒸蒸日上,分红大概是何氏的几倍,足够奢侈花费了。   单静秋刚一进店, 熟悉的售货员看到了大主顾的来到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前, 赶忙和旁边不知所措的小妹打着眼色, 作为c牌的大主顾, 和单氏的前总裁,她的脸辨识度一点也不低。   可她刚一进门, 就听到了来自后面的声声喧哗,不知谁出入搞那么大的动静?回头一看,心底倒是明白了, 这有的人久贫乍富,就是如此。   后头来的女人正是于慧,她穿得一身名牌,不怎么关注时尚的单静秋能一眼认出的原因是,她挑选的每一个单品上都把巨大的品牌logo打了上去,想不认识都难,可正因为这样东拼西凑,反而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而她旁边簇拥着几个单静秋不认识的女人,奉承地冲着于慧东说西说,想来也能猜出那些人的身份。   这一回头之间,两人的眼倒是对上了,这头的单静秋还没说什么,那边的于慧已经蹭蹭蹭地走了过来,好像生怕她溜走。   “哎哟,静秋,你今天也来逛街啊,真是巧呢。”于慧笑道,伸手往后招呼着人,“你们都过来,我和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的朋友,单静秋,就是我们家向前先头那位。”   她一点也不羞愧,她要是会觉得说这些不好意思,她当初也不会对何向前出手,更不会没名没分跟着他,为他生下儿子,而现在更是没必要害羞了,单静秋都被向前抛弃了,自己可不像静秋成了个成了个弃妇。   单静秋也笑了,她倒是没想过对方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这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是朋友?”   “哎,静秋,这你不会是因为向前选了我,没选你才生气吧……这感情的事情,也不能说谁对谁错,你们不合适勉强也不会幸福的呀……”   “于慧。”单静秋笑得厉害,“你说得好像你是新的何太太一样,我怎么没听说何向前讨新老婆的事情呢?”   她声音轻飘飘,可一字一句就像砸在于慧的心头一样。   于慧恨极,表情不禁有些狰狞,旁边跟着的太太团们忍不住退开了点,她们是知道这些破烂事的,可现在她们还不能得罪于慧,谁知道她会搬弄点什么,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于慧在听说何向前离婚开始,便以为自己能上位,可离了婚的他,就像撒欢的野马,她根本管也管不住,事实上,她原本也从未拥有过能束缚住何向前的那根缰绳。明明手拿着于越这张王牌,试图用温柔乡要个名分的她,却愕然地发现了何向前的薄情。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冷漠的样子,正应了那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现在可以过明路了,反而失去了偷情的快感,何向前对她的感情迅速冷却。   他说,要钱,他给,想要名分,等他想了再说。说儿子?他可真不缺人上赶着替他生儿子。   于慧怕了,自大学感受到被包养的自在后,她再也没有去工作过,就靠缠着何向前拿零花,现在何向前这意思是,如果她再继续缠着非要贪图点什么,那也许她就要一无所有了,不只是这样,就连儿子,也有可能被彻底地赶出何氏。   在于越的乞求之下,于慧选择了妥协。   她苦中作乐,现在何向前钱多了,给她的也多了,儿子也进入何氏总部了,反正有钱就好,只要出门就有一群听闻消息的人机灵地奉承她,哄着她,这样的日子倒也不太差。   她一次也没有想过,事实上以她当年的学历,如果她好好的奋斗,也许再怎么样也不会过得太差,她只是默默地习惯了仰人鼻息,靠人过活,失去了自立的能力。   于慧口不择言;“我再怎么样,也没有被人连儿子一起扫地出门吧!”在她看来,怎么会有人不因为这个羞愧呢?这可是天崩地裂的倒霉事。   “你要明白,不是世界都绕着何向前转,你就没有想过,不是人人都想要他?都把他当回事?”   “这不可能!”认定了单静秋是死要面子后,于慧的心反倒得到了安慰,她过不好,可有人比她过得更不好!她就不相信,离了男人,带着儿子被扫地出门,听说半点何家财产都没分到的单静秋会过得好。   不过这也不怪她,谁叫她刚认识单静秋的时候,单氏的底气确实稍微不足,毕竟那时就开始往高新技术发展的企业并不多,一开始还是走了点弯路,可她在跟了何向前后,就像被养起来的金丝雀,一次都没有关注过外面的场景,她哪里会知道今非昔比,十多年前开始单氏便已经远比何氏发展得好了。   单静秋瞥了她一眼,都不想和这个认不清形势的人多做牵扯,于慧和何向前啊,倒是天生一对。   她头都不回,进了店里便开始挑,店员是受过专业培训的,才不会因为这些事儿走神,紧紧地跟着他们的vip客户,一路介绍。   单静秋很是随意,手指划过衣柜,只是在看到一些衣服时停下手,示意跟在身后的店员做个记录,走马观花一遍没个几分钟便通通看完。   于慧冷眼看着单静秋好像随便挑挑拣拣的模样,心里暗暗不屑,就会嘴硬,现在没钱像以前一样爱买什么就买什么了吧?还逞强。   她笑着凑了过去,丝毫不顾刚刚两人才发生了冲突,言语亲昵:“静秋是不是喜欢这些衣服,要不要我买来送给你呀?不过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眼光老是凑到一起去。”她言下之意指的正是何向前,她还就非得刺激对方一下。   于慧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店员带着些许震惊的神色,从包里拿出了何向前给的卡,送到店员手上:“刚刚那几件,给我和静秋都包一份按照我们的尺码。”说完便抬起下巴看向旁边的单静秋,得意至极。   看,她再傲气现在还不是连挑个衣服都选来选去,还不如自己呢。   “不用了,这些我不喜欢,你喜欢你就买,不需要帮我。”   于慧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在逞强,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娇笑着道:“好吧好吧,那我可就自己买了。”便用自己略带不屑的小眼神看向对方。   店员让旁边的小妹拿着于慧的卡去买单并打包衣服,可人却一动不动,还是跟在单静秋的身边。   于慧真是被这些小店员的不识相气坏了,到底谁才是大顾客她们难道没点眼色吗?不懂得顾客至上吗?一个连买个衣服都要挑来挑去的,就算以前买得多又怎样?现在当然要优先服务她。   可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那些店员还真的很有眼色。   紧紧地跟着单静秋的店员看她似乎已经挑完,微微弯腰,侧身询问:“单小姐,今天还像以前一样吗?老规矩?”   于是于慧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店员们伸手拿起衣架上的衣服一排一排的往下取,动作熟练训练,没一会便货架上近乎所有衣服都清空了干净,只留下还没全部拿走的那几件刚刚单静秋选中的衣服。   副店长凑了上来拿着pos机就凑到了单静秋身前:“单小姐,今天这些我们还像往常一样为您寄回家里,您还是刷卡吗?”   单静秋递上了卡,刷卡签单瞬间结束,连理都没有理会被剩下的于慧。   天知道她对那些把品牌名字挂在身上的衣服多不感冒,毕竟把自己搞成行走的品牌展览架这种事情她呀可是敬业不敏。   太太团们小心翼翼地看着于慧的脸色,不敢多说些什么,但在心底偷偷地把两个人比了比,看来啊,还是单静秋要更厉害。   于慧不知自己用了多大劲掐住手心,能感觉到来自手心的疼痛,可不这样她已经控制不住心里的情绪。   她忍不了。   凭什么?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于慧接起电话,瞬间变脸,温柔地冲着那头笑道:“怎么啦,越越?”   太太团知道那头应该就是何向前外头那个传说中的私生子,现在在何氏集团总部,她们好奇地伸长了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   可却眼见着看着于慧变了脸色,衣服也不要、人也不管就往外跑。   这是怎么了?   电话那头,于越捂住手机,说得窃窃:“妈,你快来,爷爷他中风住院了!” 第43章 五百万的儿媳妇(十二)(完)   何向前在手术室外烟一根接着一根, 丝毫不顾及对面墙上的禁烟标识,烟雾缭绕之间烦闷得厉害。   现在正是需要老头子帮忙解决问题的时候, 可他居然说倒就倒,这下事情难办了。   他想到这, 连烟都抽不下去了,狠狠一丢扔到了地上,用力地碾了碾, 连表情都凶恶了起来。   于越在对面有些心急如焚, 刚偷偷跑去给妈妈打了电话的他,觉得现在正是母亲出场的好时机, 一直得不到爷爷认可的母亲, 如果能在病床前好好表现一番,那爷爷压着爸爸肯定会让妈妈入门的。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头传来了混杂在一起的脚步声,于越惊喜地往那一看, 脸色瞬间冷下来, 不愿再多看一眼。   刚刚赶到的一行人是单淮、单静秋和周淑怡, 单淮的表情担忧, 走得稍微快些在前头,周淑怡挽着单静秋的手, 一言不发地跟在了后头。   刚刚单静秋刚走出那店门,就收到了儿子的电话,听说老爷子中风住院的她没多想, 便同赶到商场楼下的儿子、准儿媳一起出发赶来。   对单静秋而言,对这位何老太爷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可以说是孝顺媳妇的她一直活在老太爷的算计和隐瞒之下,但无论如何,这老太爷还是单淮的爷爷,起码在这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单淮的事情。   她觉得,如果因为她的好恶就去干涉儿子,那只会让自己的儿子感到为难,她何必为了不相干人等为难自己的儿子呢?   再者说,单静秋也相信她的儿子不是那种把妈妈抛到脑后的人,当初为了她都肯改姓了,她还要为什么怕儿子被抢走、对别人好而伤了儿子的心吗?   “你来干嘛?”何向前现在火气很大,“现在来装什么孝顺媳妇孝顺孙子?别开玩笑了!”   本来就烦,这一行人根本就是明晃晃地跑来向他示威,不就是要抢遗产吗?还装什么着急。   何向前很是不屑,手指着单静秋就是怒斥:“现在躲在你儿子身后做什么?他改了姓可不是我们何家人了!怎么?你们是知道有钱就得往上赶是吗?真是了不起。”   单淮伸出手,把何向前指着单静秋的手指用力按了回去:“爸,如果你懂得尊重妈妈,就请不要这样。”   “呵呵,孝顺儿子来了?演完了孝顺儿子等下继续演孝顺孙子?也是厉害,了不得了,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们鼓鼓掌?当初离婚就说了,分得干净,怎么现在老爷子一病,倒是都来了?”   单淮皱着眉头,再一次在内心深处感到了愤怒,自离开家之后,他时常同爷爷保持联系,他曾也担心母亲会因此难过,可有一次为难时,被妈妈发现了。   她只是告诉自己,不要用上一辈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他是个独立的个体,有权利按照自己的心做决定,不要让自己后悔就好。   父亲每次看到母亲那如同斗鸡般的攻击性,只是把他推得越来越远,也越发对这个父亲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和尊重。   单静秋倒是一点也不怕何向前,哪怕何向前看起来人高马大,但曾经单手碎头骨的她还偷偷祈祷过,让对方忍不住想出手,然后她就这么一不小心地把他给打坏了。   可惜这点小心思倒是没有成功,何向前再怎么火急火燎还是没有对她出手,这让单·计划通·静秋非常失落,不过也让她在儿子面前维系了温柔知性善解人意的好妈妈形象。   “你没事冲我儿子撒什么气呢?”单静秋气笑了,“你知道说他是我儿子你就闭上你的嘴,我让你对我儿子指手画脚了?还有,你是以为你们何氏是什么金山银山,还是什么稀世珍宝?你真当我儿子没见过世面?”   她这话一顶,让何向前反倒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没说出话。   天知道他有多震惊,除了因为他不回家、儿子这些事吵过,单静秋就没有实打实地顶过他的嘴,哪怕是上次离婚,不也是儿子护着吗?   离婚前,单静秋秉承着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儿子和家人面前吵架,两个人聚少离多,都见不了几次,当然吵无可吵,像这样对他大呼小叫,出言不逊,他是第一次见。   看着眼前离了婚容光焕发,此时气得指着自己横眉冷对的单静秋,何向前深受打击,离婚难道她不该很痛苦吗?她怎么能那么斗志昂扬,不,她肯定是强颜欢笑!   这么认定了的他,稍微好过了一点。   也在这时,又传来了一阵跑步带着喘气的声音,从还有点距离,便传来声音:“向前,阿越,爸怎么样了?”   是于慧。   可这声爸就连于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毕竟自家母亲可是被爷爷气着说不许上门的,那时都只敢叫何老先生的,怎么现在就突然叫了爸?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小心地瞥了眼爸爸,生怕发生什么大战。   何向前却只是板着脸,招呼着于慧靠过来,很是温柔:“爸刚进去做手术,可能很快就能出来,你别担心。”   他话音刚落,凑了过去的于慧和在旁边偷偷观察的于越同时露出的惊喜的表情,这,难道是……   偷偷看着单静秋的何向前很生气了,毕竟眼前的女人居然面不改色,甚至还有点不屑,她究竟是在不屑什么?她怎么可能不生气,不难过?   可这下这尴尬的气氛也让他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继续假装同于慧你侬我侬。   焦灼地等待,良久,医生终于走了出来。   他告诉几位,何老太爷的身体已经衰老,这次中风以后的手术效果不算太好,得先去icu观察几天,要是顺利的话,也许半个月内可以出院,可哪怕是出院,以后估计行动都会不太方便,生活要自理基本是没门的事情了,甚至连说话的功能也衰退了很多,会说得很含糊,只能靠后期的康复训练,但效果什么的,难以保证。   听了这话,几人神色各异。   单淮当然是满满的担心和难过,爷爷做过许多对不起妈妈的事情,但终究是爷爷,对他来说,爷爷绝不是绝对的恶人,他也曾有骑着爷爷把他当大马的经历,在缺乏父亲角色的童年,爷爷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单静秋和周淑怡倒是简单,她们俩只是有些面对生老病死的叹息,和看着何淮难过的关心。   至于于家母子,他们两先是一阵忧心,毕竟没有老爷子在,哪有人能压着何向前让于慧进门,这于慧不进门,于越也就不名正言顺,这对母子俩可是头号大事,不过想想刚刚何向前的态度,却又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安心了许多。   何向前这位最应该忧心忡忡的倒是心平气和,要是这老爷子不会说话那可就更好了。   “对了,医生,请问一下我爷爷怎么会突然中风呢?他平时每天都有量血压,定期体检,我们家庭医生都会每个月上门给他检查身体状况,我前两天见他他还很好的。”单淮有些疑惑,爷爷的身体向来不算差,而且保养适宜,怎么会突然成了这样?   “你别假惺惺地关心了!你回去好好关心你妈妈的身体吧!”何向前突然又发火了起来。   单静秋看他这暴怒的样子,心下倒是有了些猜测:“医生,何老太爷最近情绪不太好,您说会不会是生气引起的呢?”说着话她便把眼神撇到了何向前身上。   何向前立马反驳:“你胡说八道!我知道你就想着栽赃陷害我,关我屁事?”   却不知他的这番反应让当场了解他的几个人都心下了然,看来老爷子的中风倒是真和他脱不了干系,单淮忍不住气得捏紧拳头,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为什么他的父亲对他这样?如果只是他就算了,爷爷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他凭什么做这种事?   医生不愿掺和到这修罗场里,只是静静地解释着:“一般来说引起脑卒中的原因很多,可能是高血压呀、糖尿病啊……当然生气是没有特别明显的科学依据的,所以说我们这边也不能做这个判断……”   可哪怕医生此刻再确定,他们心底也不会改变对何向前的想法,毕竟他这掩耳盗铃的做法,还有谁会不知道呢?在场几人除了周淑怡,哪个不是和他相处了至少二十几年的人呢?   何向前听着医生的话试图作出很坚定的神情,但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心底全都是心虚。   他哪知道老爷子气气就倒了?不就是公司亏空了点吗……好吧,亏空得有点多,但老爷子拿点自己的财产出来补一补不就行了嘛!   就在何老太爷被送进手术室的大半天前,在他的房里只有他和何向前两个人。   何向前把集团这个月的财报往老爷子桌上一放,人没敢走,毕竟现在他急需老爷子帮个小忙。   老爷子戴上老花镜,看着平时甩了财报就走的儿子居然乖乖站在那,心下一沉,知道这回事情肯定严重了,以何向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子,能跑到他面前做出这幅样子,那肯定是事情大条得很了。   眼睛已经不太好使的他努力凑近财报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可刚没看多久脸色便开始变换,他是老了,是不怎么关注集团了,可明明几个月前阿淮交来的财报还态势喜人,怎么现在向前交来的,不但是跌,甚至直接出现了巨额亏损?   他希望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错,但怎么揉揉再看,都一模一样。   他不用多问,都知道他预想的事实发生了,要怪谁呢?还是要怪他自己,他是苦过来的,小时候的何向前跟着他委实受了点苦,于是他便对他可以说千娇百宠,结果养大了发现这孩子被他养了个半废,竟然贪心过盛,本事没半点。   他又没忍住下不了狠心去让他改,结果啊就成了后来这样子,都说慈母多败儿,他这慈父更是毁了这个儿子。   他又想,反正他这辈子多活长点,把这何氏巩固巩固,到时候就请一个经理人让向前吃分红也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也能行,可没想向前不只是没能力管何氏,他还对何氏的经营充满了欲望。   他老怪自己把公司给阿淮,可他怎么不看看他这个做爹的做得怎么样呢?他有没有想过,何氏要是交给他,就要生生败坏在他的手里了?他居然还怪自己偏心眼……   而他更是老糊涂了,当初这向前做了错事,他怎么就没能拦住他呢,结果这错一个接着一个,结果现在孙子也没了,儿媳妇也没了,全都怪他自己。   “爸。”何向前凑上来,给父亲轻轻按捏着肩膀,“您帮帮我呗,我烦的厉害,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是好了!”   老爷子静静地看着他,开口问道:“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他希望向前能幡然悔悟,告诉他他要如何扭亏为盈,如何抓到问题,哪怕再不成熟,他也知道他想改了。   “这……爸,我想我们要不把底下的广场卖掉几个?或者是咱们那个在h市的那个小区?”他试探性地问问。   “不行,我不同意。”他没想到,何向前居然还是这么幼稚,这根本只是拆东墙补西墙,他有没有去考虑为什么公司失去了盈利的能力?不去考虑这个就想着变卖,那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   “爸……我还有一个想法。”   “你说。”他倒要听听他这儿子能想出多少谱!   何向前终于亮剑:“这话可有点不中听,爸,我想您手下不是屯着许多房吗?要不,要不您就帮帮我,支持我一下呗,你这东西一卖出去,我可就解决问题了!”他眼神带着光。   老爷子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竟没想到,他的孝顺儿子居然还惦记上了他的遗产?   他这辈子,到底是养出了个什么废物玩意?   他,太后悔了!   颤抖着手捂着胸口,老爷子嗫嚅着嘴唇,没一会便脸歪嘴斜了,可何向前完全没注意到,知道老爷子没吱声肯定是不肯的他撇撇嘴打算转身就走,连理会都不想理会他。   可这一转身,听到后面轰然倒地的声音,回头看到已经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老爷子他才知道这事情大条了!   这便是事情的全部,也许何老太爷的病是其他的诱因,可何向前心里也清楚,和他还真脱不了关系,可这话他能说吗?他不能,他只得憋在心底。   不过他心里还是悄悄地冒起了期盼,要是老爷子醒来,话都说不了就好了,那到时候这些东西还不是随他使用?   结果这回还真让他美梦成真,何老太爷身体的恢复异常的慢,别说口齿不清了,他连说话都说不出,半边身体勉强能动点,可也只是能动,握手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眼看着何向前在确定他没事之后,直接离开,再也没来看过他,反倒是他最对不起的单静秋没拦着孙子,让孙子在外给他买了套房,请了护工照顾他,也时常带着媳妇过来看看他,安慰安慰他。   可哪怕到死那刻,他都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   ……   单淮和周淑怡已经步入了谈婚论嫁的进程。   原故事中的误会一个也没出现,毕竟当初当原女主误会的单莲其实根本是单静秋娘家的亲戚,她才对单淮没有半点兴趣呢。   至于闷葫芦单淮的毛病早被自家的唠叨老妈治疗痊愈,他从来不知道有人能这么唠叨,这么“烦人”,虽然是爱的烦恼,但这也太过头了些。   每次只要他一顾着工作,忘了淑怡,他妈就像什么幽灵一样在办公室突然出现,晃过去时带着话:“哎……也不知道我的糟心儿子什么时候能知道女朋友被抛弃有多委屈。”甚至还装哭的说,“当年我找了个不着家的男人,过了这么苦的前半辈子,现在我的儿子居然也天天不理女朋友……哎,这都是我的命啊。”   要是他把什么话憋在心里,被妈妈看出了,她就能像什么搞传销的似的,给他分享一万篇震惊体的文章,“震惊!全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不知道这样妻子会生气!”,“这十种男人最不能要!”、“男默女泪,错误的男人毁掉一个家庭”……让他上次要分享淑怡的新广告,不小心分享了妈妈发来的一篇:“新婚之夜,她才发现他的男人……”,还一度让他的朋友圈爆炸。   可是这样,却生生觉得出现了烟火气,他热爱工作,可曾经恐惧家庭和婚姻,但妈妈一点一点用她那热热闹闹的个性,让他找回了向往,当拥有一个家,也许就会这样热热闹闹的过一辈子吧。   不过他也在心里产生了一点纠结,就是他妈这说哭就哭的演技水平,不会哪一次掉眼泪是骗了他吧?   单静秋:不,儿砸,你错了,是全部骗你的。   而单静秋更是为他们俩的婚姻扫荡掉一切的障碍。   当网上有人曝光单淮这位“国民老公”找了个本科毕业非留学非白富美非网红的女人时,瞬间炸了。   他们一边说着单淮是最清新脱俗的富二代,一边却翻出了周淑怡的微博进行了疯狂的攻击,甚至有的人还指名道姓的说她是为了傍大款。   天知道,这些人明里暗里说坏话的人,可能连周淑怡的脸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哪里了解的人。   单静秋在两个工作狂啥也没有发现时,作为网瘾阿姨率先出走。   单静秋v:为什么有的人就没想过是我们家阿淮倒贴淑怡呢?   单静秋v:如果淑怡现在肯放下工作半个月和阿淮结个婚我都要放鞭炮庆祝了。   单静秋v:还有,随便在背后诽谤、造谣淑怡的人请收到律师函,不要用你们的心思去想别人的感情,作为母亲,我只想说淑怡是我唯一承认的儿媳妇,如果再胡言乱语,我一定要告你!   这可不只是威胁,同时还带着n连发的律师函,没多久,收到律师函的博主苦哈哈地挂上了道歉微博并置顶,让所有人明白周淑怡是单家承认的儿媳之时,那两个工作狂才终于反应过来。   周淑怡大学的舍友发来信息——“淑怡,你未来婆婆也对你太好了吧?祝福你和单总!”   单淮的合作伙伴也发来慰问——“小单总,祝福你和小周百年好合啊。”   刚从工作中收回精力的两人: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看到微博上n的提示,点进去看着自家妈妈未来婆婆在这一个月来干得这些事,两人对视一眼,无奈扶额。毕竟一个英雄救美失败,还是被自己妈妈抢的。一个被婆婆在微博催婚,让她替自己英勇杀敌。心中皆是无言以对。   美滋滋地单静秋只是走进来,告诉他们:“亲,您订购的结婚大礼包已经到达,请查阅。”   当然,单静秋还真不是什么催婚狂魔,在现代她可是妥妥地了解催婚的悲剧,可问题是眼前这两人问题可大了,明明郎情妾意,水到渠成,但喊着工作第一,就天天跑去沉迷工作?   最让她生气的是,他俩准夫妻居然还偶尔来轮着和她抱怨,对方不肯放下工作结婚?可明明他俩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   今天你忙,明天我忙,倒是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大和谐,只有单静秋这个闲人看着两个大半年前就打算结婚的人到现在连见家长都不做。   确定了两人心意的她,想着原故事里,周淑怡的妈妈似乎快到了生病的时间,便也和时间赛跑,赶到了周淑怡的家乡同她妈见面,并怂恿她妈陪自己一起去体检,发现了早期的胃癌,便治疗完事,把当初故事里对周淑怡打击最大的事解决了个干净。   最好笑的是,就这么半个月的功夫,她一边发着微博一边陪着亲家母,这小两口居然还以为是她出去旅游,自己工作个自在,万事不知。   头回发现未来媳妇傻乎乎的单静秋看着亲家母打电话随便忽悠便把淑怡忽悠得团团转,还真信她不接电话是因为要参加个老年广场舞比赛封闭训练?   半个月后发现世界都变了的两人先是接收了微博上天翻地覆的变化,然后看着各自的母亲手挽手出现在面前的样子目瞪口呆。   发现单静秋已经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完成了扫荡谣言、见亲家、陪亲家做手术……甚至还送淑怡的弟弟妹妹去上了个学,参观了下人家学校。俩人再一次对她的战斗力五体投地。   而面对着催婚乘二的双簧组合,和两人确实想结婚的心,总算,这对工作狂夫妇被顺利的送上了结婚的准备殿堂。   天知道,连拍个婚纱照两个人还要拿行程本起来对时间这种事让单静秋和周母一起翻了多少白眼。   还好,单静秋作为单氏最大的股东,还是有点影响力,对公司的人下了死命令谁拿工作害小俩口结婚推迟,那她可就要不客气了,也就是在这样的高压之下,两个人总算勉强放下了工作完成了婚礼。   天知道,结婚前夜,和周母一人守着一边想要科普些什么两性知识的她俩,在看到两人拿起了笔记本一个在这头画设计图,一个在那头审文件的身影,差点给这两个真熊孩子一人一拳头。   万幸,结婚顺利,而婚后原本安排好的蜜月,显而易见,工作狂们是不会去的,于是单静秋便和周母一起满脸黑线的拉着行李箱,去往了她们俩精心制定的蜜月之旅,让两个人松了口气,投入那些之前积压的工作。   当然,还有这么一件事是小俩口控制不了的,母亲二人组蜜月到一半,便接到小两口紧张兮兮的通知。   “妈,淑怡怀孕了!”   于是为了孩子,两个工作狂人总算知道劳逸结合,在九个多月后,瓜熟蒂落,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单诚。   ……   六年后。   单静秋回了家,看到小孙子眼巴巴地趴在沙发上不说话往里瞅的样子,她过去揉了揉小脑袋,“在做什么呀?阿诚?”   单诚看到奶奶回来了,立马想起了爸爸的吩咐,赶忙把奶奶拉着往屋子里跑,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埋头跑,气喘吁吁地总算把奶奶扯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赶紧关上门,向着奶奶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是怎么了小诚?”单静秋有点懵,是周母又和小诚做了什么捉迷藏的游戏吗?   单诚虎头虎脑,但说话逻辑清晰:“奶奶可不能出去被看到,那个坏人又来了,等等要凶奶奶的!奶奶和阿诚一起躲起来,咱们不给他看到!”然后拿着自己的玩具枪像个小卫兵一样紧张地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单静秋一听到单诚说的坏人,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是何向前。   在好几年前,何氏集团便破产了,当时破产甚至引发满城风雨,毕竟集团提供的工作岗位并非一个两个,最后在政府的牵头之下,拆分拍卖,部分收归国有。   那时,初到这个世界便找系统点亮了经营管理初级技能的单静秋,通过关系看了看何氏集团几年来的财报,为这空壳下荒唐的狂欢感到了彻底的无语。   她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年年亏损的公司,怎么还会有每年高达一个亿的总裁支出项,哪怕账目做得花团锦簇,可只要稍微会看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漏洞百出,亏空甚大。   一个公司已经不盈利了,还能做到公司从上到下齐心协力的掏空公司,也真是不容易。   别人不知道,何向前还能不知道?他居然能做出拿公司的钱养情人的事情。   那时单静秋只能摇摇头,认识到了这个人的无能和无耻。   可没一会,她便被打脸了,她这才知道,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人居然还能更无耻。   何向前赤红着眼闯进单淮为何老太爷租的家,告诉何老太爷他一无所有,问他有没有想过他要怎么办?他这一番质问之下,本就垂垂欲坠的何老太爷身体,总算走向了尽头。   在他愤怒离开的当晚,何老太爷便没了。   唯一能作为凭证的,是何老太爷当年立下的那份遗嘱,遗嘱上写的清清楚楚,他的财产交由儿子何向前。   当然,谁也不知道,瘫痪在那时,何老太爷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想过更改这份遗嘱,但那时他已经无能为力,不过也有可能,他会希望这份财产救救他的儿子。   何向前一辈子都怕单淮和他抢,终于抢到财产的他别提有多快意。   可他才不知道,单静秋根本一点也不希望何老太爷留钱给单淮,单氏发展很好,对单淮来说,这个公司已经足够他受益无穷,何必为了那点钱,沾染上何向前这个连自己父亲都不管不顾的男人呢?   单淮也确实不想要,他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已经失望透顶。   拿着这份绝对可以称得上丰厚的遗产,何向前像是半点没有吃到教训一样,又开始了作天作地,拿着钱挥霍人生,过着奢靡的生活。   可这些哪里经得起他的造?   才过了没两年,何老太爷留下的这些东西,便被变卖了个精光,不去调查市场、不去问问价格的他,甚至把许多价格颇高的东西完全贱卖了。   但他毫无所谓。   败光了何氏的百年基业,用尽了何老太爷留下的遗产,这辈子靠着祖业,靠着父亲活着的他,又厚着眼皮找上了自己的儿子。   单静秋拿出当年的那张协议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的切割关系让何向前哑口无言,可不要脸的他才不会放弃,如果拒绝他,他就能作出天天上门,日日闹事的事情。   最后单淮根本没留情,直接把他告上了法庭,每个月给他发一千块赡养费便打发了事。   对有的人来说,这一千块可不少,可对何向前来说,这些却什么也做不了。   于是曾经是意气风发的何大少,现在一事无成,全靠“乞讨”过日。   单淮自从做了父亲后心稍微软了点,偶尔如果可怜他会忍不住放他进来,然后多打发他五百让他走,只是有一次他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凶了单静秋一声,从那以后他一来,单诚就会紧张地把奶奶保护起来。   没一会,外面传来了声音,单静秋抱着单诚,开门就往外。   才过了多久,似乎刚到这世界这人意气风发、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在眼前,现在已经是满头白发,不成样子。单静秋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过得再苦再累,都不肯凭借自己的手去努力。   何向前抬起眼看了看抱着孩子远远看着他的人,这回不敢骂了,儿子,不对,单总说了,如果再被听到一句骂,连原本的一千就都停了。   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和钱过不去,才不会骂。   不过,嘿,这女人保养得真好,说出去谁会信呢?她曾是他的妻子。   算了算了,还是走了吧,于是何向前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单静秋抱着孙子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想起了在自己世界时电影里的一句话。   “这人好像一条狗啊。”   似乎说的正是这时,也不知道,何向前是死了会更痛苦,还是就这样活着,更让他痛苦?   周淑怡在赶回家的路上,今天又加了班,知道回去肯定要被母亲和婆婆修理一顿的她决定买个东西贿赂贿赂,于是便进了一家超市,迅速地选了家里几个爱吃的东西,小跑到了收银台付钱。   收银的女人看起来有点年纪,可能是新来的,有点笨手笨脚,慢吞吞地口里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周淑怡有点可怜她,这年纪了还出来做工,真的很不容易,只是说着没事,您慢点,然后等着她慢慢地把钱结了,便离开赶回家。   她走后,却不知道那个人抬起头来看了她很久,那是于慧。   于慧曾把自己人生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在何向前的身上,可她哪里知道,何向前是最最靠不住的。   女人一个接一个,从没停过不说,甚至动不动地对她的生活费说减就减,那时于越只是劝她忍一忍,忍一忍,毕竟他可是何向前的儿子。   可等来等去,没等到让于越认祖归宗,却只等到了何向前破产。   她如遭雷劈,多年来存的钱不多,只有那些个奢侈品,她想到以后便恨不得死了了事。   听说何向前继承了他父亲的财产,她忙赶着于越去找他,可于越居然被他父亲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她这才明白,她跟的这个男人,能对别人绝情,能对单静秋、单淮绝情,能对他自己的父亲绝情,怎么还不能对他们俩绝情呢?   她得活下去,不然于越怎么办呢?   于是便卖光了那些买回来的奢侈品,哪怕一折,半折都给它卖了个精光。   可是一开始的于越,干不了活,他娇气惯了,本专业的东西丢得干干净净,又拉不下脸,吃不得苦,工作找一份丢一份。   等到日子的艰辛把他们俩都磨平了棱角的时候,当初存的那些个钱,也全都花光了。   她听说何向前也又破产了,该,可真该。   现在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和儿子找着些活干,儿子的履历不太好看,离职太多了,但最近刚找到了一份稳定点的工作,她呢,读书的东西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了,只能先找个收银员做着。   她看她的同事,比她苦的不是一个两个,可咬咬牙,苦着苦着也就过去了。   只要她努力,没准日子,还会好起来的。   有时她也想笑,她跟了别人半辈子,做了人家的情人,没名没分,也享受过奢侈的贵太太生活,结果现在成了这样,明明最开始,她也是个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她也是十里八乡唯一一个大学生啊。   要是那时候,她靠自己活着,该有多好啊……   周淑怡赶回了家,带着的东西还算讨好了几人,便也被轻轻放过,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自从有了孩子,两个工作狂都多少选择了分配点工作给别人,每天虽然不能总是准时,但也会不太晚地回家陪陪母亲们和孩子。   日子便也这样美满地过着。   入了夜。   躺在了单淮臂弯中的周淑怡突然惊醒了,她眼睛被泪水打得湿润。   她做了个很漫长很漫长的噩梦,梦里单淮没了,婆婆没了,妈妈没了,小诚也没了……   她只知道,她就像一只母牛一样,不知疲惫地一直一直努力拖着火车,帮着一个看不太清脸的人,不过她一点也不想回想。   看着眼前酣睡着的男人,她擦干眼泪继续靠上温暖的胸膛,单淮感受到重量下意识地,安抚地拍了拍怀里的人,嘴里轻轻地念叨着,睡吧睡吧。   这是在她怀着小诚时睡不好养出的习惯,只要她动弹一下,单淮便会下意识地安抚着她。   真好,这是现实不是那个梦,可真好。   还好,她不是被用五百万试图赶走的女人。   她是婆婆用五百万买回来的那个,儿媳妇。   ……   “任务已经全部完成。”008的声音准点响起。   “请做好准备,进入下个世界。” 第44章 白天鹅与丑小鸭(一)   狭窄的小巷又深又长, 路灯坏了很久也没人来修,地上从来不算干净, 这条巷子里总共有20户人家,从第一个门走到第十个, 左边的那扇门,就是她曾经的家。   卢思手里提着断了跟的高跟鞋,看着熟悉的铁门, 门两侧贴着红色的春联, 不过由于已经过了大半时间,显得有些斑驳, 上面的字她闭上眼睛都能念出来:“春风送暖入屠苏, 马蹄声声春节到。”   是她在半年前写的,想到半年前的点点滴滴,她眼眶泪水充盈,声声地快要掉出。   这扇门,她曾进进出出二十多年, 这的春联, 她每年踩着高凳撕了又贴……哪怕是一块小地砖, 似乎都存着小时候跳房子跳过的记忆。   可现在这个家已经被她抛弃了, 她没家了。   她含着泪,不舍得再摸了摸门、摸了摸门锁, 转身决定离开。   刚走没两步,门被一把拉开,铁门因为保养不当有点生锈, 开关时候发出异常大的声音,在夜晚的小巷里分外响,这个声音卢思很熟悉,是她家开门的声音,她的背脊僵住,难堪感充满了她的心,甚至想下意识跑走。   “来了不进来坐坐?庙小乘不进你这座大佛?”有些年纪的女声在后面响起,有些哑。   是妈妈。   卢思慢慢地回过身,看着映入眼帘的女人,穿着被她嫌弃得厉害的老土睡衣,头发的卷烫得活像个包租婆,穿着夹角拖鞋,除去纤细的身材和好看的脸,几乎可以说没有半点能看的。   可卢思控制不住地眼泪连成了线,哭了起来。   妈妈她老了,老了好多,是她的错吗?是她让妈妈伤心了吗?   单静秋看着眼前已经哭得开始喘不过气的女儿眼眶忍不住也有点泛酸,她硬撑着,叉着腰凶得很:“怎么,现在厉害了,你是还要我去请你是吗?自己没脚不会进来是吗?”   看对面的女儿还拿着那双高跟鞋站在那里就知道哭,可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走了过去拉住手就往家里头走,嘴巴上不住数落着:“真的是使唤不动大小姐,以前还懂得自己开门进来,现在请都请不进来了。”刚进了门,单静秋甩开了手,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把门关好就快步往屋子里走。   可背对着对方的单静秋眼泪也早就一点一点地掉了下来。   这倒霉女儿,还知道回来,真是……真是……让她太担心了。   寂静了许久的家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单静秋速度很快,拿起挂面加上点青菜、鸡蛋,切了些瘦肉丝,简单地一碗肉丝面便做好了,端到了桌上时还热气腾腾,烟雾缭绕。   坐在桌边看着哭花了妆的卢思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饭,没空卸妆的她现在睫毛膏、眼线已经晕得不成样,刚刚如倾盆大雨的眼泪也把粉底刷出一条一条的痕迹,再加上此刻吃着东西的模样看起来很是狼狈。   刚刚还发了顿脾气的她看着这样子忍不住心都生生地抽疼,可语气一点也不软和:“你是没吃饭吗?没手没脚不会自己煮饭是吗?再不行不会叫餐吗?”   “鞋子坏了就去路边买一只,光着脚走路等下被刮破了你才知道疼!”她没忍住声音又凶了起来,看卢思这样子心里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可语气一点没变。   卢思只是吃着,眼泪和着面,味道很咸,说不出话。   单静秋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把心底的问题问出了口:“你在那过得不开心吗?”   却只见着女孩把面一口一口硬往嘴里塞,眼泪越掉越凶。   夜深,在不大的屋子里,曾经的母女,在各自的房里辗转反复,难以入眠。   ……   上个世界的单静秋是喜丧的,刚合上眼,便又被008迫不及待地送到了下一个世界。   陷入黑暗的她,遇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拜托了她新的任务。   这是一个标准的言情世界,女主正是原身的亲生女儿,陆微,而刚刚哭得不成样子的,是原主的养女,卢思。   陆母和原身在同一个医院生下了女儿,由于一场意外,两人抱错了孩子,于是陆微和卢思过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   陆父家中本就小有资产,在陆微三岁那年,他下海经商,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家庭的帮助很快开办了全国连锁的装潢公司,资本累计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建陆装修的名号就打遍了大江南北。   原身的丈夫走得早,她便凭借自己的努力开起了一家烧烤摊,后来存够了钱在巷子里开了家秋秋烧烤,生意还算可以。   但两方的家境、教养差异,让两个孩子天差地别,陆母是个家庭主妇,她生活的全部就是照顾她的大儿子陆行和女儿陆微,打小,她便把孩子送去学特长、上补习班,后来先后把两个孩子送出国留了学。   卢思则不同了,烧烤摊的备菜经营一直只有单静秋一个人,她从卢思还小时便把卢思背在身后,带着她出摊,后来卢思大了点,有了烧烤店,便把卢思放在店里写作业,她经营店铺,别说什么补习班了,就连她的作业单静秋也看不懂。   但卢思也还算争气,她自小就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找到出路,很是用心学习,顺利的考入了b城大学,学的室内设计专业,于是毕业以后她凭借自己的专业进入了建陆装修公司当了个设计师。   卢思独立接的第一单便是陆母表妹家的装修,见了卢思的陆母表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卢思长得几乎是和陆母年轻时一模一样,有些疑惑的她没忍住好奇,试探地问了问对方的生日,发觉与韩微正是在同一天后心下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她思前想后,觉得不能瞒着,万一她的设想是真的呢?于是她便跑到陆家和陆父、陆母说了这事,当然在一开始是肯定没当回事的,毕竟这种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事情谁会放在心上呢?   可不知道为何,陆父这心就是放不下,他想来想去还是去查了查,结果这一查疑惑就更大了,因为这两孩子甚至还是在同一家医院出生的,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陆父也不可能放过。   刚好陆微回国,陆父拉着一家人去做了个家庭体检,其实是偷偷托了关系顺便做了个亲子鉴定,出来的报告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和陆微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陆父没有那么多感性,他只觉得他们的孩子总是得认回来,他便同陆母把这事交代得一干二净。   可要知道,此时两个孩子可都已经毕业了,都快成家立业的年纪也已经谈不太上什么跟谁不跟谁了,便在陆父的安排之下,两家人坐到了一起把这事给说了个清楚。   原本在陆父看来,这抱错孩子的事情隔了二十多年也没地方去追究,事已至此只能接受,那孩子也大了,以后两边父母她爱去哪去哪,至于他们的亲生女儿卢思,他也肯定不会亏待,这两个女儿他会一视同仁,有陆微一份的也会有卢思一份。   可这事情啊,就坏在了陆母身上。   陆母是个非常感性的女人,她作为家庭妇女人生的几乎所有精力都是投注在陆行和陆微两个孩子身上,从他们的衣食住行到点点滴滴,无不是她操持的,正因为投注的精力之大,对两个孩子的感情也分外深刻。   从刚见面开始,她便排斥卢思得厉害,她觉得都已经换了二十多年,虽然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可也没有什么感情,更别提卢思的粗俗了。   当然,这个所谓的粗俗可半点怪不上卢思。   她生长的环境就是跟着她妈卖烧烤,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每天扯着嗓门叫卖、收拾,她妈也不是什么温柔夫人,只是个普通女人,她也就生成了普通的样子,和陆母心中的标准女儿肯定是天差地别。   这样子一展现出来,那可就像被引爆的炸弹,炸了,原本想说就听从陆父的安排各自过各自生活的她,突然怨恨了起来。   她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小时候妈妈存钱买店,买了店存钱买房,买了房每月还贷……其实烧烤店的生意并不算差,可是为了保证那些,她们俩母女一直过得异常的拮据。   她曾在读书时在日记里写道,她的童年活得就像一条狗,每天被妈妈用绳子在腰上打个结,系在烧烤摊旁边,因为人多怕丢。后来大了,每天待在烧烤店里,到了饭点就吃烧烤或者拿着两三块钱出门打点饭菜。就像养狗一样,只要给吃的便能过下来。   她小学时,曾遭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校园欺凌。   她常年待在烧烤店,身上总有股很重的香料味道,再加上母亲也没空为她打理生活,小时候的她过得很糙。也因此,她曾被选为了欺凌对象,他们手拉手绕着她,喊她卖烧烤的孩子,说她身上都是烧烤味……后来发觉她每天回家掉着眼泪洗衣服的母亲到学校和老师吵了一架后这事情才慢慢平息。   稍微大点了呢?   她身边的同学一个两个都上起了什么辅导班,有些家里条件好的已经筹谋着去考托福雅思、准备出国的事。   而她只能咬着牙自己一个人埋头拼了命的学,毕竟一两个小时就要大几百的辅导费对她家来说不算轻松的事。   上了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她也想像有的同学那样,说他们追求梦想,想学什么考古、文献……她从小到大就只知道,她想学赚钱多的专业,于是她选了设计。   读大学期间,凡是假期她一定会出现在烧烤店里帮忙,上学的时候就在学校周边做点兼职,少从家里拿钱。   ……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她怨恨过吗?她怨过,她怨过为什么家里总是条件不好,怨过为什么她不能自由自在,怨过她为什么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人生。   可怨恨完了,就看着在那切肉、切菜、串肉、串菜,收拾东西收拾得背都挺不起来的母亲告诉自己,不怪母亲,不怪命运,她要更努力的去改变这一切。   可是现在突然告诉她,嗨,不好意思她的命运错了,那个她从小最羡慕的衣食无忧,想买就买,父母双全,自由做主的人生一不小心给别人了,她怎么想,她恨不恨?   而且那个本来是她亲生妈妈的人,高高在上的看着她,嫌弃她听不懂说话,嫌弃她英文不行,嫌弃她买东西像没见过世面一样……连你呼吸都是错的一般。   可这些,难道是卢思可以决定的吗?   她看着同意了陆父想法的单静秋,心中委屈极了。   她忍不住地想,是不是连妈妈也不舍得她的亲生女儿回来吃苦,所以才不让她走。   虽然单静秋那时只是舍不得自己照看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也是看出了陆母对她、对卢思的瞧不起,担心卢思如果过去会过得不好,可她却没发现,她的同意让卢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于是,卢思炸了。   她非常决绝地提出了她要回去,她不强求两人要回归原位,但是她一定要回陆家去,卢思一点也不恨陆微,她只是深深地羡慕她。   陆微很是尴尬,她想着也许她也应该回到单家,但单静秋没同意,她只是同陆微说,只要她想来,那单家的门永远向她敞开,但是她在哪过生活,单静秋都不会介意。   于是陆家装进了两个女儿,单静秋一个人回到了家。   在小说的故事里,陆微才是真正的主角,而设置这场换女大戏,只是作者为她顺顺利利的感情生活平添的波澜,她和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吴为本来水到渠成,将在这年成婚,而突如起来的戏码,使得吴家人一度犹豫是否要继续这场感情,但两人反而是在这场换女风云的波折中情根深种,经历了困难的感情更加坚定。   而卢思,也只是这个波澜。   在那本都市小甜文里,卢思并没有对陆微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她从头到尾对陆微只有羡慕没有怨恨。   但她同陆母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了,她想要的只有陆母给出的一份平等的待遇,可从始至终,陆母一次也没有给过。   “在陆母看来,卢思是半点比不上陆微的,也许是因为她自小在那个破旧的烧烤店里长大,身上似乎永远也带着那无法散去的烧烤味道,她市侩、精明,不懂艺术、不懂美学,沾染了太多金钱味道的卢思根本不像是她的女儿,反而是陆微,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就像她心中的那个模范女儿一样。”   “卢思越是去争,陆母和陆父便越是看不上这个女孩,陆父私下向陆母道了歉,他曾经不该那么莽撞地希望把这个女孩换回来,她如果不是一心只想着钱,怎么会二十几岁了,还想着非要回到这个家呢?明明事前都说过了,以后对两个女儿他们回一视同仁,看来这孩子还是算计太多,还好他们还有陆行。”   “陆微是有些同情卢思的,她知道她占了卢思的便宜,看着卢思这样努力生活、努力挣扎,却得不到认同的模样,偶尔她也感到悲哀,父母究竟喜欢的是自己的孩子,还是乖的孩子呢?这个答案,陆微也不知道。”   除了陆微,陆家的几个人从头到尾没有想过,卢思想回来本来就是她的权利,他们只是执着地认定了,这个女孩是因为贪财抛弃了养她二十多年的养母,执拗地非要回到有钱人家,影响了他们的生活。   在故事的后来,陆微结婚了,她和吴为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而卢思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没有回来过。   “其实我自己的孩子我养大的,我还不知道吗?她是有很多缺点,但能全怪她吗?不,得怪我这个妈妈,如果陆家人觉得她不好,怎么不来怪我呢?是我没教育好孩子,不是孩子的错啊。”   “我知道孩子不是不想我,只是不敢见我,我听人说过,碰到过卢思在我门口站了很久……她只是以为她没有人要了,可她是我的宝贝女儿啊。”   “我很后悔……我也太好强了,我没舍得和她说说我的心里话,我想告诉她她是我的宝贝女儿。”   ……   那个女人念念叨叨着眼泪掉了满脸,她好强了一辈子,毕竟一个死了丈夫带着女儿的寡妇不好强是很难靠自己过下去的,可她的不愿低头,却把她的女儿丢了。   她知道陆微过得很好,所以不用那么担心,可卢思这个孩子,太让她牵肠挂肚,太让她忧心忡忡了。   “任务一:照顾好女儿卢思。   任务二:照顾好女儿陆微。” 第45章 白天鹅与丑小鸭(二)   陆宅   “昨天晚上卢思没有回来?”陆父换着西装准备出门去, 回头看看正坐在后头的妻子,他心里有点担心和愧疚, 毕竟卢思为什么没回来,他心里不是没点数。   陆母想了想:“我不清楚, 没注意。”她昨晚入夜没多久就睡了,倒是没关注家里人回没回。   昨夜是建陆装潢的二十周年年会,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安排, 那时他就和合作伙伴炫耀, 他的宝贝女儿要从国外来了,到时候邀请他们来参加年会, 顺便把女儿介绍给他们。   可没想, 才几个月的功夫,这女儿也不是女儿了。   陆父想了想,打算把卢思的身份过个明路,毕竟卢思才是他实打实的亲生女儿。   可又担心陆微想多,毕竟最近这段日子对于两个孩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他就怕自己这样做了, 让孩子难做人, 毕竟他和妻子从一开始就决定, 继续养着陆微,二十多年的感情, 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在他把这些心事同妻子说后,妻子只是冷冷地告诉他,卢思想来是撑不起场子的, 怕是要丢了人。   他想着这回许多生意伙伴都在,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很多,不如过后再说,最后便如约定一般带着陆微去了。   可一到现场,他挽着陆微,眼睛刚对上卢思,就知道事情坏了,看着卢思那欲哭的眼神,他心里的愧疚感一重接着一重,刚好有人来敬酒,只得先招待,处理好便不见了卢思的身影。   年会结束回到家,他看到卢思还没回来,担心地发了短信,久久地才收到回复,卢思说她晚上在养母那过一晚,让他不要担心。   他一听是去养母家,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话吞回去,可眼看着孩子到大清早了,还是没有回来,他就知道这回肯定是伤了孩子的心,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这孩子是不是担心他不把她过明路,不给她把工作安排得好点呢?   他知道他这样想自己的孩子是昏头了,但总也忍不住,毕竟当初卢思她养母都不管了,就非得回来,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说走就走,这得多伤人养母的心啊。   陆父有些踌躇,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老婆,我说,你和思思别这样老僵着,孩子这样怎么能融入咱们家庭呢?对不对?”   他想,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敞开心扉接受孩子,尚且还不知道孩子的好。   “是我不接受孩子?”陆母冷笑,“你也不是没眼睛看,我和她就是不对路。”   又来了,陆父扶额,他这段日子来每天就看着两张从一个模子出来的脸互相横眉冷对,原来有说有笑的餐桌现在可一句话没讲,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两人可以生生谁都不理谁,搞得另外两个孩子也尴尬,他这个夹心饼干更是难以做人。   “老婆,我也觉得接纳一个我们二十多年没相处过的孩子到我们家庭很难,可既然咱们已经做了这个决定,我觉得咱们啊,还是好好过,你说呢?”   陆母气极:“那你来教教我怎么好好过!”   她心里的委屈也填得满满当当,一开始她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也是怀着期待,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可当这个孩子决心要回来,这一切就变了。   她老公根本不明白,对于她这样一个主妇,这个家就像她的领土一样,虽然卢思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她就是和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东西不对路。   “你说本来都换了二十多年了,就是养只狗二十年有没有感情?当初咱们生女儿,又不是因为重男轻女生了一个非得再生一个,不就是因为喜欢孩子才生的吗?结果我千照顾万宠爱,把孩子拉扯大,看他们出人头地,你看我们家阿行和微微,出去谁不说我这个妈教得好?”   “现在和我说,这一切都是错的,那错就这么错了不行吗?她还非要回来,把她养母抛到后头,那时候要不是她养母知道道理,要不微微还得回去过那种日子,你说微微能受得了吗?都说了钱什么的我们不会少她,何必非要回来多此一举呢?”   “那既然她非要回来,那就回来吧。她刚回来,我是没给她买衣服了,还是缺她吃的、缺她喝的了?零花钱说给就给,东西说买就买,从头到脚我给她置办得妥妥当当……我怎么都比她那个卖烧烤的妈要对她好吧?”   陆父看老婆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很是担心,赶快倒了杯水,给她顺顺气,眉头都打了结:“你说你气什么气呢?都是咱们的女儿,微微是,思思也是……这思思以前受到的教育、生活可能是和我们家差得有点多,那我们就把她的性子扳过来,以后我给她使使劲,送她去读个研究生,镀个金……久了也就好了。”   陆母笑了:“老陆,这性子是能说改就改的?”她倒要和丈夫分说分说这些日子来她憋的那股子气。   “一开始卢思刚回来,不是只有你有慈父心肠,这是我的亲女儿,我能半点感情都没有?可是这一相处下去啊,我才发现,她和我们家微微那是从头到脚半点都不同。”   陆母一边喝着水,一边和陆父大吐苦水:“我想要带她去逛逛街,给她买买衣服,她不好意思,说公司那边有事情,天大的事情不也能放放?你看我给微微买衣服,她不是说收就收,这样你推我拒的要做什么呢?”   “这……咱们公司设计部是比较忙……”陆父结结巴巴地想替孩子解释解释。   “忙?你是老板都没有她忙!你还天天回家吃饭呢,她说不回来就不回来!”陆母很生气。   她继续念叨:“家里明明请了阿姨,她每天睡醒自己收拾房间,衣服甚至还自己拿去洗,有空就在家里做卫生,这是要表现给谁看呢?阿姨请来自然是要做活的,要是她什么都干了我请保姆来做什么?她怎么就不懂个分寸呢?咱们这条件,也不需要她天天干这些!连阿姨都同我说,思思小姐把事情都做了,她没事干!”   这回陆父没反驳了,这事他也看在眼里,也许是她养母家条件不行,所以她一来到这还是保持着原来的习惯,每天都得忙活些什么才行,在陆父看来,有这么多时间不如用在充实自己,发展自己,还是眼界太窄。   “还有,咱们家自来就养生,我买的那些鱼一斤都要大几百,更别说那些肉啊都是买的非饲料的……这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孩子们的健康,你看微微和阿行被我养得多好?卢思就是不懂什么是好坏,竟喜欢吃那些咸口的、油水大的,她吃饭吃得不痛快,我还能看不出来?也就刚来那两天装得好点,后面吃饭的时候那吃不下的样子,我看得到!”   “这……”陆父又是一阵卡壳,他不知道要应些什么才好,他们家讲究养生,吃的这一桌子看起来也许清汤寡水,但可比别人家一大桌大菜要有价值得多。这卢思不懂,也许是因为见的世面还不够多……这多见见,也许,就会好了吧。   陆母越说越是起劲:“我看她在家里有点尴尬,我想陪她聊天,坐在电视机前头,想问问她小时候喜欢看什么书,她居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这点就一点也不像我!”   “然后新闻播到什么世界形势、金融,她更是半点都不懂,话不投机半句多,难道还要我去和她讨论什么工作、美食?是,她后来好像偷偷去看了,有什么用呢?半瓶子水直晃荡,肚子里没点墨水话都听不清楚,我是不是还得好好和她讨教一下做烧烤的秘诀啊!”   说实话,这聊天不顺畅的事情,陆父也有感觉,他时常想和这孩子聊聊公司经营的事情,或者现在市场上的形势,可是一聊到这些,她的底蕴就不足,聊起那些设计,她倒是头头是道,可那有什么用呢?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她这样顶天了,也就是做个设计师,她怎么不想想公司的发展什么的呢?   “还有,卢思这个性彻头彻尾就不太对,你说她回来了,我也向她释放善意了,她怎么就不能像微微一样主动和我、和你、和她哥撒撒娇呢?她那样,看起来一点也不真心实意!”   “我带微微出去,人人夸我养了个水灵女儿,带卢思出去,你说我怎么和别人介绍她好像都不太对,再者说了,我要是对她太好,把微微放在哪了呢?这一碗水端平,难!”   ……   她这滔滔不绝一通下来,竟是没有半点好话:“反正老陆我告诉你,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错的,这几日我眼看着,这思思和咱们家就是不合适,我和她真的不对路,不过也好,孩子也大了,以后嫁出去也就逢年过节来看看,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指望她替我养老。”   陆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烟放到了嘴上,他狠狠地抽了一口:“哎……你说要是微微是我们的亲女儿该有多好,这现在这样,谁都不开心。”   “谁说不是呢?”陆母也坐在旁边叹了口气。   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全乱套。   ……   天亮了,单家的小楼采光很好,暖暖的阳光洒进去照在里面的人身上,卢思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感受着下面稍硬的床,登时一惊醒,抓过手机,一看才六点四十,才放下心来,还好,没迟到。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房间,也就几个平方,还没有她在陆家卧室里的卫生间大,可明明是狭窄的房间,给她带来的全是安心感。   到了陆家后,她一次也没有和陆母说过,她常年帮妈妈忙,肩颈、腰部全都不算太好,路家那张软得几乎可以把人给陷进去的床一点也不适合她,她每天睡醒都很难受。   她从小就知道,要少给人添麻烦,可她不知道,有时候她这不爱给人添麻烦的个性,让人对她产生了多少误解。   “醒了?”房门被一把推开,出现的便是单静秋,熟悉的大花睡衣,头发还没打理,那些卷更乱了,只是这样叉着腰靠墙站着,“还不快出来吃饭?”   话说完转身就走,打开的房门能闻到外面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香味。   不用去看,卢思就知道今天的早餐一定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配上荷包蛋,边微微焦黄带着点卷,撒上点酱油,便是再好不过的美味。应该还有一碗炒香干,有点咸,却分外下饭。   折完被子,她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往身上就是套着,和她走前一样,只是衣服被妈妈一件一件罩上了防尘罩,昨天躺到床上,她还能闻到被子上被晒过的阳光味道。   母亲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的,想到她曾经这样把衣服一件件收拾好,生怕落了灰尘,没事就来房间擦擦桌子、擦擦椅子,隔几天了还要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就担心女儿哪一天回来没有地方睡。   想到这,她已经由眼睛泛酸哭了出来,最近几天,几乎把好强的她从小到大没掉过的眼泪都掉了个干净。   “叫你出去吃你怎么还不出去吃?天天就知道拖拖拉拉、拖拖拉拉!”单静秋在背后念叨着一把拉过女儿,看到她已经哭得厉害的脸心都抽抽的疼,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把她抓到餐桌上按住,逼她吃饭。   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吃吃饭就什么都过去了,这是生活告诉她最深刻的道理。   看着桌上的菜,对于单家来说可以说是奢侈水准了,一大早单静秋就煎了个荷包蛋、炒了卢思爱吃的香干、还炒了些豆豉肉末、配了个青菜,满满当当放了一桌。   这和陆家的早餐全然不同,那的早餐很清淡,虽然营养丰富,但都是无油无盐的,卢思不是个挑剔的人,可一下这么变化,她一度怎么都吃得不太好。   吃着饭,看着眼前那个凶巴巴盯梢自己吃饭的母亲,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从前,她就是在这饭桌上热热闹闹地把饭吃完,就出门上班,下了班就到烧烤店里陪母亲一起收收摊,明明是忙碌、奔波辛苦的日子,可每一天都充实而幸福。   母亲从小就告诉她,每个人生出来都带着一个碗,有的人装得满满的,有的人什么都没装,她就是碗里没装东西的孩子,如果想要吃好、吃饱,就要努力去生活,自己一点一点的把碗装满。要是不好好过生活,这碗破了,哪怕攒了再多的东西都会像流沙一样掉个干净。   她一直非常努力的生活,也过得非常幸福,可现在,她过得真的很不快乐。   单静秋看着天看着地,不愿看自己的孩子,有些支支吾吾:“你……”   卢思愣愣地看着向来泼辣的母亲从未见过的有口难言:“妈,怎么了?”   对面那个女人竖着眉头,叉着腰一下站起来,闭着眼对她就是扯大嗓门说起了话:“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话音刚落,就回过头死活不愿背过身来。   “你那么凶干嘛嘛!”卢思的眼泪汹涌而出,气坏了,“你干嘛那么凶啊!”   如果不是妈妈老是把话憋在心里,老是不愿意说爱,老是这么别扭……他们不把她当回事,可她也是妈妈的宝贝啊。   单静秋红着眼,转过身,语调还是凶巴巴,一口气抽了好几张纸,往卢思脸上就是擦:“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有点用力的她把女儿的脸都蹭红了,又有点心疼,轻轻地摸了摸,口气软了下来,“那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啊。”   才没温柔两分钟又变凶了:“不回来我就不煮你的饭了!”她又似乎生怕对方真当回事,飞速地打了个补丁,“要是你不说,那到时候我没有弄饭,你只能吃烧烤了!”别扭地转过头去。   卢思含着泪笑了:“回,晚上我回去吃。”   ……   陆父还没出门,正在吃着饭,寻思要不要给卢思发条信息,又觉得这哪有孩子和女儿道歉的道理,想了想就没发,吃着饭手机突然响起。   这一大早,怎么有人找?   拿起手机一看,倒是愣在当场。   卢思:爸,您好,今天不知道您何时有空,有些事情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他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商量,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还在生气?哎,他明年年会就把女儿介绍给大家,这样说说,卢思应该也会安心了吧。想好了解决办法的他放心地回了条“好,下午我办公室见。” 第46章 白天鹅与丑小鸭(三)   陆父的办公室位于东风大厦的25层, 建陆装潢公司在大厦的15-20层长租了办公室,设计部位于16层。   卢思一次也没有上到25层过, 毕竟在那之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设计师,也没有面见董事长的机会, 而在那之后,作为一个始终未被公开身份的女儿,她更是不会上去。   她记得她刚到这个家, 看着陆微撒着娇和陆母一起去接陆父下班回家, 而她只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那时候陆母就冲她黑了脸, 她是知道的, 对方肯定是生气她不合群、不关心父亲,可她又要如何呢?   和她们一起出门,然后看着她们俩在前头说说笑笑,感受着身边的人奇怪的目光?   然后彻底地明白,她只是那个非要插入他们其中的外来者。   卢思特别想询问他们一句, 他们是否有想过她也是会感觉到尴尬的呢?不是只有陆微会伤心, 她也是会伤心的啊。   电梯到了顶层, 陆父的办公室和秘书处及综合办公室是在一起的, 应该是刚好开会完,从陆父办公室里陆陆续续地走了人出来, 设计部的王部长也在那。   王部长看着卢思有些奇怪:“卢思,你怎么上这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言下之意根本就是明说了的她来干嘛,毕竟公司里的人事由人力资源部管理, 如果说是设计部的事情,那找他就可以,怎么会跑到25层呢。   卢思突然感觉嘴唇有点干涩,舔了舔嘴唇,她能说什么呢?要说她是董事长的女儿?那没准还有人认为她是什么在外面的私生女之类的,忍不住苦笑了下。   送几个部长出门的陆父看到站在电梯口的几人,眼神瞥了过去便看到了卢思,他轻轻咳了咳:“卢思是我叫来的,你们先去忙吧。”   他有点心虚,用眼神示意在电梯口等电梯的几个部下快些离开,他其实是犹豫了,在“是我叫来的”和“和你们介绍一下,是我的女儿”之间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陆父让卢思跟着他进了办公室,他停在门口,在卢思进了屋子后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把门外好奇的视线彻底隔绝开来,然后便招待着孩子坐下。   陆父不知为何,感觉喉咙有点痒痒,忍不住解释了起来:“思思,爸刚刚没跟他们介绍是因为有些事要找个场合好好说,不然如果这种小场合说,反倒是会引发很多不必要的猜测。”   他在心底反复肯定着这个对他来说不确定的答案,试图催眠自己。   毕竟他究竟是怕卢思尴尬,还是怕陆微尴尬,抑或是还不想向别人介绍卢思的存在……连他自个也不明白,那瞬间只是鬼使神差,便脱口而出。   卢思听着陆父尴尬的辩解,反而荒唐得想笑。   从小,卢思便没有见过爸爸,她生命的前半程虽然有个别扭但爱她的母亲,但在父亲的角色,从头到尾都是缺失的,在知道她是有爸爸的人时,她真的对爸爸充满了希望。   可没多久,她就知道了,陆父是个好爸爸,但他是陆微的,不是她的。   “思思,你找我什么事情?”陆父努力温和自己的表情,说得有些小心翼翼,也想先暂且转移开话题。   卢思看着陆父小心翼翼地表情,想到了很多,她看着陆微肆意地同陆父、陆母撒娇,她哪怕做了错都可以挂在父母身上撒撒娇便能混过关。   明明上一秒他们一家人还是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可只要她突然出现,便会有不自觉的沉默蔓延,一屋子热闹瞬间化为虚有,让她知难而退。   究竟是她小心翼翼,还是他们不愿给她进入的机会呢?   但现在,一切她都想明白了。   卢思直视着这个这段时间一直很努力小心对待她的人,笑了:“爸,今天来我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看着对方真挚地样子,陆父也忍不住跟着严肃了起来,他很是疑惑:“怎么了?”   事实上虽然他和陆母私下曾经讨论过卢思抛弃她养母非得到陆家来是冲着钱,但这一个月来,其实卢思没有和他们要求过什么,哪怕是他同陆母打算给她的零花钱,她也只是拿了和陆微一样的数量,更别说那些什么衣服、东西了,让他有些徘徊,不知对她的偏见是不是太过偏颇。   他突然心一沉,担心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刺激了卢思。   她不会是希望公开她的身份或者是换个岗位吧?要是面对这个问题,陆父倒是觉得难以解决了起来,毕竟他有着自己的打算,而且也不希望在自己的公司里搞什么特殊,可卢思是个敏感的孩子,和陆行、陆微不一样,倒还不能随意对待。   卢思露出了前所未见的直爽模样,就像倒豆子一样把话说了出来:“爸,我想回家了。”又怕陆父没能理解,打了个补丁,“爸,我要回我妈家了。”   这里的妈,指的是谁,在场的两个人都一清二楚。   陆父目瞪口呆,竟然不知道这时该作何反应,突如其来的事让他觉得似乎有一股热血涌上大脑,让他天旋地转了起来:“你说什么?”   他预想过卢思会提出的各种想法或者要求,唯独没有想过她竟然提出了要回家。   不可否认的是,在陆父心里,对单家是有些瞧不起的,他一方面愤怒她的亲生女儿不知感恩,把金钱放在第一位,另一方面又很能理解她。   毕竟他们家的家庭条件可不知道比单家要好多少,如果不到陆家来,卢思无论是金钱、婚姻都要降低几个级别,这个选择只是情义上过不去,但怎么想也比待在单家更好。   而现在,他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下意识又追问:“你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卢思表情平静,“爸,我要回家了。”   “回什么家?这就是你家。”他脱口而出,现在心里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   “爸,其实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错误。”   “抱错的时候是错误,认回来的时候也是错误,我选择回家也是错误。”   “这个错误已经为大家带来许多的不开心,现在这个错误,也是时候结束了。”   陆父眉头紧锁:“卢思你不要任性。”   他很是无奈,他就知道昨天和今天的事情肯定是伤了她的心,可这样闹脾气哪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他是她的父亲,有什么话不直接说,选择这样逼宫怎么能行呢。   他拿这个女儿半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从小到大也不是在他的看照下长大的孩子,才刚找回来,就像对待什么贵价瓷器一样,总得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碎了,想了想,还是得解释解释。   “昨天晚上爸带微微来参加年会,是因为在相认之前,爸就答应过这孩子,以后一定要带她见识一次,不是不想带你去。”陆父下意识地隐去了他担忧卢思出丑的那段,毕竟他也不是傻瓜,这话一出口,不就真的彻底伤了这孩子的心吗?   他手搭在了有点疼的额头上,没说出的一个字都在心里反复斟酌:“现在没有把你正式介绍出去,爸爸也老实和你说,一是毕竟陆微她还在家,你们两个孩子都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一视同仁,如果现在和有的人说了,好像总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二是爸也觉得应该找个正式点的场合,把你的情况和家里那些长辈、公司里的这些人说个清楚,你也知道,大家都喜欢胡乱猜测,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可能会把一件简单的事情传播得面目全非,这样并不好,对吗?”   他终于把话说完,看向女儿,甚至觉得说这些比在生意场上和人对接要来得更累。   卢思没有打断陆父,她只是真挚地看着他,听他把话说完,母亲从小就告诉她,打断别人的话很不礼貌。   陆父说的这些,卢思都懂,她何尝没有试图用这些话安慰一下自己呢?可是,她从来纠结的都不是这些,而只是一份平等的对待,和把她当做家人的心,这些,她一次都没有等到过。   “爸,我并不是因为您说的这些才突然这么说的。”她停了停又突然说,“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陆父有些愣:“什么?”   “其实我也知道的,当我选择非得到你们家的时候,你们对我产生误解是肯定的,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抛弃我妈,一定要来,是因为过得不好,想过上好日子。”卢思很坦诚。   陆父好似被揭开遮羞布般,狼狈地回了句:“没有的事。”他难堪极了,像这样带着不好的想法揣测自己女儿的事情被揭开,实在有些狼狈。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卢思口里的已经是“你们家”这样的用词。   卢思笑了:“爸,不管有或者没有,我知道有这样的可能,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是我还真不是冲着钱来的,我苦日子过得不少,但其实我和我妈之前已经过得不算差,她已经在攒钱给我存房子,家里的老房贷款还干净了,事实上,我回来或者不回来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她就差没说出那句,难道他们能给她什么了。   陆父话被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哪怕到现在,他何尝不是高高在上的看不起单静秋她家,从刚接触这个人,他就知道这人书读的不算多,钱也没多少,又市侩又精明,难道不是这样,才把两个女儿都送到他们家的吗?   可现在被卢思戳破心思,他倒是不敢把这些邪性心思说出口,毕竟他在外面的形象,包括在女儿面前的形象大多维持着伟光正,他总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卢思长在那种天天算计的小市民家里,他打心眼底,就有偏见吧?   所以他现在只能是沉默。   卢思还在继续,这些日子来她憋得辛苦,本来只想潇洒地说句我走了便挥挥手离开,却发现电视剧里演的一点也不适合她,她现在满心满肚的委屈和解释想倾吐干净,她一点也不希望她走了,还被误解着活像她是落荒而逃一样。   “也许爸你们也会觉得很委屈,你们觉得你们对我真的很好,可真的好吗?”她发出了发自内心的质问。   “可能你们不会有感觉,也有可能是我太过敏感,我只觉得我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客人,当你们希望我出现的时候,我没配合好,你们觉得我没有眼色,可如果当我在你们不希望我出现的时候,我突然出现了,你们又会觉得我不自量力。”   她笑了:“妈妈没忍住,和我说过,她觉得我有话不直说,可如果我直说了,她就会接受或者是理解吗?”   “我想不会,因为从一开始,在你们看来,我就只是一个非得出现的错误。”   陆父的嘴唇在抖动着,好像心底的小秘密被戳穿,可还是死鸭子嘴硬地回着:“不是这样的……”   “这个家有一道看不见的门把我们隔开了,也许你们觉得我总是坐在门外不愿进去,但有没有人把这间上了锁的门钥匙给我呢?”   “现在我也只想坦诚地和您讲,我非要回去,其实根本不是看不惯陆微过得好,我过得不好,毕竟我们都毕业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这个道理我妈从小就教会了我,而她享受了好的资源,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这个想法我一次都没有过。”   “在很小的时候,我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一直拿着一只空碗拼命往里面填满了东西,终于走到了现在,一路上,我超过了碗比我好、里面东西装得比我满的人,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哪怕当初拥有这些东西的人是我,我也可能把它掉光了,所以我并不嫉妒陆微。”   卢思想起小时候妈妈拿着碗放到自己手中和自己讲故事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们都觉得她的妈妈没用、没钱,可她知道她的母亲比这些人高尚、伟大得多,最起码在她心里是如此的。   陆父听着这些话,就像有锤子在心里重重地砸着,让他心痛难忍。   “那时候我只是不明白,怎么你们能这么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地看不起我呢?就因为我站得比较低,爬得不够高吗?就因为我没有拥有优渥的人生吗?所以你们就要求我去接受这一切不公平的看待?”她发出的每一问都是从心底最深处挖掘出的质问。   “当然,那时候我也产生了一些误会……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卢思想起那时候误解妈妈不让她走只是为了陆微的傻,如果不是因为那么多的傻,怎么会走过那么多的弯路。   她很坚定:“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更值得去关注、更值得去珍贵。”   “爸,我要回家了。”她的语气真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回家?”陆父被这一击又一击打得措手不及,“这才是你的家啊!”   卢思没有半点犹豫,脱口而出:“爸,也许这样说会伤害到您的心,很感谢这段时间来给您家里带来的麻烦,也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这段时间辛苦了,可我想,如果这是一个错误,那么就不要一错到底,爸,我要回家了。”   陆父被这些客气到了极点的字眼镇在了座位上,听着这孩子说的这些话,他知道,是他们伤了这孩子的心,可如同看到叛逆孩子般,心里面生出的那股愤怒又一时东风压倒西风。   “行行行,卢思,你想来就说要来,所有人都得顺着你,为了你兵荒马乱,大家都不开心,现在你说你想走了,大家还是只能顺着你,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实在是太过任性了!”   他气急败坏,脱口而出:“你就不能像微微学一学?”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事情被他搞毁了,他忙要出口挽回,看着卢思受伤的神情只是伸着手半天,然后落下,沉默。   站在他跟前的卢思用力地深呼吸了几次,好不容易缓了缓此刻激昂的情绪,她心里实在是太过委屈了。   “爸,您说得对,当初我想来陆家,我就非要来,就像现在,我想要回我的家,那我也一定要回去,我只是想先告诉您一声,也麻烦您和妈妈说一声。”她退了两步深深地鞠了个躬,转身要走。   “卢思,你让我太失望了,如果这回你真的走了,那以后你再要回来,爸是一定不会同意的!”陆父被她这任性、伤人的举动也伤透了心,他说的这些话,难道不是在往他这个做爸爸的胸口插刀子吗?   “爸,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很抱歉。”卢思没回过头,顿住脚步,轻声说道,便径直往前走。   陆父的手在抖,可是都把话说得这么重了,卢思还不肯听,这让他感觉到一点办法也没有。   快走到门口,卢思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可却半天没有按下去,她驻足在那。   这让陆父的心又生起了一股期盼,这回要是肯认错,可要好好地教育下这个孩子,哪能和爸爸顶嘴说些这种话呢,以后得要她改。   卢思停在那,好一会才艰难地说出了埋在心里的问题“也许你们会觉得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可思议,怎么偏偏我是你们的孩子,不是陆微……”   “我是你们的孩子这件事,并不是我选择的,也并不是我的错。”   “父母会责怪孩子没有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可有没有人给过孩子选择父母的机会呢?”   她把问题丢出,便按下门把,出门,把门关上。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把陆父震了一下,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刚刚卢思问出的那个问题。   心里久久的,没有答案,或许这答案是有的,只是他说不出。   这回,他想,他和他老婆是真的把这个女儿给弄丢了。   他有种预感,也许这女儿再也找不回来了。   ……   离开的卢思真不知道花了多大地毅力才控制住眼泪,但是她向来只喜欢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掉眼泪,最讨厌让人看见她的狼狈,她便在门外众人偷偷地窥视之中抬头挺胸地离开了这。   他们怎么想、怎么猜测,再也和她不会有关了。   坐着电梯搭乘到16层,刚出电梯门,就被刚刚在楼上堵着她的王部长看到了,一看到她,他便招呼着她去办公室。   卢思是知道王部长打着什么主意的,无非是想看看她和董事长有什么关系,如果可以还想借此套套近乎,拉近一下关系,无利不起早的他部门里的人都知道。   不过很可惜,他的算盘要落空了,一是现在的陆总估计听到她的名字绝对不会开心,二是她……   “来来来,小卢你坐你坐。”卢思遭遇到王部长前所未有的贴心照顾,刚坐下便看到作为前放下了一杯茶。   还没客套两句,王部长就丢出了试探性的询问:“小卢啊,怎么之前没听过你和陆总有什么关系?”   卢思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她低下头喝茶,想了想找了个借口:“之前我给陆总老婆家的亲戚做室内设计,就是明湖那边那一套房子,是部长您派给我的单,您知道的,我比较轴,所以和人家稍微有点纷争,陆总是把我叫上去询问情况,希望我去主动道个歉的。”   王部长回忆起上次他派给小卢的单,有点不知所措,那时候陆总把单子交代给他的时候可没说那亲戚关系近,要是早知道可怎么说也不可能给小卢啊。   又注意到卢思话语间刚刚提到的什么发生冲突,他更是生气了,这怎么能随便对顾客发脾气呢,尤其是这个顾客还比较特别,刚刚还温柔讨好的口气现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冰冷的起来。   “我说小卢,做我们室内设计这一行,总是有些顾客沟通上会有点问题的,你和顾客发生冲突这种事情怎么能行?像你这样,可是要受到处分的!等周一的早会,你上去和科室做检讨。”他半点不跟她客套。   “部长,我想直接离职。”她抛出了她的心里话。   王部长哪有半点不同意的想法,摆摆手只是交代了两句:“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这可是要提前一个月提出辞职并进行工作交接的,你这样说走就走,可会给别人的工作带来负担,不过既然你这么定了,那么也没有办法,但是这个月的工资可就没有了,你知道吗?”   再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他立马给卢思的辞职申请签了同意,毕竟得罪了陆总的人,还只是个小小的设计师,想走就走,他们根本不缺。   卢思的东西并不多,可收拾东西还是花了些时间,在同事错愕的眼神里,她抱着箱子往外就走,要知道,这可是她现在的全部身家。   明明成了无业游民,她却不知为何,心忽然轻快了起来。   似乎和什么爽快地道了声再见。   挥别过去,迎接新生活。   ……   几乎每一座城市,在民众心里一定有这么几家小店,他们店铺狭窄,照明不好,甚至有点黑漆漆地,想找到这些店可还没那么容易,哪怕拿着地图都能绕迷糊,只有找到熟悉美食的居民,跟着他左拐右拐,就会发现原来路边这一间不知名的小店,正是城市民众心中的头几名。   而名为秋秋烧烤的小店铺,正是在b城居民心里烧烤界的no.1。   对很多b城人来说,秋秋烧烤不止是美食,还是回忆,对于现在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们,他们从小对烧烤的回忆便是从这开始,从一根小小的烤鸡腿到一串一串叠起来的烤鸡骨,菜单里的每一项都是他们的最爱。   秋秋烧烤的小店正是隐藏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之上,入了夜,这里灯火通明,人们在这自觉地排起了队,就为了等待这一口烧烤。   不大的店铺里只有几张桌,最开始发源于一对夫妇摆的烧烤摊,后来存够了钱,两人便盘下了这个小小的店面后头老板娘丈夫没了之后,便也一直只靠她一个人经营。   摆在墙边的三个巨型靠墙冰柜里放满了今天的备货,从海鲜到肉类到素菜冷冻食品无不装得满满当当,冰柜旁则摆放着一大堆绿色地筐子。   进来吃饭的大多是老客,如果是不知道的新客也就跟在老客后面便也知道怎么点菜了。   蜂拥而入的人们熟悉地从门口的筐子里拿了占座的小方块,选中了位置便往上放,在这也没有什么非得独桌的规矩,大家都自觉地拼桌,不大的空间瞬间坐得满了,外面的人看着里面的座位一个个落满,也就自觉地继续排队,或者等着前面的人好了,点些外卖打包带回。   拿着冰柜旁的菜篮把看上的烤串丢进去,都选好了就把筐子交给坐在收银台等待的单静秋,她会看着小方块给篮子夹上标着号的夹子,迅速地算出这篮烤串的价格,付了钱后这些烤串就被拿到后厨,开始了烤制的过程。   所以这家小店实则是变相的无人经营,全靠客人自理,老板娘只负责算钱烤串,其他解释部分概不负责。   原本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众多网红店铺的兴起,秋秋烧烤一度稍微走向沉寂,毕竟美食的选择更多了,顾客也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分流。   可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这些顾客们纷纷地发现,这秋秋烧烤变了,明明是同一个老板娘、同样的菜色,却比从前生生好吃一个等级,开始还有人怀疑不会是往里面加了什么不应该放进去的添加剂之类的,可在有人偷偷拿去送检之后,才发现这些菜色没有别的,就是好吃。   于是原本好不容易发现这家烧烤店终于不用排长队的顾客们伤心的发现,这队怎么越排越长,怎么也没个头。   甚至随着烧烤店在年轻人中名声的传开,秋秋烧烤漂亮的老板娘也一度成为了众人关注的重点。   老板娘在这开了小二十年的店,明明脸上已经有了痕迹,可依旧长得不逊当年,不过大家关注的重点其实是老板娘明明天天吃烧烤还不会变胖的身材和持之以恒的花衣裳。   活生生地演绎了一场,什么叫做有颜任性。   ……   入了夜,小路两侧的店铺早已经一个接着一个开启了灯,倒是把这条路照得灯火通明,丝毫看不出清晨的寂静模样。   而对于秋秋烧烤而言,排队的场景也是总算到现在才稍微有些缓解,每天下午四点开门的店铺,总得生生排队到七八点才稍微缓解,并不是因为人少了,只是因为店铺里堆积如山的备菜快卖光了,知道再排下去也买不到的人才稀稀疏疏地遗憾离开。   吃饭的顾客惊异地发现今天的老板娘异常的不对劲,东西烤完了以后就一直站在门口不知道再看些什么,平时喜欢和顾客唠唠家常的她,今天也好像总是在走神,没一会就不知魂飞天外了。   单静秋站在门口,明明昨天思思才说好了要回家吃饭,可眼看这都要八点了,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今天又是加班?可再怎么样也得吃饭呀,工作实在不行就带回家做这样也挺好。   思前想后很是纠结,店里又有人加菜,单静秋搓搓手回去继续做大厨,开始烧烤前还是没忍住发去了一条信息。   “怎么还不到?东西我都给自己吃了,只剩下烧烤了。”   天知道她根本什么也没吃,厨房桌子上被保温罩罩着的食物已经热了几次。   工作时,她总是全神贯注地,将最后的这点加菜烤完,冰柜里也已经空空如也了,她端着正要出门,听到外面传来熟悉地声音。   “老板娘,我想吃饭,可以点菜吗?”   哎,这混孩子,就知道害人着急。   单静秋没忍住,笑着便拿起盘子往外走,一出门便看到抱着个纸箱子站在收银台前面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可别提有多美了。   她随意地把刚刚烤好的菜拿给顾客,便接过卢思手中的纸箱,一把放在了收银台上,推着她让她往桌边坐着,嘴里念叨个不停:“还想点菜,没看东西都卖光了吗?现在连烧烤都没了,剩下点剩菜,晚来就只能吃这些。”说罢便往厨房里走,好像真要做点什么剩菜出来似的。   卢思挑起眉,看着口是心非的母亲,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盘着手也学着她那样:“如果只有剩菜我可不吃,老板娘,我这可是要换店了的。”   刚进去端菜的单静秋拿着菜就往外走,眼神别提有多凶了,狠狠地瞪了卢思一眼:“你这个坏孩子,要气死我啊,快过来帮忙端菜,敢出去外面吃看我不打你一顿!”   卢思便也吐吐舌,笑着跟了进去帮忙打饭打汤了起来。   剩的最后一桌客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刚刚还想喊老板娘点菜的他们,总算明白了,这菜可是限量提供,这是人家的家庭娱乐,便也匆匆吃完,不愿打扰人家的家庭时光,和老板娘说了声再见就也离开了。   于是这母女两人,开始在无人的店铺里享受起独属于她们的晚餐。   卢思才刚坐下吃饭,没过一小会,碗上已经耸起了一座菜山,她无奈地看着自己怎么吃也不会胖,就老往她碗里添这个、添那个的母亲,无奈极了。   “妈,这太多了……”她试图作出无用的抵抗。   “多什么多?这些才一点点,这些菜不都是你爱吃的吗?怎么不多吃点?”单静秋说着没停下,生生地把那碗饭像搭积木一样,放得毫无空间,如果外出去评选,应该能得个前几。   看着手里突然变沉的饭碗,卢思无奈极了,可却止不住从心底跑出的笑意,好似咕隆冒着气泡的水,一个接着一个。   看,这个听不进人话,做什么都大手大脚的,只讲自己道理的,就是她的妈妈。   这么强人所难,一点都不懂什么叫换位思考,还很凶……可是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了。   明明前几天她还坐在红木制的长条饭桌旁用着餐,桌上的菜没有一道是便宜的,甚至还有两个阿姨站在旁边,一个帮忙添菜添饭、一个随时准备应变。   可卢思却依旧觉得,此刻眼前这桌毫不讲究卖相,分量十足的菜,摆在这些熟悉的塑料桌子上,被眼前这个女人压着什么都得吃,才是她度过最快乐的、无与伦比的饭桌时光。   单静秋看着卢思埋头吃饭的样子,就止不住笑,作为一个母亲,最喜欢看的就是女儿把自己亲手做出来的饭菜一扫而空,至于女儿吃了会胖什么的,完全不在母亲们的考虑范围,毕竟健康最重要,全天下哪有需要减肥的女儿呢?减肥的事情还是等真胖的得太超过再说吧,要健康美。   卢思看着母亲只知道看着自己,好像这样就能吃饱的样子无奈极了,也往她碗里堆着菜,催促着她快点用饭。   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倒是也吃得热热闹闹,很快饭也就吃完了。   刚一结束,卢思立马起身和妈妈一起麻利的收拾起了这十几平的空间,一个收拾里面,一个收拾外面,这分工都不用多讲,两人的合作早有默契。   小店很小,为了便于点菜什么的,也没有特地准备隔音,在外头说话,里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俩从前最喜欢干的就是这么一里一外互相对话,按照卢思的意识,这是作为一个拥有暴脾气老妈的女儿的保命绝学,万一母亲生气了还来得及往外跑两步,不然是要被骂得狗血淋头的。   “妈,我和你说个事情,你别生气。”卢思想了想,还是说了熟悉地开场白,每次做错事,她都得先丢出这句别生气,当然,并没有什么用,妈妈还是一样会气得跳脚。   “你个死丫头,又做什么了?”原本想在今晚控制住自己唠叨、批评女儿的心,可没忍住,单静秋又是凶悍了起来,连洗碗的动作都变得更加迅捷,“你要是敢干什么有的没的,看我不收拾你。”   思思不会才从家里走几天,就干了什么吧?难道是背着她找了个男朋友?可这哪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她寻思不清楚。   卢思有些担心母亲生气,可早死早超生,在多年和母亲的斗智斗勇期间,她早就明白了这个简单的道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妈,我辞职了。”她没解释。   里头的单静秋心一沉,她是知道当时卢思应聘进建陆装潢时有多开心,除开别的不说,建陆装潢在b城的几家装潢公司里绝对算得上龙头老大,对于一个专业出身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得上在业内前端的公司上班要好呢?   现在为什么离职,哪怕没有人同她讲,她心里也门清,还不是因为陆家人。   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舍不得劝,自己的孩子自己骂,可也要自己疼,要是别的,她早就好好教训这孩子一通了。   卢思看里面半天没反应,连洗碗的声音都停了,只能听见传出来哗啦啦的水声,担心妈妈想太多,又跟了句:“妈,我现在可是个无业游民了,可能得靠你养了。”   “无业游民这话你也敢给我说出口?没工作就没工作,咱们再去找就得了!还想在家里做米虫啊!”   果然,里面立刻传来带着怒意的喊声,她就知道她说这话,妈的注意力肯定能跑偏,毕竟教训她才是妈妈的本职工作。   好一会,里头又传出来妈妈的声音:“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看电视吗?这两天听人家年轻人说,在外面做不好,就得回家继承家里的百万家业,这是现在年轻人的梦想。”   “你要是在外面找不到工作,就回来继承咱家的烧烤店!”   “妈完成你的梦想,你就是秋秋烧烤未来的老板娘了到时候。”   这话让卢思噗嗤地就笑出了声,成,就这么辞份工,她还成了百万烧烤店的继承人,未来秋秋烧烤的老板娘,不过这也挺好,含着笑便继续忙活,早点干完活,能早点回去。   良久,里面的声音有些闷闷地传了出来,带着熟悉的别扭味道:“……不走了吧。”   卢思笑弯了嘴角,知道这可是她的别扭妈妈最大限度的询问方法了,可笑着笑着又掉出了眼泪:“诶,不走了。”   这两天她的眼泪可真多啊,就没个头。   里面又热热闹闹地响起了收拾东西、锅碗瓢盆地狂想曲,单静秋似乎是带着笑,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不走了挺好,不走了挺好。”   于是在这天,原本互相告别的两个半圆,又突然合成了一个团圆。 第47章 白天鹅与丑小鸭(四)   陆宅。   今夜的饭桌人来得挺整齐, 除了尚未回家的卢思,其他几人都已经准时准点的上了桌。   “她晚上还不回来 ?”陆母皱着眉头, 压着怒意。   这么多年下来,她家微微可没干过这种不知礼貌和尊重的事, 这卢思一生她爸爸的气就跑大晚上的不回家,夜不归宿这事情她还没计较呢,今天晚上甚至没报备一下就不回家吃饭, 这让陆母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不满也分外多了起来。   感受到母亲的怒意,刚刚还有说有笑的陆行和陆微卡了壳, 场面一时安静, 有些尴尬。   陆行撇撇嘴,真不知道他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在做些什么,净是惹妈妈生气。   “好了好了,妈你别生气了,晚点我去问问她, 保管把她给哄回来。”陆行拍拍胸脯, 做下保证, 又轻轻捅了捅坐在右手边的妹妹, “对吧微微,你哥我哄人功底一流!”挑起眉眼神色飞扬的样子。   陆微咬着下唇, 没说出话,如果是别的事情,她早就和哥哥一唱一和, 你一言我一语,保管把闹脾气的妈妈一把拿下,可是在卢思的事情上,她什么话也不好说。   卢思可才是这个家货真价实的宝贝女儿,她再怎么样都只是纠缠雀巢的养女,她怎么能去评论卢思呢?   尤其,她才是那个利益的既得者,她从卢思那抢走了爸妈的爱,这已经足够自私、足够过分了,哪里还能得寸进尺呢?   看着妹妹半天没说话,陆行突然反应过来,是了,他在犯什么神经,这卢思的话谁都讲得起,可微微讲不起,更别说卢思本也是个敏感得厉害的人了,要是给她知道,没准又要闹什么脾气呢!   毕竟当初卢思可是好好的,在商量好的父母那横插一手,生生的跑了回来。   陆行忙转移开话题,他可不愿意让微微为难:“妈,难得咱们最近难得的一家子聚在一起,别生气了,咱们快些吃饭吧!”   毕竟最近一段时间,家里的饭桌可难过得很,母亲天天和卢思搞冷战,两个人谁也不低头,就是这么僵着,没有一顿饭能吃得痛快,陆行觉得自己再这么吃下去估计得得胃癌。   现在卢思不在,他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即使啊,他也觉得他这种想法对不住她。   平时的陆父老早揽着老婆哄了起来,他们虽然人年纪大了,可感情始终如旧,关系好得很,所以虽然陆母脾气有点硬邦邦,但在陆父的绕指柔下也就没有什么坏脾气可言。   但今天的陆父突然一直保持缄默,哪怕是陆母刚刚才发飙,他也一句话没说,这可很是异常。   陆父看到儿子不断用眼神示意着自己哄哄妻子,总算回过神,他拍了拍妻子,轻声解释:“卢思晚上不回来吃饭,她有点事情,已经和我报备过了,你别生气了。”   陆母更气,这刚刚都生气了好一会,这陆父怎么就不知道说,瞪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成成成,爱回不回,不回最好!吃饭了。”便也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等等吃完,我有个事情想说一下。”陆父有些沉重,但毕竟事已至此,不说也得说。   陆母瞅了看起来很是异常的丈夫一眼,没明白对方到底在做什么:“行吧,快吃,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一家人便一致地埋头吃了起来,陆家向来没有在餐桌上边吃边聊的习惯,餐桌上只有碗筷碰触和吃饭喝汤发出的咀嚼声音。   很快,几人都放下了筷子,旁边的佣人不用吩咐已经迅捷地走到前头收拾起了碗筷,没一会,这桌上便也干干净净了。   “你有什么事情快些说。”还带着点脾气的陆母这下没给陆父面子,只想赶快谈完事情去散散步。   陆父脸色有些凝重,声音低沉:“今天下午卢思来找我了。”   “昨晚那事?”陆母有点不开心,但也不想在孩子面前分说明白,她没搞懂这陆父今天是在想什么,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呢,这不搞得微微很难做人吗?   可在她尚在想七想八的时候,陆父便利落地丢出了炸弹。   “卢思她已经走了。”   陆行冒冒失失地,没忍住插了嘴:“走去哪里?”他怔住,突然产生了一股担心,虽然自从这事情发生之后,他自觉自己应该站在微微那边,甚少和卢思来往,可这毕竟也是她的妹妹,不会就真的离家出走了吧?   陆父解释道:“她回去她养母那头了。”   这下就连陆微都惊住了,微微张着嘴,愣愣地问了句:“真的吗?”   陆父用力地点了点头,没反驳,这下在场所有人心里的那点儿怀疑全被清空了,这卢思真的就这么回她养母家了?   陆微有点难堪,她忍不住自责起来了。   她不能不承认,妈妈在她面前抱怨过,觉得卢思是爱钱才来的这。可陆微觉得卢思不是这样的人,反倒是她自己,陆微在心里苦笑了下,她才是那个爱钱、舍不得舒适生活的人啊。   她从国外留学才刚回来不久,原本在她的人生规划里,她将会去爸爸好朋友的拍卖行那儿上班,然后在工作站稳脚跟之后,就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吴为结婚生子,过日子。   可那时她哪知道这一次回国,她会遇到这些呢?   她是去看过单家的,那儿的环境她根本一点都适应不了,她看着她亲妈妈那劳累辛苦的模样,她的心凉了又凉,更别提那时候吴为偷偷地同她说,他父母的小算盘了。   要是她回去了,别的还没怎样,她和吴为的婚事头一个得先告终,所以她是不想回也不敢回。   可妈妈的炮火全都冲向了卢思,但卢思哪有什么错呢?如果非要说错,那就是她这个不要脸占着人家位置不走的假女儿脸大。   现在卢思走了,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怎么就把事情搞到了这一步呢?陆微她想不明白。   “回?”陆母气极反笑:“她说她回去?”她哗地站了起来冲着陆父暴怒。   “呵呵,这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陆母的声音带着到了顶点的怒意,“当初非要把这事情扯开,我同意了吗?我没同意,但是是老公你非得要找回自己的亲女儿。”   “找到了,我和你商量好了,咱们还是各过各的,没得打乱现在的生活,毕竟微微也是要结婚的,人吴家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态度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居然还为难,好不容易咱们达成共识,也同那边说清楚了,本来事情到这也该结束了。”   她带着冷笑:“是谁非要回来?不是我,就是她卢思,不管谁劝她,没用,非得要回来,搞得微微差点得走。”   “现在回来了,已经把这个家搞得天翻地覆,我们个个不痛快了,她说走就走。”   陆母笑得厉害:“老陆,咱们这个亲生女儿倒是真的了不起。”   她心里的愤怒已经到了顶,她往丈夫那一宣泄希望能得到丈夫的认同,毕竟以前的那么多年,他们总是这么做的,可这回,居然没奏效。   陆父依旧坐在那好像成了个什么沉思者一样,他声音很重:“老婆,你能不能好好冷静一下?”   没等对方继续跳脚,他继续往下说:“我今天也想了很多,我甚至说了思思,我骂了她,我觉得她不把我们两个当回事。”他终于起身,站在了刚发完火脸色通红的妻子面前,手搭在她肩膀上,认真地往下说。   “我知道你很委屈,你这段时间来也很辛苦。”   “可是难道思思就不辛苦了?思思就不委屈了吗?”陆父拦住了陆母想要反驳的动作,“老婆你让我说完。”   “她是非要来,她是非要走,可是又怎么了呢?”   “这里是她的家,为什么她想回家会成为一个错误呢?而现在咱们这不是她的家了,她想回她的家,又有什么错误呢?”   也许别人会听不懂,可在座的几个每一个都听得懂陆父的言下之意,是的,卢思只是回家了,她从一开始也就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陆母已经面无表情了,刚刚还涨红的脸现在已经恢复常态,她嗫嚅着嘴唇,没能说出话。   心中思绪万千的她只觉得有无数个想法从脑海中跳跃而过,却不能抓住。   “下午思思问了我一句话,她问我,父母会责怪孩子没有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可有没有人给过孩子选择父母的机会呢?”   “老婆,我想了一下午,我们说过,如果可以选择宁愿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可以选择,思思她会愿意做我们的孩子吗?”   陆父丢下了一个问句,没说话,转身上楼了,只是离开的背影突然伛偻了起来,好似一下老了。   呆站着发呆了好一会的陆母好容易回过神,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陆行和陆微赶快上前扶住了她,她却轻轻拨开孩子的手走上了楼,只是说着她想静静。   陆母知道,刚刚陆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现在不就是这样了吗?当卢思可以选的时候,她不会选择要他们做父母,所以她回家了,回她真正的家了。   目送着父母俩上楼,陆行赶忙回头看着妹妹,果然她现在已经面白似纸,似乎在晃神。   他搭着妹妹的肩膀,安抚着她,“没事,微微,你别想多,这些事情和你没关系。”其实陆行他心里知道,怎么可能没关呢?   可是在现下的局面,他也只能先把陆微安抚好,否则他恐怕得把两个妹妹都丢了。   陆微一句话也没说,她明明不想这样的,可是……现在局面却成了这样。   ……   夜深了。   躺在床上的两人许久没说话,但对对方太过熟悉,所以连只是听呼吸声也知道对方还没睡。   “老婆……你现在是怎么想的……”陆父有些犹豫,还是问了出口。   陆母背着身想了会:“也许我是委屈了这个孩子。”但下一秒便一转,“可是我依旧觉得她回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我会可怜她,但是我们之间的阶层、思想一切已经不同了,哪怕是这次,我心软了,再凑在一起,那没多久,我们也一样会闹。”   她下了结论:“我们之间可能注定了没有母女情分。”又补充:“况且今天你说这些话,已经伤了微微的心,微微现在和吴为的事情本来快成了,你可别一搅和搅和没了。”   她正过身子,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叹了口长长的气:“也许我真的误会了她,但是……但是事已至此,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陆父翻来倒去,听着这些话心越来越重,最可悲的是,他听着这些居然认同了,理智上明明知道他们对不起思思这孩子,可感情上,却依旧把她放在了被放弃的那边。   “过几天吧,过几天等她心情好点……”陆父有些难以开口,“我把她再叫到办公室,好好同她说说,是我们对不住她。”   “老婆,以后要是思思嫁了,我们就多补贴点,阿行和微微会明白的。”   陆母闷闷地应了声是。   屋内又陷入一片沉静,这回有的人已经在天平的两端放上了不同的砝码。   ……   东风大厦20层,陆总办公室里才刚开完会,部门经理一个一个往外走。   “王部长,你留一下,我有点事情交代你。”陆父开了口,于是其他人便识相地加快步伐依次离开办公室,只留下了王部长和陆父。   “陆总,怎么了?”王部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父下意识地拿起笔在手下的纸张上乱画着,想了很久,还是张口问道:“你们部门的那个卢思……怎么样?”最近几天,他没好意思给卢思发信息。   王部长立马懂了,原来是为前几天的事情追究责任啊!还好他及时处理,把卢思的离职手续加速办理了,没让耽搁,也已经找了最顶尖的设计师接替卢思的工作招待陆总老婆家的亲戚。   自觉自己处理得很是完美的王部长没忍住邀功。   “陆总,您放心,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   陆父有些懵,处理什么处理?难道底下人知道卢思是他的孩子了?他可不许自家孩子走关系升职,就连陆行他也是让他从底下做起。   “你给卢思升职了?”陆父眉头紧锁。   王部长看着陆父这紧锁眉头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完美的摸中了陆总的心思。   他掷地有声:“陆总您放心,这卢思前几天交了份辞职报告,我已经和她办理清楚,她现在已经离职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陆父突然站起,震惊中带着点愤怒:“你说你把她辞退了?”   这下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干错了事,王部长头低低,不敢往上看,只是点着头。   陆父颓然地坐回了椅子,是啊,他怎么会以为这孩子还会愿意在公司里待着,她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   想到这,他没管还在那不敢抬头的王部长,抓过手机就给那个电话号码拨号,却听到了“您拨打的电话已经是空号。”的提示音,心沉大石。   这孩子,难道就这么想和他们断绝关系吗?   ……   卢思:妈,我已经到巴黎了~今天天气很好,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等下就去学校,你放心哦。   单静秋:那你注意安全,到学校了再和妈妈报平安,妈妈很担心你,你一走就想你了。   卢思:知道了啦!爱你!   看完了女儿发来的信息,刚刚还七上八下的单静秋总算放下了心,毕竟女儿独自一人飞到国外这种事情,还有哪个妈妈能不担心呢?   要不是这回回了家,单静秋根本不会知道,原来在原身那个世界里的卢思究竟那时消失时去哪里了。   卢思在上辈子,一直知道自己毕业于国内大学的室内设计专业不太行,即使是她也向往着去向更厉害的人学习,早在小半年前,她就开始偷偷地拜托国外的朋友帮忙联系,准备出国留学,那时她没有同单母说,只是想等出了结果再给她一个惊喜,哪知道却发生了这么多。   知道的单静秋根本没有阻拦这孩子,还和她展示了现在家里不少的存款,只要孩子肯学,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而她这么大力支持孩子出去,一是她知道这孩子她打心底是热爱着设计的,二是现在这状况,把孩子硬留着,估计还得出不少事儿,三是,有些事情,她也要去处理了……   现在卢思走了,她便也要开始为这个傻孩子讨个说法了。   单静秋拿起手机,就在通讯录不多的人里迅速地定位到陆微,选择了拨打电话。   “喂,妈,怎么了呢?”电话那头刚接通就传来陆微清脆的声音,两人有些尴尬,毕竟不算相处得多,但是倒是还说得过去。   单静秋往电话那头低声嘱咐:“微微,妈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她细细说明,交代情况。   “嗯……好的,我知道了。”陆微在那头想了想还是应了声是。   ……   午后的阳光正好,小巷里来了陌生的客人。   陆父不是第一次造访这条小巷,可即使再看一次依旧能感到这的破旧感,偶尔还能闻到些许异味,连他都如此,更何况身后的陆母和陆行了。   顺着之前的记忆,他带着妻子、儿子往巷子里走,没一会就到了他们要找的地方,门半掩着,他知道是主人给他们留门,没多想带着两人推门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单静秋正坐在院子中间处理着一部分食材,今天一大早她就在秋秋烧烤门口挂上了“东家有事,今日晚上七点开门”的纸条,要好生地招待一下这家人。   陆母手挡在鼻子前头,依旧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香料味,混杂在一起令人有些反胃,更别提她肉眼可见这地上被冲刷出的血水,要是她再靠近一点,这些脏污非得沾到她鞋子上不成。。   虽然明知道这些都挺干净的,毕竟单静秋现在是带着帽子穿着防护服,可由于烧烤店需要的肉多,也只能装在大红盆里头,用院子里的水龙头冲刷,否则要在厨房慢慢洗的话,洗到明天天亮都来不及。   单静秋看到人来,先放下手里的工作,脱下手套放好,洗洗手把罩在外面的这些衣物脱了,里面已经是大汗淋漓,看着她靠近的陆母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过单静秋倒也没和她计较什么,只是笑笑,她没有逼别人接受这些的习惯。   她引着这家人进了里屋,她家的客厅很小,正中间是一张半人高的长方形桌子,旁边摆着靠背椅,甚至连个沙发也没有,屋子里只听见被开到最高档位的风扇发出的声音。   一入门便被这狭小的客厅惊住的一家人下一秒注意到的便是挂在入门正中间的卢父的遗照,由于屋子很小甚至连个专门供奉的桌子都没有,只是在墙边支了张小的桌子上面放着香炉和香。   才刚进来没多久,几人就落下了汗水,毕竟他们可没来过这么燥热的地方,更别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塞下四个人了。   单静秋给几位倒好了水,招呼着他们坐下,便转身进到旁边的屋子里。   这操作看得三人面面相觑,反应不及,还好,没一会,她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几本厚厚的……相册?这又是要做什么?   单静秋年纪稍微比陆父、陆母小个两岁,所以陆父打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叫她一声单妹子拉近距离,当然他们也就那时候有点交集。   陆父先说了话:“单妹子,你今天喊我们过来有什么事情呢?”当然,他心下也知道,不是说的思思的事情,就是说的微微,可看她这拿相册出来的样子,看来啊,说的应该是卢思的事情了。   可到底说的是哪方面的事情,他心里没谱。   从昨天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空号提醒后,他回去翻来覆去就是没能睡着,今天一大早微微就和她说,她的生母邀请他们三去她家一趟,有点事找。他这颗心啊,那叫一个七上八下。   单静秋把折叠相册放到身体左边,她正对面的正是陆父、陆母两个人,右手边坐着的是陆行。   她从里面抽出一本蓝色风景照封面的大相册本,边角因为过久的存放已经有些泛黄卷起,她似乎很熟悉里面的每一张照片,摊开便说了起来,根本不理会陆父的询问。   她甚至懒得和他们多说什么,只想按照自己的安排做事。   “这几张,是思思刚出生的模样。”她先指着相册,介绍了起来。   这几张照片里是小小的婴儿被包裹在包被里,打着卷的胎发乖巧地在头上待着,有张是她放着大拇指在嘴巴里安心地吮吸着,微微闭着的眼已经能看到现在长睫毛的雏形,也有的是哇哇大哭的抓狂模样,或者是睁大眼睛傻乎乎盯人的样子。   刚刚还抱着疑问的几个人突然投入到照片之中,连一进来就不想理会任何人的陆母也忍不住把眼神黏在了上面,那张照片上的卢思和刚出生的陆行几乎是打着一个模子出来的。   但凡见过两个孩子婴儿时期的照片,就不会对他们的血缘关系有任何质疑。   一页一页的翻过,单静秋对每一张都如数家珍,说起照片背后的故事滔滔不绝。   三个脑袋也不知不觉地簇拥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睁大了眼生怕错过半点细节。   “这张是小时候我丈夫还在的时候给我拍的,那时候秋秋烧烤还只是个小摊子,也就我和我丈夫两个人出摊,我们家没老人,那时候日子也困难,所以我就只能把思思绑在身上,带着她出摊去做生意,不过那时候的思思很乖,不爱哭,趴在身上就会乖乖睡觉,顾客都说没见过她这么乖的孩子。”   “这张是思思小时候托人给拍的,那时我丈夫已经没了,店里全靠我一个人,但那时候正是她最皮的时候,撒手就没,我没办法,只能每天到了店里把她栓在桌角,用的长点的绳子,给她点自由活动的空间,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就度过了最难的时候。”   “啊……这张是思思上小学的第一天,她很兴奋的,可惜我没空给她买新衣服,那时候她大的很快,所以衣服不合身,裤脚都短了。”   “这张是她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去他们学校给她开毕业典礼,她们老师一直劝我,给她去上市实验中学,她成绩好又认真,可是实验是私立,学费一年得要一万多,离我们这也远,所以没法让她去……最后去的一中,因为那儿说了成绩好的有很多助学金。”   “这张是我店里客人拍的,那时思思初二,她从小开始,每天下了课就来店里帮忙,她初二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算数都难不倒她,甚至不要计算机就可以处理清楚,比我出息多了……然后天天帮忙上菜、收拾串、打扫卫生的,浑身是力气,从来不嫌弃辛苦”   “……这是她高中的时候,那年学校老师想让她去考什么自主招生,说她成绩好,可是要自己贴路费,思思哪里舍得花钱,其实那时候哪能没这点钱呢,结果她没给我知道就偷偷拒绝了,后来老师和我抱怨时我才晓得,那天我没忍住打了她,这也是客人拍的。”   ……   单静秋一张一张的把照片介绍过去,并着卢思从小到大的故事,她心里有满满的心疼和骄傲,既骄傲卢思遇到那么多辛苦,还能成长成现在的模样,也心疼她不得不遭遇这么多。   陆父和陆母早就已经从震惊到缄默,就连陆行都哑口无言。   看着这些照片,他们似乎把卢思的人生从小小的一团到大了的样子链接在了一起,原来,她是这样一点点的摸滚打爬,长大成现在的模样。   从一句“这个孩子是你的亲生女儿”这样的一句话,到突然感受到血脉之间的链接。   尤其是陆父和陆母,突然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们的孩子,原来是这样的。   陆父和陆母还在那翻着相册,陆行已经闭上嘴好一会没说话。   单静秋看着他们,笑了:“刚刚陆先生问我,找你们来是什么事情是吗?”   突然被叫到的陆父怔忪地抬起头,看着对方一头雾水。   她站了起身,突然变了个气势,哪有刚刚说孩子事情的脉脉温情:“就在一个礼拜前吧,我女儿她哭着回来了,她从小有多好强你知道吗?她哪怕是小学的时候被人欺凌,都咬着牙不在人家面前掉一滴的眼泪,我想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哭,您能告诉我吗?”   陆父有些尴尬,说的话都忍不住结结巴巴:“这……单妹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我是很好奇了。”   陆父有些羞愧,难堪地解释了自己的情况,没敢和单静秋对上眼,旁边的陆行错愕地看着父亲,哪怕是一直护着陆微的他,也知道父亲这种行为根本就是伤透了卢思的心。   陆母则试图为丈夫辩解:“之前我们家里已经商讨过了,我们过后会找个时机和人家说的……”   单静秋笑了:“过后,是哪个过后?我没亲人了,我就几个朋友,一个电话过去,老老实实说,现在孩子抱错了,以后俩个孩子都是我的女儿,这就完了,很难吗?”   陆母试图保持平静,她认真地和单静秋解释着关于陆微和吴为的事,说着陆行刚刚有些变动的心又立马回去了,是啊,微微还得结婚,这也很重要。   “微微也是我女儿。”单静秋冷淡得很:“我人穷又笨,就知道一个道理,如果会因为这些事情成不了的情侣,那估计也难长久,你瞒得过今天、瞒得过明天,你能瞒住一辈子吗?以后人家知道了,在背地里怎么看微微,说她骗婚、说她不诚实您信吗?”   她这话让陆父、陆母均是心重重一沉。   “陆先生,咱们不说这,我就想问您,这思思跑了,一个大姑娘的,那么晚了在路上,你做爹的就一点不担心孩子安全吗?如果这换成了微微,您能这样吗?”   陆父又是应不出,很狼狈。   “陆夫人,按理说这话我不当说,但是我也想问问您,思思已经去您家生活了一个月了,不知道您知道她的喜好吗?或者您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她……”陆母有点被问题问住,她稳了稳,“思思不太喜欢吃清淡的东西,不过这不太健康,得给她改了。她来我们家我给她置办了很多东西,买了很多裙子……”   “裙子?您是指的夏天的连衣裙?全是吗?”单静秋看到陆母愣愣地点了点头,笑得讽刺:“陆夫人,我想告诉你,陆微事实上不是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她打小在烧烤店长大,她其实比一般人更怕油腻,但是她吃不得海鲜您知道吗?她打小就对海鱼过敏,只有便宜的河鱼她才能下肚,否则身上就会起难忍的红疹子。我想,您家那么富有,应该煮了不少诸如石斑鱼之类的海鱼吧?”   话音刚落,陆母的脸色瞬间白了,陆家是分餐制,一道菜上来佣人就会帮忙分好,她一直觉得那样更卫生,可她从来没有问过一次,卢思吃不吃得那些菜,只是因为她自以为她和微微、阿行一样……   “还有,思思她级别小,在您家的公司做工,她是得到工地看建筑结构的,您知道您们家的装潢公司还要求设计师要去监工、避免误差吗?”   陆母又是呆呆地点了点头,她是听底下人说过的,他们的设计师是挺辛苦的。   单静秋声音从未如此讽刺过:“您不会给她买了一堆容易脏的裙子然后还怪她不穿去上班吧?”她是见过亲女儿陆微的穿着的,白裙高跟长直发,她想陆母应该品味就是如此。   “我……我不知道……”   陆行看父母两人都被打击得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担忧极了:“单阿姨……您别这样说,我爸妈很喜欢卢思的……您别误会了。”   这话把刚平复心情的单静秋又给逗笑了,她只是微微侧头问了问:“我知道你是思思的哥哥,她回去这一个月,究竟你们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我看不见的,但是你是看得见的,你说的这话是真的这样吗?”   陆行在心里知道答案,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其实爸妈做的事情他何尝会不知道,他只是没放在心上,要是说爸妈把卢思放在和微微一样的位置上,这话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在单静秋的步步紧逼下,他们三竟一时觉得无路可退。   陆父很狼狈,就像被扒光了示众一般,不给半点遮掩,对方甚至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怒斥他们假惺惺了。   “有很多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好……是我们对不起思思,可是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虎毒不食子,我们怎么可能对她不好呢?”陆父情真意切,无论是他还是陆母,毕竟是面对自己的孩子,哪有真的虐待过她呢?   “是啊,你们没有打她、没有骂她、没有虐待她。”单静秋的眼神很凌厉:“然后给她一碗会过敏的饭吃、给她不适合的衣服穿,用你们的所有行动告诉她,她不属于你们那,该自己知趣离开,这就是虎毒不食子吗?人都说慢刀子割肉最疼,你们甚至还不是给她个痛快,告诉她别幻想了,你们全家就是不欢迎她,你们只是用每一天、每一刻的形容把她往外推。”   “她自己有嘴巴!她也可以说!”陆母皱着眉头应声。   单静秋似笑非笑:“可你们一开始就觉得她是错的,难道不是看她哪哪都是错的吗?她如果和你说她过敏,没准你还要觉得她太过娇气。如果她和你说衣服穿不了,我估计你也许还要生几天气呢。”   “我承认,我的思思从小就爱看人家眼色,她不喜欢麻烦别人,更别提是在你们那,你说她有嘴巴,自己可以说,可是你们难道没有眼睛吗?没有心吗?你们是不会看,还是不会思考呢?”   “荒谬!可笑!全是借口!”   陆家三个人都像落汤鸡般耷拉着身体,头看着桌子,说不出话。   他们哪里是不会看,不会思考呢,他们只不过是不愿意看、不愿意想罢了。   单静秋站直了身体,她手指环着这个家,说了起来:“思思也许是不像你们希望的那么优秀,但是这要怪谁呢?这只能怪我这个没用的母亲。”她将手指头停在自己身上。   “是我,没钱、没能力、没时间,不是她。”   “她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才能一路走到现在,你们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你们可以看不起我,我就是一个烧烤店的老板娘,以前甚至还只有个摊子,我也不懂什么教育,更别提我连送她去上好点的学校都没有能力了,她能走到现在,全是她自己努力,她没能做好的,是因为我这个做妈的不行。”   “可选择被抱错的是思思吗?不是,你们凭什么因为命运的错误,我的错误,去责怪这个已经拼尽全力生活的孩子呢?”   “你们说我的孩子在你们那过得好,我也认为,她回来不一定会快乐,毕竟我们也二十多年没见了,所以再想她,我也支持她的决定,支持她的人生,甚至我觉得她的人生你们比我有更重要的地位,你们为她付出了太多。”   “我怎么会想到,她只是回去自己家,会过得这么不快乐。”   “你们没有为她的人生付出过任何东西,又凭什么否定她的人生呢?”   “作为父母,你们要的根本只是脸上的这张脸皮,而不是自己的孩子,你们很骄傲吗?”   单静秋似笑非笑、气场全开的这张脸应该会永远的印在陆家人的心中,这一天,他们只是如鲠在怀,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被单静秋冷冷地送出了门的他们三个人站在门外,半天一动不动,心中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突然,关得紧紧的大门被一把拉开。   单静秋从门里出现,挂着张笑脸,声音这下温柔了很多:“对了,有个事情忘记跟你们说了,思思她到法国巴黎x学院读研究生了,已经走了。”手里展出了张复印件,距离很近,几个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字样。   “看来,思思应该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更优秀得多。”   单静秋笑开了:“这个女儿你们不要,我要。”   大门彻底关上,隔开门里门外。 第48章 白天鹅与丑小鸭(五)   回去的路上开车的是陆行, 陆母和陆父坐在后面,三个人依旧在恍恍惚惚之间, 好半天这一车子里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尴尬的宁静。   陆母的神情从刚刚开始便没有变过, 嘴唇紧紧地抿着,就像一条直线。   旁边坐着的陆父看起来有些神游天外,眼神似乎聚集不了焦点,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 陆行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爸,妈, 你们也别想多, 可能单阿姨在气头上……说的话重了些,你们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天知道他其实在单静秋说到后头时,心一阵一阵地抽着疼,看着那些照片,他一直在反思作为一个哥哥, 他对卢思是不是太过偏心, 太过无情了, 甚至吝啬于给她发送出一点好意的信号, 可现在看着爸妈这样子,他总得先安慰安慰, 要不妹妹没了,爸妈也没了。   陆父看着妻子,她依旧看着窗户没回头, 他便知道向来好强的妻子这回应该是真的被打击到了。   别说妻子了,就连他,何尝不是呢?   被人扯下面具,就像赤着身一样,难堪的被劈头盖脸骂一句,还句句直击内心。   陆父在那时一方面是恨不得站出来同单静秋好好吵一吵,但是另一方面,被这么说着说着,他们何尝不是发现自己错了呢?   如果不是被对方逮着骂,也许他对这孩子还带着偏见吧?   要知道,他听到这孩子背着他辞职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丢在地上踩,他哪会去想想这孩子难不难过呢?更没有去想想这孩子究竟是为什么离开。   “老公,思思她已经去法国了?”陆母头贴着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略过,静静地问了出来。   几天前只是离家出走的亲生女儿,几天之后却是已经远渡重洋,可她这个做妈妈的,居然一丁点儿也不知道。   陆父有些难堪:“我不知道……”对于卢思出国的事情他也是真的没听到半点风声,她换了个号码陆父也只是当做孩子闹脾气,打算等有空了再来处理处理,哪知道这孩子已经走得追不回来了呢?   “你不知道?”陆母被他这一句不知道给搞得有点晕头转向。   “我……我不是和你说缓几天再去找思思来谈一下吗?结果我前两天找她部门的部长,才听说她已经办理离职的消息……”   原本专心开着车的陆行把这话听进去,心里写满了惊愕:“爸,思思她办离职没有人来汇报吗?王部也没有告诉您吗?”   他在公司帮忙的日子,对于王部长也有些了解,他可是头一号的马屁王,爸爸说往东,他不敢往西,怎么会出现这种思思离职没有人和爸爸说的情况呢?   他又补了一句:“而且咱们公司不是辞职得提前一个月提的吗?思思怎么就直接走了呢?”   这话问陆父,陆父心里也苦,他前几天才逮着王部长把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丢过去,可最后自己瘫在椅子上,只能让他离开,为什么呢?因为一切还不是怪他自己。   “公司的人不知道思思是我的女儿,所以她离职他们都没有和我说。”   这下陆行心里的谜题解开了,是啊,没人知道卢思是陆父的女儿,又怎么会拿一个小职工的事情去叨扰董事长呢?可是他心里的苦涩却越来越多。   虽然父亲向来秉持着公私分明,不要把家庭私事带到工作上的原则,就连自己的儿女也交代了不能给他们照顾,该怎么用怎么用。可是他刚上班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已经把他部门的领导叫去说了说,让他帮着注意一下,有什么问题及时和他说,更别说当初微微只是来实习了,秉承女孩富养、男孩穷养的父亲,老早就交代打点好了。   可卢思呢?单阿姨说得对,他们自己没有发觉,可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爸,您之前从来没有和王部长交代过吗?”   陆父很狼狈:“没有,咱们家的孩子就是得靠自己的能力,怎么能让我叫人照顾呢?我一视同仁!”   陆行扯扯嘴角,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还在辩解,难道老老实实的承认他们就是辜负了卢思也不可以吗?   他手抓紧方向盘,低沉道:“可是爸爸,以前我和微微去公司的时候,您也拜托过公司的人关心一下我们,才不会让我们出问题啊。”   “那不一样……”陆父想辩解,可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   “爸,没有不一样!思思也是你的女儿,她也是我的妹妹,为什么要说不一样呢?”陆行气急,他宁肯父亲好好地说一句他错了,那么他们一家人好好去挽回,也许一切还有余地。   陆父大脑里的想法走马观灯飞快掠过,嘴巴说个不停:“不一样的,思思她之前到单位就是靠自己考进来的,她工作也很顺利……我之前没有介绍她,突然和王部长说不也很奇怪吗?等等没准搞得满城风雨……而且要是我找人关注着她,她自己知道的话没好好工作怎么行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拼命解释说明着些什么,也许是一个做父亲的权威,或者是不容生活出现变化的霸权,让他面对措手不及的一切拼命反抗。   陆行真是佩服自己能好好开车,之前他从没注意过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毕竟他老担忧陆微尴尬,又觉得都成人了,以后也未必有太多来往,没必要非得天天保持着什么联系、关怀。   可他也成为了这场家庭集体施暴的加害人,冷暴力、歧视就不是另外一种暴力了吗?   他叹了口长长的气,在后视镜能瞥到父亲有些涨红的脸:“爸,思思是你的女儿,不是犯人,需要这么防着她吗?如果说要做错事,我也会、微微也会,你为什么偏偏防着她呢?”   “王部长他向来最听爸爸你的话了,如果您叫他别往外说,打死他一个字也不会在外面流传的,您也是知道的吧?”这应该是陆行人生中对父亲最大的反抗了,从小父慈子孝的他根本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明明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还得为犯下的错误包上精美的包装呢?   他们已经伤害了思思啊。   被儿子不断还嘴的陆父,要是在平时早就雷霆震怒了,可现在他却没有吭声,又默默地陷入沉默。   复又开了会,陆行心里的小期盼促使他还是问了问坐在后排的父亲:“爸爸,你知道消息以后怎么没有同我们说呢?还有,您给思思打电话关心了吗?她出国的钱、东西什么都凑手吗?要知道思思应该也是第一次出国。”   这几个问题丢了出来,把陆父砸了个满头包,他连一个都应不出,可被问了,他现在还能怎么着呢?   陆父头低低:“……那天我给卢思打电话,她电话是空号了……”   “所以您就这么算了?”陆行抓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以为她是生气了,故意躲着咱们,想再缓缓……再缓几天……”陆父哪敢说出自己那时心底的心思,他这当父亲的权威被违抗,他也钻进了牛角尖,那时候他想,要是这孩子就要这么对着干,那行就看谁能撑得住,他偏偏就要等这孩子低头认错。   可哪知道,最后他才发现,是他自己以为人家痛苦挣扎,迟早来认错,其实孩子早就放开了。   “您到底有没有想过,她会怎么想啊?”陆行不知道自己此时问话的声音都带着哽咽了,他真的,从来不知道这个家里这种无处不在的不欢迎让卢思受到了多少伤害。   陆父没回答,陆行都笑了,这就是他的爸爸,顶天立地,撑起了这个家、撑起了偌大的公司,却不愿意为他好容易从外回来的女儿打把伞。   陆母听着儿子说的这些话,虽然是意指丈夫,但何尝不是在说着她?要知道,刚刚在单家,她自以为为那个孩子做的一切事情居然被全盘否定。   一厢情愿的好,是真的好吗?   她也知道,并不是。   “我真的错了吗?”陆母不知为何,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也许是此刻她的内心也前所未有的陷入迷茫。   陆父伸过手揽着妻子,安抚地拍拍她,可是却没有回答,毕竟就连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一片迷雾。   陆母嘴唇微微发抖,说个不停:“我没想那么多的,真的。”她手搭在陆父手上,不住发着抖。   她是慌了,对陆母来说,她从来都是亲朋好友中众人欣羡的那一个,她养了一对好儿女,和丈夫恩爱,家里事业顺利,平时人都说她心地好,遇到些什么可怜人还不吝啬出手给点。   可是现在,她竟然成了那个无情的伤害亲女儿的人。   “我不知道她会过敏的,我只是想给她吃点好的,毕竟以前在她家里,肯定天天吃得不健康、不营养,这样身体怎么会好呢?分给她的每一个都是好东西,我只以为她是吃得不习惯,她怎么就不说呢?她和我说我就知道了啊……”   “那些衣服,我也没有非要她穿……只是给她和微微都买了,我没转过弯来,我觉得那些都挺好的、挺合适她的……”   “我……我只是没注意,我只是不小心……”   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她哪里会知道,她的这些事情给那个孩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今天看着照片,看着那孩子刚出生时,那么小就和阿行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和他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看到那孩子从小到大被绑在身后、被绕着绳子像养狗一样绑在桌脚、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不是长了就是短了、大夏天汗流浃背还在那小店里帮忙、甚至连他们看不上的学校都没能去读……   那时候,她带着两个孩子再做什么呢?从小她就送阿行和微微去上特长班,找了认识的朋友去大学城里找了数一数二的老师,每年寒暑假送两个孩子出国去参加那些什么精英夏令营、冬令营,所有学校任孩子挑,哪怕成绩标准有差,家里也能用钱补上、后来大了点就准备要送他们出国的读书,定期的外教,几万的中介费随便出……   天差地别。   她在今天之前只想着卢思这孩子教养不好,读个本科就出来,没半点追求,品味也不行,思想层次也不行……从头到脚数落了干净,非得认定了这孩子一无是处。   可这孩子多不容易啊,她不是没本事也不是没能力,她是不愿意做她妈的拖累,放弃了一个又一个的机会,她怎么能去嫌弃这孩子呢?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   她现在大脑一片乱麻,不知道是该怪单静秋没能教育照顾好卢思,还是要怪自己没能给这孩子多点机会了。   “其实这孩子……她也挺好的。”陆母闭上眼,静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一行泪水滑落。   陆父沉重地点了点头,没说出话。   谁都不知道他在看到单静秋展示的那张巴黎x学院录取通知书复印件时的震惊,陆父最早发家也是靠自己琢磨,在国内对室内设计半点不上心时便开始从设计到装潢一条龙服务,慢慢地建立了属于他的集团。   他当初对这两个孩子有着不小的期望,希望他们俩能继承父业,把公司发扬壮大。   可微微虽然也喜欢艺术,学的东西和室内设计半点不沾边 ,阿行呢则早就往金融、经营方向跑,他最担心的就是阿行接手了公司对下面的业务不够精通,被人糊弄,所以也逼着孩子必须从底层开始历练。   看到卢思时,他觉得缘分的力量可真厉害啊,如果不是缘分,怎么会这个孩子和他们失散二十多年,还学了室内设计,到建陆装潢上了班呢?   可每次同卢思交谈,他心里的复杂就更多一点,这孩子只知道设计的事情,半点不操心以后发展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他恨铁不成钢,口气愈发的重,卢思只要露出点畏缩的样子,他就能失望的长吁短叹。   他哪知道,这孩子其实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在他没有帮上半点忙的情况下,居然凭借自己的力量考到了这所出了名难考的学院。   现在心底骄傲的情绪和复杂的思绪反复交织在一起,无法分开。   出门时还是一条心的一家人,在此刻心突然各自远行。   ……   送走了三人组的单静秋突然有点心虚,毕竟她可是干了怒怼陆家三人的事情,要知道她最早根本不想和陆家的人撕破脸,不然以后要让思思如何自处呢?   可没想看到这几个人,她心里的怒火瞬间上了脑。   要知道卢思可是他们的血缘亲人,不求对她能有多好,甚至不求他们需要爱她,既然同意孩子回去,起码别明摆着对她施加暴力还假惺惺地装无辜吧。   不过现在也没空先想着这个,对于单静秋来说,她今天还有第二场……   陆微按着妈妈微信发来的定位找到了地,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上回是她知道卢思要回去时,拖着行李打算来这长住,告别从前的人生。   可是那个看起来和她养母完全不同的生母,环着手,看着她,只是说,这个家永远会给她留一个位置,但是不代表她必须得回来,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选择了,她希望她按着自己的心去选。   她便在生母的送别下离开了这栋小楼,后来的日子,她只是在微信、电话上和妈妈联系,关怀,没有再来过。   诚然,她对这栋小楼是抱有一种惶恐的心情的,她知道她们的错位人生里,是她陆微占了便宜。   说到要回来这件事,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恐惧,于是也就不自觉的远离,不敢靠近,好像只要躲得远远的,就能不陷入其中。   今天妈妈拜托她把陆家爸妈和哥哥请来这栋小楼,又叫她下午的时候过来,陆微在心里也有了猜测,应该是为了卢思的事情,她心底有些狼狈,自己自私自利的行为是不是要受到惩罚了?等下见到妈妈会是痛骂一顿吗?还是指责?   她知晓卢思离开后无时不刻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自责与愧疚,一定是她太自私了才会让一切变成这样的,都怪她,可事已至此,她竟然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解决这一切,太糟糕了她,要怎么办呢?   如果妈妈能好好骂她一顿就好了,骂她不知羞、骂她贪财又贪心、然后叫她从陆家滚就好了。   她就可以离开,然后为自己赎罪。   陆微上次离开时,单静秋已经给了她一把钥匙,她按照记忆里的开门关门,轻悄悄地走上了楼,妈妈正背着身收拾着相册,她感觉嘴有点干,轻轻地喊了声:“妈妈。”   单静秋看到孩子来了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招待着陆微坐到了椅子上,给她倒好茶水。   陆微小小口地喝着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现在半点味道都尝不出来,她眼神落在地上的瓷砖上:“妈,您最近身体还好吗?生意怎么样?”   她在心底叹口气,气极了,明明想和妈妈亲近点说话,却出口的全是客套话。   单静秋看着陆微,事实上陆微的眉眼和她很像,一看就是她的孩子,她伸出手抓在了孩子的手上:“我最近什么都很好,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一说。”   来到这个世界后,其实她一直把这个孩子暂且放在脑后,毕竟思思遇到的那些难堪要多得多,现在思思这孩子出了国,倒是终于能找到时间来和陆微谈一谈。   要知道,明明是一场机缘巧合,却终究变成了对两个孩子的惩罚。   “妈,您说。”陆微低着头,不敢看对方,能感觉到手上的温度,让她湿了眼眶。   做错事就是要被惩罚的,她知道,是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糊涂。   “要从哪里说起呢?应该要从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妈妈说起吧。”单静秋笑着说。   陆微听到妈妈说自己不负责任,还含着泪就惊讶地抬起了头,一眨眼泪水便一连串落下。   单静秋伸出手,把孩子脸上的泪水轻轻擦掉,嘴上没停:“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这段日子,也要找你道个歉,要知道这些日子来我先是自己钻牛角尖、后头也忙,没能找个时间和你谈谈,我这个妈啊,也做得不好。”   陆微拼了命地摇头,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说自己不负责任,明明妈妈真的很好,无论是对她还是卢思。   “微微,妈妈很想告诉你,如果换孩子一定要找个人来负责任,那只能怪我和陆夫人那时候没上心,孩子搞错了也不知道。我知道你会想,你去陆夫人那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是这样吗?”   “……是。”她声音闷闷。   “可这个便宜不是我们微微想占的啊,是妈妈和陆夫人没把自己的孩子认出来,又怎么能怪你呢?”她眼神很温柔,看着已经哭个不停的陆微,“你和思思没有错,你明白吗?”   “妈妈也知道,你现在在怪自己当初没有非得回来,结果搞得思思现在一点也不开心是吗?”   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微只是点着头,说不出话。   “就像思思一开始选择走妈妈会同意一样,无论微微你选择留在陆家还是离开做妈妈的没有不同意的,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不是什么玩具,除非你们做了不对的事情,不然你们做的任何一个决定妈妈都觉得可以接受。”   “从来没有哪里的道理,要求做人不能有半点私心、半点自己的想法的,你不回来又怎么了?你二十多年来没和妈妈相处过、也没有来过这……妈妈觉得你的决定很正常,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考虑为自己想,包括妈妈,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啊。”   “这很正常。”单静秋的眼神平静,没有半点的动摇,在她看来,人之所以和动物不同,就是因为人会思考、有感情,是复杂的个体,永远没有固定的答案和对错,哪有什么标准答案呢?   陆微已经哭得有些抽气了起来,她这段时间来过得也很辛苦,每次养父养母、哥哥不经意间提起觉得卢思回来是为了钱的时候,她难堪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虽然她明知道她只是害怕环境改变,也担心和阿为的感情出问题才想留下,对钱没有半点企图,可她还是觉得身边每个人似乎也都在窃窃私语觉得她是为了钱才留着。   二十多年了,她就在那个家长大,对她来说说走就走真的好难,真的特别难。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最后搞得事情一团乱。   单静秋轻轻地安抚着陆微,也让她喝点水缓一缓。   “思思从陆家走的时候,我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我后来也担心你会自责,会有想法,但是妈妈想说,你是没有错的。”单静秋伸出双手,平铺展开:“你看,十个指头有长短,这个道理谁都懂,陆夫人、陆先生、陆行更偏心你是很正常的,妈妈生气只是气他们不只是偏心,还欺负这孩子。”   “微微,妈妈要给你道个歉。”   “嗯?”陆微发蒙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妈妈哪有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明明一直是她对不起卢思、对不起妈妈。   单静秋笑得温柔:“妈妈要向你道歉,就像陆家的人都更偏心你一样,妈妈也更偏心思思一点,思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从那么一个小不点到现在这么高,比妈妈还要高,都是妈妈一点一点拉扯的,对于妈妈来说思思真的非常重要,如果说微微你是妈妈心头的一块肉,谁让你难过妈妈的心会绞痛得厉害,但思思就是妈妈的心,要是思思遇到点什么事情,妈妈恨不得就这么拼了。”   她眼神也带着水光:“所以微微,妈妈得像你道歉,妈妈也控制不了自己,要更爱思思一点。”她轻轻拍了拍懵着看自己的陆微,“妈妈和微微商量一件事,你是妈妈的宝贝,但也原谅妈妈更重视思思一点。”   “好不好?”   陆微嚎啕大哭,抛下所有的教养什么的,坐在椅子上哭得汹涌。   她如释重负,多日来反反复复折磨着她的痛苦总算挪开了。在这之前,她为自己占据了别人的父爱、母爱饱受折磨,痛不欲生,只是咬着牙,努力挺着,希望一切会有曙光。   妈妈看着自己对自己说抱歉,抱歉她必须得更偏心卢思一点,明明应该痛彻心扉,可是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发自妈妈真心实意的话。   陆微哭了很久,似乎想把这几日来所有的内疚、痛苦全部在这场眼泪里哭得精光,所以几乎是把嗓子哭得沙哑她才总算停下,由于哭了太久还反反复复抽泣着。   看陆微总算好转点,单静秋也放松了许多,她知道陆微不是个坏孩子。   “微微,妈妈还有一件事想对你说。”单静秋声音平静。   “你和吴为的事情,妈妈也听陆夫人说了,但妈妈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她眼神真挚,“世界上没有捅不破的窗户纸,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如果一场婚姻建立在谎言之上,它也会因为谎言而倒下。”   “妈妈也在想该不该说这个,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得和你说,你要知道,诚实比什么都重要,要是他们家这会会因为这个不接受你,那么以后知道了难道会给你好脸色看吗?”   “微微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但是骗人的事情,咱们不要做好吗?这个真的不是善意的谎言。”   陆微在单静秋刚提起吴为话题是神色有些沉重,可听着妈妈的话,她能明白妈妈的言外之意,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妈妈的意思。   她也不愿意再用谎言去糊弄这么一场婚姻了。   这天下午,陆微敞开心扉和单静秋谈了很多,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总算跨越隔阂,重新将心放在了一起。   走出单家的门,陆微是被单静秋赶走的,因为她晚点要去烧烤店开门,陆微想去帮忙,却被妈妈嫌弃笨手笨脚,怕她帮倒忙,让她不许那么晚回去,于是她便乖乖听话先行离开。   刚走出家门,她便拨出电话,同电话那头说起了话。   “吴为,有件事情我想我得告诉你……”   ……   这一夜,陆宅里的人辗转反复。   陆微抓着手机,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信息,她今天已经向吴为坦诚了一切,希望他也能和父母说一说,如果真的不合适,那么该分开就分开吧。   即使心痛,但是不能骗人,妈妈教她的。   陆父和陆母同在一张床上,两个人轮着转来转去,不知是因为今夜有些燥热,还是他们俩的心过于烦闷。   “老公……我想不明白,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陆母叹着气,同身边辗转着的丈夫倾诉着心事。她想了一天了,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   她是亲手把自己的亲女儿推开了吗?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要是她是打了这个孩子还是骂了这个孩子还好说,可她真的只是没注意到这孩子发生了什么。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记仇呢?她好好和我们说下事情不就能解决了吗?”陆母声音沉重,“现在一个人跑到那么远也不知道会好会坏。”   她这下倒是开始忍不住的担心起了孩子,这之前哪怕知道那孩子一夜没回来,她也只是生气没有和她知会一声。   陆父也想不明白:“哎……老婆,我也没想通。”   “我也解释了,这咱们的条件,说这种换孩子的事情,公司那么多员工上上下下,一讨论,事情没得搞得多大,如果我去一个一个私下说,那不是更奇怪了吗?”   “总不能敲锣打鼓告诉别人我们抱错了孩子二十多年了吧?”   他根本没想到他到此刻都把这个公司、流言蜚语、面子放在了女儿上面不知道高了多少的位置。   他只是习惯性的把所有责任推给他人,不敢承认其实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公开。   陆父又精神了:“不过卢思这孩子还是很上进的,巴黎那学校难考,像我,有天分。”   “我在巴黎倒是没认识什么人,不然啊要让他们关照一下卢思。”他有点郁闷。   这下他倒是把孩子看做自己的骄傲了,可上一秒的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公开孩子身份这件事。   陆母想了想,还是说道:“你说,要不要给她妈一点钱,这孩子的学费我们还是得出一份的。”   陆父有点为难,今天被单静秋骂得狗血淋头,他也算对对方有了一点认识,凭他的想法,这钱对方是肯定不会收下的,毕竟都说出什么他们不要女儿,她要这种话了。   但是女儿毕竟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不要呢?哪有这个道理,他们也没有不要卢思呀。   “缓几天,缓几天。”陆父说起了这几天他最常用到的话,“等她妈妈稍微不生气了,我再去和她说说钱的事情吧,孩子的费用我们肯定要支持的,全出也行。”   “那咱们公司那头,要怎么说?”陆母有点迟疑,她也明白这话一说出去,连她那边的交际圈估计都要被轮着问一圈,可是今天吵成这样了,不说好像也过不去。   “是啊……那也得和身边的人说一说。要不叫卢思回国一趟,我把她介绍一下给我那些合作伙伴还有公司的人,不过就得开个什么大会或者我们去酒店开个宴席?”陆父迟疑。   “她肯回国吗?”   是啊,她肯吗?陆父和陆母现在心里都没有个底,这孩子究竟愿不愿意为了他们回国还是个大问题。   辗转反侧,两人竟是一夜无眠。   可即使是这样,这两个人也没有一个想到要去找这个他们谈论了半天的孩子说声道歉,毕竟在他们的想法里,只要时间,只要缓一缓,没什么不能解决。   另一端,陆行同样抓着手机,等着消息,他今天回来想了很久,找陆微要了单阿姨的电话,然后客客气气的给那头打了个电话,讨到了卢思的微信号。   说来要好笑,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在这个通讯软件这么发达的年代,自己的亲生妹妹回来,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个多月,他这个做哥哥的居然甚至除了电话没有其他联系方式,还做什么哥哥呢?单凭这个,陆行也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当初究竟是干了什么混账事。   他不知道父母究竟想些什么,他只知道他做了对不起妹妹的事情,做哥哥的要道歉、要挽回,无论思思会接受吗?就算思思不接受,还生他的气,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是他不好,做哥哥的本来就要对妹妹好。   陆行想起从小到大铭记在心的一句话:哥哥要保护和照顾妹妹。   他伤害了她的妹妹。   小心翼翼地申请了添加好友的他事先查好了时差,现在是巴黎的六点钟,应该思思还没有休息,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被通过的消息。   抓着手机的他等了好久,几乎快要睡去,却突然被提示音惊醒。   通知栏里微信的图标很是清晰,他激动得颤抖着手划开,发起了信息。   卢思:?   陆行:思思,这个月来作为一个哥哥,我真的觉得自己非常失败,有很多理由和借口,我不想拿这些去解释,因为我知道说这些也没办法改变我这个哥哥给你带来那么多伤心的事实。   陆行:之前的一切,我做错了太多,说这些话也许真的很像空话,但是真的想让你给哥哥一个机会。   陆行:无论你是否原谅我,我都希望能承担起作为哥哥的责任和义务,让我对你好。   发去信息的他已经坐在床上死命拿着脑袋磕着枕头,为自己的不会说话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他看了看,现在撤回显得太过明显,这还没有修改功能,要是他自己看了这个信息他也不会接受啊!   果然,发去很久,信息没有回复,陆行早就猜到了,他想只要卢思没有把他删除,便是一个好的开始,他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去表示,去证明,他会是一个好哥哥。   卢思:好。   他刚平复下心情,就收到了来自卢思的信息,这让陆行差点激动得跳脚,他的妹妹肯给他一个挽回自己错误的机会,激动的他当即下床到花园里跑起了圈。   真好。   刚从店里回来没多久的单静秋想了想没有给孩子发视频,毕竟思思最近刚入学,肯定事情多,也挺忙,做妈妈的要好好支持,不能拖后腿,于是也便上床准备休息,拿着手机关心的信息还没有发去,就收到了来自卢思的消息。   卢思:妈,我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了外面以后见识到了很多我从未想过的东西,似乎觉得心都宽广了起来,今天遇到了一些事情,让我有些困惑挣扎,可我想,我拥有妈妈你的爱做后盾,我还有什么好患得患失的呢?就是因为我知道妈妈永远站在我这边,我就可以毫无畏惧的往前走。   卢思:我想,我真的很幸运。   ……   几年之间,秋秋烧烤已经在b城有了五家分店,同时也有二十来家分店在全国各地盛大开幕,大排长龙。   单静秋研发的烧烤调料、各项配方均让烧烤店在众多同类店铺中脱颖而出,哪怕是分店众多的当下依旧时常大排长龙,而店里的东西也屡屡成为所谓的“网红商品”导致排队越发加剧。   哪怕是偶尔新推出的什么凉茶、烤串,都能在最快时间内被吃货们放上网,甚至还养出了一批专门代排队、代购的人。   而今天,店员刚刚在门外贴出布告,就被人放上了网。   神秘网友:天了噜,史上最好吃的秋秋烧烤居然打折了,我在总店门口路过看到了布告,已经喊了亲朋好友先来排队了,和大家说一声,指路官网,有全部官方店铺,如果有想吃的快点去吧,我们这朋友圈都炸了,好几家店都不让取号了。   各地接连传来取号功能关闭的绝望讯息,几乎每家店铺都取到了200号往后,声势浩荡,令人惊讶。   而这则引发了轩然大波的布告是这么写的——   “今日东家有喜,秋秋烧烤全部官方店铺统一5折,回馈顾客,谢谢大家对秋秋烧烤的支持。” 第49章 白天鹅与丑小鸭(六)(完)   “老板娘, 今天你在店里啊?”一听说打折这件事,老李便匆匆杀到, 毕竟他作为秋秋烧烤的多年老客,可不能错过这种大型活动, 打五折,四舍五入约等于不要钱,肯定要第一个占据最优位置。   一看到朋友圈有人发, 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了店门口, 取了个100号他心里还美得很。   好不容易排到了,他更惊喜地发现了原来今天老板娘在总店里, 这可难得的很。   要知道自从秋秋烧烤开始走上正轨不断扩大发展后, 老板娘也退居幕后很多年了,但凡有新客一脸激动地大喊美味,他们这些老客便会故作沧桑地感慨,他们还年轻,不懂真正的美食。   这些新来的客人, 没有吃过老板娘做的烧烤, 是不会懂得什么叫真正的美味的!可惜, 就连他们这种天天来的, 一年也撞不到老板娘几次。   谁叫老板娘自几年前女儿到国外留学后,每几个月都要飞出国千里迢迢聚会一次呢。   说来老李对单静秋的女儿卢思可有点印象, 毕竟他读书的时候就看着那小不点一点点地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就像养自己的孩子一样, 有种云养成的感觉。   后来听说这孩子读书优秀、做人又乖,大学毕业后找了个工作便很少看见她在店里出现了,再后来便是听老板娘说女儿出国了,这可让老李天天拿着卢思给自家那个蠢儿子做榜样,让他得好好学学。   可能是智商问题吧,老李叹了口气,自己的儿子就是不上道,哪像老板娘的孩子,不仅是会读书、又孝顺,还会设计,你看现在秋秋烧烤这装潢,大气!明亮!   是的,现在的秋秋烧烤可和以前大有不同,可以说是大变样了。   原本每天只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串,卖完就回来的单静秋在几年前突然活了心性,开发了一系列的调料、秘方腌肉等等,还有精心准备地黄金脆皮烤肉……不仅仅是在线下引发爆炸反应,线上开了没多久的店铺便成为了一秒没的必秒店铺。   现在要是随便到b城大街上问问秋秋烧烤的总店,那随便一个过路的热心路人或者路边的店铺老板都能迅速地说出一二三四五,将人指着到了确定的地方。   原来还是位于小路里的店铺早已整顿后重新开业,把小路周边的其他店铺一并购入,把店铺扩建了几倍。   整顿烧烤店时饿得嗷嗷叫的粉丝们一度抓狂,恨不得跑到老板娘家把老板娘偷回家给自己做烧烤,直到重新开业后坐在窗明几净的店铺里,他们才惊喜地发现店铺彻底变了样。   装修并不复杂,但是却在细节中见到特色,吊顶的纸灯,黄色的灯光,悬挂在室内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原本半封闭的厨房则是直接打通,用玻璃隔开,但能让外头的食客清楚地看见里面的制作流程和厨房状况,桌椅都是统一定制的,统一采取了仿木材质,椅子是光滑的流线型,坐在上头很舒服。   餐具用的虽然还是老花色,和从前的样式一模一样,跃然纸上的大公鸡雄赳赳地盘旋在盘子、碗筷上,白色的底色看起来是仿瓷器,但是是不会摔坏的材质。   虽然经过精细的装修,但是却并不高高在上,反而显得有点贴近地气,进了屋子里似乎想喊着三两好友,点些烤串配着碳酸饮料或者啤酒就这么痛快地吃上一顿。   对于只会喊666的吃货大军们,他们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好像大了、好看了、整洁了。   对于对室内设计稍有了解的人们则会对从黑漆漆小店变成明亮精装修的秋秋烧烤表达莫大地惊叹,并在关注到细节的小变化时默默感慨,点个赞。   由于供不应求和四处纷繁地呼声而开设的每一家分店都延续了总店的设计,形成了独属于秋秋烧烤的风格。   要是有人问老板娘,她则会骄傲地说一句,是她女儿给设计的,那小样子别提有多自豪了。   至于今天,正在店里的单静秋紧张得厉害,但是面上半点看不出来,可红光满面的样子,谁看应该也不会觉得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熟练地和老客唠嗑着,对于那些询问她为什么到总店的人,她总会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可让他们摸不着头脑,毕竟这告示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东家有喜,还是全部店铺打折,这种大型活动在这之前还从没有看过。   “单阿姨,您看我把谁给你带回来了。”爽朗的男声传来,让纠结地把计算器按得快坏了的单静秋一眼看去。   来的人是陆行,自前几年开始他便经常同陆微过来店里搭把手,当初单静秋头回装修时虽然明明白白地说了不用他家,他也热心地帮忙联系好了b城出了名的装修队,甚至还天天过来监工,比她这个老板还要尽职。   后来陆微嫁了,秋秋烧烤也开得越来越红火,陆行慢慢地开始承担家业后,虽然很少碰头,但逢年过节他们俩总会拿着东西上门。   按照陆行的说法,她可是他的两个宝贝妹妹的妈妈,他得替妹妹们好好孝顺,这一做就是做了四五年。   单静秋平日总会揽着陆行聊聊天,不过这下可管不了他,一把把他拨开便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女儿,卢思。   卢思两年前就毕业了,研究生毕业的她先是在国外的导师工作室那实习了一年多,然后便在单静秋的支持下选择了旅游,去看看那些知名建筑,这对于单静秋来说,也是半年多来的第一次见。   当然,那时陆父和陆母曾偷偷的暗示过单静秋,说女儿大了是不是得让她先结婚找个对象,这被单静秋翻着白眼还了回去,让他们去管管自己的孩子,少来管别人孩子,这可让那时候的陆行遭受了无妄之灾,别提那一个月见了多少女孩子了。   “你回来啦?”单静秋拉着女儿的手就是半天不舍得放,隔了半年多女儿瘦了、黑了,看起来憔悴了,明明打心眼地支持女儿追求梦想,可这下看她这憔悴模样让她心疼得厉害。   “思思,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黑了,以后可不许跑这么晚了,先跟着妈妈呆段日子!”她摸着孩子的脸。   卢思刚回来满满地感动瞬间被冲了个干净,啼笑皆非:“妈,我最近胖了可多了,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下了!”   她之前最后一站又在美国呆了小半个月,天天吃那些高热量食物,就眼见着自己的体重蹭蹭蹭往上涨,衣服一件比一件塞不进去,就连刚刚哥哥看到她第一瞬间都愣了愣,犹豫地问自己要不要控制一下,结果妈妈居然还说自己瘦了。   “胡说!”单静秋拍了拍女儿的手,没用劲,“我还不知道你,现在的小姑娘个个就是想变成排骨精,这哪里好看呢!健康最美,你看妈妈这样多匀称、多健康啊,哪里会胖?”   卢思看着妈妈明显比自己瘦了一到两个尺寸的身材,竟无语凝噎,妈妈倒地是带了多大的滤镜在看自己的女儿,究竟是谁更像排骨精呢?   陆行看着才刚聚在一起的两母女这么快就互相挤兑了起来,也跟着笑了,轻轻用关节敲了敲桌子:“单阿姨,您之前不是和我说让我接了思思回来咱们一起在烧烤店吃饭吗?我们要不先吃?”   单阿姨和思思相处的方式在陆行从前的人生从未体会过,单阿姨成天别扭、装凶,心软得别提是什么样了,思思几年前还要比现在懂事点,现在可算被单阿姨宠出来了,越发爱撒娇又粘人,反倒是像个孩子似的。   被陆行这一提醒,单静秋这才想起她事先安排起的今日活动,毕竟她凭借对女儿的想念就能凭空填饱肚子,哪里会觉得饿,而这下一想起来赶快跑到厨房里准备了起来。   坐在预留的位置上,陆行接受着来自身后食客们对加塞选手鄙夷的神色神态自若,凑过去悄悄地在卢思耳边道了声谢谢,毕竟没有妹妹他也尝不到单阿姨的好手艺。   卢思则是苦了一张脸,这五年来每次看到妈妈,她都能被喂得肚圆,记得母亲远渡重洋跑到巴黎给她包了大概能有数百个饺子,几乎把她整栋公寓的人都请了,更别提每次过去整的那些个火锅、大菜了,她的同学、导师没有一个不期待的,她总是这么说,吃饭就两天,减肥两个月,每次妈妈来两天她就得天天运动两个月,现在明明已经是非标准身材了,还要接受来自妈妈的温柔一刀。   谁叫她半点扛不住妈妈母亲牌美食的诱惑呢?她心底抱怨着,脸上还挂着笑。   没一会,正如她所料,单静秋便把这张桌子放得满满当当,大概这么多东西只有什么大胃王才能吃完吧,可和哥哥相视一笑,两人便开始接受这“甜蜜的惩罚。”   什么变胖减肥的事情,还是过几天再说吧!人生得意须尽欢,卢思如是安慰自己。   吃着饭,卢思忍不住唠嗑了起来,她这辈子的习惯怕是改不了了,虽然也明白餐桌礼仪什么的,但一旦在妈妈面前就忍不住无时不刻滔滔不绝:“对了妈,咱们店真用了我的装修呀?真好,可惜只有一家,不然这装修我那时候还是按照连锁设计的呢。”   几年前,卢思才刚入学没多久,自家妈妈就通过微信把她买了周边几家商铺的事情告诉了她,那时妈妈同她说让她帮着设计设计,这大商铺可是卢思接到的第一笔“大单”,虽然抱着妈妈不会使用自己这个嫩头青设计的想法,她给了设计图后便也没有多问,可今天一进门,看到一屋子熟悉的装饰她还是很激动。   五年来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国,一是那时候导师看重她,每次放假老要求她得跟着去展览馆写真、学习,补充下缺失的艺术细胞,二是自家妈妈打着从未出国的名号要求她有空带她在国外玩……当然,其实卢思知道,她妈妈不就是担心她回国和那两位遇到又闹得不愉快吗?但其实她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所以她在之前也没有看到过家里店铺的全貌。   她说着这话,倒是让陆行噎了一口,他咳嗽着问了出口:“思思,你不知道?”   卢思没听懂,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她五年没回国的事情哥哥也不是不知道,怎么突然问题那么多。   被打成了十万个为什么的陆行狐疑地打量了下单阿姨,又看了看明明是高智商的傻妹妹,这傻妹妹难道就没想过单阿姨的本事吗……要知道,单阿姨已经一跃而成陆行心中的创业楷模了。   卢思还真就什么都不知道,倒不是她傻白甜,只是她学业任务也挺重,虽然妈妈一再和她声明家里够钱让她留学,甚至一年三四次的往国外跑,她还是脑补出了一个在家里辛苦工作、节衣缩食只为了来看她一次的伟大母亲形象。   卢思一边旅游一边给国外的设计杂志和旅游杂志供稿,还有平时通过导师关系接的那些私活,倒是赚了一些,可一旦想给母亲,总会被坚定拒绝,这让她无奈极了。   但是这下可刚好,哥哥在,母亲总不好在外人面前拒绝她吧?   “妈,我和你说个事情,你要认真听进去哦!”她必须先事先强调,否则母亲肯定又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嗯?”单静秋必须是要给女儿面子的,于是她便一边给他俩从串串签子上把菜收拾下来,一边侧耳倾听,当然有多认真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让女儿知道。   卢思神色认真:“妈,我出去这几年,真的让您辛苦了。”   明白自己单阿姨除了第一年装修辛苦了点,后来好像每天乐淘淘甚至还去文化宫上了很多课的陆行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并不知道自家妹妹对她妈妈产生了什么误解。   “我出去的学费也很多,后来还去旅游,妈妈您一直一个人在家辛苦经营店……”她说着话头看着自己的手,有点心酸,她别提多心疼妈妈了,感谢她支持自己的任性。   可低着头的她根本没看到满脸疑惑的妈妈和哥哥疯狂交换视线。   陆行:阿姨……您到底做了什么……别骗妹妹啊!   单静秋: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   “其实我之前就有和妈妈你说,我这几年来一直有攒了一些钱,不仅够我的学费,而且还有剩余,今天哥哥在,我也想很认真的和妈妈您说,我也想为这个家做点贡献。”   单静秋又感动又好笑,自家女儿都二十七八了,怎么还这么可爱,不过也怪她,早和女儿说说家里经营状况多好,明明是想给她一个小惊喜,哪知道女儿居然误会了那么久。   “思思,妈妈给你说,你误会了……”单静秋试图解释,在女儿充满不信任的眼神中毫无疑问的一败。   毕竟曾经只是一个破小店,虽然流水还行,但供一个出国留学的孩子也是有点紧巴巴,这几年发展成这样可远远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陆行已经趴在桌上几乎要笑抽过去了,天天被妹妹智商碾压的他头一次感到智商的优越,看着单阿姨解释不能的样子,他想没准下一秒单阿姨要去打银行流水了,想了想还是要解救阿姨和妹妹。   他看东西吃得差不多,拉着各自烦闷的两人上了车,便带着她们俩往外开。   “思思,单阿姨真没骗你,我告诉你……”他话没说完,便在妹妹的“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眼神中败退,“我真没骗你,反正等等你就知道了。”   卢思没能明白,为什么自己妈妈就是不肯接受她的付出,连哥哥都帮着妈妈。   车在路上行驶,卢思不自觉看着路边的景色,这一切熟悉又陌生,五年对这个城市改变得太多了。   可没一会,哥哥的车降速靠边,她便眼看着一个熟悉的招牌越来越近,她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看一看,再揉一揉,再看一看,怎么看这眼前的招牌就是写着“秋秋烧烤”四个字,这店铺位于b城最繁华的广场,虽然名字和周边那些西餐厅有点格格不入,可爆满的排队人群也充分说明了它生意的好,里头那和老店如出一辙的装修分外眼熟。   卢思回头看着无奈地妈妈和哥哥几乎想把自己的头缩回龟壳里,天知道她干了多蠢的傻事。   原来妈妈那些说不需要,是真的不需要,想想自己每次情真意切地心疼妈妈四处按摩,妈妈应该要无奈坏了吧。   瞅着妈妈,卢思突然想起些什么,噗嗤地一声笑了。   “妈妈,这就是我不好好学习,就得回国继承的百万烧烤家业吗?”   单静秋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宣布:“妈妈宣布,从今天开始,思思你就是本市第一烧烤集团,秋秋烧烤未来的老板娘了!”   三个人笑做一团。   ……   陆宅。   陆家的餐桌上已经很久只有陆父同陆母两个人。   陆微在四年前就嫁出去了,当初和吴为坦诚了自己家事的她发现原来实话实说比隐瞒更轻松自在,将一切托盘而出的她把问题丢给了吴为。   吴为没有畏缩,他同父母一次又一次的交谈,终于说服了父母,父母在接触陆微后也慢慢意识到陆微的品质,接纳了她成为家庭的一份子。   于是他们俩人也就水到渠成,成家立业,现在儿子已经两岁多了,生活倒也不错,虽然陆微还是时常回陆家看看父母,但总归已经出嫁,甚少留下用餐。   陆行则在两年多前便逐步接手了陆父的工作,陆父便也在家颐养天年,只是偶尔在陆行解决不了的时候才出手相助,但总归工作众多,没什么时间回来吃饭。   陆母自从上次被单静秋刺激了一发后,在每日的休闲活动中又增添了为儿子精心挑选相亲对象的工作。   陆父和陆母吃着饭,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也其乐融融,吃着吃着,突然听到门那边响起声音。   “阿行回来了!你吃过了吗?”陆行还在玄关处换着鞋,陆母关心的话便先到,示意旁边的佣人阿姨先给准备碗汤。   陆行刚换好鞋子便应着妈妈的话,提着大包小包走到了餐厅处。   他今天提回来的东西很多,被大红色的袋子罩着,看不出里面的模样,可外面的情侣小人和喜字样式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应该是哪户人家送的喜糖。   “你看看,你看看,又是你哪个同学、工作伙伴结婚了?等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你都没准带不回一个对象来给我看看!”陆母一看到就忍不住抱怨。   陆父虽然沉默也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毕竟自己的儿子三十好几了,都不结婚,这事情在他们看来可是大事。   陆行把袋子放下,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请柬,是玫瑰红色的,包装很是精致,递到了陆父和陆母那。   “这是什么?”陆父接了过来,拆着喜帖随意一问,毕竟他自退出公司以后,除了亲戚结婚基本上邀请也少了很多,可把这喜帖一展开,看着上面的字样,他也就怔住了。   “谨定于2018年5月24日,周四为林建平(先生)和卢思(女士)举行结婚典礼备喜宴,于金龙大酒店敬请光临。”   是卢思……她要结婚了?   陆行看着父母认真地说:“这是思思的结婚请柬,她和她妈妈都邀请您和妈妈出席。”   话音刚落,连刚刚没关心的陆母都把筷子摔在了瓷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要知道卢思这一走就是五年,当年等着这缓一缓的他们等了整整五年都没等到,在前两天,就连原本信誓旦旦非得等卢思回来才要举办的宴席,陆父和陆母都先行举办和亲朋好友们告知了女儿抱错的事情。   可这些都来得太晚了,陆行知道他的爸妈到现在还没有去找过卢思,他真不明白,面子这东西到底有多重要,难道比自己的女儿要更重要吗?   当然,要是他爸妈能懂这个道理,也不会搞得这样。   陆母默默地捡起了筷子继续吃着饭,没人知道她现在有多么的难以下咽,陆父叹着气,他没发觉,自己的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   一室沉默。   ……   “妈,你不介意吧。”   “思思,你不介意吧?”   卢思和单静秋两人异口同声,倒是相视一笑,刚刚纠结很久,还是把请柬给了陆行,她们俩同时担心起了对方会不会因为这个介怀。   卢思看着妈妈,说出了心里话:“妈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但是我总觉得好像不把他们邀请来有点不好,或许是我太任性?想让他们看看我过得有多好……”她头倚靠在妈妈身上,就像孩子般,“可又不知道,明明我以前很生气的,又希望他们能来看看我嫁出去,我是不是好奇怪。”   “没事的,他们是思思的亲生爸爸妈妈啊,你看要是没有他们,妈妈也遇不到思思那么好的女儿,对不对?”单静秋声音温柔,安慰着其实心底有点难过的女儿,她一点也不想让女儿的婚礼有缺憾。   看着气氛凝重,熟练掌握哄女儿技巧的她一秒切换:“不过我还是很介意。”   “怎么了妈妈?”卢思有点忧心,对她来说妈妈才是最重要的,她可不想让别人影响到妈妈。   “我可以拒绝林建平出席你的婚礼吗?”   话音刚落,卢思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眼神半天不敢和妈妈对上。   单静秋往女儿的死穴,腰上就是轻轻一掐,逗着她:“不是说妈妈更重要吗?怎么这个林建平就不可以不来了?”   这无理取闹的样子倒是让卢思无力招架,只能被逗着笑得厉害,忘了刚刚的纠结。   就该这样,都快婚礼了,哪有新娘子想七想八的道理,计划通表示非常满意。   不过刚刚的单静秋,可是悄悄地把心里话藏在里面说了出来,什么林建平这个把她宝贝女儿抢走的家伙,她恨不得偷偷翻墙去他家套麻袋打他一顿。   林建平是思思在国外读书时的同学,当初可以说是追着思思天南海北到处跑,当初毫不知情的单静秋甚至还给他送过饺子,毕竟这个心机男在确定卢思不是对他毫无感觉后便在思思住的那个公寓租了房子。   他们一直处在漫长的暧昧期,因为卢思的经历,让她对感情充满不安,倒是给了这个男人一万个考验,可林建平明明是家境不错的富二代,却也没有什么桃色新闻,只是默默地背起行囊便跟在卢思身边做保镖。   后来卢思回国,开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林建平便也就着合作伙伴的名义一边和卢思商量工作,一边继续认真追求。   五年如一日的追求,终于打动了卢思,她同意了林建平的求婚。   求婚那天是在单家的小楼外,那天晚上没睡着的单静秋到阳台吹吹风,看见下面抱着自己女儿的混小子,拿起家里剩余的竹签把人追出了小一千米外。   她这也才发现,这个曾经被她送过饺子,诚恳地对自己说,很看好卢思的设计,决心支持她一下,一本正经的这男人居然是条大尾巴狼,绕过做妈妈的所有防护,就这么把女儿叼到了手。   虽然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但是女儿要走了她还是很舍不得,只能每天偷偷地为两人的见面制造点小障碍。比如说有事没事突然袭击给女儿送个饭啊,明知道有人在楼下故意伸着懒腰出去外面唱歌啊……甚至还联合了另外一个后天妹控,陆行同学的招数更是一招接着一招。   看着妈妈像个孩子和未婚夫斗智斗勇的卢思这段日子几乎得被两人笑死,可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是安心,进入婚姻的不安感反而在这些啼笑皆非间一扫而空。   当然这些毫不影响母亲操办婚礼,和林家父母把婚礼整得头头是道,两个新人只需要人出现就好,半点不用他俩操心。   所以明明有点恐婚的卢思就这么度过了所有的畏惧,不知不觉到了成为新娘的这一天。   ……   5月24日,婚礼现场。   天还没亮,单家小楼里的人便忙活了起来。   陆微从昨夜便来了,陆行则守在楼下,几年间,卢思的关系倒和两人好了许多,陆微反倒成了卢思最好的朋友之一,所以她就抛下孩子昨天便赶来为没有经验的单静秋和卢思两人压阵。   曾经陆行小心翼翼地问过卢思,会不会介意,如果介意他来解决。   原本以为自己会耿耿于怀很久的卢思却早已不把这些当做负担,因为她有恃无恐,当拥有妈妈全心全意的爱之后,她慢慢也已经不去计较那些,更别提在意了。   还在化着妆的卢思倒是毫无实感,被摆弄来摆弄去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身边的人个个比她更紧张。   五月的天不算热,大空调吹着可是陆微还是满头大汗,强迫症的她昨天开始就不断进行着起床确认、躺下睡觉、东西肯定没弄好、起床确认……反复的流程,已经结婚的她不能做伴娘,提早替在国内没有朋友的卢思找好了人,衣服从尺码到鞋子全是她一手敲定。   把礼服为卢思套好后,事先约定好的化妆师也到位了,认认真真地化妆了起来。   才六七点,就有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陆父和陆母,他们想了又想,还是很希望能看看卢思出嫁的场景,可他们早知道自己没了送嫁的机会,但作为父母,总想在这时出现一下,小心地问了问单静秋的意见,得到同意后便上了楼。   卢思已经上好妆了,甚少化妆的她盘起发,带着金饰,红唇红衣,看起来很是美丽,看到陆父和陆母来的陆微给他们问了好,带着伴娘先出了门,给他们留了些空间。   “爸妈,你们来啦。”卢思先问了出口。   看着这孩子现在美丽成熟的样子,两个没有为这孩子付出过的父母心一阵一阵地抽疼。   “我们来啦。”陆父带着哽咽应了声,想了五年了,傻子也想明白了,只是做父母的那见鬼的面子让他们都觉得和自己的孩子低头是什么天大的错事。   陆母从包里掏出被包得完好的金饰,她知道给那些钱单静秋和卢思不会要,可做人妈妈的总想给孩子些什么:“这些……不是什么贵重的,就让妈给你挂上好吗?”她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   卢思只是微微低头,露出后颈线条,让陆母把这金饰挂到了脖子上。   “谢谢妈,这些很好看。”她笑着,笑容中没有半点阴霾,尽是坦然。   陆母哭得决堤,陆父搂着她不住安慰:“别哭了老婆,这是孩子的好日子,知道吗?”   陆母含着泪点头,眼泪在眼眶打转,停了好一会,看着这孩子,终于是说出了口:“孩子,妈妈和爸爸欠你一句对不起……”   “事到如今,爸妈都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人生哪有后悔药吃?”陆父声音带着苦涩,“爸爸和妈妈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看看你,希望以后你会幸福……”   他和陆母早就千万遍辗转反侧,沉思纠结,终于是决心把这句迟到了的道歉说出口,但今天他们不想绑架孩子原谅他们,只想祝福这孩子以后前路顺利,再无困苦。   话刚说完,陆父便拉着陆母往外就走,今天的主场是属于单静秋的,他们没得这样做人的,要去宴席上等待。   刚一转身,他们便听到后面传来的女声:“爸妈,谢谢你们,我会过得好的。”   回头看着笑颜如花的孩子,终于是应了声诶,然后转身离开,做爸妈的,对不起孩子,能做的也许也只有这个了。   送走了离开的陆家夫妇,整栋楼又陷入了焦灼之中,越是紧张时间过得越快。   九点,迎亲车队便到了。   林建平激动得脸已经红了,但在看到了大舅哥和丈母娘的那瞬间,什么紧张都平了。   毕竟这段日子来,他已经接受了两人恶狠狠的考验,现在看到两个人就下意识的不敢说话,可今天两个人谁都没有为难他,只是目送着看他带着伴郎去找卢思。   经过一番塞红包大乱斗,林建平终于站在了卢思的面前。   今天的卢思可真美啊,看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她,他已经只会傻笑了。   从五年前,在巴黎遇到这个女孩,他便开始了漫长的追求路,他知道思思有点敏感、容易不安、看起来坚强,可但凡熟悉之后,便会变得依赖人又爱撒娇。   她的心很软,所以在她展开心扉后一定要好好珍惜,否则会让她受伤……   她喜欢吃东西,可又不喜欢变胖,喜欢赚钱,可又不喜欢花钱,有好多好多的小习惯和小毛病,但在林建平心里,正是这些全都画出了一个名为卢思的女孩。   卢思看着林建平站在自己身前傻乎乎只会傻笑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这家伙,前几天对过多少次流程了,怎么还不记得,她小声地提示了他:“该下跪啦!”没敢被周边的人听到,生怕被录像机拍进去。   林建平听妻子一说,二话没说双膝下跪,直到听到旁边的哄然大笑才意识到妻子示意自己的是之前对过的求婚流程,赶快换成单膝下跪的他现在一点丢脸的感觉都没有,只是继续乐呵着,嘴角都快挂到耳朵上。   卢思快被这笨蛋气坏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锤了下对方的肩膀,手刚丢过去却被对方紧紧地抓在手里。   林建平几乎以为自己呼吸不过来了,紧紧盯着妻子,抓着他的手,不知不觉眼泪就掉出来了,他哽咽着说道:“昨天晚上,我把稿子拿出来背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今天看到你,想说别的。”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跟自己说,这个女孩好像在发光,看到你我片刻都看不进去别人,我追你追得这么努力,花了好久你都不愿意对我多笑笑,可是我就这么每天安慰自己,如果你喜欢的人那么容易喜欢你,世界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人就不会这么少。”   “你是我认定了要用我所有的能力去保护的人,真开心,今天抓着手的人是你。”   “我嘴笨不会说话,可是我相信我说的每一句你都懂。”   他轻轻地扣住卢思的脖颈,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头倚着她的头,轻轻地说:“老婆,我真的好爱你。”   一片沸腾,看着卢思幸福的落泪,单静秋心里很是满足,但也像是这两对夫妻一样,只是笑着,她赶忙示意着让陆行把思思背下去,她之前就和思思说了,虽然有哭嫁的传统,但可就象征着掉点眼泪就算了,她可舍不得女儿掉眼泪,而且以后天天可以回来的。   可没想,看着女儿被陆行背出家门,她倒是第一个哭得不成样子的,旁边的陆微无奈地安慰着昨天还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今天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的妈妈,就差拍照发给卢思一起欣赏下口是心非的母亲了。   ……   单静秋很快收拾了好,他们这婚宴吃的是中午,她中午可还有个安排。   焦急地在酒店里转着圈,单静秋总算等到了女儿,她的任务是送女儿走上红毯,把她送到新郎身边,这也是卢思安排好的,虽然别人都是父亲,但她很坚持,一定要让单静秋来。   甚至还安排着单静秋说了一段话,这让单静秋前几天为了稿子天天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摸着女儿的手,化妆师还在给她补着妆,单静秋心里的不舍一层堆一层,她也不明白,明明住在一个城市,甚至她还买了同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这么难受。   刚感觉休息没一会,婚庆的工作人员便跑了过来,喊了小花童跟在后面拉着婚纱长长的裙摆,让卢思把手搭在单静秋手上走上红毯。   单静秋带着女儿往红毯那头走,每走一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个圈,明明知道耳边还放着bgm,却根本觉得好像聋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进去,这条分明不长的路,却似乎走了很久、又像一下就到了,要知道她有多舍不得把孩子的手交给林建平,哪怕知道对方应该是那个会对卢思好的人。   “新娘的母亲有什么话要交代新郎新娘的吗?”司仪声音激昂。   单静秋总算明白早上的林建平了,准备了再多现在终究是满脑子空,她接过话筒却不知为何话就像流水般从口而出。   “我要先对思思说,今天,你成为了建平的妻子,未来你还会成为一个母亲,你在我这永远是我的宝贝女儿,可是在别人那,当你身份不同,你也要做出你的改变,生活是靠你们过的,但妈妈相信,你有一颗真诚的心,它会让你无所畏惧,我也相信我的女儿是个会爱人,也值得被爱的女人。”   “建平,在今天,我就把思思交给你了,她在家里,她是个永远乖巧的女儿,当她成为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我希望你给她的爱永远依旧,你尊重她、爱护她、保护她,作为丈夫的你,我希望你能让我的孩子永远开心、快乐。”   “我的话有很多,你们今天才是主角,我把我最宝贝的女儿交给你,希望你能像我一样爱她,把她当做心里的宝。”   “祝你们幸福,永远。”   含着泪说完话的单静秋往后退下,坐到了主桌上空留的位置上,旁边陆父、陆母也已经上席,每个人眼眶都是红的,此刻已经没有隔阂,只有对孩子的无尽祝福。   林建平小心翼翼地为卢思带上了戒指,两人相拥,在飘荡的金雨中亲吻彼此。   幸福便从此刻开始,没有终点。 第50章 白莲花公主(一)   昌盛公主府。   玉镯看着自家公主躺在榻上惫懒的模样, 心中满是忧虑,手上拿着绣花团扇轻轻地给公主扇着风, 时值六月,天气燥热, 从地底腾起的热气叫人半点受不了,哪怕是在屋子里放好了冰盆也没有半点作用,还是热得要人吃不太住。   自上一次……那事发生后, 公主便结实厉害的病了一场, 又刚好因为入夏,似乎是因为苦夏的原因, 竟然端上来的各种菜色无一可以入口, 让她生生瘦了一大圈,这让打小跟着公主的玉镯心疼不已,恨不能以身替之。   现在公主更是每天就躺在榻上万事不问,和之前变了个模样,她知道, 公主的心肯定是伤透了。   都怪驸马。   玉镯知道外人众说纷纭, 但大多站在了驸马那一头, 可别人不知道, 她玉镯清清楚楚,驸马根本是丧了良心。   李嬷嬷有些鬼祟, 探头探脑的从外头小步跑了进来,生怕给人看到什么,她是当初先皇后给公主选的奶娘, 在公主身边旧人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素里哪有这半点小心模样。   “怎么了,嬷嬷?”玉镯低声问道,生怕把还在休息的公主吵醒。   对方还没答,刚刚躺在后头双眼合上的公主便睁开了眼,露出了一双似乎带着万般愁绪的眼,她静静地凝视着奶娘,问道:“嬷嬷,他去了是吗?”这一说话声音没半点力气的样子让人异常心疼。   “一大早,我就听隔壁府门房说,驸马爷一早就入宫去了……”李嬷嬷说着便不太敢往下说,看着如闺女般的公主此时消瘦得惊人的模样,嘴里的话哪还敢说出。   怎么知道先皇选来选去,给公主挑了这么个男人呢?可惜现在当家的不是先皇,否则人哪敢这么小人得志?哎,说了都是犯忌讳,可李嬷嬷这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行之还在睡吗?”她问道,容行之是公主的亲生子,年纪才刚过周岁不久。   李嬷嬷应了声是,乳母正在照应着小公子,没多久前才来报过,小公子刚闹腾完了睡着,许是要睡很久。   “替我更衣吧,嬷嬷,递牌子我也进宫里一趟。”她声音淡淡,知道儿子现在有人照应,她便也要为别的事准备了。   旁边的玉镯和李嬷嬷早已经是满脸忧虑,这公主现在风吹就倒的样子谁看了不忧心呢?可毕竟公主还是主子,她那犟脾气一屋子的人都知道,只得允了她,乖乖给她收拾装扮起来。   负责公主梳妆打扮的玉梳、玉衣几个都进来了,不喜屋子人多的公主事前把她们先打发了出去,需要人手时才会唤她们几个进来。   “公主,今天穿这身可好?”玉衣捧着一身前阵子新作的鹅黄色镂金挑线裙,外面罩着浅色烟罗罩衫,腰间是同色的系穗织锦腰带,这是素日公主最喜欢的色调。   公主只是恹恹地点了点头,没多说话,似乎心中有万般思绪。   不过屋里的几个仆人对公主最近的心事知之甚多,便也只是默默继续给她收拾着。   这衣裳是前二个月请的罗裳阁里的绣娘来量身做的,结果这病了几场,倒是不合身了起来,鹅黄色本是显白的颜色,可现在面如白纸的公主在衣服衬下更是脸色不好。   玉梳专门负责给公主打理头发,手又快又巧,没一会便盘好发髻,上面插上几只简单的穿蝶步摇。   玉容甚至连妆粉都没敢给公主画,毕竟现在涂妆粉反倒是把公主画黑了,只是画了个眉,涂上口脂,并在脸颊两侧晕上了新进的胭脂。   公主扶着玉镯的手缓缓站起,明明妆容画得比平日稍重,可这下怎么看怎么病弱纤细,让李嬷嬷心中如有针扎,真是冤孽,要不是公主心里念着驸马,她肯定要好好给他几个耳刮子,让他这样欺上瞒下,做尽了大不敬的事情。   公主示意着玉镯并嬷嬷几个一同往宫中去,坐上马车的她没往窗外头看,只是在摇摇晃晃中浮想万千。   是的,这个公主正是单静秋,上个任务后头的日子她把家里的烧烤事业发展得红红火火,倒也真让卢思后头成了秋秋烧烤集团的继承人,看着女儿同女婿甜蜜婚姻的她上个世界后头的日子别提过得有多好,最后临了老也是顺顺当当的喜丧,没半点痛苦。   当然,她在闭上眼的那瞬间,就知道这混蛋系统应该又要继续压榨她了,虽然每次活个八九十岁,但是一旦进入系统,她那颗年轻的心就有砰砰乱跳了。   她猜想,这系统肯定有什么淡化功能,每次世界结束,虽然记忆犹新,认真回想也刻骨铭心,但却有种被记忆被收纳入盒子的感觉,打开盒子能重新回想,关上盒子就能暂且抛之脑后。   不过这她也没多问,随着世界的穿梭,她已经有些喜欢上这种进行着一个又一个任务,画上无数圆满句号的人生了。   不过这回进入黑暗空间时倒是有点不同,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穿着宫装的古代女子,背挺得很直,看那体态和着装,就知道出身应该不差。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行了个礼,便说起了她的故事。   原身确实不是个普通女子。   事情要从先帝宁成帝说起,宁成帝励精图治,甚少耽于美色,妃嫔数量不算多,当时的皇后共育有皇长子单阔和皇长女单静秋二个,因此自出生起原身和哥哥便算是得天独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生没几年,宁成帝便册封长子单阔为太子,长女单静秋为昌盛公主,这在他的子女中也是独一份,直到宁成帝离世,也没有给过其他子女封号。   自小在父皇母后及哥哥的宠爱下长大的长公主被时人评价为“肆意妄为”,她曾在微服时当众鞭打言行不甚的亲王之子,也曾直接嘲讽宠妾灭妻的兵部侍郎……虽说她倒也不会无理取闹,但这些路见不平已经足够特立独行。   所做之事,都让宁成帝一并兜下,可这却阻拦不了在宁朝官员权贵中对她的纷纷议论。   于是当公主年方二八,宁成帝预备给公主找夫婿时,几个位置够分量,孩子年龄刚巧的权贵、官员纷纷为子娶妻,生怕沾染上这煞星,毕竟他们可不是宁成帝,兜不住这些事。   当然,公主长相姣好,背靠太子哥哥和皇帝父亲,宁朝也无什么驸马不可涉政的讲究,成为驸马一事可以说是一本万利,若是成了,还能入皇帝和太子的眼,没准啊,从此青云直上,所以倒也有许多人不顾公主的名声,前仆后继地偶遇公主,希望能好风凭借力。   当然,这些大多也是家中不太受重视的所谓“弃子”、又或是急于上青云的汲汲营营之徒,原身自是没看上这些人,可她在后来的日子宁愿自己看上的是这些人。   因为她挑来选去,反倒是看上了这其中最是求名求利的一个人。   这人正是容六,出身于当朝世家容家。   容家作为当朝四大世家中的一个,声名赫赫,在文人士子中可以说一呼百应,容六的爷爷容震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下四子均有所成就,而容六的父亲正是容家二子容成,当时任国子监祭酒。   容六在容家这一辈为第六,都称呼其为容六或容六郎,自幼便小有才名,长相俊美,便也凭借自身,做上了太子伴读,唯独的缺陷就是容家身为大家族,子女众多,前途倒是有些未卜,比起那些嫡子长孙,他还是要差上一重。   容家不同于其他世家,三代祖孙大多在要位任职,在杏林中又有得天独厚的地位,反倒带来了忧患。   对朝政把控严谨的宁成帝对容家的势力产生了担忧,当时又恰逢宁朝第一起科举舞弊大案,有屡试不第的士子二人直接吊死在城门口,当时的主考官正是容六的父亲,按律,容六父亲不可能脱离惩处,可容相旗下门人众多,一呼百应,竟个个上了折子为容六父亲喊冤,这更是让宁成帝震怒,但那时为避免朝廷动荡,他也暂且压下怒意,只是降了容成的职位。   此后,宁成帝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逐步削弱、分化容家的力量,当然这一切多谋近妖的容相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一时沉迷权势,没能当退则退。   当他恍然明白宁成帝的运筹帷幄后,他也便开始了他的布局。   他先是陈情几次,辞去宰相职务,告老还乡,虽依旧居住在都城的容府内,但早已闭门不见客,而他的四个儿子也便被他安排到了例如礼部、国子监等地,抑或远远外派,一时之间倒是看起来大厦已倾,树倒猢狲散。   他这是为了放缓当时皇上的戒心,毕竟以他多年与宁成帝的相处,他不是不知道帝王心计,一旦容家被迫势微,那迎接他们的必然是灭顶之灾,只有自己先退一步,才能筹划长久。   其次他作为丞相,儿孙也多与太子单阔有牵连,一是有伴读、师徒之情,二是对太子的性情也足够了解,太子受父母宠爱,生平怜弱,虽有帝王之胸怀,却无决策之狠辣,换言之,就是心不够毒、不够狠,容易被说动,这和宁成帝大有不同。   待到昌盛公主成人选驸马之时,容相和容六长篇大论,认真谈论了容家之未来,允了容六家主之位,只要他能将昌盛公主驸马之位抢到手。   那时容相是这么同孙儿说的:“昌盛公主和太子脾性大有不同,一人跋扈,一人怜弱,孙儿你如果能成为昌盛驸马,待到陛下仙逝,太子登位,便可按你心中所想行事,此中筹划我们细细在说。”   而容相说的这些话全中了。   自小对容六颇有好感的昌盛在收到容六的追逐后,心动不已,便向父皇求了这门婚,当时的太子也大力支持,况且那时容家已经收起爪牙,露出温顺模样,也没有更适宜的对象,宁成帝深思熟虑还是同意了。   成婚后,容六开始是同原身蜜里调油,可当原身父皇仙逝,太子登基后,一切便瞬间变了个模样。   容六深谙冷暴力的道理,对待昌盛不吵不骂,只不过是不闻不问。   那时刚怀上孩子的昌盛情绪起伏,一度与其多次发生冲突,甚至闹到宁建帝那,开始他们还好好劝解这对夫妻,可次数多了,到最后太后同宁建帝竟也觉得昌盛有错,便也开始不管不顾了起来。   于是日复一日,昌盛性格越发乖戾,怀胎十月,生生把此前就不算好听的名声彻底毁坏,外头众人均是感叹容六找了个这样的妻子,真是命不好。   没多久,昌盛生下了容六的儿子,取名容行之,生下孩子后,昌盛试图挽回丈夫却屡试不成,她总是只能等到面不改色的丈夫,原本脾气直爽的她后来被逼得一度日日以泪洗面,却于事无补。   在容行之一岁多,容六便与昌盛和离了,当时不堪其扰的宁建帝和太后反倒认为是自家妹妹、女儿被皇家养得不堪入目,碍着了这青年才俊,便不顾昌盛的意愿,让两人和离。   由于容行之是容六嫡子,便跟了容六回了容府,昌盛个性大变,养起了面首,每日饮酒作乐,再也不顾外界纷扰。   事实上,在原来的小说中,故事便是从这写起。   时辛丞相次女辛秀娘,由于替母守丧,双十年华尚未出嫁。   她正是容六心中的白月光,当时在容相的要求下,容六便止了自己的旖旎心事,本以为两人有缘无分,至此错过,可恰好秀娘母亲离世,她守丧三年,一切不凑巧便又成为了凑巧,也就是知道秀娘守孝期将至,他便快马扬鞭,定要在那之前将原身处理干净。   一切也如容六所愿,他顺利地同昌盛和离后,此前和秀娘暗度陈仓的他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也作出了些巧合,让宁建帝将秀娘许配给他,十里红妆的盛景,连闭府已久日日笙歌的原身都知道,那日新婚夜,这头恩爱夫妻两不疑,那头原身举杯看月空伤怀。   成婚次年,秀娘便也为容六生下了嫡次子容名之。   在故事里,秀娘反复挣扎,终是决定狠下心来,为了自己孩子的前程向行之下手。   从这日起,她便在众人面前做出了个继母能对其孩子做尽的好,百依百顺,不许容六对行之有半点的脾气,可以说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但凡是想要的均能拿到手。   容行之直到六七岁,才知道自己有个公主妈,偷偷跑到公主府的他亲眼瞧着了原身的酒池肉林,深受打击,转身逃离,自此把生母封印在心底深处,奉养母为母。   可他小小年纪哪里知道这之下的勾心斗角呢?   他完全没有发现,对容名之,秀娘的态度则全然不同,她寓教于乐,有奖有惩,鼓励孩子同父亲接触……此间种种,不与人说。   在外人面前,全力维护容行之的她坐实了自己好母亲的名声,就连太后也夸赞她“远胜我亲女!”并认了她做继女。   可一天一天的孩子大了,两个孩子的性子便彻底南辕北辙了起来,容行之自幼虽有阴霾,但备受宠爱,可以说无法无天,受不了半点委屈,从小尽知道玩,半点学问没上心,倒是不学无术了起来,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纨绔。   容名之则在父亲的学问熏陶、母亲的殷殷教诲之下一路上学,直接凭自己的力量考到了蟾宫折桂,得了状元。   两个孩子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虽说容行之是嫡长子,在整个容家眼中,慢慢地这孩子没了半点地位。   同容六的不管不顾不同,秀娘面对容行之的没出息倒是好好地哭了几场,差点伤了身子,容家无一人怪她,就连皇帝和太后也只是说了声甚肖其母,对容行之的一切行动便也自此听之任之。   容行之本就是纨绔,但也不做过于出格的事情,可在后来的某一日,容行之不知为何许是冲撞了什么不知道都城情况的江湖人物,被人撞见到被装袋抗走,从此了无生息,连是死是活都没个答案。   当然孩子的丢失让秀娘伤心了几日,后头家里接二连三的喜事让她也终于把这个继子抛到脑后,而容六这个本就看不上容行之的父亲倒是半点没伤心。   而彼时的原身已经因为过度饮酒和享乐,坏了身子,在公主府一点一点衰败,原本还能勉强撑上一段日子的身体终于在听说这个没有缘分的亲生儿子就这么没了的事情撅了过去,她勉强出了府,她求自己的母后和皇兄一定帮忙找找儿子,可怎么找也没能找到,甚至连半点线索都无,绝望之下她送了性命。   故事结局里,容六登上丞相之位,秀娘受封一品夫人,其子容名之才名满天下,已经从状元到翰林,也走上了属于他的青云之路。   这本故事无非也就是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里头的人为的也就是自己二字。   原身说完她的故事,单静秋也终于接收好了故事内容后就见着这女人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这辈子不是称职的母亲,孩子的父亲是容六,我恨上了他便也牵连了自己的孩子,行事作风无一替这孩子考量,也从未关怀、担忧过他,我事后细细想过,当时也许是疯魔了,不然怎么会不知道秀娘的心思,宫中这样的女人并不少,无非是想把行之养废,不耽误她儿子前程就好。”   “我出身宫廷,多少能理解世上甚少有不为子女考虑的母亲,可她这份好用在了我的行之身上,我希望下辈子你能替我照顾好行之,别让他回了容家,好好把他养育成人,不求成才,只求过得安顺、和平,不要又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原身突然露出了微妙的神情,她打量着单静秋狡黠地笑了笑:“接下来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   不过她作为个已死之人,倒也不怕得罪人,有什么愿望便也尽数说出。   “我这辈子被人说嚣张跋扈,说任性妄为,别的不说,同容六的事情,我自认没有愧对过他,当初是他前来求娶,也是他同我花前月下,新婚燕尔,后头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我耻于面子,没往外说,无论是世人、母后、皇兄全都误解、误会我,甚至怨我……”   “我只希望这辈子你能做个柔弱的人,不再如我嚣张跋扈,我倒要让容六知道知道,不是只有他和秀娘会装可怜,让别人知道我是无错的,让容六得到惩罚。”   听完这些话,单静秋一愣一愣,没反应过来,可008才不给她喘息时间。   “任务一:抚养容行之,并养育他成人,人生和平、安顺。   任务二:行事不得嚣张跋扈,解除前世误会,让容六得到惩罚。”   ……   太和殿是宁朝皇帝用于处理政务之地,经过了宣召或提前递了牌子被允的大臣可以前往此处。   “陛下,驸马在殿外等候有些时候了。”小李子是皇上跟前的太监总管,机灵得很,他从外头进来,趁皇上改奏折的间隙汇报了来人。   单阔揉了揉额头,有些犯愁,容六身上本也没有什么职位,当年先皇还在时就压着他,除了个驸马爷倒也没有兼领其他,两人从下一起长大,说是亲兄弟也就是这般了,可他这一来,倒是给单阔添了天大的麻烦,这一两年来,他和妹妹的日子总也过不下去,两人轮流进宫觐见,可把他给烦心坏了。   明明当初昌盛是中意容六的,刚成婚两人虽偶有小闹,但无伤大雅,结果成婚已久,倒是闹个天翻地覆,听说前段日子昌盛拿着鞭子追着驸马就跑出了公主府,结果驸马躲闪时昌盛没站稳还摔了,太医轮流去看了,养了一个多月的病,到现在听说也没大好,让他和母亲愁的厉害,可又能怎么办呢?就他们俩闹的这些事,天天都被御史上折子,这可让单阔不知如何处理。   现在容六这一来,不用问,单阔便知道为了什么。   可哪怕是这样,也不能不召见,放下折子喊着小李子招呼容六进来,他倒是怪起了父皇,当初还不如直接指婚,现在倒是酿造了一对怨偶。   容六刚进来,便跪了下去大喊万岁后便没起来,只是跪在中间一动不动。   单阔脸色一转,估摸着这回事态严重了,昌盛难道又怎么得罪驸马了?   容六深深地一拜,把头抵在地板上一会才抬起,语调低沉:“陛下,臣今日有一事相求。”   “容六郎,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要跟朕这样作态?”单阔怒道,他这样要置他于何地?   两人多年的伴读情分,甚至后来容六还成了他的妹夫,现在闹的这出,是要逼他做什么决定吗?   “陛下,今日所言之事,臣知道冒犯陛下了,也冒犯太后娘娘、先帝了。”   话说到这,单阔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这可是他最想避开的事情,可看着好兄弟跪在殿下的样子,他便也继续听了下来。   “臣自先帝指婚后,同昌盛公主于宁和25年成婚至今已有四年左右,这四年间,臣和公主闹出的事情几乎是上到太后娘娘下到市井小民都看在眼中,这段时日来,臣同昌盛公主实在是过无可过。”   “月前,昌盛公主从公主府用鞭把我驱赶出外,自己伤了,这事把家中母亲、爷爷均吓得当场唤了太医诊治,陛下也知道臣家中年事已高的长辈尚在,万一被吓出个好歹臣罪该万死。   “请陛下允臣和离。”   说完话,容六又是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声音之大震得端坐上方的单阔一阵天旋地转。   同前朝不同,宁朝律法对公主婚姻的管制甚少,所以宁朝和离的公主倒不是没有,只是数量甚少,例如前辈的永成长公主,由于驸马背其产下私生子便怒与其和离……但是像是这样驸马主动提出的一个都没有。   单阔心里满是苦涩,年少时和好友共读书,他把唯一嫡亲的妹妹视若珍宝,当初他和父皇母后一致地认为,昌盛作为公主脾气大些才不会受人欺负,哪知道到最后反倒成了这个模样。   民间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可现在单阔面对的这些,要严重得太多太多。   他总不能说让容六罔顾容母、容震吧!   “你想好了吗?”单阔觉得自己嘴里似乎是含着黄连。   容六很坚定,他重重地点头:“陛下,臣已经深思熟虑。”他听到陛下这么一说,他便知道事情成了,和自家爷爷想的一模一样,昌盛她越是闹脾气,反倒越会把她立于难堪之地。   虽说心底有些愧疚,但容六一下把这些清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他还得娶秀娘……   单阔沉吟良久,想到容六上有父母、爷爷,下刚有了嫡子,要是闹出个什么公主儿媳气死公婆之类的事情,那恐怕以后昌盛名声是要臭不可闻了,可昌盛这小性子恐怕也难改。   “我……”单阔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李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平时小李子最是谨言慎行,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冒失?   容六也深深地瞥了一眼,毕竟陛下就差把话说出,怎么就被先拦住了,不过不能操之过急,等等再继续同陛下好好说说。   小李子行了个礼,嘴上说得很快:“陛下,昌盛公主在外求见。”他一看到昌盛那样子就给吓坏了,如果让公主在外久等,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陛下肯定是雷霆震怒,所以他便马上跑了进来。   “你叫公主进来。”单阔挥挥手,想了想还是得让昌盛自己来听听,也没准一切有挽回的余地。   容六的手已经握得紧紧,不过又很快放松了下来,他对付昌盛的法子很多,她来也许反而是好事,今天这和离是必须得办了!   单静秋半倚着李嬷嬷和玉镯慢腾腾地走了进来,倒是生生走出了莲步轻移的样子,不过见得人无不看出,她其实是因为身体虚弱,走不动路才走得这样慢。   她在心里头为这个系统里的泪腺发达光环和售价颇高的病美人光环点了个赞,明明身体壮得可以打一头牛全吃掉,可任谁看就是病得厉害,还自带瘦身功能。至于泪腺发达,除了眼泪说掉就掉有点犯愁外倒是还好。   可看着走进来的妹妹,单阔早就心痛得无以复加,他的妹妹从小就是爱武不爱文,策马扬鞭,英姿飒爽,哪怕前头看见他们吵架,看到的都是妹妹气得脸红跳脚,浑身是力追着容六打的场景,可这是怎么了。   他一扫过去就能看到那明显是大了的衣服,裙子宽大可套在妹妹身上反而更勾勒出她此时似乎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样子,明明上了口脂,他都能看出他脸色不好,如此憔悴。   容六到底是怎么对他妹妹的,妹妹现在都成了这样了,能怎么和他闹?他是非得逼死她不成吗?这瞬间,善变的单阔已经在容六不知道的时候瞬间换了站位,稳稳地站在了妹妹那一边,虽说他心软,那也是在自己妹妹实在犯了大错的情况,且前提是他决不许容六磋磨妹妹。   容六一看到昌盛进来那样子,在心里就想嗤之以鼻,明明月前还浑身是力,怎么突然变了个样,不过他也得考虑万一昌盛是真的身体不好,那陛下没准会不允许两人和离,省得害了昌盛的身体。   单阔看着这样子没了帝王架子,迅速地窜了下去扶着妹妹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心里恨不能把容六先赶走,希望他有点眼色别在这说,要不什么都不知道的昌盛受不了这打击又要如何?   可容六肯定忍不得,一是他心里早有佳人,二是爷爷早也说过了辛相是目前他们家合作最好的对象,三则以昌盛这脾气,再闹下去没准事情还会生变,毕竟从以前开始,皇上和太后就拿昌盛没有办法,所以和离的事情倒是势在必得。   但是现在倒也不太好说,他手轻轻地转着指环,思索了起来。   好容易在哥哥的帮助下坐上了椅子的单静秋低头一笑,抬起头便放出惊雷:“皇兄,你告诉我,今天驸马是来做什么的好吗?”   单阔不敢说,他越是近看,扶着,越能感受到妹妹现在是真的只剩下皮包骨,他嫡亲的妹妹就这么一个,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随便对待,更别提就算妹妹身体康健,他也没脸和妹妹说她夫君想和离。   容六就更不会说了,单阔一直在那边放着冷剑威胁,要是他连眼色都看不出,他也别混朝政了。   “皇兄你不想说,那我来说……驸马是不是来提和离的?”她继续往外丢炸弹,又凝视着容六:“驸马,是又不是?”   良久的沉默,容六终是点了点头,既然昌盛公主问了,他倒也敢回答,现在他还算占理那边,毕竟那日他引着公主拿着鞭子就往外跑,多少人眼见着。   单阔气得站起,想把容六拖出去先应付过去,可却被妹妹伸手拦住了。   “和离这事,我同意了。”   单静秋话音刚落,收获了在场所有人惊愕的神情,就连向来低头不往上看冒犯主子的小李子都掩藏不住自己的惊讶,偷偷地瞥了瞥公主。   “昌盛,你别闹脾气。”单阔握着妹妹的手,忧心她是一时气愤做出的冲动决定,这之后要是后悔了要怎么办?和离这种事情,一旦离了可是开工没有回头箭的!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哥哥的关怀。   “这和离我同意,但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应我一件事。”单静秋手捂着胸口,声音带着喘,好似下一秒快厥过去。   容六愣愣地点了点头,他从未对自己的妻子有过防范,在他看来,找遍天下都找不到昌盛这种“愚蠢”的女人,哪怕他偶尔随意嘲讽她一句,即使能听出来,都能被他错漏百出的解释圆过去,只需要进了屋不理会她,不说话,她便能自己闹腾起来……   面对这样的人,哪里许多多少心机呢?   可今天的昌盛尤其不一样,眼睛里是水光潋滟,楚楚可怜,原本明明爱他死心塌地,这下却突然同意和离?   单静秋笑了笑,眼神凝视着眼前的男人,问出了当初原身也想问的话:“六郎,当初选婿不是我选的你,是你希望我选的你,是或不是?”   他难堪地点了点头,不想回答。   她眨了眨眼,一行眼泪便滑落,她看着对面:“你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是。”他声音沉重。   她继续问:“六郎,当初我同你说过,我自小娇生惯养,也许做不了好媳妇、好妻子,但你也说无谓,你会包容照顾我,是或不是?”   “……是。”他竟无从说不是,当初他确实这么哄过昌盛,哪知道她记在心里。   “六郎,那么现在要和离的人,是你不是我,是或不是?”眼泪已经如雨打落。   “我……我爷爷……”容六还想解释,却发现看着那双可怜得厉害的泪眼竟然半天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是。”   她含着泪道:“六郎,你误了我、你骗了我,如若你接受不了我,当初为何非要讨我过门呢?”   没等容六回答,她便擦着眼泪,可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微微抬头看向手按在自己肩膀上僵硬了的哥哥:“皇兄,陛下,请你为我下个旨,允了我同容六和离吧。”   她复又看向容六:“我知行之是你家嫡子,可你年纪尚轻,终会续娶,我不能把我的儿子给你,六郎,如果你还有心,最后答应我,把行之给我,我向你许诺,他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这话刚落,本百依百顺的单阔立马反对,他按住妹妹的身子想好生劝说劝说,却在妹妹回头看向自己时怔住了,妹妹从未哭得这样厉害。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只问单静秋:“昌盛,你确实想好了吗?”他终究是不忍心拒绝自己的妹妹。   况且要是妹妹真的又想成婚了,他下了圣旨难道容家还敢说什么二话不成。   单静秋点了点头,眼泪也随着动作愈发掉落得厉害。   单阔看向容六,眼神温度都冷了:“容六,这是我妹妹唯一的要求,你行或不行!”言外之意不行也得行,他这下已经怒火中烧,哪怕是多年好友,都无法在他心里盖过妹妹的那些泪水。   容六狼狈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毕竟之后他是肯定要再娶的,到时孩子总是能再有的。   单阔让小李子到外头叫中书令拟旨,这事便算了尘埃落定,他眼神冷厉,叫容六先行告退,人始终站在妹妹身边。   容六刚离开,手搭在心上的单静秋便双眼一合,身子软了下去,旁边的单阔一把搂住自己的妹妹,喊着让李嬷嬷去喊太医,可哪怕此时,妹妹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单阔便是彻底记恨上了容六这个把自己的宝贝妹妹讨回去却不能好好照顾的人。   而现在已经面如白纸,“晕”过去的单静秋在心底给自己临时兑换的演技补丁点了个赞。 第51章 白莲花公主(二)   太医署动作很快, 身为太医令的陈跃提着医箱便也匆忙地赶到了太和殿之中,毕竟昌盛公主作为当今唯一嫡出的妹妹, 地位颇高,要是动作不及时, 让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势必又是一场动荡,所以接到消息时也没有按照惯例派女医, 叫了医术精湛的太医令先行去诊治。   陈跃进了殿中, 还没行礼就被单阔赶着到拉下帷幕的床前,此时昌盛正先躺在平日里单阔休息的床榻上, 毕竟此时单阔心里哪有这点礼数, 单单是想着昌盛的病情便心烦意乱了,自家向来身体健康的妹妹突然话都不多说,直接在眼前昏倒的样子,差点没把单阔吓出问题。   陈跃是听过昌盛公主的赫赫威名的,虽然传言不一定准确, 但他想, 大多不会是空穴来风。   前段日子以来, 昌盛公主鞭打驸马的传闻更是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毕竟就在公主府附近的百姓走卒个个说得活灵活现, 把公主形容得恍若夜叉,持鞭狰狞而出,抽得容六郎四处逃窜。   陈跃家的小子曾在家里绘声绘色地形容过他眼见到的场景, 就连年近半百的他都能听到,更别说别人了。   不过在昌盛公主小时候,陈跃已经是太医署的太医了,那时曾经被点着给公主看过几次病,公主身体康健、善武,除了偶尔季节变换偶发风寒外也没有其他问题,那时他接触的公主倒是有礼得很,不像是传闻中说的那样。   陈跃先是细细地询问了旁边玉镯和李嬷嬷公主最近的饮食起居,眉头便已经是紧紧地皱在一起,还什么都不用看,听下人说公主最近苦夏、饮食不足平日十之一二等等状况,便知道公主的身体肯定大不如前,这些症状哪怕是出现在普通人身上都不容小觑,更何况是之前刚受伤的公主呢?   让玉镯拉着红线进了帷幕之中,待到她将一段红绳系在公主手上后,陈跃屏息诊脉,愕然发现昌盛公主的脉搏比起往日来竟是呈现一幅气若悬丝、重病垂危的状态。   作为太医,向来要把握宫廷中的进退,有一说一的那些早就不知道是昔日亡骨还是贬谪他乡,陈跃能成为太医令除却一手惊人的医术外,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为重要。   刚刚还没到太和宫的路上,他就先给小李子塞了个金瓜子,他多年给皇上看病,有很大部分功劳都是在路上先和小李子探听好消息,毕竟对症下药何其重要,可作为臣下又有谁能敢多问皇上一声呢 ?那可是大不敬。   刚刚对方告诉他,昌盛公主是因为同驸马和离悲愤昏倒的,他心里便有了些谱。   不过那时刚探听到这消息,他是以为昌盛公主为了不和离装昏逼皇上就范,可现在看这脉象、看这状况,恐怕是真的伤心欲绝,而看到皇上焦急神色的他,他在心底打好了算盘。   陈跃欲言又止,让还守在妹妹床边的单阔变了脸色,他正欲发怒,又怕惊扰到妹妹。   单阔示意李嬷嬷和陈跃跟上,让玉镯在屋内照顾单静秋,便往殿前走去,他倒不是个暴戾的皇帝,没有什么喊着治不好拉出去砍头的习惯,对太医的容忍度向来挺高。   他只是想着万一昌盛身体着实有些问题,那必然不能让她知道,陈跃不是个没眼色的人,这神态让单阔心下一沉,必然是有什么问题,才会如此。   “陈太医,你说吧。”单阔坐在堂上,面如寒铁。   陈跃跪伏在地,恭恭敬敬地回道:“皇上,昌盛公主脉象大不如前,臣刚把脉时,公主脉搏一度微弱,问过身边伺候的嬷嬷等人,均说公主近来食量大减,缠绵病榻,久难起身……”   “你有话直说!”单阔不耐烦再听这些说明,此刻心神难定的他无从去分辨陈跃话中的意思,他怎么听怎么不顺耳,这陈跃的意思不就是昌盛不大好!   “公主上回摔到,可能那时已经造成脏器损伤,加上近段忧思过度,气血损耗,现身虚体弱,实难处理。”   单阔大怒:“太医令,你这是何意?昌盛不过近来身体虚了些,怎么会如此严重!”   陈跃趴到在地,细细道来:“公主之病,症结在思,郁结于心,使得公主身体日益衰弱,这非开点药方便可缓解的,还需要……还需要公主不再思之甚多……方有回天之力。”   这话单阔听懂了,无非说的是昌盛她心中忧愁太盛,以至于久病不愈,现在身子骨已经被损耗,如果没有好好照顾并心神回转,恐怕是要……   “你下去开药吧。”他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道事情何以至此。   屋内的单静秋虽然已经躺平,但满脑子想法没停过,这回买的这两样产品均有些副作用,虽然价格并不低廉。   这病美人光环自带昏倒技能,能晕出最美的姿势且不被发现,但是一旦晕倒需得起码晕足半个时辰,按垃圾008的解释是,哪有病美人晕倒两分钟就起来的,至于它高昂的价格,008是这样说的,美白、纤体都是要另行购买的,病美人自带面若白纸、身材瘦削,相当于省去两样,那肯定是划算到不行。   要知道,但凡女人大多拒绝不了什么打折、买一送一、大礼包之类的优惠方式,一听到这一合三,她便也忍不住下了手,毕竟此前买的都是独个产品、不二价,现在面对商城难得的优惠,她也就……   可到了买到手,她才发觉这008的话果然半句不能信。   的确是自带美白、瘦体,但是这白得让她恍若什么倩女幽魂的女主角,虽然确实是美的,那瘦削呢……单静秋只想问,她在原身记忆中看到的好身材怎么全然消失了?更别说后来陆续发现的晕倒要求等了,唯一的好处大概是任凭谁都诊脉不出吧。   刚刚她这么轻轻一晕倒,本来很是放心,但看到太医居然是用丝线诊脉时惊了一惊,万一这隔着丝线系统功能失灵诊断出她身壮如牛要如何?尤其是听到那太医欲言又止,她还有点担心,可皇兄带着太医和嬷嬷就跑,一动不能动的她只能先躺平。   可这躺着,单静秋又在模模糊糊间听到了应该是小李子的声音。   “玉镯姑娘,这是皇上身前掌灯的水绿,她先替您顾着公主一会,太后和皇上召见您有事。”   “是。”玉镯应了声是,单静秋便只听着窸窸窣窣地衣裙摩擦声和关门声。   太后也来了呀,倒是一切如她所愿。   没一会,室内又恢复了沉静。   ……   单静秋刚晕倒没多久,单阔便让下头人去通知了太后,太后所住宫殿离着太和宫不算远,此刻昌盛不能移动,单阔也只能通知母后让她来一趟。   就在单阔刚听陈跃说完单静秋的病情时,便听到外面传来的“太后到”的通传声,他匆匆走到门前,迎着母后便往里面去。   太后焦心如焚,又有哪个母亲听到自己女儿出事不会担心呢?   她对女儿也算是气极,要知道当初正是女儿来求着要和容六一起,先皇才赐的婚,现在行之才一岁多,两夫妻便天天吵得天翻地覆,她看着昌盛在她面前横眉冷对驸马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她是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可昌盛就是没听进去了。   问她为什么吵,也不肯说,只是抿着嘴站着,她算是拿这女儿半点法子都没有。   前几天还气得胸口疼,可现在知道这孩子正躺在殿后不省人事,哪里还有什么可气的,就担心她得出什么问题,要她说,这夫妻两人真是对冤家。   单阔没让太后进殿后,把她拉着在前头便是娓娓道来今天发生的种种。   这一句一句的听得太后直扶额,气得仰倒。   对于昌盛的那些脾气、个性,太后门清,这段日子来她的无理取闹让太后也对容六抱愧,所以每次容家女眷进宫也都多多给点面子,可她作为母亲,绝不容许容六糟践昌盛。   听皇上的说法,昌盛都已经成了这样,容六还敢往她心眼上扎刀子,这让她忍无可忍,可这下昌盛的病情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都可以先不去过问。   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容六怎么就不懂呢?真是枉为人夫!   又听皇上说,昌盛已经思虑过剩缠绵病榻一月有余,太后勃然大怒,让小李子往屋子里就是喊玉镯出来,她倒要好好问问玉镯和李嬷嬷是怎么照顾的昌盛。   李嬷嬷是太后给昌盛选的奶娘,自昌盛生下后便从未离开昌盛,玉镯是昌盛八岁时先帝为她选的,品行也不成问题,怎么这二人半点不说呢?就这么让昌盛成了这个样子。   深谙后宫欺上瞒下的习惯,太后把两人都叫来前头问,才不会错漏什么。   看着太后、皇上震怒,李嬷嬷早已跪在地上,从里头刚走出来的玉镯看到这情景也赶忙问礼,同李嬷嬷并肩跪着。   “李氏、玉镯,昌盛出嫁前我就吩咐过你们,要帮衬着昌盛,怎么,你们把她帮成了这样?”太后喝着茶,声音很冷。   李嬷嬷同玉镯对视一眼,竟都是潸然泪下,公主向来好强,受了委屈也自己吞下,哪怕是她俩同公主朝夕相处,也只是稍有察觉,要不上回那事出了,她们仍然被蒙在鼓里,可哪怕是知道了,昌盛也不许她们往外说,那时昌盛身体状况已然不大好,她们哪敢气着她,只得小心翼翼地伺候。   玉镯掉着泪,说出的话字字清楚,这也是宫里的习惯了:“皇上、太后,公主她向来什么也不同我们说,哪怕遇到了再多伤心事,也自己一个人憋着,她心里苦啊。”   看着玉镯已经哭开,李嬷嬷垂泪的样子,太后和宁建帝对视一眼,知道事情也许和他们之前想的全然不同。   “我们早先就知道公主和驸马不太对劲,但是具体哪不对劲,我们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同前头很是不一样。”李嬷嬷先解释着。   “他们刚开始吵架时,吵到皇上和太后面前的也不少,但也总是公主大发雷霆、驸马哑口无言,那时我们只以为驸马是被公主训斥,不肯多说。”   “直到上回。”   她俩同时回忆起上回公主大怒的事情,就在一月多前。   驸马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到公主府前,公主也许是想驸马了,又或是想让行之少爷见见驸马爷,便让玉镯去隔壁府宣召了驸马。   驸马一进门便向公主行了个礼,便也坐在桌上饮茶不语。   李嬷嬷早担心驸马和公主感情生变的事情,便喊着奶娘把行之少爷带到屋那头,想着夫妻二人看着孩子也许就要好些,可哪知道,把孩子送进去,奶娘刚出来没多久,便听见行之少爷的嚎啕大哭和公主几近疯狂地大喊。   然后她们几人便眼见着公主拿着她的马鞭,追着驸马爷就是走,驸马往外跑着,公主便也跟了过去,可分明公主只是把鞭子卷着抓在手上,根本没有挥出、且驸马身手也不算差,却被公主追得到处跑。   看公主和驸马往府邸外头去,李嬷嬷可急坏了,一边叫奶娘往屋里头去先照顾小少爷,一边喊着府邸里的守卫得拦着他俩,否则家丑外扬,事情难了,可那日很奇怪,分明李嬷嬷感觉驸马是听到了她的喊声,却偏偏往府邸外头径直去跑,不敢伤了两个主子的侍卫分明在拦,却没拦住。   公主打小便使鞭子,但几乎没往人身上使过,最多是抽在旁边的地上吓唬吓唬,她唯独一次抽了人那还是年少时遇到强抢民女的亲王之子。   李嬷嬷年纪上去,跑得慢,等她到门口便眼看着公主挥鞭驸马闪躲,她一脚滑落摔倒在地上的场景,可连李氏都分明看出公主那鞭子不往驸马那去,怎么驸马这个行武之人就半点没看出呢?   但那时她心里还只是怀疑,公主摔晕时是李嬷嬷并几个五大三粗的宫女将其抬了回去,驸马只是跟在后头神色冷漠,哪怕是到那时,她还能想着驸马也许是因为公主脾气生气了。   可随后事情就不对了。   公主摔倒时似乎伤到,连太医看了都说有些重了,可这驸马爷竟然把行之少爷和公主丢在公主府不闻不问,玉镯出门听说外头人传言,公主鞭抽驸马当天,驸马爷的母亲、爷爷便都问了病,那时嬷嬷背着公主做人情,让玉镯送去养身的药,许是去得突然,看着容母和容震似乎容光焕发,看不出半点问题。   公主病中身体虚弱,一度烧了起来,天天迷迷糊糊,时常不知道时就说起胡话,一边落着泪一边说些驸马爷连理会都不理会她的事情,玉镯先听到的,她以为公主是抱怨驸马没来看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听着听着、还问了两句,公主晕晕沉沉倒是不像平时闭口不言,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说了清楚。   李嬷嬷同玉镯这才知道,原来自公主有孕以来,这驸马竟然除了在他们面前的行礼一次没同公主说过话。   行之少爷周岁都过了,平日只要驸马来没多久,便上茶离开的下人们竟然没一个发现,这两年多来,驸马竟然未曾同公主说过话。   这下,她们算是都懂了,怪不得公主一次又一次的暴怒。   她们二人是想要偷偷进宫报呈皇上、太后的,可等她们知道时,公主已经病得厉害,起不了身,身边离不开人,后来好容易清醒了,更是对两人勃然大怒,不许她们往上告知。   李嬷嬷哭着:“皇上您是看过公主现在是什么模样的,奴婢和玉镯是想来的,可奴婢们生怕这一说,公主便有个三长两短。”   两人说得泪眼直流,就没停过。   单阔和太后听得面若寒霜,倒是都没有哭,不是不担心、不难过单静秋遭受这等待遇,只是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他们听到心中,怒意滔天。   “好一个容六,好一个容六郎。”单阔怒极反笑,为自己看错人拳头紧攥,要知道容六同他可是有伴读情谊,他对容六的信任绝对不少。   也正因容六平时表现出来的品行、同昌盛刚结婚时对她的爱重、和这份信任,他便总也把错归咎在妹妹身上,却忘了自己妹妹的跋扈之名也不过是因为她眼里容不得沙,锄强扶弱,个性爽直,并不是真的什么刁蛮公主。   他牙齿咬得作响:“容六,你误我妹妹!”   太后拍着旁边气得不成样的儿子,心里也很是惊骇,容六从小算是她看着长大,当初和昌盛情投意合、也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她现在只要想起那时她哄着昌盛不要同男人硬脾气、要软和点便气得发麻。   “皇上、太后,公主醒了。”正当场面一片寂静,刚在里头伺候公主的水绿低眉顺眼地出来了,低声把昌盛公主醒来的消息往上递了。   单阔扶着太后,两人也顾不得气了,就直接往里头走,临走前还记得还跪着的李嬷嬷和玉镯,便也叫她们起身,先去梳洗一番,别让昌盛看到。   单静秋躺在里屋还有点担心,不知道太医究竟说了些什么,虽说她早有一番计划,但这计划的一环需得是她生病才能达成,毕竟公主要求自己性格天翻地覆,单静秋自刚来没多久便面对镜子里那张英气十足的脸无言以对,毕竟这张脸哪怕掉着泪估计都没人会觉得是柔弱的。   太后也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了,上回吵架,她哄着女儿去和驸马道个歉,当然那时她还不知道容六是怎么对待自己女儿的,结果不欢而散,后来更是听说了女儿做的荒唐事,担心惹得容家和女儿关系出问题便也不好多做过问。   哪知道她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只担心女儿以后难做,毕竟女儿还是得和容六过日子的,却哪里晓得人家早就不把她女儿放心上了。   她往前走两步,就看到躺在榻上女儿的脸色,做娘的,看着自己女儿消瘦至此,病容满面的样子,要怎么忍耐得了呢?   单静秋看着母后和身后皇兄没有露出怒意的神色,便知道这病美人光环没有失灵。   “昌盛,你怎么就成了这样!”太后坐在床边,手摸着女儿骨肉分明的脸,心中剧痛,“你这是在扎母后的心啊!”   刚刚已经十分怒意,看到昌盛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是恨上了容六。   要是容六对昌盛没有感情,当初何苦求娶?既然娶了,又为什么不能对她好?   “母后、皇兄,别担心,我没事。”单静秋扯着嘴角笑了笑,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何等勉强。   单阔没说话,到这会了,昌盛居然还要逞强,还在骗他们。   “你和容六的事情朕和母后已经知道了,你到现在还要替他隐瞒吗?”单阔咬牙切齿。   “你们是如何得知的?”单静秋先是脱口而出,而后似乎意识到不对,赶快收回自己的话语:“没……是别人误会了,我们之间哪有什么事呢?无非只是性子不合,要和离罢了。”   “昌盛,我们已经都知道了,你是不是非得伤了母后和你皇兄的心?你可知道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只会让母后在心里错怪你!”太后难过得很,想起自己错怪女儿的事情,更是愤愤。   单静秋眼神似乎失去了焦距,看着脚那头,有些怔忪:“我们真没事,只不过要和离罢了……”   太后看自己女儿一如既往万事不说的样子,要不是已经从玉镯和李嬷嬷那问了个清清楚楚,那么她今天没准还以为这场和离是因为女儿的问题。   从小这孩子就很好强,和哥哥在一起不相上下,从不服输、从不服软,怎么就遇到那么个人了呢?   单静秋轻轻地掐了掐自己,泪腺发达技能后,只要受一点痛、一点委屈她便能哭出来,这一掐,刚感到痛,就泪如雨下。   太后并单阔看到的是,昌盛这么发着呆,似乎魂不守舍,可竟这样生生掉下泪来,一滴一滴豆大的泪水砸在缎面被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两人心里痛极了,从昌盛还小,他们便看着她肆意的模样,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若不是那个容六,那个容六!   “昌盛,我在都城外有个温泉庄子,你带着行之去住几天,缓缓心情,公主府朕给你换个位置,行之朕会同宗室那边说,就改姓做单,宗室那些老家伙要是有意见,朕会处理。”单阔在心里盘算,当然他反倒是希望宗室反对,只要反对,他便找二皇弟或三皇弟,把行之过继给他们,然后封个爵位,这样才不会影响昌盛后头再嫁。   太后听皇上说起这事,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她没反应过来,这女儿怎么能就这么孤独终老,想到昌盛要一个人到老她心里便痛的直抽。   “昌盛,你听母后一句,这行之母后替你处理,咱找个宗室过继了,还放在你那养,之后等段日子,让你皇兄给你招个好点的夫婿,我们单家的女儿哪有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道理?”   “是的,昌盛,皇兄肯定给你找个和你心意的。”太后的话正和了单阔的想法,他便也在心里列出了一张清单,开始打算起了现在朝中合适的人选。   单静秋只是苦笑了笑,泪水未停:“皇兄、母后,我现在的名声在外头有多难听,我知道的,我已经让你们为难了,怎么还能做下这种事呢?”   单阔震怒:“昌盛,你不许说这些,外头那些流言蜚语都是胡言乱语,有朕在,又有谁敢这样瞎说!”   “是啊,昌盛,你可别多想,这些都是没有的事,况且说两天也就没了。”太后补上。   可他们俩心中都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外面言论已经传开,难道皇帝还能大兴一场文字狱不成?   想着这些人会在外头说什么,再联想到之前李嬷嬷说的那些事,两人在心底为容六罪加一等。   “皇兄、母后,你们就让我任性一回吧。”单静秋哽咽着说,“我先到皇兄郊外的庄子上住上一阵,行之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带走他,我只想这么带着孩子过日子。”   “昌盛,容六这事情总是要过去的!”单阔恨铁不成钢。   “皇兄,从小你最疼的便是我了,你就听我一次好吗?”她哭着,“这事情和容六无关,我只是自己想休息一段。”   听着到现在还为容六说话个不停的昌盛,单阔和太后对视着均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们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先让昌盛先缓缓神思,否则要是如陈跃暗示的那样,姓名可危那就不好了。   他们两人终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单静秋的说法,等她身体稍好,便出宫带着孩子到都城郊外去,公主府单阔会择地另建,势必要把两人彻底隔开。   容六这等无情无义阴险之人,他们忍不得。   ……   容六带着圣旨回到了家,他须得撑出面色愁苦的模样,自上回和公主闹的那一场之后,他每日在外都是不动声色,哪怕是再如何的场合也只是露出苦笑。   毕竟事情要做,就要做到绝,这事情他从小就学会。   千辛万苦总算同昌盛和离的他,心情激昂,没忍住策马扬鞭,往西城区辛丞相府邸那头去,辛府并不大,辛家不算大家族,这府邸内住的也就是辛丞相一家,不过辛相妻妾成群,儿女同排,已经序到了十三郎。   他拉着缰绳,慢悠悠地行马,能看到府邸后头的桂花树的顶头,他六年前便是在这被秀娘的风筝砸到了,她笨手笨脚地爬上墙,对他喊着:“郎君,把我的风筝还我可好。”   一见倾心。   后来他打听到她叫秀娘,是辛相的二女,嫡出。   他同她曾花前月下,许诺一生,可后头却没了个音讯,和昌盛结婚后他本以为究其一生两人有缘无分,可哪想到后来她听闻人说,秀娘生母逝世,她守孝三年。   他想,他们一定是天赐的缘分。   还好,他已经是清清白白,这些年来,苦了秀娘了。   他策马扬鞭往家去,再过不久,他便能抱得美人归,他信秀娘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他脑海里已经全然没有嫡子容行之的位置了,毕竟那是不受他期待生出的孩子,他甚至还暗恨这孩子占了嫡长的位置,就和昌盛一样,占了他正妻之位。   还好现在,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回了家,让马夫牵着马走了,容六三步并作两步便往后屋走。   容家的后屋住着容老太爷和容老太太,以及几个尚小的孙辈,容六便是去找容老太爷容震的,容震素日待在书房,让下人通传后,他便也径直走了进去。   “事妥了?”容震是知道他这孙儿去做什么的。   容六递上圣旨,轻轻放在爷爷桌上,恭敬道:“今日皇上已经宣纸让孙儿同昌盛公主和离。”顿了顿,“可是昌盛公主坚持,所以便也不得不把行之给了她。”   他状似为难,其实心里毫无感触,爷爷重视嫡出孙子,他可不当回事,他不想同昌盛再有半点牵扯。   容震的手在红木桌案上轻轻敲击,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气势依旧在,倒是没有露出半点老态:“你同我说说今天你到宫里是怎么做的?”   原本在他的想法里,这容行之是必然跟着回来的,一是他的确看中嫡孙,二是因为容行之有着一半单家的血,他对皇上和太后还算是颇有了解,哪怕平时他们在外人面前说昌盛公主多少,可要是谁敢惹昌盛不开心了,他们必然是雷霆震怒……哪怕是昌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底线。   所以这行之便是一个好棋子,若是用好了倒是无往不利,毕竟皇上可不会让昌盛的孩子有个出事的父亲,这便也为容家留了一手。   而且这行之的存在,便也无时不刻提醒着皇上和太后,昌盛如何把他们家折腾得天翻地覆,但凡看到这孩子,他们对他越好,反倒越能给容家争取利益。   再说了,如果昌盛公主带着行之,以后再嫁怕是困难,怎么皇上和太后会允呢?   容六低着头细细地把今天的事情交代了清楚,从他是如何同皇上说、昌盛闯入、质问他到皇上同意等等事情全说了干净,他也并非没有意识到今天的变数。   一直以来,他和爷爷谋划的那些都顺利得厉害,尤其关于昌盛那些,上回那次昌盛打他的事情,早在他的安排之中,昌盛想要他抱抱孩子,他不过假意不愿伸手,伸手了假做没当回事,把行之摔到了软塌上,果然孩子吃痛一哭,昌盛总算抓狂。   她也不知道想想,摔倒软塌上能有何等事情?距离软塌还不到二尺。   容震细细推演了一遍,昌盛今日的变化倒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孙子已经把她算是逼上悬崖,垂垂欲落了,只是本想着能让昌盛在宫里再闹腾一场,才能利益最大化,反倒是没成。   至于行之……心中虽有两分不舍,但也犹豫了会,定了心,也许行之离开反倒好,没了继承人皇上反而会同意孙儿的婚事……孙儿年纪大,膝下无子,再娶也是理所应当。   父子亲缘难断,等行之大了,没准又是容家的一大助力。   容震不知为何,还是有些不安,想不出所以然的他只把事情归结于大事前的忧心,毕竟现在同昌盛和离了,曾经远离政治中心的他,便要孙儿踩着这股愧疚,青云直上,同辛相的联姻也刻不容缓。   只是他们两都算是门徒满天下,要如何让皇上主动同意这门婚事呢?   这倒是又成了容震的一个问题,不过倒也不急。   “你确定公主不会同皇上他们说些什么吧?”容震还是再度确认了下,毕竟孙儿才是昌盛公主的枕边人,对她的个性更为了如指掌。   容六肯定地点了点头。   “打小,昌盛便是个好强的人,遇到委屈如果她自己解决不了,她是绝不会同旁人说的,更别说我们这些房里事、屋里事了。尤其当初我和她的婚事是她去找先皇求的,她便更不会同皇上、太后去说这些……”   “她此前在气头上又是做了那么多可以说是丢人现眼的事情,吵都吵到了太后面前去,我在皇上、太后心里是逆来顺受、受尽委屈的,她才是那个仗势欺人、得理不饶人的。”   “前段她又持着鞭子追我,让外面的走卒都知道这事情,她向来不愿因为她伤了皇室的颜面,现在反而是她搞得一塌糊涂,所以就更不会说了。”   容六憋在心里的话还有,只是这话倒也不便同爷爷说,毕竟昌盛对他余情未了,她倒也不会对他把事情做绝,哪怕是她同意和离时,哭成那样,不也证实了她对他情根深种吗?   容震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也都有过问,不是一无所知,倒也知道孙儿说的有理。   “她家的仆人那……?”他接着问。   容六笑得胜券在握:“爷爷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们在屋子里的时候都是屏退下人的,宫里规矩大,都会离得远远的,倒是没人知道……而且公主对府邸里把控可以,近身的玉镯和李嬷嬷几个更是对她言听计从,没她的同意什么也不会说的。”   他唇角勾起:“况且,这李嬷嬷和玉镯哪怕进宫也是跟在公主左右,哪有能单独面圣或面见太后的机会。”   “这样也好,那接下来就是和辛相联合的问题了。”容震放心地点了点头,往下继续说。   容六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活灵活现的小姑娘,他笑得志得意满,知道娶得美娇娘的日子可不远了。   容六哪里知道,单静秋虽然不能说可她能让下人说呀。   下人不敢在她面前说,那她可以装晕啊。   的确,下人没有自己进宫的机会,也不敢在单静秋面前耍小心机,可今天,不就刚刚好。   她什么都没说,皇上和太后已经全部知道了。   ……   单阔将稍微好转的妹妹送到了太后宫里养病,让陈跃派女医每天过来看护,又让李嬷嬷去把行之接来,生怕妹妹会想念儿子。   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完毕的他才回了太和宫。   回太和宫第一件事情,他便是喊了工部尚书来,重新在西城圈了个地方,决定给昌盛在那重新建个公主府,选来选去也就辛相后头那座前将军府还不错,便就定在了那头,又吩咐工部需得上心,工程进行得快些。   他忍不了让自己妹妹再回去那地,要是触景伤情或者遇到容六,他这宝贝妹妹怕是保不住了!   工部尚书一走,他便拉下了脸,继续改着奏折,喊了暗卫。   暗卫是先皇留下的,人数不多,前朝便是因为腥风血雨的东厂,才逼得下头臣子清君侧,揭竿而起,建立了大宁朝,因此从开朝皇帝起便废除了东厂,但还是留下了一支暗卫。   人数不多,称呼其为暗卫或许死士更为合适,做的一般都是那些保护的事情。   单阔向来秉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他从先帝那学得的,因此自继承这支暗卫后,他还没有差使他们做过什么。   可现在,正是刚好的时候。   出来的暗卫是队长暗一,他低着头没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很轻,要是没刚好看到,也许背过身根本不知道有人。   “暗一,你们帮我跟跟容六。”他批着奏折状似随意地说出。   暗一应了声是便退下吩咐起其他人,做了这么些年的护驾,他们擅长于在百姓间隐蔽自己、隐藏在环境之中,虽然什么潜伏入容家也许还有点难度,但要是只跟着容六倒是简单。   单阔笑着,他倒是好奇了,这个容六对他妹妹做了这些事情究竟所求为何。   要是让他知道,他是变心了,那可千万别怪他这个做人皇兄的要出点力气了。   好让他们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单公主:我什么都没说呀!   皇上太后李嬷嬷玉镯:是的,公主什么也没说! 第52章 白莲花公主(三)   秋日的天又闷又烦, 分明已经过了夏,却半点没有变得凉快, 只有微微吹过的秋风带着树叶打转,才似乎有了些秋意。   “行之, 到娘这头来。”单静秋侧卧在床边的,轻轻敲着床板,引着行之往她这爬。   这是一张特制的大床, 靠边放着, 旁边有木制的围栏,上面蒙着层细棉布看起来很是柔软, 是一般的床榻两到三张合并的大小, 即使是成人在上面尽情翻滚也能翻个五六圈有余,上面铺着厚厚的棉被,想来应该软得很。   单静秋现下还穿着夏日的衣裙,虽然秋衣早就量身做了,她就是不肯换上, 被李嬷嬷几个大力阻挡, 但哪里拦得住。   她自有她的歪理。   单静秋只是歪头同嬷嬷丫鬟们说:“你们说要是我穿得太热, 热着了反而会中暑生病, 生病了就又要天天躺床上,多不好, 是不是呀?”   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李嬷嬷和玉镯几个点点头回是便退下,这一退下才反应过来, 这可不是这么个理,可又要和谁说去呢?   但是看到这样的公主,李嬷嬷反而是欣慰得很,打小公主便好强,不懂说什么软和话,明明他们这些身边人都知道公主是个好人,外人却都不明白。遇到了委屈,也从来不解释,只是想着自己去解决。   又遇到了先头驸马,呸呸呸!是那个容六,受尽委屈,还把身体搞坏了,现在能看到公主天天笑着逗乐的样子,李嬷嬷已经想谢天谢地了。   “来,行之过来,过来阿娘就给你吃这个。”单静秋看着坐在床尾吃着自己的小脚丫,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看着她的行之,伸出手从玉镯那接过了小碗,轻轻拿着汤勺便是将碗里水嫩的蛋羹打起一勺,向行之那就是那么一展示。   蛋羹的诱惑对于行之来说可比自己的脚丫子大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他娘这就是一步两步走,走得倒是稳稳当当,没一会就赶到了床头处,对着蛋羹就是饿虎扑食,可他的狠心娘却抓着碗转了一圈,发现蛋羹不翼而飞的他终于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岁的孩子已经哭得中气十足,似乎能把这屋顶震破,这可把单静秋给哄住了,赶快打了一勺看着不热就塞到儿子嘴巴里。   蛋羹刚放到行之嘴里,刚刚还张大嘴干嚎着的他瞬间安静,合起嘴享受起美食。   行之这段时间来在和她娘的斗智斗勇过程中已经成为了职业假哭选手,最擅长的就是声量巨大的干嚎,眼泪都不带掉一滴的,只是每次被孩子的哭声惊住的单静秋总是束手无策,乖乖上前哄孩子。   李嬷嬷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下倒是笑不出来了。   看,这可是个什么娘,哪有把儿子当狗狗逗的,这种场景这些天来她天天看,公主拿着个镯子、链子、吃的、玩具就逗着小少爷,这可真是……   还有这张床,半点不合规矩,可她那时候就是听了公主的话,信了她的邪!公主说有了床小少爷才不会往下摔,她要好好陪着少爷,可怎么现在李嬷嬷认真看,这床是方便了公主这个做娘的随便逗少爷玩呢?   罢了罢了,公主开心就好,从小养着公主的李嬷嬷心眼偏到了天上去。   单静秋看着行之胖成个藕节的手,一节一节的就像她在现代看到的米其林轮胎商标的样子,你随便找个地方,就那么拿手指戳下去,就能陷下去一个小窝,还自带回弹效果,别提有多好玩了。   原身对这胖小子是抱着愧疚和遗憾的,当初没能照顾好行之,反倒让这孩子最后没了踪迹,这让她耿耿于怀,在她的影响下静秋对这孩子倒也自带了滤镜,而且这胖儿子特别招人疼,被欺负了不记仇又爱笑,除了爱演一些倒也没有什么缺点。   想到这,单静秋想起前两天戳着行之玩,把他戳哭了的事情,心虚地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李嬷嬷早就盯着公主的手指了,差点没忍住逮着想为非作歹的手,公主这段时间来从阴霾里走了出来,反倒是越发活泼了起来,就像个孩子似的,比行之少爷都要小。   “公主,明个儿咱们就回城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您看咱们要不要下帖子去通知通知?”玉镯看小少爷没一会就把蛋羹吃了个精光,没等公主想出下一个节目,赶快就凑上去递上了单子。   单阔不仅是下旨了事,他成天就督促着工部尚书加快工程,从一个花园到一间屋子的图纸他都斟酌再斟酌,若非是大宁朝的皇子们上学时什么都有所涉猎,那可就成了内行人指导外行人了。   他急的很,毕竟听给公主看病的女医每天进上的脉案,虽说听李嬷嬷说,昌盛心情好了许多,个性也活泛了,但怎么看这脉案还是虚弱得很,可陈太医又说公主现在虚不受补,宫里那些草药没几个对症,这可让单阔愁坏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要隔开昌盛和容六,他精挑细选的公主府新址远在西城,和容府距离甚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昌盛现在的身体也不怎么能出府,这样想必肯定再难碰见。   单阔自以为自己的想法卓绝,必能解决好自家妹子的身体问题,可在不久的将来,他才发觉他的这一决策简直是大错特错。   单静秋手里抓着单子,看着上面的字模模糊糊地回忆着,这单子上都是现在朝中文武、亲王的家眷等,这回回公主府的日子恰好能和小少爷二周岁对上,太后的意思是办一场乔迁宴或者喜宴,冲冲喜气。   可究竟要请哪些人?倒是要让公主斟酌斟酌,对李嬷嬷她们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毕竟以前公主别提多给容家脸了,就连小少爷的周岁、满月都是放在容家办,有什么老爷子寿宴之类的也必定准时出席,冲着公主去、送礼的人数不胜数,却养出了一家白眼狼。   所以虽然李嬷嬷在出宫前便已经学了些理论知识,但实际办宴会这府邸里谁都没办过,还好皇上派了他还是皇子时,皇子府的管家来相助,只是公主近来身体憔悴,女医让她少见外人,便也靠李嬷嬷和玉镯传话。   “嗯……这几个亲王便也下帖子吧,王叔他们肯定是要来的……还有这几个。”单静秋有些犯懒,古代的头衔长得很,而且朝廷之间官员内斗的也不少,请什么人、安排什么座位讲究不是一星半点,“要不只请女眷吧,不然还要让皇弟来帮忙招呼……”说到这便突然顿下,怔了怔。   玉镯心里暗恨,她猜想公主肯定是想到要是请了男客也没男主人可以招待,毕竟但凡宴会都是男女分开的,想到容六这公主肯定是又要难受了,看她现在恍惚的样子,玉镯心里愤愤不平,又给容六记上了一笔。   现在皇上可是安排了女医在府邸里,事先交代了她和李嬷嬷,有什么事情就同女医说,不得隐瞒,她是肯定要去和女医告上一告的。   但其实刚恍惚着的单静秋是突然想起了皇帝给自家圈的府邸……西城辛丞相府的后头?这不就是辛秀娘的家?确认皇兄对这些前因后果一无所知的她默默地笑了,看来还真是缘分妙不可言呢。   “辛丞相家就在咱们前头,他家听说女儿挺多,帖子可以多下几张,还有公主府周边的几位大人家……就这样吧,剩下的让管家帮忙斟酌斟酌。”说完便把单子递了回去。   想这些子污糟事,还不如多逗逗自己的傻儿子呢,如是想着的单静秋又欺负起了已经更名并记在她的名下的单行之,轻轻弹了弹软肉,赶快缩回手。   她看行之趴在床上左看右看没想出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噗嗤地笑了出声。   单行之并不知道刚刚伸出手的正是他娘,傻乎乎地往娘那头就是伸出手,嘴里喊着:“公主,要抱!公主!抱抱!”   听着行之奶声奶气地喊公主的样子,单静秋无奈地扶额,明明奶娘和她都天天教这孩子喊娘,结果教到最后,公主反倒是行之最会喊的了,他算是认定了公主这个称呼,翻滚撒泼死活不改,谁要逼着他,他就假哭得直抽抽,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单静秋把这沉甸甸的小混蛋抱到了怀里,手托着肥嘟嘟的屁股,看行之试图把口水糊她一脸,左闪右躲还是没能躲过行之的口水攻击,只得跟着这计谋成真的小混蛋一块笑。   玉镯看到公主似乎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才在心里暗暗放心,恭敬地退了出去。   当然,在找宰相之前,她先去找女医那告了一状。   所以说这一府邸的人都不怎么讲理,按理说哪管容六的事情,他可没出现在昌盛公主面前,人自己在家好好呆着,可护短的人们才不管他有理没理,反正公主委屈难过了,就是他的错。   当然,皇上和太后也是这样认为的。   告完状,脚步轻快地到了外头,找到了老管家,老管家可是皇上当初用了多年的老伙计,后来皇上登基进了宫,便让他在外面颐养天年。   管家才四十有余,年纪不大,这皇上看重他让他来照顾公主可是天大的荣耀,况且李嬷嬷和玉镯几个也不是爱权的人,都很是敬重管家,事事以他为先,让他做主,毕竟连皇上都不信,还打算信任谁呢?   所以他在这也是如鱼得水,他立了誓,一定要为公主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管家,公主刚刚看了,说咱们这回就请些女眷即可,毕竟如果请了男客不是还得请皇子们来帮衬吗?”玉镯想到这还是愤愤,她和公主说的皇子都是指的先帝的儿子,公主毕竟是嫡出,和他们关系不算特别好,叫人来帮忙招待客人,就是得罪了也没办法,这可不是什么好措施。   管家点点头接过了单子,刚刚那会说话功夫,玉镯已经在单子上圈好了:“玉镯姑娘,你这做的记号意思是……?”他看到在辛家旁有个记号,确认了一番。   玉镯瞅了眼,想起来自己没交代清楚:“公主说她听说辛丞相家女眷挺多,所以说可以多请一些,还有咱们那些周边邻居家的,也可以下帖让他们家女眷来。”   说起来玉镯也是听过辛家的事情,她听闻这辛丞相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妻妾成群,儿子统共就两个,听说先头那个就是被气没了的,好容易刚三年,辛相又续弦了,这些连她们这种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所以这家女眷数量估计是都城里头一份。   “嗯……”管家在心里盘算着,辛家后头这个夫人听闻还没怎么出来过,有这种机会是肯定要来的,再加上那几个未嫁的女儿,倒是能凑成一桌。   他点点头表示可以,继续在单子往下看,看到了什么突然眉头紧锁,持着放在旁边的毛笔,点了点墨水便是在几个名字上打了个叉。   玉镯有些疑惑:“管家,您怎么划掉了这些人家?”管家向来乐于培养他们,但凡有什么疑惑都会认真解释,所以一有茫然的事,她们便也问出了口。   管家解释了起来:“这些你们可能都没放在心上,你看这个。”他手指在写着刑部侍郎处点了点,“刑部侍郎的妻子正是容六的小姑,要是请了这人,公主想起来了务必不美。”   玉镯敬佩地看着管家,要知道这单子上写着的官位名称数不胜数,就连公主也只是看看主要的宗室,其他的也便不怎么上心,她在心里记住,可要把容家的那些姻亲挑出来,以后不能报到公主那。   被玉镯这样看着,管家有些得意,解释起来更是滔滔不绝。   “像是这个云亲王,他家二子也是娶的容家姑娘,但是不用划去,因为宗室里的人都明白,不会故意在宴会上不给公主面子,她肯定是要带其他媳妇或者自己过来的。”   “那这个王御史,虽说住在公主府旁边,但他家的夫人也是容家出身,但凡请了,肯定是主母上门,这便肯定不能请……”   这般一解释玉镯便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和容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倒是没事,但是但凡是主支出身的,现在是主母这样必然要参宴的,就万万不能请,否则哪怕公主看见时没想起来,旁人也会说些什么。   管家意犹未尽:“像是皇上这样算是摆明了给公主撑腰,以后要是公主不在还好说,公主在的场合那这些人……”他手指在单子上又点了点,“是肯定出现也出现不了。”   于是这份单子便也这么定了,管家便开始起草,将下帖邀请众人参加几日之后的乔迁宴。   虽然本想将周岁宴同乔迁宴办在一起,但公主说了,想要单独给小少爷在家里办一场,管家便也听了公主的。   ……   容家这段时间日子并不好过。   容震在辞去宰相之位后,便一直在家中,看似含饴弄孙,实则筹划颇多,可近来,他以他敏锐的嗅觉感觉到事态有些不妙。   自打孙儿和昌盛公主和离,一切就变了。   容震最是讨厌事情没法掌握在手心的感觉,他比起其他人来说最大的优势是他不只算人,还算人心,无论是对先皇还是当今、包括太后和公主,这么多年来的观察,他相信他的算计没错。   可现在发生的一切难道是因为他老了,他算不透了?容震手中的太极球不断被他盘玩着,他想到幼时的老师,失望地对他摇着头,说他太过算计,人心难算,他迟早有一天会因为他自己的算计跌落谷底。   容震似是惊醒,从刚刚的幻影中晃过神,他不服输,他一路走来,又有什么不在他的安排之下,一定是他算漏了什么,绝对是如此。   “爷爷,是我。”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是容六,容震整了整刚刚有些慌乱的神色,喊他进来。   公主府另迁,公主则先是被留在了宫里,后来又到皇上自己的别庄里住着养身体,这都城里的个个是人精,哪有不明白皇上意思的。   皇上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他这妹子,他护定了!   于是对容家落井下石的人愈发多了起来,要知道容老太爷当初刚退,余威犹在,后来很快先帝便宣了旨公布了容六和公主的婚事,虽说容震一直只是把昌盛公主作为跳板,可他心里不是不知道,当初他们容家可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昌盛正是这颗大树。   且昌盛向来识趣,和其他公主不同,奉容家为首,容家一干女眷便也乘着这股东风嫁的不错,圈出了挺大一番地盘,什么赏花会这类凭借容家几个老爷官职远远够不上的活动,都能凭着昌盛的面子进去,那对姑娘家选夫婿能取到的进益可太多了。   在外做官的,也凭借着余茵甚少受阻,一片坦途,先帝和当今也肯给几分薄面,毕竟要是公主嫁去的家族式微凋零,那面上也不算好看。   要是别人肯定要让孙儿把公主哄住,可在容家,容震却是绝不会作出这个决定。   先头也说过,容家起身于文人,最早是因为容震的父亲在知名的书院里做院长,他才华横溢,留下的书作许多,曾是无数文人敬仰的目标,容震便是在他父亲的基础上拜了当时以谋略闻名的李谋为师,一路考上状元,后来受到先帝看中,便自此打下了属于容家的地位。   所以容家最开始便是靠在文人中的名声,以清流的代表在大宁朝踩稳脚跟的。   虽说容震自己知道,自己哪是什么清流,普天之下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呢?尤其像他这样身扛一个家族的人,更是如此,当初会让自家的孙儿去找公主,不也是为了如此吗?   可心里想归想,这面上可半点不能露了痕迹,毕竟还有那么多的文人认为他这个容相代表的是大家的利益。   现在先帝不在了,要想容家起复,办法很多,可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和公主切割清楚,否则哪怕是几个孙儿考了状元出仕、亦或是几个儿子从外头调回来升官,恐怕那些人都会认为是沾了公主的光。   这可不行。   容震深谙利益集团的道理,他要靠谁的力量,他就要在面上糊弄过去,至于底下,谁又知道谁呢?   所以这昌盛公主,必须得和离个干净,还不能是他们家的错,就得是这公主仗着皇家嚣张跋扈,孙儿退了又退无可奈何方才和离,好名声,在文人里最是重要。   容震不再多想,先问过孙儿:“怎么了?”他不知容六找他有何事。   容六带着少许忐忑:“爷爷……今天公主发了帖子,是乔迁宴。”   说来容六也是难堪,前段时间公主府搬迁,玉镯到隔壁把公主的东西收了个干净,临要走时把他的东西随意装了个箱子,叫门房递进归还,泾渭分明的态度让他那时不知所措。   不过也好,他本来便不想同昌盛再有牵扯。   “发了帖子,然后呢?”   “我去外头打听了……几位姑姑,还有大姐、二姐家都没有收到帖子,只有三姐家收到了……”说来这些事也都是他和公主和离的余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哪怕是这样想,面对被彻底隔离开都城权贵圈的几位姑姑、姐姐家里的长辈,他还是有点难堪。   容震波澜不惊,手里盘玩没停:“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你三姐无非是去不了他们家才收得到……”   他是知道这事情严峻性的,毕竟夫人外交在哪都不少,更别提哪家哪户会没有适龄儿女待嫁呢?没这些场合,别说攀交情了,就连寻个媳妇女婿都要难。   而这更是一个信号,向外面说着,容家已经被排挤出属于皇室的圈子了。   容震问道:“你今天递牌子去见当今,进了太和殿吗?”   “没……”容六更是局促,低着头,今天到了太和殿前,小李子和他左挡右挡就是没让他进去,要知道当初但凡他到,小李子必然马上通传,哪像现在,即使塞了些钱财,都被拒收。   容震倒是知道会是这样,想来这回皇上还是发了火,但这火究竟会多久,还是个问题,毕竟有这些情谊震着,再说容六也颇有才华,皇上倒是任人唯才,这便是突破口。   “明年开春的科考,你有几成把握?”微微眯着眼,容震盘算着。   “十成。”容六很是自信,别的不说,他的才名并非虚的,要不是当年爷爷急流勇退压着这几个孙辈没让出去考,别的不说,进士还是能成的。   容震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到时候孙儿要是考出成绩来,皇上敢明摆着穿小鞋,那就更遂了他的心意,最近几天已经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毕竟全天下,哪还有无辜被皇上打压的文人更能叫这些子专用笔杆子说话的人愤愤不平、怒而发言吗?   当今就差在他心慈手软,他可搞不出什么文字狱之类的事情,到时候逼上梁山,他这位好皇上也就知道要怎么选了。   “最近你闭门读书,有的事情你先别去,爷爷这头会帮你压着。”容震敲敲桌子,话藏三分,暗示着容六。   他是知道孙儿许意辛家二女的,当初他没同意,现在倒是有这么个机会,辛相草根出身,从前家境贫寒,不依靠于世家大族,虽然那张光明磊落的面皮下藏着个什么人他知道,但外人不知道,和他家联姻,现在反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现在眼前科考重要,孙儿需得先认真读书钻研,不能移了心性,至于辛家的二娘婚事他倒是知道要怎么压住,几个月内倒是不成问题。   容六只是点头应是,他向来不会违背祖父,虽然他想早些将秀娘讨过门,可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还需要慢慢安排,况且祖父的话,一诺千金,容六相信必然是说到做到。   秀娘,等我考到状元,迎娶你风光进门。   虽然爷爷说了让他闭门不出,可现在半个心都挂在秀娘那的他哪里能受得住两人之间没有来往,毕竟这一年多来他就靠着和秀娘的信饮鸩止渴,还好,这些倒是不需要出门,只要让他从小到大的小厮去做就好,他和秀娘早就心有灵犀。   ……   单阔近来每天处理完政务的第一件事便是听一听轮换女医的汇报。   “今日昌盛公主精神佳,胃口略比昨日好些,但仍一般,看了会书,后陪单行之玩耍……”单阔无意知道妹妹生活的每个细节,注意的主要还是她的饮食起居,毕竟每日的脉案看起来几乎是没有起色,哪怕是他亲眼去看妹妹一眼,也能看到那发白的脸和唇色。   女医快汇报完了,把今天玉镯姑娘交代的事情也说了说:“今日在定乔迁宴名单时,公主没让请男宾,玉镯姑娘说也许是想到容六,失神了好一会,今天我已经给公主开了安神汤。”她们都受过小李子的教育,可千万不能叫习惯在皇上面前说驸马爷,只能说容六,否则会出事。   单阔挥手让女医退下,心里还是有些气,看来他彻底想把两人隔开的想法没错,这容六还是不能出现。   “暗一,今天容家如何?”单阔开了口,似乎在对空气说话。   躲在隐蔽处的暗一听到皇上呼喊,立刻出现:“今天暗卫报上说容六最近都待在容家,今天进宫递牌子没见成便回了家,容家没有其他异动,现正在安排人到容家里帮工。”   单阔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晓,这容六几日来倒是安稳得很……他如果非移情别恋,又何苦这样折腾昌盛呢?想不通,难道是那女人不在外头,在容家?   单阔打算继续再看些日子,他倒是要知道,是什么人勾得容六非得让他妹妹出了问题都要娶进门。   ……   玉镯事先早已经和管家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单静秋只需轻身出发即可。   她伸手从乳娘那接过孩子,乳娘原先是不敢给的,毕竟小少爷有多沉,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但见过几次公主抱小少爷,意外地公主看起来纤细得很的胳膊却是力气很大,一下把少爷抱起来好像比她更轻松。   她私下同李嬷嬷说过,都觉得看来是做娘的把儿子放在心尖尖,否则就公主的身体哪能做到。   单静秋只吩咐了后头的人带上放在窗外的那几盆盆栽,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让底下人还以为这盆栽有什么特殊意义,一个两个小心翼翼。   其实那几盆盆栽是单静秋这段时间来的定点中药浇灌地,把人屏退,药一凉就往下倒,倒是雨露均沾,一个个轮流来,它们也算是生命顽强,到现在还郁郁葱葱,到了新公主府可也还离不开它们。   单静秋忍不住在心底骂了008几句,天知道这病美人光环让皇兄老以为她不知何时便会出事,每天汤药不停,两三碗都是起码的。   一进府,单静秋看着左右,风景正好,现在这所公主府并不比之前小,整修过程按照她在宫里同皇上说过的,倒是栽种了许多花草,看起来风景独好,在她居住的院子里有着行之的房间,旁边的小院可以预留给行之大了用……安排无一不顺她心意。   她逗着怀里的小胖墩:“行之,喜欢吗?”   “公主娘娘,喜欢!喜欢!”行之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这两天倒是进化了,这孩子倒还学会了组词,硬生生灌入他脑里的娘这个词他倒也活学活用,现在叫起自己的娘就是叫公主娘娘叫个不停。   ……   太阳刚落山,天色渐黑,新迁的公主府便在门帘上点亮挂着的红灯笼,今天正门大开,已经闭门许久兴建的公主府今日便办起了宴会。   管家带着玉镯站在门前,旁边跟着的副管家坐在门内的桌上记着礼。   每个宾客来到,便会有小厮先去示意停住马车待到宾客下车后,便引着马夫拉缰绳到后门去,进去的宾客让下人把带的礼品或封好的红封交给副管家登记、做记号,哪怕是公主府也有还礼的讲究,然后旁边嗓门大的小厮便会大声吆喝来着的名号,示意里面的人可以接待。   事先管家便排好了每个座位,宗室同大臣分开坐,未出阁的女子另外凑做一堆,在丫鬟的指引下分门别类的坐好,虽一时涌入的人不少,但在管家事先的筹备下早就安排得清楚。   皇上事先吩咐好了,没等昌盛公主往上报,便先请了顺亲王王妃南氏来帮忙招待宾客,他不肯让昌盛从宴会还没开始便在那招待来宾,到时要是身体出点什么问题谁都担待不起。   南氏一早来了,在见到昌盛之前她没忍住在心里嘀咕了个不停,毕竟皇上和顺亲王说的可是从头替公主招待,而不是在旁边帮衬着,可在看到昌盛之后她便明白了为何皇上再三吩咐。   听了李嬷嬷私下的解释,南氏更是在心底滋生了些许想法,也是造孽了,嬷嬷说公主已经从还没入夏病到现在了,那这样看来容六岂不是在昌盛还缠绵病榻时便闹到皇上那去非要和离?这岂有此理,南氏心有戚戚,在他们这种身份上,为了面子哪有人干得出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情,这容六出了名的好人品,怎么在妻子重病的时候说走就走?   南氏在心底起了疑。   南氏早早就坐在厅里等待宾客上门,都城里的宴席都有规矩,早有眼力尖的下仆守在街巷听着报人的呼喊声,全靠这些脚力快又眼力好的下仆来把控各自主人的上门时间,一是不要冲撞、二是要遵守一定的秩序。   就像亲王、辛相等,这些家眷位置稍高的,可不能一早就进了屋等,为了下属的一般也不能越过主子,不过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要是真违反了倒也不会如何,只是在私下嘲讽两句不知礼罢了。   宾客来得很快,毕竟今天是公主府首回办宴,作为当前朝里受宠的独一份,肯定要给面子。   辛相家的马车到了,来的是辛相新续弦的夫人,辛夫人,年纪尚轻,就成了辛家当家主母,这也算是她头回出现在这种大场合,她带的是辛家嫡出的二女,刚出孝;还有辛家的三女、四女都是庶出。   辛秀娘跟在辛夫人身后,这三年来她一次都没有出来过,母亲死后守孝的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若非她找父亲使了点劲,想必这位辛夫人是不会让她出来的,谁叫现在她还在家里嫡庶两脉还能斗一斗,她要是嫁出去了,这位辛夫人只能自己斗那些姨娘、庶女庶子了。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还好,她这位娘还想在父亲和外人面前装好人,对她倒是好得很,什么新衣服、新首饰都没有少了她,所以她故意在爹面前提了提,便也立马被通知今晚要出来的事情。   她想出来见见那个她从没见过的公主,曾经六郎娶过门的女人。   哪怕他们二人成婚不久,她便再次同六郎联系上,知道六郎是不得不娶这位刁蛮公主,可她还是不自觉想着六郎和公主相处的点点滴滴究竟是如何,心底满是苦涩。   “秀娘,等等娘会去跟夫人们坐,你带着妹妹们和你的好友们一块啊。”辛夫人状似关怀体贴,捂嘴笑了笑,给女儿们一点独处的空间。   辛秀娘在心底冷笑,面上不变只是应是,很是恭顺。   她守孝三年哪里还有什么闺中密友呢?更别提双十年华的她,当初的那些好友大多已经出嫁,她这年纪同那些小姑娘们硬凑在一起别提多尴尬了,但她怎么会管她呢?   从前她倒是有不少出席宴席的机会,便带着两个庶妹在丫鬟的带领下入了座。   她没像她俩东张西望,毕竟这些宴席的东西她当初被母亲带着出来见得可多了。   辛秀娘在心底想着前两天收到的六郎的信,手里的帕子已经绞得不成样子,六郎说他要考明年的科考,让她好好在家等他到时候十里红妆来娶她过门,如果有什么事情,只要告诉他,他一定会处理清楚。   这让她又是娇羞又是心急,毕竟两人成婚之事指日可待,可又忧心要分开那么长一段时间,只能靠传信保持些许联系,好似又回到当初六郎尚未和公主和离的日子,很是不舍得。   低头想着事的她没注意旁边的一片哗然,三妹突然用力地捅了她一下,声音悄悄:“二姐,公主殿下来了。”   秀娘觉得自己像整个人僵住了一般,一点一点地抬头,想着脑海里公主的模样,六郎说过公主脾气不好,娇宠太过,有一说一,从不知道进退,恃宠而骄……   她早就在心里勾勒出一个毫无闺秀之气,英气颇重的凶悍女人模样。   可现在一抬头,她不禁看得怔住了。   公主和她脑海里勾勒出的竟没一处相同。 第53章 白莲花公主(四)   今夜受邀来参加昌盛公主府乔迁宴的宾客在都城里大都地位不错, 对于消息也很是灵通,她们早就知道了昌盛公主和容家六郎和离的事情。   她们心底也给昌盛公主定了性, 要不是公主泼辣蛮横,哪有驸马会去和离的呢?没准啊, 还是公主看不上驸马爷呢!   这些可当然不能说。   可现在看着在丫鬟簇拥中出场的昌盛公主,此前吃过宫宴或在大大小小场合碰见过公主的夫人小姐们顿时怔住了。   就在半年多前,那次太后的寿宴, 公主可还是神采飞扬、身材匀称, 比起那些纤细得厉害的女子看起来要康健得多,可现在的昌盛公主, 才没多久, 怎么就生生变了个模样。   她精致的妆容遮掩不住还有几分憔悴的病容,一把纤腰好比豆蔻少女,一步一顿袅袅走来的样子也便同从前全然不同,虽然貌美如初,可病弱的样子不是假的。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病状能折腾出来的, 看这模样, 怕是病得已经久了, 这让刚刚还站稳立场的夫人们马上换了边, 要知道家有悍妻不与人说的可不少,但是抛妻弃子的却是真的少, 要是公主身子骨成了这副模样还非得和离,那可真是过了头。   那些个小娘子倒是没变,毕竟容六成婚之前才貌双绝, 目前还以色取人的小娘子们很难对他有什么偏见。   辛秀娘看得恍惚,在信件里六郎和她百般抱怨,说公主从小习武、五大三粗、使力气不知轻重,动辄挥鞭呵斥他人,不学无术……让她不知不觉对公主也产生了些许隐隐地优越,但现在眼前这人,那把腰细得几乎感觉会被掐断,走路缓缓的样子自有气质生出。   单静秋只是同眼前众人问着好,含笑相对,话到没有多说,毕竟今天宾客云集,要是一个个问过去,怕是夜深都关怀不完,不过众人也能理解,刚入座南氏便示意下人们上菜。   她刚自坐下,旁边的宗室女眷便开始关怀起了昌盛公主的身体,好似平时交情不错般,凑近了认真攀谈。   “昌盛,你怎么突然消瘦如此之多,身体无事吧?”   单静秋声音娇弱:“烦扰各位担心了,我自入夏来病了一场,身体便一直不大好,不过现在皇兄、母后均有叫女医来为我调理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她细细解释,没半点不耐烦。   这上下好几张桌的人,早就练就了耳听八方的功夫,在听昌盛公主要作答之前就全面武装,生怕错过哪一个词,在公主的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提炼好了重点。   第一,公主宠爱依旧。第二,公主的容家六郎和离的时候已经病了。   关系好的早就眼睛对了对,预备好何时有空再来细细讨论,这倒是和都城里传的很是不同。   没一会便上了菜,觥筹交错,今晚的菜色倒是道道美味,连最克制进食的小姑娘都没忍住多吃了几口,哪怕一时郁闷,都在回味起唇齿间香气时又想再吃一口。   “昌盛,把你家胖小子抱上来看看,我可听说了,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很是记挂呢!”南氏刚用帕子擦拭好唇角,便喊着昌盛把单行之拉出来,这也是皇上吩咐的,改姓这事情没法大张旗鼓,但在寿宴上让单行之久这么溜一圈,懂事的人便会自己去了解清楚。   单行之向来精力十足,能把身边几个丫鬟并奶娘折腾得腰酸背痛,吃饭时单静秋早在心里记挂着小胖墩,便也让李嬷嬷去带行之过来。   “公主娘娘!”才从回廊那露了个头,戴着虎头帽,套着虎头鞋的行之便叫了起来,这是他最近最热衷的活动,单静秋力气大,抱他抱的舒服,奶娘她们时常力竭。不明内情的下人们是绝对不敢让公主太过辛劳,所以小胖墩再怎么努力也是屡战屡败。   单静秋站了起来,把孩子接过来搂在怀里,行之一进她怀里就乖了起来,虽然时不时蹦跶两下,但也无伤大雅。   这下众人面面相觑了,自古以来,和离把孩子带走的屈指可数,更别说是公主了,这孩子可是容家六郎的嫡长子,怎么会说放就放呢?况且公主年轻貌美,再加上这偌大的靠山,想要再嫁也很是容易,怎么会把这孩子带了回来呢?   这么一想,这些老江湖们心里有了底——看来这容六郎没准啊,真有点什么事。   她们此时面不改色,只是环在公主身边夸奖着单行之的聪慧可爱,毕竟这孩子前途目前可是一片光明。   辛秀娘做得挺远,可就这么远远地瞥去她也能看到那头在公主怀里东张西望的小脑袋,养得很是好,说话也已经挺利落,同旁边的夫人们还能一问一答。   她突然有些惶恐、又有些令人羞惭的喜悦。   一方面她恐慌于六郎的隐瞒,公主分明看起来是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女人,把孩子教养得也很好,六郎当初说他是被公主肆意践踏,心中本也对她没有感情,又想给自己一个幸福,所以才毅然和离,可现在怎么看怎么不是这样,她想起当初娘在屋子里大骂姨娘们个个狐狸精的样子,有些瑟缩,难不成她也成了这么个别人心里的“狐狸精。”   可另一方面,哪怕六郎是在骗自己,那不是正因为他和她情投意合吗?六郎不爱公主,他心里只有自己,所以公主哪怕是个天仙又何干呢?公主和六郎本就是被先皇硬凑在一起,明明六郎本就是同自己在一起的,他们才是被拆散的那对比翼鸟,这么想着,又有些甜蜜。   她脑中的思维似乎有些混乱,斗争来斗争去的,均都化成了六郎在信中的那句话,六郎说要相信他,说会娶自己过门。   她心一下安定了下来,不再胡思乱想,公主才是那个拆散他们的人,现在分开了也是该的。   是的,她没错,错的是公主。   旁边的三姑娘看着秀娘忽而皱眉忽而笑颜如花的样子,颤了颤,生怕是她入了邪,只是把椅子往旁边移了移,没敢多看。   只打算等下同继母好好说道说道,她们这几个均守孝了几年,现在能不能求门好亲事可是把握在继母的手中。   秀娘半点不知道旁边发生的事情,只是在心底想着今夜要给六郎写的信,心底填满了甜蜜。   ……   宴会结束得挺快,毕竟昌盛公主身体最近还没大好,从一开始便也早早说了只是来用顿便饭,连戏班子都没请,宾客和来一般如水流般散去。   透着夜,秀娘在房中点了一盏小小的灯,这是几年前六郎寻来给她晚上看书写信用的。   她屏退下人,自己磨墨写字,今夜见到了公主,她心里思绪复杂,再加上这段时间来同容六见面甚少,所以便也分外的想念了起来,她提起笔,手下一刻不停。   “六郎,我今日见到了公主,和你说与我听的大有不同,我想此前你怕是担心我吃醋,所以将她说得不那么好些,可你还是不懂我,我现在看到了公主是如此优秀的人,我反而心里很是宽慰,我不能陪伴六郎的这几年间,有这样好的公主替我好生照顾了你,这样我倒是倍感安慰。”   “可今日见来,公主身体不大好,我见着有些忧心与惭愧,莫不是因我而起?是否和离伤了太多公主的心神,我和你分明本是神仙眷侣,却不得已而分开,现在在一起反倒是害了公主,六郎,我总感觉不敢面对她,如若当初我们早些定下,也不至于让她误解选了你……错错错,到最后让公主受了好大的伤”   “今日也见着了行之,行之看起来很好,之前你很少说到行之,倒也没什么想法,可今日一见行之着实是个可爱的孩子,可惜公主之令,莫敢不从,倒是让你们俩父子分离,近来你心里的苦,我不能和你分担,实在难过,实则从前我听你说行之之时,也挺愿为你照顾这孩子,毕竟容之是你的儿子,就如我自己的孩子一般,但我看公主对行之还算上心,我们可以待到以后……。”   “自你说要备考之后,我时常辗转反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六郎我甚是想念你,但我知晓此次科考之重,需要你认真对待。”   “我待你拔得头筹,为你妻子。”   笔尖在纸上绵延不绝的滑动,毕竟此时的秀娘心里尽是心事恨不能把事情都掏出来同容六郎说个清楚,不需要片刻思索便写完了这信封。   她把信捂在胸口,不自觉愣愣地笑开了。   现在的所有苦头都是有盼头的苦,只要想着没过多久便能冠上六郎的姓,为他生儿养女,心中的甜蜜便近乎满溢。   她轻轻地吹灭了灯,带着笑,等待到天亮,她便会趁着无人放到后院的那块石头上,六郎家的小厮每天会让人来看看有无信件,这几年来他们都是这般联系,鸿雁传信,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夜酣睡。   ……   暗十并未潜入容府,他在皇上之前置办的铺子里装成了个新来的跑腿小厮,这家店的东西专供大户人家,所以倒是便宜了他,时常拉着车载着东西满都城送货,四处打量无人怀疑。   他似无所事事地靠在柜台上,盯着容府的后门,前门那边是暗九负责,他只负责盯着这,最近每天从早到晚都只瞅见大门开开合合,容六郎倒是一次都没有出来过,听说只是闭门读书。   容府后门被打开了个一半,钻出了个人又关了门,暗十看了一眼没多大兴趣,要知道容府里同时住了多少人家,每天这进进出出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可眼睛刚要撇开又盯了过去。   等等,这刚刚走了出去的这人正是容六的小厮。   这几天来每天进进出出,原本暗十并没有注意,因为在府里少爷们经常使唤小厮跑腿带点笔墨、新书等。   可这几日来,这小厮几乎每天都出门,好一会才回来,大多两手空空,这倒是有些问题,一个闭门读书的少爷哪有这么多东西可买?要知道这个小厮可是专跟在容六后头的。   暗十赶忙从柜台里随意搬了些货物,便乘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地跟在前头那行踪看似大大方方的小厮后头,可那人越走越远,居然还上了东西城交界的牛车?   这……是要去何处?暗十没想明白,也就只是跟着。   牛车行驶得并不快,好一会才到了西城,小厮利落地下了车继续往前,左拐右拐停在了一间小茶馆,熟练地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东西便在那儿等着。   那小厮喝着茶,等来了一个人,看起来有点五大三粗,穿着简单的粗布衣服,应当也是哪家的下人,坐在了小厮对面喝了口茶,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塞给了对方,把茶喝完了便离开。   那东西看起来挺薄,远远看像是纸张或者书信。   暗十生怕错过,忙驾车跟在那下人的后头,他倒要看看这下人究竟是要去往何方,可眼看这人走着走着,陆却越来越眼熟。   远远地,暗十便瞥到了昌盛公主府的牌子,这不是昌盛公主府吗?难道这容六还在监视公主不成?   刚兴起的怀疑瞬间便消失,那个仆人只是转了个弯,便进入和公主府前头府邸的后门。   那处正是当今辛相的府邸。   容六同辛相家的下人联系要做什么呢?   深谙阴谋论的他不禁怀疑起莫不是容家和辛家两家背地里想联系起来做什么大事吧?可这手段未免太过粗糙,这样怀疑着他便边往上报,边预备往已经潜入容家的其他暗卫那递消息,让他们注意小厮和容六究竟在做什么。   可惜这潜伏需要的时间可不短,否则必然可以马上一网打尽,此时只是继续暗暗潜伏,生怕打草惊蛇。   ……   这年的冬天异常的冷,忽如其来的暴雪把都城外的民居压倒了一批,随着房屋的倒塌,民众的财物、甚至性命都被埋葬在此。   城内城外哀嚎遍野,从都城附近的乡镇里涌入了不少难民,只得盘旋在城外聚住在一起。   从这场暴雪开始没多久,便有人在城门外没多远处支起了一个规模甚大的粥铺。   发着抖的人们哆哆嗦嗦地排着长队,虽然棚子里热气腾腾,可这过于突然的暴雪袭击一度让民众束手无策,房屋坍塌时只能往外跑,身上身无长物,大多穿着简单的大衣,唯一稍微厚实的衣服要一家人轮流来穿。   老孙头往里头瞅着,旁边牵着小孙子,能看到里头因为正在加热的热滚滚的粥蒸腾而起的热气,他双手合十保佑着这施粥的大善人一定要长命百岁,好人多福,要知道他每天带着孙子来着可以领到一碗粥并一个粗粮馒头,虽然分量不多,可看着连绵不绝的人群,就知道这主家所耗颇多,他懂得惜福。   人群动得很快,队伍很长却很整齐,只是熙熙攘攘地凑到了前头,老孙头今天又见着了这位大人物。   给他们施粥的有一位特别不同,她用细棉布裹着脸,穿着厚实的冬衣,乍看起来和周围一起做活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周围的人都隐隐簇拥着她,这人正是昌盛公主,要不是上回听身边的人说起,老孙头还半点不知道。   听说昌盛公主的身体不好,是因为看了他们这些老百姓感觉可怜才和皇上进言主动下来帮他们施粥的,天气这么冷还天天来,别提有多辛苦了。   前天还有人鬼鬼祟祟的在人群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说公主当年打驸马,最后才和离的,被他们几个打了个半死。   老孙头真搞不懂,哪有人这么坏心眼,公主她身子这么差,哪还能打人?就算打也肯定是闺房情趣、或者是那个狗屁驸马不是人,这肯定不是公主的错,这些黑了心肝、不辨是非的才会在背后说公主坏话。   都说三人成虎,才没几天,公主圣人的言论便在城里城外的老百姓心里头刻下了烙印,要有人试图想反驳只会得到众人匪夷所思的眼神,甚至还上手打。   乱说话,劝不动,打几顿就知道了,于是哪怕是原本亲眼看过公主和驸马争执的人,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事实上单静秋来这施粥并没有抱着澄清谣言的想法,她只是在大雪倾城那天,听仆人们说到城外的惨况,想起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既然现在身处于公主之位,也颇有一些能力,她便义不容辞,愿意为这些出一份力。   她劝着皇兄,说做些善事是为自己祈福,虽说皇兄很是担心,但也终究是顺了她的心意,让她在城外支起了粥铺,并把慈幼局让她照看,最近大雪之下,弃婴增多,要是慈幼局不管理,怕是那些孩子都只能沉眠在这个冬天。   分明只是做些好事的她,却不知不觉发现这一天天地倒是风向逆转,原本偶尔仆人们会愤愤不平地讨论到的那些流言蜚语似乎消失殆尽。   她忙碌在这些民众之中,却不知道她皇兄的调查已经紧锣密鼓地进展到了何处。   ……   太和殿内。   单阔的桌上摆着一盒的书信,这是刚刚暗一进上的。   “这是何物?”单阔没放在心上。   暗一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低声解释了起来:“之前暗十发现容六的小厮每天同辛丞相家的一名厨房帮工来往,在西城的茶楼处两人碰头,有时会交换些什么物品,我们便让暗卫潜伏到容府内,恰逢容府新招了一批小厮,混了进去……”   “容六和辛丞相?”单阔有些懵,要说是容震和辛丞相他心里倒还信一些,“你继续说。”   “我们发现这些被交换的物品正是信件,于是便分别跟了跟容六的小厮和容六,每次这些信件却是是交到容六手中的,他一般都当即拆开,由于容六只有在用饭时离开屋子,暗卫很是摸了一段时间规律,才找到了时机进屋翻找到了这一盒子的信件,暗九善仿字,这些都是他摘录好的版本,原来的盒子我们后头已经放进去了。”   单阔听到这倒是觉得奇怪,暗一平时有一说一,怎么今天就是没说清楚盒子里的信件是什么内容?他从盒子里拿出信,刚开始只是一瞥,可越看脸色越是坏了起来,一封接着一封。   “你上回同我说公主蛮横无理,甚至打了你,我多想问问你痛吗?她打在你身上,痛在我心里,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她怎么能这样做?她得了你为何不好好珍惜你!我原本有多感谢她对你好,此刻便有多替你委屈,你受了太多苦。”   “六郎,有人说你的长子已经出生……我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欢喜,难过于我曾和你一同想过未来与你共同抚养儿女的画面,欢喜的是,六郎你有个孩子我的心也安定了许多……从今以后你膝下有子,会将他培养成像你一般优秀的男人吗?”   “……守孝的日子很累,但每每想到你便觉得日子能往前过下去,不知你和公主过得如何呢?请相信我会一直祝愿你们过得美满,我时常想到,不知道她知晓你不喜饮红茶、不喜吃虾吗?你怕热畏寒,不知她有及时提醒你加衣脱衣吗?我是否管得太多?请谅解这些早就成了我的习惯,我很难这么快改掉。”   “今天是你和昌盛公主的婚礼,听人说外头十里红妆,真好,记得好多年前你便和我谈过倘若有一天我们成婚,要穿怎么样的嫁衣……今天公主和你穿的是我们当初选的那些吗?今天你成了别人的夫郎,我似乎不该再去打搅你,可六郎,我很难过……”   “我明白的,皇命难为,六郎你如此优秀公主选上你也是正常的,我不能要求你为了我做那么多,也许我们的缘分的确不够,我会永远记得我心里的那个郎君,你也务必要对公主好些,我相信她会像我一样好好照顾你的。”   ……   单阔怒极反笑,这多年间的信件倒是累积不少,这盒子里只有那个字体娟秀的女人一封一封写来的信,每次信的内容并不多,倒不用花太多时间翻看,可看哪怕只有一个字单阔都觉得恶心。   他早就想过也许容六是在外头安置了个外室或者是又有什么二心,却万万没想到这二心并不是最近才有,由来已久倒是源远流长。   看这些信件,估计还不太全,最早的只有当初大概还是被许婚前不久的,单从这些信件,单阔便能看出这容六是什么嘴脸。   什么叫做皇命难为、什么叫做情非得已?   呵呵,这门婚事怎么来的?难道不是容六他自己千求万求求来的?单阔想到自己当初还支持这个所谓的“朋友”就愈发感到厌恶,万万没想到他那时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帮着妹妹选了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他想起当年父皇对他说,他还没有一颗帝王的心,太软、太相信别人只会一错再错。   父皇说的果然一字没错。   而这位女子?单阔敲了敲桌子:“辛丞相家的?”他知道暗一肯定知道他的意思。   “是辛丞相的次女,叫辛秀娘,现在已是双十年华,尚未出嫁,此前为母守孝三年,才刚出孝。”   单阔眉头紧锁,只觉得连胃里都在折腾地翻涌着,他也见过后宫女人争宠,但无论是他还是父皇都没有广纳后宫的习惯,现在见到这头回见识的“招数”倒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些字里行间哪一个字哪一句话不是满怀情意?   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容六回忆起他们当初花前月下、相约久久,尤其是想到连现在还小的外甥都被这位辛秀娘拿来说,单阔便愈发气得厉害。   这几个人,是当皇家于无物吗?   一个自己求的婚,不认,一个知道别人结了婚,不走,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何苦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窃人之夫就不算窃了?   倒真是天生一对,但倒也别来糟蹋他的宝贝妹妹!   “皇上……我还有一事……”暗一在心底暗暗叫苦,跟了皇上那么多年,他什么时候气得厉害什么时候情绪和缓他早就看得分明,现在皇上只是面上和缓,心里指不准是怎样地波浪滔天,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句话不说,可哪知道这些事情要嘛那么久一个字都没有调查出来,要嘛就像此刻,一调查便全部拔出了坑。   “何事?”单阔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看来是还有比这事情更厉害的事情。   暗一只是看着脚下,说了起来:“我们那日发现容震到容六的屋子内谈话,恰好那时容九正在屋子旁边,便寻了个地方,听了听他们里头的话。”   “你说。”   暗一描述起了那天的场景。   容震到了容六的房屋中,没敲门便走了进去。   “六郎,爷爷有些事情要说。”容震早就把容六定为未来的继承人,对于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均要同他一起思考对策,这样他未来方才敢把容家传承给他,毕竟哪有哪个继承人对家中的大大小小一无所知的。   “再过段时日,你大伯、二伯他们几个便满了任期,吏部那些考评我这头已经先行吩咐过了,都会点个优,到时候回都城或到江南那去谋一个缺会较好,都城这需要一个人坐镇,江南那边毕竟士子多、钱财也多,虽说是一滩浑水,但你爷爷还是在那边有些经营的。”   “至于你父亲就继续呆在国子监,和那些学子保持好关系,到时候我会同他吩咐,可以拉拢些人来我这做门生。”   容六思索了一会:“祖父,现在让伯父他们归来是否太过于操之过急,我担心当今会因为一时过多容家人涌入产生戒备。”   当时容家众子一口气放弃所有政治资源,退出都城核心权力圈,就为了让先皇知道他们是真的愿意拿权换命,可现在回来的人可不少,怕又成了先皇那样。   “当今对容家倒是没有戒心,毕竟自他登基后便也没有一家独大的,况且此时容家并没有一个丞相在前头震着,哪能引人注意呢?”   “六郎,我们已经苦了你几年了,让你和昌盛公主委屈求全,现在终于能和公主和离干净,要趁热打铁,巩固下你在士子之间的名气,并且要知道如果还不快快起复,咱们这容家下头的这些个吸血鬼没准可会跑。”   容六点了点头,这几年间,还是靠着公主的名字暂时把下面这些贴近在容家派系的人笼络住,最近和离以后,看不到权力的这些人没准会跑得很快,毕竟容家靠着利益笼络来的这些人,也会因为利益离开。   容六又问:“爷爷,您说我这般考试考上了要如何?”虽说他有把握考入,但考入后职位要如何斟酌他倒是还未决定。   “你自去考,考上了按照爷爷的安排,就是往圣上身边去,只是现在圣上因为昌盛公主心有芥蒂,倒是有些难。”容震细细斟酌,现在正在关卡,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的关键是皇上的歉疚,他是知道你的才华的,之前你身上的职位和离时被清了,你要让他看出你现在的确因为和离受了许多的伤害,世上的长辈都是要为自己家的小辈找补的,皇上更是如此。”   “当然,最好是公主在外有些什么坏名声那便更好了。”容震沉吟着,“要是公主她越糟糕,当今和太后便会越是愧疚,越觉得你是无辜的,公主还不懂事,他们就会从其他地方补偿你。”   容六眼神放着光:“爷爷你是说?”   容震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爷孙两个想到了一起。   “你这段时日可以抽空再去求见皇上一次,也过了一段时间了,估摸着皇上应该重新想起你了。”容震吩咐得认真。   容六点头称是。   “当初,若不是先皇试图对容家下手,我也不必退……现在倒也不用如此斟酌,不过六郎,爷爷相信你会是将来的容相。”容震的手拍在了容六的肩膀上,“爷爷信你。”   ……   暗一描述的场景活灵活现,似乎真的是容震容六站在太和殿中说话,这是他们作为暗卫一直学的,能仿着几人的声音把事情说个清楚。   他小心翼翼地把暗九听到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出,有些担忧皇上怕是要大怒。   可他话刚说完就听见前头的单阔笑了起来,连眼泪都生生笑出来了:“他们说这种话,就直接在屋子里说?”   单阔他是真不可置信,他居然被这样的人耍的团团转,说这些私密事连半点避讳都无?他连听暗一汇报都知道要先让小李子把外头的人拦住,屋门关好了再问,可他们居然能在家里的房里肆意谈这种大不敬的事情。   暗一没敢回,单阔也只是问问而已。   不过有什么可避讳的呢?单阔笑了,要不是这回遇到昌盛的事情,难道他会去叫暗卫监视自己的大臣吗?显然不会,那他们哪怕是大门敞开讨论他又从何而知呢?   所以根本不是因为容震和容六愚笨,而是因为做皇上的他看起来太过好骗。   单阔想起当初自己和父皇说用人不疑时父皇无奈的脸,明白了太多,用人确实不疑。   但是他一直以来信赖的人是否从一开始就值得他的信赖呢?   哪怕从一开始就值得信赖,又是否会变化呢?   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可现在他才发现他的自大却让妹妹成了牺牲品。   更有甚者,容震和容六居然还想对昌盛下手,非要把她的名字污了个干净,如果说作为一个帝王他没有把控下头的人,是他之罪,可昌盛何其无辜?   但容震和容六的盘算倒没有想错,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单阔一无所知,真被他们算计成功之后,知晓了妹妹做错事的他,肯定会为昌盛找补,帮着搪塞住容家的口。   到时候怕是能生生养出一条食人鱼。   但很可惜,这回他全知道了。   只怕不能如他们所愿了。 第54章 白莲花公主(五)   冬去春来, 转眼间似乎大雪倾城的惨烈场景已经过去,人和城市都是善忘的, 科考在即,都城又沸腾起来, 往来学子不胜其数,大街上一时又是一片繁荣景象。   近日都城里几乎所有的消息都围绕着即将到来的科考,缺女婿的等着榜下捉婿、十年寒窗的等着金榜题名……就连周围的客栈、饭馆也早就涨了价格, 甚至还供不应求。   在众多奔赴参考的学子们中, 有这么几个佼佼者已经让那些掉进钱眼里的赌坊老板提前开了盘口,其中有这么一个盘口, 赔率异常的高, 赌场里的人都讳莫如深,可知情的人只会颇觉无趣的啐一口,并不认为这个盘有何必要赔率如此之高。   这个盘赌的正是容家六郎究竟能不能金榜题名,这里指的可不只是会试的成绩,指的是皇上在殿试上究竟会给他定几等, 是否容六能获得状元、榜眼抑或探花。   要知道容六郎的才名不仅是在都城, 在大宁朝士子之间更是声名赫赫, 当年他三岁背《论语》、六岁作诗、九岁便能和大才子辩论, 一时之间风头无俩,当时众人均以为他会雀屏中选, 得一个状元、探花后平步青云,但是哪知道后来容家一时变得低调,容六郎除了和昌盛公主成婚以外并没有什么消息, 就连曾几何时时常参加的诗会之流都未曾出现过了。   但同样,坚定地认为他没法得头名的人也很多,一度把赔率生生扯了上去。要知道这殿试名次还要看皇上的想法,这容六郎可是和昌盛公主和离了,公主有多受皇上宠爱谁都知道,怎么会让容六郎这个得罪了公主的人得以金榜题名,甚至还能获得前几呢?   这个盘口也随着容六越发引人关注,几乎全城的赌徒心都挂在这盘上,到底容六郎能不能获得状元呢?   ……   殿试当天,天未亮。   会试考中的考生早就已经整齐地在宫门外列队,领头的是这次会试的头名容六,他一席长衫,风度翩翩,不像后头有的考生,早生华发,看起来满脸沧桑,只是在那长身玉立,便是一个气宇轩昂。   有些家在都城的考生早就在心里暗暗骂了容六一把,要知道这段时间来,家中姻亲、长辈身份够高的,早就听说了前驸马抛弃病公主的故事,那些家境贫寒些的,也已经从都城老百姓的口中听说了无数个恶驸马欺良善公主的故事,甚至还有胆子大的茶楼,早就编了擦边的戏本,唱的是一出前朝无良驸马,日日欺凌公主,后和离而出,公主遇见良人的故事,每每演出便会有兢兢业业的老百姓在旁科普,拍手叫好。   当然,士子从来自诩不乱谈论瓜田李下之事,而小百姓的心声又传不到上头,闭门读书的容六哪里知道在几个月之间,他的名声早已传得匪夷所思。   现在一无所知容六郎正威风堂堂地站着,毕竟在他看来今天是他的翻身仗,要知道当他自己获得会元时就晓得稳了,毕竟皇上要是取会元而不录,那怕是要大受质疑,容六别的不说,对于自己的才学还是有些把握。   宫门正开,太监并几个单阔事先选好的官员领着考生们就往正殿中走,早早地正殿的两侧已经排上了整齐的桌案并座椅,再过一会就要再这再次答题。   不过首先,他们需得先面见当今圣上。   跟在太监们的身后,跟着要求众人整齐划一地跪下,先是要三跪九叩,事实上这对于容六来说是很久未曾试过的体验,倒是有些不自在,毕竟上头的是从前读书时总与他说好友之间无需计较、后头经常开心的喊着自己妹夫的皇上,现在正正经经地跪下反倒是感觉很奇异,不过容六自小便把礼仪学到了骨子里,比任何一个考生做的都不差。   单阔从高处往下看,看着下面跪成一排的人,他一眼便能认出打头的那人,这人倒是到现在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他只是在心底笑笑。   容六,朕希望你能一辈子自信下去。   单阔笑得平易近人,他向来如此,从来没有什么架子:“众位学子正是未来宁朝之栋梁,会试之时,考官朕钦定的辛丞相,辛丞相当年便是从科考中一举夺下榜眼,从此青云直上,将来的你们,也会是如此,此次殿试题目,朕也请了辛相、御史大夫等人一同帮忙出卷,希望你们能考出佳绩。”   说来倒是也巧,一切便也合了他的心意,毕竟朝廷重臣并没有多少,在一无所知之时他便选了辛相做主考官,现在一切倒是在掌握之中。   旁边的太监帮忙把试卷启封,按照次序发放清楚,考生们便也在御史们的监督下紧张地读起了题目,要知道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容六只是稍一看题便也成竹在胸,这些题目破题并不难,况且阅卷人有一位是皇上,难道还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上喜欢什么类型的文章吗?   他想起刚刚单阔说的辛相做主考官及出卷官一事,觉得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秀娘的力量,这应该就是莫大的缘分,要知道他现在已经可以奉辛相为座师,以后从师徒成为翁婿,岂不美哉?   即使脑中浮想联翩,手下不停,如行云流水般,文章已经逐步成型。   单阔带着大臣在考场迈步走上一圈,看到好奇的文章便会停下脚步好生打量一番,驻足在考生身后,丝毫不管对方是否紧张得思路瞬间清空。   走着走着,单阔不禁将脚步停留在容六身后,看着他已经下笔如有神般写了许多。   单阔站在了他的身后,沉吟了一会,似是忍不住,说了句:“好,写得好。”话音刚落,好像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太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便带着大臣们离开,只留下监考的大臣们。   容六暗暗笑了,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这句好必然就注定了他不会打压自己。   考试整整进行了一天,当考生们一个个考得脸色青白、脚步不实地走出时,考卷已经被封好送到了事先准备好用于阅卷的侧殿之中。   阅卷官们改卷改得很快,还没有几天,便已经将众房选出的几份优卷递送到主考官辛相手中,辛相早就和容震通过气,否则辛秀娘哪能那么明目张胆的同单阔暗度陈仓,他翻看着这些卷子,不用多看,便能一眼从中挑出容六的问卷,可这么看着他有些忍不住皱眉,倒是这届科考才子辈出,许是剑走偏锋,有几份问卷答得非同一般,若是不介怀他们的观点,倒是能压过容六,容六的则有些中规中矩,虽然在卷中无论是破题、字体、行文上无可挑剔,但在这几份问卷前倒有点落于下风。   不过点前十份倒是简单,容六必然有一席,选出十份优卷的辛相只是往太和殿里头去,手上带着这十份封着名字的考卷。   刚进屋行了礼,单阔便示意辛相不用多礼,让小李子下去接过这一叠厚重的试卷,拿到手后便认真翻看了起来。   “辛相,您说这几份卷中有哪份您觉得是较为出色的?”单阔似是随意地问。   辛相犹豫了片刻,思考了一番自己平日里的行事,倒也说出了口:“陛下,其中破题取中成之道那篇臣以为更为四平八稳,其他几个立意过为偏颇,恐怕不是朝廷想要的全才。”   辛相平时便颇为老成,草根出身的他向来是谁都不得罪,他在心里打了打小算盘,知道自己这样说倒是合情合理,况且做主权在陛下手里,他无非是提个建议罢了。   虽说他打心底不觉得陛下会同意,谁让容六当初可是决然同昌盛公主和离呢?要不是容震许诺出的馅饼远大于风险,他才不会同意让秀娘和容六继续来往。   单阔迟疑了片刻,继续再试卷之中反复翻看,闭上眼沉思了好一会,口中低声念叨了两句:“任人唯贤、任人为才。”终于张开眼做了决定,直接将刚刚辛相推荐的卷子点出,定了状元,并另选了两份立意特别行文如流水的为榜眼谈话。   密封的黄纸掀开,这位新科状元,正是容六,只待两日后宣榜。   ……   容六辗转反侧,在书房内的长塌上不能稍作休息。   昨日辛相刚回府,便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暗示了容震,他的孙儿占据金榜首名,是金科状元,这消息一出容震便慷慨激昂地同孙子说了这消息,毕竟这可是在他们计划之中容家起复的第一步,稳定的大宁朝目前虽说没有重文轻武,但文臣总是分量更大。   自同昌盛公主和离后,容家人别提过了多长时间的憋屈日子,他们倒是真实的感受到,以前他们看不上眼的昌盛公主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昌盛公主一个堂堂公主,对待容六如普通夫妻一般,每逢佳节若宫廷无举办宴席,便会主动到容家来,更别提什么大大小小的宴会了,哪怕一个容六的庶姐,只要容六有提,她也丝毫不介怀去为其添妆……明明她只是一心向着容六,即使身为公主也不爱摆架子,可在容家人看来,那便是从心里看不上她。   可这一和离,众人在都城社交场上无处容身之际,倒是一个个开始后悔了起来,当然,他们没有责怪容六,只是怪公主不懂服软,要是好好和六郎说,夫妻两个哪里会闹得如此地步,所以一定是公主的错。   要是没和离,他们也不至于什么大小宴会,尤其是宗室举办的那些,几乎收不到请帖,那些嫁出去的更是叫苦连天,原本在她们各自的家里昂首挺胸,现在连家境一般的妯娌都比不上。   谁让想同昌盛公主书打好交道的如此之多,以至于偌大都城她们无处容身呢!   现在好了,容六新科状元,容震也说了容家起复在此一举,以前看着他们家老爷子退了,公主和离了便见谁也能被踩一脚的日子终于可以过去了,好歹现在不看僧面看佛面,想踩还得看看能不能行!   外面还没揭榜,容家亲族便已经偷偷为之庆祝了一场。   饮了些酒,容六回到房中,夜色有些暗了,明天便是宣榜之日,他忍不住笑了,笑得肆意,这几年间他憋屈得厉害。   小厮探着头走了进来,有些鬼祟。   “什么事?”容六问道,虽然他心底跳得厉害,毕竟能让他的贴身小厮趁晚送信的还能有谁呢?   “六爷,今天家里有宴,小的去得晚了,现在才取回来,我看那陆人很是着急的样子,怕是辛小姐有何吩咐赶忙给爷您拿来了。”小厮连忙递上了信,还好他今天想了想还是去了西城一趟,看陆人在那东张西望的样子,没准这未来的夫人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吩咐呢。   容六知道,这是秀娘的信,他连忙打开。   “六郎,我听阿爹说你已经金榜题名,心中无数欢喜,难以写尽,想到一路走来六郎你的艰难、我的艰难,便不禁无语凝噎,惆怅百转,如若不是当年不巧,也许我们现在孩儿都已经遍地跑,可惜命是如此。”   “金榜题名时是人间一大喜事,可是秀娘却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你能否来一趟见见秀娘,我已经和陆人说过,晚上宵禁之后,路上无人,陆人便会替我悄悄开后门,咱们便在后门树下相见可好?”   “秀娘甚是念你。”   容六看着信便笑了,看来秀娘这几日也是为他担惊受怕,耽搁了那么多年的感情,而今总算能凑在一起。   大宁朝的宵禁很严,每到宵禁时间便会有城防巡逻,若不是有公务命令、不得已之理由,是绝对不能在宵禁时出门的,但凡被抓到,轻则罚金,重则杖责,百姓无不遵从,莫敢出门。   容六则不同,他手上早先便有着陛下所颁出的出行令牌,虽说是在辛府后门相见,看似危险,然而夜深人静,但凡有人便能很快被听见,如要躲闪也来得及,毕竟辛家当日值夜的正是陆人。   他浮想联翩,想着二人成婚后种种,便已经是酒全醒了。   ……   容六并不知道的是,辛秀娘也在早些时候从陆人那收到了一封信。   她红着脸,娇羞地跑进了房,生怕被人看到,心跳如雷的启封了信件。   “秀娘,我已从未来岳父那得知我已经被点为今科状元,一经得知我便想将喜悦同你分享,可又想着辛相也许已经早就告诉了你,这段日子来,我们久未相见,苦了你了,让你一直等我。”   “当初的约定始终如一,无论是当年初见或是现在,六郎想娶的人一直便只有秀娘你一个,切记切记。明日便是宣榜时,今日整日我无法休憩,只想同你见面,秀娘我想你得很!”   “今夜宵禁后,在辛府后门相会可好?请务必嘱咐陆人,他会替我们关照,也请务必尽快回信!”   “六郎敬上。”   她的脸腾地涨红,只是羞涩的回了封信,把信压回了大石头,在路过陆人时悄悄地提示了他一番,便安心地回了屋。   她回屋没多久,陆人便窜到新来的厨房帮工屋子里,嘴上说着:“爷,这是刚刚辛小姐写好的信,要怎么安排?”没一会,便从那帮工手里换了一封,好似急匆匆一样走出了辛府大门。   自古以来,都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也有人约在了夜深人静之际。   容六穿着一身暗色衣服,腰上系着令牌,脸上还带着点点刚刚饮酒的红晕,骑着马趁还没宵禁便骑着马到了辛府附近的酒家,让小二把门给绑在院后,人开了间房便也在里头休息。   待到外头传来宵禁士兵们的巡逻声,他就一跃下床,出了酒家,往辛府的方向去。   辛府后门外,容六看着周围,往门上轻轻地敲了三短一长,一听见这声音,里头的门便开了,窜出来的女子正是辛秀娘。   陆人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同外头的二人说:“少爷、小姐,小人这儿先关门,才不会晚上那些赌钱、吃酒的婆子路过看见门开着,您要进来时就敲敲门,小人就给您开门。”   待到两人均点头应是后,他便识趣的把门关上,没打扰二人。   门一关上,秀娘便一把扑到了容六的怀中,感受着来自自己深爱的男人胸腔发出的震动和温暖,她只是轻轻地搂着他,谈天说地,从从前的那只小风筝到现在的金榜题名夜,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感情绵绵的样子。   “六郎,你……有和公主一起放过风筝吗?”秀娘有些吃味,明明此前她同自己说了不许计较昌盛公主的存在,那又不是六郎愿意的,可现在越是靠近和六郎在一起的机会,她心里便是越想着这些。   容六轻轻抚着秀娘的发,声音轻柔:“秀娘,我怎么会同他一起放风筝呢?这些年来同我一起放过风筝的,只有当初那个把风筝掉到我这的那个小姑娘。”   他倒是确实一次都没有和昌盛公主放过风筝,因为公主更喜欢跑马之类的活动。   辛秀娘对于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埋在容六胸膛中的脸已经笑开了:“我真想快些和你在一块。”   对于秀娘而言这段日子异常的难熬,自小被管得服服帖帖的庶妹们现在一个个跳得厉害,她为了到时候出嫁能好些现在只能站在继母那边。   她忍不住继续问:“六郎,你会怨我害你和公主、行之分开吗?”这是她打最心底的问题,她生怕六郎和公主的分开是委屈的,也害怕那么多年来六郎膝下唯一的孩子因为和离被公主彻底带走,这会让六郎怨上自己。   容六看着怀里患得患失的人,只是哄着:“秀娘,你放心……我的心中唯有你,公主和行之自有属于自己的福分,但同我无干,和我有关的唯独有你,和我们未来的孩子。”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感受彼此的呼吸,一时之间竟是甜蜜无限。   可忽地,他们突然听见了不知打哪里来的声音,越来越近,远远地瞥了一眼,左手边已经是灯火通明——那是宵禁巡夜的士兵,容六忙推着秀娘往里头去,要是被逮到,他实在不行就往后头的公主府头上丢,就说想孩子了,总归是能蒙混过关的,况且他手里还有通行令牌。   秀娘也很是慌张,提起裙子轻手轻脚地便是往辛府那头窜,可她敲着门那头竟然毫无回应,她刚忙又拍了拍,轻轻喊了陆人的名字,可那头半点回应都没,她回身看向身后的容六,两人一时之间都是手足无措。   安静的夜里,敲门声扩散得很快,刚刚还在远处的巡逻士兵原本打算拐弯,却听到了这沸腾的动静,往这边就是加速,只是嘴上没有大喊什么,这是巡夜士兵的要求。   容六一把拉住秀娘的手便是往右手边跑,一边跑着一边往后看着追来的士兵们,可身体却突然撞到了一堵墙般的人,让他鼻子都撞得生疼,容六捂着鼻子尴尬地不敢往上看,想蒙着脸继续带着秀娘先跑回旅馆去,他自有办法进屋,只看着脚对面倒是有男有女看起来人并不少。   他欲继续往前跑,却听到了压抑而沙哑的声音。   “容六?辛家姑娘?”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昌盛的声音,几乎带着此生最惊恐的神情,容六抬起头,只看到昌盛此时已经是悲痛欲绝的神情。   单静秋眨着眼,才没一会眼泪已经掉落在裙子上晕开痕迹:“这便是我们和离的原因?”   “不是!这一切和她无关!”容六紧忙辩解:“我同你和离只是因为我们的日子不太合适,很难过下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单静秋笑着质问,眼泪没有停过:“我见过这姑娘,她才刚出孝几个月。”   这话一落,刚刚站在周围几个瞬间变了神色,露出了鄙夷的眼神,毕竟被怀疑在孝期不好好守孝的人,可是很难被认为是个好人。   秀娘抿着嘴,摇着头:“不是地,我们早就……不是地,反正公主殿下,请你别乱说。”   这话里行间无意中透露的信息量挺大,让旁边的人们窃窃私语了起来,究竟什么是早就。   容六不忍看见秀娘慌乱的样子,把她一把拉过放在身后,挡在前面:“昌盛公主,我们现在已经和离了,您究竟管这么多要如何?”声音很是冷冽。   单静秋似是被这话伤到,惊得后退一步,捂着胸口,垂垂欲倒:“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哪?”容六有些不耐烦,每次只要遇到昌盛,他似乎脾气都大了,许是因为昌盛任他磋磨的傻样子。   “这儿再走没多远,便是这位辛姑娘的家,可辛姑娘家的后头,正是我的公主府。”单静秋笑得凄凉:“也许你和辛姑娘确实是后头认识的,可……难道你们就非要选在我的公主府前头浓情蜜意吗?”   “你置我于何地?置行之于何地?”   句句质问,逼入人心,容六有些尴尬,言语生硬:“反正这些事情同你无关,更同秀娘无关!”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是拼了命要保护站在身后的女人。   单静秋脸色霎时便白,她捂着胸口,便是一个晕倒,一把倒在了身后的玉镯身上,引起一片哗然。   此时巡逻士兵终于杀到,他们对达官贵人甚至比有些官员认得还多,此时光是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非是某位人家的姑娘同前驸马勾搭上了,把公主给气倒了。   他们带着公主一行人中的一个并容六、秀娘离去,要做些记录,可是在路上,带着公主一行人中的水光大八卦一个接着一个丢。   他神秘兮兮地说道,眼前这位名为秀娘的女子,正是辛相家的嫡女秀娘。   于是这下连巡逻的士兵们也个个清楚了这事情从何而来。   “昏倒”的单静秋早已被玉镯和李嬷嬷安放在自己的床上,要知道今天的事情,她可是千难万难才找到了时机,她那天进宫,恰巧听到了皇上在吩咐小李子叫巡逻士兵每次宵禁结束要重点关注公主府地区,当然不知道那时究竟是为了防备谁。   她只是猜想,也许她的皇上哥哥也同样在筹谋着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单静秋便也一直帮着皇兄做着些难民安置、同工同酬、慈幼局的事情,便也在城里城外来来回回,时常回到家便晚了。   要知道一开始皇上要让单静秋帮忙组织些以工代赈的事情,工部是坚决拒绝的,可没多久,他们便见识到了单静秋的能力,她在这一片的百姓心中,地位堪比什么下凡的仙子圣人,凡是她说的,就连一句随意的话,众人也乐意听取。   因此,在后半段的工程里,几乎每一天工部都准时准点的守在了单静秋这。   就像此夜,单静秋入宫听见的是皇上说宣榜前一夜要重点巡逻公主府附近,这对于单静秋来说根本就是明晃晃地信号。   她同往日一般,但回来的时间稍微提早了一些,玉镯、李嬷嬷是肯定跟着的,负责以工代赈的工部侍郎也跟在旁边,还有慈幼局里的几个姑姑……一行人浩浩荡荡十几个,只是都困得厉害,没太说话,却哪知道逃窜得不分左右的人。   今天跟来的这几个人,可是出了名的认识人多,嘴巴又大。   单静秋心底暗笑,这回也该让你享受一番原身活在流言蜚语里的滋味。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见了自家李嬷嬷同玉镯的话。   “哎,我们的傻公主,怎么能为了这么个男人伤心至此呢?容六真是个乌龟王八蛋,伤了公主的心就离开!”   “是啊嬷嬷!这回容六做了这种私会的事,看他们要如何是好。”   ……   单静秋带着笑意睡去。   第二天大清早,在皇榜之下,另外一条消息爆炸般的传开了。 第55章 白莲花公主(六)(完)   今个儿都城里发生了大事, 听说大宁朝现在唯一的昌盛公主昨天在公主府附近被气倒了。   听闻这事的人,无不大骇, 这昌盛公主发生了什么?要知道她现在在平民老百姓心中就是个实打实的活菩萨,在重臣宗室心中, 就是个身娇体弱的公主,这位可是皇上的心尖尖,哪有人这么不知死活去得罪她?   还真有, 这人正是前驸马、新科状元容家六郎。   说起这事的人一边谈论一边眉飞色舞, 想着自己能知道第一手消息别提有多嘚瑟了。   他们大多故作神秘,招呼着人附耳过来, 然后在耳边悄悄地说了起来。   听说昨夜宵禁了, 昌盛公主刚从城外的工点回来,同行的人有好几个,进了城便下了马车,要往家里头走,结果啊, 在半路的时候被人撞了。   这一抬头、一对眼, 发现眼前这人居然是前驸马, 容家六郎!手里还牵着个姑娘家, 听说啊,是辛相家的!他们逃跑是因为在外面私会的时候被巡逻士兵给逮到了, 怕丢脸,结果碰到了昌盛公主,公主这不就被气得昏倒了吗?   还得大拍大腿感慨一番, 这容六郎也真是不讲究,宵禁了还非要和人姑娘相会,就这么想不成?   但是即使这样,今早这金榜上,头一个啊还是容六郎的名字,众人纷纷感慨,看来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没传到皇上那儿,要是传到了那还了得?这容六肯定要被一下革除功名。   可惜了昌盛公主!   明明是金榜题名日,却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人生三大喜的容六现在正跪在家里的院子醒酒。   容震恨铁不成钢,不明白自家孙儿是哪来的情绪迷了头,怎么会干这种不疯魔不成活的事情,好好的功名利禄就在眼前,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分明早也说好了,等容家地位稳固必定会给容六求娶辛秀娘,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   容六才刚醒酒,对昨夜发生的一切那叫一个恍惚,明明是过于欢喜,又恰逢秀娘邀约,怎么会如此之巧,遇到了巡逻士兵、又遇到了昌盛公主?   他想起昨日昌盛在自己面前晕倒的样子,那时他便知道这事儿大条了,可哪有什么办法呢?   “爷爷,孙儿认罚。”容六低着头不敢说话。   容震失望透顶:“现在可不是你认罚就能了事,若非皇上在宣榜前尚不知此事,怕是你的功名都无,可现在职位未定,你怎么就能干出这种事?”   虽说皇上尚未知道此事,没有革除容六功名对于容家而言实在是件好事,可接下来的任官……怕是难办了。   与此同时,辛秀娘已经跪伏在祖宗牌位之前,辛相正面色冷峻地站在这看着她。   昨天趁夜,巡逻士兵看情况不对,倒是把容六和辛秀娘各自押送回了府邸,被仆人从夜中唤醒,发觉竟然是因为自家女儿和人在外私会?辛相心中一股火腾时而起。   他是早就知道女儿和容六关系匪浅,可这也是在明白他们俩私下联系的份上,可现在居然敢把这事情闹到明面上……这下,麻烦可大了。   秀娘已经哭得无泪可流,她跪着爬到辛相的脚边:“父亲……帮帮秀娘吧!”   她知晓,她这回和六郎被抓,是让父亲大大丢了面子,可他们也是情投意合、难以自已。   辛相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哭得不成样子的女儿,满心失望,他要早知道,根本不会顺着他们。   多年为官的他,早就明白名声的重要,虽说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可他心底已经满是慌张,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丞相大人!不好了!”管家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嘴里高喊着,竟刹不住车般摔在了辛相的跟前。   辛相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什么事?”   管家咽了口口水,看着辛相和跪在那里哭得厉害的二小姐:“丞相大人……士子联名,告您和容家六郎科举舞弊!”   辛相大惊:“什么!”   秀娘忽地站起,无措得很,愣愣地看向了管家不知发生了何事。   每年金榜题名日,有人欢喜有人哭,今年参与科考并会试高中的有这么三大才子,他们才华横溢,均是各地解元出身,同读于大宁朝现金声名最赫的别山书院。   此次科考,一为探花、二为榜眼,余下一个为二甲第一,本这三大才子也只认为自己技不如人,只是好奇此前在坊间切磋之时,并未感觉容六郎名副其实,只是觉得他中规中矩,颇讲中成之道,此番能一举夺魁想必是实力发挥淋漓尽致。   可到酒楼吃酒庆祝的他们听到隔壁桌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消息。   一听说昌盛公主晕倒,城内城外受过她恩惠的老百姓都分外愤怒,私下讨论了这事情不知多少轮,反倒使这事传播愈发广了起来。   三大才子隔壁桌的正是受了昌盛公主的一大家愤愤不平的讨论,他们的讨论也免不了带着许多感情色彩。   “……就那个容六郎,他还当什么状元!我都听说了,他可是昨天闹了天大的事情,和辛相家里的小姑娘一起夜间私会,被巡逻士兵和昌盛公主撞见了呢!此等私德有亏的,凭什么做状元!状元难道不是天下才子的榜样吗?”   旁边的人故作高深:“你这就太偏颇了,状元只是才子中学问最好,科考最优的一个,没有要求品德……”   先头说话的那人有些生气了:“像这种败类即使为官也是为祸百姓!”   “你先别急!”一旁的人笑了:“但是啊,这个容六郎还真未必有才学。”   先头没当回事的三大才子直到这才把隔壁的一言一句听到了耳朵里。   “你可知道昨天晚上和容六郎一起夜会被逮住的姑娘是谁?”   “这我知道,市井都传开了,不就是辛丞相家的姑娘吗?但这又怎么了?我告诉你,辛相家府邸就在公主府前头,你说这容六是不是个斯文败类!”这人颇有一副执着样子。   “你可别给我扯远,这重点呀,并不在这。”旁边的那位继续卖了个关子。   “你知道什么快些说!”   “我说的这些你可就不知道了!容六郎是谁?是今科的状元,这大家都知道,可辛相是谁?他可不止是我们大宁朝的丞相。”   听着的人有些愣愣,问了出来:“是谁?”   在旁边暗暗倾听的三大才子已经是面面相觑,心同时一沉,这些市井小民不知道,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我告诉你,这辛相可是这届科考的主考官,你说这容六郎和辛家姑娘大晚上非得出来见一见,那还有什么说法,这肯定是辛相送自家女婿上状元呀!”   ……   那边一唱一和的也许只是说说坏话没听进去,可这边偷听的却放到了心里。   他们三人一出考场便对了卷子,早先打听过陛下励精图治,任人唯才,既赏识四平八稳,也不介意锐意进取,他们自觉自己的破题还算巧妙,能让三人都认可的文章一般也非同小可。   可这一出成绩,才发觉他们被人高高压在了头上,前头还能安慰自己只是技不如人,可这下听了这些说得认真的传闻,倒是让他们心底也生起许多揣测。   考得不好的、或名落孙山尚未归乡的士子并不少,大多找个酒馆、茶馆喝酒喝茶,交际交际,而也在今天他们一个两个便听到了四面八方而来的传言。   要说这三大才子还需纠结挣扎一会,那些落第士子或成绩差强人意的,一个两个倒是开始寻思了。   没准,这容六郎就是真才实学不足,哪能服众呢?   于是众人不自觉地聚集在金榜之前,眼神一对,发觉竟连三大才子也来,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便想要问个明白,到宫门口的明察鼓便是敲了起来。   大宁朝建朝不算长久,对于百姓告御状要求不严,只是击了明察鼓后,若是被查实诬告、越级上告则杖责五百。   可今天,这群喊着自己是天子门生的人,倒也确实该击打这明察鼓。   鼓声一响,震如雷,宫门大开,迎人。   单阔坐在殿堂之上,遥看四下近二百个士子已经跪伏在地高呼万岁。   单阔自有正气,开口便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士子整齐叩首,大呼今科状元才不符其位,和主考官辛相之女私会。   帝王震怒。   ……   士子站为一列,辛相、容六站为一列,位列两端。   单阔只是问:“今传辛丞相、容六到殿,朕只想过问几件事。”他挥挥手让小李子将刚刚让人加紧抄送好的案卷交了上来,分别是此次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也便是容六同三大才子的卷子。   小李子并几个太监将高高叠起的卷子往下头发,众人纷纷翻阅起了案卷。   还没看,辛相就已经忍不住大汗淋漓,这容六的状元有无水分,他是知道的,这四平八稳之文说是状元倒也勉强,他暗悔,当时若是稍微往下压一压,得个榜眼、探花倒是没有那么多事。   容六也在几日前便从爷爷处听闻了辛相的邀功,辛相只是说他的文章不错,要到状元倒也勉强,他出了点力,才能被点了个一等。   他翻阅文章的速度很快,可哪怕只是看破题,也知道几人的文章高下立判,并非他的行文相差甚远,而是……太过平稳反倒失了那分出色。   卷子只是这般传阅,没一会,前头已经哗然,即使在太监尖利的肃静声中依旧没有全然沉静,毕竟眼前这些案卷也太过明显,容六郎,是配不上这个状元的。   单阔看台下差不多都查阅完了,声音冷冽:“辛相,那日是您向我力荐容六郎的文章,否则我是会点了他人的,你有何解释?”   他这话看似只是一句问话,可却是对士子们点出了他们的怀疑之处,殿选时居然真是辛相点的容六。   众人眼神狐疑了起来,不住在对面的两人身上打转。   辛相解释得很快,这话已经在肚子中打了许多次腹稿:“臣有愧于皇上,老臣已经垂垂老矣,更欣赏这些沉稳的文章……因此臣点的这篇文,在开封之前,臣也不知文章是何人所写!”   这话完全没有打消众人的怀疑,毕竟前十名里写中平文的并不少,可大多还是被排在了别人之后,若是辛相欣赏中平文章,怎么会如此结果呢?   “朕听闻辛相家姑娘同容家六郎昨夜……”单阔未竟之语,众人皆知。   辛相更是汗涔涔,拱手解释:“臣女同容家六郎订婚已经有段时日……是臣家风不严,和此事确实无干。”   “订婚已久,这难道容六从未拿过什么字迹给辛相吗?”单阔好似只是疑惑。   “容六郎自年底便已经闭门读书,再未出门过,臣也未曾见过容六的字迹……”辛相解释得有些艰难,刚刚皇上那话一问出来,他就知道在士子间怕是解释不清楚了。   果真这话落下,对面的士子眼中仍是满满质疑。   士子们哑口无言,一时相看,也无证据,可就在此时,外面有一鼓声高作,有一侍卫奔入,朗声道:“皇上,宫门外有一百姓击鼓鸣冤,状告当朝辛丞相同容家六郎!”   一殿之内,鸦雀无声。   单阔倒是笑了,只是挥挥手,喊了声宣,便看着一个穿着下人服装,满身狼狈的男人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殿内,直接扑倒在地,三跪九叩。   “陆人!”容六在心底大骇,不知这人如何会出现,昨日他发现陆人竟未开门,导致他和秀娘被抓,便让小厮去好好料理对方一番,毕竟这人现在可是同时得罪了容辛两家。   可分明这是一回府的吩咐,怎至于此!   “来者何人?所告何罪?”单阔在殿上问询。   陆人的身体抖得像个筛子一般,只是头贴着地,但素来健康的体魄,倒是让他中气十足。   “皇上,我是辛丞相府的一个帮工,名为陆人,已经在丞相府做活六年多了。”   “今日我上朝便是要状告辛相和容六要杀害小人。”他言辞凿凿。   容六恨不能上前把这人拖出去,现在看着陆人嘴巴一张一合,他却是觉得似乎一点点把他拖到阴曹地府,可现在要是喧嚣了,还要再罪加一等,落个大不敬。   辛相这回倒是真不太知道,只是他余光瞥到容六的神情,心底便叫了声坏。   陆人继续说,声音很大:“皇上,小人自五六年前开始,便认识了容家六郎,他的贴身小厮给了小人大笔金银。”   说到此处已经是一片哗然。   辛相忍不住插嘴,大喊此人诬告,可被小李子带着侍卫阻拦住,只得先闭上嘴。   陆人继续说:“那时小人只需要做一件事,每日到府邸内一处固定的地点取信,在茶馆交给小厮即可,小厮时常会给我回信,我便把回信放回去。”   容六已经冷汗淋漓。   “送信的人是容六,那收信的呢?”单阔神色变了,问得凌厉。   陆人又是一跪:“正是我家丞相府的二小姐,辛秀娘!”   “两人自六年前便开始书信联系,只在三年前停过两个月,自辛秀娘嫡母离世后便又继续。”   单阔笑了,他眼睛盯上了容六:“好一个容家六郎,倒是把朕和昌盛骗得团团转,你既和人无媒苟同、私定终身!”   容六很是慌张,立刻跪下,辩解道:“陛下,这是诬告!这陆人一定是胡说瞎编,得了癔症,小人同他并无联系!”   “陆人,你有何言?”   陆人又是一叩首:“皇上,昨日深夜,容家六郎同辛小姐宵禁后私会,让小人守门,小人便蹲守在门口,哪知道相府里的婆子路过,发现小人守在门前,非要拉着小人离开,小人趁其往前走,还往外头喊了两声,可二人没有理会小人,怕他们被府中发现,小人便只得跟着离开。”   “小人今天听说事发,便知道肯定不会放过小人,果然那容家六少的小厮带着群人便要找小人,还好小人跑得快,否则性命堪忧!”   “一派胡言!全是诬告!”容六大怒。   陆人只是又说:“陛下,可臣有证据!”话音刚落,容六刚刚还大怒的脸瞬间僵硬。   “小人才疏学浅,但也知道卸磨杀驴,成天做这些事情,小人擅画,早就如画花样般把几封信偷梁换柱,临摹了假的,留了真的!”说着便高举手中的一叠信。   容六看到信的那瞬间便知道不妙,跳起欲抢,却被后头的侍卫紧紧制住,绝望地看到了那些信被递送到陛下手中。   单阔翻看着信件,怒极反笑:“好一个容六郎!容六郎你可知你们犯了欺君之罪!你同你的爷爷一起欺君,欺骗朕的妹妹,你万死莫辞!”   他又看向了刚刚下头的士子,苦笑了一番:“今日也是家丑外扬,朕的妹妹昌盛公主乃是被容六骗婚,这几封信倒是写得清清楚楚,本来皇家之事不往外说,但这事情一出,便也是贻笑大方,朕便也开城公布,请大家一起看上一看。”说着便让小李子又拿着这些信往下头分了分。   每一封信并不长,最多一两页余,可其中写的句句均是惊人之语。   容六大谈为了家族大义,不得不听从先皇命令,娶了昌盛公主,待到容家起复,必然停妻另娶。   他又写道同秀娘的绵绵情意,倒是半点没有中断过,也有秀娘的句句回复,甚至还有这几日的,上头清清楚楚地写了在金榜前,辛相便已经将状元一事告知容六。   容六试图辩驳:“这些信绝非臣之亲笔!必然是这小人栽赃陷害!”   可当下已经无人信他,看向他的眼神全是满满鄙夷,容六作为才子,题字不少,众人倒是也认得他的字,这行文、字体和他如此之相似,哪有人会不知晓呢?   单阔脸色已是冷峻:“罪臣容六,罪犯欺君、科举舞弊,现革除其功名,永不录用!容氏九族不得入朝为官,三族罚没财产,发配南疆,出嫁女子不究,!”   “罪臣辛相,罪犯欺君、科举舞弊,现革去官职,永不叙用,三族不得入朝为官!”   话音刚落,便已有人在旁拟旨,台下容六、辛相二人已经是两股战战,不能自控。   士子们高呼万岁。   ……   大宁朝建朝以来第一起科举舞弊案,一经陛下亲自判决,很快便在国境之内无人不知,当日所在士子绘声绘色,同众人细细描述场景,说到容六期满皇上、欺骗公主、科举舞弊无不咬牙切齿,路过原辛相府、原容府均恨不得吐口唾沫。   原本容家在士子间颇受敬重的地位一夕之间轰然无存,当年容父涉嫌科举舞弊的案件又被翻出,人称一门二父子、均是舞弊人!   容六这几日来都是恍惚,他竟不知道他为何一夜之间从容家未来族长、容家复兴之星成了人人喊打的走狗,圣旨一到,容震便被气到昏倒中风,已经只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前几日还满怀希望看着他的众人现在均是恨意满满,仿若想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一般。   九族不得入朝为官,这惩罚对于容家太重太重,原本他们寄予厚望的士子支持也已经无踪无影,毕竟这次科考舞弊的阴影之大,让近乎所有人都知道容六是个欺君骗婚、舞弊得状元的人,这一家子也大多如同一滩烂泥,哪里值得他们推崇敬仰。   更可怕的是三族罚没财产,发配南疆。   现在他们正是在天牢之中,所有男丁均在一屋,女眷则在另一屋,只等着过几天他们便要往南疆走。   从容府抄出的家财之多,远超所有人的想象,旁边围观的百姓看着从容府屋内拉出一车又一车的金银财宝,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以为是文人雅士的前容相竟然是个贪污无数的大贪官,更加谈不上同情。   天牢中度日如年,可日子同样过得很快,一眨眼便也到了出发到南疆的日子。   容家三族之人并不少,但其中女眷不多,早在圣旨刚下,便有许多和离离开,带着尚未成年的子女,甚至连那些并非奴籍的姨娘也立马走了,当然成年男子均是逃不过这场,所剩之人仍旧不少,现在被扎成堆绑在一起,身上带着镣铐,跟在车后。   “容六!”   一声老态龙钟却又分外大声的喊声吸引了容家人的注意,容六回头看到的是几日之间竟已经头发发白的辛相,他拖着仅仅带着个小包的辛秀娘停在了车前,把她用力往容六身上一丢:“容六郎,当日我已经在皇上面前说过,你和秀娘已经订婚,现在你落难了,秀娘没有逃开的道理,她便是你的妻子了!”   话音刚落辛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这辈子女人众多、女儿众多,现在一朝树倒,猢狲解散,身边所剩的没有几个,他恨极毁了他所有前程的女儿,只是把女儿往容六那边一丢。   既然她这么喜欢何容六郎在一块,那就要好好永远在一块。   辛秀娘有些瑟缩,看着离开的父亲满是挣扎,她心底分明是爱着六郎的,可想到此次一去,是要去南疆,这辈子回不来了,要做个农妇……想到这她曾试图和父亲反抗,可半点用没有,父亲已经定了心。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看见她眼神挣扎的容六露出了分外复杂的神色,其中绝非爱意。   发配的队伍多了一人,没人在意,士兵们只担心少一人的情况,他们都知道这些犯人是个情况,便也分外不屑,粗鲁的赶着这些人往前。   沿路的百姓早就十里长街,围在一起,送着这几人离开,一边唾弃他们、骂着他们一边丢些菜叶什么的。   在他们看来,这家骗了好心的昌盛公主、又在科考这种贫苦人家人生大事的事情上舞弊,可以说是罪该万死,发配南疆已经是陛下心慈手软了。   容家众人养尊处优,这么走着走着,才刚出城,一个个便已经叫苦连天,可他们面对的并非从前的那些人物,而是对他们满怀愤慨的巡逻士兵们,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装可怜、叫苦心慈手软。   走着走着,容家众人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巨大的工地,工地前头的亭子里有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士兵知道这座工地便是陛下让工部和昌盛公主一起办的,那些难民可以凭借在这块工地上做的活计盖上章,再去兑换当日的饭钱、工钱,攒得多了还可换物、换房,这段时日来不知给了多少流离失所的老百姓片瓦之地得以生存,而那辆马车他们便更是熟悉了,这是公主专用的马车。   远远地士兵头子便快步跑到了前头,恭敬地同公主问了好,小心翼翼地告诉了公主这后头的罪犯正是容家众人,看是否需要回避。   单静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告诉士兵头子,她想见容六一把,让他们叫罪犯们停下来休息喝水。   容六远远地便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枕边人,虽然早就变了模样,身后的容家众人得以坐下休息,公主身边的小公主给他们送上了水,辛秀娘没坐下只是站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   在昌盛公主面前,容六试图想让自己看起来好些,毕竟这个女人是他当初非要抛弃的那一个,可现在情况倒也很难挽救,满身狼藉,只得这么难堪的出现。   他低声地问,似乎很怕被人知道:“敢问公主何事?”   单静秋似乎是带着泪水说话:“我想问问容六郎当初编排我编排得开心吗?其实今日我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看看六郎你的下场。”   “想到从今往后,六郎你要在南疆过日子,每日干活,我哪怕在梦中,都会笑出声来。”   “那时我便想,六郎你这样欺骗于我、在外泼脏水给我、还和辛秀娘暗度陈仓,你知道终有一日我会这样高高在上的看着你吗?”   单静秋眼泪已经落下,可声音却依旧冷厉:“六郎,如今也便轮到了你来享受这个好下场了,虽然已经和离,我还是要祝你在南疆前程似锦,做个好农夫。”   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容六大怒,狠狠地推了单静秋一把,脸色狰狞,正要怒吼却被时刻监视着这边的士兵狂奔而来一把压下,看着容六被整个人压倒在地上,辛秀娘担心地凑了过来,还有几个容家人,生怕这容六又把公主得罪了,那他们可更不好过了。   单静秋倚在奶娘身上,眼泪连连,有些哭声:“六郎,我真不知道我是做错了什么?”   容六气急,昌盛居然到此刻还说她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我无非是对你说,当初虽然是你非要来天天跟着我,我以为你中意我,我才去求的父皇。”她含泪道:“我不过是说,如果现在你需要我的帮忙,夫妻一场,我也去同皇兄替你说说情,你何必打人呢?”   围着单静秋担心她出事的众人均是怒目相对,不知道哪来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已经如此狼心狗肺,伤透了公主的心,现在公主好心不愿看他太过可怜,居然还打骂公主。   容六目瞪口呆,手指头指着单静秋:“她胡说八道,她刚刚分明说是来看我下场!她说看我以后做个农夫!”试图同周围的人解释。   单静秋双眼一合,又是一行清泪留下:“六郎,你非要颠倒黑白吗?”   容六看着单静秋一派胡言的样子,说不出话,可那边从士兵到丫鬟、嬷嬷居然每一个都对他怒目相视,活像他做了什么一样。   单静秋身影瑟瑟,有些站不稳,在嬷嬷地搀扶下勉力站住:“罢了罢了,你要怎么说我便怎么说吧,毕竟我也习惯了,只希望你之后注意安全……”   容六恨不能逮住每一个人好好解释,可所有人都是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绝望的耷拉下肩。   士兵转身喊着人预备上路,他回头看了眼,单静秋还站在原地,只见她口型一张一合,好一会他才辨认出那说的是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春去秋来,大宁朝又过了许多年头,这些年来,朝廷发展得异常的迅猛。   其中昌盛公主发挥了巨大的力量,在她主导之下,慈幼局的孩童领养出了许多,慈幼局会定期回访领养人的照料,为无数无子的百姓家解决了问题。   以工代赈如火如荼,在大宁朝各地都有用到,即使是大灾也有了能应付过去的能力。   她建立了第一个昌盛女子会,时常弱不禁风的在台上讲述自己曾经遭遇的故事,同夫人、小姐们分享当遇见种种不快之事时要如何更好的处理才能保护自己,这个女子会在大宁朝四处掀起风潮,纳妾率一度下降许多。   而她的儿子,单行之,现在在朝廷中也是出了名的人物,年纪不大便也在昌盛公主的殷勤教导下刚考了个状元,已经到工部工作。   南疆。   前段时间来了个都城的商人,要从南疆进些特色物事到都城去卖,南疆风靡的均是都城的那些消息。   南疆这的民风彪悍,有些厉害女人又能折腾果园又能干些活计,倒是比男人钱还多,寒莲便是其中一个,她已经四十多点,由于常年的日光,看起来皮肤有些差。   她近来新招了个男人,叫荣六,长得倒是文质彬彬,就是家里负累多了点,但是寒莲不怕,反正她家里果园多,可以去园子里干活。   夜深,一番巫山云雨后,寒莲搂着怀里的男人聊起了天,现在她还在兴头上。   “咱们大宁朝有位昌盛公主比我们南疆出去的还要好,听说在外面为女人做主,当初过了些苦日子,遇到个混男人,现在便办了个女子会,为各个被人欺压的女子做主,听说孩子也很会教,得了个状元呢……”   听着她说话的荣六陷入了恍惚。   荣六正是容六。   当初昌盛公主搞得那些事,让一路上他难以自存,容家人怨恨他不肯和公主服软,不肯帮衬点,没准公主说动皇上便也能回去都城。辛秀娘成天闹他,说他不爱她,当初竟然是自己上赶着求着公主下嫁,问他是不是喜新厌旧。   到了南疆,实在是太苦了,这儿的日头晒得惊人,才刚到没多久,容家一行人便晕了几个。   他们向来是有拿自家男人去谋利益的习惯的,几个长得俊的,在这受欢迎的便被他们推着往外。   容六开始是不愿意的,但容家人这样说:“当初公主你就去得,现在就去不得了吗?反正你吃不了亏!”又说着这容家是被他搞败了的,逼着他便得去。   辛秀娘看到他动摇,恨极,不愿再见他,说他骗了她,从此,容六便再也没有见过秀娘。   于是他便化名荣六开始做起了这档子事,而寒莲已经是他换的第三个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一切会变成如此,也许一切便都是报应吧。   报应他把人害到了尽头。 第56章 女儿她回来了(一)   锦绣小区是b城的一个老小区, 曾经是某个局的员工宿舍,这儿住的人大多从上一辈便开始熟悉, 邻里关系异常和谐,所以一点风吹草动便也能飞快地传遍。   这个普通的小区里唯一的大新闻, 是住在3号楼401的单大姐,她的女儿那可叫一个飞黄腾达了!听说身家上亿,找了个厉害对象, 没准以后就麻雀变凤凰, 成了什么首富呢!   单大姐年过五十,丈夫七年前就离了婚, 两人倒是和平分手, 只是说性格不合,可是这刚离婚单大姐的丈夫赵志平便结婚了,不到五个月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出来,人们这才知道,哪门子的和平分手, 分明啊是出轨离婚。   单大姐原先是中学老师, 现在已经退休, 膝下只有一个独女, 名叫赵千千。   赵千千打小便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长相清秀, 学习成绩优秀,一路顺顺畅畅重点初中、重点高中,从小便被家里送去学特长, 她也颇有一些天分,虽然明明成绩不错,还是在她自己的坚持之下在高考毕业后去了首都美术学院学习,顺风顺水的人生似乎从一开始变加上了好运光环,打小便没有遇到什么大挫折,除了父母的离异。   大学临近毕业那年,赵千千突然如变了个人般大放光彩。   赵千千本是个沉迷艺术的女孩,人生和顺为她养了个好个性,不算是个高调的女孩,只是按部就班的读书学习,人生唯一的叛逆就是当初和父母坚持了走艺术的道路。   可自她大四那年,画风突变。   这事情本来锦绣小区的人并不知道,若非同样去首都上学的李爷爷家的孙儿李国栋回来说了这事,老家的众人也许还半点风声没听到。   李国栋眉飞色舞的同爷爷分享了这个天大的八卦,没几天整个小区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就连原本蒙在鼓里的单大姐,这才知道发生在女儿赵千千身上的传奇人生。   听说赵千千在大四那年,突然发觉成为艺术家耗费颇大,未来将给家庭带来很大负担,又看到了互联网高速发展的前景,决心创业。   她从未来的画家一跃变成了微博上的一名博主,打一开始她便是凭借着首都美术学院出身的专业学生,使用着美女学霸、美院校花的名号打出了自己的名头,吸引住了第一批粉丝,紧接着她便用艺术家的噱头,发布了多篇美妆功课及服装搭配功课。   当然,她的品味也确实不错,发布的微博倒也干货满满,底子好、脸庞清秀绝不是普通的网红脸、常年保持得很好的姣好身材……多项加成之下,她很快便成为了粉丝近两百万的网红博主。   她似乎颇有远见,在粉丝稍有起色的情况下,便开始进行了粉丝变现,用粉丝带来新一轮的经济,开了家自己打版的女装店,靠自己做模特吸引大量粉丝涌入购买,同时还开了家自营品牌的美妆店铺,打着独立设计包装、高端研究配方等等的名号。   她作为那时微博上最热门的博主之一,店铺一开,首日预售便告罄,屡屡补货都被一扫而空,好评如潮,随着她认真对微博、店铺的经营,很快粉丝直冲云霄,粉丝直破千万。   可随着这粉丝容量的增多,她也被扒皮得不成样子。   要知道,赵千千的微博认证上可是写着“艺术家、知名美妆、时尚博主”的名头。   她在时尚和美妆两个领域一时间风头无俩,每次上新销量屡创新高,被称为网红的传奇人物,听说年收入甚至能上千万、上亿,只差不像那几个早期网红已经成立了属于自己的网红经济公司,而她还是光杆司令罢了。   沸沸扬扬的扒皮活动开展得很快。   先是有人在微博上暗搓搓地嘲讽了,某位首都美术学院毕业的学生,自称艺术家,走的是网红道路,还挂着这个名头不感觉羞愧吗?从重视创作的艺术专业出身,结果居然走上了打版、抄袭大牌的道路,你的艺术天分就是用来抄袭他人的吗?   树大招风,况且赵千千所开设的千千美衣、千千美妆也非无懈可击,由于店大欺客,销量激增,每次预售靠定闹钟抢,抢到了没准还得等个十天半个月,质量虽说不算太差,但也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偶尔还出现了好几起对顾客态度不好的曝光。   甚至还有人爆料起了她的嫌贫爱富、忘恩负义。   “当年赵千千还在首都美术学院读书的时候,和那时专业的学长曾经暧昧过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学长被选送国外留学,两人据说藕断丝连,可能是觉得学长不能赚钱吧,赵千千跑去做网红之后,身边绕着的男人可是一个接着一个,非富即贵,可怜学长以前还是校园男神,我们还以为他们俩是神仙眷侣,哪知道在金钱面前呵呵了。”   “啧啧,现在是网红白富美了,怎么不说说自己老家的离异父母啊?她亲爹亲妈不好住着普通小区吗?乌鸦反哺听过吗?有的人据说赚的钱多的都吹得好像要上福布斯了,怎么不回家给她父母一点啊?”   ……   诸如此类的言论数不胜数,似乎恨不得把她踩到泥塘里,可是这赵千千越是被人踩到泥塘里,便越是浴火重生。   她首先选择的是不回应、不解释、不理会的三不原则,任外面黑她的人说得会声会影、沸反盈天,全然当不知道,只是开了禁止评论,做她的岁月静好。   紧接着选择了那些说她水性杨花、造谣她儿时是个校园霸王这类谣言的始发、传播者发起了诉讼,制定了多图的立案回执,打了场反击战。   最后公开了她同知名地产大亨之子蔡泽的恋情,在微博上秀起了恩爱,对方也好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包下首都高楼外层led、买下头条广告向她表白。   从万人黑变成人财双收的人生赢家,她凭借她自己的运营生生打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至于那些私下里说着闲话的人,她早也不太理会。   从李国栋那听闻了这些消息,老家几乎所有亲人都倚靠上了赵千千,别提多把她当神仙捧了,都希望她发达后照应些家里,她已经生了一个儿子的父亲更是恨不得成为什么吸血蝗虫般紧紧附着在她身上,唯有单大妈还是照常日出日落跳着她的广场舞,过着她的小日子。   在她看来,这女儿当初既然说了要好好做艺术,怎么能都到大四了突然什么都抛到脑后?   作为退休老师的她想好好说说这可能“走了错路”的孩子,却是不欢而散,她认为这孩子可能只是一时被金钱迷了眼,只希望她能早日悔改,可哪知道这孩子突然轴得厉害,就是一条路走到摸黑。   两个原先关系良好的母女,自这事之后联系也少了许多,只是逢年过节问个好,若是大节日,女儿便也在首都同男友过,明明是亲人,倒是相敬如宾了起来。   可事情急转直下,便是在她常年霸占网红第一,成为人人称羡的白富美后不到两年。   突然网络上又有知名扒皮博主用隐晦的代称放出了个大八卦:据说某人生赢家脚踩三条船被某富二代发现了,真是一场好戏,坐等人设崩塌,这年头搞人设的网红迟早要崩盘。   这人生赢家那时在网上唯一指向的便是赵千千,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她,而事实也确实是她出轨了,她背着蔡泽在外头和两个同样厉害的富二代小开聊骚,外出拍摄时手机掉在了蔡泽的车上,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头上已经是绿帽高高戴,他的爱就像一道绿光。   两个被聊骚的富二代小开互相不知道对方存在,只以为赵千千是因为和蔡泽公开的早,怕粉丝流失现在不能分手,哪知道她是在做渔场管理,一池子鱼,捞了一条还有一条。   三人均是震怒,在互相斗了半天后才恍然大悟,这一切根本就是赵千千一个人把他们当玩具耍,让他们被耍得团团转,于是矛头瞬间调转,同时地指到了赵千千的身上。   三个富二代的力量,一点也不容小觑,虽说赵千千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但却没有足够的底蕴,在遇到大风时根本无力支撑,只是顺着风被彻底压倒。   一夜之间,网上便是各种各样的言论。   先是蔡泽简明扼要地承认了自己遇到了渣女,被辜负了几年的感情,现在选择了分开。   再是服装店的下游工厂跳单跑路,预售的衣服无法发出,就连曾经买了多年的老客都骂得好似反目成仇。   美妆店的原料被爆出出现问题,被送去检测的标本出现了不良激素。   ……   几个月后,原本已经夯实基础,即将成为摩天大楼的赵千千已经血本无归,只剩下仅留的一些存款,还留下无数的坏名声,但凡说句话便几乎要被全网黑个遍。   从人生赢家到败家之犬,大厦轰然倒塌。   蔡泽他们几个原来想乘胜追击,可却突然发现这赵千千怎么销声匿迹了,这可不像他们认识的她,他们认识的她可是永远打不败的,哪怕那时候被全网黑也有着个大心脏,不肯投降。   可赵千千究竟去哪了呢?她怎么可能摆脱掉网络呢?   赵千千正在回老家的路上,她连存款剩的都不多,飘飘长发已然剪得短短,带着黑色的口罩,宽边的白色鸭舌帽压得很低,此番她便是要回到自己长大的家。   她的第一站是她亲爹赵志平家。   赵千千手机里存着父亲的地址,早在一年前,她便在父亲的要求下替父亲买了套房,房子在县城里最热闹的安中路上,一个名为春天的小区,里面的房子每平方要价上了万,正因为位于最好的学区。   她感觉喉咙有点干涩,想了想还是给父亲打了电话,想上去找父亲帮点忙。   “喂。”   电话那头赵志平的声音很是激动:“千千啊,怎么了?今天找爸是什么事情啊?”   赵千千从未真正听过父亲如此热情的语调:“爸……我……”   她话没说出,赵志平便继续往下说个不停:“对了,千千爸想和你说说,就你弟现在不是要上那个辅导班吗?爸你也知道的,就吃点死工资,钱不多,你那边能不能帮衬一点?也不多,咱们千千现在有出息了,就给爸转个五万吧,咱们一步到位,给小弟报一个好的班,让他去那种一对一的!”   赵千千心冷了半截:“爸,可能过段时间您也要听说了,我已经破产了,我想要问你……”   “什么,你破产了?怎么回事?”赵志平不等回答:“没事没事,破产了就找女婿,他不是早就拿着那么多礼金想要娶你吗?但是爸得给你说,女孩子家可不能想着给彩礼,人家男人家里会看不起我们的,咱们就找他们要钱,他们给得多啊,才算是真的重视你!听爸爸的!”   赵千千冷笑道:“爸,我和蔡泽已经分手了,我劈腿被他发现了,没可能了。”   “你说什么?你个丫头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不能这样,听爸爸的,去跟蔡泽道歉,去好好和他说道说道,哪能这样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你以后嫁了他能少奋斗多少年?人家家里地多,咱们全家都沾光,以后要是你大姑、小叔他们要买房子你也能帮衬点,多有面子啊!”   “再说了,你这样一来,你弟弟的辅导费要怎么办?你是要气死你爸爸啊!”   “听我的,你去和蔡泽道歉,马上啊,不然你把他电话给爸爸,爸爸来和他道歉。”   ……   听着电话那头叨叨个不停的父亲,赵千千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冷透了,这几年来,她记忆里不知道帮衬了父亲和父亲那边的亲戚多少次,可是他怎么能这样。   她努力打起精神,毕竟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机,她想着发个微信给父亲家的几个亲戚,要知道他们在记忆里从她那得的好处可不是五万十万这种小规模,可刚打开微信,便被写着一家人的赵家家族群里的信息看得心灰意冷。   赵志平:千千她破产了,居然还和蔡泽分手了,你说她个小姑娘家家不想着结婚,居然现在还闹起情绪了,小两口本来都快结婚了,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能这样闹个不停呢?我让她和蔡泽道歉,都说了她不想就我来,结果她还生气,大家给我评评理啊。   赵志海:什么?大哥你可得管管,这我们家的房子蔡泽不才刚说要帮忙解决,他们家的楼盘才刚开盘,我们可还没有去选房呢!   赵志梅:是啊,大哥,这我们家晴晴的工作之前千千也说要等毕业帮她解决,你说现在这折腾的什么事情呢?这孩子任性就得靠大人把控,大哥您可得把着点千千,别让她感情用事!以后她就懂了,这感情的事情,就是要靠好好经营,哪能这样搞呢?   ……   赵千千看着群里热火朝天的样子笑得嘲讽,好一个一家人,爸爸倒是一呼百应,什么小姑、小叔、那些她几乎没见过的堂哥、堂弟一个两个全都跑出来了,指点江山的样子,还真是一家人呢!只是他们的一家人根本不包括她赵千千。   赵千千:你们要是喜欢蔡泽你们可以自己和她在一起啊:)   点击信息发送,退群,把爸爸的电话拉黑,一气呵成,赵千千觉得自己的个性还是多少被影响了点,可此刻实在有些畅快,看着已经在眼前的春天小区门牌,她没有停留,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   “你看,你这些家人哪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呢?对不对?听我的,让我来,我肯定重新回到巅峰,绝对没有半点苦头。”赵千千的脑中突然回响起了她最是熟稔的女声,那正是她自己的声音。   “闭嘴!”赵千千恨恨地对脑中的声音喊了声,没理会。   可那女声不停,继续念叨:“你现在众叛亲离,身无长物,没一个人肯帮你,你现在只能听我的,不然连一个肯接受你的人都没呢……快答应我吧,听我的一切就会好了……”盘旋在脑中的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诱惑。   赵千千痛苦得想砸开大脑把这玩意彻底抛掉,她实在太过痛苦了,痛苦到甚至想答应这明明已经清楚知道是个陷阱的诱惑。   事实上,大脑里的女声也是个赵千千,或许我们可以叫她陶婉。   在赵千千大四那年,一场昏迷,她在失去了意识后,她便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主控权,她只能在一片黑暗中看着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人使用着她的身体做着完全违背她愿望的事情。   这人,正是陶婉。   她自小最喜欢的便是用自己手中的笔画出属于自己的旖旎梦境,喜欢从别人的画中读出各式各样的风格、性格、想法……所以她人生唯一的一次叛逆,便是去分别找了那时刚离异的父母,乞求他们让自己学习艺术。   那时母亲问她:“能不能坚持自己的梦想。”   她坚定地回答了能,也一直在这条路上坚持着,所有的辛苦,为了梦想便也不叫苦。   可这一切都被这个强行闯入她身体的陶婉毁了。   她亲眼见着陶婉和导师说着,她已经不想再坚持艺术的道路,让原本对她寄予厚望的导师失望透了顶。   看着对方顶着自己的名字成了网红,干着抄袭的事,除了那些功课没有半点原创,肆无忌惮地赚着大把钞票,却不管干的这些事几乎把她的名声毁了个干净。   学长侯锋是她最敬仰的青年画家之一,她与学长在艺术的领域上颇有共鸣,可陶婉却嫌弃侯锋不算有钱,对学长精心准备的画作嗤之以鼻,赶走了学长。   她见着陶婉交了男朋友,叫蔡泽,是个有钱的男人,对她也很好,按网上时兴的话,应该是个霸道总裁类型的那人。   看她在网上没有多少好评还能在被打倒时重新崛起,又在崛起后被再次打倒。   看着她同自己的母亲、父亲交流,沟通……   ……   陶婉也许确实是个厉害的人,可她用的是赵千千的身体,她正在做着一切赵千千不愿意做的事情,践踏着她的梦想、她的未来、她的爱情、她的朋友。   在长达了四五年的观影模式后,她突然发现自己重新拥有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而陶婉却好像到了曾经她存在的位置,只是不同的是,陶婉哪怕藏在她的脑中,也能随意地和她交流。   在这几天,原本才刚苏醒还懵懵懂懂地她大概明白了什么,陶婉现在已经没有了曾经占据她身体的力量,只有当她同意时,陶婉才能进入她的身体。   原本以为她能很坚定的拒绝这种分明是匪夷所思的诱惑,可面对现实时,赵千千才发现一切太过于艰难。   当赵千千醒来,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刚刚破产的公司,一个接一个结算离开的员工,在旁边磨刀霍霍恨不能好好整治她一番的富二代三人组,几乎快清零的存款……   哦,现在还多了一个,曾经受了无数恩惠,但现在恨不得把她绑到蔡泽家结婚的父亲大家族。   陶婉还念叨个不停:“你看,这几年如果不是我,能有这么多人认识你吗?我可是帮你成为了人生赢家,和你同届的学生有哪个比你厉害?你微博现在粉丝可还有一千多万,虽然店铺没了、还有蔡泽,但是分分钟我可能让你东山再起,只需要你身体借我一小会。”   “可你现在还不是破产了?”赵千千没留情面,“你留给我的烂摊子好像不是一般的小。”   “但是我有本事把你经营到最高,现在只是一时低谷,你只要相信我,很快,我保证赵千千又能重回巅峰!”陶婉音调很高,听起来有些激动。   陶婉是来自于某个平行时间的灵魂,她被选中做实验,投入赵千千的身体,她的灵魂力量维系全靠他人的情感,所以每次被全网黑的时候,都会几近跌落谷底,她找上蔡泽和那两个富二代也因为如此,他们这些地位家室优越的人,情感不知为何也比普通人的崇拜要美味一些,她走钢丝劈腿便是为了补回那时全网黑缺失的灵魂力量,可哪知道一朝被蔡泽捉到,失去了三人的情感力量同时被全网黑的她瞬间失去了对赵千千身体的掌控。   若是这么下去她可要危在旦夕,唯有赵千千听了她的话,让她主导身体重新吸收足够的力量,她才能拥有这具身体的绝对控制权。   至于赵千千到时会如何?这可就不干她事了。   所以她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要说服赵千千听她的话,把身体给了她。   赵千千觉得可笑极了:“陶婉,有一个道理我是明白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顿了顿,陶婉没回答便也继续说:“况且,哪怕你现在成了女首富,那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吗?”   “我最知道的,便是你毁了我的梦想。”   陶婉有些怒了:“你倒是去问问别人,你的梦想值得什么钱?我可是给你赚了多少,要是我用这个身体,要比你成功一万倍,你看,你的亲生父亲现在肯让你进家门吗?要是我,他肯定马上把我请进去吗?”   “用钱买的进门卷吗?”   “呵呵,赵千千,只可惜你连买你家进门卷的机会都没有啊。”陶婉嘲讽地说道。   赵千千被刺痛了心,不愿再回应,埋着头往前走着,没看路。   陶婉有些疑惑:“赵千千,你来你妈家干嘛?”陶婉当初可是共享了赵千千的记忆,她知道赵千千的妈妈单静秋从前是个老师,所以有些爱说教,打小对赵千千要求就很严,虽说赵千千是跟了母亲的,但刚离异便遇到寄宿学校、后来又去读了大学,母女二人分离也已经很久了。   赵千千只是呆呆站在小区对面,这个小区她从小长大,当然那时有爸爸也有妈妈,爸爸爱说笑、妈妈爱说教,虽然从小是钥匙小孩,但如果不是妈妈,她连画画都不能坚持到现在……她想着在她不在的时候,陶婉决心放弃艺术,母亲打来电话再三确认,确认她要放弃自己曾经选择的道路吗?陶婉只是硬生生地说了是,自那以后陶婉也没有怎么理会过母亲。   她苦笑,想转身离开,毕竟那个拿了陶婉不知道多少钱的父亲逼着她去结婚,自家已经对她失望透了顶的妈妈怎么又会肯原谅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儿呢?   赵千千慢慢地背过身,只觉得在这个巨大的国度之中,她竟然毫无立足之地。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往那头走不是小区的后门,你居然还是走错。”突然出现的女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便要过马路。   她愣愣地回过了身,看着旁边的女人,是妈妈,老了好多……   她就如同孩提时跟着妈妈举着手过马路的傻样子般,和妈妈并排走着,便是到了马路对面,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被一路拉到了小区里。   小区里从小认识的阿姨、大爷们看着她,似乎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可才片刻,便反应过来,指着她:“你是静秋她家的千千啊!从首都回来了呀!哎哟,大姑娘了,好看了,都认不出来了!”好似她从未从这里离开般的亲切。   单静秋在前头一个个点着头回礼,笑着招呼着,只告诉他们这是女儿好不容易回来,要先回家吃饭,并示意着赵千千要和阿姨、大爷们打招呼,可不能没礼貌。   赵千千跟在后头也便按着妈妈的样子,对打招呼的每一个人点头问好,亲昵地喊声阿姨好、叔叔好之类的,没一会便走进了家门。   家里的摆设和离开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还摆着她当初毕业时拍的照片,仿若时光在这里停留。   单静秋可一点没有和赵千千客气,毕竟千千可不是客人,她啊可是这家的主人,她丢下女儿便往厨房走,问着:“今天还吃苹果吗?”问的这问题就好像女儿昨天也在这吃了一般。   千千只是愣愣地点头,看着那背影已经麻利的收拾整理了起来,没一会一盘苹果便切好了。   脑中的陶婉不甘寂寞:“啧啧,也不知道你妈是真欢迎你还是假欢迎你,都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没准啊也是找你要钱!”   赵千千拿着苹果放在嘴里咬了下去,真甜。   “你生气了就真不回家了?你也不想想我会不会担心!那时候说你两句还跟你妈妈我闹起脾气来了?”单静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头轻轻点了下女儿的额头无奈极了。   “你逢年过节也不知道回来,我生日也不知道回来,你的地址也不和妈妈说,那你说妈妈能说什么呢?你是不是还等着妈妈去道歉?”   单静秋挑眉看着自己的女儿:“当初是谁答应妈妈,只要坚持了学艺术就要坚持到底?”   赵千千愣愣地回答:“我。”   单静秋从慈母模式切换成了老师模式,说教个不停:“妈妈老早和你说过了,咱们人生能做多少选择?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决定了以后人生的道路,妈妈只希望你能爱你所选,做你所选,不遗憾、不后悔、不改变,可你才去读了几年大学?就和妈妈说要放弃,你说这怎么能是为了梦想奋斗呢?当初和妈妈那么坚持着要去学艺术的千千去哪了?”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陶婉忍不住抱怨:“你看,你妈也太能说教了,当初说了我半个多小时,谁受得了?”   赵千千在心底回了句:“我。”   她看向端坐在那直视着自己的母亲:“妈,那时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坚持自己的梦想,对不起。”   单静秋笑了揉揉女儿的头:“妈妈早就和你说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艺术,那也不能强迫你,只是妈妈觉得,你把它当梦想,如果梦想轻易被放弃了,那也太过可惜了,但是妈妈尊重你的选择。”   赵千千点头说是。   “对了,千千你怎么这两天回来了,你那不是很忙吗?”单静秋关怀地问了问女儿。   陶婉幸灾乐祸:“你看,来了吧来了吧,你妈啊不是要叫你给钱,就是要骂你了!”   赵千千没理会陶婉,她声音有些低:“妈,我的公司破产了。”嘴角带着苦笑。   单静秋似是一震,怔住了一下,迅速地反应了过来:“没事,那我们总结经验,东山再起。”还补充说明:“人生有潮起潮落,哪能只有涨潮没有落潮?遇到低谷的时候,我们要放平心态,可不能自暴自弃。”   陶婉听得厌烦,恨不得赵千千能马上摔个跟头。   “……对了,千千,那个,你的男朋友呢?”单静秋小心翼翼地问,“前头,我听李家的孙子说,你们要结婚了的,怎么这次没一起来?”   赵千千咬着牙:“我们分手了。”   “……分手?分手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生要朝前看,更好的在后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要难过啊。”这回的安慰显得分外勉强了,单静秋有些结巴。   赵千千看着母亲努力把场面圆起来,不让自己难堪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妈,是我出轨,所以才分手的。”   虽然她心底知道不是她做的,可陶婉既然用了她的身体,她又能如何呢?这下,妈妈该赶她走了吧!   单静秋听到这总算把眉头紧锁,脸色有些难看:“从小妈妈可是和你说过,咱们做人要堂堂正正,像这种伤害别人的事情,是一万个不能做,要知道做了,是要有人难过伤心的,出轨这种事情,妈妈得说,千千你做错了!”   “你听妈妈的,咱们该道歉道歉,如果你是真不喜欢他了,也只能分开,但是伤害别人的事情你永远不能不抱歉、不愧疚,如果一个人做了错事还不知道抱歉愧疚,那么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没救了,妈妈相信千千,一定是个好孩子,哪怕真的一时走了错路,但是认错挨打要改,改了以后,还是妈妈心里的好千千。”   陶婉觉得单静秋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暗讽她,什么叫不抱歉不愧疚就没救了!男女恋爱自由,她也可以选一选再决定啊!   可赵千千只是在心底默默地送给了她三个字。   “我赢了。” 第57章 女儿她回来了(二)   赵千千只是应着是, 反应已经有点迟缓,长期间做个旁观者, 让她的反射弧变得异常的长   精神紧绷的人乍然放松后便是席卷而来的疲惫,赵千千正是如此, 自从苏醒以来,几乎每一刻都在战战兢兢之中,难以自拔, 对她而言,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漫无止境的噩梦,在母亲的安抚下总算能稍微放松自己了。   “妈妈, 我好累……”她的手在发抖, 眼睛已经打不开,只是这么看着妈妈。   单静秋看着千千现在疲惫的样子,忙拉着孩子回了房间,这房子统共就两间房,一间主卧、一间次卧, 早在当初她和丈夫赵志勇离婚后, 便把主卧换给了女儿, 即使是女儿这些年没怎么在家休息, 后来更没怎么回来,她也没有动过这里的一切东西。   单静秋就像哄着孩子一样, 拉着千千进了房间,让她赶快上床,千千只是脱了鞋, 衣服都没换,便累得埋在被子里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单静秋只是坐在床头陪着女儿直到她陷入睡眠,哪怕是睡着了的赵千千也依旧眉头紧锁,全身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分外地不安。   也的确应该不安。   这些日子来,这孩子应该辛苦了。   事实上,被008突然抛到这个世界之前,单静秋对世界记忆并不完整 ,她只是在黑暗空间里见了原身,接收了她的愿望便如此进入新的故事世界,原身的记忆,只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整个世界的剧情,单静秋并不知晓。   所以一开始,单静秋甚至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今天看到赵千千,她终于明白了。   原身自小和女儿的关系不算太差,老师出身的她,除了有些一板一眼、喜欢说教,喜欢规矩外不算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当然她确实有些脾气倔,她从赵千千还小的时候便对女儿的一言一行很是关注,但她很尊重千千,所以当年千千一意孤行想要学习艺术,也是她去说服的赵志勇,在她看来,女儿只要有想做,并决心好好去做的事情,那做父母的便要支持着孩子去做。   大学的前几年,她和女儿时常联系,关系很是亲近,可在女儿大四那年开始,一切便变了。   女儿大四那年开始,突然如同消失匿迹一般,把原身屏蔽了,联系也变得很少,哪怕是原身主动打电话过去,那头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着现在忙、没空,至于回电,更是根本等不到。   后来临近毕业,女儿直接说要留在首都,不肯回来,原身有退休金,原本也不想让女儿养老,首都的机会条件更多,她便也遂了女儿的心愿,可没多久,邻居老李家孙子回家,说了赵千千做了网红,不再画画的事情,这倒让原身惊住了。   在原身心里,自家的千千看似柔弱,但打小便很有主见,选了一条路,便不撞南墙不回头,牛脾气得很,明明当年是千千坚持地要去学艺术,读书这几年也没说有什么不开心,怎么突然说放弃就放弃了?这可太不像女儿了!而且多年来,为了艺术千千付出的努力已经太多太多,哪怕她这个只是在旁边看着的母亲,也忍不住觉得可惜。   于是原身一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的女儿声音依旧,但却同以前全然不同,漠然说着自己已经对画画毫无兴趣、只想好好赚钱……原身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女儿是否真想放弃,可千千很是肯定,坚决地说着她是一定要放弃的,这让原身失望透顶。   那时挂了电话的原身其实并未真的生气,只是有些失落与遗憾,她本以为女儿的不耐烦和生气只是一时的,哪知道自那以后千千几乎没同她再联系过。   原身只是想着,也许自家女儿是怨了自己,怨自己不支持她,怨自己没给她足够好的生活条件,让她得去考虑太多的锅碗瓢盆,没法追求梦想,便也过着看似丰富多彩实则孤单的退休生活,哪怕是生了病也自己去医院,不肯叨扰女儿。   这三四年间,除了逢年过节的一句问好、过节快乐,俩母女几乎再无联系。   后头原身记得,那印象很深,毕竟那时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女儿了。   赵千千回来过一次,那次回来的女儿看起来很是恍惚,精神状态也不好,就像一抹游魂,静静地在路上行走,被回家的原身撞见了。   赵千千告诉原身,她的网红店铺破产了、劈腿和男友分手了、因为打版大牌被人在网上辱骂……几乎把所有的黑料一吐而净。   原身勃然大怒,她万万没想到从小乖巧的女儿,叛逆就叛逆,还干了那么多错事,拉着女儿便要先去给蔡泽打个电话道歉,可不能干那种玩弄别人感情的事情,要真想分开,也不能干这劈腿事,可既然干都干了,那也要好好说声对不起,人原不原谅是另外一回事,这些是原身自小便同千千说了又说的。   可原身作为一位老教师,说话的口气向来生硬,她只是同女儿说了声,跟妈去找蔡泽道歉,要不把电话给妈,妈替你来道歉,她没想多,可往家里走却发现身后的人半点没被拉动。   一回头,她却看到女儿用那种不可置信交织着痛苦的神情凝视了她许久许久,含着泪转身跑走。   那天,单静秋找了女儿一天,走得脚都站不住,甚至到了她这辈子不想上门的前夫家想求求他帮忙找找女儿,可却都是无果,她拼了命的给女儿挂电话,却了无音讯。   回到家,她便病倒了,烧得迷迷糊糊在家里折腾了一两个月,连出门的力气都没有。   当原身病好之后,再次听到了来自女儿的消息,那时是在邻居转发来的新闻上。   女儿穿着一袭长裙,带着卷儿的披肩长发洒在肩头,穿着镶细钻的肤色长裙,站在红毯之上,镁光灯闪烁,光彩照人,那是一个叫做黑伞的国外电影节红毯,她是受了一个知名的奢侈品品牌去的。   她是国内第一个被奢侈品品牌邀请到黑伞电影节红毯的网红,比起有些只是蹭热度的十八线明星档次看起来甚至还高了不少。   好容易知道了女儿的消息,她拼了命的给女儿发信息,打电话,却发现之前只是关机的电话居然成了空号,她知道也许女儿是想避着她,又或者,已经再也不愿意和她联系。   其实从女儿一失踪开始,她便也有想过上网发什么寻人启事,但想到老李的孙子说,女儿在网上粉丝很多,很出名,又担心给她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这次也一样,她心里想女儿得厉害,可不舍得闹得沸沸扬扬让女儿难堪。   她试图去找过赵志勇,却发现赵志勇已经卖了千千给他买的那套房,又回了老房子,一家人说起千千句句恶毒,只说她是个狼心狗肺、不孝父亲的女儿。   她便知道,从赵志勇那怕是什么都问不到了。   沮丧离开的原身发现她失去了所有能联系、看到女儿的方法,但她很快想到了新的办法,自那以后便天天跟在人家后头,学着用智能机,每天去看女儿的信息、微博,甚至还学着那些粉丝,和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吵架,在女儿发心情时安慰一句。   但一天天的,她渐渐觉得女儿越发的陌生。   从前牵着她的手,从一个小团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的赵千千似乎不翼而飞了,出入所有的东西都是奢侈品、成天变着法的买包包、趾高气扬、动辄和人在网上对骂、甚至还开始整容……原身没人追,就按着粉丝的口气,别扭的同女儿发去了一条一条长长的信息。   告诉她,她本来就很美,无需再去动这些手脚;告诉她,不要因为外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做好自己就好,天天要开开心心的;告诉她不要虚荣,购物会成瘾,虽然钱多,也要理财省着点花……   再然后?原身便被拉黑了,她便成了一个只能浏览的屏幕党。   她在网上,看到了自己的女儿钱越赚越多、骂她的人越来越多、看她不只是行为,连脸都变得不像自己的女儿、看她同时暧昧着几个男人,却没有和谁真的成了……   原身是真的没能明白,为什么千千成了这个样子?   又过了几年,赵千千已经成为国内的第一网红,和蔡泽也结婚了,虽说常有人取笑蔡泽绿帽子高高挂,但也没能破坏他们俩的结婚,成婚以后赵千千还时常被拍到和她的几个男闺蜜出去玩耍,几乎一被拍到,就能上头条。   当然,她的婚礼并没有请原身,也没有请赵志勇一家。   再后来呢?原身老了,这几年情绪的大起大伏让她的身体受到很大影响,刚过了女儿婚礼,没什么牵挂的她不舒服去医院便被查出了淋巴癌,她没治病,只想把钱留给女儿,毕竟她这辈子也没能给这孩子什么。   她躺在病床上,很想女儿,但在微博上看到女儿好像又出国拍照了,已经习惯甚至已经不懂得如何去打扰女儿的她,再次放弃了联络女儿这件事,可似乎是树大招风,她住院千千一次没来过的事情被人给放到了网上,瞬间引爆评论,虽然在这之前赵志勇已经闹过一波了,但母亲癌症濒死,女儿在外拍照这事情依旧太过耸人听闻,原身只是狼狈地上网解释,不愿让人抹黑自己的孩子,可这些都无济于事。   她躺在床上,懊恼不已,却等来了自己的女儿,风尘仆仆,听说是从国外飞回来的。   那时女儿一进病房,便哭着扑到了她的身上,声音很大,她能听到外面照相机疯狂拍照的照片,她只是怔忪地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孩子,脸比之前在微博上看到的还要僵硬一些,明明能一眼看出是女儿,但那张脸就像是从哪里偷来的面具,被硬生生安在了上面。   原身不明白,好不容易见到了女儿,为何她会生出莫名的陌生感,并非是久久未能相见的原因,而是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她从不认识。   她想,也许是她病得太久了吧。   没一会,拍好照的人便转身走了,外头只剩下几个男人,蔡泽和女儿的几个男闺蜜,他们没进来里头,只是在外头远远地站着,可眼看人都没了,原身便能看到女儿的脸霎时变了,变得分外的冷淡。   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镇痛药对她的镇痛作用已经越来越少,她抓着女儿的手,颤颤巍巍地说起了话。   “千千,妈妈名下还有房子、存款,等妈妈走了你就都拿去。”她那时说话已经有些急促,因为肿瘤早就扩散到了肺部,“妈妈一直想和你说句对不起,是妈妈太喜欢说教你了,小时候妈妈答应你的要尊重你却没能做到,千千你别生气……你别怨妈妈,妈妈爱你……”话还没说完,原身便陷入了近乎休克的状态。   迷迷糊糊之间,她突然发现眼前女儿的脸狰狞了起来,原本僵硬得几乎是不怎么能做表情的脸突然剧烈的扭曲了两下,眼睛流出两行泪水,一把冲过来抓住了自己。   赵千千撕心裂肺地说了声:“妈,那不是我。”   话音刚落,那张反复挣扎扭曲的脸又瞬间变回了之前僵硬的模样,千千迅速地甩开了原身的手,好像有什么不明病毒般腾地弹开。   距离着原身很远,看向几乎没有意识的原身眼神分外的冷冽,似是没有半点感情。   但是那时候原身已经无力去深究什么了,她只是一点一点地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再也没醒来,耳畔边只是打转着千千似乎没带着什么感情的哭声。   可这个千千,真的是她的千千吗?   如果是,为什么千千又会说那不是呢?   分明,当那张脸狰狞着嘶吼时,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怖,只觉得蜂拥而上的熟悉感击中了她,就只想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反倒是那张分外平静的脸,却遥远得好像远远在另外一个失控。   可她已经死了。   原身在黑暗空间之中,一把抓住了单静秋的手,她呆呆地反复重复着:“千千说了,那不是我的千千,那我的千千去哪了呢?”   “我的千千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呢?”反复念叨着眼泪一行一行的流,看着单静秋的眼神充满着乞求。   008 的机械音准时地响起:“任务一:寻找赵千千。任务二:拯救赵千千。”   听到提示音的单静秋那时有些发愣,这个寻找赵千千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可在继承了那些记忆,看到了赵千千恍恍惚惚地出现在眼前的样子,她便明白了。   眼前的赵千千,和原身记忆里那个宝贝女儿,一模一样。   可如果眼前的这个赵千千是真的,那么那个假的赵千千又是从何而来呢?这样便是找到了吗?   而又要如何去拯救呢?   ……   陶婉现在的力量还很足,肆无忌惮地把陷入睡眠的赵千千同拉到空间——虽然能拉进来,但她并出不去。   赵千千被惊醒般看着周围的黑暗,这片黑暗她很是熟悉了,而眼前的这个女儿她倒不是很熟悉,看起来不算好看,但也算整齐清秀,可不止怎地,她心底浮现出一个名字“陶婉”,似乎有什么在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是陶婉。   陶婉看着那到现在好像还从睡梦中难以清醒的赵千千恨不得狠狠地翻个白眼,在她看来赵千千就是个白眼狼,怎么说也说不听。   要知道,自她到赵千千身体后,让赵千千完成了多少原本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例如她让不下一千万人听说了赵千千的名字,在网红那儿也颇有地位,还开创了一番属于自己的地位,甚至还找了像蔡泽那样的男人,要是赵千千她自己过日子,没准啊,还过得不成样子。   陶婉想着,要是她没到赵千千身上,没准赵千千大四毕业便去画画,找了个同样穷困潦倒的画家男友,最后一直到死之前她的画都还没有涨价,她说的这些,都是分分钟就会实现的,都不需要多想。   所以她不知帮了赵千千多少,这赵千千居然还不知道感恩。   要是你说现在这赵千千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事情,陶婉只会冷哼一声。   这是赵千千无能,要是换了她陶婉,分分钟玩弄于股掌之间,哪里会有这么多有的没的,像是家里这对父母,就拿钱供养着呗,钱多,不怕,男朋友什么的,只要她肯要,那不用说,妥妥的,马上跟到身边。   结果现在赵千千居然还落到个被父亲看不起,母亲也觉得她身无分文的局面,啧啧啧,真是能力不足。   “你是陶婉?”赵千千问道。   陶婉有些愣,毕竟这些年她都是顶着赵千千的名头活着的,陶婉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距离很远很远了更别说她可从来没提过自己是陶婉这件事,赵千千怎么会知道?   “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名字的?”陶婉下意识的问道。   “只是我心底告诉我,你就是陶婉。”这个问题无关紧要,赵千千便也回答了。   “哎哟哟,赵千千,你看我们俩多有缘分呀,如果不是有缘,怎么会你在心里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呢、。”陶婉有些皮笑肉不笑。   赵千千语调很低:“所以你把我拉到这你是想做什么?”   要是可以选择,她宁愿从来都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想和她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缘分。   陶婉卡了卡:“我想同你说,你什么时候把身体还给我?”说着说着她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了,毕竟虽说身体是赵千千的,可她也经营了好几年,谁都有点份额,她还不能用了不成。   赵千千气急反笑:“什么叫还给你?身体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这件事你说得好像你并不知道一样。”   “我知道。”   “你知道就不用说这种话,这具身体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我的,而不是别人的!”赵千千很愤怒,陶婉的这个还字彻底引爆了她,她怎么就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体才几年就成了别人的。   陶婉似乎是觉得赵千千有些不可理喻,颇有些趾高气扬:“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对这具身体做了多大的贡献吗?”   “你要知道,你不在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从头到脚,可是我自己赚钱去保养的,她的人际关系、工作关系、生活关系全都是我经营而来的。”   “所以这具身体不是我的能是谁的呢?”   听着陶婉的话,赵千千怒发冲冠,她从未想过此世间有人能说出如此无耻之话。   “你说得好像你做这些事经过我的同意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这些没用半个是我想要的!”   陶婉嗤笑出声:“哈!什么想要不想要,谁不想要钱、名、利益,我替你赚了多少钱、多少名声?给你谋取了多少利益,什么要不要,你现在是因为我已经给您弄了,你才能这么高高在上的指点江山!”   “我只说一次,不管你曾经多么辉煌荣耀,和我无关,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规划。”   陶婉嘲讽道:“规划自己如何成为一个普通人吗?”   “不管是成为一个普通人、又或者是一个有用的人,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你又凭什么替我选择呢?”   “就算我甘于贫穷、甘于无名,关你何事呢?”   “你自作主张的进入了我的身体,自己毁掉了我所有的规划,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走,生存着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陶婉有些被呛得词穷,可她的脸皮早就比城墙还厚:“我告诉你赵千千,我这可是在拯救你,我是在帮你,让你走上辉煌人生,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赵千千低头也笑了:“这句话我也送给你,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人生,你已经毁掉了一次,我不会让你毁掉第二次!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陶婉气得恨不能马上跳脚,却发现眼前的赵千千身影突然变得虚无。   该死,梦境又要结束了,只能继续在脑中。   “千千,该起床了,起来吧。”单静秋温柔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呼唤着。   女儿已经睡了一整天,要叫起来吃个晚饭再睡,否则身体会熬坏的。   赵千千慢慢地睁开眼,能感受到光线刺入眼睛的感觉,明明应该有些难受、疼痛,可她忍不住睁开眼追着光,这种感觉离她已经太过遥远。   迷迷糊糊地她看见了站在那的妈妈,赵千千一把扑到了妈妈的怀里,眼泪直掉。   刚刚明明和陶婉针尖对麦芒,可现在却突然化为了绕指柔。   其实赵千千真的黑害怕,经历了四年的幽闭时光,几乎她所有的人生都被全盘毁掉之后,她太过于恐慌重新回到黑暗之中,和陶婉的争吵一点也不容易,只是这只是个开头,接下来的挑战还太过于漫长。   “傻丫头,哭什么呢!”单静秋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能感受到肩头的湿润,无奈地笑着,心疼极了。   赵千千哽咽地说着:“妈妈,没事,我只是太想你了。”   已经四年不见了,妈,千千真的好想你。   真好,哪怕现在千千已经是丧家之犬,妈也愿意为千千撑起一把伞。   单静秋轻轻地笑了,继续抱着这孩子,太多的委屈,哭出来就好。 第58章 女儿她回来了(三)   哭了几回, 千千的眼睛已经又红又肿,单静秋从冰箱里拿出被冰镇过的特汤勺, 让女儿轻轻地放在眼上消肿,明明看起来是有点滑稽的场面, 可单静秋看了心里却写满了心疼。   好一会,千千的眼睛才看起来好了一些,她有些不好意思, 从小她也不是什么爱撒娇、爱闹脾气的性子, 向来是邻里间出了名的懂事孩子,可现在受了委屈便越发想在妈妈那躲着不出来, 如果能回到四年前那该有多好, 那时她还是怀揣着梦想,纠结着毕业到底要继续深造或是先出来体验生活的女生。   想到自己现在睁开眼要面对的一切,她便又忍不住的沮丧。   和陶婉说得那么坚定,可赵千千的心底也是犹豫彷徨的,她能面对这一切吗?   当她那时重新醒来, 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局面是没有朋友、没有事业、没有梦想, 声名狼藉, 背着出轨和抄袭的名头, 即使是这样还能往前走吗?她并不知道。   她无意识地手指划来划去,心里思绪万千, 从来她都喜欢自我鼓励,可现在面对的情况,让她连鼓励自己重新振奋都很难。   还好她还有妈妈……她抬起头看着对面正在吃饭的母亲, 就像看着黑暗中的曙光,哪怕还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也许就有走下去的能力,起码她还能试图振作自己,不愿意屈服于陶婉。   单静秋忽地想起了什么,试探性的问了问:“……千千,妈妈想问你一个问题?”   赵千千:“怎么了妈妈?您问。”她呆了呆。   “千千……你还想画画吗?”单静秋舔了舔嘴唇,说着话的样子有些不安。   如果说到拯救赵千千,那么不仅仅是让她从声名狼藉了脱身,更是要让她重新找到生存的意义,将心比心,哪怕是单静秋,面对这样的局面都要难得多。   首先,她想知道四年前的赵千千还想要继续她的艺术生涯吗?   画画……这似乎是非常久远之前的回忆了。   赵千千小时候,妈妈便寻思着让她学个特长,于是便把她拉到了少年宫,一开始妈妈是希望她学个唱歌跳舞或者乐器的,可是当她看见那些背着画板的小哥哥、小姐姐一个一个从班级里出来的样子,小脑袋瓜便忍不住黏在那不动了。   她喜欢在画布上挥洒各种各样的颜色,喜欢在上面画出自己的旖旎世界,喜欢从画中感受彼此。   一开始妈妈同意,不过是顺着她难得的愿望,毕竟画画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些天赋,可一天天地过去了,她发现她或许真的有这样的能力。   每次拿起画笔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很幸福,可现在……   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画画的能力。   “我,我不知道。”赵千千有些狼狈地低下头,不知所措。   脑海里的陶婉似乎是感受到了巨大的负面情绪,刚刚分明消隐无踪的她突然跳了出来,声音带着些冷嘲热讽:“啧啧,我说你妈妈也是够坚持的啊,你甭听她的,画画能赚钱吗?拜托了,你不看看现在的环境,我可是帮你走在了时代的前头,再过个五年十年,你想当网红还得和人家排队打架都抢不上呢!画画,我们谁不知道,得等死了啊才值钱!”   赵千千压抑着怒意,没有理会她,倒也是幸亏陶婉,刚刚心底的狼狈不安现在全部被熊熊怒火取代。   陶婉丝毫没有感受到千千的愤怒,当然就算感受到她也绝对不会消停的,毕竟千千越是生气,越是接受不了,反倒遂了她的心意。   “你这种就跟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下岗浪潮的时候不知道变通的工人心态一模一样,你要知道,人是要顺着时代潮流往前的,你想想新闻上当年那些下海的,现在个个赚了多少金山银山,那些个不知变通的呢?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套房子!”   “所以啊,你要意识到你现在的想法可是大错特错,如果不改就是钻进了牛角尖,迟早会被淘汰,整天讲什么理想,要知道有钱多好,你画一辈子画也许还没有我以前买的一个包包值钱!何苦呢?听我的,让我来,后半辈子你就是躺在家里天天看天看地,坐吃山空都可以!”   陶婉先是狠狠打击了赵千千一番,然后迅速丢出了她认为的巨大诱惑,其实她心里也是气急,上辈子的陶婉所处的是五年后的平行世界,她是眼看着那个时候清华北大毕业的还比不过网上的一个初中毕业的主播,到时候可是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只要有钱,纵使道德品位败坏又如何?   当她来到了赵千千的身上,她便被这具身体的优异条件迷住了,首先肤白貌美大长腿,虽说是清秀,但是是那种毫无攻击的美丽,虽然并不艳丽,但绝对是所谓的直男女神了。其次高学历,艺术专业出身,这在网红行业里可算是一个出挑的条件了。   可惜,赵千千家里条件一般,否则直接走什么白富美路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是这离异父母、先头父亲还算是出轨,又生了个儿子,她谋算着以后没准还能拿来卖惨一波,用什么重男轻女吸引一波网友的同情心,这波铁赚!   在她看来,赵千千不像以前平凡的她,空有一颗想红、想赚钱的心,却没有底气,她有着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却不知道去创造一番事业,所以这才换了她,她可会让赵千千走上人生巅峰。   于是她便拿着自己超前了现在五年的网红攻略,凭借记忆里的那几款爆款美妆产品打遍天下,什么小众、争相好评、物美价廉的单品她都能第一个评测出,在美妆博主那走在前列。   服装方面,她早就知道了每年要流行什么,甚至连每个大牌会爆款的服装是哪个她都一清二楚,能快准狠地选中最好的款打版,次次被网友追捧着卖空。   陶婉认为,她这完全是拯救了赵千千的人生,像是她这样原本平凡的人,能够凭借这一份记忆金手指走到人生巅峰,根本是让赵千千有了女主角的待遇。   这到底有什么可以拒绝?这又哪里做错了?   陶婉只觉得现在赵千千大概就是因为身体被人占据了不开心,等她发现了现在的日子苦哈哈,还不如在里头看着自己走上巅峰好,就会乖乖回来了。   赵千千可没理会陶婉,她目前自动屏蔽了她,别的也许她尚未了解,但她相信陶婉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况且就算她真的是好心,赵千千也不会把身体交给她。   “妈妈和一个人联系了,如果……如果你还想试试,咱们去一趟吧。”单静秋虽说有些迟疑,毕竟千千情况复杂,她不知晓她还会愿意去尝试看看吗?   赵千千看了妈妈的脸很久,还是点了点头,这双手已经四年没有动过画笔了,如果问赵千千她还有自信能画好吗?也许答案会是否定的,她甚至有些失去了提笔的勇气,她从小到大,最投入去学习的便是画画,如果连画画都彻底不行了,那么她的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看着妈妈充满了信任的眼神,赵千千没有说不的勇气。   “那么千千把行李收拾一下吧,跟着妈妈走吧!”单静秋眨了眨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招呼着女儿要走。   赵千千呆呆地,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思考卡顿了一番,猜不出妈妈下一步的行动要往哪里去。   但是她也没什么行李,所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背着来时的包跟在了妈妈身后,毕竟妈妈总也不能把自己给卖掉了吧?   当然,她早就带上了口罩和帽子,毕竟现在这张脸倒是一点不比什么三线明星名气小,能认出来的人不算少。   陪着妈妈下了楼,看妈妈泰然自若的同邻居们打着招呼,刚刚还不自觉有些忐忑的赵千千被自己给逗笑了,自家妈妈她难道不知道,最喜欢去的就是那些什么传统经典,没准是带着她去写生一番。   出了门坐上了出租车,在听了妈妈喊去机场的时候,赵千千依旧很是淡定。   这份淡定一直维持到妈妈拉着自己走到柜台,颇为阔绰的买了去往首都的机票时轰然破裂。   赵千千有些慌张,扯着妈妈的袖角,她声音压得很低:“妈,我们要去首都吗?”   她不断往回思考,生怕是自己那时候没有和妈妈说清楚,比起在老家的小县城,越是大城市,认识她的人越多,尤其是首都,虽然当初她主要是在s城经营事业,可从首都毕业的她,在那几乎是熟人遍地走。   也许是妈妈不知道情况的严峻?   要知道,赵千千在刚醒来毫无防备的出了门,立刻就被网友拍到照片放上了网,配文写的是:“赵千千事业破产、爱情破裂,穿着狼狈,邋遢出门。”   分明那时她也就下楼发了会呆,看了下周遭环境,便也就上了新闻。   所以自那时起,赵千千便知道保护自己的重要性,不然没准能轮着花样跑到人家的全新精彩爆料里做主角。   单静秋笑得神秘,只是冲着女儿说:“千千,你就相信妈妈,跟着妈妈走就好了。”   自家妈妈这么说,赵千千还能怎么说呢?她也只得点头说是,乖乖跟着妈妈走了。   还好,老家这两三个县城才有的一家机场,空姐可能对网上信息关注得还不算多,倒是没有用奇异的眼神看她,只是如同对待平常乘客般送走了她。   这份“还好”的放松感,赵千千并没有维系多久,到了首都机场,刚刚紧张起来的她,在乘上出租车听见妈妈对前头的出租车师傅亲切地说:“师傅,麻烦您到首都美术学院!”的那一刻,彻底慌张了起来。   妈妈这可是要带她去哪儿?   赵千千想到首都美术学院不由自主地连手指尖都发起了抖。 第59章 女儿她回来了(四)   首都的出租车师傅在不堵车的时候开得异常的快,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便已经到了首都美术学院, 赵千千有些近乡情怯。   赵千千眼看着前头的母亲掏出手机,不知往谁那里播去了一个电话, 在电话里熟练地寒暄着。   “是的,我已经到了学院门口了,您办公室在哪儿呢?我现在去找您不知道您会方便吗?”   “对对对, 我们在东大门这头, 是的,我穿一个白色上衣, 黑色裤子, 您要出来接我们是吗?谢谢您了,辛苦了!”   ……   电话并不长,一会儿就讲完了,可站在原地的赵千千只觉得腿上似乎长出了钉子狠狠地定在地板上一样。   刚回到这个熟悉的校园,她的心便一阵一阵揪着疼, 曾经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学府, 考了进来后, 在这儿她有欢笑、有泪水、有开心、有难过, 这曾是她的骄傲,她也为在未来成为学校的骄傲而努力着, 可是……这一切都被彻头彻尾地毁了。   她依旧记得那时候她在黑暗里看见陶婉用她的身体上着网,网上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弟、学妹在微博上曝光着她这个让学校蒙羞的学生。   他们全然接受不了,一个学美术出身的人, 最后不做原创,做起了美其名为打版的山寨大牌。   现在重新踏上这里,赵千千很是害怕遇上故人,尤其是他。   听了妈妈的电话,她大概猜到了电话的那头会是谁。   那应该是她的导师,马城,也是她现在最不想要见到的人之一。   马城师父是首都美术学院知名的教授,在当初还未到美院学习前,她便有幸听过他的讲座,师父虽然年过五十五,但风度依旧,她对师父的学识久仰已久。   后来上学没多久,千千便在写生时认识了师兄侯锋,在师兄的引荐下,赵千千第一次踏足马城师父的画室,她绘画的天赋被师父一眼看中,在考验了她几轮后,便决定把她收下门,那时候她是一众师兄师姐中最小的,天天在他们的照顾下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才华,画着画。   可陶婉却把这一切全都折腾没了。   想到记忆里,陶婉有些倨傲地对师父说着:“师父,我觉得艺术这种东西不适合我,我想要放弃了。”   马城师父推着眼镜不可置信地再三询问,紧紧抓着她苦口婆心。   他说:“千千,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师父相信你,只要你肯在画画的道路上坚持下去,你就能走得越来越远,甚至成为未来国内一流的画家之一,你不要荒废自己的天赋,如果遇到任何困难和师父说,虽然师父不是那么有能力,但是多多少少都能帮上你。”   “如果是钱、工作的事情,师父确实是有办法帮你解决的,你要遇到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   劝人的话一句说了一句,可陶婉哪会听呢?她只是冷淡地离开了画室,告诉师父她心已经定了,不用多劝,丝毫没给师父面子。   赵千千依旧记得那时关上门,能依稀看到师父跌落在椅子上,很是颓废的样子。   是她,让师父失望了,想到这,赵千千觉得浑身发冷,甚至忍不住地,想掉头就跑,可母亲的力气异常的大,狠狠地抓着她,没肯让她离开,她竟然挣脱不过母亲,只得乖乖地站在原地,继续等待。   没一会,远远看去能看到门里头走来一个人,头发有些发白,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西装裤,走过来的路上有许多学生同他点头问好,他也一一打着招呼,是马城。   赵千千有些恍惚,分明才四年没见,可无论是妈妈还是师父,都老了好多,她紧紧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来。   马城走到了大门前,一眼看见的便是在那傻站着的千千,哪怕是带着口罩和帽子,他也能一眼看出。   这曾经是他认准了的闭门弟子,可是却突然之间,放弃了这条道路,马城在千千离开后反反复复地想过,是否他选择的这条艺术的道路太过于自以为是,商业化的道路是否才是真正能成功的?他想了很久,期间一直关注着千千,却看着这姑娘云起云落,跌宕起伏,他很想问问小徒弟一次,她放弃了艺术后真的过得快乐吗?   原本他还以为他这辈子联系不上他的小徒弟了。   直到昨天晚上,赵千千的母亲给他打了个漫长的电话。   他早就知道赵千千母亲的存在,只是他没同她联系过,毕竟平时和小徒弟的交流中,他也了解过,对方的父母已经离异,即使是小徒弟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他也希望能靠自己努力来挽回,要是让她妈妈知晓了,没准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家庭大战,作为一个高校师父的他,单单每年看到的那些个因为爱情导致和父母吵到不可开交的小姑娘就不少,他可不想把自家小徒弟的家里弄得天天吵得头昏眼花,最后弄得里外不是人,他便每天每天的发去了劝说的消息。   只可惜,他始终没能劝回千千。   前段时间他出国参加画展,没能关注国内的信息,直到三徒弟支支吾吾地卡了半天,才被他问了出来,原来千千这段时日遇到了可多事,可现在这什么也憋在心里不说的局面,让马城也很难能出手帮忙。   要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他也许连问问近况、出手关心都要很难。   他依旧记得,电话里头那个和缓的女声慢条斯理地说着话。   “马师父,这么晚打搅您了我很抱歉,我是千千的妈妈,你叫我小单就可以了。”   “千千当年辜负了您的期待,没能坚持地在艺术的道路往下走,我也想替她道个歉。”   “也许这么晚打来,提出这个或许有些非分的要求是过分的,但是我依旧想问一问您。”   马城记得那时他只是说了句您继续说,事实上他这个做师父的并不怨孩子,他只觉得也许他所希望徒弟们跟着他走的,也许未必适合某一个人,当然他也有些失望于小徒弟浪费天赋,可他确实没有真的怪过这个孩子。   电话那头的小单话没停:“马师父,最近千千遇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在很小的时候开始,每次画画的时候她便能忘却烦恼,全身心地投入,我想说,是否能让她到您那画一画,她已经很久没动过笔了,家里也没有什么材料,明天我和她确认一下,如果她现在不介意,我就把她带去好吗?”   马城登时只回了句:“好,那到时候联系。”可挂了电话,他却老也停不住笑,大晚上的不顾自己的老身子骨,跑到画室就把自己当初锁在柜子里的那套千千的画具拿了出来。   嘿,不愧是他马城的徒弟,终究还是会回到画画上来。   昨晚马城不知道睡得多美。   赵千千看着师父,喉咙有些干涩:“……师父,好久不见。”是好久了……过了太久了,一晃四年,她再也没有见过师父,好像是一场梦,闭眼前分明还在画室里画画,可一张眼,却已经成了这样。   马城手背着身后,示意着后头两个人跟上,一边走一边和单静秋、赵千千唠嗑着,好像根本没有把那句好久不见听到心里头,作为一个老导师,他的那些徒弟有的在国外半年一载没能见面,可是正常的很,千千无非是稍微长了一点,他可不介意,面冷心热的马师父不舍得让小徒弟尴尬,强行唠叨了起来。   “最近学校变得可有点多,原来咱们学生老去写生的那个秋水湖前两年来了很多野鸭子,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听说鱼都少了很多,不过倒是写起生来别有一番趣味。”   “咱们学院的楼也改建了,往上面又搭建了四层,前两年装修的时候那叫一个吵,天天嗡嗡叫的,那四层有一半是学生的开放画室,顶层1001是我的画室。”   马城停住话头,往后头似乎恍恍惚惚的赵千千那瞅了一眼,言语有些生硬,没回头看:“等回你找我拿钥匙,到时候可别去和那些学生抢画室,到我的画室画就好,老样子,靠墙那个位置是你的。”   这话没个主语称呼的,要是旁人没准听不出这个“你”说的是谁,可听在赵千千耳朵里,却觉得刚还颇有点冰冷的身体,从指尖到心脏,全都暖洋洋的。   她大声地朝前头应了一声:“好。”能看到哪怕是从背面也能看到的,师父不由自主勾出的唇角弧度。   学校虽然大,但是学院离着校门并不远,大楼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赵千千拉着母亲紧紧地跟在师父的身后,每次在有同学和师父打招呼时,便不住地有点瑟缩,想藏起来,只是躲闪着避讳着他们似乎突然看来的眼神,担心被看到自己是谁。   单静秋虽然一直只是跟着还是一下注意到千千的情况,她料想千千现在应该有些敏感,便用身体把她挡住了大半,叫千千走在靠墙的那侧,不让她露出来。   马城也注意到了后头的情况,便也走得快了点,学生们还没到他便远远地打着招呼,没等近身,很快便进了电梯,按了十楼电梯便很快往上。   1001到了,这是学院刚分没多久的画室,独属于马城,看起来里头窗明几净,面积并不小,宽阔的空间里摆放着许多东西,有画具、茶桌、柜子等等。   马城没让千千休息,打开了柜子,示意着里头放得整整齐齐的材料,然后便是指着不远处摆放整齐的那套赵千千最是熟悉的画具。   赵千千在看到它们时有些怔忪,要知道这些画具有许多都是她的老伙计,只有添置和替换,从没有直接丢掉的理,当然,陶婉根本不会替她收藏这些,她本以为她再也找不到这些了,拿到笔便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和这笔紧紧相连。   老伙计们,又见面了。   脑中似乎有着一条又一条的灵感飞速跳过,迅速的抓住了一个后便连在身后的师父和母亲都抛诸脑后了,只是沉浸在画布之上。   马城耸耸肩,无奈地同单静秋说了声:“真没办法,她老是这样。”这也是他最欣赏千千的,每次只要一画画便会心无旁骛,哪里会管外面的纷纷扰扰,所以在当千千决心放弃艺术的时候,他便更加的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千千除了在艺术上充满追求外,对生活品质这些要求倒也还好。   单静秋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同马城细细地问起了自己的打算,她打算陪着赵千千在首都先租套房子,她可以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单静秋知道熟能生巧的道理,四年没能好好练习,也许千千也有些荒废了,起码目前,她所知道千千最大的梦想便是这个,她也想能替她完成。   马城皱着眉头,虽说单静秋没说出卖房这事情,但他心下也有点猜测,毕竟首都租房向来不便宜,他想了想便也小声地回复了:“我在美院旁边有个小房子,我不肯往外租是因为我在里头放了许多画作,那是我平时用来放画的地方,这样,你就带着千千先去那头住,陪她一段时间,让她考个研究生,要是她学问都给丢了,那就先再画室画着,到时候她心里好过点你再回去。”   他作为师父,和小徒弟相处也已然很久,又是个老江湖,一眼能看出徒弟满心满底的不安与彷徨,可马城也有些寻思不清楚,怎么反倒觉得今天的徒弟一下就回到求学的模样呢?   这幅画赵千千画了许久,她坐在那好像一尊被固定住的雕像,只有手部在反复移动,连到了饭点,都不知道叫饿。   马城颇有些心虚的看着单静秋,毕竟他们这些搞艺术的,不吃饭是常态,要是有个三餐准时准点用餐的反倒成了异类,谁叫他们都喜欢一气呵成呢?可现在这么展示在小徒弟母亲面前,反倒突然有了种虐待孩子的心虚感,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在旁边细细地观察小徒弟的画,好一会,终于瞅准时机,迅速地没收了画笔,拉着小徒弟便是坐在桌前,画室内通风很好,这些饭菜是刚刚他拜托认识的人捎上来的。   赵千千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副画,面对被母亲和师父强行押送到的饭桌,只是在那埋头挖着白饭,半点菜也不用吃,没有两分钟便用完了餐又跑到了画架前。   马城尴尬地解释:“这小单,灵感呢是一纵即逝的,对于我们这些画画的来说,非常重要,所以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捕捉住这些灵感,并不是不好好吃饭。”   单静秋也只得点头说是,毕竟连师父都特地来解释了。   又沉默了一会,马城忽地开口:“其实小单,千千真的很有天赋。”他说得真挚:“她有着我们说的高超的共情能力,说得抽象一点,就是她画的画更能让人感受到蕴含在其中深处的情感。”   “像千千这样,发自内心的喜欢画画,废寝忘食,把画画当成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的不多,如果她放弃画画,我想无论是对我,对于美术界都将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事实上单静秋不太看得懂千千的画,哪怕是紧急地换了个绘画初级,可这初级技能在这幅画还没有完成之前,依旧是半点没看出来。   等了许久许久,夜已经深了,马城都已经带着单静秋去那房子处看了看,并逼着千千又吃了一顿,哪怕是过了那么久,千千也才刚完成大半。   马城和单静秋轮着趴桌子睡了一会,只想等那个沉迷画画的孩子画完。   好一会,千千总算停下了笔,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   画中大幅使用的是黑、灰和明亮的黄色。   在画上,大片的灰色似乎是随意地撒泼在上面,可却被廉洁成为了一个灰色的人影,站在画布中间,旁边阴暗的黑色笼罩着她,有些黑点已经溅到了身上,画的背景是黑灰色交织的线条,线条有些呈现螺纹状、波浪状,看起来有种阴郁之美,但唯独从画纸的顶端,射出的三道明黄色的光,其中一束深深地笼罩在这片灰色之上,可却尚未侵入,外头已经露出明亮的光,里头却依旧灰蒙蒙。。   单静秋刚刚才兑换的绘画初级绑上了忙,这么定睛一看,她便能一眼看出这副画里满盈着的阴郁、悲伤气息,似乎能从画里读出赵千千本人,她想,这也许是一副此刻女儿千千的自画像吧。   马城则看得更多,比起四年之前,现在千千的笔触变得粗糙了许多,可画中的那种油然而生的生命力却不能被抹却,即使是在这副阴暗的画中,却依旧保持着积极的力量。   马城向来不吝啬夸奖的此话:“千千,你这幅画画出了你当年的神韵,笔触什么是可以练习的,可这些精神上的、天赋上的,没有改变便是最好的……”   “当然也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例如这里细节的地方没有处理好,需要重新整理一下。”   千千酣畅淋漓地画完画,只觉得心里是百分百的满足,她似乎真的把这个“我”挖了出来。   陶婉在刚刚赵千千精神全神贯注时试图引起过她的注意,可要知道认真画画时的千千是无可阻拦的,她怎么四处跳脚也没有能引起注意。   现在可总算画完了,陶婉便也终于能好好的整治一番这人。   她嘴巴向来不留情,尤其是针对现在和她有着本质上利益冲突的千千。   “啧啧,你这黑一团、灰一团的像是什么东西?黑灰明黄这三个配色是真能看吗?你作为个学艺术的,怎么还没有点基本审美了?”陶婉不好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哎哟喂,而且你画的这画还不如楼下那些学生们画的呢!这水平,次得很!”   她还不停:“而且你那么辛辛苦苦画了一天,还没有我接个广告赚得多,你说你画这个到底有什么玩意用?”   “你要真能赚大钱,你去买买什么名家字画,应有尽有,比你在这里瞎折腾可要强多了!难道你的画还能比得上什么梵高?如果不能何必这么投入。”   刚被师父马城肯定过的赵千千现在心安极了,自家师父久违地再一次好好夸奖自己,她又何必为了那些不仅仅是不专业还故意来找超的顾客呢?   陶婉声音很大:“你说你画画不就是个loser!哪有天天在这里画画的所谓人生赢家,你就该听我的,乖乖去继续做网红,当然我也知道你能力不足,那就我来啊。”   可现在恶魔的诱惑一点也不诱惑。   赵千千只是冷冷地应了句:“什么时候你还有资格去判断别人是不是loser了。”   “还有,我的画也从头到尾没有邀请过您来评判。”   陶婉话被噎住,其实哪怕是她这种行外之人,她自觉也能看出这幅画的水准,越是想到这幅画的水平,她便越是心慌,她现在没有身体掌控权,要是顺分顺水下去,到时候她又要如何才能拿回身体呢?   陶婉陷入了思索。   她脑中如走马灯般盘旋而过许多场景,陶婉这回倒也没有骚扰赵千千,只是笑着,一山还有一山高,她就不信赵千千这么快便过了门槛。 第60章 女儿她回来了(五)   最近首都美术学院的学生都发现他们敬爱的马城老师似乎被人掉了个包, 要知道马城可是这学校里出了名的魔鬼老师,谁要是修了他的课, 被他逮到逃课、不认真,那么很好, 便等着被挂科吧。   作为学院里的老资历,马城才不在乎什么学生的挂科率,他坚持地觉得, 大学是来上课的地方, 不是来玩耍的地方,唯有认真相对, 才会取得好成绩, 这也才是尊重艺术。   上他的课,学生们个个埋头做笔记,生怕一不小心被马老师抓住,可这几天马城老师那满面春风的样子,要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就连有人上课迟到, 马老师也只是皱皱眉, 挥挥手便放他们进来了, 这种心慈手软的样子, 根本就不像是他们从前的老师。   要说马城怎么成了这样,还是要从赵千千回到了画室说起。   赵千千回来第一天, 画出的画便叫马城赞不绝口,从刚认识赵千千的第一天,他便觉得千千是为艺术而生的, 比起那些炫技的技巧派,千千在绘画时流露出的共情能力,更是让他赞不绝口,他深深觉得自己的学生天赋横溢,哪怕是四年来疏于绘画,可跃然纸上的是满满的感染力。技巧也无非再花些时日多做磨炼,便能重回当初,可这从画中透露的共情、情绪,可就再难得了。   单静秋曾经担忧地问过马城,这四年的耽误是否会造成千千艺术道路的障碍。   马城天生点满了对小徒弟无脑吹天赋的人,只是特别骄傲地向单静秋瞅了瞅:“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但是没有百分之一的灵感,永远是庸才。”   他别提有多嘚瑟:“千千哪怕十年不画,她的天赋也还是掩藏不住。”这股嘚瑟劲丝毫不管站在面前的正是生出“千千”这位天才的亲妈妈。   马城才不会承认,那时千千还没有提笔的时候,他的心弦绷得紧紧,生怕小徒弟她成为下一个陨落的天才,可奇异的是,经历了更多的事情之后,她画里反而能流露出更多的情感。   就像那天她现场画的那幅画,里面画出的挣扎、光影转换,无不让人难以忘怀。   赵千千近日来每天都在老师租给她们母女俩的房子里同妈妈一起生活着,生活倒是很规律,早上起床便乔装好到老师的画室里画画,没几天便攒下了一堆老师说好的画。   单静秋对绘画的了解只是初级,但是也能看出女儿一天一天的往前进益的模样。   陶婉更是气得跳脚,她继承了赵千千的记忆,便也有了美术的鉴赏能力,眼见着赵千千这画画水平越来越好,她可不能忍,她只是成天在赵千千脑袋里念叨着。   “你怎么就那么轴、那么死心眼呢?你天天在这里画画,外头哪有人知道你?你想想以前每天你就是发句不开心,下面少说有几百个粉丝安慰你,哪像现在?睡醒就画,累了就睡,别人都不知道你辛苦!”   赵千千几乎一句都没听到,毕竟在画画的时候,她可丝毫不会把注意力投注到旁边去,更何况对方还是陶婉。   哪怕丢出的话老是石沉大海,陶婉也能念叨个不停,毕竟她现在被关在里头就像在看一出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的电视剧。   “你画得再好,也不过是你老师看看、你妈妈看看,别人能看得到吗?”   “要不你让我先出来几天,我帮你把热度再搞上去,保准把之前那些流言蜚语洗白得干干净净,你就相信我吧!到时候你画的画一呼百应,你看那些明星慈善义卖,一双鞋都能卖出个几倍价格,你有了粉丝连画的价钱都能水涨船高!”   “你别和你那什么鬼老师学,我告诉你我的路才是对的,以后的时代哪怕是那些高雅的艺术家、钢琴家都得走下神坛,不营销自己就会立马被淘汰。”   ……   陶婉深信,现在这天天躲着不敢出去的样子,赵千千心里一定不那么开心,更何况在她看来,女孩子化妆就是为了给人看,这赵千千天天不辞辛苦画画不也是为了让人欣赏让人看吗?   单静秋这几日很是繁忙,她似乎在淘宝上下了很多单,快递一个一个的送来,赵千千哪怕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能看到家玄关处越叠越高的快递盒。   她向来尊重妈妈的隐私,便也没多问,妈妈想必是看到了网上有什么实惠划算的购物套装受不了诱惑下了手吧?她如是猜测,毕竟自家家务全能的妈妈平时除了看看肥皂剧,出门散步买菜倒好像也没有其他的爱好。   直到这天。   背着画板从画室回来的赵千千日常忍耐着脑子里絮絮叨叨个不停的陶婉,虽说她这几天也摸清了陶婉的规律,陶婉虽说比当初的她要强一些,可也不能够不断出现,像是上回那样梦里拉人的做法估计要耗费许多,否则陶婉怎么会就做了那么一次。   慢慢地也明白赵千千在作画时根本不会理会她的陶婉,将每天的重点攻击时间选择在了作画结束回家吃饭前的时机,只是她眼见着千千随着时间流逝,似乎对她的耐受度越发的高,这让她担忧到了极致,万一不能及时地抢回这具身体,那她可要如何是好。   此刻的陶婉依旧在向赵千千普及着她的网红大法。   今日的饭菜还是单静秋下厨,色香味俱全的样子让前端时日惊慌失措,被陶婉控制体重看起来瘦得像个纸片人的千千转好了许多。   单静秋突然像是变魔术一般在桌上摆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东西。   第一样东西看起来很是笨重,可单静秋拿得轻飘飘地便放在了桌上,这个牌子千千认识,是个好牌子的电脑,要价还有点贵。第二样东西则要小些,上面写着声卡的中文。第三样不大,纸盒外清晰地标明了里面的东西——是个摄像头,广告词写着高清、美颜、滤镜、主播专用这类的字样。第四样是个叫什么补光灯的东西,这赵千千倒是还没听过……   没一会,单静秋那半边的桌子、椅子就被她摆弄得满满当当,黑色的快递包装不知何时拆了个精光,都露出了纸盒的样子,每一个东西外头都写明了内容物。   赵千千不明白这些是什么,这些对她来说有些陌生,虽说是艺术专业,但她更多的是在画室里的画架、画布上作画,这一画就是半天一天的,没什么娱乐时间。   这些个东西赵千千不认得,可陶婉认得呀!这些分开还不能说明什么,可合在一起不都明晃晃地指向了唯一一个答案吗?那就是主播!   单静秋颇为炫耀的向女儿展示着她的战利品,解说着:“千千,这些都是妈妈网上买的,近些日子来便宜,很划算的!”首先当然要为自己乱花钱的行为找个借口。   接着她又继续往下说:“妈妈现在老在网上看新闻,我昨天看我朋友分享的一个文章,听说有人就靠这个粉丝千万呢!还日入百万!更好的是,咱们可以不露脸,咱们每天就播播画画,省得你老没有反馈!妈妈想的办法怎么样呢?”   赵千千无奈地看着妈妈,又看见她得意地递过来的手机,手机上是几篇朋友圈文章,标题也算是千奇百怪。   “星星主播直播睡觉日入百万!”   “主播赚钱赚人气一百招,点开它你就是未来的人气主播!”   “主播收入、人气的小秘密,百分九十九的人不知道!”   “排名前十的主播收入,最后一个更是逆天!”   ……   自从继承了陶婉的记忆,再加上这几天和妈妈的相处,赵千千也能知道妈妈学的这些当初都是为了了解她的消息,所以便也说不出什么批评的话,但是看着这些震惊体的标题,和妈妈似乎挖到宝的眼神,她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波动,扯开嘴角,强行露出一个真挚的笑:“是这样的吗?我以前都只晓得发什么微博、小视频呢!”   单静秋猛点头,应着:“妈妈都看了,这些才是现在刚时兴的,咱们去试试?”   陶婉听着这话的方向越走越偏,她气得跳脚,这赵千千的妈妈倒地去哪里学的这些,要是真让赵千千自己有了什么赚钱、赚人气的方法,她诱惑的那些不就成了没用的吗?她超前了五年的记忆,也无非就是些什么电视剧、网红、美妆、女装之类的,主播这行业她知道未来前景不错,但这些她分明还没有同赵千千说,赵千千明明就该埋头画画。   她赶忙对赵千千念叨着:“我告诉你,画画可是没人看的,你画的不都是那些什么没人看得懂的油画!网友们都不会欣赏的!你不如让我来,我给你做节目,我知道以后什么主播流行,我帮你!”虽说在陶婉记忆里没什么厉害的画画主播,但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赵千千可是……   “你妈妈就是个普通退休老师,哪有什么见地,就是个中年朋友圈传谣党!你连她都信?像她看的那种文章我能给你写一百篇!你说人家怎么会把什么赚钱方法都放在网上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千千手指在妈妈的手机屏幕上点着,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美妆博主四个字,出现的也是一排震惊体文章,什么扒皮美妆博主第一梯队收入啊,美妆博主推广价格啊,一篇接着一篇。   陶婉的话被堵在嘴里,想了想又接着说:“不是,你别看这种,你想想主播出名的不都那几个,无非就是打打游戏唱唱歌,你这种画画的奇葩种类哪有人要看啊!”   赵千千没回话,只是在搜索框上重新打入几个字符,只见到跳出来一条接一条的文章:“奇葩主播靠这个竟然红过第一电竞主播!”、“直播这个我也能红!”……   陶婉:……   赵千千本来只是想哄哄自家妈妈,毕竟她知道,如果让妈妈觉得她浪费钱了,她没许要不开心好多天,可现在听着陶婉这么跳脚,她反而有了兴趣。   第一,她知道陶婉每次跳脚肯定是往陶婉不喜欢的方向发展,许是顺风顺水惯了,哪怕是跌落谷底也能马上凤凰重生的原因,陶婉根本掩藏不住情绪。   第二、现在不能把陶婉揪出来这件事,让千千一度很烦恼,她曾经甚至想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可她现在发觉了,让陶婉筋疲力尽然后一无所获、急得跳脚却于事无补,反而更有趣呢。   赵千千颇有些恶趣味的笑了笑,温柔的对妈妈说了声:“妈,我觉得你说的很好,人不能在一根绳子上吊死,我也不能因为从前的事情把自己困住,那我们这几天就开始试试?”   单静秋笑开了,拍着腿:“乖女儿,这就对了,咱们就要乘风破浪会有时!多试试,总是没有错的!”   陶婉听到这结论,心底不知为何油然生起了强烈的不安感,明明她是觉得画画直播什么的听起来就不靠谱的,可为什么……此刻如此不祥?难道只是因为她是赵千千?   她不服!   赵千千冲着妈妈点着头,笑得豁然开朗。   这几日来只知道画画,倒也是忍不住在画画里隐藏自己的内心世界,逃避外界,可她为什么要对陶婉认输呢?陶婉把她的人生搞得一团糟,然后她就要认栽,她就要认输把身体送给她吗?   她有妈妈在,有老师在,有这些永远也相信着她的人在。   她就要让陶婉眼睁睁地看着,哪怕她面对的状况多糟,她都能活出个花样,她就是要让陶婉看着,永远也出不来!   赵千千就不信了,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什么触底反弹,如果说人生有低谷,她现在已经走到了最低处,再怎么差,也是往上爬,她干嘛要把自己的人生拱手让人,这可是她的身体、她的梦想、她的家人、她的人生。 第61章 女儿她回来了(六)   星星直播是相当今最火的直播之一, 但是和大多数直播平台一样,这儿的几个主要知名分类还是以游戏、唱歌为主, 偶尔还穿插着些什么户外直播,当然其中也会有一些还小有点人气的奇怪直播, 比如什么做作业直播、asmr直播之类的,而这几天,娱乐区有这么一个直播间突然人气飙升了起来。   直播间的名字叫做:千千画画, 自直播开始便雷打不动的用了这个名字, 主播的名字就写着小千两个简单的字。   这直播间里没什么帅哥美女的噱头,摄像头倒是开了, 但那头只有一双纤细白嫩的手并着画笔、画板、画布, 还有些颜料之类的辅助工具。   王丽莎第一个进入直播间的人,她只是习惯性地看看那些新开的直播间,她向来最喜欢浪里淘金,发现遗失的宝石她心底便会有莫大的快乐,要是能从这直播间还是无人问津看着它一点点变得粉丝众多, 她心里还能生出点养成的满足感。   千千画画这个直播间在外头看的封面也只有一双在画画的手, 王丽莎原本也只是想点进去瞅一眼便退出来的, 可这一看却忍不住越陷越深, 当然最开始是源于主播小千的那双手,白皙细长的手指, 皮肤看起来就很好,抓着画笔的样子让这双手越发充满了美感,这让手控的她控制不了自己。   再接下来, 便是被小千画笔之下一点一点创造出的那个世界深深吸引。   王丽莎从不知道自己喜欢画画,事实上她完全不懂什么高级艺术,看那些什么抽象派、野兽派画作时,她只觉得好像是在阅读什么异次元的东西,可千千画的不同,她有时是拿起圆珠笔便勾勒出立体的图案、有时是拿起素描随便从旁边抓个东西便生生复写了出来、有时是学着漫画的风格画出个简单的四格漫画……   当她好容易从这直播间的迷人中稍微逃出时,却愕然地发现这直播间已经熙熙攘攘地进了不少人,大家刷弹幕的速度可丝毫没停,即使是发觉这个主播甚少和观众互动,甚至还有人不时丢出些小礼物,王丽莎赶快往几个活跃群里就是分享去了链接,附上浮夸的推荐语,她可是头一个发现这直播间的人,可不能落在别人后头。   于是这股无名之风便这么悄悄吹起,才没多久,这直播间的粉丝便已经升到了五百多万,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是平台塞的僵尸粉丝,可也已经多得惊人,就连主播小千的微博,也已经有了五百万的粉丝,小千每天会在微博上分享一些画画教程、作品,粉丝互动热度异常的高。   ……   赵千千这段时间每天早上依旧准时到马城老师那报道,晚上回家吃过饭了便也就开始直播,这件事她早就同马城说过了,马城肯定是无条件支持自家学生的,他还根据自己平常时外出培训的经验给了小徒弟一点建议,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小徒弟,他近来时常在上课有意无意的提到他在网上看到个  直播间画技高超,若无其事的把“千千画画”这个直播间的名字丢了出来。   那些还在国外游学、采风的大徒弟、二徒弟几个也已经被他威逼利诱着发个朋友圈做宣传。   单静秋则每天在她的朋友圈精挑细选一些名字猎奇但是内容确实是她想要的文章,分享给千千,装傻地糊弄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说着自己想看,引导着她。   众人群策群力,再加上千千的绘画实力确实是网络里的一股清流,画画直播在这之前并不多,她的直播让许多对美术专业好奇的学生见识到了艺术的魅力。   赵千千倒是没有注意到粉丝飙升的事情,她只觉得自己在那次想开后心豁然开朗,似乎是心境有些突破,最近的画风又变了些,明亮了许多,她还在同马城老师一起认真琢磨。   当然,赵千千开心了,陶婉可半点不开心,她真不明白,为什么赵千千就直播个画画,也没有露脸,也没有打扮,甚至还没有像她想的那样蹭个热点,怎么就能红起来呢?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陶婉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用了她仅此一次的求助机会,向另外个时空发出了申请的信号,这让她原本就剩得不多的力量几乎消失殆尽,连出来烦赵千千的力气都快没了。   事实上,陶婉来自五年后的平行时空,在那个时候,赵千千正是最火热的画家,而陶婉只是个一无是处的loser。   在这个时空,没有陶婉的存在,可在那个时空,是有一个叫陶婉的姑娘。   陶婉自小生长在家境优越的环境,可她长得并不好看,哪怕她在出国留学的时候,天天在社交网络上发些炫富图片,也只是为吸引了为数很少的粉丝。   她在国外的朋友们家境个个比她要好得多,什么铂金包、凯莉包一个颜色一个,动辄出去便是做在头等舱,买衣服、买鞋只买当季的,无论是男友还是朋友圈,均是陶婉高不可攀的遥远。   她花费甚多,才好不容易以一个跟班的角色打进了这圈子里,毕竟她家财产的量级要比圈子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少,那时候少女的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在这圈里找个有钱的丈夫、做个像网上的网红,拍拍图片、发发推广,便能赚得盆满钵满。   可她的条件始终没有够上,她也错过了她心里的那个黄金时期,那时网络刚发展,要做网红容易得很,等到了陶婉那时候,已经有了诸多门槛。   那时她认识了蔡泽,蔡泽是圈子里男性的领军人物,家境条件好,学习也不错,和有的富二代仅仅是找个学校镀金不同,他当初考过来便是倚靠自己的能力,而他也是第一个让陶婉意识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有钱人的男人。   蔡泽出门便是私人飞机、跑车在车库里摆得满满,有了新车就把旧车送人,哪怕旧车其实也是花了大几百、小一千万购入的,生日礼物随便送送也是十万打底,在陶婉心中,这几乎是金龟婿的标准答案了。   当然,蔡泽没能看上她,这陶婉虽说有些伤心,但也对结果可以理解,毕竟在她看来,蔡泽这种级别的男人和他相距太远,两个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还是得脚踏实地。   可陶婉万万没想到,蔡泽对她嗤之以鼻,却看上了另外一个圈外人,那就是赵千千。   那个时空的赵千千沉迷艺术,留在了国内读了马城的研究生,一直到研究生毕业,在国内业界也只是以马城的关门弟子小有名气,一直到毕业四年多近五年的时候,她举办了人生第一次画展,这次画展靠着马城的面子邀请了国内外诸多的艺术家,本只是给面子来看看的他们,却意外的发现了一颗沧海遗珠,他们均为赵千千的画所折服,自那以后赵千千的画便在拍卖市场上价格直往上走,如同一只永不涨停的股票。   陶婉本是从不会关注这些艺术家的,可但凡这圈子里的人最近追捧些什么,她也就立刻跟上,否则便会融不入话题之中,所以听说最近国内的一位青年画家赵千千有点名气、又受圈子里收藏家们的追捧、甚至连蔡泽也推崇不已,她便认真了解起了赵千千,这才知道了对方的人生履历。   蔡泽很是追求了赵千千一段时间,可赵千千无动于衷,哪怕面对着蔡泽令人难以拒绝的金钱攻势,她也始终如一,没多久,陶婉便在朋友圈看到赵千千有男友了,不是蔡泽,是另外一个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侯锋。   这件事对于陶婉来说太过不可思议,要知道蔡泽可是她求而不得的男人,而侯锋不过是区区一个画家,这赵千千这么选根本就只是胡来。   她曾无数次辗转在梦乡,幻想着如果她是赵千千,可不会做这些选择,要是她有赵千千的脸、身材、才华,她早就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网红了,可比她在那里画了四五年画才出名厉害多了,况且四五年的画几乎是不赚钱的,做网红一条推广少说十万二十万,哪用得着这么辛苦,然后再找像是蔡泽这样的好男人结个婚,岂不是好得很?好好的少奶奶不去做,非要成对夫妻画家,真是想不开。   当然,这一切本该只是幻想,可有一天,陶婉在第二世界科技公司老板的女儿那听说了一个消息。   在陶婉这个平行世界,科技发展得异常的快,第二世界一直在做平行世界的研究,最近研究出的是一种灵魂投递工具,可以将灵魂转移到平行世界过去时间节点的人物身上,但是由于跨越世界,灵魂的稳定能力必须得依靠于他人的信赖、情感,否则便会受到排异。   而因为只是测试版,而且每次投递花费价格高昂,原本是第二世界的废弃版本,因为找不到测自费试人员,所以知晓的人并不多,更何况灵魂投递这种概念听起来玄之又玄,哪能确保安全,那些出的起钱的又哪有想冒险的。   可陶婉愿意,她听说家里颇有些大厦将倾的消息,她便偷偷地从家里拿走了许多钱,一股脑投到了这测试版之中,换取了一个名额,她没犹豫,选择了赵千千,可惜她的花费只能最远选到五年前的时间节点,多的便再也没有。   赵千千是她唯一知道的一个,她能将对方的人生改造得完美的人,她都想好了,那些个网红很多后来还找了些负心汉、小白脸,甚至有的名气还跌落谷底,她知道那么多关于运作的知识,有脸有噱头,她难道还不能自己把自己营销起来?而关键便是这赵千千可是她知道的唯一一个蔡泽喜欢的女孩。   躺进了传送舱,闭上眼,陶婉在再次睁开的时候便发觉自己成了赵千千。   于是她便开始了她所谓的“拯救人生”。   可现在这拯救被赵千千打乱了,她便也只能向平行世界那求助一番。 第62章 女儿她回来了(七)   在众多不露脸的主播里, 粉丝大多分为两派,有的是尊重主播的神秘主义, 便也不去探寻没露出的脸究竟如何,有的则是探寻主义, 非得看到主播的脸究竟是如何。   赵千千的粉丝们同样是如此,只是因为她是属于才艺主播,粉丝相对没有那么颜值控, 更多的是冲把你向往她的才华, 所以便也尊重着她的意愿,没有去对她的私人生活多做探寻。   当然, 近日以来, 赵千千的直播间粉丝屡屡突破,占据了前排的推荐位的样子也颇为树大招风,好些看不惯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名主播占据了排行前列的,忍不住私底下调查起了她。   但这赵千千出于曾经的顾虑,对于自己身份的隐瞒很是重视, 什么事情大多让妈妈出面。   当然, 也有些早就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了千千真实身份的人, 但他们大多不屑于往外说些什么, 或者希望拿这作为一个爆点,好好炒作一番。   所以红了一段时间, 赵千千的身份依旧尚未浮出水面。   单静秋每天替女儿处理着诸多事项,在千千声名鹊起的现在,连什么鹅厂、猪厂这种大公司的游戏也找她约起了原画, 一时之间收入不菲,让这家子裤腰带迅速鼓了起来,也让千千一定程度上重新找到了自信,愈发的阳光了。   当然,在赚钱之余,赵千千并没有停下每日画画的功课,这段时间以来积攒下来的优秀作品已经不下四五十幅,全都被马城装裱好,攒了起来。   马城预备为她开场画展,马城不了解现在娱乐圈、网红圈的弯弯绕绕,他只是从他的专业来看,大多的文人艺术家私生活均是有些瑕疵的,只要千千的画闯出名堂,便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外面的流言蜚语了。   为了打响回归的第一炮,马城便也细细地于单静秋商量了起来,因为这其中牵涉到一个颇有些微妙的人物——侯锋。   侯锋曾拜在首都美术学院另外一位老资历教授的门下,在学院里读了四年的书,便也到法国去读研,自他出国以后,在法国艺术界风生水起,他在法国已经开了好几场画展,在那里的业内颇有些名气,现在他的画要是在国外上拍,每一幅都价值不菲,即使是在国内的流通市场上,都已经有些富豪在托关系问着价格。   而这是马城目前认识的唯一一个在法国艺术界颇有影响力的中国画家之一了,毕竟国外的艺术环境总体还是排外,许多国内画家都偏安一隅,不愿出去外头看看。   马城虽说从前在艺术界还算有些名气,可自他开始转入教学后,便也甚少去赶这个会那个会,在国外美术界的那些关系更是没有经营,现在要为小徒弟办一场规模场子大的画展,倒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还得靠别人的支持一起运作运作。   侯锋向来很是尊重他,但凡马城一喊,千难万难也是肯定是会来。   但这其中又还藏着一段故事。   当初赵千千读书时,那一届有一对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从来没有真的捅破窗户纸,可在同窗、老师眼里,早就已经尘埃落定,板上钉钉,这对所有人共同期盼的小情侣,正是赵千千和侯锋。   那时他们俩的艺术水平在院内都算独占鳌头,在这堆画痴里,欣赏彼此、能了解彼此画中隐藏的含义那可叫一个不容易,所以那时好似心有灵犀的两人早被人看出了暧昧的痕迹。   当然,作为老师的马城对这件事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虽说他是古板的老人家,但也尊重恋爱自由,那时对于两个孩子他可是不会干什么棒打鸳鸯的事情,毕竟两人在艺术上颇有共鸣,这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若是两人能成,马城也是乐见其成的。   可哪知道,峰回路转,本以为侯锋出国留学,等他在国外站稳脚跟,便也会带着刚好毕业的千千一起出去,那时几乎所有人都等着吃他们的结婚喜糖。   但赵千千这位美院才女却突然放弃了艺术,哪怕学院里大到院长、小到学妹都旁敲侧击地劝过她,那也没能起什么作用,随着千千远离了曾经的专业,她和侯锋这对人人看好的金童玉女也画上句号。   当然,具体两个人怎么断的,大家也都没能问出来,只是听说,侯锋受了点情伤,自那以后便废寝忘食地画画,也不知道是不是尚未从感情里走出来,一直便也只是追求事业,人倒是单身至今,洁身自好,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所以今个儿马城特地把单静秋找来,就是为了同千千妈妈好好商量一番,究竟这两个年轻人当初是谁对谁错现在时间久了,也很难去找个究竟,可眼见着需要侯锋的帮忙,把侯锋叫来,千千又是否能好好自处呢?   马城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就是十足的偏向自己的小徒弟。   原本还不知道马城喊她来是什么事的单静秋,听着马城这话倒也沉默了一会,她想了许久,在原身的记忆里倒是没有关于女儿赵千千和侯锋的感情状况,毕竟后头的事情,原身根本是两眼一摸瞎,知道的全是从网上。   记忆里唯一有出现的是,女儿当初尚在大学时,偶尔在回家的时候会提到一个给予了她很多帮助的学长,印象里那时她时常说得甜蜜,可那时候并没有指名道姓,所以单静秋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现在想来,这个学长应该正是说的侯锋。   但单静秋也不打算替赵千千做这个主,虽然直到现在,她还没寻思明白千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无非也就是穿越重生之类的故事,要不就是鬼上身,可这两者并存的情况,反倒让她颇觉得自己走入而来误区。   可她已经知道,做那些抛弃女儿梦想、和导师学长家人决裂的、后头整容成瘾的……都不是真正的“千千”,只是对于侯锋这个学长,到底千千带着什么态度,她也尚未知道。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同女儿好好说说,便和马城老师商量好便先行回了家。   单静秋在回家的路上,满脑子这件事便在打转,她好不容易让千千天天直播,起码能在忙碌中暂且忘却一些不甚开心的事情,现在的重点则要放在其他,到底这两个千千,究竟是源自于何?   这么满脑子想着事情,时间过得很快,感觉没走两步就到了小区门口,远远地单静秋便瞅到自家住的那楼下面似乎围了不少人。   她往家里走,凭借身高优势在人头中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加长房车,狭长的身形在狭窄的小区停车位上显得无处容身,平时闲着没事的大妈大爷们早就三三两两地围绕在这房车旁边窃窃私语着,毕竟这车和小区的画风完全不对,南辕北辙,对于这些还时常骑着自行车去买菜的大妈大爷们,看到这种时兴玩意儿不得好好多瞅两眼,少看两眼就好像亏了不少钱。   单静秋没当回事,也没去围观,毕竟前头的世界,她可是有这样的车做座驾,只是在心里寻思,怎么会有人把房车开到这老式小区里,又占路、又不好停、还要被人围观。   单静秋往自家楼上就是爬,老式小区没有电梯,但楼层也不高,她们租的马城的房子正是在三楼,可她爬着楼梯,在越靠近自家家门时,突然发现这情况怎么好像不太对?   她顺着这台阶往上一看,自家的老式铁门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堆男人堵得严严实实,让她连上楼都难!   这家门口围着的那堆彪形大汉究竟是怎么回事?单静秋心里生起了疑惑。   “麻烦让让、麻烦让让!”单静秋吆喝着,冲着前头的人便是这么一说。   那堆站得整齐,统一身上套着黑色西装的肌肉壮汉们下意识要闪开,但却在发现单静秋是要进去被他们团团围住的那个门时,脚步突然暂停,又移了回去,用身体连成的肉墙堵住了那门,就是不肯让路。   少爷早说了,现在可不许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任何人也不行。   单静秋看着眼前这堆不识好歹的壮汉们很是无奈,这下她算是明白了,这些人啊还真不是路过她家,人就是宠着她家来的,现在家里只有千千在,单静秋急得很。   她当然不会和他们客气,伸出双手如摩西分海般把这些人硬生生地一个接一个的分开,在他们还张大了口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迅速地窜了进去,地站在自家门口,开锁、进门、关锁,操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儿停顿,才没一分钟,便已经进到了屋子里头。   已经被生生分成两列的壮汉们面面相觑,被这看起来就像是刚跳广场舞回来的阿姨级人物震住了。   刚刚那阿姨手就这么轻飘飘地过来一按、一拨,他们便这么往外就是被一送,似乎不对她造成半点阻力,分明单单看外观,他们随便挑一个出来体重起码是这阿姨的两倍,怎么就这么被随便分开了?   他们突然在心底对自己生出了浓浓地怀疑之情,这一切究竟是他们太不中用,还是传说中的高手就在民间?又或是什么四两拨千斤的太极功夫?   已经单静秋并不知道,此刻的她在他们眼里霎时环绕着一圈神秘高手的光环。   单静秋才刚关好门,一进玄关,映入眼帘的便是另外一场对峙。   不大的客厅里摆放的肤色皮质沙发不长,是简单的三块式,赵千千坐在其中靠里头的那块,而隔着茶几的另外一头的沙发上,做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带着墨镜,穿着一身斑马纹的西装,头发精心地做了个发型,看起来有些过于浮夸,现在严肃的表情稍微冲淡而来他的那股令人浑身不对劲的感觉,单静秋瞅着这人有点眼熟,可在记忆里使劲翻,倒是没法只靠墨镜下的半张脸想起人来。   赵千千看见母亲来了,登时从沙发上站起,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玄关处,拉着看起来迷迷糊糊的母亲便是要到屋里去,一边走着一边说:“妈,你回来了!你先到屋里头坐坐,我在外头有点事情,等等处理好了我再喊您出来。”   赵千千可不想让母亲牵扯到这堆烂摊子里头,毕竟连她都有点扯不清这摊子事。   而那男人立马站起,抓住了正拉着母亲往里走的赵千千,神色被掩盖在巨大的墨镜之下:“千千,你要带丈母娘去哪?!”   丈母娘?单静秋霎时变想顿下来掏掏耳朵,不过这下她倒是对眼前的男人身份有了几分猜测,这会叫她丈母娘,家里有钱,还能找到地方的人可不多。   赵千千不带半点犹豫,似乎是沾到病毒一般,拉着母亲往后便是迈了一个大步,另一只手赶忙撇开了蔡泽:“请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和你没有这些关系,还有蔡泽,请你不要动手动脚的!”   她现在心里很是委屈和难堪,她明知道自己和这男人半点关系都没有,真正和他恋爱又劈腿的分明是陶婉,可现在她又能去哪里说理呢?对千千来说,这就是个突然从天而降的陌生人,强行到面前拉关系,让她又是难堪,又是不喜。   可她心里也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无辜,毕竟也是被陶婉劈腿了的受害者,所以她便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想趁此时机做个切割,如果对方想骂骂自己,便也让他骂吧,只是不愿再扯上什么关系。   单静秋在心底确认了自己刚刚的猜测,果然,眼前的这男人正是蔡泽。   他就是原身记忆里那个被“千千 ”劈腿,得知被劈腿的事实后,愤而报复,把“千千”的那些子什么美妆店、服装店都给搞倒闭了,最后居然还和“千千”两人步入结婚殿堂,婚后看着自己头上一片绿光的那个人!   她记忆里是有蔡泽的样子,只是有些对不上号,毕竟她记忆中真人相见的那次已经是多年以后在她的病床之前了,那时便也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没注意实际的长相。   蔡泽眉头紧紧锁住,被突然出现的单静秋惊住,他今天过来,早就摸清了这家人的行踪,这个时间刚好是单静秋出去买菜,赵千千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想的便是能趁着这个时机同千千好好把话说说,为了以防万一,便也和保镖们早早地吩咐了,要他们在千千家门外好好看着,千万别让人进来,毕竟两个人在一起能说清的话,三个人没准就难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外面的那些废物保安,这么多个大男人居然还拦不住一个老太婆,真是白拿那么多工资了!   可蔡泽表面上没露出半点痕迹,看起来很是礼貌,只是微笑着同单静秋问好了一番:“阿姨您好,我叫蔡泽,是千千的男朋友,您应该听过我的。”他这下倒是没有说什么丈母娘了,毕竟哪能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呢,明明千千不爱听了,那么他也会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蔡是吗?我听说过的听说过的的。”单静秋看似随意地寒暄着,可却抛出了一个转折:“但是我听千千说,你们俩已经分手了?”   她可不想替千千认下这个前男友,虽说到现在还不知道千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作为单静秋而言早就知道了此“千千”非彼千千,那个劈腿、做网红的,应该就不是千千本人。   她现在心里有点猜测,无非也就是什么穿越的套路,只是还没能证实。   如果是不知道这个,以她做错事便要认错的态度,她是会让千千好好道歉补偿的,可现在分明知道不是千千做的,如果千千自己不想道歉,她也不会逼她。   “……不,是这样的阿姨,我们之前只是有点小误会,我们并没有分手。”蔡泽下意识地反驳,他接受不了这个观点。   “之前有一些事情……可能我接受不太了,可是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我真的特别舍不得千千,但是千千现在可能还生我的气,您能不能帮着我劝劝千千,我是真心的。”   赵千千和单静秋都有些错愕,要知道这“千千”可是直接狠狠地打了这个富二代的脸,劈腿得几乎劈叉了,现在又来说什么都没有是什么个情况?   当初这蔡泽可是气到直接把千千的店铺全盘推倒,百般手段都使了出来,这下这又是在玩哪一出?   蔡泽看向千千的眼神里似乎是浸在糖里,浓情蜜意:“千千,那时候和你吵架是我一时没想通,我现在想明白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我会帮你的,你不要在外头这么辛苦。”他所说的可没半句虚话,生怕千千不肯信。   赵千千有些错愕,不同于单静秋,她当初可是眼睁睁看着陶婉用她的身体干的那些事,在记忆中,蔡泽是如何愤怒得歇斯底里她依旧记得,包括后来把陶婉整治得无处可逃的样子,一点不像现在眼前温柔深情的模样。   不过单静秋倒是没有女儿那么惊讶,毕竟她还有原身后头的记忆,想来后来的人生里这蔡泽居然能和“千千”结婚,甚至还忍受着她在外面给他带的一个又一个的绿帽子,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出现,单静秋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呢?   只是她没搞懂,这蔡泽好好一个富二代,天之骄子,从小顺风顺水的,估计也不差什么女人缘,怎么就为了“千千”好像中了蛊一样?这下单静秋倒是想到了那些个带着什么空间、系统、秘法穿越的人身上去了,只是这样反而有些担心女儿千千能否抵御这份侵袭。   陶婉自上次联系了本世界后,原本仅存的能量几乎空了,已经好长一段时间只能在后头看看,不能再蹦跶在赵千千面前骚扰她了。   她也总算能明白当初赵千千在后头看着她是什么样的感受了,只是在陶婉看来,最大的区别是赵千千在后头看着的是陶婉帮着她走上人生巅峰,而陶婉现在看的是赵千千走错路的样子。   只是她现在就像一块几乎没有电的蓄电池,每次要做些什么都在消耗自己的那点能量,可现在便是她不得不出来跳脚的时候了。   “你快答应他!答应蔡泽呀!赵千千你傻不傻?”陶婉仍旧带着她那一如既往趾高气昂的口气,“你自己不想想,你们这些个艺术家,作品凭什么值钱?还不是靠富豪炒作!我当初可是研究过,甚至还想捧红一个小插画家,你上个拍卖几次,让蔡泽给你抬抬价,我告诉你你的身价就可以飞升了!”   “更何况除了蔡泽你难道还找得到更好的男人?”对于陶婉来说蔡泽可是她最大的执念之一,赵千千想要放弃蔡泽这种事情她忍也忍不了:“他有钱有势,对你好,而且你做什么错事还都会原谅你,这种男人,你说你有什么理由不要?”   不过说起来陶婉在原先的世界里从来没想过蔡泽恋爱中是这样的,哪怕是被劈腿了也不知道退缩,不过她想着当初看见蔡泽追逐着赵千千的样子,心里也有些能理解,又忍不住撇撇嘴想着,要不是当初蔡泽对她太好,外面诱惑太多,她没忍住出了个轨,没准赵千千还没有回来的机会呢,只是她可舍不得怪蔡泽,便也只是怪着赵千千不识相罢了。   陶婉消停了一段时间又跳了出来,让赵千千忍不住抽了抽眉头,她对于陶婉的忍耐几乎已经到了头。   蔡泽依旧期盼地看着赵千千,小心翼翼地问着:“千千,咱们……咱们能行吗?”   赵千千头都大了,她对蔡泽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当初陶婉可是拿着她的身体去做的这档子事,真要说和她没有半点关系,那也是不可能的。   单静秋看出千千的为难,只是哄着蔡泽出去,手上使了点力气,便把蔡泽往门外送:“小蔡,这我们千千现在心里头烦,你先回去,你也尊重我们千千的意愿,辛苦你了,也实在是对不住你了!”顺利推到门口便是亲切地笑了笑把门迅速地关上。   蔡泽目瞪口呆,总算明白了这一堆保镖对付不了的“老太婆”是什么级别,便也没法对那些保镖发什么脾气,只能挥挥手转身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保镖往楼下走去。   楼下的房车依旧在大爷大妈们的包围之中,有的人甚至还忍不住上手摸,在被打蜡光滑的汽车表面上如同指纹收集器般留下了无数个指印,眼看有人下来拉开车门,这些热心又聒噪的大爷大妈们还不住探头探脑,说些好奇的问题。   艰难地在保镖的保护下上了车的蔡泽已经挤出了一身汗,而这房车总算杀出重围,龟速地从小区那段狭窄的道路中艰辛地开了出去。   在车上,蔡泽闭上眼沉思了许久,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态度亲切。   “喂,爸,是我小蔡,我没和千千吵架,但是千千现在还在和我闹脾气呢,爸爸您能帮我说说千千吗?虽然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但是这也吵得太久了,您就帮帮我!”   “哎!谢谢爸,对对,我晚些时候再给您安排点,好的好的。”   挂上电话,他又重新挂上了颇为自信的笑。 第63章 女儿她回来了(八)   蔡泽走后, 屋内终于恢复了寂静,赵千千轻轻地揉了揉额头, 刚刚蔡泽被母亲送走的时候,陶婉可不知道到底在她大脑里叫嚣了多久, 还好这股劲没多久便消停了,最近赵千千心底也有些猜测,看来这陶婉似乎“力量”越发衰弱, 好似要变成当初她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 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的样子。   明明这应该是好事,可赵千千心底依旧不由自主地生起了担忧, 会不会到时候陶婉便像是她一样, 突然又能够出现呢?而到时候,她还能再次回来吗?   她一时之间表情有点难看,手机铃声响起突然将这些纠结的情绪打乱,她拿起手机,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 自她和妈妈到了首都后她便换了电话号码, 一是和从前那些陶婉结交的朋友, 她也不愿和对方再有什么交集, 二是身处首都,s城的电话卡不太好用, 所以她和妈妈两人都一起把电话号码换成了首都的。   所以这段时间来,除了母亲和老师几乎没有人打过这个电话。   赵千千把电话按掉没管,刚想和妈妈说些什么, 可手里的手机便又响了起来,她再按掉,电话便再打来,皱着眉头的她拿起手机往耳边一放,打算听听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别是什么骚扰电话。   可一接听,赵千千便听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是爸爸。   “你现在换号码了也不用和爸爸说了是吧?真的是长大了就不知道孝顺!爸爸以前疼你那么多年都疼到哪里去了?你真是半点都不懂事!”赵志勇在电话那头说个不停,这时候倒是忘掉了刚刚打好的腹稿,非得先树立一下他的家长权威不成。   对于赵千千来说,这个父亲在她这四年被陶婉取代的记忆里便只有不住的讨钱、要东西,身为赵千千的时候,却只有留下一颗被父亲伤透了的心。   想起前段时间,狼狈地跑回了家,只想从父亲呢稍微得到一点帮助,能暂时找个避风塘躲躲外面的大风大浪,却被父亲狠狠责备的样子,赵千千有些心灰。   “爸,如果你要讲这个那么我就先挂了,我这里还有事。”千千说出的话有些生硬,没有同父亲客套一番。   赵志勇被噎住,这个不孝女尽是做些让他生气的事情:“你现在胆子大了啊?懂不懂得什么叫做尊重父亲?你有没有想过这段时间要是你不在这,你爸爸出了点什么事情,你吴阿姨身体怎么了,还是你弟弟不舒服要怎么办?你是怎么做人子女、做人姐姐的?”   “既然爸爸你没有什么要说,那我就先挂了。”千千原本在脱口而出的生硬话语后产生了些许愧疚,可听着爸爸说出的那些话,她笑了,什么吴阿姨,什么弟弟,不都是她这个好爸爸当初出轨抛弃妻女的证据吗?现在他居然拿这俩来质问她,何其有趣?   “别,你先别挂,爸爸有话要和你说!”赵志勇连忙阻拦,他今天可是背负着重要的任务来的,那可不能让这不懂事的女儿说挂就挂,否则到时候电话打不进来,千千做错事了可如何是好。   他语重心长:“千千,今天爸爸接到蔡泽的电话,他同我说之前你做的那些个错事啊,他通通不跟你计较了,他只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在一起,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两个人能在一起那是天大的不容易,怎么能说散就散呢?”口气温和得好像是什么十佳好爸爸一样。   她语气有几分讽刺:“您当初离婚的时候,可没顾虑这么多啊。”   “你这孩子,这能一样吗?”被自己女儿抬杠了的赵志勇这一被还嘴,火又上了头:“你小孩别插嘴大人事情!现在你爹我和你说的是你和蔡泽的事,你说人蔡泽对你哪里不好了?是没给你吃了还是没给你喝了?我之前早就和你说女孩子家家创业什么创业、学那些个艺术就是以后找个好男人结婚以后可以好好地照顾孩子,给孩子培养培养,陶冶情操什么的,哪像你天天跟人家拼事业,拼到最后是什么玩意儿?”   “反正你爹替你拍板了,蔡泽这样的男人你现在错过这村没这店,你说蔡泽给咱们家花了多少钱,咱们不得报答人家啊?他和你爹我说了,新开发的楼盘给咱们家一个连着的复式,这可美得不得了,像这种房子你花了再多钱都没准买不到呢!”   ……   赵志勇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说的无非就是那些个房子、车子,钱多的事情。   赵千千觉得自己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声音却没有丝毫变化:“爸,可我真的不喜欢蔡泽,我和他没法在一块。”   赵志勇急了:“这哪来的什么不喜欢?你们年轻人现在咋这么矫情?我给你说我们以前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叫你在一起啊你就得在一起,现在你爸我替你拍板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听话?我给你说日子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们两个人凑在一起过,过久了就喜欢了!”   “再说了,现在你喜欢不喜欢人家不重要,重要是人家蔡泽中意你啊,你想想你去哪里找个男人能对你老爹我,你弟,你大姑,你小叔个个这么好的?以后你堂弟堂姐可是要去蔡泽家公司工作的,我可和他们都说好了,你别不给你爹我面子啊!”   他这言语之间没有半点考虑到千千,只是说着些什么应该、必须之类不像话的说法。   赵志勇嗓门还算挺大,隔着手机单静秋也能听到,更别说强化了武力后不仅仅是力气连听力也好了许多,所以赵志勇说的那些话她每一句都听了进去,她也能清楚地看到此时赵千千被说得把嘴唇都咬出血的样子。   单静秋没忍住,虽说她向来尊重女儿,可她一点也不想尊重赵志勇,她一把从女儿那边捉过电话,往自己耳朵上一放,不给千千反抗的机会。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前夫你好啊,最近我听人说你怎么靠分给别人的女儿赚了大钱呢?”她话就这么顶了出去,要知道这千千在离婚时便是分给了原身,那时接近成年,赵志勇便也没给过生活费。   “你胡说些什么!”他被撕下脸皮般难堪了起来。   单静秋言笑晏晏:“我没有说什么呀,我只是见不得有的人全家就像吸血鬼一样攀着个人就要往死里头吸血,这封建王朝的时候人卖女求荣的不就是这样吗?我说你尽学那些不好的,你怎么不学学那些卖身葬父的呢?等你死一死你女儿没准为了给你买陵墓还真同意你的建议了呢!”   “诶,前夫,你说我说得对吗?”   赵志勇气急败坏:“你个老师怎么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你居然还诅咒我,你才卖女求荣,这蔡泽条件不好吗?我女儿难道非得找个穷光蛋不成?”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退休了,就是个每天跳跳舞的大妈,还真不是什么老师,而且听过一句俗话吗?”   “什么?”赵志勇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呀,这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听过?”隔着电话都能听到单静秋说话间带着的浓浓笑意。   赵志勇破口大骂了好几句粗话,连平时勉力维持的温文形象都难以为继,“慈母多败儿,我告诉你,你今天这样和我对着干不就是对我有意见吗?以后女儿找个穷光蛋得恨死你!这蔡泽人多好,你是半点不懂,现在这个社会,男人都现实,你说像千千这种条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蔡泽了!”   “恩……恩,您说得很对。”单静秋点头肯定,声音拉得很长,又突然变得嘲讽:“可这是我女儿,管你什么事呢?”   “当初咱们分割财产、分割子女继承权的时候可写的清清楚楚,再说了,我们千千早就成年了,21世纪了,你还想搞包办婚姻?大清朝早亡了!”   “你不可理喻!”赵志勇气急败坏,声音带着抖。   单静秋依旧含笑:“我只和该讲理的人讲理,我的女儿自己能做主,就不牢您这个好爸爸插手了,不过我建议您还是先好好考虑下要是蔡泽到时候找你们收回这些东西你们赔偿得起来吗?”   “没准啊,变卖家产,一无所有您还还不起呢,到时候只怕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咯。”   “您也年纪大了,听说脾气差脑子又不好使、不用脑的,大概率会脑出血、脑中风,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呀~”单静秋把保重身体的尾音拉得长长,说出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在赵志勇心上插刀子,半点不留情。   赵志勇应不出来,只是恶狠狠地回了句:“你这种泼妇!无理取闹!”就差没像是小学生一样高喊反弹了。   终于挂掉了电话,单静秋拿起之前她来之前特地存好的电话本,在自己的手机里面准确地找到了“吴惠”这个名字,按着她的电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千千的手机打了出去。   吴惠正是赵志勇找的那个小三,年纪很轻,也才三十出头,对于赵志勇把得可严,动不动就威胁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可把赵志勇管得死死的,赵志勇当初在她面前便强撑着自己是个家境优越的人,所以这些年来任凭吴惠说什么报班、买东西,赵志勇都点头说是,从不拒绝,所以也才捉襟见肘,缺钱的厉害。   “喂,请问是吴惠吗?我是单静秋,你家赵志勇以前那口子。”单静秋播出电话淡定得很。   “最近不知怎么地……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当说不当说。”她有些又有,纠结了好一会,“我就怕到时候有人觉得我是故意破坏你们感情,哎……只是我觉得不说也不太好。”   “您说。”电话那头的吴惠气得厉害,试图克制住自己。   “……哎,我和这个志勇吧结婚这么多年,他呢最会颠倒黑白,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话你信不信,但是最近啊我都离开咱们那了,我不爱回去,可他今天给我打电话,我不接他又打,打到了我接为止,和我说了好一会就是不让我挂电话,说什么最近你花钱有点多,家里闹不愉快什么的。”   “你说他和我说这些,我也不好评论什么呀?我就担心啊你们两夫妻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不过我说这话也是得罪人,你说志勇他肯定不会承认他说了……明明都有通话记录的。”   “哎,算了算了,我也不吵你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吧,打扰你了!”说完便不顾电话那头反复地追问,单静秋一把把电话就给挂了。   单静秋轻松一笑,作为一个计划通,她深知道这两人的特性,这么一搞要是志勇知道删除电话还好说,要是不知道甚至还存个什么女儿的名字,肯定吴惠要犯了疑心病。   这么有空管女儿的事情,不如先好好管管自己。   赵千千在背后看着母亲为了自己和父亲对骂,然后又跑去和继母栽赃陷害的模样笑了,轻轻地从背后搂住刚打完电话的母亲,只觉得心底一片安定。   想到当初因为被人质疑,被人不相信,遇到爸爸否认与反对,差点就把身体让给了陶婉的自己,赵千千便忍不住脸一红。   她又想起,刚刚母亲在蔡泽来的时候为难的模样,毕竟在母亲心里,也许还是蔡泽还是那个被自家女儿劈腿了的男人,要不是她在,没准母亲是要反复再三的同他致歉,毕竟母亲从小便教导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母亲不知道,这错不是她犯的。   她心底有些犹豫,可所有的犹豫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尽然化为了坚定。   如果连母亲她都不能去信任,那么她还能去信任谁呢?心中也许还有一线犹豫,但是只是担心母亲接受不了而非担心她会因此不相信自己,思前想后,她决定要同母亲坦诚一切。   “妈,你来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赵千千招呼着刚刚挂完电话在那里设置来电免打扰的母亲过来沙发这头坐一坐,打算同她和盘托出。 第64章 女儿她回来了(九)   终于来了。   单静秋心一沉先是在心里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预想过一万种可能,连什么鬼上身都猜过, 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什么穿越、附身,现在还缺一个证实。   赵千千给自己和妈妈各倒了一杯子满满的菊花茶, 明明是经过了无数次挣扎才决定了的把话说出口,可在面临真要把真相倾听干净时,心中仍旧是慌乱得砰砰乱跳, 不知道从何说起。   喝着茶, 能看到对面的母亲有些疑惑的神情,赵千千沉吟了好一会, 还是决定当机立断。   “妈, 你有没有发现,我不太对劲?”   单静秋愣道:“是什么方面,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   她艰难地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自打四年前,那时我还在读大四的时候,您有没有发现我好像不太对?就好像突然做了许多南辕北辙的行为, 和之前的自己迥然不同。”   单静秋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是有……你那时突然就不画画了, 要知道那时你和妈妈联系的时候, 还经常说一些学校的画展、马城老师新教给你的东西, 但妈妈想来,可能妈对你的关注不够多, 你在那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却没有发觉,才让你做了这样的选择。”她把原身藏在心底的想法掏心窝般地说了出来。   “妈妈也许是口气重、也没能好好理解你,所以后来你也和妈妈闹了脾气, 妈妈能接受,毕竟大家也都不希望在追逐梦想时被自己家人泼冷水吧!妈妈唯一想不通的是,你这样对蔡泽好像是不太好,只是如果你真不喜欢了,妈妈当然也支持你们分开,该补偿他补偿他,当然可不是用自己的感情做补偿。”   赵千千和母亲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她声音坚定:“妈,其实四年前那个突然变了的赵千千,根本不是你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做陶婉。”   “啊?”单静秋一惊,一是没想到女儿什么话都直接说,她恨不能现在把女儿抓起来好好揍一顿,像这样的话随便往外说万一被人拿去做什么人体试验呢?二是没想到她猜想的东西居然还有的擦到了线,按照女儿这说法不是穿越就是附身了,只是这陶婉是谁。   赵千千担心妈妈年纪大受不住吓,抓着妈妈的手:“妈,你别担心,现在你面前的已经是千千了。”   安抚完妈妈,她便也继续往下说:“四年前,有一天我突然就昏迷了,那时我陷入了一片黑暗,可是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   “我便眼睁睁地看着陶婉,就是进入了我身体的女孩,控制着我的身体去做了许多事情,包括妈妈你知道的那些,和导师闹翻、和您闹翻、去网上做网红……当然,还有蔡泽,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对我的身体都没有控制的能力,只能在不知是身体里头还是脑子里头这么看着,一直到上回,我回家遇到您前两天,我才刚刚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赵千千十指交叉,双手紧紧地勾在一起,看向母亲的眼神充满了期盼和恐惧,她实在太过害怕,如果连母亲也不肯相信她要如何,偌大的世界还会有任何一个人肯相信她吗?   单静秋一眼看到了千千掩盖不住的害怕,轻轻地把手伸过去抓住了她已经紧张得扭成一团的手指,话语间带着安抚:“妈妈相信你,千千你先别紧张啊,乖。”到这里,当年原身的疑惑也有了些许解答,当时伤了原身心的那个千千的所作所为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陶婉附身做出的行为,也许原身上辈子只有在死之前才真正地再见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单静秋看着眼前被安抚后稍微平静的千千,心里很欣慰,还好,这辈子的千千,到现在还好。   “那现在你能真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吗?”单静秋声音里有忧虑,像女儿这样能两个灵魂同时存在的例子她倒是未曾见过,现在她庆幸女儿能够掌控自己,可未来呢?   赵千千很低落:“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我身体里,如果看到不顺她心意的事情,她便一直反复不断地闹腾着……”停顿了会,担心妈妈担心,声音又昂扬了起来:“不过最近好像好多了,她似乎是耗尽了力量,平时好几天也才能出来一回……也许以后,她会慢慢再也出来不了吧?”她希望如此。   单静秋向来没有什么侥幸心理,关于灵魂的装置在系统商城里售价很高,她只是三下五除二趁女儿没注意拍了个幸运光环往女儿头上就是一套,不管怎样,运气好也许总能防备着些什么。   做完小动作她便也继续问:“那你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吗?又是凭借什么能掌控你的身体?”   “我记忆里只知道她是陶婉,她能知道我的全部记忆,可我好像并没有她的强大,对她的记忆知之甚少,她好像是从另外一个地方主动来的……!”赵千千沉思着,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她记忆中影影绰绰记得的是陶婉似乎是自己想来的。   “自己想来的……?”单静秋在唇齿间琢磨着这句话,想了好一会,没能纠结清楚,她想着女儿重新回来和当初昏过去的时间结点有了些猜测,但也依旧只是个猜测。   不过单静秋也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换了个话题:“那么蔡泽,你和他……?”这倒是很重要,这蔡泽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出于一个妈妈的心态,她对对方没有半点好感,女儿不喜欢的她也就一律不喜欢。   赵千千应道:“蔡泽是陶婉那时候找上的人,我从不认识她。”   “对了,千千。”单静秋抬起头看向在她说话后露出了疑惑神色的女儿,“今天你的老师问,他给你办画展,如果请侯锋来你会不会尴尬?”   若女儿对蔡泽不感兴趣,那侯锋呢?再说,画展的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   赵千千恍如隔世,听着这个似乎已经遥远到云端的名字有些愣愣,眼神看向手上的水杯,沉默了好一会:“请学长来,我当然是愿意的。”   她记得她看到侯锋学长在国外,画了幅画远渡重洋地寄给了陶婉,那画里画的是她,在背后的画板上写着“致敬我的缪斯女神”七个字,可陶婉只是把画扔了,给学长发去了信息,信息里写着:“学长,我相信想做你缪斯的人很多,可惜我并不想,祝福你在国外功成名就,请不要互相打扰。”后来学长便这么在千千面前人间蒸发了似地,再也没有听见过他的消息。   赵千千苦中作乐,她是不是还得感谢陶婉,起码那时候初来乍到,没对学长说什么难听话?否则哪怕她想同学长见上一面,都很是难堪。   看着低眉顺眼,沉默了好一会不说话的女儿,单静秋大概能猜到女儿心中的纠结,无论结果如何,两个人见一见也才不会遗憾,她轻轻地拍拍女儿的肩膀,对她挤眉弄眼。   赵千千看着妈妈搞笑的样子笑出了声。   “千千,当初你可是在你爸爸、你妈妈的双重压力之下,甚至是班主任、好朋友一起反对的情况,都顶住了说你这辈子要画画的呢!哪怕遇到了这些事,现在你依旧拿起了画笔,对待感情妈妈也希望你一样,也许有很多意外的情况让你很难过、很为难,但妈妈希望你去试试,不要让你的一生都遗憾,好吗?”她揉揉女儿的脑袋,希望能给她一点勇气。   千千看着妈妈嗤嗤地笑出了声,两母女对视着倒是在屋子里笑做一团。   陶婉在身体里几乎是气到跳脚,在她看来这赵千千她妈妈倒地有没有脑子?当年陶妈妈可是一早就支持着她好好去追个富二代的!她懂不懂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已经把赵千千的身体当做自己所有物的她,面对赵千千今天干的事情怒发冲冠。   要是现在她回去,这赵千千她妈非得认出来不可,想到这她没忍住在心里头暗暗骂了两句,这赵千千她妈也真是什么鬼话都信,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就不怀疑怀疑呢?还真把赵千千的话当回了事。   而且赵千千现在还和她妈把蔡泽赶跑了,到时候侯锋回来,没准等她回到赵千千身体的时候,赵千千都已经抛弃了蔡泽跟了侯锋这种什么所谓的情怀艺术家。   她真是搞不懂了,同样是女孩子,这赵千千怎么就能那么死脑筋呢?什么共鸣、什么共同爱好有这么重要吗?柴米油盐酱醋茶,贫穷夫妻百事哀,这道理难道赵千千就不懂吗?非得以后吃了亏才知道自己做错不成?   当然,她可不知道赵千千同样也想问上一问,同样是个女孩子,怎么会有人把金钱当成了婚姻的唯一追求目标呢?不说爱情,起码也要是合适吧?这陶婉怎么就怎么也想不明白呢?   在脑海中做着无用功,大骂着发泄情绪的陶婉突然感觉后脑勺一凉,好像心刚刚突然沉了一下,也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感觉从何而来,她没放在心上。   陶婉现在只希望她千辛万苦回去求助的第二世界能好好的帮上她一帮,她到时候重新拿了身体,要怎么整治赵千千她妈妈,那可叫一个易如反掌,到时要是赵千千她妈妈敢喊什么有的没的,她非得给对方定个精神分裂什么的送到疯人院去,毕竟这种穿越、附身的事情她相信没有人解释的清楚。   她就等着看好戏了。   和女儿一起笑得乐淘淘的单静秋默默地收回了自己放在女儿身上的手,刚刚终于把常年装死的008喊了出来,认认真真地询问后,毅然拍下了商城里就放在幸运光环隔壁的厄运光环,上到了陶婉身上,要不是008为了推销商品再三确认可以直接上到对方身上,她是绝不会买的。   现在千千身上有了幸运加成,陶婉身上是厄运加成,四舍五入,应该就会没事,给自己上了保证的单静秋稍稍放下了心。   ……   第二世界公司总部   技术员犯愁地沉思着,这两日接连收到了两个求助信息的他和老总那叫一个烦恼,这两个特殊人物到了平行世界里这么久还没有回来过,这次一前一后跑了回来,求助的东西倒是一言难尽,但是再怎么一言难尽,这下也不是让他们俩回来的时机。   谁让现在……   思前想后,没想出办法,也不能拖,毕竟这时间节点不稳定,要是对方着急了就这么跑回来那事情可难办了,他匆匆到了领导那去商议了起来。   说来也怪,第二世界作为高新技术公司向来走在技术前端,可最近几天不知为何屡屡出现些技术问题,今天一大早甚至连老板都被爆出了疑似操控股市的新闻,流连不利的情况让整个公司上到老总下到一个小小的清洁工都忙得不可开交。   原先把这两人往平行世界送时,他们早就备好了几套方案,可现在整个公司倒是无处抽人,稍微能干的都是得力干将,哪能在这时候缺席,要知道去了可不知道多久才能把那头的事情摆平。   技术员和老板窃窃私语了半天,没想出个完全的办法,思前想后还是从技术部点了个人,那人在技术部里干些底层工作,他比较死板,没什么创新意识,但也老实,你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老板和技术员便把这人叫来了这,同对方细细地讲述了需要他去完成的任务,并允以重利,对方当然忙不迭地同意了。   于是技术员便把这人带到了传送舱的所在房间里,示意着这人躺到上头去不要乱动,对方也愣愣地点着头便航去了。   技术员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人看着怎么就那么不靠谱?可现在眼看着也只有这么个办法,于是他只能冲着对方细细地吩咐了一番,甚至连过去要做什么任务都任务分解得清清楚楚,省得对方不会做,那人听得认真,呆呆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听了进去,又似乎只是跟着点头。   这人最大的缺陷就是有些感知障碍,不懂得随机应变,不过此番过去倒是不需要他做什么变化,只要按着他说的话去做便能顺利完成任务,想到这,技术员也稍微放下了心。   平行世界那现在已经是是十万火急,也不容他多想,他赶忙准备着要把这人送走。   技术员冲着指令板手指飞快,输入了起来,先是要关闭传送舱,再是要选择好正确的时间点,时间点回来的那两人已经说清楚去了,倒是不用重新计算。接着便是地标和人物。   技术员不知为何,好似突然脑子一梗,脑子里突然充满了那女人跑回来喋喋不休的抱怨,满脑子只剩下了首都两个字,手比脑子快,这么想着便也下意识在地标处写上了首都,还没注意到,输名字时自动联想了一下,直接又多输了一个字。   技术员一看有些尴尬,还好发现得早,伸出手打算改,可手突然发生了迷之颤抖,碰到了一边的确认键,这传送舱当初可没有设置什么撤销指令,于是他便绝望地听着传送舱外响起了倒数的声音,只是“3,2,1”的功夫,这人便被传送了出去。   首都,洪虎山。   技术员呆滞地看着指令板上的字样,天知道他本想输入的是s城,洪虎啊!这洪虎山是什么人他根本认识都不认识。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总不能去和老板说自己连个名字和地标都能输错吧?技术员哭丧着脸,只能先把这事情糊弄住,不过他想,不管如何这事情应该都能办好,毕竟他连攻略都说得一清二楚了,就算是傻子应该也能做到吧?   只是他很是郁闷,怎么突然自己倒霉成了这个样子?看来过段日子得让家里人去上注香了。   当然,这时充满了期盼的他并不知道,这唯一一点他造成的变数,倒是让事情走到了南辕北辙的方向。   首都,第一研究所员工宿舍。   洪虎山才刚刚做完实验,通过了重重安检回到了宿舍,他这样的国家重宝科研人员,早就受到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保护,刚进到宿舍他就突然觉得眼一黑,一股天旋地转。   再次睁眼时,洪虎山愕然地发现这怎么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那如果不是他控制的,这下是谁?   假虎山默默地站起了身,摸索着自己的身体,透过镜子能看到自己的脸已经成了别人的样子,他颇觉惊叹地感慨到:“这跳跃平行世界和时间点的技术真是太厉害了。”刚感叹完,便想起了技术员再三和自己确认的任务。   他忙慌里慌张地在屋子里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摸索了半天,好一会他终于找到了目标物体,电脑。   他连忙打开,不知为什么他没能读取到原身体主人的记忆,明明技术员说了这都是可以读取的,只能看到些许这人读书的部分,他没多想,拿起手机便注册了个微博,按照技术员说的往什么网红爆料微博那迅速地发出了私信。   “惊天爆料!失踪的网红赵千千正是现在星星直播上的主播小千!!”   “那个打版大牌的赵千千卷土重来了,现在在星星直播直播画画,直播间叫做千千画画!”   “博主,我听我朋友说,这个主播小千是以前那个美女学霸赵千千!绝对真实,不信你可以去问,我们业内都知道!”   他手指飞速,这倒是他的专长,循着代码侵入后台盗了些账号,便迅速地刷起了把话题#主播小千赵千千#刷到了微博前面,并把自己的痕迹抹除得一干二净。   在监控台的众人露出了错愕的神情,这为了国家研究机密流出,哪怕是研究人员的家也都在对方允许之下设置了监控,尤其对于电子设备,从洪虎山一开始用手机注册微博起,众人便发出了最高警报,小心翼翼地防止着重要信息被曝光。   可面对着这什么千千、小千的,众多不问世事的研究员、安全员们面面相觑,倒是没有阻拦信息了,可他们有志一同的发现这情况似乎更严重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做研究的洪研究员这是怎么了?这分明就不是洪虎山会干的事情。   皱着眉头的研究所所长发出指令,警卫员们穿着警服往洪虎山宿舍小心翼翼地前进,必要把这“洪虎山”生擒住,研究一番。   正在假虎山沾沾自喜,确认着上升的热度,警卫员们匍匐前进额同时,洪虎山倒是悠闲得很。   洪虎山此时正在这外界来客的记忆里如同逛自家后花园一样闲逛着,这什么第二世界、侵入平行世界的研究倒是有趣,还真就这么把他们世界当游乐场说来就来了?   只是说来就来,说走倒是不一定走得了了。   而此时,网上正有一股风暴在酝酿。 第65章 女儿她回来了(十)   “网红赵千千”这个身份在网上消失了已经至少有半年之久, 近来微博上偶尔要是有人搜索她,在页面里看到的要嘛是粉丝在殷切地期盼她的出现, 要嘛是厌恶她的人在微博上嘲讽她的逃跑,但总体而言, 热度总是越来越少的。   可今天,当#主播小千赵千千#、#赵千千#、#主播小千#这三个话题排着队跑到了热搜排行榜的前列。   原本对网红、主播没有什么兴趣的网友们在随手点进去之后,愕然地发现了这三个话题居然指向的是同一个人, 而这人正是赵千千。   上热搜的原因是因为这个赵千千之前是网红, 由于网上的一些不太好听的传言便突然销声匿迹,现在被网友曝光她重新改头换面, 换了个主播的身份便回来了, 刚被扒皮热度很是厉害。   话题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已经忍不住询问着究竟这是什么人?才没一会,便被匆匆杀入战场的粉丝和黑子们排着队发了波科普包。   他们均是满脸懵逼地看着这赵千千从知名网红、美女学霸到画画主播的身份转变,这人怎么身份这么多,一会是这样一会是那样的,可没一会, 他们就会发现, 这赵千千还不只是如此。   就在此时, 又有一条热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同黑马一般杀了上来, 正是——#最美画家赵千千#。   怎么又是一个赵千千?有些对于营销很是敏感的吃瓜群众带着些许反感点开了话题,恨不得进去骂骂水军蹭热度或者是买榜、刷热搜, 可在点进去之后,才愕然地发现里面似乎全是干货,连一个粉丝控评的都没有, 而且他们发现刚刚才被科普完的那位赵千千突然怎么就又多了个身份?   这是一段画展新闻,最开始发布的是圈子里一位粉丝众多的商业化画家,他玩微博时间很早,粉丝早就破了两千万,比有的明星还要多,他在微博中这样写道:“今日受到马城教授的邀请在首都参加了其学生赵千千的个人首次画展,头一次发觉青年画家一代更比一代强,在画展现场,还有幸见到了来自法国的知名画家马萨奇、特兰,我国另外名已经在国外打出名堂的青年画家侯锋也在现场出现,这场画展含金量之高业内人士无人不晓,仅仅是看到展出的画,我个人已经受到巨大的震撼,在现场有多人抢拍作品,最高的一幅已经出价到人民币两百万往上,可惜作者尚未有出售的意愿。”   他得微博一条发不够还接了一条:“赵千千在我看来,是目前唯一能同侯锋齐名的画家,而且还是位知名的美女画家#美女画家赵千千#。”附上话题的他还配了足足九宫格的图片,正中间放的是他和赵千千的合影,旁边围绕着的均是赵千千的画。   赵千千不是什么抽象派画家,但是浓墨重彩的笔法让没有艺术鉴赏基础的网友们只是这么一看也有种乍然惊艳之感,再加上博主的粉丝加成,和业内画家们的纷纷转发,没一会这条微博便被顶了上去,最近几年艺术品圈子倒是有些热度,所以即使是没人买热搜的情况下,这个话题也就这么杀了上去。   被这风云变幻搞得一头雾水的网友们不知所措,所以这赵千千到底是别人口中的垃圾网红、亦或是有人口中的优秀画画展示、教学主播,或者是画家们口中的天才画家、美女画家?   非黑即白的网友们开始困惑,所以这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而这时候的赵千千,仍旧是在画展会场的现场,今天正是画展的展出日,她作为主人一刻不敢离开。   在当日单静秋和马城沟通了之后,马城没延误,立马便招呼着圈内各位大佬、好友,门下的几个徒弟、以及侯锋等人帮忙办了这场画展,当然他还挂上了自己关门弟子出师的名头,不过这可不能让赵千千知道,否则这孩子肯定要压力山大,睡不着觉。   因为这相当于马城拿着自己多年的名誉在给赵千千作保,和朋友、来看展的人明晃晃地声明,我徒弟已经够格出师了,所以才来同大家展示作品,当自己的画展和老师的名誉绑上钩,那对于赵千千来说概念便完全不同了。   当然,赵千千知道的部分只是老师帮忙组织了这么一场画展。   单静秋这几天来有些好奇,女儿千千老是躲躲藏藏的,在平日里,每次画完画就要让她和马城帮忙鉴赏,这几天倒是不去学院画室,房门也锁着,不叫马城看也不叫单静秋看。   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女儿画展要开有些心理压力过大,反倒对作品产生了些许高要求?她也只是每天在女儿画画空隙之间给她补补身体,安抚一番她,毕竟上回可是一晕倒便换了人,这回要是一晕倒,倒时候错过画展,千千肯定要难过得厉害。   在忙碌之间时光如水流逝,才一眨眼的功夫画展的时间便到了。   今天千千的衣服是单静秋精心挑的,是件简单的小礼服,一片式的裙子,下摆上嵌着雪花镶砖,从深蓝色到亮白色的变色裙摆,而单静秋身上则是同系列的另一件系带长裙,两人站在一起倒是一看便是母女,这是一早就想好的,千千主动和单静秋说了,她希望当天到场每个人都会羡慕单静秋的女儿出息了。   马城一早便来小区接千千和单静秋,当然在前一日他们早已经去过画展现场布置好那些画作,可即使是如此,单静秋依旧能感受到被抓在手中的千千的手,已经满是汗水。   “千千你别担心,老师只害怕那些人看到我们千千这么会画画,到时候都来和我抢千千,那可就大大不妙了!”马城透过车辆的后视镜能看到小徒弟紧张的样子,他说着话哄着。   赵千千哪能不紧张呢?在被取代了四年之后,这次画展相当于给了她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不是那个试图取代她而生的陶婉,而是真真正正的赵千千。   怕老师和妈妈担心,她也是努力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变得和缓。   很快便到了画展场地,他们到达的时间尚早,毕竟他们作为主人要先到这,于是三个人便一起站在了门口展板处迎宾,并同受邀的嘉宾合影,嘉宾们一个一个在展板上签到留念。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赵千千下意识抬头往外看,是学长和他邀请来的法国艺术界的画家,人数众多、声势浩大。   侯锋在一堆白人里并不显得矮,穿着正装,身材高大,头发比从前留得长了一些,刚到肩的发被用黑色的缎带束了起来整齐地放在后头,看起来很是优雅,就像个古代欧洲画里走出来的贵族般。   学长同从前一样。赵千千没说话,只是笑着同老师上去迎宾,即使她心里有些纠结的不舍和愧疚,但是今天的画展是母亲、老师所有人一起努力而来的,无论有什么都不应该放在画展之上,哪怕是学长。   赵千千走上前头,同侯锋握了握手,微微低头先向他致谢问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保持平和的语气,然后熟稔地用当年学长教给她的法语同这些艺术家们问着好,指引着对方一行人往里面去,脸上笑容始终保持得很好。   侯锋看着千千,眼神有些深邃,自从他出了国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千千,哪怕是看图片,也是从网上……哪怕是到今天,他还是忍不住地把目光跟着她,即使当年她已经狠狠地拒绝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很快,所有的嘉宾都已经到场,先是穿着一身燕尾西服的马城整了整领带,便走到台上致辞:“各位同仁们大家好,很感谢各位嘉宾莅临我的小徒弟,赵千千的首次个人画展,千千在我这学了好几年画,我们中国有句古话,长江后浪推前浪,而千千正是这股滔滔不绝的后浪,我也希望今天的画展大家能好好观赏,谢谢大家。”   他向来很爱说话,可是这是千千的画展,马城只希望自己的小徒弟是唯一的主角。   赵千千能听到耳畔边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这是四年前尚未毕业的她曾幻想过却还没做过的事情——开一场属于自己的个人画展。她一步一步走得小心,在走到台上正中间的时候,向下面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大家好,我是赵千千,今天的主角事实上并不是我,而是在场的每一幅画,在前段时间,我个人遇到了一些困惑与痛苦,甚至一度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放弃了美术……”她环顾着四周,能看到看着自己不断拍着照片的妈妈、欣慰地点头的马城老师、眼神一动不动的侯锋学长,这些都是深爱她或她深爱的人,只觉得力量充沛。   “而在妈妈和老师的支持下,我也才重新拥有了站在聚光灯下的机会,今天的画展主题是\"我\",这些是这半年期间我勾勒出的一个我,也希望大家能从画里读到一个新的赵千千!谢谢大家。”   她的话不长,她只是想告诉所有人,她的画里画的每一个都是她自己。   随着赵千千的话音落下画展便正式宣告开始,看展的人们四处散开,马城招呼着赵千千,让她带着侯锋和法国来的艺术家们并上单静秋、马城两个人一同来参观一下这些画,虽然大多马城也挺熟悉,但他一是想把这两个年轻人凑在一堆看看,二是想听听千千自己来解释她画里的含义。   赵千千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前走。   “这幅画的名字叫《真实和虚假》。”赵千千指着前头一副介绍了起来,这幅画里画的是两个女孩,只画到了上半身,两个女孩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似乎都在水中,伸出了手指试图触碰对面的自己,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是真的,谁只是个倒影。   她一副一副往下介绍,看得看展团们目不转睛。   几乎每一幅赵千千的画都是用光影、镜像等交错对比组合构建而成,不只是其中的技巧、流露出的情感更让所有人为之赞叹。   例如被命名为《影》的黑白画,上面画的是扭曲的人影和挣扎地影子,影子似乎要努力从地中破土而出却无能为力,人影扭曲的样子缺显得有些许嘲讽,看起来让人汗毛一竖。   大幅画布上画着个小小的木偶人,在拉绳人的操控下似乎在和对面的人交谈着些什么,木偶的背面是张哭着的哭脸,正面却是一张笑得很是乐呵的笑脸,这幅叫做《操控》。   其中最让所有人为之震撼和惊叹的是两幅大幅作品。   第一幅马城早就已经看过一次又一次了,叫做《重生》,画的是个女孩,她的一双脚,脚底沾满了血、扎着碎玻璃从黑暗的洞穴之中爬了出来,手在白色的地面上扒着地,十个指头渗出血来,在地上留下指头的血迹,头低着看不到神情,却能看到爬出来的身体被照耀在彻底的光之下。   另外一幅马城和单静秋都没有见过,是昨天千千自己来布置的。   同样是那个漆黑的洞穴,透过狭长的洞穴能看到里面被挤压着的女孩哭泣的、绝望的脸,伸出的手探到了洞穴外头,正被不知道从何处伸出的两双手紧紧抓住,一道曙光照耀在那张脸上,只照出一双含着泪的美丽大眼。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妈妈和老师》。   这也是赵千千送给妈妈和老师的礼物。   单静秋早就牵着自家女儿的手,马城也有点红了鼻头,轻轻地拍着自家小徒弟的肩膀,看起来很是骄傲,却碍于男人的一点小别扭没说出口。   侯锋只是深深地凝视着这些画,想从里面读出到底他和千千何去何从。   才刚介绍完画,单静秋就眼看着自家女儿被一群穿着看起来就有些豪富的男人包围了起来,他们倒不是要不尊重千千,只是迫不及待的想问问价,买几张回去收藏,要知道像这样有着老资历老师保驾护航,受到国内外画家认可的画,还是很有升值的空间,更何况他们都对艺术品有些研究,起码分得清好歹,这画好与不好,他们心里也门清。   甚至还有人一口气叫价叫到了200多万,想买那张《重生》或者《妈妈和礼物》,赵千千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今天画展中的每一幅画之后都会放在老师那作为展览品,不做出售,遗憾离开的富商们在旁边围绕了好一会,只给千千留下了一大沓的名片,这倒是让她哭笑不得。   马城远远看着就很是骄傲,他同旁边的单静秋便是念叨:“你看我徒弟很棒吧!她就是这么优秀,这么天赋横溢!无可取代!”   单静秋轻瞥了对方一眼,口气同样傲气:“我的女儿很棒这我知道,她是我心里最优秀的女儿、最优秀的画家!”   两个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倒是互相夸作一团,丝毫不觉得害臊。   另外一个也想参与这场自夸活动的男人只是静静地站在后头,远远地看着,没敢上前,旁边一同来的马萨奇捅了他一下,只是问道:“这就是你的缪斯?”他们都知道,侯的缪斯远在中国,听说当初是侯被抛弃的。   “她很棒,你很聪明,要珍惜,要努力!”马萨奇向来入乡随俗,用他蹩脚的中文说了句话,同侯锋挤眉弄眼了半天,热情浪漫的他可不懂什么是含蓄的中国人,只是怂恿着对方快些去追回这个能在画笔跳跃间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天才,到时候他们的艺术家聚会又要增加一个人了!   侯锋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当然是愿意的,今天从画上他分明能看出,千千本质上并没有改变……可没有改变的她,当初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他?他尚且不知道答案。   与此同时,洪虎山已经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了,他刚从平行世界那边一日游回来。   还带了不少的纪念品。   不过他这人,有很多优点,别的不说最大的有点就是讲公平,人家非要“送”他些纪念品,他当然也要“还”人家一些礼物了。   当然,这些礼物人家喜不喜欢,洪虎山并不管,他只管送,才不管礼。   早就已经经验丰富的他熟门熟路的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把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假虎山”封锁到了身体中的角落里,他伸伸懒腰,能看到旁边拿着枪紧张兮兮地警卫员们。   “是我,我回来了。”他有些随意地说道。   听到这熟悉的口气,和同刚刚那个满脸呆滞、反应迟缓的假虎山全然不同的样子,所有人均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洪虎山又补充:“哦,对了,我有事情要找两个人,一个叫赵千千,一个叫蔡泽,你们帮我联系一下。”   研究所所长想起刚刚这假虎山发出的微博似乎正是关于这个赵千千,他便示意警卫去帮忙联系,喊着医护上前来检查着洪虎山的身体,不过洪虎山随意地摆了摆手,拒绝了在他看来麻烦得很的检查身体,说着话越走越远。   “我去弄个小东西,晚点就能用到,先去实验室了。” 第66章 女儿她回来了(十一)   画展进行得异常的顺利, 与此同时,微博上依旧吵个不停。   在网友们看来, 艺术家和网红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东西,如果说一个是天边的云彩, 那么另外一个就是地上的泥土,虽说也许不该如此瞎做评价,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在心底下了定义, 毕竟高雅和通俗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吗?这分明就不该归类在一起!   可现在这赵千千倒是真的把这俩天差地别的事情扯到了一起, 她既是个声名赫赫的前网红、又是个还在活跃中的画画主播,现在成了办画展的艺术家?   身份的反差让网友们觉得世界画风奇异了起来,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也正因为如此黑和粉们争相争执了一番, 谁也说不倒谁,各自坚持,只是网红赵千千身上的黑料太多了一点,让她的粉丝们倒有些被骂得不敢出声了起来。   因为不管粉丝们怎么吹赵千千现在师承首都美术学院知名教授马城,同门师兄师姐是何等的人物, 首次画展便已经被业内人士一致好评, 反对派们也就会马上把赵千千当初千千女装、千千美妆打版大牌, 她劈腿蔡泽的事情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说, 而这俩有了实锤的事情确实不是说说就能改变事实的存在的。   一旦此时搜索赵千千的名字点击进入,映入眼帘的都还是那些批评的言论, 只有在下面偶尔穿插着几个粉丝弱弱的夸赞。   当然网络上的纷纷扰扰此刻无论是赵千千还是单静秋两人都一无所知。   早在刚刚画展刚结束不久,还在收拾场馆的俩母女就遇到了突然进来的一队便装男子,他们虽说没有穿上整齐划一的制服, 可一言一行看起来都是受过专门训练出身的,刚进门便向母女两个出示了证件,要让赵千千跟着他们走一趟,只说要配合一番工作,不过态度倒是不差。   问他们究竟是为什么,他们都不是很清楚,只是说领导那有指示,希望赵千千能跟着走一趟。   在再三确认了证件的真实性之后,单静秋试探性地问了问能否跟着一起去,他们带头的那个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番,便也同意,把母女两人带上车就走,留下了有些担心的马城留着收拾场馆,虽说马城也想跟去,但也被单静秋悄悄说服了,单静秋只说万一有什么事情,马城在外头也能照应一些,否则两母女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在车上,赵千千有些不安,身体似乎坐不住一样,单静秋只是不断安抚地拍拍这孩子。   一是她在原身记忆里面,自家女儿起码是肯定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后来。二是虽然她老说垃圾系统,可系统商城里的东西效果她想还是值得被信任的,上了幸运光环的女儿绝对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三是她看着这些人态度还行,甚至还让她同行,这样看来估摸着并不是什么大事。   而在另一端,蔡泽也被带上了车,但是他的待遇则全然不同了,他手上带着的是手铐,他刚刚试图逃跑却没能成功,抓捕他的这队人手段不是很客气,在发觉他有想跑的迹象时,直接对他下了手,所以他现在看起来倒是一身狼藉。   从不同地方出发的两辆车,现在都向着同一个地方开去。   首都第一研究所里,洪虎山有一间专属于他自己的研究室,像他这种级别的专家,在研究所里几乎是横着走,但凡他想要动用的资源便没有不能动用的。   洪虎山动作很快,毕竟研究所旁有一整条流水线生产线,是专为研究所里的研究生产配件和研究成果做样品,所以他很快便按照他心底的线索和想法动作麻利地组装了起来,没多久在桌面上的便是一台如同圆球一样的机器,他点击上面的按钮,就觉得自己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瞬间没了,他轻轻地摇晃了下手里的球,知道里面的正是那个前两天闯来他身体的客人,心里很是满意。   这可是他在另一个地方模拟了数次才成功的产品,还好虽说那地方技术高速发展,但材料这些倒是没有太大突破,只要带着技术,照猫画虎便也能成。   他手脚没停,只是接着往下拼接,毕竟今天可不仅仅需要一个,他那还有两个马上就要送上门的客人。   “洪研究员,您要我们带来的蔡泽和赵千千我们已经带来了。”警卫员在密闭的研究室外面按了视频通话,带着恭敬地说,这屋子里的人可是国家财产,他们从不轻慢。   他又补了一句:“赵千千的母亲单静秋也跟来了,而那个蔡泽刚刚有些想要跑的意向,我们便把他先用手铐铐住了。”   洪虎山笑了笑,这两个人他本也就想差别对待,毕竟具体对象具体分析,两人现在情况可不同:“没事,你让他们到接待室那,我马上就到。”说完话他便把刚刚做好的三个圆球整齐地放到了盒子里,拿着便往外走。   单静秋一直拉着女儿的手,这儿没什么指示牌,看起来很是干净整洁却又戒备森严,饶是单静秋也没想明白这千千怎么就突然被要求到这儿来,警卫员们恭恭敬敬地把她们请到了接待室里,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赵千千有些忧心,分明那些人只是想找她一个,妈妈非要跟来,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她可不想牵扯到母亲这,这里警卫这么多,赵千千心里有些猜测,这十有八九和陶婉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可若是因为陶婉,他们的态度是否又怎么那么友好?   陶婉早在刚刚就已经开始急得跳脚,只是她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影响外面的人,所以在里头怎么挣扎恐惧也没人知晓,她没想明白,明明她都往第二世界那求助了,怎么半点没有反应,现在她竟然连半点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也不是傻瓜,这儿警卫这么多,赵千千还能有事情招惹到这些大人物?那肯定就是她从别的世界到她的身体的事情被人发觉了!可这下,急什么都没用了。   单静秋当然看出女儿的担心,她只是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希望能舒缓一些她心中的忧虑。   就在两母女手牵着手互相安抚着的时候,只听见外面传来的阵阵喧哗,熟悉的男声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你抓我干嘛?我告诉你,我可是蔡家的独子,你要是敢把我给弄伤了,我爸我妈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声音越来越近,单静秋和赵千千都忍不住往门外一看,却愕然发现进来的人是蔡泽,蔡泽此时已经没有上次见面时的镇定,双手被手铐铐住,两个警卫员在后头押送着他,他反复挣扎扭曲的,偶尔吃痛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看起来很是狼狈。   赵千千这下打消了刚刚的念头,这要是说的是陶婉的事情,那何苦找蔡泽来呢?估计是陶婉在她身上的时候,和蔡泽一起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或者是做了什么事情吧!   里头的陶婉同样目瞪口呆,这蔡泽怎么也被带来了?她记忆里一次也没有见过蔡泽如此的模样,她下意识有些嫌弃,毕竟打从一开始她喜欢的都是那个光鲜亮丽的英俊富二代,对这种狼狈挣扎的可怜虫形象,她才没有半点兴趣。   蔡泽看到里头的人也有些尴尬,在发觉千千在的那瞬间他突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立刻变得拘谨沉默,不再反抗,,被警卫员拉扯着坐到了椅子上,他可不想在千千面前丢脸。   里面的三人一时相顾无言,还没开口说话,又有人进来了——这人正是洪虎山,洪虎山身上穿着防护服样式的衣服,手里拿着个敞口的纸盒,里面放着三个小圆球,其中一个微微发着亮,看起来倒很是好看。   他入了座,率先开了口:“我是首都第一研究所的研究员,我叫洪虎山,今天是我请大家来一趟的,有些事情想和大家说一下。”他说着话看向了单静秋和赵千千,“接下类咱们说的一些话可能会涉及到部分研究、超乎想象的事情,也涉及到赵千千小姐的隐私,不知道单女士出席这件事赵千千小姐您也同意吗?”   赵千千没有丝毫犹豫,她不觉得有任何事情需要瞒着妈妈,更何况妈妈连她身上被人穿越都接受了,还有什么不可以让妈妈知道的呢?她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洪虎山带着笑:“我想在座的各位也许互相之间不太认识,我也先和大家介绍一下,不过可能要先请出来两位来宾。”他从盒子里把不亮的两个球拿了出来,分别放在了赵千千和蔡泽的面前,示意两人按下按钮。   蔡泽心里似乎生起了不祥的预感,他没同意,只是挣扎着往后又带着椅子往后退了两步,离球远远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老觉得这个球上有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当然洪虎山也不跟他客气,只是拿着球对着他点下开关,只见随着这球一发亮,蔡泽竟是突然眼睛一闭,头砸在了桌子上。   他转向赵千千,声音温和:“赵小姐,请放心,蔡泽先生是特殊情况,您那头不会有什么事的,这个我还是可以保证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单静秋托住了女儿的身体,有些不安,但是这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在心底呼唤着008,打算出什么意外就要带女儿先跑。   赵千千也没纠结太久,妈妈在身后,很是安心,便也按下了开关,突然觉得头有些恍惚,眼看着这球亮起,突然好像脑袋一轻,变得轻松了起来,和刚刚蔡泽那样子全然不同。   “我,我回来了?”旁边突然传来了不可置信的声音,是刚刚头砸在了桌子上的蔡泽,他现在头上已经冒起了一个红色的肿块,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吃痛的神情,好似很是激动,只是手被铐起来没法做别的动作。   “是的,你回来了。”洪虎山的话似乎意味深长,让单静秋和赵千千琢磨了起来。   洪虎山让警卫员去为蔡泽松开了手铐,要警卫员先退出会议室,向监控那头的研究所所长做了个示意,便正式的开始了问好。   “好了,现在可以正式的和大家打个招呼了,我也和大家介绍一下在场的几位。”他唇角带着笑,“首先是赵千千小姐、单静秋女士、蔡泽先生。”   首先?听着这话的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没想明白。   他的手指向被收回盒子的三个圆球:“这儿还有三位客人,分别是陶婉女士、林俊先生和第二世界的王浩先生。”   他话音刚落,眼前知道些许内情的赵千千和单静秋先是对上了眼,沉吟了好一会,猜到了些什么,旁边似乎刚震静下来的蔡泽看着那三个圆球,神色莫测。   可盒子中的三人则不同了,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   王浩是其中最为平静的一个,因为他被赶离身体已经好一会了,在失去身体控制权的那刻他便已经歇斯底里了好一会,按照之前技术员的说法,他分明可以启动后备设置,立刻返回的,怎么他怎么折腾也回不去呢?这和说好的根本一点也不一样!可再怎么抓狂他也该平静下来了,更别说现在听洪虎山介绍的陶婉和林俊了,这不就是技术员说的任务委托人吗?现在他们全都被逮到这盒子里,明摆着就是要拿他们开刀了,他们还能怎样呢?   陶婉和林俊则完全不平静。   他们两人从来不知道赵千千和蔡泽身体里竟然装着的是对方。   这得先介绍一下林俊先生,同样来自平行世界的他,几乎是一个陶婉的复刻版,他们家虽说有点资产,但绝对和蔡泽这种庞然大物级别的人物不能相提并论,他当初能打进蔡泽的圈子里全靠他家十里八千远的表亲嫁到了蔡泽家里的一个小分支那,他便也打蛇随棍上这么混了进去。   他向来最是羡慕蔡泽的生活,蔡泽身边从不少美女包围,出手的随随便便便是林俊的全部身家,什么豪车别墅都已经是最基本的了,私人飞机都有好几架。   后来蔡泽喜欢的是个叫赵千千的艺术家,林俊心底也有些喜欢赵千千,觉得她虽然同样出身不算太好,但凭借自己的努力在上流社会从不受人白眼,就连蔡泽这样的大富豪级别,也把她捧在手心,追捧着她。   更令他佩服的是,赵千千最后竟然还选择了另外一个艺术家,而不是遂了蔡泽的追求。   这哪像圈子里的那些个恨不得跑到蔡泽床上的女人,例如那个陶婉,天天把追名逐利两个字刻在了自己脸上,哪怕别人再看不上她,她也能厚着脸皮跑上来,林俊还有一次听陶婉和朋友抱怨着赵千千假清高、没和蔡泽在一起,这可让林俊恶心得厉害。   当初他从自己的渠道那听说了第二世界的事情,他便赶快拿着自己要来的钱跑到了公司那,点了名的要到蔡泽身上去,他就想过过这种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日子,而且他相信他和蔡泽根本不一样,如果是他这样品格高尚的人,没准千千也就和他在一起了!   也正如他所愿,他当初一来到这便杀到了赵千千面前,没多久两人便水到渠成,哪怕偶尔他觉得现在的千千不太一样,他也只觉得是他的影响力过大了。   就连千千出轨,他开始很是生气,可后来还是没能舍得,要知道千千可是曾经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人,和千千在一起正能证明他比蔡泽强,所以哪怕千千出轨,只要她肯改,那……那他也愿意。   可现在,居然告诉他,他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一起的人,是那个他最是瞧不上眼的陶婉?   林俊只希望有人来打醒他,告诉他一切都是梦。 第67章 女儿她回来了(十二)   林俊委屈, 陶婉也委屈,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号委屈的人物了。   天知道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活成一个人生赢家, 和蔡泽这样般配的男人在一块,毕竟除了蔡泽还有谁能同她般配呢?可现在告诉她, 这四年来让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成功把人斩获马下的,不是蔡泽,是那个林俊?   那个明明兜里没几个钱, 天天上赶着非要蹭到上流社会里, 也不懂得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林俊?虽说世界上叫林俊的也许有千千万万个,但陶婉不知为何, 回忆着四年的种种不对劲之处, 都不需要确认,便知道一定就是那个林俊!   陶婉浮现在脑海里的一幕一幕正是这四年来她总觉得不对劲的那些奇怪场景,例如她当年分明记得赵千千是靠画画出名后才认识了蔡泽,可在陶婉来了之后,在大四那年便也就和这个蔡泽相遇相恋了。   曾经陶婉沉迷追求的蔡泽是有些高冷的, 由于家庭条件优越, 向来养尊处优, 对于这些主动追求的女孩子一般来说都敬而远之保持距离, 不愿让人多做误会,起码陶婉认识蔡泽好几年, 未曾听说过他主动追求别人的例子。   可这个蔡泽……当年正是主动追的赵千千,陶婉那时只以为是赵千千这人天生对蔡泽有吸引力,没多想便也就顺水推舟地和他走到了一起, 现在想来,当初追求她的那个男人也太过主动热情了。   还有,她为什么会出轨,其中一个原因还不是因为她真的和蔡泽在一起之后,发现蔡泽这人也没有想象中的有吸引力,想着找点乐子的心态,她便也在外面找了两个富二代聊聊天,可这蔡泽发现了以后先是生气,后来居然还跑来和赵千千道歉,未免也太过没有底线、没有尊严了吧?   现在想来,所有的疑惑均有了解答,不是平行世界的蔡泽和她那头的蔡泽个性迥异,而是这人根本就从头到尾是林俊。   陶婉越想越气,恨不得先和那林俊好好撕扯清楚再大闹第二世界一场,可现在她被困在这小小的圆球里,好一会无能为力。   洪虎山当然也不知道这些圆球里的人在想什么,他也没兴趣了解,只是面带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主要人物,如果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或许他也不会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蔡泽才回过神,他僵硬着开了口:“四年前,我刚回国在我家的公司里创业,那时我只是回家睡了一觉,待到醒来,我就发现我已经完全控制不了我的身体……在我身体上的那个人,我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他跑去就同这边这位赵千千女士在一起了,后来公司的事情……我估摸着他也没什么经验,不过原本我在我们家公司里的分红就够他花用了。”   他想起自家父母看着“他”每天只知道跟着赵千千前前后后跑,原本做好的公司发展计划一个没做时失望的神情有些头大了起来。   赵千千接过话头,往下继续说道:“我也一样,在四年前,那时候我还没毕业,有一天一晕倒 ,醒来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了,然后控制我身体的这个人便用我的身体做了网红,和蔡先生在一起了,后来一直到上回做了些事情被全网黑了个遍,那时我才第一次拿回身体的掌控权,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个女生叫做陶婉。”   她说着话,声音有些抖,毕竟这些事不算是好回忆,单静秋轻轻地把手覆盖在女儿手上,试图给她一些温暖,接过了女儿的话:“是的,洪先生,这些事情我也知道一些,我女儿原本非常喜欢画画,自从四年前突然和我们这些家里人、老师都说她不画画了,后来就去做了网红,干了可多事情,一直到她这回跑回来,我才从她嘴里听说这些事情。”   洪虎山听完几人的话,再次确认了他的猜测的确都是正确的,便也一点一点地向在座的众人解释了起来。   “我呢,倒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从前几天,刚回宿舍的时候,头一晕发觉自己身上换了个人做主,正是这个王浩先生,他用了我的身体做的第一件事情呢,就是去网上把赵千千女士您是主播小千的事情捅了出去。”   赵千千脸一白,洪虎山注意到了:“赵女士,您放心,您的事情咱们过后来解决。”   “可是很意外的是,我能读取这位王先生所有的记忆,我在他记忆里看到了的是一个和我们平行的时空,他们的科技发展方向和我们不太相同,他们认为人是可以做到精神转移的,他们那里的人大多按照现在通俗的说法,就是精神力比我们强,因为他们自小有做一些精神力方面的研究。”   “而赵小姐和蔡先生你们俩的这次这场经历正是来源于平行世界里一家叫做第二世界公司的一个测试版功能,将人的意识精神转移到平行世界的指定坐标、指定人头脑之中,夺取对方的身体。”   “当然,这个转移则代表着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共存,它可以到达你的头脑,却不能把你清空出去,但是由于我们这里的人精神力量都相对较低,所以一般而言是无法取得上风的,当然,我作为一位科研人员我本身脑域开发的程度便较高,也做过类似的实验,所以很意外,或者说他们很倒霉的,我并没有被完全被控制,甚至我意识到我是可以反控制的。”   “他们当初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时候,相当于是……我想想要如何举例。”洪虎山已经站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解释着这些天来他做的种种,“他们是在他们的意识、灵魂上装置了返程功能的,也就相当于游戏充值,他们通过第二世界公司的充值,为他们的精神力又进行了一次加强,所以但凡是来到我们的身体,都可以第一时间取得我们身体的控制权。”   “他们依靠他人的强烈的精神力进行下一次充值……我想这样解释大家应该很清楚了,而之前到我身体里的王先生他是受到了陶婉小姐和林俊先生对第二世界公司的委托,特地来为他们解决问题的,陶婉小姐希望能打击一番赵小姐,让她夺回身体控制权,而林俊先生希望能重新得到赵千千小姐。”   说到这洪虎山倒是忍不住想笑,这陶婉和林俊兜来兜去,还非得在一起才能完成他们二人的心愿,“所以他们都已经消耗了自己的返程功能,也就是他们的精神力大大降低,其实哪怕今天我没出现,很快蔡泽先生应该也能获得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了。”   在场所有人听道哑口无言,赵千千愣愣地说:“他们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是啊,这无论是第二世界还是这三个人,究竟是图什么呢?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洪虎山笑了:“事实上第二世界是为了什么,我是知道的,只是就让我先保管这个秘密吧。”他眼神瞥向了那三个圆球中靠边的两个,毕竟这个秘密还是要让这两个倒霉蛋自己来发现。   “至于王浩先生,刚刚我也说了,是受到了委托来完成任务的,而林先生和陶小姐,应该是当初在平行世界中羡慕蔡先生、赵小姐的存在,而选择的到你们二位的身上。”   赵千千和蔡泽两人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这种羡慕,又会有谁想要呢?   “今天把大家叫到这,一是为了帮助大家收回在身体里的这个定时炸弹,相信他们在身上估计哪怕不能出声大家也会如鲠在怀。二是,平行世界有了这样的科技,那国家层面一定会做一定的应对,避免他们以后说侵入领导人就侵入领导人,到时候世界大战都没准能被挑起来。”   洪虎山说着说着露出了慈和的笑意:“那么我们从官方的层面来,想为赵小姐和蔡先生做一个澄清,并以此警示全国的民众,不知道大家愿意吗?”从他第一天投身科研开始,他的理想便是造福国家民众、为国家强盛而奋斗,眼前这两位无辜卷入的正是国家的一份子,能为他们排忧解难,这举手之劳他还是愿意的。   赵千千和蔡泽都露出了期盼的眼神,单静秋忙站起来深深地朝着洪虎山那边鞠了一个躬,不住地说谢谢。   洪虎山没多说,让警卫员把三个人送了出去,只说在过两天,便会在国家媒体那发布相关的消息进行一个总的澄清,到时候会具体和他们再做联系,希望他们配合。   他看着走出去的三个人,笑了,回身面对桌上的那三个圆球,脸上露出恶劣的神情,做了研究那么多年,倒是没有想过有的人那么人狠心黑,居然敢到他们国家的国民身上撒野,他没多说,只是把这三个圆球带回了研究室,迅速地操作了一番,把三个圆球塞到了做好的装置之中。   如果他们三人能透过盒子透视看到这装置的景象,一定会惊呼这怎么和传送舱如此相似,但他们此时都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无所知。   洪虎山表情冷峻,手指飞快,只见一道光芒闪烁,再打开,这盒子里的三个圆球又失去了光亮。   他已经把这三个人原样送回,当然也带着些小礼物,只要三人通过这道路回去,便能带着信息自毁装置,把这个世界的坐标全部清除,并让传送舱彻底失灵。   他早先去第二世界那,已经悄悄地把他们的技术拷贝研究了一番,然后把他们至今做的那些什么人体试验之类的全部定点公布到网上,估计,现在也快到时间了。   想起那堆积着的研究资料,洪虎山迫不及待地转身打算离开,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摸着后脑勺有些心虚,他人老了倒是有些脑子不中用了,刚刚送那三位客人回家的时候,稍微忘了之前心里想好的算盘。   算了,也只能算他们倒霉。洪虎山耸耸肩没继续放在心上,投身向下一项实验之中。   单静秋紧紧拉着女儿往外走着,蔡泽在旁边有些深思不属,对于他来说今天的一切信息量有些大,让他一时接受得有些难。   走到门口,他只是愣愣地和单静秋、赵千千点了点头,拜托警卫帮着安排了一辆车便迅速地离去。   看着远去的蔡泽,研究所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赵千千拉住母亲的手,能感受到刚刚母亲同样在紧张时冒出的汗水还没有全干,笑了笑。   漫漫黑夜终于过去……无限光明正在今日开始。 第68章 女儿她回来了(十三)(完)   首都国家电视台, 在新闻播报的前一日,台里几乎所有人都被接到的稿子看得目瞪口呆, 因为这上面的内容可以说是信息量太大,让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平行世界的人可以定时间、定坐标、定人穿越到我们时空?   什么知名富豪之子、知名网红艺术家、国宝级研究员已经被轮着穿了个遍, 甚至最长的一个时间长达四年?   ……   这些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好像是什么离奇的事情,好似是什么《走近科学》的素材,可凑在一起却说是真正发生的现实事件, 甚至现在要放上新闻?   晚间新闻的李主播每天都要提前熟悉全部稿件, 分明已经读了不下十遍,可在读这份稿件时却下意识结结巴巴。   他人到中年, 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眼前, 可眼前据说是研究所的官方发言人员身穿正装正在录制新闻播报时要播放的录像片段了,今天分明也不是愚人节,为什么要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李主播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这一切并不是什么荒诞离奇的梦, 是真真切切发生的现实。   不过李主播并不是一个人, 在这天晚上, 熟练的打开了电视台收看新闻的家家户户, 甚至不约而同地传来了摔碗摔筷的声音,收看电视的人同李主播一样陷入了对人生深切地怀疑。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在许多聊天里都冒出了质疑的声音:   “刚刚首都台播出的那个新闻是真的假的?世界末日还没到怎么异世界都直接入侵了?我们的技术这么落后于别人了吗?”   “我爸爸妈妈现在在给我疯狂打电话,生怕我被外星人附身了,我还以为他们又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文章骗了, 可是他们转发来的居然是首都台的新闻,求解真的假的。”   “匿名回答,上电视台的那位首都第一研究所发言人是我们q大的研究生学长,当年可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数一数二的级别,可能大家不太了解,当年他一毕业就神隐了,我们私底下都传学长是被国家特招了,所以看到学长我就知道不带假的。”   ……   网上的消息一时沸反盈天,有人爆料,有人质疑,毕竟这事情还是太过不可思议,新闻中提到的蔡泽和赵千千以及被隐瞒身份的研究员一时都成了矛头所向。   网友们一个接一个跑到有公开微博的蔡泽和赵千千的微博评论里吵了起来,希望他们出来给个说法,没等他们吵一会,两人便发出了声明。   主播小千:自四年以前,我的人生便迈入了巨大的转折,从那时开始,大家所认识的我便已经不是我了,一直到2018年6月6日,我才重新拥有我身体的掌控权,我只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睡着前我还是个往梦想努力奔跑的普通女生,可在四年后我醒来时我却成为了一个声名狼藉,抄袭、出轨什么都做了的网红人物……我一度对未来充满绝望,但在妈妈和老师的支持下,选择了继续往前,现在天亮了。   赵千千配上的图片是她那幅已经被网友争相夸赞的《重生》,结合上她所描述的经历,众多网友首次意识到她画中的情感,莫不感同身受。   蔡泽则不像之前在网络上的活跃、犀利形象,显得有一些高冷。   蔡泽:自2014年6月6日-2018年6月6日,这四年来,一切行事非我所为,我愿意为这四年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也希望所有人明白,一切并非在我选择下行事。   首都第一研究所:本研究所愿意为在新闻中作出的发言承担保证效应,相关研究均有证据,现出示部分证据如下,请网友审阅。   而所有的官方喉舌报社媒体均大幅刊载了来自研究所的报告、发言,以及研究所最新发布的精神防护器,一经开启可以庇护一个小型城市范围内的精神入侵,将在未来的一个月内布控到国家内所有城市,并且研究所称以后每座城市的巡逻警方均会配备相应的精神检测仪以防万一。   晨间、晚间新闻轮播,将这些信息最为快速、直接地传达给民众,只为了避免民众们恐慌。   核心观点很简单,就两样,一是确实出现了入侵精神问题。二是问题国家已经有对策,且能够解决。   没多久,国外的媒体便纷纷更换了原本定好的头条新闻,统一更换为此次引发了巨大波动的“穿越事件”,在世界利益面前,暂无国家之分,要是被入侵了,可不是那么好说的。   来自第二世界的入侵,让政要们无不忧心如焚,哪怕是国家层面研究所再三保证也很难放下心来,若不是洪虎山流传给众人的精神力开发的方法试验后立竿见影,恐怕是没有一个国家会相信,可既然现在证据摆在眼前,那么他们面临共同的难题便是如何抵御这个所谓的平行世界的入侵,首先要做的是让民众们都提起警惕来。   随着官方的反复科普、当事人的出面澄清,民众们终于意识到这一切是货真价实发生的,而对赵千千和蔡泽的同情一时到达的顶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当你的人生被人顶替”这样的话题都居高不低。   网友们同情赵千千的遭遇,尤其是看过她的画之后,能从她的画中读出绝望与努力,挣扎与挣脱,飞蛾扑火、破茧成蝶之美,再结合她曾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人操控,甚至用着和家人、导师决裂,放弃自己执着的梦想,去做些如果她还在绝对不会做的事情,而当她好不容易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操控权之时,却发觉自己已经声名狼藉,无处可倚,这样的困境对于许多人而言是连想象都觉得艰难的。   可她却走出来了,甚至过得比谁都好。   网友们一直关注着赵千千的生活,只是她后来渐渐地在网上公布的信息愈发少了,网友只能从后来偶尔传出的消息回到她的近况。   他们听说后来赵千千又和曾经被传被她抛弃的那个学长——当然,那时候网友们都已经知道,这些并不是千千干的,叫做侯锋的青年画家走到了一起,听说在这四年期间,学长的每一幅画都是为千千画的,他在千千画展结束那天,便拿着自己的画向赵千千求了婚。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这是个浪漫的传言,可没多久他们便见到了那幅画,那画的名字叫做《追逐》。   画的是一个女人的背影,似乎闪着光,微微侧过身来向背后伸出了手,有一只手拼了命地往前探着,上面肌肉纵横的样子很是清晰,似乎指尖马上便要交汇在一起。   只是看那个侧面,大家便知道画的是赵千千,后来他们举办了一场世纪婚礼,是在侯锋法国朋友的庄园里,婚礼当天的婚纱是侯锋亲自设计的,现场环绕着一块巨大的画布,每一个到场的嘉宾包括新郎新娘都可以用旁边的颜料在上面涂抹、绘制,这幅堪称当代艺术家合力之巨作的画有人出到了近亿,赵千千和侯锋都没有动心,只是作为婚礼最好的纪念品。   网友听说他们后来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不知道是否有继承他们的绘画天赋、   再后来,这对夫妻甚至出现在新出版的美术课本之中,作为全新美术流派的创始人留在了课本之上,还有他们一幅幅的作品,都成为了展览馆的纪念品。   在很多年之后,依旧流传着这样的传奇故事,在遭遇第一次平行世界中,受到最大伤害的赵千千女士,没有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拿起手中的画笔,重新画出自己的人生,成为了当代女性画家代表人物。   如果赵千千看到这些励志故事般的说法,她只会笑笑,她从开始到结束,都知道自己的重生并不全是因为梦想。   她是在爱中重生,也重拾梦想。   ……   平行世界中。   陶婉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是一片幽暗,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这儿她很是熟悉,是当初送她传送来的传送舱,她能感觉到手触碰到舱底凹凸不平的感觉,由于长时间的平躺,身体已经有些僵硬。   居然回来了,陶婉有些遗憾,她花了那么多钱可不是想去那里体验一番就回来的,她甚至想过要委托第二世界公司冻结自己的身体,在平行世界那边彻底地过上成为赵千千的一辈子再考虑回不回来,毕竟做个人生赢家的感觉是会上瘾的,想到要回来继续过这样没有滋味的日子便很是郁闷。   可是谁让她遇到了洪虎山这样的研究员呢?想到被关进圆球时暗无天日的感觉,以及研究员那带着寒意的眼神,让陶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可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不过现在摆在她眼前的是如何糊弄过去父亲及母亲,毕竟她走之前可是狠狠地卷走了家里一笔钱。   陶婉皱着眉头烦恼了起来,可这醒来好一会居然没人来帮忙开舱门,她暗暗在心底骂了几句第二世界这公司,收了她这么多钱居然还不靠谱,只得自己打开舱门。   她伸出手想往外推,却愕然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一双手,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抹橙色,是一件橙色的制服,而那双手……那双手怎么看起来那么粗糙,那么难看,和她精心包养的手一点都不一样。   陶婉几乎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洪虎山拿着做什么恶劣实验了,她几近崩溃的推开舱门,虽说身体有些发软,但还是有力气,一坐而起,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的确不对劲,环顾四周,和离开时的场景分明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破败了一些,她身上的衣服是一身写着第二世界logo的橙色制服,那双几乎是她两倍大的手,可以顶到舱底的脚,还有肚子上一圈的游泳圈,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陶婉觉得自己几乎要歇斯底里了,她想尖叫,大喊着:“技术员,我回来了,你人在哪里?”却愕然地发现就连自己喊出的声音竟然成了粗糙的男声。   陶婉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绝望过,在赵千千身体的时候,她每天都过得很是自在,因为大不了便回来平行世界就好,至于烂摊子什么的,关她屁事,可现在,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情况?她的身体呢?去哪了?   就在她情绪几近失控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男子二重声。   “我这是回来了?”   “我这是在哪里?”   两声迥异的男声重叠在了一起,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陶婉是听过的,是林俊。   陶婉想起和自己一道回来的还有林俊和那个不认识的王浩,她左右看着打算先和林俊吵一架再说,可怎么看,这间都开始落灰尘的房间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我怎么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身体?”那个比较陌生的声音惊讶地说道。   陶婉突然心一沉,他的身体?联想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和四周根本没有的传送舱,心如死灰,她只希望一切不要向着她所想的最差的结果发展。   “什么叫你的身体,那我又是哪?”那个一听就是林俊的声音突然说道。   好了,这下不用再确认了,陶婉扯着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了,他们三个竟然都到了这个研究员王浩的身体,她是不是该庆幸起码她对身体有控制权。   可这么想着她突然眼一黑,发觉自己竟然对这具身体没了控制的权力。   林俊舒展着这具陌生的身体,不可置信,他看着手心喃喃自语:“所以说,现在这具身体到底是属于谁的?”   王浩几乎是哭丧着在身体深处叫喊着,让人必须马上把身体还给他,却被林俊嫌烦的骂了两句,可林俊刚骂完就也失去了控制权,又成了王浩控制。   三个人轮流控制了几轮,还没走出这间房间,都已经换了至少三次,他们总算明白,和他们在平行世界不同,他们三个也算是势均力敌,倒是谁也压不过谁,现在就像个定时转换器一样,到点就换。   三人艰难地达成了合意,这么接力赛般的走出房间,要去找技术员解决这问题,可在走出这房间时,他们发现整栋大楼都像是被雾气蒙着般,实际上是积累了许多的灰尘,一看便是已经被闲置了许久的样子。   他们找了一整栋楼,都没找到人,慌张得厉害,王浩好歹还有个家,便按着王浩的指挥移动到了他同样积灰已久的家之中,还好他的家倒是没有被收回,还能用口袋里的钥匙打开。   了解世界的最快方法便是使用网络,他们匆匆上网翻看了一番,意外地发觉他们回来的时间点已经是足足四年以后,就同他们穿越过去度过的时间一模一样。   而这一切,当然是洪虎山送给他们、送给这个世界的礼物。   当洪虎山来到这个平行世界,先是利用着王浩技术部的身份,把他们的研究摸了个一清二楚,先头也说了,这个世界更倾向于精神力开发,什么系统保护之类的,反而没有洪虎山所在的世界研究得深入,他彻底搞懂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和技术要点之后,迅速地收拾好定点回去,顺便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个被精心包装好的毒苹果。   为什么第二世界公司那时哪怕是临时抽调个不靠谱的王浩顶上,也不愿意让林俊和陶婉回来呢?   事实上,他们不仅仅是不愿意让林俊和陶婉回来,更是不能让他们回来。   第二世界最开始研发这个系统,很简单,从来不是为了入侵平行世界,只是为了给某些有需求的政要富豪“延年益寿”,这延年益寿可不是什么医学上的厉害突破,而是事先选好合适又好利用的身体,勾着他们换个壳到平行世界去,毕竟剧烈反抗这种事情容易出事,他们可不是一锤子买卖,要可持续发展,待到志愿者自愿转移离开后留下一具空壳时,第二世界便迅速地把他们的身体投入再使用。   他们一边收着高官政要的身体钱,一边收着去往其他世界的体验权,两边赚,收入那叫一个盆满钵满。   在林俊和陶婉刚离开的时候,第二世界便火速往他们的身体里转移了两个身体濒临衰亡的政要及其夫人,他们可是花了天大的价钱来找第二世界租了这两具身体,所以这林俊和陶婉肯定是不能回来,当然第二世界是绝对不会告诉他们,当他们在平行世界自然跟随身体衰老后,精神也会走向死亡,第二世界要的就是他们好好的在那待到死亡,不要再回来。   洪虎山发觉了这一事实之后,他便在离开之前给第二世界的这套系统设置了自动引爆,同时设置好,定时把第二世界做的这些私底下买卖的全部清单直接公布到所有网上,还把他们世界的定点坐标给清除得一干二净,万无一失之后只留下了一个送人回来的通道。   当然,那时鬼使神差的,他也不知道他为何只留下了一个通道,天知道他可没想用别的方法去惩罚陶婉、林俊。   使用了来自东方神秘力量的单静秋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在这消息被曝光之后,平行世界的网友、政要直接沸腾,所谓的延年益寿是侵占别人的身体,就像一把双刃剑,有人可以用来延长自己的寿命,有人便要付出代价……   在互相制约之下,就连那些原本对这个计划有些想法的高官富商也选择了放弃,因为他们同样恐惧有人直接占据他们的身体,抢走他的所有努力成果,最起码,他们不用,别人也别想用,所以这技术便被彻底消灭。   至于像陶婉、林俊这样身体已经被侵占的?   由于第二世界系统的崩坏,技术员和老板都被星际判处死刑,早已经不知道如何将其送回,但在调查和公开的信息中民众们发现,这些第二世界募集到的身体,都是自愿到平行世界去侵占他人人生的人。   于是便也通过公投共同同意了将这些身体放入国家展览柜之中,这是一套水晶独立牢房,来的人只会参观,听不到也不会去和里面的人说上一句话,被关在里面的那些侵占别人身体延年益寿的人,将一点点地孤独、绝望地衰老、走向死亡,这也是来自国家的警告,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们三个看着网上的信息,一个比一个绝望,林俊和陶婉试图联系家人,可是家里已经彻底不愿再去理会他们。   一是当初这场地震也牵连到了他们,二是那时他俩都拿走了家中一大笔财产,让家人们一时无法应对,几近破产。   于是这三个彼此之间没有联系,甚至互相责怪怨恨的三个人便共同居住在王浩的身体之中。   不过这是王浩自己的身体,融合度相对较高,所以大部分时间身体的主导权还是在他手中,林俊和陶婉只能在他身体里互相争吵,骂个不停。   王浩无数次后悔自己竟然甘心加入第二世界,甚至去完成所谓的任务,也明白了自己身体被侵占究竟是如何的感觉。   陶婉和林俊反复地回忆着当初看似不好,实则比现在好过千倍百倍的生活,他们只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这样不假思索,选择去替代别人的人生。   只是悔之晚矣,他们只能终生在同一具身体里互相争吵、辱骂、折磨彼此。   直到终结。   ……   单静秋在合上眼的时候,已经看着赵千千成家立业,侯锋是个好男人,把赵千千放在心尖尖上,甚至连小孙女都时常嫉妒自己的妈妈,但按照侯锋的说法,千千是他曾经差点失之交臂的珍宝,他只想用一生来珍惜,当然侯锋对他的女儿也很好,只是终究比不上对千千的那份心。   这也让单静秋很是放心,毕竟千千遇到了那么多事,需要的是一个绝对信任他的人。   至于赵志勇?早就被单静秋整得不敢上门,单静秋威胁着如果他上门,就要让蔡泽把他们所拿到的东西全部收回,一无所有,他便也耷拉着脑袋跑了回去。   蔡泽早就认了单静秋做干亲,和赵千千有着特殊缘分的他倒是不像平行世界那样与她产生恋情,只是觉得惺惺相惜,后来蔡泽很快也在家里的安排下结了婚,他的儿子可别提多喜欢单静秋的小孙女了,当然孩子还小,大人也只是观望着,让他们一起玩耍。   赵千千后来再也没有露出过曾经彷徨的眼神,她只是往她梦想的未来攀登着,从未放弃。   单静秋在合上眼之前,已经没有半点遗憾。   “任务一:寻找赵千千,已经完成。任务二:拯救赵千千,已经完成。”   漫长的黑暗后,出现在单静秋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是茫然的妇人,她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不容易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开始哭天喊地的说起了自己的委屈。   遇到这样哭得厉害的人单静秋可不是第一次,可听着听着,她眉头越发皱了起来,脾气忍不住变得暴躁,冲着那头忍不住就是一句讽刺。   “别哭了,如果你要是觉得这些你们一点错都没有,那么很简单,你也甭找我,这事情没救了!”   单·计划通·静秋非常头大,如果这人敢说出愿望是让她整治儿媳妇的话,她可能要立马翻脸,积分不要转身走人了。 第69章 山窝里飞出凤凰男(一)   单静秋自认自己在穿梭世界中已经将自己脾气的阙值调整到了顶峰, 可在面对眼前这个女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论时依旧觉得头疼得厉害,毕竟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发自内心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委托者。   面前的妇人眼泪就没停过,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身体不住哭得起伏不平,很是委屈的样子。   可她越是这样, 单静秋越是无奈,因为她知道这妇人打心眼底没意识到自己错。   她无奈地问了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妇人刚刚才被单静秋说过,也知道单静秋根本不会同意什么帮她解决儿媳妇的事情, 她只能先把最重要的心愿说了出来:“我……我想要我儿子过得好!我一家也都过得好!”   单静秋点了点头便也说了声好, 但是在进入任务之前,她必须先和这妇人说个清楚:“您先平静一会, 首先我要告诉您, 我这里肯定是觉得您的儿媳妇没错的。”   妇人有些怔忪:“她,她怎么会没错,她那么精明、那么算计,还不对我儿子好,如果不是她我儿子怎么会那么难过呢?”   “那如果换做是你, 你愿意这么做吗?”单静秋平静地直视着她, “要是是你儿子或者女儿找了个比你们家差点的, 你愿意多补贴人家吗?”   妇人支支吾吾, 愣愣地说:“可是她家就她一个女儿,以后这些钱还不是要留给她的!”   “那以后钱大部分你不也是打算留给你儿子的吗?你怎么不补贴人家呢?”单静秋没多劝, “将心比心,我愿意帮你,让您的儿子能老婆孩子热炕头, 但您要明白,从开始到结束,您的儿媳妇一点也没错。”   妇人想了很久,还是没能想明白,她只是头低低,同单静秋鞠了个躬:“我还是不明白我错在哪,我只是希望你能让我儿子不要那么难过,过得好,过得幸福……我没文化,不懂事,可能是我害了儿子吧……”   “所以不管你怎么做,我也是同意的,只是希望让我儿子过得好,我们一家都好……”   单静秋看着这妇人只是点了点头,她知道引发一切问题的关键归根结底正是这见识二字,这妇人和她一家的悲剧,也正是从此而起。   她刚一点头,008便动作迅捷地把她丢入了新的时空,不带半点缓冲,似乎生怕她久留一样。   今天,也是日常大骂008的一天。   ……   “妈,我在城里谈朋友了,她,她是个好姑娘,人特别好,妈,我到时候带她回来给你看好吗?”电话那头的儿子开心得似乎都快跳起来,哪怕只是听着隔着电话的声音,都知道他究竟有多开心。   单静笑着答了话:“好好好,那到时候妈就等着你带儿媳妇上门给妈看了!”   电话另一端儿子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然后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再见便也迅速地挂了电话。   “诶,单大姐,啥事笑得那么开心呀?”小卖铺卖东西的李大妈笑得促狭,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八卦地问了问,“刚刚听你说你儿子要给你带儿媳妇啦?哎哟,这以后可享福了单大姐,儿子找个媳妇到时候给你生个金孙你就美得很了!”   她继续八卦着,毕竟在村里近来都出去务工了,留在这的人没几个,哪有什么好唠嗑的:“你家阿伟我记得是在s城念那个,念那个什么士?反正很本事的那个,我也不懂说,没文化!他找的那个媳妇是不是城里的?家里有没有房子、户口?要是个独生的那可就最美了!”   李大妈说着忍不住心底生了几分嫉妒,这自家的儿子不会念书,也就是去工地里干点力气活,哪像人家单静秋家的阿伟啊,听说可会读书了,现在要是还能顺利找个城里媳妇,找个那种什么,独生女带房子的,爹妈有养老金的,哎哟,以后都不用愁了,全家一起去城里过生活。   单静秋随口回道:“我没问,咱们这种人家不挑人,是个好姑娘就行,而且人家家里就算条件好,也不干我们的事情啊,我们自己过活,不也挺好的吗?”   “哎哟,您真是像电视里说的,觉悟高!那我就不送您啦!”李大妈在后面招呼着,看单静秋一走远了,立马啐了一口,啧,装什么装,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别以为她是农村人就不懂,装什么装,估计是儿子找了个村里姑娘才不敢说吧!   走远的单静秋没回头,也没看见在背后李大妈满是不爽的神情,不过这李大妈猜错了,她的儿子邱正伟找到的不仅是个城里姑娘,还是个她口里那种标准的:“独生子女,父母有钱、有退休金、有房”的完美模型媳妇。   原身记忆中儿子不幸的人生便是从这一刻开始。   在这个故事世界里,女主是个犀利的职场女精英,男主则是她的顶头老板,两人谈了一场强强联合的恋爱,而女主的好闺蜜杨晓正是故事中的反面案例。   s城是国际化大都市,房价物价高得惊人,同时机遇与挑战并行,但凡肯努力基本上有手有脚都能赚下一些钱,而女主的闺蜜杨晓一开始同和女主在明日金融公司里工作,两人均是前途无量的职场新星,可是让她们俩的人生走向南辕北辙的转折点,便是杨晓和公司高薪聘请引进的博士邱正伟恋爱结婚开始。   原身正是这位博士邱正伟的母亲,原身一家生活在h城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贫困乡、贫困村长河村,这村子原本就交通不发达、情况不好,但凡稍微景气点的人家便也迅速地搬离了这,大部分村民但凡想出去赚点钱的,基本都得跑到城里去务工,于是村子里也就留下了一堆老弱妇孺,更别提什么经济发展了,一直到邱正伟念博士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还只有三部电话。   原身膝下有一双儿女,儿子邱正伟、女儿邱正芳,丈夫在十年前外出工地打工时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只留下一笔不到五万的赔偿金,原身没怎么读过书,一般都是在县城里接一些沾头花、弄花样的手艺活到家里计件做,熬得眼睛都不大好。   原身做得最好的只有一点,就是再苦再穷不能穷教育,她自幼受了没读书的苦,只要儿子女儿肯读,她砸锅卖铁也供,恰好这一双儿女居然都异常的聪明,在班级里从没拿过第二,一路第一,哪怕是成天得回家帮着原身干些活,从没有上过什么补习班,也没有考差过。   这一双儿女基本都是靠着奖学金和原身及死去的丈夫吃苦耐劳,牙缝里省下的那些钱读上了书,女儿比儿子小三岁,现在才刚读到研究生,儿子邱正伟博士已经快毕业了。   而这一对儿女也还算懂事,基本自大学起便开始勤工俭学,只是读书的学费也不少,基本也只能收支持平,但也为家庭减少了不少负担。   邱正伟和邱正芳都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不只是在长河村,在整个h城里,他们两兄妹都是出了名的学霸兄妹,人人说起他们只会摇摇头,说句读书好,可惜家里帮不上什么忙。   女主家里条件不算太好,帮衬不了她,杨晓呢,父母都是退休的单位员工,养老无忧,还在s城有两套房,一套在学区,家里条件算是足以安稳度日。   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女主和闺蜜两人志向相同,均想着要好好追求事业,做未来的女强人,可不知从哪一天起,公司从外头找了个还没有正式毕业的博士先来公司试工,这也是邱正伟的导师帮了帮他,邱正伟确实能力优秀,杨晓便不知不觉被他吸引。   邱正伟优点有许多,他本事高、能吃苦、爱学习,在许多不求上进甘于平凡的人之中夺目得很,还没读大学时,父亲突然离世,一家的责任都掉到了他的肩膀上,他对家里的两个女人也很是体贴关怀。   所以在杨晓的眼里,邱正伟几乎没有什么缺点,他和她相亲的那些人不同,追求事业、尊重女性、关心他人、任劳任怨……如果要她数优点,从天亮数到天黑也行。   邱正伟同样对杨晓情根深种,杨晓生长在富足的环境里,她和邱正伟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截然不同,她是个包容、善良、乐观开朗的女孩,不计较也不敏感,像是一个四处散发热量的小太阳,同时和邱正伟一样对未来有目标、有规划,一路向前。   两个情窦初开便走到了一起的小情侣,那时从不觉得门户是两人的障碍,可最后却因为这天差地别的家境,彻底走向了悲剧。   杨晓的父母认同邱正伟是个优秀的男人,可优秀并不是全部,在s城,他除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外,没有存款、没有房子、没有车子,家里是农村出来的,父亲死得早,母亲以后估计养老得落在他头上,还有个没毕业的妹妹,怎么看怎么糟糕,可他们没有说过杨晓,也只能遂了女儿的心。   原身自是觉得杨晓很好,毕竟在她心底杨晓家境和他们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可慢慢地她发现杨晓身上有一万个她不顺心的地方。   第一次杨晓到长河村来,就受不了村子里的穷困,要知道村子里的小卖部里,就连一瓶可乐都是所谓的山寨版,想买个洗衣粉,你买的还是什么日猫牌的,至于手机信号?更是不存在了,固定电话都只有三部,原身精心准备的饭菜,在杨晓看来便只有难以下咽四个字,当然杨晓还是吃了进去,怕让邱正伟尴尬,可她那吃一口停两口的样子,让原身和邱正芳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杨晓给原身带了很多礼物,都是些值钱的东西,是她父母精挑细选的,可原身这半点能回礼的东西都没,只能给她先包了个五百的红包,这让杨晓回去和父母一说,又是一堆矛盾。   好不容易两人要谈婚论嫁了,婚礼又成了个老大的困难,邱正伟坚持要回长河村办一次,这是家里的习俗,可杨晓单单想到要请那么长的假期跑来跑去,甚至还得在长河村待着过几天夜,她想着那里的床铺便忍不住和邱正伟征询,可否他们家出车钱,让长河村的家人来s城办婚宴。   于是这原本情投意合的两个小年轻在这开始慢慢地走向分裂,杨晓并不理解像邱正伟这种当初出来读个书,村子里还得开个宗祠,宗族里咬着牙都要那个四五千给他们家的风俗,邱正伟又不是个愿意诉苦、卖惨的人,他不喜欢说这些,倒是两个小两口渐行渐远。   最后这场婚礼办得也很是尴尬,农村人习俗和这不一样,他们一群泥腿子穿的衣服在大城市里也格格不入,让杨晓一阵难堪。   婚礼前,原身把自己那么多年攒下来的一点家底都拿了出来,也就只有十万,还留了五万给女儿出嫁用,可这比起杨晓父母给的,根本是九牛一毛,杨晓心里委屈,她身边所有的朋友都不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她希望邱正伟哄哄她,可邱正伟却以为她是嫌弃他们家太过穷困。   待到婚后不久,邱正伟便向杨晓说出了自己的心愿,他想让母亲上s城来陪他们一起,毕竟母亲年纪渐渐大了,以后他和妹妹也不回去村子里了,让母亲一个人呆在家里,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也鞭长莫及,可杨晓哪里会想刚结婚便同自己婆婆住在一起呢?她还想好好过过二人世界,但是s城房租很贵,他们夫妻的工资也只是勉强,便也只能先同意了。   可这远香近臭,婆媳俩本就有点小心结,住到了一起以后,倒是越来越不痛快了。   原身向来节省,否则就凭借那点儿手工钱和贫困补助金,哪够俩孩子学习、吃喝,无论是衣食住行,她都对别人严厉、对自己更是苛责。   杨晓向来生活品质很高,可当婆婆来到这家时,她却发现她过得越来越难过了。   多买两件衣服,要被说;买两斤贵价水果,要被说;多剩点菜,还是要被说。   婆婆每天傍晚跑到菜市场、超市去选那些被人挑剩下的折价货,可分明她和丈夫的钱是够他们好好生活还有结余的,但杨晓不愿让丈夫生气,也就一直忍啊,一直忍。   人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没多久,杨晓便怀孕了,怀孕以后她妊娠反应厉害,几乎每天上吐下泻上不了班,在邱正伟的担心和要求之下,便先请了长假回家呆着。   刚好遇到丈夫妹妹研究生毕业来投奔,说到邱正芳,杨晓也是不愿意让她来的,可是丈夫同她说,让她再忍忍,再忍忍,不然妹妹也没地方去,她又同意了。   可有天她吐得厉害,却听见婆婆同妹妹抱怨,说她太娇气,村里生了孩子第二天下地的那么多,怎么她事那么多呢?   听了这话杨晓伤心得几乎不能承受,她身体受苦,事业停摆,回到家里一点不顺心,婆婆竟然还和妹妹说她事多,她把这些全抱怨给了邱正伟。   邱正伟明白是自家母亲错了,他也知道是他没用,委屈了妻子一次又一次,他找着同事帮忙租了个便宜房子,求着母亲和妹妹走,原身这怎么能同意,她是要儿子养老的,她一场大闹,杨晓身心俱疲,不愿再多纠缠,便也没让原身离开。   邱正伟几乎是要跪下来求原身了,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原身越是生杨晓的气,婆媳之间战斗一场接一场,哪怕邱正伟每次都站在妻子这边,可源自于他的出身,他的母亲、他的家为他付出之多,他也不能对母亲说什么狠话。   他求了母亲先走、甚至让母亲先回村里住几天,原身死活不同意,在她看来她走了,就是和儿媳妇投降认输了。   最后每天被折腾得没办法,尤其是原身深谙村里泼妇的那套撒泼办法,嚎啕大哭了一场之后,无奈地邱正伟对杨晓头一回说了重话。   他几乎是乞求地对杨晓说:“我妈养我到大,真的吃了太多苦,我知道她不对,你就让让她吧!好吗,老婆,我求你了。”   杨晓听着这话,头一回感到了绝望,她哭着回了家,没犹豫,选择了离婚,独自生下了孩子,同父母卖了房,到国外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知道,邱正伟说这些话看起来是被逼的,可是打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有不可跨越的鸿沟,硬跨过来了,迟早要有一个人掉下去。邱正伟是真的怪她,把他妈妈给气到了。   如果这段婚姻中连这点子爱情都没了,那她到底在过什么呢?她到底为了什么呢?   她离开之后,甚至连过问这儿的消息都没有。   邱正伟也再也没有找过别人,只是一个人工作着,攒着钱,养着母亲,照顾着妹妹。   原身歇斯底里地问过自己的儿子:“难道杨晓她就这么重要?她就比你妈更重要,为了她你要这样不结婚、不生孩子扎你妈妈的心吗?”   邱正伟只是疲惫地同原身说了句:“妈,阿晓已经走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看着邱正伟那心灰意冷的样子,原身试过许多办法,可直到她死前,自家儿子已经四十多岁,却依旧单身,甚至连个暧昧的对象都没有。   原身不是不后悔的,只是她不明白,她自小在村子里看到的、学到的便是儿子养老,婆婆要管教媳妇,媳妇要顺着婆婆。   这城里农村又有多大关系,这家里穷领导人还说先富带后富呢,怎么轮到儿媳妇就不行了?这归根结底还是太算计!太精明!   可想来想去,一直到老了,她心底终于是后悔得厉害,这她这辈子图什么呢?看着自己的儿子孤独终老,也许这辈子都没个伴,她,难道就开心了吗?   她一点也不开心,可她是真真切切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   那妇人在消失之前,眼角依旧带着泪光,她突然开口说了话:“我晓得我错了,我也不晓得我哪里错了,要是可以,就对杨晓好一点,要她对我儿子好一点就好。”   她还是没搞懂,可她只想弥补她儿子一生的痛苦,这是她最大的遗憾。   “任务一:对儿媳妇好,让她能和儿子好好过日子。任务二:让儿子女儿幸福。”   ……   现在,首先面临在单静秋面前的就是即将要到村子里来的婆媳会面。   长河村的大环境改不了,卫生马马虎虎,可和城里比起来当然是天差地别,房子通风良好,那是因为四处漏风,要是碰到下雨天,有的地方还能滴滴答答个不停,怎么看怎么环境不行。   而这里吃菜不要说摆盘了,基本这些留守妇女儿童根本就是随便应付一顿,哪来的什么讲究,她家里连个好点的盘子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单静秋这下倒是愁得厉害了。   不过还好,这长河村好歹绿水青山,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比当初的大同村更差了,单静秋如是想便又瞬间积极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s城。   邱正伟是头回谈恋爱,几乎所有的恋爱方法他都只知道上网搜,连女朋友生气都不晓得要怎么哄,上个月差点送了tb上搜索的女朋友收到了会流泪的礼物给杨晓做恋爱一个月纪念礼物,还好既是老板又是好友的费名及时发现,带着他去买了两只口红才逃过一劫。   所以费名已经成了邱正伟心里的恋爱达人、咨询专家了。   “你说阿名,我妈让我带阿晓回家一趟,你说阿晓会愿意吗?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我老是担心……我们家可能配不太上阿晓。”   费名摇着酒杯,思索着:“但是你也得让杨晓知道你们家真实的情况,既然你是想和她谈婚论嫁的,那肯定是要坦诚相待的,迟早啊,她也是要知道的。”   邱正伟明白了费名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斟酌着给自家女友发去了信息。   邱正伟:阿晓……如果你最近假期还没有安排的话,我们端午节的时候,一起到我长大的地方看看好吗?   杨晓正和闺蜜梁珍在一起,梁珍看到她冲着手机又笑又皱眉的样子凑了过来,问了声怎么了。   杨晓托着腮,很是烦恼:“正伟让我去他家里看一看……我也不知道,我该去不该去,他老和我说他家里条件不好,我也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我?”   梁珍啐了一口,很是不屑:“他家穷不穷还用得着说啊?平时也就和你在一起舍得花钱一点,他人是不错,但是哪里配得上你!”作为闺蜜她早就生气杨晓这在感情上胡来了,怎么想邱正伟的家怎么和杨晓搭不上边。   她撂下了话:“我告诉你阿晓,你就等着看吧!这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和天生就在梧桐树上长的金凤凰,它就不是一个种类,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   她就不信了,就农村出来的婆婆、小姑子,还有能好相处的?这她的好闺蜜,就该找个好对象!   杨晓把脑袋耷拉在桌子上,还是拿起手机回了句好,还带了个开心地跳舞的旋转小人。   梁珍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脑袋,可杨晓只是捂着脑袋笑了:“我相信正伟。”   哪怕他是人们都说的凤凰男,她也信他。 第70章 山窝里飞出凤凰男(二)   h城地处h省, 省里的动车点挺多,但大多离h城有些距离, 邱正伟带着杨晓从早上七点便坐上了从s城出发的动车,到达站点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下了动车站, 得要先转车,从动车站站台下去的能看到排成一排的大巴,其中发到h城的大巴每天五点就结束了, 所以要回家的人都得赶到五点之前到。   邱正伟提着大包小包, 他向来是做惯了的,也干惯了这些辛苦活, 所以倒是不需要让杨晓也拿些, 他也不太舍得,杨晓细胳膊细腿的,要是拿多了可要辛苦坏了,接下来的路还长得很。   杨晓跟在邱正伟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她自打生下来便是在s城念书长大, 偶尔和爸妈出去旅游也是去的那些风景旅游胜地, 大多是飞机直达, 就连动车也没做过几回。   现在动车大巴倒腾,杨晓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爸爸妈妈在出发前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给未来婆婆的礼物,买了些补身体的,还有一串珍珠项链, 是杨晓和妈妈特地到商城里选的,她想,未来婆婆看了一定会开心的。   她有些害羞,旁若无人低着头偷偷笑了。   旁边的邱正伟并没注意到自家的女友在那不知干嘛傻笑着,他想着昨天妈妈给自己打的电话。   单静秋特地跑到村长那借了电话,虽说儿子早就给她买了手机,但原身觉得浪费钱早就锁起来了,要去办一张电话卡都得跑县城里去,所以单静秋也不得不靠这固定电话和儿子联系。   “喂,是妈妈吗?”电话那头接通的很快,看到村里的电话,邱正伟便猜到了是妈妈。   “诶,阿伟,你们明天是几点的车回来?妈妈要给你们煮饭!还有啊,你明天要打算怎么带阿晓回来?”邱正伟前两天就同单静秋介绍了未来媳妇的基本情况,先让妈妈心里有个底。   邱正伟和妈妈解释了起来:“我们明早做七点多的动车,下午三点多到,到了以后转大巴到咱们县城,再回去村里。”   “回村里?你大巴到县城的时候估计都要六点了吧?”   长河村和县城之间的路不好走,一直以来也没能修缮,一是因为当地县城也是贫困县,这十里八乡都穷,还指望谁帮扶谁?二是青壮年都往外跑了,留下一堆老弱妇孺,整个县城就没见几个正经施工队。   所以这往返两地也就只能靠几个工具,一是敞篷大卡车,这车动力足,后头的放着小马扎,人就熙熙攘攘地挤在上头,要是有行李、买的鸡鸭什么的放在身前,人和人之间便在车辆运行过程中挤来挤去,一天就在这县城和下头乡里往返个四趟,每趟要收两元。   二是摩托,这不是城里的电动摩托,这都得是耗油的大家伙,否则做过去一般还没到,车就基本不行了,但这一般也就是一些小年轻、邮递员快递员用来送送货,载人的话,坐在后头的话就能把屁股生生颠成了四瓣。   三是自行车,如果脚力不够的,基本只能做一段,下来带自行车走一段,循环往复。   四就是最为牢靠的十一路,全靠走,这也是村民们日常往返最常用的方法,毕竟都是走习惯路的,哪有什么要紧,如果没带什么东西,靠自己还能省点花用。   邱正伟有些愣愣:“如果到时候卡车还在,我就带她坐卡车,不在的话,我去县城里租个摩托托她过去。”   单静秋不忍直视,她都能想象到到时候来晚了这卡车没了,傻儿子还真带着行李和媳妇用摩托车颠簸回来的场景,等到了家估计连屁股落在椅子上都要疼,毕竟这山路的颠簸程度是绑在后面的货物每次过的时候都差点要飞起来的程度。   “不中!哪有让人家小姑娘做这个的,而且人家漂漂亮亮的,山里风土大,哪里受得住。”   这邱正伟倒是没想到,毕竟在他看来做摩托哪里难受了,他也不想想他多皮糙肉厚。   “那就做卡车呗!”邱正伟想了想,妈妈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杨晓身子骨小,受不住。   单静秋叹了口气:“我帮你同杨师傅约车,到时让他去车站载你们回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要是杨晓她不想做卡车怎么办?”   她突然想到,这要是杨晓不习惯做卡车,不知道这其中内情,又或者不好意思麻烦特地让人载他们两个人去一趟拒绝了可要如何是好呢。   “我就陪阿晓走回去。”邱正伟丝毫感觉不到妈妈深刻的内心,很是随意,他打小和妹妹就是走路上下学,读书的时候年年马拉松,只是县城到村子,他没在怕。   她就知道!单静秋无奈地抚额:“你能走,人家晓晓能走?咱们这路和城里路可不一样,一走就要两个多小时,等你们回家吃晚饭,别人家都要点灯睡觉了!”她弯道救国,生怕这明明是个博士的儿子直线条理解不了。   邱正伟没反驳,毕竟他也舍不得自家女朋友走那么多,只是刚刚根本没往那头想,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   坐过大巴的人都知道,大巴不算舒服,尤其是在路况的颠簸之下,如果第一次坐的人,甚至还会有些反胃,直到终于到了终点,杨晓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旁边邱正伟倒是忙前忙后给她倒着水,生怕她难受。   杨晓怕耽搁了时间,忙要下车接着往前走,早先她就问过妈妈也问过朋友,头回上门,可不能迟到,这样太不礼貌,也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下了车,邱正伟带着杨晓便往前走,左顾右盼了一会,迅速地锁定了目标,带着杨晓就到了一辆蓝色的卡车上面,卡车上头看起来有些旧,上面用绳子固定着两排小板凳,乍一看便只觉得破旧。   “阿伟回来啦?你妈让我在这等你!”杨师傅拍了拍邱正伟的肩膀,邱正伟可是十里八乡的大名人,他当年是得了状元出去的,让这的人都以他为傲,他和杨晓了点了点头问了个好,但没有多做交流,毕竟新媳妇上门脸皮薄,这事情单姐交代过了,别让人小姑娘躁得慌。   邱正伟笑了笑,和杨师傅寒暄了几次,回过身便要带着杨晓往卡车上上。   杨晓试图露出不那么震惊的神情:“阿伟这是?”   “咱们上车再说,要回家,不然到家天都黑了。”邱正伟已经手脚麻利的把行李放了上去,打算把杨晓也送到上头去。   “咱们做这个回去?”问了出口,杨晓又觉得不太好,怕邱伟难堪,忙补了句,“车上就我们两个人,这就可以走吗?”   眼前的这一切和她从小长大见过的太不相同,坐在卡车后座这种事情,对她来说真是想都没想到。   “是啊,咱们快上来吧!”   一边拉着邱正伟的手一边往上爬,杨晓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云朵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刚上车坐好便听见男友超前头大喊了一声:“杨师傅,我们坐好了,可以走了!”这辆蓝色卡车便也轰隆隆地开了起来。   邱正伟继续往下解释着:“我们村子比较小,路不好走,从县城到村子里就卡车要快点,也舒服点,一天只有四趟来回,所以妈妈帮我们先约了杨师傅,他事先就在这里等我们,所以车上就我们两个客人。”   又心疼地替女友擦擦汗:“辛苦你了阿晓,我们每次回家都这么回来,我自己倒是习惯了,没多想。”   杨晓依偎在邱正伟怀里,车在路上一抖一抖的,人一会往前一会往后甩来甩去个不停,晚风吹拂在脸上,突然感觉别有一番趣味。   也许没有她想得那么可怕。   想起刚刚男友说的,未来婆婆特地先给她叫了车,生怕她走路累着了,还漂浮在上空的恐惧落了实地,安心了许多,起码,这儿有两个她觉得会是非常非常好的人在。   县城和村子之间的道路不存在什么堵车的问题,晚间由于夜灯不足的原因行人也不多,所以很快这车便开到了长河村村口,还没到远远看过去村口那边便站着一个女人,在那转悠来转悠去。   邱正伟早就看到了,笑得神采飞扬,远远地同妈妈招呼着,大喊了一声:“妈!”   那头的女人便也招招手,虽还看不到脸,也知道是邱正伟的母亲单静秋,杨晓立即从邱正伟的身边弹开,小脸蛋红透了,感觉心脏如同打雷般轰隆作响,紧张极了。   杨师傅车技很好,一个回旋停车后,便是招呼着几人下车,这钱事先单静秋已经托人给了他了,所以他便帮着这俩人把行李放到地上,就开着卡车离开了,他们这种大车尽量也不在太晚的时候上路。   邱正伟上回回家还是春节的时候,远远看到母亲便有些想念,母亲看起来瘦了许多,但神色依旧,脸色也很好,脸上带着纯然的笑意,谁看都知道心里都是欢喜。   车没法停在村门口,所以远远地还在拿行李的邱正伟就看见母亲跑了过来,身手一如既往的敏捷,都是做惯了农活的,腿脚灵便得很。   他想,母亲应该也是想他了吧。   距离还没多远,邱正伟便展开了双手,先没管行李打算抱抱母亲,脸上带着久违相见的欣喜和激动,眼角还带这些泪光,读书以后,时常感觉见一面少一面,看见母亲那么激动,他忍不住心里有些动容。   单静秋跑得很快。   迅速地略过了儿子,冲到了后头害羞地看着的杨晓那,轻轻地抱了她一下,怕小姑娘害羞,只是这么一搂一松,露出亲切慈祥的笑容:“是杨晓吗?我是正伟的妈妈,你叫我单阿姨就好!”轻轻牵拉着她的衣服,便引着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她,在路过还张着手愣愣地邱正伟时,狠狠地给了自己儿子背后一掌。   “你还不快拿行李跟着,等等要饿死阿晓啊!你没看她小脸都白了?”她还不客气地杀了个凶巴巴地眼神。   杨晓所有的紧张现在全都一扫而空,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在后头的邱正伟把所有行李搬到了身上,活像个超载衣架,跟在身后,明明是臃肿的身影,可从背后看,怎么看怎么孤单又无助。   前头的单静秋一次没回头过,带着媳妇往前谈笑风生。   “阿姨给你准备了可多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今天晚上阿姨给你打扫了张干净的床铺,也不晓得你会不会习惯。”   ……   前头亲近地贴在一起的两人走得轻快,活像对亲母女。   走在后头的邱正伟竟然一时无语凝噎。 第71章 山窝里飞出凤凰男(三)   天已经黑了, 长河村里路灯稀疏,昏暗但不算太不平整的道路只靠路过的人家传出的灯光照亮地上, 当然村里人哪怕闭着眼睛都知道这条路要如何走,只是对村外人来说有些难度。   单静秋没用力扯着杨晓, 只是轻轻带着她往前走,她想过度热情反倒会让杨晓觉得尴尬,她只想保持适度的距离, 等慢慢熟悉起来再说。   杨晓好奇地打量着夜晚的长河村, 她第一次来到这样的村庄,但和她想象中绿水青山或是农家乐的山里村庄不同, 这里更为简朴, 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旁边的房屋大多是平房,偶尔才有一两座两三层的,最高估摸着也就五层顶天了,偶尔路过人家还能闻到些许奇异的味道, 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在长河村, 也谈不上什么统一管理, 早就包产到户、各干各的, 基本上劳动力外出打工,这儿被留下的家家户户自家都养些鸡鸭, 养大了可以担到县城里卖,没养大也能留着吃鸡蛋、鸭蛋,平时喂的东西也简单处理, 唯一的缺点就是鸡鸭有些味道,鸡屎、鸭屎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不习惯的人能被熏得受不了。   不过还好,现在村里好歹已经不讲究什么农家肥,起码田地旁没有一股令人无法忍耐的味道。   当然,即使是已经算是还好的状况,对于很多城里孩子来说,依旧显得有些可怖,就像杨晓,她便被这一阵又一阵的味道折腾得忍不住反复屏息,试图躲开这些生化炸弹。   她忍不住有些丧气,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甚至已经先和父母聊了又聊,听他们把最差的结果强调了好几次,可在真切面对着这一切时依旧有些惶恐不安,这些和她的生活真的太过遥远,哪怕看到、闻到她都克制不住自己躲避的眼神和动作,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下意识有些变形。   可是旁边的未来婆婆太过亲切、关怀,让她越发为自己的太讲究愧疚了起来,婆婆和阿伟对她都这么好,她怎么能嫌弃这呢!这可是婆婆拉扯着阿伟长大的村子啊。   “对了,阿晓我给你介绍介绍。”单静秋突然转过去笑眯眯地看着旁边,她当初头一回被丢到大同村的时候也受不了村子里那些甚至连卫生都不给孩子做,任凭孩子天天鼻涕哈拉、满头虱子到处乱爬的父母,可时间久了,她渐渐能理解,世界上不是什么都能这么简单的评判的。   但不可否认,哪怕是她,偶尔见到依旧会在心底受不住。   所以她从不觉得像杨晓这样城里长大的孩子,会有些畏缩是不正常的,她只想帮着这个此刻怯生生的小姑娘缓解一番焦虑。   杨晓好奇地看了过去,有些犹豫,还是应了声:“好的,单阿姨。”她纠结了一会,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叫单阿姨不知道会不会太过生疏,可要是叫那些什么婆婆、妈妈之类的又好像太过着急了。   单静秋指着远处的一个仓库,是长河村被废弃的仓库,嘴里介绍着:“这个仓库被废弃了,以前里头都是放些收回来的麦子,在还没收麦子的时候堆些柴火,备着村里人用,旁边是大片的麦田,每年差不多六月份的麦子长得最好,那个时候的麦子粒粒饱满,里面已经都是水分,水灵灵的,要是用火烧了吃,别提多美了。”   “这个仓库原来总是放着柴火,后来有一次出了点事,就没放了,你猜猜是为什么。”   杨晓被单静秋说得入迷,好奇地眨了眨眼:“为什么?是因为有人偷里面的麦秆出来烧?还是拿里面的柴火出来烧麦秆?”   单静秋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是因为我们村里一堆瓜娃子蹲在那仓库后头烧麦吃,这烧麦的时候呢,可能阿晓你不知道,几个小孩子围成一圈,一个人拿着一把,冲着火堆要不断翻来翻去,不然马上就焦黑了,那时就苦了,没味道,眼睛要利,看着这麦子一旦变成黄的,就得立马把它摘下来,放在你手心里一边呼烫一边用力搓,等搓下一把麦子鼓起腮帮子你往那一吹,就只剩下黑乎乎的手抓着一大把焦黑的麦子,放到嘴里一吃,麦香味全窜到嘴巴里,可是我们这孩子最美的零食!”   “那仓库为什么不能用了呢?”杨晓一边入神的听着乡村故事,一边好奇,她打小就天天上补习班,这样的农趣事她没做过也没听过。   移动的人形衣架邱正伟刚从后面像个吭哧吭哧的老黄牛赶了上来,听见杨晓问了这问题,立马急了,可他动作哪有单静秋说得快。   “因为我们这有群瓜娃子烧麦吃的时候啊,性子急,搓麦子忘了火,结果这火把半边仓库都烧了,那年救火吓坏不少人呢,结果其中有个娃子想出来了一招,带着村里这几个用那只搓麦子的黑手把自个儿的脸搓得黑黝黝的,想装被烧到了,哭着跑了出来。”   杨晓乐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熊!单阿姨,那后来怎么样?他爸妈信了吗?”   “妈!”邱正伟在背后很是委屈,怎么自家亲妈不断揭他的短,他还要不要面子的。   当然,为了哄媳妇开心,单静秋是不要儿子面子的,她继续说着丝毫没管儿子:“结果啊,他们哭着出来了,那时候脸黑的,一条眼泪下来刷白一条,这村里老少爷们谁小时候没干过这些事,一眼看了出来,后来当然是被一个个逮回家上了顿竹笋炒肉。”   杨晓噗嗤一声笑开了,刚刚邱正伟委屈的那一声喊不打自招,她还不了解他,这故事里的瓜娃子啊就是他本人了。   自打认识邱正伟开始,他在她面前总是博学、坚定、无所不能的样子,除了在恋爱时偶尔会不时露出嫩头青的个性,不过他们俩都是头回恋爱,谁也别笑谁,但现在在单阿姨面前,她头回听到了那么生动的正伟。   这下她只是回头冲着半个小时前,还把肩膀借给她使用的男友吐了吐舌头,跨住了单阿姨的胳膊,和她继续聊了起来。   两未来婆媳紧紧贴在一起活像个连体婴儿似的,话总也说不完。   邱正伟在后头听着妈妈讲些什么小时候皮孩子掉粪坑、考99分自己改一百、吓唬妹妹,妹妹哭了哄不回来等等主角都为邱正伟的独家故事满脸黑线,这哪有拿自家儿子丑事做拉关系踏板的。   杨晓听着单阿姨讲的故事笑个不停,明明听起来都是些又熊又可爱的行为,可却把那个展现在她面前高大形象的男人补足了一圈,反倒生动丰富了许多。   她和单静秋两个就像相声表演里的捧哏和逗哏,也在这一应一和之间默契十足,倒像是认识了很久。   当然,这场十足的欢乐喜剧里唯一的牺牲品就是邱正伟,不过前头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女朋友,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   这么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倒是花了很久,总算到了邱家。   邱家的房子有些老了,是邱父还在时靠外出打工赚的钱攒出来的,统共就起了两层,上下四间房,其中一间做了仓库放着家里的杂物,另外三间都是自家房间,空间不大,装修也很是过时,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老旧,只是因为儿女常年不在,便也没有修缮。   不过单静秋早在儿子带未来儿媳回来之前便已经请村子里的人帮忙收拾了一番,起码不再漏风漏雨,经过认真打扫后看起来也不是灰扑扑的,毕竟人小姑娘头回上门,非要把自家最差的一面展现给对方看,是哪来的臭毛病呢!单静秋可没这种习惯,她喜欢把家里收拾清楚。   还没有进屋子,只是进了院子外的大门,一阵香气便吸引人得很,不住撩动着众人的鼻子。   杨晓还有些拘谨,只是有些好奇地小心看着,邱正伟则没这个顾忌,一边快步往前走了两步打算先把行李放回房间里,一边回头问着母亲:“妈,今天你煮了什么好吃的呀?”他每次和妹妹从学校回来,妈妈都要煮上一屋子菜给他们俩吃,他在心里猜想着这会是什么菜,闻起来怎么这样香。   他问了问题半天没听到回答,有些纳闷,先快步爬到了楼上,把行李堆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里收拾得干净,和离开前布局没什么二样,只是没有积灰、很是整洁。   放好行李后,邱正伟生怕杨晓和母亲在下头两相尴尬,无话可说,他步子迈得很大,只想快点下楼避免两人不好意思。   可还没下楼,他就已经听到了下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来,这是阿姨啊特地提前准备好的,鸡是阿姨自己养的,可新鲜了,这些菜也是去旁边村子买回来的,绝对没有打什么农药新鲜得不得了!这可是阿姨特地煮给你吃的,咱们先试试,要是你喜欢就不给阿伟吃!让阿伟吃白饭。”   邱正伟一边顺着楼梯下楼一边看着映入眼帘的场景,两个刚刚在村口还有些无法从容相处的人现在脑袋凑在了一起,看着眼前刚刚掀开盖子的一道大菜,讨论得热热闹闹。   杨晓在进村子前最担心的就是吃饭问题,她打小有些挑食,爸爸妈妈也顺着她,后来经常叫外卖,更是她吃的才叫,不吃的半点不叫,这挑食的习惯倒是越来越顽固,虽说早就在心里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哪怕是单阿姨给她吃她最不喜欢的冬瓜,她也一定要面不改色的放到嘴里,可只要想到这,还是忍不住心里瑟瑟。   但眼前这道单阿姨自己操持的大菜,一打开便香味扑鼻,让她胃口大开,之前那些晕车反胃的滋味全没了。   “阿姨这也是看那个首都台的那个节目,就是教人家怎么致富的那个,哎呀我们老爱看了,天天说咋养猪养鸡的,那主持人说这是现在城里最时兴的,选的是咱家自养的土鸡,从来没喂过饲料,是用柴火灶煮的,你们来之前我就关火闷了好一会,绝对入味,你要不要试试?”单静秋有些跃跃欲试,递了双筷子期待的看向了杨晓。   杨晓拿起筷子,没挑拣,选了个不知是哪个部位的鸡肉块便放进了嘴里,放入嘴中的鸡肉块一点也不柴,汁水四溢,能吃到些许辣味,是杨晓从没有吃过的鲜香味道,让她一点不怕烫,三下五除二便吃了进去,只留下一嘴香气,还想再夹。   她冲着单静秋不住点着头,一时觉得她词语量匮乏,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美味,只是激动得眼睛似乎带着光:“阿姨,这个鸡肉特别好吃!真的特别特别好吃!”她边说着边懊恼自己怎么一到单阿姨面前就不会说话了呢?明明平时写那些公司的公众号文章信手拈来,半点不觉困难。   单静秋笑得乐呵,往瓷碗里又是夹进去好几块,她眼睛很利,挑了最好吃的腿便放在了杨晓碗里,嘴里说着:“喜欢呀,就多吃点!”   杨晓倒也礼尚往来,往单静秋碗里也夹着肉,笑得甜美:“阿姨,您也吃!咱们一起吃。”   两人好一副其乐融融,站在背后已经看了好一会却无人问津的邱正伟心里萧瑟,这自家妈妈和阿晓相处好分明是件好事情,他怎么就觉得自己那么可怜呢?一定是误会。   他凑了上去,笑着说:“你们吃什么呢?这么香!”   单静秋横了自家儿子一眼,口气凶巴巴:“动作这么慢!等你吃饭黄花菜都凉了,还不快点坐过去吃。”这媳妇上门头一天,哪有把媳妇和婆婆两个人丢楼下的道理,到时候媳妇干活也不对、不干活也不对,没个人在这调和,万一她是恶婆婆这媳妇可能都要被欺负一下了!其实心底也是怕儿子饿坏了,装凶罢了,手脚早就麻利地给儿子递了碗筷过去。   邱正伟自小被母亲凶惯了,倒是没说啥,他在外人面前是学业有成的金凤凰,在母亲和妹妹面前,打小他就是熊孩子、熊哥哥,不过现在已经长成了可以依靠的苍天大树。   他这话要是被单静秋听到,估摸着还会瞪他一眼,毕竟这孩子现在还是一样熊,起码在如何照顾媳妇上门这件事情上经验值基本上是零分。   不过杨晓倒是心疼了下邱正伟,她忙给邱正伟夹了个鸡翅膀——另外个鸡腿她刚刚已经先夹到单阿姨碗里了,示意他赶快吃饭,可不能否认的是,单阿姨对她这么关心、这么好,甚至把正伟抛到了脑后,把她的忧心如焚变成了心如止水。   在来之前,闺蜜梁珍和她科普了一万个农村恶婆婆,说了一堆磋磨儿媳妇的例子,生怕她吃亏,可还好,她遇到的婆婆天下最好,对她也好得很。   “对了,阿晓你喜欢吃什么菜?阿姨这两天烧给你吃!”单静秋吃着儿媳夹的鸡腿,对比着儿子碗里的鸡翅,感觉吃起来更是味道美,边吃边问着。   杨晓有些局促,按别人的说法,头回上门都得弄个好形象,哪怕就是个架子货也要摆出个架子来,可她从来就挑食,说了怕阿姨觉得她娇气,不说又觉得阿姨这么认真问了不坦诚好像过意不去,万一以后被发现了,阿姨会不会怪她骗人?   单静秋对她太好,让她早背得滚瓜烂熟的见婆婆一百招忘了个精光。   “阿晓她不吃香菇、冬瓜、太肥的肉也不吃……”邱正伟一下报了五六样,这些都是他平时在同杨晓吃饭时观察到的,但凡杨晓挑拣开的、少吃的他都记在心里,只是估摸还有些遗漏。   杨晓不好意思极了,头几乎要砸到了碗里面去,这头一回见阿姨,就在阿姨面前露出了自己挑剔的样子,她没忍住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了邱正伟一脚。   邱正伟非常委屈,这自己把阿晓不喜欢吃的东西背得滚瓜烂熟,这不是值得被表扬的行为吗?怎么还打上了?   单静秋早就注意到桌子底下的小动作,不过她没生气,小情侣间打打闹闹又不是家暴现场,怕什么,不过这下为了避免杨晓的脸真的砸到碗里面,她得先出手救救这个害羞的姑娘。   “你们是不是从小觉得爸爸妈妈从来不挑食?”单静秋突然问了个问题。   邱正伟和杨晓似乎都被问住了,两未来的准夫妻倒是默契极了,整齐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就像是阿呆和阿瓜。   单静秋边吃边把答案抛了出来:“你们觉得大人们不挑食,全都是错的。像是我,我从来就不吃丝瓜和芹菜。”   邱正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记忆里分明从来没见过母亲挑食的模样,觉得妈妈是在骗人安慰杨晓。   “因为我们买菜、煮菜的时候,根本不会把我们不吃的菜弄上桌啊。”单静秋笑得狡黠,“能出现在饭桌上的都是妈愿意吃的,所以你怎么会看到妈挑食呢?”   这话一出,邱正伟越想越确有其事,忍不住笑了出声,刚刚还不敢看人的杨晓也笑开了,丝毫不觉得局促了,忍不住在脑子里想自家爸妈会不会其实也有这样的小心思。   单静秋吃得不多,吃得也快,没一会便先放下了筷子,他们家喜欢在饭桌上说事情,这也是因为农村人大多忙,每天也就吃饭的时候凑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午休谈天时间,只能争分夺秒边吃边说。   “阿晓今天晚上睡在我的房间,我去睡阿芳的房间。”她先交代着晚上的事情,按理来说其实该让儿媳妇去睡女儿的房间,可单静秋知道,没有人希望别人进自己房间睡觉,她先和女儿打好了招呼,便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让杨晓睡觉,而且她的房也相对大些、整洁些。   杨晓拘谨地收了筷子:“单阿姨,您换房间不太好……”可说到这她也卡了壳,她一直住家里还没有和阿伟住过,之前也和阿伟商量过,两人都不太同意婚前性行为,住在阿伟妹妹房间呢,又担心妹妹会不会不太情愿,可住在阿姨房间把阿姨给腾出来不是让阿姨辛苦吗?   “是啊妈,要不……”邱正伟也想着办法,没想出来,这委屈了谁都不对啊!   “要不我和单阿姨您睡吧?”杨晓向来体贴,她不想让正伟为难,况且阿姨人也很好。   单静秋笑了:“这也要争来争去呀?不就是换个床铺的事情吗?这阿晓要是怕黑怕一个人睡,那喊我陪着可以,我这么些年一个人睡习惯了,也不太爱和别人睡,有人在旁边我睡不好,这阿芳没回家,我也不好做主把她房间给阿晓睡,所以就让阿晓先睡我的房,只是怕阿晓不习惯,咱们村子的床都是硬的,也不晓得你认不认床。”   “阿姨我不认床,我怎么都好睡的!”杨晓笑起来就会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甜极了,她知道阿姨是体贴她,她忍不住地想和阿姨亲近。   这可爱的样子让单静秋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未来儿媳好相处又体贴,哪怕有些小娇气又哪有什么错呢?   才刚吃完饭,杨晓便让邱正伟上楼去把事先备好的礼物先拿了下楼,自己连忙要跟过去洗碗洗筷,现在她一冷静可想回了这见婆婆一百招里的重要一招。   第n招:要主动表现出想做家务,却又不能太过主动,否则以后什么家务都落在你头上了。   这主动又不能太主动是个什么东西,杨晓想起了这招的具体内容越发不安,脑中思绪飞快还是快速地凑了过去跟在了单静秋旁边:“单阿姨,洗碗我来吧!”   这种欲擒故纵的事情她做不来,她想着还能帮忙洗碗。   可单静秋只是把碗筷放到了外头,然后冲着楼上喊了声:“阿伟,下楼洗碗了!”便带着杨晓坐到了院子里。   杨晓这回确实表情失控了,惊讶极了,这和那些论坛上说的根本不一样,什么叫在婆婆面前千万不能让对象做家务,否则婆婆会生气,那婆婆自己叫对象洗碗要怎么处理?   “我和你说阿晓,这一家子啊活要分工,没有谁都干也没有谁都不干的,这以前阿伟他爹就是万事不干的,可苦得我,后来这阿伟就帮着洗碗,阿芳帮忙拖地,以后你们要是成了小家也是一样,别的我不敢保证,起码我们阿伟很会洗碗,也肯干活,该使唤使唤,否则还非要累死你不成?”单静秋说得体谅。   邱正伟在前头已经埋头洗碗了,他洗得又麻利又快,家里的碗向来都是他洗的。   杨晓默默地在心里又划掉了无用的一招,只是默默地同阿姨取经,点着头。   然后她突然发现被阿伟放在后头的那袋子东西,总算想起被她抛在脑后的这堆礼物,忙不迭地拿着礼物就给了单静秋,脸也红扑扑地一样一样介绍着:“阿姨,这些海鲜干货是我爸爸选的,他说咱们这边靠内陆,海产少,家里放些这个有时炖汤也好用……这条珍珠项链是我和妈妈选的,想送给阿姨您,我们都觉得这个项链特别衬您!”   单静秋凭肉眼估算,这些礼物就要大几千起码,她还是选择了坦诚,毕竟如果这下就要开始拆东墙补西墙,非得强装个富贵样,以后难过的只会是儿子。   她走了进去,把收拾好的东西也拿了出来:“阿晓,这阿姨也老实和你说,咱们家条件真挺一般,阿姨也没想到你带的礼物这么重,回的东西准备得也比较简单,但是也都是我认真选的,如果你介意也一定要告诉阿姨,好吗?”   她拿着分装好的袋子一个个介绍着:“这些是我们这的特产红菇,外头听说一斤要大几百,山里便宜而且还新鲜,你带这个回去给你爸妈吃,这些也是些山里的特产,什么山核桃、木耳、竹笋。”   杨晓能看到袋子里的山货已经被一个个分装得清楚,基本都仔细挑拣、清洗、去土过,能感受到未来婆婆在对着这些山货精心收拾的样子,心里面写满了感动,她一直觉得心意很是重要。   单静秋又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红包和一个红绸布包着的东西,冲着杨晓温柔地说着:“红包里钱不多,图个好彩头,这也是阿姨的一份心意,这是阿姨出嫁的时候家里给的金耳环,那时候就一对耳环、一条项链、一个戒指,戒指阿姨自己留着,项链以后给阿芳,这耳环给你,也希望你能和阿伟过得开心,虽然说这话不知道会不会早了点。”   听着这话的杨晓低着头笑着,脸一点点涨红了,她是知道阿伟家情况的,阿姨这么真心对她,她怎么会误会呢?明知道邱家条件不好,难道非要和s城那样包个8888她才开心吗?   不是这样的,只要阿姨是把她当回事就好,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背景板的邱正伟耳朵竖得很高,其实他兜里放了两千,本打算补给妈妈,结果刚刚被喊来洗碗给忘了,还好两头都没生气,他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   入了夜,躺在单阿姨床上的杨晓甜甜的进了梦乡,在昨夜她还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生怕自己周边那么多人有志一同的担忧成了真,可万幸的是,她遇到的单阿姨是全世界最好的阿姨。   此时,单静秋还没睡,她轻轻地敲了敲儿子的房门,在听见了里头的应声后便进去了,农村的房门平时大多不关,一般也就用个门帘子隔开,哪怕关了也很少有锁门的,平时白日里要是家里有人,更是门户大开,根本不存在什么隐私、防贼观念。   邱正伟还没睡,他工作久了,时常加班,倒是没有早睡的习惯,看见妈妈进了门的他有些讶异,不知道自家妈妈找他有什么事。   “妈,怎么了?”虽说今天被妈妈“欺负”了一番,可邱正伟明白是妈想拉近和阿晓的关系,而这也是为了他,他哪有什么会生气的呢?要知道来之前,他最怕的就是万一阿晓和妈妈发生矛盾,他可要两面不是人了。   单静秋端了碗水牛奶进来,这是她特地提前和村头养牛的老王那定的,原本还给杨晓准备了一碗,可这孩子入睡得很快,就混做一碗都给邱正伟喝。   邱正伟一边接过了碗一边喝着,眼神有些疑惑,妈向来有话直说,肚子里藏不住话,怎么今天半天不说。   “阿伟,你和妈好好说说,和阿晓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她坐在了儿子身边,神色认真。   “妈,我很喜欢阿晓,我会用我的努力对她好,照顾她!”邱正伟怔住,不知母亲这是否是不喜欢的信号。   “你想过吗?咱们家和阿晓家天差地别,那天你和妈妈说了,妈就一直在心里头想。”   邱正伟听到妈妈的话有些难堪,知道她说的这些话是必须面对的事实,他沉吟良久,慢慢地解释:“妈,我知道在所有人眼里,也许我们之间的家庭千差万别,但是阿晓真的是我非常珍重的人,她也是个好姑娘,我现在在公司里职位、待遇都可以,在未来行业的发展规划我也已经有了,我会努力工作,如果将来经济条件不能满足我们的生活需要,我就出来多接点活,现在我已经在行业里经营了一些名声……”   他想过很多和杨晓未来的人生,他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的,做一个男人,要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取得一番成就,那凭什么去做别人的支撑?他相信按照他的规划按部就班,他绝对不会让他的家人在未来落于人后。   单静秋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向儿子神色温和:“阿伟,妈妈从来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否则咱们村子这么多孩子,怎么就只有你念到了博士毕业呢?就连阿芳,她念研究生以后也打电话和我说过,她不想再多念了,咱们家说真心话,也就只给了你负担,没能给你半点支持,你能靠自己立足,妈很骄傲,也从来都是相信你的。”   “可是你未来能有成就,不代表咱们家之间会没有区别。”   邱正伟先是骄傲又是疑惑,他不明白明明这些区别他努力就能迎头赶上,为什么妈一直坚持他们之间有区别呢?他相信他未来绝不会让阿晓过得比别人差的!   单静秋知道邱正伟在想着什么,她语调轻柔:“妈说的是咱们两家之间见识的天差地别,就像打小,你和阿芳要念书,村里人笑我们傻,说念个初中高中就能出去打工了,阿芳小时候一起玩的那个女孩子,才中专没毕业就生了个娃娃,就摆了个酒,后来出去打工孩子也不要了……”   “妈妈从小教你们的,都是妈妈从你外婆、奶奶那学来的,和村里这一套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就像咱们从小就记着要省钱、能自己做的都别麻烦别人,现在你去城外见识过了,你觉得当初妈妈教给你和阿芳的东西有用吗?”   邱正伟哑口无言,正因为他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他更能明白坐井观天的感受,也更明白从小他学到的、向往的都曾经只是这口井能看到的最大景象。   可阿晓,可能从小看的便是这片天空。   “妈妈要谢谢咱们村当初还接了电视,村里女人多,我们经常凑在一起看那些电视剧唠嗑,妈看过一部电视剧,讲的是婆婆媳妇的,看电视里那翻天样,妈心里就怕,这别的道理妈不懂,妈就懂一个,当初啊妈也是做人家媳妇的。”   “这辈子孝顺妈妈是应该的,但媳妇可是要陪你走一辈子的,如果你认定了这媳妇你要了就是一辈子的话,那以后的几十年,你们两互相扶持、相依到老,都要靠的彼此,而媳妇和妈怎么才能好好相处?不是为的别人,就是为了儿子,你说如果不是有儿子夹在中间,这媳妇婆婆本来也就是两个陌生人。”   单静秋拍拍儿子的肩膀:“这妈话也不会说,就想告诉你,你要知道只有你对你媳妇好,你媳妇才会对我好。我对你媳妇好,她也才会对你好,否则折腾几次了以后,这再多的感情都要被捣鼓没有了!妈以前做人媳妇,就指望你爸站在我这边,现在做人家婆婆了,虽然心里也有点霸道,但还是希望你要知道,你是该站在你媳妇那边。”   “当然,要是你媳妇真错了,也不能冤枉妈,该说要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说到最后促狭地挤了挤眉毛,怕儿子想太多,逗逗儿子笑。   可邱正伟这下神色凝重,只是勉强勾勾嘴角,单静秋知道她得给儿子一点时间,让他想一想。   她拿着喝空了的碗便转身离开房间,在离开前,她又回身补了一段话:“还有阿伟,就像你和阿芳是妈妈心里的宝一样,阿晓也是她爸妈心里的宝,妈希望你如果和她爸妈谈的时候能老老实实,有一说一,咱们家这情况摆在这,的确困难,人家就算包容咱们,咱们也要诚实地告诉他们。”   “大道理妈没有你懂得多,妈就知道最简单的一句话,有话要直接说,憋在心里啊最后都会成了仇,我相信你和阿晓爸妈目的都是一样的,让阿晓过得幸福,所以你们只要做的事情都往这使劲,两个人哪有什么矛盾呢?就像是妈,想着你和阿晓在一起,多笑了多少,妈看到阿晓怎么会不想笑呢?”   “当然,这也只是妈妈先告诉你,咱们穷,咱们肯努力,但是也要接受人家对我们的想法看法,虽然妈知道阿伟你也会老实说,但有时候你这孩子就是喜欢把话藏在心里,这可不行。”   “反正你就记住妈的话,咱们家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对于他们能说的都要好好说,可不带别扭的。”   话音刚落,她便走了,为儿子留下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这夜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的倒变成了邱正伟,他想来想去脑子一团乱麻,虽说母亲后头交代的有一说一和实话实话这事他不觉得自己做不到,可前头妈妈说的那婆婆媳妇的事情,他倒是想得脑壳都疼。   打小他便知道妈妈辛苦,也老听村子里那些人扯家常,说哪家的小子有了媳妇忘了老娘,把娘一个人丢着磋磨,他便和自己说了,以后可不能做这样的人,他要孝顺妈妈,哪怕有了媳妇也绝对不会把老娘忘在脑后,况且妈妈本就该他来照顾,要是他不要妈妈了,那妈妈可怎么办呢?   可他也是见过,小时候奶奶还在的时候,妈妈私底下哭过不知道多少次,明知道是奶奶无理取闹,天天欺负妈妈,可爸爸总是站在奶奶那边,帮着一起说妈妈不是,说妈妈不知忍让、尊重老人,甚至还发些大脾气。那时他也告诉自己,以后可不能像父亲一样,连自己的媳妇都护不住。   可那时生在脑中的两个想法现在想来竟有一些难堪的矛盾,妈妈和媳妇要站在谁那边,对于别人来说也许简单,可对于邱正伟而言,太难太难。   一个是多苦多累都把他和妹妹拉扯长大的亲妈,一个是不管他贫穷富有都愿意和他共同奋斗的爱人。   天平的两端都放上了一样的砝码,却偏要他去给其中一方加码,这不是难为人吗?   这么想来想去,邱正伟竟是想不出一个头,翻着身翻到了外头露出鱼肚白都没能在心底把事情想明白。   他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难道就没有两全的好办法吗?   夜,未眠,问题,尚未有标准答案。 第72章 山窝里飞出凤凰男(四)   在来到长河村之前, 杨晓曾心底满是惴惴不安,虽说她的工作让她时常得去接触那些人来人往的陌生人, 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一堆陌生的人突然必须要去认识亲近,对她来说也不太容易。   尤其遇到的人可能是正伟的亲人, 这样的想法愈发加剧她的惶恐,她不知道身边的朋友是如何应对的,毕竟就连她最好的闺蜜梁珍现在还是个纸上谈兵的单身狗, 她只能自己摸石头过河, 在网上看着七七八八的攻略,上头也只写着讲礼貌, 要叫人, 别害羞,别多话,不想理会的时候就低头不看人,没多说什么,可她老担心让人误会、让人讨厌。   可这几天单阿姨把她保护得很好, 一点一点地把她心里全部担忧的刺拔掉。   如果不是到长河村来, 杨晓曾从不知道原来有人的亲戚能有那么多,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可以连在一起, 基本上断不了亲。   像杨晓在城里,也就父亲、母亲那辈亲人多点, 最多也就是多几个爸妈的兄弟姐妹,到他们这辈一家一到两个小孩也还强强能认齐叫出名字,可这村子里则太不同了。   昨个儿早上和单阿姨出门遇见个看起来就有四十多岁的村里女人居然还喊正伟小叔……登时杨晓便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过单阿姨解释得挺细,这村庄大多比较闭塞,这么个一两百年来也就是在这几个村子里嫁过来嫁过去,久了基本上满存在的人都有点打着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关系,更别说这村的人大多同姓,拜的同一个宗祠,行的字辈,像那个妇人她家男人行的字辈是光,是正伟谱系里下一代的。   单阿姨昨天带着她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挨家挨户的认了门,每次进门前的走道上便会小声提醒接下来遇到的人要怎么称呼,但这没给杨晓带来一星半点的负担,因为单阿姨悄悄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心里话。   “阿晓你别看这么多人你怕,村里头很多小媳妇也认不全人,这有时候叫错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以后就算你来也是一年来个一次就不错了,到时候要是阿伟不懂得提醒你,那你就只管打他。”单静秋又给儿子挖了个坑,不过她也是确实这么想的,村里大大小小那么多户人家,那些新入门的媳妇就连邱正伟都叫不上名字,要是还得苛责杨晓得倒背如流,这也未免要求太高了。   邱正伟这大男人在那,她这个婆婆也还在,亲近的几户叫得出名字就行,其他的每次提醒提醒也就过去了,毕竟也不要在村子里长久居住。   在两日的相处里这对婆媳的关系也算过了明路,只是杨晓还没改口,毕竟小姑娘脸皮还薄,单静秋想等到杨晓快过门了再说。   今天一大早,单静秋便在早饭的时候像杨晓小心翼翼地征询了意见,想给她爸妈打个电话,约个时间见上一面,这话刚落地,就连自以为自己这两天被亲妈打击得脸皮如钢板的邱正伟都忍不住害羞地低下了头,更别说杨晓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低声地应了声是,心里砰砰乱跳,明明爸妈肯让她来这其实就是一种默许了,单阿姨这几天对她那叫一个好,早该安心的,可在阿姨主动提出要打电话时,总算有种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也对两个人可能很快要成家有了真切的实感。   单静秋带杨晓去的是村长家,小卖铺的李大妈嘴巴碎的很,没准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要杨晓不好过,等过几天这儿子儿媳妇走了,她可得去办个电话卡,最近都给忙忘了,再加上村里的信号几乎可以说是一言难尽了,她倒也一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头,可接下来要联系的事情多了,到时候联系不上可就太不好了。   才到了村长家她就带着杨晓打起了招呼,在村子里就是这点最不好,要是有半点做不对的没一会就能传遍村子上下,尤其是像杨晓这样刚从城里来的小媳妇更是引人注目,如果不想被人在背后念叨太多,就得在面子上把一切做好,单静秋当然是不喜欢这样的习俗,可这也不是她能改变的,她能做的只是想得更多、认真引导和提醒、万一有点什么事情帮着引导,让杨晓的行为面面俱到。   她们俩打好招呼便一起进了放着电话的房间,虽说村长家的人也有些好奇,但是他们倒不是这种非要窥视别人隐私的人,给两婆媳留了点空间,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杨晓感觉手指放在座机上的时候似乎灵魂都漂浮到了头顶,紧张得厉害,下意识屏住呼吸,可又不敢泄露给后面的单阿姨看到,这要是单阿姨觉得她是不情愿或是怕她要怎么办呢?   她现在越发患得患失,不过再怎么紧张爸妈的电话还是铭记在心,今天是周六,所以爸妈也都早起,此时打过去也不怕吵醒他们,她打的是妈妈的手机,电话那头“嘟”声响起,没一小会,那头温柔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喂,您好,请问您是?”杨妈妈是s城人民医院的护士长,向来说话温柔,脾气也好。   “妈,我是阿晓!”杨晓刚下动车就给爸妈发信息报了平安,也早就告诉他们在村子里信号不好,可能联系不了,可这两天没联系突然有点想妈妈了。   电话那头一片兵荒马乱,在这头杨晓能听到妈妈往不知哪儿吆喝着:“老杨,阿晓打电话回来了,你快过来一起听。”,然后远远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地的声音,让她忍不住笑,知道向来装着严肃的爸爸肯定也是想她了。   要知道她自小就是在s城长大,从小就没有离家远过,无论是她还是爸妈,都有些不习惯这样分别的日子。   “阿晓你这几天在那个村里头怎么样?吃得好吗,习惯吗?晚上睡觉能睡进去吗?……”夫妻两人凑在电话前头你一言我一语补充着,把杨晓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关心了一遍,生怕错漏半点。   天知道自家的娇女儿大老远跑到人村子里头,这夫妻俩的心早就纠成了一团,要不是邱正伟确实是个好小伙,他们哪里舍得自家女儿吃这种苦头,如果按照他们的想法,杨晓就乖乖找个本地的,单位工作的,稳定的,能多照顾她,条件相符生活顺遂便也好了。   可现在阿晓挑来挑去非得找了邱正伟,虽说正伟比他们给杨晓找的那些相亲对象从工作到性情都要好,可这家庭终究是一个门槛,他们虽然没有嫌贫爱富,但单单这娘家婆家距离远,就是个问题了,若不是邱正伟早就打算在s城定居工作,就连同意杨爸爸、杨妈妈都根本不会同意。   结婚结的可不只是这对夫妻,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阿晓这小姑娘不懂,杨爸爸、杨妈妈还能不懂吗?他们这么多年来吃的米走的路,告诉他们这两夫妻以后遇到的问题估计多的很,可哪有真的能赢过儿女的父母呢?他们也只希望在那邱家人对杨晓更好些,自打决定让女儿顺心选人,他们俩夫妻便决定要多让让,只要多让让,对方总能感受到他们家的诚意,也会对女儿更好一些的,他们这么期盼着。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正是如此。   杨晓也不嫌爸妈烦,先把爸妈的问题简单回答一下,毕竟也知道这几天不在爸妈肯定连觉都睡不好:“爸妈你们别担心,我这两天在这挺好的,单阿姨天天给我煮好吃的,我都给吃胖了两圈了呢!睡得也好,长河村这边空气特别好,鸡鸭都是不吃饲料的,水也很清,阿姨还带我上山看了看呢!过两天我们就回去了,你们别担心。”   杨爸爸和杨妈妈听着自家女儿的话,这颗一直悬在高空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听她说话那轻快的口气,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确实过得不错,这单阿姨估摸着就是邱正伟的妈妈了。   要是现在杨晓出现在杨妈妈面前,她肯定要给这傻乎乎的笨女儿一下:“这你咋叫人家单阿姨,要改口!”他们可没什么女孩子早改口就倒贴的说法,在杨妈妈看来,要是女儿认准了,对方也对女儿好,那这门婚事没什么好争议的,早点改口才不会让人家坏印象。   妈妈说到单阿姨,还在和爸妈交流着的杨晓总算想到了正事,世界上所有的紧张在自己爸妈面前都能暂时抛到脑后,结果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后看了看,单阿姨示意没事,让她先讲,但这哪里行。   杨晓忙冲着电话那头说着话,急起来原本会支支吾吾的话没半点吞吐,一下就说了出来:“爸妈,单阿姨说想和你们说说话,我先把电话给单阿姨了!”说完便赶忙给单阿姨让着位置。   电话那头的杨爸爸、杨妈妈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下意识赶快整理了下衣冠,端端正正地坐着,心里头埋怨着女儿来的这招突然袭击,可这是自己的亲女儿,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赶鸭子上架了,按照他们的想法,他们俩夫妻得先预演上几轮才能表现良好,不然给亲家留下坏印象可就拖累女儿了。   “诶,杨爸爸、杨妈妈你们好,我是正伟的妈妈,单静秋,你们叫我小单、静秋都可以。”单静秋的声音亲近得很,她也下意识坐得直了直背,连她也有些不自觉的紧张。   “小单你好你好,我是杨晓的爸爸杨振宗,她妈妈叫陈雨,就坐我旁边呢现在,你随便叫我们都行!咱们之间也不论这个!”拿着话筒的杨振宗手都在抖,杨爸爸是局里的一个小科长,也算是老资历了,他连见识那些领导时都不带这样的,可面对女儿的未来婆婆反而紧张得很。   可再紧张,该说的话也得往下说,两边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不时夹杂着些避免冷场的尬笑,杨晓早就燥得满面通红,捂着发热的脸跑了出去,不敢在里面多呆一秒。   屋子里头越说越是深入,两边父母早就叫上了亲家公、亲家母,这事情在父母这层面也算是板上钉钉了。   单静秋很是坦诚,她先是把这家里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这些是一切的保证和先提条件,这邱家家境就在这,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难道就能改得了了吗?将心比心,要是她遇到这种情况,起码希望对方老老实实的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毕竟一个谎言需要一万个谎言来圆。   “亲家公、亲家母,我这也想和你们透个底,我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阿伟那头有没有和您说过,我家那口子在阿伟还读书的时候就没了,这些年来我拉扯阿伟和她妹妹读书基本上也没能存下多少钱,我和您老老实实说,我这里全部能拿出的钱也就是十五万,其中得留五万给阿芳,毕竟阿芳也还没有嫁人,这些钱我不晓得在你们看来是多是少,可也真的是掏空家底,我知道外头娶像阿晓这么好的媳妇肯定得表示心意,可家里情况确实是这样也得先和您说清楚。”   “而且这小两口要是成了,可能免不得还得请村子里的人一场,我们这有许多风俗习惯,阿晓不一定能习惯,可也不是我们能改的,要是把村子的人请到城里,亲家,我也说老实话,怕给你们丢丑。”   杨爸爸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要阻拦:“不不不,哪会呢?这哪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都是一家人。”他也知道对方是在说老实话,可哪能听对方这样说而无动于衷呢?他也是泥腿子出身,哪有瞧不起农村人的道理。   单静秋没介意,接着往下说:“杨爸爸你也知道我不是文化人,话也土,我说这些话都是打心底的,村子里是什么样我们都知道,大城市什么样别的不看,我就看阿伟和村里他那些一个年纪的小伙差多少我就明白我们和城里人能差多少,这小两口婚礼可不是小事情,有些事得先说清楚,否则到时候孩子会不好过。”   别的不说,就村里那些老爷们但凡吃饭喝酒非得喝个你死我活面红耳赤的样子,在现在酒驾抓得那么严格的城里肯定是少见的。   还有下意识大嗓门说话,新郎一定要喝醉之类的流水席习俗也不少,可这些都是村里习俗,说不上是什么坏毛病,可总归在儿子的婚宴上要是这么被折腾,连单静秋想着都脑壳疼,更别说杨晓家了。   明明话粗糙得很,说的话又揭露了不少短,可杨爸爸、杨妈妈听在心底又是担心又是熨帖,他们年纪大了见识的东西可不少,还能不知道这城乡差距吗?这单静秋说的话句句实在,也是掏心掏肺把那些都说给他们听,别的不说,就冲这个通情达理又实在的亲家,他们对这门亲事起码放心了十分。   家境穷富,本来也是为了让女儿过得好才考虑,毕竟他们家吃喝起码不愁,养老金也能养活俩夫妻,不需要女儿负担养老,对女儿对象的家境哪有那么多要求,只是说家境好,那过得好的几率总归相对要大点。   对于邱正伟最大的担心,也就是他家里的环境、家人,毕竟两人真要谈婚论嫁,到时候涉及的东西可太多太多,如果这些都不是问题,做爹妈的可不知能多放心多少!   “亲家,冲着你这些话,我和阿晓她妈妈就放下了心,有你这么好的婆婆,我相信阿晓一定能过得好!”杨爸爸说得坚定,一是确实被单静秋的实在触动了,二是糖衣炮弹在哪都是有用的,这不得趁机替女儿讨好下未来婆婆吗?这也算是做爸爸的小心机了。   单静秋继续往下说,不过这回说的倒都是杨爸爸、杨妈妈最关心的了:“当然,我把我们这的缺点都说了,也得说几个优点,这样能让亲家你们放下心。”   “我们家正伟呢,从小就听话、肯吃苦,也是靠他自己一路考到了博士,尤其有了阿晓,我相信他会更知道奋斗,更知道努力,可绝不会松懈。而且打小他就帮我分担家务,像什么洗碗、扫地之类的家务他都干得很好,以后绝对不会在家里做什么甩手掌柜,小两口可以互相分担家务,一起做活。再者他心也软,脾气好,从不发火,更别说打人骂人了,这点我这当妈的可以做个保证。”   “至于我们家呢,虽然村子里亲戚一大把,但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村子里人才多,外来务工的人也多,所以要是真忙、或者要在亲家你那边过年绝对不成问题。”单静秋是没有什么儿子一定得回爸妈家过年的想法的,这媳妇也有爹妈,他们两家距离又远,轮着来就行,她才不会闹这个脾气,更何况人媳妇也是家里独女,父母对孩子的心谁不知道呢?   “至于我呢,他爸爸当年还在的时候给我留了个房子在村里头,我现在身体也康健,倒是不用打扰小两口,他妹妹很快也就研究生毕业,到时候也会去找份工作,过上自己的日子。”她往下补充,没说太透,其实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她不打算插手小两口的生活,而正芳以后也不让哥哥来操心。   杨爸爸、杨妈妈在电话那头长呼一口气,他们倒不觉得这婆婆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是什么大事情,更不觉得邱正伟要是关照妹妹会得罪他们,要是正伟是个不孝顺母亲、不疼爱妹妹的人,他们也是要担心的,起码作为个男人心软总是比心硬要好的。   但是亲家能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了他们的心是好的,人也说得明明白白,不图便宜只要儿子过得好,这和杨爸爸、杨妈妈想的是殊途同归。   杨爸爸、杨妈妈看来看去,均是感动的神情,止不住地便是冲电话道谢,谢谢对方说话间的理解和包容。   或许最开始他们俩还有些要怎么占上风、怎么压制对方,怎么为女儿铺后路的想法,现在听着听着,慢慢也就消停了,毕竟两家在一起也是一种缘分,且看以后吧,目前看来这邱家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比城里那些挑剔婆婆还要体谅人得多!   双方在交流中达成了共识,决定等快办婚礼的时候单静秋便到s城去一起商量、一起拍板。   ……   “阿晓,我们回去吧?”单静秋走了出来,招呼着正站在外面发着呆的杨晓。   杨晓觉得自己的脸还有点热,往回看的小眼神就想受了惊吓的小白兔般无辜:“阿姨,您讲完了?”她一愣一愣,好像时间才过了一小会,怎么这么快。   “是啊,讲完啦!”单静秋拉着杨晓往外走,和村长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   她悄悄靠近杨晓的耳朵,眼睛笑得都眯成了线:“阿晓,单阿姨叫得有点生疏了,是不是要改个称呼啦?”她声音带着笑。   杨晓感觉头脑像是炸开了烟花般让她目眩神迷,这单静秋字里行间的意思她懂,这下算是定了下来吗?她刚刚以为在脸上烧起的温度已经到了极端,可现在更是感觉脸颊热得可以煎蛋,整个心火急火燎的。   被单静秋牵着往前走的她现在连说话都不知道了,心里想起了邱正伟,想和他赶快分享这个好消息。   这时候才被想起的邱正伟还在家里头打扫卫生,一大早,知道妈妈和阿晓要去给未来岳父、岳母打电话的他也紧张得同手同脚,想跟着过去,可妈妈才不会在阿晓面前给他面子,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的想法,叫他留在家里打扫卫生。   按照妈妈的说法是,难道还要她一个老人家等等回来忙上忙下啊!在妈妈和阿晓面前永远笨嘴拙舌的他只能木讷地点点头,应了这些家务,也不知道平时在公司里的精明飞哪里去了。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没能陪在阿晓和妈妈旁边,邱正伟感觉有些愧疚,他并不知道外头的两人也只是刚刚才想起他这么一小会就立刻把他抛到脑后了。   这下单静秋已经带着杨晓去村里有人包的鱼塘那边挑了两只草鱼,中午打算给她做酸菜鱼了,这是那天杨晓无意中说到自己爱吃的菜,单静秋便默默地记了下来。   毕竟现在连儿子都要往后放了,媳妇可是第一位。   杨晓趁单静秋没注意,悄悄地摸了自己已经有些出来的小肚子,未来婆婆煮的一手好菜太好吃要怎么办?只能等回去以后天天跑健身房头悬梁、锥刺股了,真是幸福的烦恼。   带着草鱼回去的她们俩婆媳在这通电话之后越发亲热了起来,哪怕是说说路边的草叫什么名字都开心得很。   邱正伟把地板都拖了两个来回,感觉地上都快发光了才稍微停下,他焦急的心也就能靠着这些家务稍微放下一点,远远地看到了妈妈和杨晓说笑着回来,他把拖把随手先靠在墙边,便赶快上去接两人。   杨晓看到邱正伟眼睛都亮了,此刻心里的喜悦就是要同眼前的人分享才会更是开心,她红着脸,想了想没敢看邱正伟,冲着单静秋小小声地喊了声:“妈,我先和正伟说说话。”   这声妈邱正伟听得分明,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旁边了,看起来傻乎乎的。   单静秋长长地应了一声:“好好好,我先去做鱼,你们在外面说话。”便快步走了进去,给小两口留点谈情说爱的空间,她还是很上道的,嘴巴勾着,笑得也很是开心。   等到母亲一走,邱正伟冲过去把杨晓抱起来就是转了一圈,笑得爽朗,听到那声妈,他哪有什么不知道的。   杨晓能感到邱正伟笑得胸口起伏,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很是开心,紧紧地抱住对方没撒手,要知道他们这段感情可是在众多人的不看好之下开花,现在终于快要结果了。   当初她来之前,最怕的就是像众人说的那样,发现怎么样都不合适,最后不知不觉便散了。   邱正伟总算开心完了,还抱着女友的邱正伟掂量着女友,没忍住,发自内心的问了出口:“阿晓,你最近是不是……是不是重了点?”平时也就是亲亲、抱抱的他对女友的重量掂量得很准,他倒不是嫌弃女友重,只是阿晓平时对体重可在乎得厉害,要是一上称发现自己胖了,得立马吃三天沙拉“补”一“补”。   呵呵。   杨晓立马从男友身上跳了下来,往他的脚上狠狠来了一下,她的好友们都说错了,要是她和男友怎么了,肯定不是因为全世界最好的婆婆对她不好,一定是因为她的男友太不会说话了。   她往里头走着,这下喊得中气十足、理直气壮:“妈,我进来看看,跟您学学。”便往厨房那跑了过去。   捂着脚还吃痛的邱正伟寻思了好一会,没想明白,挠挠头,难道阿晓发现她自己变重了太难过了,所以反应很大?没想明白的他又默默地拿起了拖把继续拖地了起来,天知道这地板今天比平时一个月被拖得还多。   ……   很快便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要离开的杨晓分外不舍,要不是那头有工作、有爸妈,她倒是有些舍不得婆婆了,毕竟婆婆成天变着法给她煮饭,陪她说话,体贴得很。   婆婆坚持做的守则就只有一条——“媳妇是不会错的,婆婆也不会错的,如果错了一定是儿子错了。”这两天邱正伟可叫一个任劳任怨,可这辛苦得开心,他看到阿晓和妈妈处得好,又天天笑呵呵的,心里全是满足。   回去的路上,邱正伟依旧是大包小包,这回挂满的全是土特产,单静秋依依不舍地把两人送到了县城里,顺便买了电话卡,虽说村子里信号不好,但过段时间,她就要去s城见亲家公、亲家母了,到时候没联系工具可不方便得很。   杨晓和单静秋两个人紧紧搂着,不舍得厉害,不知不觉眼睛都有点红。   “妈,你快些来s城,到时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看花田,可好看了!”杨晓说着。   “我给你在包里放着话梅,等等要是晕车可以吃一个,包旁边还有塑料袋,要是晕车了该吐要吐,不吐出来可要难受的。”单静秋一边给杨晓整着刚刚在卡车上被吹乱的碎发,“还有,这些山货我都给你分好了,你这两天不是说笋干炖肉好吃吗?我多多给你放了些,到时候让阿伟煮给你吃,他学会了,煮得还行!”   杨师傅今天的卡车还有一户县里的人家也要去车站,便也刚好在县城里等对方上车,那是一对夫妻,看起来三十出头,刚刚才到了这。   邱正伟不好意思地招呼着:“不好意思,她们要分开有点舍不得,我马上去和她俩说,麻烦你们先等一下!”他说着就要跑。   那家男主人还在搬行李,女主人在旁边远远看着便示意邱正伟先别去,“别这样,这你媳妇和你丈母娘一年能见几次,现在告别一下舍不得彼此也是正常的,让她们母女俩好好说说话吧!你这做人家女婿的也真不知道体贴,这一走要多久才能见,还不兴人家多说两句啊。”   邱正伟被这女主人说得哑口无言,这眼前依依惜别的分明一个是他亲妈、一个是他亲媳妇,况且这亲妈不是过几天也要去s城了吗?他怎么就成了不体贴的女婿了。   可这么被误解,他也没好意思辩解其实他才是亲儿子,那是儿媳和婆婆,只是这么低着头应着是,继续看着两人互诉衷肠,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好一会,才看到妈红着眼把杨晓送了回来,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这阿晓会晕车,你可要照看着点,别像上次一样,她脸都白成那样你都不晓得注意!还有那些行李你就拿着,阿晓没什么力气,可别让她拿!到了s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吩咐完,单静秋便默默地退到路边,不断地朝卡车后头招着手,送着两人离开。   杨晓也把身体扭着,往后头用力招着手,任谁看都是一副不舍离别的场景。   邱正伟冷眼看着两个“戏精”的诞生,都能感受到旁边那对夫妻谴责的小眼神了,他又要去哪儿说理呢?要怪自家亲妈和媳妇太好吗?邱正伟无奈极了。   得,被误会就被误会吧!   他扶着额,露出的笑容却丝毫不是被冤枉的样子,反倒是看起来很是开心。   ……   又经历了一次漫长的跋涉,从卡车到大巴再到动车,终于坐上动车的杨晓这次可不像来的时候那么受累,在路上,靠着婆婆准备的话梅,她这回没晕车,只是在大巴上闭目养神,所以到现在还精神得很。   总算有了信号,她手指飞快和自家闺蜜嘚瑟地炫耀着,在她没上网的这几天,闺蜜梁珍早就发来了一万条担心的信息,和亲爹亲妈一样,好像她在村子里会受到什么虐待一样。   还好这几天虽然不能往外头发信息,可是手机的拍照功能可不需要网络,每一顿饭菜她都拍照留念,还在走的时候和婆婆在家里合了好几张影。   杨晓往朋友圈和梁珍的对话框里丢了一堆照片,嘚瑟地炫耀着这几天受到的好招待,还配上了字:“我遇到了个最最好的婆婆!”   正在工作的梁珍突然发现手机振动个不停,映入眼帘的便是好友发来的信息。   杨晓:我遇到了个最最好的婆婆。   杨晓:阿珍阿珍,我告诉你,我婆婆超级好的!   她没忍住揉揉额头,只觉得是自家的傻白甜好友被人糊弄了过去,可划开屏幕,看到映入眼帘的一张张看起来便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图片,还有好友和应该是婆婆的人头靠着头笑得开朗的照片,她突然放松地笑了笑。   嗯,太笨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还好阿晓好像遇到了个好婆婆。   看到了女儿朋友圈的杨爸爸、杨妈妈也笑开了,直笑骂着女儿胳膊肘往外拐,也不知道在朋友圈夸夸爸妈,只知道夸婆婆。明明话听起来带着醋味,可两人神情没半点不快。   ……   几日之后,单静秋已经收拾好家里的东西要往s城去,她得先去那和杨晓爸妈一起准备婚礼的事情,可没有让人家父母自己忙前忙后的道理,这是礼数,到了那她就先住在儿子宿舍里,这些早就通过发个信息得要缓冲一段时间的低信号手机完成了联系。   她从动车站下了车,才出站便接到了电话,是杨晓。   “妈,我不晓得怎么上去,你顺着这车站下来,我在这边的售票大厅门口等着呢!”迷了路的杨晓有点不好意思,她头回接人半天找不到路。   单静秋问着路很快便看到了杨晓站在售票大厅门口踮脚眺望的焦急模样,找着手两人眼神一对,往对面便是一加速跑到了一起,说笑了起来。   杨晓帮忙拿着行李一起上了事先定好的车,两人在车上唠嗑了起来。   “对了阿晓,你怎么没有让阿伟来帮忙搬行李?你自己来接我可会累着的。”单静秋眉头锁住了,这儿子怎么老这样不懂事,感情也是需要培养的,不能这样使唤媳妇。   杨晓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一样,不好意思极了:“妈……我忘了给阿伟说了!”   “啊?”单静秋有些发蒙,听了半天解释总算听明白了,这几天邱正伟忙,杨晓老想着等他忙完了和他说,结果忙着忙着也就忘了,刚好单静秋最近也总是和杨晓、邱正芳聊天,没怎么给儿子发信息,阴差阳错之下,儿子倒是半点不知道。   两个人笑成一团,单静秋有些不好意思,说来也是,儿子再忙也不会干出让还没过门的媳妇一个人来接未来婆婆的事情。   与此同时,在明日金融顶层,邱正伟刚对着公司众位高层做好这几天的金融市场报告,会议结束,他在会议室里收拾着刚刚他准备的材料。   费名凑了过来,有些疑惑,今天b组来听会的本来应该是杨晓,突然换了梁珍,这事情b组组长有和他打过报告,说是杨晓请假说要去接邱正伟的妈妈,来的人反正是做个会议记录,倒是无关紧要,他便也同意了。   可别人不说,怎么邱正伟现在在这这么镇定,虽说是情场老手,可费名知道婆媳关系有多难处,他心底有些佩服,这自家好友真是后来居上,没想到还能让杨晓自己去接他的妈妈,都不带半点担心的。   “你行啊你。”费名等邱正伟收拾好东西撞了撞他,露出个欣羡的神色。   “怎么了?”邱正伟一脸茫然,好友是在夸刚刚的报告做的好吗?他也就接了话,“报告做的不太行其实,这回我没有准备充分,还差点数据……”   费名很无奈:“谁和你说报告了?”   “那你是在说什么?”邱正伟有些发蒙。   “说你厉害,以后可要好好教教我怎么处理婆媳关系,啧啧,杨晓可还没和你办婚礼呢,就自己去接你妈妈了!你也不用操心不用担心的,看来我得多向你学习,以备不时之需。”   “啊?”邱正伟的神色从茫然变成了震惊,“你说杨晓去接……我妈妈了?”   费名也愣了:“你不知道?她今天下午没来开会就是和她组长请假说要去接你妈妈呀!你别告诉我,你连你妈妈要来都不知道。”   他还就真不知道。   邱正伟一脸冷漠,手里的手机响起,是两条微信。   妈妈:阿伟,我到s城了,忘了和你说啦!不过没事,阿晓来接我了,我们先去她家吃饭,你晚上记得来哦!   阿晓:阿伟你别生气呀!我给忘了,妈妈前几天说要来s城,我就请假来接她了,晚上咱们一起吃饭我在和你说呀!到时候在家里吃,你别加班太晚哦!   邱正伟看着微信心里的不郁没有半点缓解,真是干得漂亮。   人们都说当婆婆和媳妇关系不好,儿子像夹心饼干一样难以度日。   可怎么没人讨论讨论,当婆婆和媳妇关系太好,儿子就像个工具被用过就丢要怎么办呢?   今天的邱正伟终于解决了一个世纪难题,却又陷入了另外一个难题。 第73章 山窝里飞出凤凰男(五)   邱正伟已经不是第一次到杨晓家来, 自从和杨晓确定了关系,每天送杨晓回家已经是基本操作了, 平日里要是杨晓家里有些需要帮忙的事情他也会及时的上门帮上一帮,虽然也就能干些力气活。   这也是杨爸爸和杨妈妈对邱正伟印象一点点转好的本质原因之一, 毕竟自家女儿被养得娇气,找个勤快男人总比找个懒男人,天天回家翘着二郎腿等女儿干活好吧。   要知道小区里和杨家上下楼的王家, 女儿刚嫁出去没一年就闹得离婚, 听说就是因为顶着个大肚子的时候老公还天天下班就坐沙发玩游戏,最后听说老王女儿得了那什么产后抑郁, 不离婚怕是连女儿都没了才同意的。   这事情让整个小区有待嫁女儿的都心有戚戚, 生怕把自己的女儿推到火坑里,邱正伟有了这加分项,凭空又多了一截分数,这才从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邱正伟倒也熟门熟路,他早就有了杨家的钥匙, 也不用按门铃, 可以直接上楼去, 他径直爬到六楼, 老式小区是没有电梯的,还没到楼上就能听到上头传来的欢声笑语。   之前倒是白担心了, 他在来之前还在想,万一这妈妈和杨爸爸、杨妈妈万一谈不好要如何是好,可现在听着楼上传来的动静, 他明白是他想多了。   什么聊不来、吵一架,不存在的。   杨家的门只是虚掩着,没关上,一般每次知道有人要上门的时候会提前把门打开,所以在楼下便也能听到楼上的声音。   邱正伟一如既往,进门、换鞋走进了屋子,一屋子已经是香味扑鼻,餐桌上已经放了近一半的菜,厨房里还是热火朝天,杨妈妈和单静秋两人都在里头,杨晓靠在厨房门口和里面说着话,杨爸爸则在布置着餐桌,把藏了许久的酒杯拿出来一个接一个擦着。   “正伟你来了!”邱正伟才刚进门便被眼尖的杨爸爸一眼看到,他热情地招呼着,虽然明明最近见面的频率那叫一个高。   厨房那的三个女人这才发现了邱正伟来到,均是探出了头和他打着招呼,杨晓更是马上跑到了男友身边伸出手挽着他看起来分外想念的样子。   这下他想发的脾气也发不出了。   待到杨妈妈和单静秋继续进去里头忙活着煮饭的时候,杨晓终于惦着脚和男友说了声对不起,小脸一红,看起来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当然邱正伟知道,要是他真敢打蛇随棍上,趁机说她两句,那么接下来的几天就等着被好好伺候一番吧。   “你啊,妈要来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费总和我说,我根本连知道自己妈妈来这里都不知道。”邱正伟轻轻地点了点女友的鼻尖,神色很是无奈。   杨晓对于如何给男友消火这一技能早就点到了满点:“哎呀,婆婆在我心里和我妈一样,我哪里会想着要特地通知你嘛,毕竟我去接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真拿你没办法。”邱正伟摇了摇头,不过最让他无奈的还是他的亲妈,这妈妈现在什么都往阿晓那说,把他当空气一样的,这婆媳阵线联盟看起来可坚固了,让他都觉得要是哪天他惹了阿晓生气,那可就是一场女子双打了。   “阿伟,你怎么不进来帮忙?快过来搭把手!”单静秋冲着外头就是一喊,阿晓不怎么会煮饭,阿伟就要趁机好好表现,大家的眼睛都是明亮的,给人杨爸和杨妈好好看看自家的勤快小伙,不然人家怎么会舍得把宝贝女儿交给他呢?这种时候都不知道要表现,单静秋恨铁不成钢。   邱正伟往里头走着,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最近的悲惨程度加上了十分,不,他的亲妈没有把他当空气,把他当做了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不过他向来也勤快,帮忙这种事情本就是他常做的。   “亲家,这阿伟才刚回家,累着呢!哪能让他现在来干活,你怎么不得让他坐下喘口气呀!老杨,你给阿伟倒口水,陪他在厅里喝喝茶,聊聊天。”杨妈妈这一听不同意了,忙招呼着自家老公,这正伟刚下班回来,这么辛苦,哪能现在就开始忙活呢!   杨爸爸手脚很麻利,窜了过来拉住了邱正伟便要把他往沙发那带,一边把杨晓和正伟分开,伸出了手疯狂向不懂事的女儿暗示着厨房的方向,嘴巴还说着:“阿晓,你怎么就不知道进去厨房帮帮呢!人家正伟才刚回来了就要去了,你都回来休息好一会都不懂得去给你妈、你婆婆搭把手啊!”   哎,他家这傻女儿,哪有让阿伟回家进去干活自己在外头做甩手掌柜的道理,这给人家亲家看了不知道心里多坏印象呢!以后要是翻旧账那还了得!更何况,他们也心疼阿伟,每次来家里什么修个水管、搬重爬高不在话下,从来不带半句推脱的,今天下班也不早,估计都累坏了,人还知道要去厨房里帮忙,他这个傻女儿和人家一比差远了!怎么样也得表现表现呀!   被爸爸这么示意着,杨晓愣愣地往厨房里走,天知道她可是家里公认的厨房白痴,其实也不是不会做饭做菜,就是特别慢,一心不能两用,按照以前妈妈吐槽她的话,就是等她做好午饭,人家都可以吃夜宵了,所以今天这一家子要好好聚一聚,心急火燎的妈妈根本不愿意看她在那龟速切菜,早把她从里头赶了出来。   而婆婆哪怕当初在村里就她一个人做饭时,也大多只让她做些端菜摆放筷子的活,从来也不曾让她插手,按照婆婆的说法,这她煮饭又快又好,他们负责把饭给她清空,吃完好好夸夸她就好。   所以刚刚她便也靠在厨房门口负责在那里给婆婆和妈妈打call,不时夸赞着她们俩人精湛的刀工,堪比大厨的颠锅架势,还负责做专业的试吃人员,被妈妈和婆婆轮着投喂。   一看儿媳妇要进来了,单静秋忙不迭又从刚刚炸好放在旁边沥油的肉丸子那夹了一个,往杨晓嘴巴里就是一放,嘴里说着:“亲家公,这阿晓她厨房的活计不擅长,而且今天去接我那么大热天辛苦得很,让她在外头休息下,里面炸东西热。”   杨晓下意识地咀嚼了起来,放进嘴巴里的肉丸子一咬开,里面就会炸出肉汁来,满嘴都是浓浓的鲜香味道,让她吃得忍不住夸赞:“妈,这丸子太好吃了!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团子!”   作为一个煮饭的人,有像杨晓这样只要一吃到好吃的就能吃得像只小仓鼠般、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咀嚼着还露出幸福神色的试吃者,可以说是一件最满足不过的事情了,而这人还是自家儿媳,简直是双倍的幸福。   单静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从里头又夹了一个热乎乎的丸子就给杨晓送了过去,把她喂得小嘴满满。   杨妈妈看到这一幕心里可以说是写满了绝望了,这她换位思考,自家女儿这样“好吃懒做”的模样在未来婆婆心中能是什么评分,虽然这都是她养出来的,可在婆婆面前能这样吗?显然是不能!   她伸出手拉着还在嚼着东西的女儿:“阿晓,你过来里面帮忙洗菜,我这头忙不过来了!”她连忙找补一下,虽然女儿煮饭不行,但这么多年来在厨房给她打下手,起码……起码洗菜还是非常不错的!   “亲家,阿晓在吃东西呢,里面热得慌!让阿伟来吧!”单静秋伸手拦住,往外喊着,“阿伟,来帮忙洗个菜,你丈母娘忙不过来!”   “别别,让阿晓来吧!这阿伟下班回来辛苦着呢,才刚坐下,你让他多休息休息!”杨爸爸也站了起来帮邱正伟拦着。   单静秋又回道:“阿晓也累的,里面炸东西不知道有多热,阿伟皮糙肉厚不怕热!”   “哪能这么说呢!亲家,这阿伟哪里皮糙肉厚了!”杨妈妈叉着腰对着旁边的单静秋就是回口。   已经愣愣地站在中间不敢说话的杨晓和邱正伟脑袋不断转来转去,不知道情势怎么就发展成这样。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几个人这么互相看着看着笑开了,这乱套了!都乱套了!婆婆护着儿媳妇,丈母娘和丈人倒是护着女婿不撒手,个个拿自家亲生孩子出来干活,把对方孩子护在身后。   杨妈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亲家,不如把阿伟给了我家吧!他还更像我家儿子,勤快!”   “那阿晓我可要了,我就喜欢宠着女儿!”单静秋也笑着回话。   差点被强行换家庭的邱正伟和杨晓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最后两个孩子都被拉过去跟杨爸爸作伴,让他泡茶给两人喝着,看看电视稍微休息会,而里头厨房的事情交给两位大厨,毕竟这是她们俩的地盘,哪能让大家进去帮倒忙。   和杨晓倚在一起的邱正伟在杨爸爸的虎视眈眈下没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同女友悄悄地说:“你看,现在我妈妈把你当自己女儿疼,我都得靠边了。”   杨晓有点吃味:“哼!我爸我妈也把你当做自己儿子一样,都不要我了!还好妈还疼我,要不我就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她有些戏精的装了波可怜。   趁着杨爸爸在那捣鼓着他的那些茶叶,邱正伟靠在女朋友耳朵边小声地说话:“不会,我也最疼你了,怎么会没人疼呢?”说完肉麻情话的他没忍住埋着头笑了。   杨晓也赶快凑过来:“我也最疼你了。”然后脸一点一点烧了起来。   已经假装自己找了五六分钟茶叶的杨爸爸低着头老脸一红,哎,年轻人。   ……   今天的饭桌上饭菜格外丰盛,两个大厨一起大展身手,单静秋用的大多是从家里带来的一些特产,而杨妈妈用的则是她特地去市场上精挑细选的。   杨晓和邱正伟的碗里早就被他们三个长辈强行叠满了,也不怕他们吃不下,毕竟在长辈们眼里,这些这么少,哪能吃不下呢?   两人也只能苦笑着互相看看,接受着甜蜜的烦恼了。   还在吃着饭,爸妈们便开始不顾忌他们俩的胃口谈论起了接下来婚礼的事情,毕竟在他们看来什么领证都算不上数,还是摆了酒席才算是正式的定了下来。   而这些,儿女们也只能提点意见,主要的还是要让他们拍板,毕竟这些可是要邀请宾客、还要看日子好坏,忙里忙外的,小年轻们不懂。   说得火热朝天的让杨晓和邱正伟都插不上嘴,只能怯生生地说了声定时间的时候得看看他们公司有没有假期,这还被父母们狠狠地剐了一眼,直说没有空就请假,结婚这种大事情还想推脱来推脱去,真是没个道理!不过气完了还是得遂了两人,毕竟父母也体谅他们刚工作,要忙事业。   “……是这样的,爸妈我们到时候喜宴可能要回村子里也办一场。”邱正伟听妈妈半天没说起这事,想来想去还是开了口,他想在这场合好好说说可能会更好。   这事情其实事先单静秋就有和杨爸爸、杨妈妈打了预防针,那时说的实诚话让两人也打消了把村子里的亲戚接来s城办婚宴的想法,毕竟按照单妈妈说的,他们倒是不觉得会丢脸什么的,毕竟当初既然愿意接受正伟也就知道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只是要是到时候婚宴上有什么不愉快可能会让杨晓在朋友面前有些难堪,正伟在他们这头的亲戚这也会难做人。   杨晓倒是有些为难,她才刚请过假,突然听阿伟提到这些事情让她想得挺多,这一来一回少说要花个四五天,她工作的假期倒是还够,只是最近这样接二连三的请假,公司又刚好在忙碌的时间,这样怕是对她的工作不太好……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着:“如果要回去办婚礼的话,可能要请挺长的假期,要不……要不把村子里的人请来?”她想这样应该两全了吧?一次请了,也不用分两次请假。   邱正伟神色有些僵硬,他是想回去办一次婚礼的,因为当初他能出来读书也让村里人帮了许多,再加上村里的习俗,一般再怎么样总是要回去和长辈问个礼,宗族里祠堂还要记名字,但可能他没有考虑到杨晓的心情,这样总是请假可能阿晓她也不太情愿。   他这样想着便也点了点头:“如果这样……也可以吧。”他征求意见地看了看妈妈。   单静秋算是被儿子彻底打败了,她算是特别能读懂儿子心思了,偶尔还是会觉得他的迟疑停顿不知道要造成多少误解,这一是不同阿晓他们好好说清楚为什么要回家,二是既然接受了阿晓的建议,那也应该语气坚定一些,哪能这样办事,要不是阿晓这回回去村里被照顾得挺好,也没表现出来不喜欢,怕是两个人可能这下都能种个结。   她帮儿子解释:“阿晓,阿伟嘴笨,妈先帮他解释解释,之前你在村里的时候我也带你认识了,咱们整个村基本上都沾亲带故,当年阿伟考上大学,村里就一起凑了点钱出来,再加上咱们那地方,也比较闭塞,什么宗族呀、祠堂呀,讲究也挺多,所以他就想着是不是得回去办个婚宴。”   “至于把人请来,这倒也不用,一是村里的那些老人家要让他们这么颠簸来城里也难受。二是他们到城里他们也不自在、你们也不自在。三是本来也就是为了顺道去宗祠看看,按着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祭拜、祭拜,所以把人带来反而这些最要紧的都没做上,不过阿伟不懂,所以他也只能自己瞎想。”   单静秋看着众人提出了个建议:“我们村里头现在出村子做工的很多,也都是过年才回去,我寻思着今年过年的时候,和年假一起,回去在村里简单吃一顿顺便把这些规矩做了,这样也不要特地请假了。”她又看向杨爸爸和杨妈妈,“不过就是得把阿晓带回去过年,可能得年后才能回来。”   听了这话杨晓有点不好意思的在桌子底下握住了男朋友的手,心里有点愧疚,虽然说事业很重要,可毕竟结婚这辈子也就一次,而她居然没多问问男朋友的想法,只是按照自己做主。   邱正伟听了妈妈的解释,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他都没有去好好解释清楚,还希望女友隔空理解他的意思,还好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误会杨晓,他紧紧地把杨晓的手握了握。   杨爸爸、杨妈妈自是没有什么异议,同意了这个建议,对方替阿晓着想,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虽说春节不能在一起过了,可要把独生女嫁出去之前两人便已经想明白了,单静秋这么体谅阿晓,他们也明白各退一步才能取得共识的道理。   接下来关于婚礼的讨论都很是顺遂,两边一个赛一个体贴,讨论得其乐融融很快便定好了全部流程。   杨爸爸和杨妈妈不停挽留,想让单静秋留在家里过夜,毕竟家中也有一个空房间,但是单静秋仍旧坚持要跟着儿子回去他宿舍看看,便也没挽留成。   ……   单静秋跟在儿子后头,很快便到了公司为他租的宿舍,并不大,是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今天估计也只能他们一个在屋里睡,一个在屋外头睡,不过哪怕是预想到了这个状况,单静秋也非要和儿子好好谈谈心不成。   邱正伟才刚进家门,便开始忙活起来了,他先从柜子里搬出一套冬天的被子铺在了外头沙发上,今天让妈妈在屋子里头睡,他则在外头休息。   “来,阿伟,妈妈有话和你说。”单静秋先坐到空着的沙发上,往椅子上拍了拍,示意儿子先别忙活了。   邱正伟一听妈妈喊,便坐到了沙发上:“怎么了妈妈?”   单静秋神色很是认真:“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说要回家办喜宴的事情肯定是该说的,但是你有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邱正伟点了点头,刚刚他也意识到了:“妈,我知道的,我没有先把事情说清楚。”   听到儿子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她很欣慰:“是这样的,你要明白,你和妈妈、妹妹有时候可以一句话抛过来大家都明白的原因是咱们从来都生活在一起,比如不管是妈还是阿芳,都一下能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阿晓他们一家才认识你多久?有时候你话就只是说出去,很容易产生误解。”   “我以后都会多说、多解释的。”他看着妈,知道自己老是有这个坏毛病,自小不是干活就是读书,其实交流这些还是读书后跟着导师慢慢学的,对待家里人反倒老不太会说。   “不只是这样,你还要多想、又不能想太多。”   邱正伟听不懂,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阿伟,咱们家条件不好这件事你知道也能接受吧。”单静秋认真地看向儿子,还好她知道自家儿子对这些事情看得很开,不然她可真不知道要从何入手。   邱正伟回答得很真挚:“妈,咱们家条件不好我从来不觉得是个问题,人生是靠自己的,我会用我的努力从不好走到好。”   要是因为家里不好,见人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天天愁来愁去的,那怕是人生彻底无药可救了,邱正伟早就明白,人生是掌握在他自己手中的,唯独有不断地往前走,他才能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单静秋接着说:“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你要认识到咱们和杨家之间是有差距的,妈妈说这个差距不是让你觉得你要看低自己,是很多事情你必须要去想得更多。”   “就像以前在村子里,为什么李大妈老是碎嘴说人家闲话,你应该也听过,以前村长家女儿嫁到县城里,她就成天和人说她现在攀高枝了,了不得了。”   “我听过。”邱正伟愣愣地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妈妈的意思。   “像是阿晓会想着村里人来这给你们办酒,你怎么不想想村里人适不适合来呢?阿晓想不到,你不该想不到,你说像是你李大妈这样的,一来,还有村里那些喝酒习惯不好的大老爷们,到时候在你酒席上喝一场,你会开心吗?”   他摇了摇头。   “在以后,你们俩真的结婚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每件事都是考验,那妈妈问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妈妈是说万一,你和阿晓结婚,人家在背后说你占阿晓便宜,是要骗她钱、你以后飞黄腾达都是靠她的,你要怎么办?当然,妈妈知道你没有这么想,可就像李大妈一样的人不少,如果别人这么说你要怎么办?”   邱正伟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闷闷地回答:“那我用我的实力去证明……”   “证明什么?”单静秋笑了,“你几岁啦阿伟?你还想和别人的嘴巴、别人的想法讲道理吗?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你就算做得再多再好,人家想要说就能说。”   “你能做的就是不要想太多,外人的嘴巴可不是你的错,更不是阿晓的错,是这些说话的人不对,你永远不能和那些不会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邱正伟低着头,心情有些沉重,他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当初爸爸没了后,寡妇门前是非多,他和阿芳哪怕是没多久就离开h城念书去了,也听进耳朵不少,如果妈妈没说,他真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时候会不会记在心底。   “所以说和外人的每一次相处,你又要想太多。你要去斟酌、去考虑每一件事会不会好,能不能好。”   “这就是男人的责任,就像你爸爸,他当初要考虑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又得到外面去做工,话糙理不糙,想多又要想少,这句话你要牢牢放在心里,这样你才能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单静秋没想说很多,事实上一个山窝里飞出的凤凰男到底能不能和城里的娇气小姑娘过好日子,她也没底,但是日子总是过出来的,起码她是亲眼看到自己儿子对杨晓是情真意切,杨晓对儿子也是一往情深,杨家父母也很体贴、关照小两口,这便是日子过好的基础之一了。   可是至于两者之间的差距,这是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彻底改变的,单静秋能做的就是多和儿子说说话,希望他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   其他的什么拼搏事业、关照家人之类的,单静秋知道这孩子本就做得很不错,最起码他还是个乐意分担家务、把家人放在第一位的人。   邱正伟思索了很久,没有回答,只是陷入长长地沉默,从感情进入婚姻,他考虑得还不够多,身份的转变,尤其是在他的背景相对更复杂的情况下,要怎么陪着妻子完成这段身份转换,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深深地看着母亲:“妈,谢谢你。”他太感谢妈妈能和杨晓好好相处,两人亲如母女的样子让他不知道放下了多少忧虑,妈妈一次又一次找他谈话,只为了让他能更好地进入家庭,如果没有这些准备,他想,突然成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真的能合格吗?恐怕很难。   单静秋揉揉儿子的脑袋,笑了笑:“是你要辛苦了。”她有些累,转身打算回到房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随口问了句,“对了,阿伟,你和阿晓当初在一起怎么求婚的?”   这在她记忆里倒是没有,她有些好奇。   邱正伟有些愣愣:“求婚?”脸有些红,害羞地低着,“那时候我问阿晓愿不愿意陪我回家一起看看妈妈和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同意了。”他不自在极了,在妈妈面前说这些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单静秋回过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儿子,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回忆起阿晓手上……好像确实只有个情侣对戒,没有钻戒。   不过都说钻戒是专门用来骗人的把戏,可能这小两口不太喜欢,她怀着不安问了问:“那,阿晓手上的对戒是?”   “是情人节的时候我送她的情人节礼物。”邱正伟立马回答了出来,很是迅捷。   但这份迅捷丝毫没有改善单静秋的心情。   呵呵,这傻儿子,到底是怎么把阿晓泡到手的,他该不会觉得那时阿晓同意他一起回家就算是求婚成功了吧?   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疼,转过身把儿子轻轻搂住:“来,阿伟先过来,妈妈还有点话要和你说。”休息什么的,晚点再说吧,现在得先和儿子好好理一理。   邱正伟被妈妈带着进了房,他走进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感。   这一夜,单静秋和傻儿子彻夜长谈。   ……   杨妈妈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早就在家里闲的很,最近天天做的就是去酒店试菜、去找老姐妹们攀谈,讨论讨论哪个摄像馆好等等问题,轮流找着婚庆店,务必要做到一条龙服务,毕竟她觉得等杨晓他们俩忙活好手上的工作再来讨论这些,黄花菜都凉了。   这天一大早,她便接到了单静秋的电话,她们俩在这段日子来就像姐妹一样,老聚在一起讨论些新菜色、想着婚礼上大大小小的事情。   不过这亲家怎么突然打电话来,她们不是早就约好了明天再出去吗?杨妈妈有些疑惑:“怎么啦亲家!”她声音很是亲切。   “我给你说……”电话那头的单静秋说得神神秘秘,哪怕是冲着手机也捂着嘴小声地说着。   杨妈妈听了单静秋的那些话偷笑了起来,应着声:“好好好,我懂了!成!”她也不知不觉跟着小声念叨了起来。   杨晓周六向来睡得晚,一般都要睡到日上梢头才能起得来,她这天一如既往地爬了起来,被妈妈按在桌前把午饭吃了,就听见妈妈轻飘飘地丢来了话:“阿晓,咱们等等到阿伟宿舍去一趟,我们去接你婆婆,一起去街上逛逛。”   杨晓没起疑心,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吃完饭稍微休息了一小会,她便跟着妈妈一起坐上了车往邱正伟宿舍去,一路上妈妈不停的玩着手机,明明眼睛不太好,还恨不得把脑袋埋到手机里面似的,杨晓估计妈妈又是在手机上看那些养生文章了,没多看,还随手给男友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等会要去他家接婆婆,可男友不知今天是睡懒觉还是做什么,好半天没回信息。   很快地便到了邱正伟宿舍,杨妈妈无情地同女儿说:“你上楼去接你婆婆下来,我就不上去了,我要在楼下休息一会。”   杨晓怔了一下:“妈她会自己下来吧?”这邱正伟宿舍不是有电梯吗?最近妈妈和婆婆天天一起出去逛街,怎么突然还要她上楼接了。   “你怎么那么不礼貌?当然要自己上去接你婆婆,你快点上去,别让人家自己下来了。”杨妈妈突然凶得很。   杨晓被说得不知所措,愣愣地从车上起来,便乖乖往楼上去,只是心里有点无辜,不知道今天妈妈是怎么了心情好像是不太好。   她没看到她离开背后的妈妈颇为心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吐了口气,放松了下来,毕竟差点就穿帮了。   杨晓很早就有了邱正伟家的门钥匙,她也自己爬了上楼,拿起钥匙便把门打开,边开着门,边喊着:“妈,我妈在楼下等呢!你收拾好了咱们一起下去呀!”   说着话听里头半天没反应,她从玄关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看得愣愣。   天花板上挂满了粉红色和白色的爱心气球,原本是客厅的地方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到两边,地上是用玫瑰花扎成的花束,是巨大的爱心图形,窗户上用花瓣拼了个大大的“杨晓”。   正当她看得愣愣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放出了歌,歌是她和邱正伟一起在ktv里合唱过的一首外文情歌,可现在她连里面单词一个都想不起来了,大脑一片空白。   邱正伟不知从哪个角落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束玫瑰花,今天是特地打扮过了,穿着银色的西装,上头还扎着领结,就连发型看上去应该是抹了一吨摩丝在上头,和平时乖顺地垂下来半点不一样。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杨晓看着他就笑了,她从来没见过正伟这个样子,打扮得太过正式,神色都似乎冻结了起来,连个笑容都露不出来,她眼看着他走过来都已经是同手同脚,若不是有个玫瑰花遮掩,真不知道看起来要多滑稽,这也让她突然不太紧张了。   “我。”邱正伟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女友的面前,自那天被妈妈说了一顿之后,他总算意识到自己多没给杨晓一些正式的信号,杨晓需不需要是一回事,可他有没有、主动不主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记得妈妈那天看着他真诚地说:“阿伟你要知道,我这个外人也都看得出来,阿晓和你在一起可不是图什么,就是图你这个人,咱们家说实话也没有什么能给人家的,别说什么彩礼、房车了,但是你现在就能给阿晓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一颗真心。”   “她是个好姑娘,你要真心爱她,真心珍惜她,你们才会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邱正伟咽着口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喉咙的干涩,嘴唇早就发裂了,只能靠不断地舔着来稍微舒缓,“阿晓。”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来的声音那么哑。   “我不是个那么好的对象,我总是不太懂怎么讨你开心,怎么样才能对你好,笨嘴笨舌的,老也惹你不开心,更别说别的了,可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选择我,这对我来说,真的是最好、最好的事情了。”   “我不会说大话,我只想说实话,我会用我的全部为你努力更好的生活、对你更好、更珍惜你。如果我惹你生气了,你可以直接打我、骂我、说我,千万别憋在心里。”   “以后的路还有好久好久,可每一天,我都想和你过。”   “阿晓,嫁给我好吗?”邱正伟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拿出了个小盒子,把花先递给了杨晓,发着抖颤颤巍巍地掀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他这几天拉着费名一起到处跑才特地选好的。   他觉得自己恐怕是得了什么肢体控制的疾病,手抖得厉害,连拿出个钻戒都花了大半天,他眼睛深深地看向了杨晓:“阿晓,你愿意让我给你带上戒指吗?”把戒指抓着往上抬高了点,但凡是看到那戒指在空中抖动频率的,都知道他究竟有多紧张。   杨晓已经哭了,喜欢上一个不会说话、不讲浪漫的人,她从来没有觉得怎么样,细水长流也挺好,像他们俩就连真的在一起也不是这么认认真真地问一句:“我们在一起好吗?”而是这么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落实了关系,就连打算结婚,也只是互相害羞地说着见家长的事情。   她以为她是爱上了这份木讷、单纯,可现在她发觉其实她心底也同样向往着偶尔的一点“浪漫”、“惊喜”。   “我愿意!”她喊得很大声,一只手抱着花,一只手直直的往前。   邱正伟感觉自己眼睛都花了,拿着戒指半天就是戴不上去,紧张得不断咽着口水,喉结不停动着他都一无所知。   杨晓无奈极了,谁让她挑来挑去就是挑了这个男人呢?她自己把手指穿到了戒指里,向邱正伟伸出了手:“好了,戒指带好了,该拥抱了。”   他站了起来,因为跪久了脚有点血液循环不足,还稍稍踉跄了两下,用力地把杨晓搂在了怀里。   “等下打扫还要花好多功夫呢!”她哭着拍了拍邱正伟的肩膀,说了些煞风景的话。   “我来打扫,我来打扫!”邱正伟笑成了个傻子,紧紧地抱着她。   在门外看了好半天的杨妈妈和单静秋两人靠在了一起,看着里面小儿女的你侬我侬笑成了花,这对于父母而言,子女能幸福真是最大的礼物了。   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完美,总是许多的不完美拼凑在一起才能成为“完美”,邱正伟和杨晓有一万个不适合、也有一万个适合,只要他们和周边的人都努力,幸福总是会到他们的身边的。 第74章 山窝里飞出凤凰男(六)(完)   现年四十的杨晓, 是朋友一众认同的成功人士,从头到脚, 没有一个朋友们觉得不圆满的地方?   四十岁的她,已经是明日金融的副总, 目前掌管公司在上海总部的一切事项,事业上她雷厉风行、一帆风顺、一路从职员做到了副总,也没有靠什么关系, 全凭自己的能力, 可以说是成功事业女性的代表人物之一了。   与此同时,她同很多升官发财换“老婆”的金融界同仁不同, 虽然两夫妻同在金融界, 位置也高、诱惑更是数不胜数,可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竟是半点桃色传闻没传出,夫妻二人这十年出头的婚姻竟是毫无波澜,让众多八卦的人都偷偷说他们是最无聊的夫妻, 谁让他们俩就只有恩爱过日子的说法呢?   在家庭教育上, 她生了一对聪明可爱的双胞胎, 现在小学还没毕业, 已经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但凡是好友伙伴, 看到孩子的无不夸赞他们的教养、聪慧。   朋友们轮着来找杨晓要御夫秘诀、教子攻略、升官秘籍……可杨晓总是笑一笑神秘不语,这不是因为她喜欢藏私,只是因为她知道, 这些人人称羡的事情背后,有一个在不能被复制的十佳婆婆。   她的朋友中有很多已经因为二胎无力拼搏事业回归家庭,甚至连她当初最好的闺蜜梁珍,现在也已经将一半的精力放到了照顾两个孩子身上。   在刚要放下一部分工作时,梁珍只是说着等孩子上了学再来拼事业,可哪知道生了孩子有幼教,幼教爸妈得天天跟着上,费名又没空,只得她自己陪;等孩子上了幼儿园,又有什么家委会,天天得和老师联系,每天早早得去接儿女回家,不时还得同老师反馈情况;到了小学的时候,改了四点下学,每天课后轮着兴趣班,什么外文乐器都是基础的,还有机器人这类进阶版,让梁珍再次疲于奔命……这么忙着忙着也就忙到了现在。   上回杨晓和梁珍见面的时候,梁珍还说,也不知道等孩子上了初中以后她能有空腾出手来吗?看起来很是无奈,同从前那样勇往直前的样子大大不同,当然也是幸福的,可同时这幸福里还夹杂着些苦。   梁珍那时看着她,神色复杂,只是说了句,阿晓,我可真是太羡慕你了,太羡慕你了。   她不用多说,杨晓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在当初,她刚刚决定要和邱正伟在一起时,几乎受到了全世界的反对,不仅是父母和闺蜜梁珍,甚至连以前比较交好的老师,都在看到她秀恩爱的朋友圈,拐弯抹角地问清楚了邱正伟的情况后,悄悄地表示了反对。   在所有人看来,邱正伟和她,云泥之别,被凑在一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杨晓明白,他们都是为自己好,年轻的自己只是面对一份真挚的感情,太过勇往直前,不考虑任何后果便毅然做了进入婚姻的决定,那时的她哪会觉得世界上有用爱情过不去的坎呢?   事实上在这些年,婚姻中偶尔也遇到一些烦恼,可是因为婆婆一直在身边帮着,所有的问题便也不再是问题。   那时她同正伟结婚后,妈便打包好行李赶回了长河村,帮着做那些祭祖之类的事情,正伟是不想让妈回去的,连爸妈都帮着劝婆婆,希望婆婆多留上一留。   可婆婆很是坚定,她说小两口的生活自己过,她自己在乡下日子过得好得很,有需要她,她就来城里帮会忙,没事情也不要打搅她,她要过自己的好日子。   正伟还没忍住闹了些脾气,毕竟婆婆年纪不小了,要是回去在村子里出点问题哪有人能照顾,他们都在s城这根本是鞭长莫及,可婆婆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口气很凶。   “这辈子我养你养到你有人要养了二十八年!现在就想自己过点自己的日子不行啊!我是胳膊不好动弹还是腿不好动弹?是不是要天天坐在轮椅里给你推着喂饭你才开心啊,哪来这样成天咒自己妈的!”   “你要是孝顺就该放我回去享福!成天就想着妈妈生病,要知道你妈我壮得和牛一样!”   然后在正伟的哑口无言中婆婆收起包就跑,手脚麻利,头也不回。   回到了村子里,每隔个两天还用那时常卡顿的手机跟他们视频一下,哪怕信号再不好,也非得在正伟面前打一套什么太极拳、五禽戏之类的来证明自己的身强体壮,正伟也从一开始的依依不舍到后来的无可奈何,扯着嗓子对那头大喊。   “妈,好好好,我知道你健康,你也不用跳这么高吧?你多大了你还跳!天天学年轻人小心把腰给闪了!”   然后在婆婆生气前用最迅捷的速度一把把手机挂掉,对着她嘿嘿直笑,因为这之后要哄好婆婆,可就要靠杨晓来了,两母子几乎是见面就要闹点小别扭,好像什么相声表演艺术家一样。   第一次看到的杨爸爸和杨妈妈还担忧不止,以为这对母子是怎么了,后来他们也便能笑着看这对活宝天天上演小剧场了。   没多久,杨晓怀孕了,那算是他们婚姻上的第一个难关。   一是那时杨晓在公司里事业也算是蒸蒸日上,怀孕期间依旧天天奋战在第一线,可突然的妊娠反应打得她措手不及,让她不得不在产假之前便开始了漫长的病假,像这种高强度、运转快的公司,没有少了谁世界就不能转,这突然之间就把她奋斗了多年的事业宣告了滑铁卢,只能等产假结束试图用更多的努力来挽回,可还来得及吗?杨晓也不知道。   二是就连她爸妈都不敢多问的问题,虽说现在可以生二胎的,但是在很多人眼里生男生女依旧不一样,万一正伟和婆婆也在意孩子的性别要怎么办呢?可她始终不敢直接问正伟,不愿意听到那个答案,只是这么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问假装便也什么都不知道。   她那时可能是有些抑郁的吧,再加上孕期反应,瘦得很快,没多久便生生掉了小十斤。   可这些往谁那都无处倾倒,哪怕是和爸爸、妈妈说,他们怕也会觉得她把事业太当回事吧?至于重男轻女……那时悲观的杨晓甚至觉得爸妈,也更想要一个外孙子而不是外孙女。   邱正伟怎么问都问不出答案,婆婆便急得知道事情的当天就从家里赶了过来,刚好正芳在s城找了份工作,租了个小小的公寓,婆婆便和正芳住在一起,每天过来照顾她,变着法给她煮菜,观察她每一天的反应,要是那天的菜她不喜欢,二话不说,立马撤掉,至于饭菜要给谁,那不是还有正伟吗?   结果她还没胖起来,正伟就先像是吹气球一样胖起来了,以前的同事还以为正伟虐待她了,忍不住发了信息安慰她,让她要勇敢面对。   天知道那段时间看着正伟每天晚上吃完饭偷偷到门口运动减肥是她不开心的日子里,最大的娱乐了。   而婆婆在她面前一边照顾着她,一边天天念叨着正芳,那时正芳刚工作不久,也瘦了许多,婆婆担心得很,成天心急火燎。   婆婆这份对正芳的心,也让她慢慢开始想,也许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会受到大人的宠爱与关心吧?这么想着,心情终于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   身体才刚好了些,她偷偷的在家里开始做些工作,那是她突然请假前留下的小尾巴,哪怕以后不一定能回去工作了,她也不愿意拖累同事,当然,这些都是她自己估量着在身体承受范围内做的,可还没干两天,就被妈妈逮到了,妈妈半点没留情,几乎把她骂到狗血淋头,直骂她不把孩子当回事,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她当然知道妈妈是对的,毕竟还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呢?可她确实每天也是小心翼翼地估量着时间,只在舒服的时候稍微做点轻松的活,可那下怎么解释都成了狡辩。   婆婆看到妈妈说她,问清了情况后反而是把妈妈拉出去谈了好长时间的心,最后婆婆和妈妈两人在门外终于达成一致。   每天杨晓在规定的时间范围内可以在家人的监督下做些工作,时间之外则要乖乖休息。   在那时,不再是每天漫无目的的躺着的她,随着一点一点的工作,心慢慢充盈了起来。   身体好了些的时候,她曾经偷偷问了婆婆一次关于生男生女的问题,婆婆丝毫没有犹豫,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对她的这种传统想法想狠狠批评一顿一般,最后还是好好的同她说了说。   “生男生女当然不一样了,在我们家女儿更重要!要不是阿伟已经生出来了,我恨不得把他推回去回炉重造呢!你看阿芳多体贴,天天还会说些撒娇话,哪像阿伟,啧啧。”   “不是我说自己儿子,他虽然吧优点很多,你看他又努力工作、赚钱,吃苦,什么活计叫他做他都不推卸的,可是,毕竟还是个不体贴的混小子,你看之前还老说我不是腰闪了就是腿折了,会不会说话的!”   她那嫌弃的样子,倒是浑然天成,根本看不出掩饰的成分,尤其是对比善解人意,体贴的小姑子,这下连杨晓都赞同起了单静秋的话,觉得生个女儿没准呀,更好!   舒缓心情后,接下来随着月份大,胎也渐渐稳了,到后期也总算不用让婆婆辛苦、让妈妈担心了,一直到了足月,总算把一双儿女生了出来,听护士说是一对龙凤胎的时候,杨晓哭笑不得,这那么多天,真是白犯愁了,一样一个,什么都有。   杨晓是顺产,在被推出产房的时候,她看到正伟、婆婆和爸妈全都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她,阿芳被使唤着先上去和护士一起看护孩子。   孩子出生后,大家也依旧时刻关注着她,生怕她有半点不舒服,每次一想翻身什么的,便紧张兮兮地想要麻烦医生护士,没有像那些电视剧里说的,有了孩子忘了妈,哪怕是做月子的时候,也是两头兼顾,没把谁放后头。   婆婆没有回去长河村,她一边照顾着阿芳一边不时来家里这头探望一下他们,帮着才初做父母的他们俩了好多忙,可也从来不插手他们的育儿,只是在她觉得实在是不对的地方才纠正一番,按照婆婆的说法。   “这是你们的孩子,你们要学着怎么做个称职的父母,做人父母是好是坏,代价是孩子来承受的,这些都要靠你们自己来完成,我们这些更远地长辈也只能在旁边辅助辅助,真的要插手,给的建议也不见得是好的。”   婆婆和爸爸妈妈便这么看着他们两个新手父母“摸滚打爬”,从一片狼藉到驾轻就熟,终于成为了刚到及格线的一对父母,也渐渐对自己的孩子充满了责任感、使命感。   等到她产假快结束,她曾辗转反侧,不知道要不要同丈夫开口,她明白说这样的话实在不负责任,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彻底把自己的事业抛弃……她只要想的曾经学习了十几年,最后换回来的是变成家庭主妇的自己,就异常的恐惧。   可她这么纠结着,丈夫还没有发现,婆婆就先发现了。   婆婆把她和丈夫拉在一起谈了段长长的话,婆婆特别真挚的告诉正伟。   这抚育孩子、照顾家庭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每个人也都有追求梦想、追求未来的权利,当然,为家庭牺牲也是每一个进入家庭的人多少要做的,可不能总让一个人牺牲。   她说,阿晓的事业也是事业、正伟的事业也是事业,照顾孩子同样是父母“共同”的事业,没有任何一个是应该被舍弃的,只有每个人退一步,才不会破坏掉任何人的追求。   正伟那天想了很久,最后他决定跳出公司创业,同费名长谈之后成了另一家金融公司的顾问,每周只有一三五坐班,其他时间在家里做自由撰稿,给一些金融圈的媒体提供专业分析稿件,不再向从前一样拼了命的干事业,把家庭暂时放在脑后。   而杨晓也选择了不再像以前一样终日加班,到了该下班的时间就准时下班,回家陪陪孩子,每到休息日一定要和儿女们一起参加些课余活动。   平日稍微忙的时候,爸妈和婆婆都会轮着帮忙照看着孩子,他们两夫妻一方面带着牵绊,可一方面却又可以毫无顾忌的勇往直前。   而这一切都基于婆婆的理解,杨晓有时候在想,如果那时候不是婆婆帮他们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会不会她和正伟早就劳燕分飞,走不到后来,可当然,想法只是想法,还好幸福的正是当下。   正芳现在也是另外一个“杨晓”,有着好工作、好家庭、好孩子,就住在和他们家不远的小区那,夫妻顺遂。   婆婆则住在两个小区的中轴线,是正芳和正伟共同出钱给婆婆买的小房子,她早就坚定的说过了,她谁的家都不去住,她要住自己的家,甚至偶尔儿子女儿上门,还会取笑着他们,说来她家要干嘛,带礼物了吗?空手上别人家门真不礼貌什么的。   再过几天就是婆婆的七十大寿,她向来健康,随便提起两个孩子就能到处跑,甚至之前还带着两个孩子成天跑到公园里混在一堆老人里面练太极,时不时居然还敢踩着自行车接妈妈去买菜,两个老婆婆时不时还一起组上队去什么钓鱼,比谁过得都美,几乎可以说是最“朋克”的婆婆了。   她从来不是处好了婆媳关系的标准答案,她只想去每一个遇到好婆婆是怎样的感受话题下面疯狂跟帖,秀一波她家的婆婆。   杨晓只希望婆婆能长命百岁,这么长长久久地快乐下去。   ……   单静秋再次合上双眼,这辈子她做了个朋克婆婆,倒是到老都自由自在,看着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在独立中又兼顾家庭,或许都有些许缺点,但却是善良、正直、拥有责任感的人,儿媳和女婿也都很敬仰她,她唯一做的坏事,就是老偷偷拉着外孙、孙子孙女们一起去做些“叛逆”的事情,在外孙、孙子孙女眼里,她可是比有的明星地位还高,走在时尚潮流的尖端,热爱运动、身体健康,给孩子们带来一个快乐的童年。   这辈子,她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哪怕她走了,正芳、正伟的家庭也会好好的,这几个孙辈也能快快活活地。   “任务一:对儿媳妇好,让她能和儿子好好过日子,已完成。任务二:让儿子女儿幸福,已完成。”   ……   再度睁开眼的单静秋看着轻轻这么一用力,便从床上弹到了天花板。   她看着自己的手在天花板的吊灯里可以穿来穿去的模样,心中一片呵呵。   嘿,008,真是谢谢你了!谢谢你全家系统! 第75章 女儿的守护鬼(一)   夜深了, 房间里的灯关得差不多了,早就暗了下来, 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小的灯散发着黄色的灯光,映出床头宁雅诗狭长的影子。   宁雅诗每天睡前都有看看论坛的习惯, 如果不让自己更累一些,她总是很难陷入睡眠,时常会想起一些难过的事情, 哭着惊醒。   她的手在手机上滑动着, 却在看到了一个标hot的帖子时顿住了本要继续往下翻的手,帖子的名字让她没法移开眼睛, 这个帖子后头已经显示有四百多个回帖, 在这个论坛里绝不算少。   [标题:失去至亲之后,大家都花了多久才走出来?]   楼主:很抱歉在深夜里这样打扰大家的心情,楼主的亲姐姐在半个月前刚刚由于白血病治疗无效离世,曾经她生病的时候我甚至偶尔还会生气她抢走了爸妈的所有关心,可一直到她躺在病床上毫无声息的那一刻, 我突然垮了, 我终于明白我彻底的失去了我的姐姐, 再也不会有个人每次和我吵吵闹闹最后撇着嘴到我房间说那句, 好了好了,是姐姐错了, 不要那么小气嘛。这半个月来,我每天都觉得我就像踩在云端的幽灵,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拽入深渊, 究竟要多久,我才能走出来,才能假装若无其事的面对没有姐姐的人生,楼主不知道,想借论坛问问大家是怎么想的?我真的太痛了,每天都太痛了,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往下走。   被顶到前头的是几条热门的回复。   来来去去:请楼主节哀,时间会慢慢地抹去一切,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突然忘了,让自己忙起来吧。   梦游症:时间会治愈一切,会让你慢慢忘记这些绝望到心底的痛苦,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风华:哪有什么走得出来?只是会来会骗自己,骗久了也就觉得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   宁雅诗扯了扯嘴角,只是这么看着这个帖子就觉得心脏一阵一阵地揪着疼,她的眼前已经水雾弥漫,有些模糊,只是哽咽着一点一点地在手机上打着,打完后点击确认发出了评论,合上眼的那瞬间,双眼的泪水不停地流下,就像忽然被打开到最大的水龙头。   给你写诗:永远都走不出来的,再怎么努力都逃不过每一个突然想起她的瞬间,逃不过每一次快乐无人分享、逃不过每一次绝望无人可诉……   她把自己蜷缩成虾米,紧紧地贴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却又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不肯让自己的狼狈泄露出痕迹,明明周边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她也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她只是从那一天就开始反复地告诉自己,从此以后所有的悲伤痛苦,要自己一个人咬牙扛过,这条路也要自己埋头不断地往前走。   好不容易哭完,她把床头的灯按熄,躺平在床上,过度的流泪让眼眶已经有些发疼了起来,也许红了吧,她不怎么在意,明早睡醒用冻在冰箱冷冻格的银汤勺冰一冰就好,况且还有眼镜可以遮挡住肿起来的眼,晚上哭后眼睛发肿要如何处理这件事,她已经很有经验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要闭上眼睛,睡着,就又是新的一天了,咬牙挺过一天,再闭上眼,便又是一天。   日子也就是这么一天一天地走了过去,日出日落,周而复始,这一年她便是这么挺过来的。   可哪怕是到今天,但凡是想到妈妈,宁雅诗依旧会控制不住自己过于发达的泪腺,如果这辈子的眼泪是能哭尽的,那怎么到现在,她还是这样哭个不停呢?   她依旧记得妈妈在临走之前,抓着她的手,叫她要好好活下去、好好过日子,所以她便这么逼着自己一直往前走着,不许自己回头、不许自己认输,可是她真的,太辛苦了。   想着想着,宁雅诗渐渐地进入了梦乡,睡着的她轻轻地翻了个身,被子一不小心滑落了一些,有一道影子悄悄地飘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把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凝视了她许久,嘴唇一张一合,能看出是两个字。   “别哭。”   清晨的阳光从拉开的窗帘那照入,已经照到了床上。   宁雅诗昨夜虽然哭过可睡得分外的好,闹钟响起,在床上翻来覆去赖了会床,她蒙蒙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今天她意外地没有踢被子,前几天她才因为踢被子被空调吹得鼻炎犯了,难受了好多天,还好今天没有又这样,不然这几天的工作可又要带病做了,她觉得有些庆幸,笑了笑。   她走到房间外,今天的早餐是昨天晚上从面包店里买回来的折价面包,这也是妈妈曾经教过她的,晚上九点后去面包店买面包,可以享受会员折扣。只是妈妈还在的时候,她老是觉得这样太寒酸,没必要,倒是妈妈走了,她总是不自觉想着妈妈的话去跟着做。   她随便地冲了杯咖啡牛奶,便迅速地就着面包吃了进去,这是她向来的早餐习惯了,只是妈妈在的时候,总要逼着她吃每周起码要吃两天白粥,一边强行提供白粥,一边还要说着些什么养胃秘方,但现在妈妈不在了,也就没人早起替她煮粥了,更没有人对她唠唠叨叨了。   想到这又有些伤感,她努力控制住思绪,因为但凡是多想一想,她只害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汹涌而来的难过。   吃完了饭,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迅速地换好了鞋子,便得赶紧从家里出去,她每天早上八点半就得到单位,可不能迟到,家里离单位的距离有点儿远,得坐地铁,晨间的地铁又是最挤的,有时候只是晚出门几分钟,都能演变成迟到小半个小时,所以每天都得掐准了点出门。   可不管多赶,她也要在家里吃饭,因为……她眼神缱绻地看向了玄关处。   玄关处的鞋架上头摆着特意冲洗出来的大幅照片,那是她母亲的遗照。是宁雅诗特地去洗了她身份证上的证件照,照片中的母亲毫无后来生病时候的病容,只是这么笑着,脸还带着些脸颊肉,看起来很是慈和、温柔,后头的母亲瘦得厉害,她在走之前曾千叮咛、万嘱咐可不能把她难看的照片天天挂着。   宁雅诗在关门前,冲着玄关处立着的母亲照片笑着说:“妈妈,早上好,我去单位上班了哦!你在家里要好好的!”一如当初母亲还在时一般,然后转身离去,像是充满了电一样,浑身是力地跑进刚好到达的电梯。   在被她关住的大门里,一道身影慢慢地浮现,是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的中年女性,神色温柔,轻声地说:“女儿,今天上班也要加油哦。”   看着门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这是单静秋被008丢到这的第二天。   昨天才刚被丢了进来的单静秋便已经骂了008一万零一次,因为这回的008又作死出了新的高度,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便一把把她丢入了这个世界,而且她还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鬼。   单静秋凝视着自己不能着地的脚,和只要轻轻往前一飘便能跑老远的身子,陷入沉默,成为阿飘倒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在上个世界结束之后,尚是心满意足的单静秋在进入黑暗空间时被吓了一大跳,要知道她已经在这里看过了各式各样的灵魂,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扭曲着,沾满了血色的灵魂。   那个灵魂是个中年妇人,消瘦得厉害,生前应该是得了病,脸颊凹陷,眼神中带着些疯狂地恨意,浑身沾着血,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杀了他,杀了他。”然后笑着笑着就流下了两道血泪,似是恨极痛极。   单静秋有些被眼前的血腥场景震撼住了,她忍不住往前问了问:“你……你到这儿来为了什么?”虽说大多是为了完成心愿,可如此惨烈的场景……   那还在疯狂之中的妇人稍微恢复了清明,眼神中忽而是泪忽而是血,可却写满了无限的哀伤,她讲述起了关于她的故事。   这个故事世界,是个带着些灵异玄幻色彩的世界,这世界之中是有鬼魂存在的,同时,也存在着负责维护的天师们,也就是所谓的灵学界人士。   这个世界的人类,当不带着怨气死亡时,则会变成善灵,能在世间守护他们的执念九百天以后或者在放下执念之后堕入轮回。   若是带着浓重的怨气的人类死亡,则会变成恶灵,逗留在世间完成报复后或者被天师等灵学界人物发现后打散,然后灰飞烟灭,从此不存在于世间。   善灵可以因为一念之差变为恶灵,恶灵若未沾染人类生命也可有一线生机转化为善灵。   但自杀的人,则不归属于这两者之间的任何一种,自杀的人由于是自己放弃生命,便会直接在其死亡之地,反复进行自杀当日的种种行为,日复一日,直到她原本的阳寿告终,才能得以进入轮回。   当然,所有能进入轮回的灵魂,自会根据他们的所作所为受到属于他们的审判。   而这个世界的女主,正是一个重生的天师。   这个故事世界是来自于一篇彻头彻尾的苏爽文,女主是若干年前某个朝代的镇国国师,在离世后便进入了此世名为苏好的女性身体之中,并开始用苏好的身体大杀四方,看风水、除怨灵、一路闯关杀敌谈恋爱。   原身和宁雅诗正是原作中篇幅不多的一个单元故事的主人公,那个单元名字叫做恶灵。   原身的丈夫和她离婚得很早,在宁雅诗才5岁时便抛下了她和女儿离开,只留下两人相依为命,通过了多年的努力,母女终于在b城城郊置办了属于二人的小房子。   可好事不长久,房子才买了没多久,原身便被查出了癌症晚期,就连医生给的建议也是保守治疗、减少痛苦,那时宁雅诗还没毕业,正在实习,原身不愿因为自己这分明已经没救了的病,把家里的积蓄一扫而空,所以便决心放弃治疗,等宁雅诗毕业回来,看到的母亲已经是病得不成人形了,她这下才发觉一直在电话里和她强颜欢笑的母亲早就已经病入膏肓。   那时哭着喊着希望母亲再去治病的她,却什么也来不及做了,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等待着母亲的离世。   她知道母亲的愿望是看到她过得好,有一份工作,遇到一个爱的人,她拼命的找工作,不想让母亲闭不上眼,就在她入职的第二天,母亲便在医院永远地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母亲离世后,宁雅诗再也没有好过,对她而言,她生命中的大部分奋斗目标均是围绕着母亲的,她曾许诺过无数个诺言,什么以后赚了钱要给母亲买手机、买车子、买大房子,现在却全都成了空话。   但因为在母亲临死之前,她向母亲承诺过的要好好活下去,她便逼着自己努力地面对人生,不能轻易地说放弃,可她从来也不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有任何的意义,只是逼着自己不许回头地往前走。   可是人生却如此吝啬,吝啬到不肯给已经不幸到了极点的人一点点小幸运。   宁雅诗工作上的直属上司叫做张鹏,是个四十岁的中年油腻男人,在公司里风评还行,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后的他却悄悄地生出了恶念。   他吃准了宁雅诗是个没有背景、没有家境的平凡女孩,屡屡对她言语、行动上性骚扰,甚至提出要包养她、要让她升职,只要她肯乖乖从了她。   面对职场性骚扰的宁雅诗并没有妥协,愤而上告给董事长,可董事长正是张鹏的堂哥,他不仅仅包庇了对方,还将宁雅诗上告这一事情告诉了张鹏。   张鹏从堂哥那知道了宁雅诗居然背着他偷偷往堂哥那举报的事情,要知道他的妻子可是出了名的泼妇,他向来有贼心没贼胆,若不是摊上宁雅诗这种一无所有的女孩,他恐怕宁愿去外头找那些路边女人,都不愿意在公司下手,可他哪里知道,宁雅诗烈性得很,不仅不从,还拼着鱼死网破往上头说。   那这下可不成了,要是事情败露了他可没好果子吃,于是为了避免事情败露后名声扫地,他先行倒打一耙,趁宁雅诗还没有防备,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里头,然后故意制造巨大的喧哗,用男人的力量优势愤怒地将瘦弱的她从办公室推了出去,并一边怒斥她恬不知耻的勾引行为,声称宁雅诗进办公室勾引她,想要在公司里做个副主任。   自母亲死后,宁雅诗在公司里一直是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同事也只觉得她是故作清高,不愿理人,人缘向来也不好。   上司则不同了,他在公司里经营多年,总是和善地笑着,是公司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平日里天天打着爱妻爱子的名号,是有口皆碑的好男人。   而且事件发生时他还是主动把宁雅诗往外推的那一个,众人便也没有怀疑,信了他是反被宁雅诗骚扰。   很快事情越闹越大,当天下午,上司的妻子便冲到了公司里歇斯底里地对宁雅诗大喊,几乎整个公司的人都在背后对这件事窃窃私语。   宁雅诗无处辩解,无人可说,当天晚上,从家里抱来了妈妈的遗照,同时定时群发了邮件,便从公司的高楼上一跃而下,当场离世。   那种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肯听她说话、没有一个人肯信任她、站在她那边的绝望彻底毁了她,原本她便也对人生没什么期待,这世界给予她的恶太多了,她不堪承受,终于选择了离世。   而原身原本正是一个善灵,只是善灵大多没有什么能力,除非执念够强,否则也就只是多流连于人世间一会,看看自己的执念,她原本也只是想看着女儿成家立业,却不想看着女儿遭受巨大的打击,直到死亡。   在宁雅诗跳下楼的那一天,原身彻底转化成了恶灵,她杀到张鹏家里,把张鹏活生生地撕成了碎片,血肉横飞,酿成了一出血案,轰动全市。   女主苏好和男主为了调查案子赶到,沾染上人命的原身已经失去了理智,只留下怨恨,试图对公司的董事长下手,最后被打得魂飞魄散。   宁雅诗则在那栋高楼里被隔开的空间里,日复一日的上楼跳下、上楼跳下。   调查清楚真相的男主女主对人世间灵魂的善恶产生了巨大的质疑。   “他们不明白,如果恶灵之所以为恶,是因为遭受了更大、更为可怕的恶,那么他们行恶真就这么不可原谅吗?”   “张鹏没有真的杀了宁雅诗,明明他是恶之根源,可他进入轮回后,未必会受到比魂飞魄散更严重的惩罚,而宁雅诗的母亲明明是为了女儿复仇,也没有殃及池鱼,却要魂飞魄散,宁雅诗更是什么都没有做,却要在那日复一日的重复死亡。”   “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公平和正义?”   单静秋听完故事后陷入长久的沉默,面对着那个女人带着血泪的眼睛竟然一时不敢直视。   “任务一:挽救女儿宁雅诗。   任务二:让张鹏恶有恶报。   任务三:让女儿真正地想要活下去。” 第76章 女儿的守护鬼(二)   最近b城的鬼界风声鹤唳, 有一个可怕的传言在b城这群游荡的鬼魂中疯狂流传,听闻者无不畏惧逃离, 生怕被传闻中的那个“魔王”逮住,但凡能跑的都跑得远远, 甚至不惜远离b城市区,到了城郊那去待着。   在这个世界里,天师们为代表的灵学界向来和鬼魂们井水不犯河水, 要是恶灵们不犯下血案他们一般也就听之任之, 毕竟这世界人口众多,每日死亡的人中变成恶灵的也不少, 要是天师们每天就盯着恶灵怕是得把他们先累垮。   可每年, 都有这么几只大恶灵出现,他们一般在死后怨念深重,神志不清,犯下的血案也是骇人听闻,基本上不是分尸、碎尸就是得搞个吃人、啃尸之类的, 社会影响及其恶劣, 但凡案发, 天师便会在那段时间重点关注该城市的治安状况, 好好地料理一波这些死去的恶灵,能超度的超度, 不能超度的有的便也倒霉被打得魂飞魄散。   所以鬼魂们早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大恶灵出现便滚得远远地,等天师们来“扫恶打鬼”后避开风头就回来。   毕竟都已经变成鬼了, 谁还要讲什么人类的自尊心,不存在的,根本不存在的!   董大伟自认自己是一只“乖巧”的怨灵,虽说无论是鬼魂界、灵学界,都说他们这样长久逗留人间的是只恶灵,但在董大伟看来,他一点都不恶,一不害人二不害己的,哪有什么半点恶毒的地方。   当初他死于一场车祸,那时夜深人静,他开着车载着自家女儿和妻子回家,却在回家的路上,于高速公路上被一辆逆向行驶的跑车迎面撞上,车毁人亡,只是他坐在前座安全气囊什么倒是让他多活了片刻,看着后头的女儿和妻子早就没了气的他怨气冲天。   可等到他死了他才发现,当时酒驾撞了他们的司机早就送到医院不治身亡了,灵魂也已经进入轮回,早就不见踪影,他想报仇,却发现他竟然连个报仇目标都没有。   可怀揣在内心深处“为什么是我的家遭受这样的不幸”的怨念缠身,让董大伟不得超度,倒是这么飘荡着飘了五六年,也慢慢地成了这条路上出了名的深夜交警。   恶灵通常是比善灵更厉害些,毕竟心怀怨恨,才有接触人间的力量,像是那些善灵,基本上也就是看看家人、消除执念,到了该走的时候自然便会进入轮回,到下一辈子去,对人世间的事没什么能干涉的能力。   为什么说董大伟是深夜交警呢?   因为他在这条路上有个深夜传说,夜深人静的时候,要是有哪个司机敢在这条路上酒驾、不遵守交通规则,他便会立马上他的身、或是吓唬着让对方把车停到旁边,而由于他阴气太重,这么吓唬个几轮或者上次身,基本也能让那些个司机在睡醒后元气大伤,在家里躺个两天没法出门。   而今天的他,非常委屈,他作为一个堂堂恶灵,在十里八乡凭借他多年的积攒也算是有点小名气,可今天他却干起了这种事……   董大伟默默地跟在了前头女孩的身后,怨念十足,飘荡在空中的姿势是蹲着画圈圈的样子,要是有人此时开个天眼非得被他吓死不成。   这便是这位知名恶灵今天的任务:把宁雅诗小姐护送回家,要是路上不顺利……董大伟下意识地抖了抖,飞速地往两边看了一圈,也不敢继续蹲了,用高度集中的眼神扫射着宁雅诗的周边两百米,生怕她出点什么问题。   这可是董大伟千辛万苦获得的任务,万一没做好,他发着抖想起了那张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脸庞,身子就仿若筛子般动个不停。   突然,如同扫射的眼睛迅速地锁定了一个走路不好好走不看路的男人,低着头看着手机脚步还很快,眼看就要撞上宁雅诗,董大伟连忙俯冲了下去,把手轻轻地往那男人脚腕上一绊,在把他身体一压,让那男人顿了顿,突然停住了脚步。   男人狐疑地看着周围,半天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拿着手机便往旁快步走,这回不敢看手机了,从宁雅诗身边迅速地略过。   董大伟看着宁雅诗安稳往前走的样子默默地飘回了空中,给自己打了一百分,深藏功与名。   ……   “嘿,你听说过了吗?咱们b城现在换老大了!”饿死鬼对蹲在垃圾桶旁边的流浪鬼悄悄地说道,不时眼睛逡巡着四边,好像生怕被看到一样。   流浪鬼到死都摆脱不了喜欢蹲在路边或藏身在垃圾桶附近的习惯,虽然现在想要像从前那样把垃圾桶翻个遍已经很难了,被监控拍到的话,没准就要被政府喊天师来抓走了!他颇觉得无趣,瞥了瞥对方:“什么换老大?咱们的老大不是董大哥吗?”   饿死鬼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其实对吃之外的东西没有半点执念,但是正因为如此,他很难堕入轮回,毕竟吃东西的执念可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所以他对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关注得厉害,一有风云变幻便得及时发觉,要不等被人打到魂飞魄散要去哪里找吃的呢?   “早就不是董大哥了!现在董大哥也是别人的小弟了!你的消息真是太落后了!”饿死鬼很是不屑。   “哈?”刚刚还一本正经只想着自己的垃圾桶的流浪鬼愣了,这董大哥可是他们这城里算是大鬼了,毕竟比他更恶的灵大多犯了事就被天师逮走打得魂飞魄散了,比他执念浅的也早就化解执念变成善灵了,哪会像董大伟一样一直在这城里晃荡,晃荡成了鬼界头头。   “是哪里新来的恶灵吗?”流浪鬼有些疑惑,生怕又是哪个无恶不作的大恶灵犯的事情,到时候又殃及池鱼,搞得天师到b城做什么大肃清,他只想好好流浪,对去轮回没有一点兴趣。   饿死鬼神色复杂,咽了咽口水:“那不是个恶灵……那是一个善灵。”   “啊?”流浪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好像一切是梦。   怎么这年头,善灵也可以做恶灵老大的吗?说好的善灵与世无争,该走就走呢?他开始怀疑自己在鬼魂界学到的那些常识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错。   ……   单静秋飘荡在半空中,她正在等着她的一号小弟护送女儿回来。   是的,她就是最近让鬼界闻风丧胆的b城新老大,至于他们私底下喊她什么暴力善灵、那个女鬼、辣手怪物之类的,她便不和他们多做计较了。   当她出现在这个世界时,她不止成为了一个阿飘,她还是一个善灵,原身当初死的时候是看着女儿上了班,懂事的样子含笑而逝的,虽然不舍倒也不至于有什么怨念产生,更不会成为恶灵了,这也就意味着单静秋只拥有作为“旁观者”的能力,只能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008 那里也没有什么作弊道具,毕竟世界规则不同,心里没有怨气和足够多的执念是无法干涉生存在这的人物的。   开始有些茫然的单静秋花了好长的时间,浪里淘沙在系统商城里找到了一个再适合她不过的道具,几乎可以说是量身定做了:   [触灵手套]:这是一双带了后你将会拥有触摸灵魂力量的手套,当然,前提你得先能看到它们:),当然你也能通过这个手套触碰到现实无生命的物品——虽然只有每日三次的机会:)。   这段介绍后头的那个笑脸真是嘲讽十足、意味深长,事实上触灵手套的售价并不高,因为介绍里面的“看到”它们的能力,例如什么阴阳眼、天眼之类的几乎是系统商城里的天价产品了。   而介绍后头那触摸三次无生命物品的能力其实就是个鸡肋,毕竟对于那些个阴阳师来说,触碰现实物品不是天生就有的能力吗?这对触灵手套而言只是强行增加价值的说明,可对单静秋来说这太有用了,起码她能为女儿盖上被子……   单静秋仿若捡了漏,谁让她根本不需要阴阳眼呢?作为鬼魂中的一员,看到鬼是最基本的能力,对于她来说这手套基本就和白送没有两样,她便毫不犹豫的买下了手套,买下手套那瞬间,似乎能听到008不知在哪里发出的心痛呼声,也为单静秋加持了双倍的快乐。   而这个手套再结合上之前已经升级了几次的武力,造就成了真·鬼中恶霸·静秋。   既然她碰不到现实中的人和物品……那么就让恶灵们来碰好了!   如果恶灵不愿意要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哪有什么打一顿不能解决的呢?   单静秋先是逮到了刚出现的一只大鬼,那可是只实打实的恶灵,不是董大伟、饿死鬼之流能比得上的,要是跑出去了估计能害死好些个人,到时候又要引发一阵鬼界动荡,可怨气深重到一定程度的恶灵是没法讲道理的,只能好好的打服了,痛打落水灵的她并没有发现,旁边正有另外的几只恶灵发着抖在看着暴力现场,刚揍清醒那恶灵,单静秋一回头便发现了董大伟的存在。   于是董大伟便带着一城的“小弟”们投了诚,单静秋也是从那天开始突然莫名其妙地成为了b城的鬼界女霸王,令人闻风丧胆的单恶鬼、单鬼王。   单静秋久违的使用了一番武力,表示对效果非常满意,更别说这些恶灵还只能在灵魂界传播一番她的坏话,起码不像从前她还是石拳头的时候,就连自家的儿女都对“温柔善良”的母亲产生了一些小小的误解,这次在女儿宁雅诗心里她还是能保留住离世之前温柔的母亲形象,不对,她本来就这么温柔!   她的这些过分的想法要是让那些被她痛揍了一顿的灵魂们听到一定会怨声载道,大喊这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人……不,是无耻之鬼!   “大王!……单姐!”董大伟刚刚完成任务回来,正要汇报就一不小心吐出了心声,还好他及时撤回,否则怕是……,他小眼神直动,赶忙接着往下说“我已经把诗诗小姐送回家了,路上很安全!圆满完成任务!”   单静秋远远地撇着家里的灯光已经亮起,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董大伟可以继续去维持他的交通秩序了,往那亮起的窗户深深地看着,而后轻轻地从原本她的房间里飘了进去。   虽说她有把握不会被雅诗发现,毕竟灵魂的隐身能力还是很强,可她总觉得像这样的灵魂状态还是别老靠孩子太近才更好。   宁雅诗还没睡,今天晚上的菜是一碗青菜鸡蛋挂面,很是简单和素淡。自妈妈走后,她连对吃的也没有太多欲望了,她从前经常在放假时天天往外跑,晚上回来的时候总是偷偷带点路边看到的小吃、她和妈妈喜欢的菜回家里撒娇着让妈妈帮忙煮、帮忙加热,然后两个人吃得饱饱,肚子都发胀地把东西全都给塞在里面。   只是现在,再没人和她一起吃了。   这两天天气热了,快到了吃芒果的季节,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和她一起到楼下去选两个大芒果上来切成花刀,一起吃得干干净净,只是现在妈妈不在了,连一起吃芒果的人都没了。   宁雅诗想着,眼睛长长地凝视着桌子,就像一尊凝固住的雕像般许久没动。   这套两母女一起攒钱买下的房子不算小,是两居室,也有个九十五平方,尤其是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居住,如果不打扫很快便会堆积灰尘,这也是宁雅诗不能忍受的。   她每天会率先到母亲房间里整理着,就连书架最上端一点点的灰尘她也要用湿毛巾全部擦干,当初母亲离开前看到一半的书依旧夹着书签放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切就像母亲还在的时候维持得很好,这也是她全部的执念了。   单静秋在房间里,看着忙前忙后的宁雅诗心紧紧揪着,做母亲的看到女儿这样,情难自已,明明已经时隔一年多,可对于女儿来说,母亲的死一刻都没有过去过,她多想轻轻地过去拍拍女儿的头,安慰安慰,可她没有这样的能力,只能等女儿睡前,静静地给她盖上一床被子,不让她踢被子着凉。   ……   又是一个天亮,宁雅诗呆呆地醒来,最近她睡眠质量异常的好,之前踢被子的坏习惯似乎突然被改掉了似的,每天醒来被子都安安稳稳的待在身上,乖巧得很。   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睡觉的时候总是觉得分外安心,似乎有种熟悉的温暖轻轻地包围着她,让她有种被守护的安全感,她也不知这些从何而来,只是睡觉的时候越发安稳。   自妈妈离开后她老有点大大咧咧,这倒不知指的为人处事,只是经常走着走着就失神、看到些路边的标志就沉浸入伤感的回忆,从前没干过的蠢事都干了个遍,什么磕磕碰碰,上个月还不小心绊倒在路边的石头上重重地摔了一跤,可近段时间来,也不知道是她摔出了习惯还是已经点亮了什么盲走天赋,一次也没有摔过。   这样想着宁雅诗倒是笑了出声,毕竟这应该是她在妈妈走后遇到的最大的幸运了吧。   董大伟:请叫我无名英雄。   ……   今天单静秋带着几个小弟认真蹲守在女儿宁雅诗工作的汇星大厦里,宁雅诗大学读的专业是新闻传媒,毕业后她便到了汇星公司里工作,公司主要做的是公关、宣传、包装、水军,而宁雅诗负责的便是帮忙制定些宣传、公关方案,这也是当初她凭借自己的学习、实习经历自己投了简历应聘上的。   宁雅诗每天早上来公司都来得挺早,她和同事们不一样,同事们到了工位大多在打了卡后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着那些在便利店或是咖啡厅里买的食物,同时窃窃私语谈着些公司的小道消息、或是聊些生活中的事情,而宁雅诗只是自己坐在工位上,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和众人格格不入。   她从进入公司到现在也已经一年出头了,只是和同事之间始终保持着巨大的距离,每天都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倒是让人想接近也接近不了,公司里的同事有的背地里说她稀奇古怪、性情孤僻,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在很长一顿时间里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等后头控制住了,她已经隐隐地成为了被排挤的那一个,她丝毫不想拿妈妈过世这件事来当个理由,向众人解释,所以也就这样将错就错、孤身一人。   单静秋同蹲着的董大伟一起看着宁雅诗始终一个人的样子心里忧虑万千,并不是到了工作的地方非得和同事做朋友,只是宁雅诗她这样成天未免也太过孤单了一些,总是茕茕独立,始终一个人独来独往,直到后来遭遇那些事情的时候别说有人站在她那边了,身边连个能倾诉的朋友都没有,但凡那时有一个人站在她那边,也许事情也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单姐,你女儿好像老是一个人呆着……”这几天天天跟着宁雅诗的董大伟从未见过她同别人聚在一起的样子,有些纠结,怯生生地对大魔王说出了口。   单静秋叹了口气,脑子动得很快,却一时没有想出办法,但也知道董大伟说的是实话,便也没生气,只是很无奈。   ……   男人径直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直接站在了宁雅诗的工位面前,声音温柔又正经,手轻轻地敲了敲工位上的桌子,引起了注意便说着话。   “小宁,前天交给你的方案你那边写得怎么样了?现在对接单位那边正在催方案,不知道你做到哪一步了?”这男人正是张鹏,他现在另一只手上正拿着几分文件,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他便开始“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起来。   他身上穿着一身西装,有些啤酒肚,微微鼓了出来,哪怕努力收紧也把衣服撑城了一道弧形,身上穿着的倒是一套整套的西装配上皮鞋,扣子扣不大上,头发用摩丝之类的定型产品抹了几下,稍微抓了个发型,只是在他的圆脸上没有半点帅气,显得有些滑稽,只是他神色很是正经,压下了这份奇怪的感觉。   当然,要是在外人眼里,这应该是个敬业的宣传部主任形象。   单静秋的耳朵很利,她都能远远地听到旁边正在吃着早点的雅诗同事正在小声地说着:   “张主任也太拼了吧!成天都在忙工作,听说他就算这样还每天回家和老婆孩子聊天休息呢!上回年会张主任老婆可炫耀了不少他的好,不像是咱们隔壁那总务部的主任,听说他们半个科室都和他有一腿呢,经常打着出差的旗号,带着他们总务部的美女外出旅游享受呢!”   “是呀是呀,当初我就是冲着张主任来着这,我家里都帮我打听过了,咱们张鹏主任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好男人,朋友圈里都是自家的老婆孩子呢!”   “啧啧,况且张主任平时工作那么努力,我看呀,迟早要升官了!”   ……   她们说个不停,单静秋只是冷冷地笑了笑,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披着羊皮的狼在没有把羊皮脱下来前别人还都以为那是羊呢!   她只是在旁边都能偶尔看到对方对自己女儿掩饰不住的打量眼神,让她觉得分外作呕,只是她这下还有些顾忌,不能这么随意地犯下案,把女主引来,否则到时候被打得魂飞魄散她倒只不过进入下一个世界,可被留下的雅诗该怎么办呢?   董大伟这么多年混迹鬼魂界,又冷眼看了无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对这些恶意、邪恶倒是感知得很是明白,他能从张鹏身上感受到些不对劲的意味,似乎这人不像是表现出来的这么“端庄”,可他一眼好像看不出。   “主任我稍微整理一下,整理清楚了便拿进去给您,实在不好意思!”宁雅诗有些难堪,这份报告之前说过的是明天交,怎么主任突然今天早上还没上班便开始催了,还好她之前已经差不多做完,只剩下个尾巴,不过她自从做了这份工作也理解什么是甲方乙方,倒是没有多抱怨,只是任劳任怨地整理了起来。   张鹏认真的听完了她的话后便点了点头便往办公室走,边走便说着:“那你手脚要快些,对方要得很急。”   当然,事实上对方根本没有在催这份文件,只是张鹏心里已经打起了小九九,按照他的想法谋划了起来。   张鹏老早便看上了宁雅诗,当初也是他钦点的宁雅诗进的宣传部。   要知道他的妻子从两人刚结婚开始便是出了名的泼辣,他随便惹妻子一个生气,便能在家破口大骂几天,动辄上手,曾经让他连上班都只能带着口罩假装感冒,还成天对他365度无死角监控,生怕他在外面勾三搭四。   分明这汇星公司是堂兄开的公司,他也觉得四面楚歌,毕竟自家婆娘的本事他心里门清,不出事还好,要是一出事,她一定能把这天都给掀了,如果他在公司里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传闻被老婆听到,呵呵,那事情就大条了,他这媳妇肯定能把他抓得浑身是血,甚至还闹得人尽皆知,让谁都没脸皮混下去。   天知道张鹏打心底是多羡慕隔壁总务部的王部长,人家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哪怕是出门出个差都能带着那些家里管不到的同事去灯红酒绿的地方“玩”上几轮,当然张鹏从来不跟着他们,这可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他们部门那些个新入职的实习生、小姑娘为了留下个个被他用小拇指一勾,便能顺利勾搭成奸,天天换美人的日子别提多美了!最关键的是他家里的老婆居然稳坐钓鱼台,半点不管。   什么狗屁好男人,他才没兴趣当,这年头事业发达了,在外面多有几个女人不是很正常吗?就他老婆没肚量、容不下,这么泼辣,他要不是看在多年夫妻情谊的份上,他早就和她离婚了事,多理会她一下都不!   事实上,张鹏只是怕他老婆怕到了骨头里,这也是他老婆天天在家里“教育”换来的,他老婆早就和他放过话,要是哪天张鹏干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是肯定要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张鹏!   只是他老婆还不知道,她天天教育只是让这人没了贼胆,这贼心从来没有死过。   可现在不同了,科室里这个宁雅诗张鹏已经看中了许久了,小姑娘水灵得很,当初才来面试就让他眼前一亮了,再加上那简历上家庭联系人只写了个母亲,后头面试时张鹏便故意问她家庭情况,看宁雅诗支支吾吾那模样,张鹏便知道妥了。   后头才入职没多久这姑娘还请了丧假,张鹏便假意代表公司工会到宁雅诗家里探视、送上慰问金,也从侧面清楚地从这家的环境、布置等了解到这姑娘的完美条件。   没爹没妈没家庭,单身一个,家里条件不好,没有半点背景,现在举目无亲,这种小姑娘可最好上钩了,张鹏早就做了万全打算。   况且像这样的小姑娘,只要他尺寸把握适宜,保准不会闹出什么大事,稳妥得很!   进入办公室的他笑得得意,颇有些志在必得。   在他头上不远,董大伟看着这人莫名其妙笑得猥琐的样子很是疑惑,可在看到旁边单霸王阴狠地笑容,他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   “主任,我文件做好了!”宁雅诗轻轻地敲了敲门,在里头同意之后便走了进去。   她把方案放到了张鹏的桌上,站在对面认真仔细地介绍了起来:“主任这份宣传方案是按照之前他们公司的宣传策划写的,时间比较急,可能会有一些疏漏的地方,要麻烦您帮忙指正一下。”   张鹏把方案放到了桌上,随意地翻看着,可他心里半点没有看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对面的宁雅诗,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想入非非。   他似乎很快地浏览完了方案,把方案放在了桌上,抬起头直视着宁雅诗:“来来来,小宁,你先坐,我有话要和你说。”他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油腻,脸上的肉都把眼睛堆得只有一条缝。   宁雅诗怔了怔,是她方案里哪里出了错吗?又或者是方案哪里写得太过不合理了吗?她仔细回想着,没有多想,只是静静地坐了下来。   “小宁啊,你来我们公司也已经一年了吧!”张鹏先随意地切入了话题。   “嗯,刚满一年没有多久。”她没搞懂主任问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到我们汇星公司来目标是什么呢?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和追求?你就希望这辈子做个普通的文员吗?要知道你可是知名大学毕业的,像你这样的人才公司可是非常需要,但是你这一年来自身发展得不是很快,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看起来很是温和亲切,就像个知心领导。   宁雅诗不知所措,这是领导头回和她说什么给予她重任、她是公司的重要人才,甚至现在还说她发展不是很快,她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张鹏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才一方面公司很需要,一方面公司又很遗憾你不能拥有充足的发展,你同事都和我反映了好几次,你对团队活动参与度不够高,平时的工作里也不够热情,虽然说工作完成度很高,但是每天下班一般也没有跟着同事一起多加班,这样怎么能行呢?”   宁雅诗有些狼狈:“我……我工作时间任务都能完成,一些文字的工作我有带回家。”   她工作这一年多来,没有任何一个工作伙伴差评过她,但是她也承认,她加班时间在科室里不算太多,但她也从不在工作时间闲聊、做自己的事情,下班了如果还有工作她也会带回家做,要是需要加班的时候从未推脱过……只是她真的特别需要回家,回到有“妈妈”在的地方……但这些又要怎么解释呢?   也许张鹏主任说得没错,是她始终没有走出来,只是这份工作当初让妈妈在临死之前获得了莫大的欣慰感,让她哪怕是工作得最不愉快的时候,也能凭借母亲放心的笑容这么勇敢地坚持下去。   她低着头,咬着牙:“也许是我的确能力不足、态度也不好,不太适合这个工作……”她有些难堪,可从小学到的是绝不麻烦别人,如果实在不行……那该走,她也得走呀。   张鹏这会突然笑了,那眉毛和眼睛都挤在了一起的样子连董大伟看着都觉得有些奇怪,旁边的单静秋早就杀气凌然,身上似乎都散发出黑气般。   张鹏的手若有若无地贴近了宁雅诗那半边,悄悄地往那边靠去,还没有碰触到,嘴上说个不停,语调亲切得很:“也不能这么说嘛,小宁你可是高材生,和别人不一样,不管是咱们公司呢,还是我站在部门主任的角度都特别看好你。”   “你要是有这样的觉悟,那就证明你彻底进步了,不像是以前一样,这每个人呢,想要好好工作都要付出属于自己的代价、都要足够努力、拼命,你说对吧,是不是这个道理呀小宁?”他微笑着问道。   宁雅诗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是她还不够努力。   张鹏的手越靠越近,离宁雅诗的手只有一线之隔了,但是只是盯着眼前一小块桌面的宁雅诗丝毫没有注意到。   “那你说咱们要怎么努力呢?当然呀,凡事也有一些捷径,这捷径呢有很多种,针对小宁你现在面对的情况呢,主任这边就有种特别好的办法能帮到你,就是主任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投入工作、会不会成为咱们公司的优秀员工,当然啦,这也是要看个人的觉悟和能力,主任我也不是见人就给机会的。”张鹏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志在必得地看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女孩。   宁雅诗听得有些愣,没搞懂主任字里行间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愣愣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主任的脸神色有些……有些奇异,让她下意识想往后退一退,不想靠近,只觉得有种油然而生的危机感在心底闹腾。   眼见着张鹏的手下一秒就要碰到自家女儿的手上,单静秋终于忍无可忍。   她也笑着,只是这个笑看起来有些狠辣:“大伟,你拳头现在实体化一下,身体站直,不要动,辛苦你一下了。”   董大伟一听到老大的命令立马把拳头实体化了,身体也站得笔直贴身,然后握紧伸出,愣愣地看向单静秋:“然后呢?握着要干嘛呀?”他现在觉得自己脑子似乎有点不太好用,这也不辛苦呀。   单静秋微微低头,另一边的拳头早就握起,在半空中突然弯下腰来——   “哎呀,小宁,你可真傻,主任我的意思难道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主任我的意思啊是……”   董大伟只觉得自己原本飘得自由自在的脚被人一把握住,然后就这么被凭空拉了起来,他头回知道,像是他们这样的恶灵被人抡起来,居然能像是一根棍子般直上直下。   原来是这个辛苦啊,在空中的他愣愣地想到。   单静秋一把抡起董大伟,往那个现在咸猪手往自家女儿手上放的张鹏就是用力一送,只见吴大伟的手被整个送到了张鹏的手上然后穿了过去,又插了回来,阴气在张鹏的肚子里来了一个来回。   这恶灵别的不说,就这点好,打人呢倒是也没法一拳打个肠穿肚烂,就董大伟这个怨气程度,也就足够让张鹏现在突然肚子一痛,而且因为被阴气形成的手穿了两下,立马便能来个肠痉挛加肠绞痛套餐,让他生不如死。   宁雅诗刚要往后退,就看见张鹏突然重重地叫了一声,然后摔到了地上,在地上滚来滚去,把桌上的文件都扫了一堆下去,反倒划到了自己,可这时他可顾忌不到那些文件了,他的肚子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伸进去搅拌了一番一样,让他痛彻心扉,半天不能起身。   她愣着看眼前的主任满地打滚的模样,赶忙往外推开门喊人进来,此时的张鹏已经丝毫没有往日里的主任形象,只是满地滚着,和椅子文件混成一团,声声喊得撕心裂肺。   “主任好像生病了!”宁雅诗冲了出去就是往外喊,可这整个部门全是娘子军,一窝蜂涌了进来只能一起站在办公室门附近看着张鹏就地打滚,似乎像是永动机一样滚个不停。   她们愣愣地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忙打内线从楼下叫来两个保安,两个保安架着不断挣扎的张鹏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艰难地拖着他要往外走。   单静秋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董大伟,往张鹏那示意了一番,董大伟心里有数,立马重重地拉了张鹏一把——要知道这时候张鹏已经痛得满脸冷汗了,哪里能感觉到脚下有人做了点手脚呢?   两个保安直接感觉两边一沉,竟是下意识一摔,都扑倒在了张鹏身上,众人只听到咔嚓的一声,张鹏更是叫得鬼哭狼嚎了起来。   这下没有人敢动张鹏了,只得叫了120,汇星公司又是在市中心的写字楼,这下还堵车,等120终于抬着担架上来,距离张鹏肚子疼发作已经过了近2个小时了。   总算送走了张鹏,这下宁雅诗已经想不起来刚刚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只觉得有些惊魂未定,平日里不甚搭理她的同事也忍不住一个接着一个上前询问她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主任突然成了这样。   她也一个个老老实实解释着:“主任可能是……可能是不舒服吧?刚刚和我在说文件的事情,然后突然就好像肚子特别疼一样滚到了地上去,我看他滚得太厉害了,没敢动就赶快喊人了。”   倒是一时之间和那些平时连话都不说的同事瞬间破冰了一般聊了起来。   单静秋轻轻地拍了拍董大伟的肩膀,道了个歉,事急从权,那时候太过着急,又气得不行,已经没空去解释,非得先打那混蛋一拳不成,只是她竟然打不到,还好董大伟在。   “刚刚辛苦你了,没和你说清楚就让你帮忙,谢谢啦!”   董大伟愣愣地笑了出来,这可比他做深夜交警有意思多了,他是男人,不是傻子,看也看懂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后来他拉的那下可半点没留情,甚至还引着保安摔倒的方向往那张鹏身上去。   这种恃强凌弱、欺负女人的王八蛋,人面兽心,就连他这种做鬼的都看不过去!这人的心是黑的,比他们鬼都要乌漆嘛黑!   “没事,下次老大你要打他再喊我!”他很是豁达。   单静秋也笑了,这张鹏要是还敢动她女儿,她非得让他知道什么叫死又死不了、活又活得苦不成。 第77章 女儿的守护鬼(三)   b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上周接诊了个奇怪的病人, 病人是在上周突发急性肠痉挛和肠绞痛被收治入院的,当时由于过于疼痛、再加上病人体型略微不算纤细, 所以在搬运过程中,不甚还被人压折了手, 这倒霉程度,饶是见多识广的急诊科医护们都不禁有点心有戚戚。   但这还不是全部,在把病人收治入院后, 急诊科的医护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对这病人的病情束手无策!   b城第一人民医院众多医生轮番诊治、多学科联合会诊, 甚至还花钱请了其他医院的胃肠专科医生前来一同研究病例,均也只是摇摇头, 找不到半点病灶所在, 只得止痛药一支一支的上,稍微缓解些疼痛,一直疼过了好多条天,直到这周才稍微好了些,不过这不药而愈, 反倒更是有些奇怪。   这位一度跃升人民医院疑难杂症第一名的病号, 正是张鹏。   张鹏今天才刚从icu的病房里转了出来, 此时正在家里帮着安排的单人间病房里躺平, 怀疑自己的人生出了什么毛病,前几天就连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但也许是命不该绝,明明疼得死去活来,但医生们怎么查也没查出是什么病, 现在居然也自己痊愈了。   他摸摸胸膛,觉得自己又倒霉又好运,想起前几天天天空腹,连喝水都不得用棉签沾着喝,还被拉去胃肠镜做了个遍,身边躺的全是重病号,还有那股疼,真是要了他老命了!   他想起那天,莫名其妙他就觉得自己肚中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层层袭来,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痛彻心扉,好似整个肚肠都搅拌在一起打了无数个死结疯狂互相拉扯的感觉,那种疼能叫人疼得死去活来。   疼得要死也就算了,张鹏想起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他下意识又是身子一抖,天知道那天他明明已经疼得受不了了,那保安好不容易把他搬起来,他想总算能顺利去医院了吧,结果居然那俩个看起来肌肉发达、很是壮实的保安根本就是绣花枕头,居然还搬不动他一个人,力气不够就算了,还不知道小心点,一摔倒就直接坐到了他的身上,张鹏那时候听到那一声咔嚓就知道不好了,不过还好只是右手骨折,要不他非得和那些保安算账不成,别说工作了,他一定要他们赔个倾家荡产。   都说饱暖思淫欲,这几天好不容易好转了,躺在病床上工作都做不得,只能见天发呆的他又忍不住开始想入非非了起来,明明那天眼看着宁雅诗这女孩就要到手了,哪知道这人算不如天算,突然之间的病痛让他算盘全部落空!   天知道他筹谋了多久,结果啊,现在都是一场空!   单静秋:不是天算,是单静秋算:)   张鹏想起来那天宁雅诗站在办公桌前头看着他躺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手足无措的娇弱样子,他便忍不住心一动,这宁雅诗身上最撩着他的就是那点儿高冷、小忧郁的白莲花气质,啧,要是能到手呀,可别提会有多带劲了,想想都美。   只是现在看来得慢慢再做计划,毕竟他当初打算的可是在宁雅诗面前用完美的领导形象出现,然后把她狠狠打压一番,等这小姑娘彻底无地自容、失去自信的时候,再像天神一样出现,然后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伟大、有力量,基本上这年轻小姑娘最受不住这招!   可现在他可在宁雅诗面前出了丑,那就得换条路线,比如说卖卖惨、勾搭勾搭小姑娘的同情心和母性,让她心疼一波,那肯定呀是手到擒来!这种孤身一人的小姑娘,哪能抵御得住这种诱惑呢!   张鹏露出的笑容异常的令人作呕,只是你若是给他一面镜子,他还会自愈风流倜傥、英俊得很。   ……   自张鹏主任进了医院后,汇星公司宣传部的成员均混乱了小一会,这主任突然没了,对于科室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还好公司也有良好的自我协调能力,再加上副主任人还在,没多久科室便又再度稳定了下来。   从那次张鹏不舒服瘫倒在地上开始,曾经和同事深有隔阂的宁雅诗突然好像打破了这堵看不见,但却异常厚的墙,重新和同事们关系亲近了起来。   平日里以为宁雅诗是个高冷女孩的几个女同事,这才发现其实她挺好说话,又没心眼,一根肠子通到底,但又善解人意,小心翼翼,算是工作中最棒的完美同事类型了。   所以宁雅诗在不知不觉之间,发现她似乎突然在工作了一年多后融入了公司的小团体之间,挺受欢迎,按理来说她是该开心的,可最近几天,她满脑子犹豫的却是要不要辞职。   她看似没有城府,但是却很是敏感,那天张鹏字里行间的意思,她虽不敢完全断定,但心里也早就生了几分猜测,别的不说,起码张鹏图谋不轨这事情,在她心底是定罪了的,更别提张鹏走了后,她直接和那家公司对接,才知道人家根本没有催过这宣传方案,有了这一出,宁雅诗心里也已经门清了。   张鹏不管是对她有意思、还是习惯性聊骚、亦或是想玩玩她,都脱不离职场性骚扰的怪圈,想到这人以后还会回来,还是她的直属领导,她就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心有瑟瑟。   她此时正呆呆地看着桌子,手里不停转着笔,眼神跟着笔绕来绕去,每次想到张鹏对她说的那些带着些隐晦含义的话,她就没法重新投入于工作之中,只能发愣好一会,等缓过神来再继续工作。   “雅诗!”她背后突然传来同事清脆地声音,宁雅诗回头,是同事小吴,也是她这几天渐渐交好的同事中的一位。   小吴靠了过来,很是亲昵:“我和你说,咱们科室定了,分组去看咱们张鹏主任!听说他从icu转病房出来了,现在已经到外面的单间住了!副主任让我们小组先去,就今天下午,晚点我会去买水果和花,到时候钱我们再小组平均分aa哦!等四点我们就一起出发,做小王的车。”   她说得很快,不容置喙,宁雅诗沉默了好一会,发觉到对方的眼神露出了些许疑惑,她忙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这也是公司的惯例了,要是哪个员工住院,根据级别大小,基本也都是要去看一看的,尤其像这种自己科室的主人,不去看看怎么样都说不过去,虽然宁雅诗有些不愿意见到张鹏的脸,可既然同事都要去了,她也不想特立独行,真要辞职也得按照流程来,没必要搞得大家都很难做人。   况且和张鹏有关系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想做得明显,只想悄无声息地让她过去。   宁雅诗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快,周边的同事没有发现,毕竟上班时间大家都是各干各的,可漂浮在半空中的饿死鬼可是时刻紧盯着自己的“任务目标”,不敢有半点视线转移的他把宁雅诗的表情变化刻到了心底。   立功了!饿死鬼忍不住露出了个有点丑萌的笑。   作为大王旗下第一狗腿,这大王吩咐的任务得放在第一位完成,大王还大方,晚上经常带他们去蹭香火吃,大王总能混过秃驴们的眼神,偷来一堆香火,然后让他们美餐一顿。   今天,作为头号功臣的它肯定可以多多吃!那些香火可比他平时跟人蹭吃蹭喝的那些好吃多了!想到这,饿死鬼的口水都快掉出来了,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往宁雅诗家里飘——那已经不知在何时悄悄地成为了大王召见属下的大本营了。   单静秋此刻正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电视,虽然其实她根本用不上沙发,做阿飘的人站多久也不会累,当然利用小弟们的怨气实体化偷偷开了家里的电视这事情肯定不能泄露出去,不然做妈妈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只是最近热播的这部狗血电视剧才刚播到高潮,精彩的狗血戏码一波接着一波,让她忍不住看得投入、目不转睛。   旁边的董大伟才刚维护好交通治安回来,他也蹲在旁边跟着看起了电视,这以前活着的时候还能玩玩游戏、玩玩手机,现在死了看看电视也算陶冶情操、调节心情了,还真别说,这电视剧还怪有意思的。   不过这恶鬼的想法要是给天天在网上狠批这部电视剧天雷滚滚、狗血无数、中老年家庭主妇才会看的专家们知道,他们一定也会震惊于这部电视剧在鬼界居然还颇有粉丝追捧。   电视剧正播到精彩的时候,女主正满脸眼泪地往外跑,远处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冲了过来——   “大王!董哥!不好啦!不好啦!”饿死鬼扯着他那好像干风箱的沙哑嗓子便尖叫着便跑了过来,离宁家分明还有几百米远便开始大喊着,吓得周边的鬼都快晕了。   饿死鬼的声音越来越近,它由于激动飘得可快,比百米冲刺还快地就是往单静秋那一个饿虎扑羊。   单静秋和董大伟同时一惊,下意识地单静秋就把高速冲刺过来的饿死鬼用力一甩,往董大伟那边就是一丢,董大伟一看迎面来的不明鬼魂,也惊得回身一拳,只见饿死鬼就像是什么自体旋转的陀螺一样高速旋转,噗嗤一声地撞到了天花板,半个头都穿了过去然后又一点点地滑了下来。   饿死鬼委屈极了,它作为第一功臣,怎么还被欺负了呢,他哭着:“嘤嘤嘤,大王你和董哥怎么还打人的呢?我明明是来报信的!”   当然单静秋和董大伟是绝对不会承认他们俩只鬼看电视剧看得入了迷,结果太过敏感的,单静秋强装镇静:“怎么了?你大呼小叫的我们肯定被你吓了一跳啊!”她马上倒打一耙,“而且你无缘无故扯着嗓子冲过来,我还以为你是想和我比划比划呢!”   刚刚还横眉冷对的饿死鬼立刻耷拉了下来,自认倒霉,原来这些都是他的错啊,他喏喏地应了声:“对不起。”   单静秋甩了甩手,忽略掉心里像爬虫一样的心虚与愧疚:“没事没事!”又突然想了起来,“对了,你大呼小叫说不好啦是怎么了?”神色有些严峻,这饿死鬼不是去看诗诗了吗?难道诗诗怎么了?   看到大王神色立刻变了的饿死鬼没敢等大王逼问,立刻竹筒倒豆子说了起来:“大王!等等四点雅诗要去看那个张鹏了!就是他们那个主任!这可大事不好了!”这饿死鬼那天可也尾随在场,早就知道张鹏是个混蛋,所以立马也就跑了回来通风报信。   “什么?”董大伟和单静秋成了二重唱声音叠在了一起,面面相觑,立马说动就动,看时间还是三点多便迅速地往公司那就是一个加速,务必要在他们出发前先行杀到。   在路上,单静秋突然想起了什么,同董大伟轻声交代了一番,董大伟便往另一边飞去。   ……   “主任,您好些了吗?”小吴是小组的组长,所以这些和领导攀谈的事情一般也是她带头,她带着一组六个妹子便走进了事先问好的病房里,手里抱着花,后头的宁雅诗手上拿着一篮子水果,是前头才刚买来的。   张鹏看着进来的众人笑得眉眼弯弯:“大家怎么特地来看我呀!还带了东西来,真是破费了,也怪我这个身体不中用了,倒是让大家费心担忧了!”   “怎么会呢主任!您要做的就是好好保养您的身体,现在整个科室可都在翘首以盼,等待您回来主持大局,带我们工作呢!”小吴说起套话来一套接一套的,力图把张鹏捧到天上去。   “哎哟,我们小吴可真会说话。”张鹏笑着应道,眼神往小吴身后瞥去,悄悄地在宁雅诗身上多停了两刻,只是没注意的人肯定发觉不了这眼神官司,“怎么还来了这么多人?我这里倒是蓬荜生辉了,只是病房位置小,连给大家坐一坐都不行!”   小吴最会体会领导意思,一看到张鹏的眼神往后看,她想着可能是领导想知道下有谁来探望他,赶忙伸出手往后疯狂示意着,就是喊后头几个不知事的小年轻赶快和领导问好。   没办法,这职场上的学问可是一门接着一门,这些年轻人还不够上道。   在小吴的暗示之下,小组的同事们便也一个接着一个同张鹏鞠躬问好,祝他早日康复,然后再尬聊上几句,以示关心。   “对了,小吴你们还买了水果来,这样,要不你和几个同事一起下楼去帮我买些东西,我之前住在icu里,那里头也不能带什么东西,所以我家人也都还没给我准备,你帮我买一些矿泉水招待客人用、再有就是什么盘子、一次性水杯、水果刀这些都可能要辛苦你帮我置办一下!”张鹏似乎是突然想到,敲了敲脑袋便说。   他似乎有些迟疑:“不过这些东西好像有点多,可能小吴你得要辛苦你们组一两个同事稍微一起帮下忙!等等我把钱转给你,其他人就让他先回去吧!我这身强体壮的,也不用人陪,倒是你们早些回去休息才是正事,不过还得被我麻烦一麻烦。”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和善。   小吴肯定不会反对,她点了点头便也同意了:“主任,这我们哪要钱,需要的地方我们肯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那我现在让小王载着我到旁边的超市给您买一些,其他同事我就让她们先回去了?”她向张鹏征询着意见。   “是的,让她们几个小姑娘都早些回去吧,省得晚点天晚了危险!小吴也辛苦你帮忙买了,不过这钱啊肯定得我给!”张鹏说着话拿起手机便开始转账,不给小吴拒绝的机会,毕竟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些蝇头小利,他可无所谓,重要的,在后头。   同事几个对视几眼便也打算离开,宁雅诗有些狐疑……难道这张鹏主任改过自新了?如果这样倒也挺好,她也不想搞得大家难看,毕竟主任还没有做什么实质性行为。   “那主任我就带她们先走了,我去给您买东西。”小吴笑着说,拉着几个同事往外就走,她可不是那种让同事下班时间加班的坏领导。   宁雅诗也跟在了后头,正在几人快要走出门外的时候,张鹏突然开了口。   “哦,对了,那天我生病的时候好像刚好和雅诗讲工作讲到一半。”张鹏似乎是突然想起来,左手握拳击打了下右掌,“看我这脑子,那雅诗你留下来一会,我稍微和你确认下那天的那些工作后续,把这几天的工作也跟进一下。”他神色真挚又带着温柔的笑意,看起来就像个身体生病还心系工作的好领导。   宁雅诗顿住了脚,脸色有些僵硬,同事们丝毫没有感觉到异常,只是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走,毕竟工作狂领导关心工作,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哪里需要她们胡思乱想,小吴也没察觉什么问题,只是应了声好,同雅诗招了招手便离开,随手带上了门,贴心地为他们讨论工作上的事情留点空间。   张鹏笑了,这笑容又再次带着他那微妙的恶意,他就知道像是宁雅诗这样的小女生可不敢在同事面前露出马脚,要是有什么会泄露的事情,没准小姑娘比他还会更紧张,谁让这种事情传出去,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多了条风流佳话,对这小姑娘,那可就是声名狼藉了。   这笑容,真是令人作呕。宁雅诗回头看着这个人,身体贴着门,很是不安,虽然知道张鹏现在身上吊着吊瓶,应该不能对她做什么,可那种从脚底板往上一股一股传来的寒意,依旧叫她毛骨悚然,从前曾经当做行业模范的主任现在在面前露出这么个龌龊样子,更让宁雅诗觉得无法忍受。   她几乎不想再看这人一眼,只是她还真想听听张鹏主任这下是要怎么说,是要道歉……还是要继续?对她来说,哪怕是主任道歉了,她都要克服很大的心理障碍才能继续留在公司里工作,要是继续,宁雅诗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哎呀,雅诗,你怎么站得这么远呀!难道主任是老虎,会吃了你吗?”他笑着搭话,很是亲切。   宁雅诗面不改色,一动不动:“我想主任您自己心里清楚,就不用我说了。”   张鹏当然是听懂了宁雅诗的意思,眼神一转,突然变了个脸色,看似有些沉重:“原来你都知道,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有错吗?”都说要对症下药,张鹏的招数自然也是要根据场景不同做调整的,这下可不能用之前那招了。   既然宁雅诗对他已经有了戒备,不如就用这招试试。   他神色看起来写满了惆怅:“我和我妻子是相亲认识的,当年我们俩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下面在一起的,那时候哪里懂得什么爱情,不过就是合适就在一起了,那时我觉得只要家庭条件、彼此性格相合,那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什么问题,可我不知道,原来我这人,不只是合适就行,我对真挚的爱情一直有一份难以停止的向往。”   “我和我妻子过得并不幸福,其实我们已经想离婚很久了,只是苦于家里的孩子,为了怕孩子受伤,我们便没有离婚,两个人已经分居好一段时间了,只是在大家面前给孩子做做戏,不想让孩子知道,这回我病了,哪怕在icu我老婆都没来,一直是我一个人撑着,那时我就想,要是我能活着从鬼门关出来,我一定要对我最重要的人说说话。”   张鹏这话可说得一点都不心虚,分明这几日来他妻子天天到医院来陪他、照顾他,今天不过是因为实在累坏了,再加上张鹏心里有鬼,才赶他回去。   “我最重要的人,就是你,雅诗,自从和你认识,我就发现原来我和我妻子在一起就是一场错误,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你知道当我真的遇到我深爱的人,我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如果不是每天看着你,我甚至想不到,原来能有人让人一眼万年,只我只是看到你,就觉得工作、生活都变得有乐趣……”   “哪怕这几日,缠绵病侧,我也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今天看到你来,我的病都似乎不药而愈了,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那今后不管有多少的困难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扛,风雨无阻,我每一天都会和你在一起,你相信我!不管是房子、车子还是家庭,你全部都不需要担心,从此以后,我来做你的家人,好不好?”   他用油腻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宁雅诗,一动不动,好像多情深意切似的。   宁雅诗只觉得肚子中满是恶心在翻腾,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自当初她爸抛弃她,她平生最恨的便是那些抛妻弃子之人,而且别的不说,这张鹏怎么能这么恬不知耻?没脸没皮?他就没有考过自己的家人吗?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宁雅诗一点也不屑拥有,她绝不容许别人说,妈妈的女儿是个糟糕的人,妈妈走了,她希望任何一个人说起妈妈,都要说她教出了个好女儿,这样的事情别说她本就不想了,哪怕她想她也绝不会做。   宁雅诗抬高了下巴,就像被触犯到领地突然怒意盎然的小动物,眼神如刀:“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做我的家人是吗?你凭什么以为别人会接纳你这种厚颜无耻的男人?”   “你可千万别用什么爱来包装你搞的职场性骚扰了!你以为你多说两个爱字,就能冠冕堂皇的掩盖你试图婚内出轨、对一个对你毫无兴趣的下属试图骚扰的事实吗?”   “像你这样的人,别说有房有车了!就算是首富,我也嫌你肮脏、下作,当初我敬重你是值得敬仰的领导,你却做出这些事,你让我觉得龌龊!”   被张鹏提到家人的宁雅诗气得甚至想上前打他,只是家教和眼前张鹏还病恹恹的样子让她控制住了自己愤怒的欲望,用力的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拳头。   当然,有人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大伟,那人听完整了吗?”单静秋发出的声响似乎是从哪个深渊传来的一般可怖,她现在已经有点气急败坏,可她根本不想要控制自己的愤怒之情。   董大伟点了点头:“嗯,从头听到尾了,估摸着也听明白了,再过一会,就能动弹了。”他应道,他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特别能理解单静秋这种愤怒的心情,而且最近风雨无阻地偷偷看护着宁雅诗,他对这小姑娘也有了一些关怀,见不得这小姑娘被欺负。   “大伟,老样子,借你一用,辛苦你了。”单静秋轻飘飘地飘来了声音,董大伟立马就立正站直,把拳头握紧实体化,这已经是下意识反应了。   “饿死鬼,今天也辛苦你了,你就让这人好好地饿上几天就好。”单静秋接着吩咐,饿死鬼点头如捣蒜,这任务它保准圆满完成,这对他来说可只是个小差事。   下头宁雅诗的话已经骂完,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的,大喘气着,甚至不愿直视这个男人。   张鹏正狞笑着,对这职场新人的大言不惭感到滑稽,这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撞几次南墙就会知道错了,他勾着嘴角笑了:“行行行,给你脸你不要脸了,我告诉你,你现在知道放话了,行!你牛!你厉害,我告诉你宁雅诗,你是不知道我张鹏在b城这些公司里的地位,我今天放话出去,保准你辞职以后没人要你我告诉你!你有本事你就给我滚出b城传媒界,到时候你可别灰溜溜地跑回来求我!”   他还就不信了,他就治不了这宁雅诗?小姑娘家家,他半点没在怕!毕竟这姑娘可没半点背景。   “您千万请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回来求你的。”宁雅诗也梗着脖子,绝不退步。   单静秋感觉自己要炸了,要不是今天她打算把这事情一口气解决,是绝对不会容许张鹏在那里和女儿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她家小姑娘别的没有,起码有她这个鬼老妈,头一个不放过这个乌龟王八蛋!   做过一次的事情,再做第二次很快就上手了,单静秋一把抡起了董大伟,这回在空中使劲地赚了好几圈,连她都差点控制不住让大伟飞出去时,再用力地往张鹏肚子就是一锤,彻底锤进去后便在张鹏撕心裂肺地尖叫里面无表情地把董大伟的拳头拔了出来。   “这一拳还你出轨不止、还性骚扰!”单静秋又抡着董大伟往里头就是一拳过去。   “这一拳还你欺负诗诗无人可依!”   “这一拳还你放话威胁她!”   单静秋又用力往里面送了两拳,在心里用力地说了出来,这一拳还你上辈子陷害诗诗、最后一拳还你把诗诗生生逼死!   等单静秋松开董大伟的时候,张鹏已经是叫吼、咆哮着在地上翻滚,比上回看起来何止痛了数倍,手上的点滴被生生抽出,血流不止,点滴瓶已经砸在地上,有些碎片甚至已经深深地扎到了张鹏的手里。   饿死鬼见单静秋发泄完了,立即往张鹏身上就是蹦蹦哒哒地跳了几下,跳得可欢了,不过张鹏这下还没有感觉到这份特制的小礼物。   饿死鬼虽说是个恶灵,但他可没有别的功能,也就是能用怨气让人胃口特别的好、异常的好,不停地只知道吃,不懂控制的人没准能吃个肠穿肚烂才知道。   至于这又饿又痛的要怎么办,单静秋微微一笑,这就是她想送给这位张先生的大礼包呀。   宁雅诗这回看着眼前的惨景只是嘴角一抽,同情不起来,但人道主义还是要叫一叫医生,她一拉开门,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在门外站得僵硬,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这女人看起来平时应该有好好打扮、保养得挺好,只有些许老相、面相有些凶、又有些憔悴,说不出来的样子,宁雅诗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她这一开门似乎突然点动了外面那人的开关,只看见那女人特别复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眼神一转,盯着躺在地上的张鹏眼神里似乎燃烧着火焰,她飞速地往屋子里冲了过去,重重地扑在了张鹏的身上,熟悉地咔嚓一声又响了。   “……老婆!你到底在做什么!老婆!”张鹏叫得惨烈,这次断手可不像上次被肚子痛掩盖住了,现在他浑身,哪里都疼!   宁雅诗认出来了,这人正是从前年会上见过的张鹏妻子,只是那时候这女人看起来很有气质,总是笑容满面地和别人说着她有个多么优秀、多么好的丈夫。   “你杀千刀的,不是人啊你!”那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压过了在下头都快在玻璃上翻滚的张鹏,看起来似乎比张鹏还要痛些。   她虽脸上的表情很是绝望、难过,可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抓着张鹏头发就是往上拉扯着:“你是个人吗?你说的那些话你是个人吗啊你?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是吗?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自己,找了你这么个王八男人!”   她一边哭一边往张鹏身上使着狠劲,往那只刚刚咔嚓作响了的手上用关节便是重重地压下去,毫不留情,甚至还加倍使劲地碾着。   两夫妻哭得此起彼伏,倒是让房间就像个人间炼狱似的,宁雅诗在旁边冷眼旁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这张鹏看来说的全是假话,这恶心男人不止试图向她伸手,还深深地伤害了他的家人。   张鹏在底下肚子又疼又挠心挠肺的发着饿,上头的妻子压了上来让他丝毫不能动弹,脑袋被揪着死命抬,好像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把,那只手都被压得快失去知觉了,可上头的妻子喊的声音声声入耳。   他这下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明明他都安排好了,提前让妻子回去睡觉了的,怎么会这样呢?到底这一切怎么了?   当然,这张鹏是安排得很好,可他却从来、未来也不会知道,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未知的神秘力量。   这股力量正来源于单静秋女士。   单静秋向来知道要把危险扼杀在胚胎之中,要是等到满公司闹得满城风雨,非得让女儿不能脱身,而且到时候她也担心女儿会承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单静可秋接受不了,明明雅诗再无辜不过了。   而通过饿死鬼的汇报,这公司去探望张鹏的事情,可是张鹏自己发消息给办公室副主任说他从icu转出来了,听到这消息的单静秋哪有什么不知道,这张鹏明摆着要对女儿下手了。   她特地花了点积分,从商城里买了个阴气拔除器,然后让董大伟跑到张鹏家里附着他妻子的身就赶到医院这来,等到医院后就把这妻子定身在病房门口,等到话快说完,在慢慢恢复他妻子的知觉,当然他妻子也与此事无关,单静秋这阴气拔除器就是特地为她准备的,虽说被董大伟附身了,但是这阴气一拔除,也就没有什么不良的影响了,至于记忆,董大伟自有一套模糊记忆的办法能处理。   所以张鹏的妻子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不知为何就醒了,可能是担心丈夫,便走到了病房门口,哪知道竟然听到了丈夫正在对女下属性骚扰、骚扰不成甚至还放话威胁,言语之间还声称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感情,一切都是假的,这让张鹏的妻子崩溃了。   她恨极了张鹏,她宁愿他去死,起码死了的张鹏还是个干净的丈夫、活着的他却是一个龌龊的恶心男人。   于是这天的b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们再次把这位特殊病号送回了icu,只是这回还真严重了,和上回可大不一样,病号一边疯狂般地喊饿,一边怎么上止痛药都镇不住痛,这另一只手折了又折,怕是很难恢复如初了,更别说那些身上扎着的碎玻璃,和拔开点滴大出血的伤口了。   小吴才刚到,就看着张鹏嘶吼着被担架车迅速地拉走,又去了icu,她和小王抱着一堆东西愣愣地不敢说话,张鹏的妻子她是认得的,逢年过节她上门拜访过,可此时这人已经披头散发,哭得花容失色,声音都哑得不像话了,而旁边的宁雅诗站在那就像个雕像,半天没动,神色僵硬。   “这……这,张夫人,这是怎么了?”小吴小心翼翼地问,她可不敢问雅诗,小姑娘一看就是被吓着了,别说雅诗了,就连她看到此时屋里的这一地血迹,都能想象刚刚的惨烈。   张鹏妻子看了眼宁雅诗,她是听到了这女孩怒斥张鹏无耻行为的那些话的,她不愿把这女孩再牵扯进来,扯着嘴角:“我们夫妻不和,打了一架,结果他犯病了,这我也没想到。”   她走到宁雅诗面前,鞠了个躬:“对不起,刚刚我和我老公吓着你个小姑娘了。”便僵硬着脸又背过身去,此时的她分外狼狈,却有一股烈火正燃着她重生。   “没关系……”宁雅诗听懂了那句对不起,她心有些难受,只希望张鹏的妻子能早日走出这一切,可此时她明白,她任何地多说也不会对这位夫人有半点帮助。   小吴也没有多想,毕竟人家都家丑外扬了,那还有假,避免牵扯到人家家事,只得赶快拉着小王和宁雅诗就走,和张鹏妻子告了声别便迅速逃离。   宁雅诗回过头看到张鹏妻子已经像个虾米一样蜷缩着蹲在地上抱成一团,身上的衬衫还染着些张鹏的血,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真没想到他们夫妻俩关系不好。”小吴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和身边的小王说着。   “是啊,真没想到。”宁雅诗也在旁边应和着。   真没想到……   ……   苏好最近接到了b城的一个大委托,这客户是她之前在火车上遇到的个老先生的朋友,听说他家有个亲戚生了个怪病,已经翻来覆去好几周了,现在还住在医院的icu里,这客户花了大价钱要来让她出手,苏好是不会和钱过不去的,她反倒对这病症跃跃欲试了起来。   不过越靠近b城她便觉得越怪,以前她还是国师的时候,一朝首都众人汇聚,可是怨气与灵气齐聚的地方,怎么这b城……好像怨气远远少于灵气呢?   火车快到站了,现在已经到了b城的郊外,苏好从小开了天眼,不施法的时候她也对这些鬼魂有些感知,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从窗外飘荡而过,嘴里还在说着些什么。   “大王?”苏好喃喃自语,没想明白。   这大王指的是什么? 第78章 女儿的守护鬼(四)   今日的天色正好, 不冷不热,微风和煦, 一派风平浪静。   苏好眯着眼看向异常宁静的b城城郊,下了车再聚气看看, 也还是如在车上时的感受一模一样,只觉得这b城城郊倒是一片气氛和谐,连空气中那些特殊的“气”都隐隐达成了一种异样的和谐, 看起来有些有趣。   “您好, 请问您是苏小姐吗?”一个身穿西装,手上举着写了“苏好”两个字牌子的男人略带好奇和恭敬的靠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保持了些许距离, 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苏好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跟着那人走了,看来这人已经被吩咐过,倒不像之前那些见了她的人一样不信大惊小怪,甚至有的还怀疑她是冒充大师或是全靠炒作, 当然这些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男人是个司机, 苏好跟在他身后头到了底下的停车场, 上了车便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 长得有些和善,笑面佛似的、慈眉善目, 可这笑似乎不太打心底出来,苏好只是这么轻轻地撇着这人的三庭五眼,在心底给这人打着分, 这人看起来面相就是个财运旺的,善经营,重亲友,重义气,总的来说面相挺好,应该不是个坏人。   才刚上车,坐在后头的男人就刚忙给她递上了水,是车里事先备好了的矿泉水,很是亲切,眼神里没半点看轻,全是尊重,嘴里还跟着话:“您好,您好,您就是苏先生吧!我是听了吴总介绍,听说您在那方面是一流的,特地有一事想求您帮帮忙,我先和您介绍一下自己,鄙人张力,在b城开了家公司,经营还行。”   他用了先生二字作为尊称,哪怕是看到这是个小姑娘,也按照了朋友的吩咐,丝毫不敢看轻。   苏好在还是国师的时候便见多了这样恨不得把她捧上天的人,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冷淡、疏远:“您请说,这事情要解决我也要先了解一下情况。”   张力一看这高人看起来好像颇有些把握,志在必得的样子,用力地拍了下腿,便开始念叨了起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是这样的!苏先生,我有一个堂弟,他从前段时间开始,便突然得了个怪病,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这件事我们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我堂弟平时都在我公司上班,做个宣传部的主任,他那天也和往常一样到公司工作,结果一大早,他才上班不久,突然就出了事。听说那时候他正在和下属讲工作,突然便开始一阵肚子痛发作了起来,他痛彻心扉、几乎是忍不了,直接当场就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后来保安去帮着他,想把他扶起来送到医院,可居然还没能拉成,结果把他手也给折了。好不容易等来了救护车,送到医院里头去,却是怎么查都查不出病因,在icu里头住了好多天,看没什么事了才从里面转到外头普通病房里……”   苏好立即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有病治病,我们看风水、抓鬼驱邪,我们是天师,但我们可不是医生,术业有专攻,要是真生病了找我们没用。”   她是见过这样得个什么癌症非要跑过来让他们延年益寿的,哪怕她还是国师的时候,这种事情也是非一国之力不能改变的,更何况是在灵学式微的当代,更是不可能了,如果对方是打着这种想法,她只能要他们趁早打消念头,不要痴心妄想了。   张力好声好气,丝毫没因为被打断不乐意:“苏先生您听我继续给您往下说,这事啊还真的邪门了!”   苏好挑了挑眉,继续往下听。   “他好不容易好转了一点儿,稍微不太痛了,刚转到外头没两天,结果这毛病又犯了!可这回比上次严重多了,哎!苏先生我也不怕家丑外扬,老实和您说,这我堂弟他和他媳妇关系不成,那天也就这么刚好,闹了一架大的,两人直接在病房打了一顿,当然是他媳妇单方面打他,把我堂弟给打得全身都是伤,那惨得,听说那些个护士看到了都吓着了!”   “可这不是最主要的,打也就打了,这两夫妻的事情,我这个做人家堂哥的也不好多做评论,可现在主要的问题是,那天发作又打了一架后,整整一个多月,我堂弟的病居然半点好转都没有!他现在天天在病房里,手也不太好使,肚子疼得死去活来,镇痛药都上得他尿都尿不出来了,还是不管用,而且他不止是这样,他还天天叫饿,虽说医院也要求他禁食,可他叫饿那劲……我不懂怎么说,反正!反正不对劲!”   “哎呀!苏先生我也不晓得怎么说了,我嘴笨得很,您到现场去瞅瞅就明白了,我堂弟那劲真不对劲!”   听着对方细细诉说,苏好心里饶有兴趣,这饿得不对头,倒是让她想到了一些民间术法,无缘无故的疼痛也有可能是一些同行做了些什么,倒真有可能不是医学上的疾病,有趣,这一个普通的主任,无冤无仇的,按理说也不该这样,毕竟他们历来的规矩,天师做这些手脚都是要伤了阴德的。   很快这车也就开到了b城第一人民医院下头,苏好紧紧跟在张力身后,张力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介绍个不停。   “我堂弟现在已经不住在icu了,现在他住在外头的病房里,是个单人间,因为病因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其实医院是有些怀疑他是精神上的妄想疾病,如果这回您那边也觉得他没什么问题,可能就得把他拖到精神科那去看看了。”   张力露出了苦笑,这毕竟是他堂弟,才犯病没多久,人就已经不成样子了,最可怜的是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堂弟媳妇在堂弟最艰难的时候,居然还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了。   他听说对方是陪着孩子到米国留学去了,他发了好多条消息给堂弟媳妇,对方却也只是冷冷地回了句她得陪孩子,现在没空回来,便也就不再多理会他,可问题是现在堂弟举目无亲,如果他这个做人哥哥的不帮着点,堂弟可该怎么办呢?   这几天可把张力给愁坏了,四处打听最后恨不得能求神拜佛,才从王总那打听到了苏好这一号大人物,他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生怕没了这根稻草就会溺水。   他们走到了楼上,张鹏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这层楼大多是些来化疗的肿瘤病号,彼此之间也比较不会相互打扰,这是张力不知道找了医院领导有多少回才能安排下来的,毕竟堂弟的病情特殊,给外人看到了也不太好,总是要避讳一些的。   张力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病房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示意着苏好进去,苏好循着他的指示走进了病房,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在现场,饶是苏好见多识广,这病床上这人被这么“高度重视”的她还是头回瞧见。   病床上的病号正是张鹏,他现在全身手脚、身体均被强行分开,用强力的束缚带绑在病床之上,就连头的两侧都放了用于固定脑袋的器械,不让他的脑袋大幅摆动。其中一只手上还裹着厚厚地绷带,脸上似乎之前有伤还没好,贴着几块纱布,透着些抹了药的痕迹。   他的身体早就瘦下了几圈之多,看起来有些消瘦和憔悴。   他因为肚子里传出的一阵一阵的疼痛,即使已经被紧紧绑在了床上,他还是反复不断地死命挣扎着,好似要从这些带子中挣脱出来一样,哪怕是已经绷带紧紧的那只手,都因为用力挣扎把束缚带拉扯出了一些距离,嘴中不住念叨着些什么。   张鹏一看到堂哥进来了,眼泪鼻涕都立马跑了出来,他对堂哥嚎啕大哭了起来:“哥!我好饿!我好疼啊!哥,你就让他们给我点吃的吧,我真的好饿!”这下可丝毫没有当初的那副主任派头,倒是显得很狼狈,毫无尊严,说起饿了的样子比那些吸了毒的犯人看起来还不如。   “阿鹏,你先忍着些!你先忍着些,堂哥给你找先生来看了,你冷静点。”张力安慰着已经抓狂的堂弟,一边和旁边的苏好解释着,生怕对方误会。   “苏先生,您看这就是我堂弟,他现在状况真的已经不太好了。我们现在可不敢给他吃的,他现在就知道喊饿,不知道叫饱,上回我和医生都已经打算狠下心给他吃了,也不管他肚子疼的事情了,结果他那一吃,生生吃下了四五个人的份,肚子都涨圆了,还不断喊着想吃!医生说他这是禁食久了,肠胃功能紊乱,可能现在判断不了饿和饱,怕他把肚子吃坏了,如果让他放开了吃,怕是会出事,而且他这一吃,这肚子绞痛起来更是加剧,还时常不知不觉就吐出来,现在每天我们都是给他输营养液,如果不把他用力绑住,他叫起疼来,根本没法好好输液!”   他解释着,眉头打结在一起,任谁看都都看出此刻他确实是烦恼得不行。   这倒有趣了,这可不不是什么肠功能紊乱呢!苏好勾起嘴角,这没看到人还不知道,一看到这人身上可以说是怨气冲天了,满肚子的不都是郁结着的怨气吗?   只是这回的恶灵倒是怪了,以前她大多见着的恶灵都是直接把人给杀了,搞得血肉横飞才知道消停,这回的,只是给这人满肚子留下怨气,似乎还真没下死手,只是这手法阴了一些。   可这普通的主任是怎么招惹到怨灵的?如果是真把怨灵招惹急了,人肯定是半点理智都没,非得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不成,可这恶劣的“整治”,倒是更像是要慢慢折磨他一番,不肯要他死似的。   这样反倒是更难解决,苏好盘算着,这些怨气看起来并不是同出一源,要解除怨气最简单的就是先抓住那两头怨灵。   她眼神一亮,从随身带着的小挎包里摸出了两张事先剪好的白纸,已经剪成了小人的形状。她往小人身上吹了口气,念了口诀往地上一丢,小人便这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自己飘到床边往张鹏身边蹦跶了好几下,似乎拿到了什么东西,便从刚刚打开用来通风散气的窗户缝上一把跳了下去,两个纸片小人一齐向着楼下就这么悄悄地飘了下去,刚出去这小人的身形闪了闪便消失了,肉眼怎么看都看不着。   张力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他看着这反科学的一幕肃然起敬,这可是他头回见到能人的术法,他期待地看向了苏好,知道这回真求对人了,自家堂弟肯定有救了!   “苏先生!这,这就拜托您了!”他声音夹杂着激动。   “张先生,我先跟上去看看,这边就先交给你照看了,晚些时候再联系。”苏好吩咐了两句,便往外头走去,没让对方跟,毕竟这事普通人还真插手不了。   她的手指尖往小人跑走的方向在空气中连出了一条外人看不见的红线,只是这红线去往的是同一个地方,苏好轻笑,看来这回倒是能一网打尽了,倒是省了一些功夫。   ……   都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每天早上在宁雅诗出去上班后,宁家便悄悄地成为了所谓的怨灵大本营,被人默默地占领了。   这占领活动的主导人正是单静秋,当然单静秋是心虚地安慰自己,她分明也是这家的主人嘛,虽然是主人(已故),但是好歹也是前一家之主,用用电视怎么了?   事实上当阿飘的生活过久了还挺有趣,单静秋每天接送女儿上下班,作为阿飘,飘起来的速度又挺快,还不会遇到什么城市交通堵塞的问题,别提有多通畅了,女儿在上班的时候,她就在家里和恶灵们一起排排坐看电视,等晚上女儿回家了之后,她就和几只鬼去外头打打牙祭,比如偷偷香火之类的,有时还和董大伟一起去维护下交通治安,等女儿入睡了在回来给她盖被子,看她睡觉,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至于电视,这也是目前b城恶灵界最大的娱乐了,要知道早前他们哪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自己进人家家里看电视,被抓住上个新闻头条,等等天师来严打一波,这可不是像那些扫黄打非,扫完抓进去几年就算了,他们恶灵一被抓基本也就是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现在跟着大王有肉吃,不仅时常有寺庙参观活动——   和尚们:我们一点也不欢迎你们来参观:)   还经常有大规模的维护交通治安志愿活动——   睡醒便病了了酒驾司机:谢谢您了,我不需要您用我的身体把车强行停在旁边!   他们现在每天还能在宁雅诗不在的时候天天看电视,宁雅诗家是保准没有设置什么家庭监控的,这事情大王最清楚,他们只需要整齐有序地进屋,看完电视整齐有序地离开就好,电费什么的……反正天塌下来有大王顶着!   当然恶灵们对电视的取向也很是不同,像是饿死鬼,他最喜欢看的就是类似《舌尖上的中国》这样的美食节目,能流一堆口水出来;像是董大伟,他喜欢看的就是那些什么交警热线、警民问题,甚至他最近还迷上了让酒驾的司机在梦中抄写交通法规的爱好;而单静秋,自然是狗血电视剧的强力支持者了,毕竟多次穿越她的心态也有些老了,越是作为妈妈级人物,她便越发能理解对狗血电视剧的热爱,这世上哪有像这样高潮迭起、冲突转折样样都来的电视剧呢?   他们前头看的那部电视剧已经快播到了尾巴,最近几只恶鬼一到时间便立马跑过来蹲点看电视,一个个排排坐的,很是乖巧,毕竟跟不上电视剧,第二天就会发现身边的鬼友们都在讨论电视剧剧情,而你已经被抛弃了——甚至你还没地方放去看重播,这多痛苦呀,所以众鬼倒是异常的准时,生怕自己给错过了。   苏好紧紧地跟在红线后头,她走得很快,便到了小区。   她远远看着,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口诀,打开了天眼的她,特别清晰地看到,远远地有户人家飘散在窗外的气异常的不对,有一股莫名的黑气罩在上头,规模还不小,这怨气的数量看来还不是一般的鬼,应该还是大鬼,她眯着眼便走了上去。   打开了天眼的她,也拥有了能和鬼魂沟通的能力,她站在那栋楼楼下抬头往上看,在想着要用什么手段进去,这非正常手段要是被拍到了倒是也麻烦。   “都怪你,这么慢,电视剧都要开始了,等等吵了大王。”空气中突然飘来尖利地声音,有些缥缈,听着好似有些远。   “我拿零食吃看电视才有趣嘛!大王可不会生我气,我是大功臣!”另一个尖利的声音带着些嘚瑟。   苏好眯着眼往上一看,两团黑色的鬼影正在朝着上头迅速地飘,只留下话语的小尾巴,毕竟外人听不到,恶灵们说话还都挺大声,谁让他们丝毫不用担心喉咙痛之类的忧虑呢。   看来他们倒是都和她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苏好笑了笑,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寻思了好久没想明白的“大王”看来正是在楼上,还真是巧了。   只是既然是大王,看来这恶灵还没有失了智,那她倒是要好好地给点礼貌,拜访拜访,苏好对值得尊敬的对手向来是很给面子的,至于给完面子之后再把人打得魂飞魄散,那就是看谁本事厉害,鹿死谁手未见分晓了!   饿死鬼和流浪鬼来得有点迟,尤其是饿死鬼抱着一堆估计是它家人给他烧的吃的,迅速地在后排找了个位置便加塞坐了进去,让单静秋也无奈极了,这久了她倒是觉得这些鬼一个两个的都有些可爱。   “叮咚。”屋内的众鬼把眼神一致地瞥了过去,这哪来的按门铃的人。   董大伟先飘了出去,想要看看是不是又是什么些社区做广告的人上门来,可这一出去进入他眼神的却是个从没有见过的小姑娘,年纪不大,估计比雅诗还小些,看起来很嫩,可董大伟不知道为何觉得这人似乎对自己很有威胁,突然这小姑娘突然抬头直视着自己,用口型示意了一句:“你好。”   这下董大伟有些愣了,能看着他的人,无非就是天师,他纵横b城鬼界多年的预感告诉他,这人绝对不好惹。他没多说,迅速地飘了进去,和单静秋说了起来。   单静秋一听,心中便有了猜测,这年纪很轻十几岁的女天师,看来就是原作中的女主了,只是他们分明没干什么血案,怎么会引来女主呢?看来剧情真是有几分不可抗力。   “大伟你去开门吧。”她眼神往后瞥,要让这些实力不足的小弟先行跑路,才不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这些小弟们倒是一个比一个讲义气,就连饿死鬼这种,没什么实力的,已经紧张得心跳如雷,不停往肚子里塞着东西吃,还死活不肯走。   她笑了笑,这有时候人心可怕,反倒是鬼,倒是直来直去。   苏好看着眼前的大门就这么打开,她倒是有些愣,本来还打算用些非正常手段,可这位大王看起来倒很是坦荡,丝毫不怕她的到来,即使不知道是实力高超呢还是夜郎自大了。   她也不怕,径直走了进去,把门虚掩住,苏好可不是那种还要自己把门好好锁上,非得把自己后路也堵住的蠢蛋,这么多年来的“江湖经验”可不是白混来的,她做什么也得给自己留一条逃生路,鬼说跑就跑,穿墙跳楼,她可不行,再怎么样这具身体还只是凡夫俗子。   董大伟看了一眼门没说什么,反正这小区都是职工,白天没什么人在。   苏好明明已经是活了两辈子的老妖怪,可这一天,她感觉她都快被惊掉了下巴,这她一进门,就能看到一堆奇形怪状的鬼们特别整齐地坐在、飘在大厅里看电视?正中间的是个女人,身上散发的气和周边截然不同,苏好揉了眼睛好几下,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善灵。   饿死鬼看到人进来了,很是紧张,赶快飘到前头去戳了戳大王的肩膀,自以为小声地说了句:“大王,那个小女孩进来了!先别看电视剧了,那人可能是天师!”   这话全被苏好听到了耳朵里,这时她可没想计较什么小女孩了,她震惊的是,这b城恶灵们口中的那个大王——居然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如此慈眉善目的中年女鬼,而且这人还是个善灵?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这不是说好的人善被人欺,鬼善被鬼管……难道还能反着来?   还有,恶灵们不去为恶,在这里聚在一起看电视是要做什么,还看得是什么家庭伦理剧,看到了电视内容的苏好忍不住轻轻抽了抽嘴角。   这么多恶灵凑在一起,那肯定是怨气冲天了,还让她以为这是个什么大鬼王。   当然,苏好面上没露出半点,她挺有礼貌:“您好,不请自来打扰大家,我这呢,有些事情可能和众位有些干系,想打扰一下大家。”   “没事,来者皆是客,您好,我是单静秋。”单静秋挡在了一堆恶灵面前,先行打了招呼,她事先已经在商城里找好了东西,要是这原女主非得和她干一架,那好歹还能保全这些傻乎乎地恶灵们。   苏好看着这些恶灵们居然特别自然地躲在了单静秋身后的样子,差点表情失控,毕竟这恶灵躲善灵后面,她也是头会看,她道:“您好,我是苏好。”   果然,单静秋没猜错,这人正是原故事女主。   “我今天来呢,是因为我这里收到了一个委托,委托人叫做张力,他的堂弟张鹏呢,得了些怪病,我今天到医院探访了一番,发现他身上的问题和这的两位好像有些关系。”苏好接着说,她的眼神已经锁定在董大伟和饿死鬼身上,她能看出,这怨气正是来自于这两人。   一听到苏好这句话,这些恶灵们便有些骚动,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地讨论了起来,生怕别人听不到。   “这张力怎么这么臭不要脸,居然还敢找人上门,早知道也要偷偷给他来两下!”   “是呀是呀!小孩子打架都告状了,他们做错事我们小小惩罚一下,居然还告天师!太过分了!”   “天师都不讲理的,小声点,别给人家听着,他们手这么一抖,我们就没了的!”   ……   这屋子里瞬间吵吵嚷嚷了起来,他们大多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做恶灵的大多凭着一股怨气,死了后凭借执念行事,可不像活人那么机灵,倒是有些直线条。   苏好脸色有些僵,无论是作为天师还是前任国师的她,对于恶灵都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今天眼前还有个善灵,她恐怕已经出手了,她声音有些冷:“不管这张鹏有什么过错,你们这些恶灵也没有行私刑的道理!你们滥行私刑,被哪个天师逮住都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我们还不能自己报仇了?”董大伟突然怨气重了几分,这些年来每次遇到天师就东躲西藏,当年撞死他妻儿的人,他都问了这的老鬼,人下地府后也不会受到多重的刑罚!   “自有天道来评判!人间事有法律、阴间事有地府,下了地府轮回自会好好说道!你们若不能放下执念,终究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她说得铿锵有力。   单静秋能感受到有几个鬼的魂魄已经不太稳,她赶忙伸出手示意大家先镇定,面向苏好说着话,她是看过原故事的,这女主起码没有天师界老一套的想法,甚至在故事的后头开始对死板的教条产生了怀疑,毕竟世界上从来也没有过完美的律条。   她笑着:“苏天师,你愿意听我说几个故事吗?”她默默地点开了心里淌着血才刚买下的亲和力光环,这可以让哪怕是颇有戒心的人,也对她产生一些好感,这样也好交流一些。   苏好对善灵向来是温和的,她点了点头。   单静秋飘了起来,指着身后的恶灵开始介绍了起来。   她先指着饿死鬼:“这是饿死鬼,它死得很早,早在建国没多久的饥荒年代就死了,他是活活饿死的,死之前他怨恨自己这辈子没有吃饱过,所以他始终放不下自己的执念,天天喊着饿到处说自己想吃东西。”   “这是流浪鬼,他倒是个新鬼,才死了没多少年,他死的时候已经有点年纪,从来没有过家人,一直在流浪,到了死的那天,他心里还放不下他自己捡回去的那些瓶瓶罐罐、大小东西,直到现在,他每天还要趁着人不注意去垃圾桶翻上这么一会。”   ……   “这是董大伟,他倒是死了有这么点年头,他走的时候,是因为有个酒驾的司机,一把把他和他妻儿全都撞死,他妻儿当场毙命,他怨气横生,可到了他死后想要寻仇,发现那司机也死了,可他不服也不甘心,始终走不进去轮回。”   “这些都是你们口中的恶灵,何恶之有?又如何为祸四方了吗?”单静秋声音很轻,却又似乎有千钧之力,砸到了苏好的心口上。   苏好做国师、天师这些年,她只知道,恶灵就该除,心怀怨气的哪有存在于世间的理由,从她第一次听人说这些天师学问开始,便已经不把恶灵当做从前的人看,只觉得这些都是些应当舍弃的东西。   “天师,我想问问您。”单静秋很是诚恳,“大伟他失去妻儿,可这伤□□儿者却可进入轮回,轮回又会怎么判呢?是让这人也受车碾且幼年丧命吗?否则何以偿还这家三条人命呢?”   苏好愣了愣还是回答:“这自会下地狱,死后会受无尽痛苦。”   “可这痛苦可以偿还董大伟和家人的苦吗?”单静秋又问,“当然,也许这自有规矩,可像是这些恶灵们,他们也未曾行过什么恶,只是因为想不开便应该被天师们说打得魂飞魄散就打得魂飞魄散吗?”   苏好哑口无言,头回为自己这么多年来打散恶灵这件事产生了质疑,自己打散的那些,真的是应死、有罪的恶灵吗?会不会其中也有像是这些恶灵一样,只是因为一口执念,不能超脱,却生生被他们打散?   “那么接下来我想同天师说说我的故事,我和大伟他们不同,我虽然是得了病走的,但是我死之前对我的女儿很是放心,我相信她能过好自己的生活,死后我便因为这份牵挂成了个善灵,得以看看我女儿的生活是好是坏。”   “天师您今天特地为他上门的这人,的确他现在遭受的苦痛都是我们干的,我想若不是今天我是个善灵,也许您刚到门上,您就会痛下杀手,把这些恶鬼均是打散了吧?”   苏好有些狼狈地撇开了正对视着的眼,不敢看单静秋和这些恶鬼们,事实上若不是看到单静秋这个善灵在,怀着些可不能让善灵同它们同流合污的心态,她可一定是立马下手,至于恶灵们想要辩解?那首先必须得先能从她手下活过来,再来谈辩解的事情。   “若不是这些恶灵和我结交,它们也路见不平,乐于帮我,我想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一个善灵了,而是一个恶灵。”   “我的女儿自我离世以后,可以说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我这么多年来也就给她留下了你脚下的这套小房子,其他什么关系、存款,一并没有。她才刚毕业一年多,便已经是除了这套小房子一无所有。”   “我原本只是希望能在我还在人世间的时光里,看看我的女儿,要是能看到她成家立业,那可真就太抚慰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当然,我也担心她遇到些委屈、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只是人鬼殊途,我已经没有能力能帮上她,但做妈的,总觉得哪怕能在身边陪陪,也好。”   单静秋露出了带着嘲讽的笑容:“您说的那位张鹏先生,正是我女儿在工作中的直属主任,也许你已经听过这件事的大概脉络,当初他头回生病,就是我们干的,那天一大早,他便把我女儿喊去了办公室,对她又是关心、又是骂的,其实就是一个,他想要把我女儿泡到手,我做妈的实在忍不住,便对他出了手,当然,在天师眼里,可能我不该出手,得等天道来处罚他才行。”   苏好连面上的镇定都已经有些难以为继,只是还勉强说着:“但是你现在是未曾见过张鹏的惨状,虽说你说了后,我也觉得张鹏有错,但是罪不至此,我去医院看过他了,他这病症严重得很,他对你女儿可能有些言语的不太尊重,可你对他的惩罚已经有些超过尺度。”   “是否超过尺度,我心里也有我的尺子,作为妈妈的,别说碰了,他对我女儿但凡说话冒犯一句,我也无法忍受。”单静秋神情有些凶狠。   “当然,正如你所说,一开始如果他知错就改,及时收手,我也不想再对他做什么,所以第一次他很快就好了。”   事实也是如此,单静秋一直以来,也很少为别人未来会做的事情去惩罚对方,要是能把自己过得好,她便根本懒得去搭理那些阴沟里的烂泥,只是这回的这块烂泥,拼了命地往宁雅诗身上贴,这事让单静秋彻底炸了。   “他人才刚好,便使了手段让公司的人轮番去探望他,把我女儿留在了病房,和我女儿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说他婚姻不顺,把我女儿当成真爱,非她不可,要和她两人双宿双飞、神仙眷侣。当然,我女儿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插手别人家庭的人,她骂了张鹏一顿,张鹏居然还威胁她,说要让我女儿在b城无立锥之地,要是这样,我是绝对忍无可忍,我宁愿做个恶灵,我也甘之如饴!”她说出的话言之凿凿,很是坚定。   苏好听得晃神,单静秋没有去修饰、夸张张鹏说的那些话的内容,反倒是说得有些平铺直叙,可即使是这么听着,她也能听出张鹏干出的那些不耻行为,先利用职务之便勾搭别人小姑娘,生病了后还得把人叫到病房里继续勾搭,勾搭不成恼羞成怒,甚至言语威胁。   尤其这位小姑娘母亲才刚走没多久,在b城举目无亲,就遇到了这些事,甚至还被人威胁着要赶出去……若是换个人,也许最后也只能不得不从了张鹏这龌龊之人,因为已经无路可走。   “天师,也许你认为我应当等天道来惩处,可也许这正义是会来,只是它迟到了呢?”单静秋轻飘飘地丢出了问题。   “是不是我一定要付出我所有的代价,然后在这里等一个也许是公平的结果呢?可这代价,天师你要知道,我是付不起的,我也不能接受。”   明明单静秋没有靠近,听着这些话的苏好竟然是愣愣地退了两步,她来自的古代自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哪里管过别人,到了现代慢慢地发现即使是以前的平民,他们也有自己的痛苦挣扎。   她以为自己改了,现在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改,他们这些天师,是不是太过于高高在上了?何曾去听过这些鬼魂的声音呢?又有多少鬼魂竟这样无端而死,他们有罪吗?   苏好的手握得紧紧,有些愧疚:“单阿姨。”她发自内心地用了尊称,“张鹏这案子我不接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您,单阿姨您要知道,要是张鹏这真出点什么事情,你们以后万一真入了轮回,是要难过的!可千万要深思再深思。”   她这下已经是情真意切地提醒着,开始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和这些鬼魂们摆在同一条线上。   单静秋也点了点头,应了句:“你放心,我也有分寸……只要,他也有分寸。”她话说得很白,也是发自内心的。   “单阿姨?”门被一把推开,宁雅诗走了进来,脸上的泪水已经是纵横交错。   “妈,是你吗?”   一室寂静。 第79章 女儿的守护鬼(五)   在处理完了张鹏的事情之后, 不管是单静秋,还是众恶灵们, 也都一个两个地渐渐放松了警惕,毕竟宁雅诗的工作是属于坐班式的, 同事里面有百分之八十是女性,她现在和同事的关系也正在慢慢转好,也交了些朋友, 怎么看目前都没有半点值得担忧的地方, 所以他们每天便也除了上下班准时到位,接送宁雅诗外, 大多时间便开始自娱自乐了起来, 例如今天这样每日一回的看电视活动,已经成为了常态。   可一切说来也巧,今天宁雅诗才刚刚到单位没多久,就突然发现早上她出门时换包的时候,居然把存着文件的u盘落在了家里, 于是她便也匆匆地赶了回家, 生怕会耽误太多工作, 只想快些把u盘取回去单位上班。   可当她终于赶到了家门口, 正要进去时,却意外地发现家里的门根本是虚掩住的, 她分明记得早上她临走的时候把门锁得严严实实,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疏漏过, 尤其现在是独身一人,更是很注意这些细节。   她顿时有些紧张,生怕是什么小偷摸了进来,还好的是家里没什么贵重物品,她紧紧地拽着手机,先在拨号处输入了110,把手扣在了拨打键上,轻轻贴近门,打算情况不对劲马上报警,毕竟小区的保安还是挺靠谱,这万一闹什么乌龙就不好,她也有些傻大胆,便没选择立刻报警。   可她这一附耳过去,却突兀地听见,似乎就在这门后头传来的阵阵女声。   那女人说她叫做苏好,苏好这人宁雅诗从来不认识。   她听见苏好说了很多很多,在刚开始宁雅诗是听得一头雾水的,正当她打算进去打断那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家大放厥词的人,却突然听见苏好神神叨叨说些什么“张力”、“张鹏”、“恶灵”之类的话。   张力是汇星公司的老板,这老板的名字宁雅诗还是知道的,虽说这名字有点烂大街,可和张鹏联系在一起这是自家老板的几率可就大大上升了,而那个在苏好口里身上有问题的应该指的正是她的主任张鹏,这些和她息息相关的消息让宁雅诗咬着牙,继续往下听。   虽然张鹏生病的事情,她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但是这人终究是在她心底留下了不好的印迹,让她即使是听见,也觉得有些下意识地厌恶,只是这么听着听着,她心里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问,里面这似乎是一问一答着的,其中一个是苏好,那另外一个人究竟是谁?   分明她只听到了一个女人——也就是苏好念叨的独角戏,可她这说的每一句话,似乎中间都应该插上一个人才顺理成章。   如果这要真是一场戏,是否也太过逼真了一些?逼真到她似乎真觉得这对面赫然是有人在一同争执说话的。   而那苏好一直说着些什么,张鹏的病是来自于“恶灵”的肆意妄为,说他受到的惩罚太过严重。   宁雅诗渐渐控制不住脑袋里的想法,想要她不把这一切关联在一起实在太难,她发自内心地觉得,也许这个伤人的恶灵,是认识她的!也许,正是她的……   怀揣着这份激动地猜测,她的手已经紧紧地拽在胸口的衣服上,能感受到衣服下心脏分外有力而快速地跳动,每一次跳跃都分外鲜明,她忍不住幻想并祈求着,祈求那些哪怕她都觉得太过痴心妄想的想法。   “单阿姨……”当苏好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宁雅诗觉得脑海似乎被什么巨大的锤子狠狠敲击了一下,嗡嗡作响,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在脸上纵横交错,停不下来。   会在这个家里的单阿姨,会帮她对付张鹏甚至不怕犯错的单阿姨,又有几个呢?   那一定是,她的妈妈啊。   她哭着推开了门,不管不顾,哪怕里面真是个什么小偷还是坏人她也管不着了。   她推开门,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门后的女人,应当就是那苏好,而她对面正是一片空气,什么都没,这和宁雅诗的猜测全都叠在了一起。   她眼睛已经被泪水打得雾蒙蒙,渐渐看不到前端,她努力眨巴着想把眼泪流下,好好地看清楚,却怎么努力都停不住眼泪、看不清前头。   是她异想天开了吧?可哪怕知道自己有多荒谬,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宁雅诗先是带着质问、痛苦喊了句:“单阿姨。”   她马上又忍不住哽咽着对着那片空气喊了句:“妈,是你吗?”然后开始嚎啕大哭,只有宁雅诗知道此刻的她有多少绝望、又有多少希望。   单静秋在宁雅诗开始掉眼泪的时候,也忍不住感觉眼睛有点酸了,这孩子……。   可是人鬼殊途,她当时只想做个默默守护女儿的灵魂,为她保驾护航,从未想过要和女儿相认,但凡是一相认,只怕这孩子是肯定会深陷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也许此刻是痛苦,可是慢慢地,时间会让伤口愈合,再多的伤心也总是能挺过去,终有一日,这孩子还是得明白那个道理,未来的路她得一个人,自己勇敢地往前走。   可即使是这么想着,眼看孩子哭成这样……她心底也不好受。   苏好一看单静秋低下眉眼的样子,就大概知道对方的意思了。   她心底也有些愧疚,今天她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把门关好,只是虚掩着,倒是机缘巧合,让这家的女儿听到、甚至还猜到了事实,而现在这对母女可是阴阳相隔,无论再怎么情真意切,也还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   “您好,您可能误会了……”苏好狼狈地想解释,在脑海中疯狂地进行着头脑风暴,可怎么想破脑袋,她也真想不出个好说法能把这事情圆过去。   过了好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解释着,“这……我有点间歇精神分裂症,刚刚可能说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话,但是这可是老毛病了,你千万别想太多!我这有时就是爱妄想,容易想七想八,经常瞎编出一堆东西,之前已经引发了很多误会了,我一看你就是误解了!其实啊,刚刚都只是我发病而已!”   话音刚落,苏好便恨不得马上捂住自己的脸,她怎么会找了个这样个蹩脚的理由,别说这小姑娘了,她自己都不信,可如果不是这样瞎编糊弄着,她竟然找不出半点话能应付这个场面。   宁雅诗倔强地站得笔挺,可和站直的身体相反的,她的眼泪直掉,一刻也没有停过,她用袖子用力地把眼泪一把一把的擦掉,下了把狠力气,眼睛因为过度的泪水和用力的揉蹭已经泛红了起来,甚至有些发肿,她才没哭一会,却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你出来,妈,你出来,我知道你在!”一边喘不过气般,一边冲着空气喊着,看起来很是可怜。   单静秋忙示意着众恶灵和她一起偷偷地从屋子里出去,总归现在女儿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只要走了,便能一走了之。   伤心痛苦,总是在所难免,只要难过久了,心也就坚硬了,她只能这么期盼着。   单静秋向苏好微微鞠躬,表示感谢,不用多说两人也能心领神会此时的意思,一个要跑,一个要帮着打掩护,只想把这下的事情糊弄过去。   众多恶灵在单静秋的指示下一个接着一个往外飘,只是单静秋自个儿反倒是依依不舍的,一步一回头,目光紧紧地锁在已经哭得不成燕子的女儿,被女儿的眼泪把心紧紧地悬了起来,难以放下。   原本这应当是个好计划的。   可苏好的眼神不知不觉间暴露了一切,在事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她,眼神从刚刚开始,便忍不住跟着单静秋一行人从沙发缓缓地往窗外走的路径移动,更是在单静秋鞠躬时,忍不住眼神动了动。   而这些全被宁雅诗看在了眼里,她也不知道她此刻怎么能那么敏感,只是她冥冥之中有种莫名地预感,她知道,她妈妈是在这屋子里的,苏好根本就没病,而这下妈妈要是走了,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妈,我求你了,你让我再看你一眼可不可以?”从背后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正在往外龟速移动的单静秋卡壳了,她停住了脚步,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去,却看见女儿已经哭得跪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宁雅诗没有抬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了地板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我一个人真的,真的好孤单。”她只觉得她的心如同此刻手下的瓷砖一般冰冷。   “我真的好想再看看你。”她眼神已经有些发直,看着地上被眼泪打出的一个个坑哭得恍惚。   她曾经看过无数的道理,甚至在妈妈还没走之前,就开始做功课,只怕自己承受不住,但是再多的准备,在真正面临的那刻就已经全部作废。   要如何面对至亲之人的死亡,这门功课真的太难太难,她花费了全部力气都学不会。   她也知道人们说的那些什么工作转移法、恋爱转移法……可面对几乎失去了全部热情与爱的自己,这些方法全都变得无济于事。   单静秋看着眼前的女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看到诗诗这样,她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地发疼,她实在太心疼了。   就像是钝刀子在磨肉,好像有这么一把生了锈的刀在她的心头反复拉锯。   董大伟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当初没能和妻子还有女儿说声告别,一家人便从此分离,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此刻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也忍不住湿了眼,哪怕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竟也有些克制不住,轻轻地拍了拍单静秋,声音低落:“你……就和她见一面吧,见一面也好。”   单静秋依旧是一片寂静,没说话,可下头女儿的抽泣声始终没有停过,好一会,她用略带乞求的眼神看向了苏好。   事实上,她在系统里也能兑换出类似功能的东西,只是苏好此刻正在面前,她也不能把这些东西凭空掏出,只能求助于女主,她知道原作中,女主对于见鬼是颇有一些手段的。   在看到单静秋眼神的那瞬间,苏好也如释重负。   “你别哭了,我给你符咒让你们见一见……”苏好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还趴在地上的宁雅诗,她做国师的时候是没有家人,只有国家的,可来到了此世,头一次拥有家庭幸福的她,才明白了父母女儿之间的亲情之深重,可越是明白,她此刻看着眼前的场景感触便越发的深刻。   苏好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一叠黄色的符纸,这叠都是她在每次外出做任务时事先准备好的,其中能帮助没有阴阳眼或是天眼的普通人见鬼的符咒更是必不可少,她掏出其中一张符咒,指尖一搓,这符咒便凭空燃烧了起来,散出一团团地烟雾,她将这燃烧着的符咒往宁雅诗头上,按特殊的手法打转了几圈,使得那股烟雾也在空中似乎结成了什么形状,口中念念有词,没一会,便完成了一整套流程。   她轻轻地拍了下宁雅诗的头,只说了句:“你们聊聊吧。”便默默地走到了门外,坐在楼梯上,给这对母女一点空间,当然,她也需要思考一番,今天听到了恶灵们的故事,就连她也忍不住感受颇多……   刚刚在单静秋的示意下,已经有一堆恶灵乖乖地跑到了外头,屋子里就留了三两只,董大伟默默地也要飘出去,却发现饿死鬼还紧张地在那边吃着东西边愣愣地往母女那二人那瞅着。   他气得眉头似乎跳出了井字,对这只白目、不会看眼色的恶灵无可奈何,揪着对方的领子便往外拖,可哪怕是这样,这饿死鬼居然还能吃个不停,也真是人如其名。   屋子里瞬间便被清空了,里头只剩下一人一鬼。   宁雅诗已经愣愣地抬起头往上看了好久,飘在上头的那女鬼,正是妈妈。女鬼身上穿的是妈妈火化前,她特地为妈妈换上的一身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衣服,此刻就连挂在妈妈唇边的那笑容都似乎和当初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些病痛的憔悴和难忍,变得更从容、更温柔。   如果不是确实漂浮在空中,让她感觉到了货真价实的距离感,也许,她还觉得妈妈似乎尚在人间,从未离开。只是她一边难过,一边清楚地知道,一切已经失去,再也不会重来。   “乖,你别哭了。”单静秋只是这么简单地说了一句话,可这话音刚落,终于能听到母亲声音的宁雅诗却又是似乎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单静秋轻轻地飘了过去,伸出手忍不住想要为女儿擦擦眼泪,可是这手就这毫无阻碍地从女儿的脸上一越而过……她忍不住低下头,神色有些晦涩,是了,她是碰不到女儿的,只是一时情急,倒是忘了。   抬起了脸,看着飘来的母亲手就这么从自己脸上一跃而过,宁雅诗的眼泪再度糊住了眼,她努力挤出笑容,没一会笑容又消失,她控制不住自己不住想往下的嘴角,只是努力地笑给妈妈看:“妈……”   宁雅诗只是这么一句妈喊了出去,眼泪便又立马决堤,“你过得好吗?妈,你走以后我过得很好,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生活。”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假装自己过得很好。   单静秋觉得喉咙有些干:“妈,妈也挺好的,妈过得很好,你真乖。”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知道她心底有多酸涩,女儿到底过得好不好,她是看着的。   “你帮我出了气是吗?”宁雅诗问着,马上补了句,“张鹏主任什么也没做,妈妈你可千万别冲动。”   刚刚虽然她情绪激动,可迷迷糊糊地也听见苏好说的那些话,总归意思就是妈妈做的那些会对妈妈不好,这对宁雅诗而言是万万不可以的,她只想母亲好好的,至于张鹏,哪有妈妈重要。   单静秋可真想抱住女儿拍拍她,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撒撒娇啊,她心里忍不住这么想着,只可惜再大的黑科技终究大不过人鬼殊途,她知道女儿说的这些都是出于对母亲的那份真挚的担心,她不想因为她牵连、害了母亲。   可女儿越是懂事,便越是让人疼惜。   “妈没事的,妈做的这些都有分寸。”单静秋哄着女儿,就像哄着孩子一样,当然事实上,在她心里,诗诗也还是个孩子。   好半晌没说话,宁雅诗只是深深地看着母亲,想把这人的一颦一笑再度刻印在脑海之中,她曾经想过如果母亲能出现在眼前,她要做什么,甚至在梦中,这场景分明已经预演过无数次了,可当母亲真的出现时,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妈和你说,这人啊,总是有岁数的,不就是早些走、晚些走,你可是妈妈的心肝宝贝,你说我们诗诗要是过得不开心了,妈心里该有多难受,就算是躺在地下也不会安宁的。”单静秋努力保持平静,和女儿分说着,她要和女儿好好说说道理。   “可是我舍不得,可是我真的就是怎么努力都舍不得啊!”宁雅诗崩溃般地喊道,跺着脚就像小时候那个最任性的孩子,任性地说着些绝对不可能实现的话。   然后她沮丧地瘫坐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掉着,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我真的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   面对此情此景,饶是单静秋也忍不住眼泪跟着掉,她轻轻地伸出手,虚放在女儿脸的位置上,做出抚摸的动作,即使是触碰不到对方:“你要勇敢,要学会面对。”   但宁雅诗只是愣愣地看着妈妈,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把实际上根本不是实体的那只手“捧”在了手心里,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可不可以不要走,真的拜托妈妈了,求求你别离开我。”   当初面对着生病的母亲,她可以故作轻松地安慰着她,对她说没事,她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要母亲操心,如果母亲真的被病痛折磨得痛苦,就放心离开吧。   可是但凡是一背过身,她便哭得声嘶力竭,停不下来。   其实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骗人的。   她根本从来也做不到。   单静秋知道,要是这会她选择离开,恐怕宁雅诗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这孩子向来有些内向,换句话说有几分社交恐惧,又因为自小父亲离家的事情,对母亲分外的依赖,在很长的时间里,母亲的角色对她来说既是天又是水,既是永远让她可以依靠的臂膀,也是永远能包容住她的柔情。   她沉吟了良久,在脑中反复思索又考量,最后还是同女儿说了句:“我去和苏天师说一说,你先在里头等着。”便迅速地往外头飘去。   在屋子里的宁雅诗不敢再看,闭着眼露出了乞求的模样,如果有满天神佛,她恨不能全部求遍。   苏好在外头已经呆了一会,可这么想着事情,却好像时间只是一晃而过。单静秋从门里飘了出来,喊苏好先进去屋子里,便引着苏好到了原本属于她的房间之中,在外头说这些事情万一被监控拍到了,不太好。   “苏天师,我想求您一件事,可否能给我女儿一些能见鬼的符咒,我想再陪她一段时间。”她对苏好很是尊敬,毕竟在苏好前头能过个明路总是好的,当然如果苏好拒绝了,她也会等苏好走后把系统里的东西拿出来假装是苏好给的,“当然,如果需要报酬,我们也会尽量给的。”   “……你说这世上恶灵,既然已经离开世间,又何苦为了世间之事怨念执着,难以忘怀呢?”苏好愣愣地问,这是她刚刚反复在心里想的问题,如果这些恶灵已经没了性命,为什么还要这样纠结于生前之事,而单静秋,同样和这问题贴合在了一起。   单静秋平视着眼前的女孩,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因为我们都曾是活生生活过的人,哪怕是成了鬼,也有不舍、有痛苦、有欢乐、有绝望。如果什么都可以说忘怀就抛诸脑后,那世人也不会再有烦恼了。”   “可你们这么报复了,又能有什么用呢?执着了,又能换来什么呢?”她愣愣地反问。   单静秋笑了:“但求心安罢了,这些所有天师你所说的不该执着、不该报复的东西,正是我们放不下的,既然我们放不下,那天师你说再多也没有用啊,如果放得下,也许我们也早就往生入轮回了,不是吗?”   “是啊,终究有的人能放下,有的人放不下。”苏好带带地重复,上辈子还是国师的时候,她只对国家有眷念,可下有下任国师为继承人,当初寿命已尽,她从未有什么强留的想法,可此世,拥有了人情冷暖的她,也只得承认,她是舍不得这的家人、朋友的。   她过了两世尚且如此,又何况于这些灵魂呢?   她心头有些重,意识到无论是她,还是这世的天师界,都太过于非黑即白,一棒子打死了,对待恶灵直接打个魂飞魄散的行事真的有些粗暴,都说要顺应天道,那存在即合理,既然他们没有作恶,他们又凭什么剥夺对方生存在天地之间的权力呢?   她头低了很久,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是清亮的样子,好似已经顿悟,冲着单静秋有话直说:“可你要明白,终究你是要走的,你和他们并不一样。”   单静秋能听懂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这一切的发展她都知道,只是此刻,她更知道诗诗是需要一个人陪她度过这段也许太艰难的时光。   在看到单静秋有些一意孤行的执着后,苏好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尊重对方的选择。   苏好同单静秋一同走到了外头,两个人刚走了出去,宁雅诗充斥着期盼和渴望的眼神便紧紧地跟了过来。   苏好只是大手笔地从包里掏出做好的一把符咒,轻轻地放在了宁雅诗的手心上,冲着她笑了:“这符咒你用起来很简单,你就折成三角挂在胸口处,用完它自己会变成灰,你便知道要换了。”说着也同宁雅诗交代了一番启用符咒的口诀,倒是很好记,宁雅诗反复念叨着,恨不能把这些全部刻印在身上。   她把那些符咒像是对自己的生命般紧紧地拽在手心里,眼里这下写满了感谢。   就在苏好刚要转身,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立马问出了口:“天师,这符咒如果用完了怎么办?”宁雅诗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自己的这问题有些太过于唐突。   苏好回过头,突然从包里掏出了手机,点了点便往宁雅诗那递了过去:“你扫码加一下我的微信,我有个微店,你要是需要了就在上面下单,满三百块就包邮,鬼节的时候会做活动。”这套说辞说得行云流水,不带半点卡壳,好像不是在做广告,是在传教似的般光明正大。   刚刚还有些凝重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宁雅诗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傻乎乎地掏出了手机,迅速地扫了码,加上了那名为“职业道士,风水算命看相驱邪卖符”,头像是张黄符的人,看着手机和眼前的这人,反反复复来回打量,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大字。   苏好耸耸肩,笑着道:“这年头,什么都与时俱进,掏宝管得可严格了,我们这种封建迷信也只能做做微商了。”她丝毫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多颠覆别人的世界观,“对了,你可以关注一下我的个人公众号,我们有时候会在上面做活动,而且还会科普天师知识哦。”   嗯,连个人公众号都出来了,这下宁雅诗心里头的那点儿伤感全没了,写满了对天师们的超前经营观念的向往和敬畏之情。   “那我们网上联系,有事情可以打我微信电话,我可以视频远程指导,不过是付费的,到时候再说。”苏好往后摆了摆手机,没回头便往下走,这回来这一趟,她反倒是被上了一课,这一课她可是受益良多。   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她又掏出刚刚才放入包里的手机,往上头打着字。   苏好:您好,张力先生,您的单子我能力不足,现在处理不好,不过别担心,根据我的判断,这毛病维持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目前以我的能力判断,时间是唯一的解决方法,您只能要你堂弟克服克服了。   她往张力的电话发去了信息,便迅速地进行了拉黑的操作,不管这么多年来除恶灵的动作是对或者错,起码对于人渣,她苏好第一个不救。   再说了,这单静秋他们留的那些怨气,也就是一年半载的分量,一年半载过去自然就痊愈了,只是那时候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可就与她们都无关了。   她脚步轻松,往回家的路上走着,她想她这辈子的爸妈了,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马回去给他们一个拥抱。   那头接到信息的张力如丧考妣,眼见着堂弟没准有希望能治愈,却又突然希望破灭,他沮丧极了,他早就打听过了,这苏天师虽然是天师界的后起之秀,但无论是哪个天师都夸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下连苏天师都说没救了,怕是真的只能让自家的堂弟再疼个一年半载了。   刚刚迷迷糊糊间听到自个堂哥和那位姑娘对话的张鹏,在疼痛间向堂哥那啊啊叫着,伸出了手,挣扎着问道:“哥,那天师怎么说!我……我有救吗?”   张力想来想去,还是同堂弟据实以告:“阿鹏,苏天师说了,她对这毛病也没有办法……只能咱们再撑撑,再过个一年半载,就没事了!”他慌忙给堂弟鼓劲,“人天师说了,没准半年就能没事了,咱们再坚持坚持!你可千万别放弃啊。”   又是一股剧痛掺杂着饿意疯狂袭来,张鹏的眼角生生挤出了眼泪,因为疼痛抖动着身体的他感觉连眼前的天花板都一片花,他绝望地惨叫着,别说半年了,这下他也忍不过去啊。   真是死也死不得,活又活不好。   张鹏痛不欲生,只能咬着牙等堂哥说的半年。   ……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电视剧还没有看完。”饿死鬼今天吃个没停,毕竟在它的直线条看来,今天的波澜壮阔反倒是让它愈发的饿了起来,刚刚电视剧可还没有看完,他可想看了,至于担心单静秋什么的,在他的脑里大王天下第一,谁都不怕,哪会有危险呢!   旁边的恶灵们也跟着点头,毕竟在他们看来,这天师是鬼魂界里最可怕的生物了,好歹大恶灵杀人又不杀鬼,他们跑远点就不会被殃及池鱼了,可是这天师可不讲道理,说来就来,非要鬼魂飞魄散不成,虽说大王是个善灵,可遇到天师,万一天师下了狠手,没准也要出事。   这段时间来,他们已经和大王感情深刻,对她一个人在里头这事情担忧到不行。   董大伟虽然也想进去看看,不过想法和他们都不太一样,刚刚看过了那场的他,能看出这位来的小姑娘天师还是挺讲道理的,起码和那些上来就给你来一个魂飞魄散的老天师们不一样,而刚刚那状态,看起来就更不用说了,明显不会对大王做什么。   只是大王这半天没有出来,万一是出了什么事情呢?比如说和女儿之间闹不愉快了、又或是女儿发生什么问题了,那可要如何是好。   怀揣着不同的担心,这些恶灵们这下倒是众志成城,跟在董大伟的屁股后头,浩浩荡荡地又从小区外头往宁家去,要是有能见鬼的现在抬头一看,没准还能吟一句“黑云压城城欲摧”呢。   ……   苏好刚刚用的符咒效力已经有些减退,宁雅诗发觉眼前的母亲似乎突然有些模糊了起来。   她已经从屋子里头先拿出了一个小袋子,用绳子系在了胸前,按照苏好从微信里发来的操作方法把符咒折成小三角塞到了里面,一放到里面刚刚稍微有些模糊的母亲样子又重新清亮了起来。   她看向母亲,母亲的脸现在分外地温和,要知道她临终前病得厉害,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难维持最基本的笑容,能保持平静的脸孔已经很难。   单静秋看着女儿的脸,眼神里全写着疼惜,温柔得都要能挤出水了,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两人还未互诉衷肠,就被一群闯入的意外来客打乱了所有的进程。   远远地,宁雅诗似乎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她下意识往窗外那一看,差点被吓得退了一步,窗外头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似乎飘来了一堆长着脸的乌云,那些声音似乎就是他们发出来的,还未见过恶灵的她没反应过来这些是什么,有些害怕。   看到女儿被惊得往后退的单静秋忙安抚着女儿:“别怕,这些虽然是恶灵但并不坏,之前妈妈就是同他们一块,他们……就像是妈妈的朋友。”她一瞬间卡了下,差点没找到措辞来形容山大王和她的属下之间的关系,只是这事情可不能让她女儿知道。毕竟在女儿面前还是要维持作为母亲的完美形象的。   只是这些人来做什么?她也没喊他们啊,不知怎地,单静秋觉得自己心底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宁雅诗一听这些恶灵是妈妈的朋友,立马也就不怕了,镇定了许多。   “大王!大王!你怎么样了!大王!”那团乌云近了,喊的话也越发清晰了,起码这其中大王二字可是不容错辨的。   单静秋心一沉,立马想跳出去给那些个不识时务非要在女儿面前拆穿她的恶灵们一人一个拳头,她皱着眉,真不知道自己的头号小弟董大伟怎么居然没拦住这些个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董大伟正跑在最前头,也和这些人一同喊着大王,担心她遇到些不太好的情境。   单静秋想要跑出去拦人,可众所周知,鬼魂飘动的速度快得很,才一眨眼,这群恶灵们便熟门熟路地全都挤了进来,往单静秋那就是此起彼伏地叫着。   “大王!你没事吧?”   “大王那天师怎么不在了,她人呢?”   “大王,你和你女儿怎么样了?你不出来报信我们都可担心你了!”   一堆热心又直线条的恶灵围绕着单静秋关心不已,可单静秋此刻内心一片冰冷,不敢回头看现在似乎把眼神聚焦在自己背后的女儿哪怕一眼。   饿死鬼还在吃,他更是熟练,眼看没事便迅速地飘到电视机前头把电视打开了,还招呼着大家和单静秋:“大王,咱们忙完了继续看电视吧,刚刚才看到精彩的时候呢,也不知道有没有重播!”   话刚说完便找到了刚刚的位置一把坐下,而那群上一秒还围绕着单静秋的恶灵们也迅速又熟练地找回了自己平时坐惯了的位置排排坐好,开始紧盯着电视,这熟门熟路的样子,怎么看都知道绝对不是头一回。   单静秋这下完全不敢回头了,明明身体应该毫无感觉的,可她莫名觉得自己身后似乎有两道焦灼的目光死死戳在了她的背后怎么样都不移动。   她尬笑着回过身,看到女儿的眼神不断在电视机前头和自己身上逡巡着,嘴里还念叨着:“大王,鬼看电视……”   宁雅诗总算搞明白,最近突然长了20元左右的电费是从哪里来的了,而自家妈妈倒是过得很好,都成了大王,她看着妈妈在自己面前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心虚的笑着的模样深深地笑了。   她脸上的泪痕到现在还没干透,只是冲着母亲便伸出双手,虚抱了一下,露出了个最真挚、发自心底的笑,开心地说道:“大王,欢迎回家。”   她突然觉得这一年多来一直觉得空空荡荡的家装得满满了。   单静秋也虚抱了抱女儿,看着她那打心底眼的开心笑容跟着笑了出来。   笑成一片的两人伴着背后电视剧和恶灵们窃窃私语地讨论电视剧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把这一年多来总是充满寂静的屋子变得热热闹闹了。 第80章 女儿的守护鬼(六)(完)   “早上好, 我出门去工作了哦!”宁雅诗声音轻快,往客厅那招了招手, 喊了话后背着包便要走,吃过饭她便要出门赶车去了, 上班可不能迟到。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每天听一遍也不会觉得厌倦的声音传了过来,说话的是母亲单静秋, 她正在同几只恶灵坐在客厅里看着晨间新闻。   自从妈妈和恶灵们在家里过了明路, 这家里越发热闹了,只是恶灵们现在每天都会乖巧地派出代表, 轻轻地敲敲窗户, 在里面吃早餐的宁雅诗同意后在排排进来看电视,只是宁雅诗也不明白,你说一堆鬼魂天天看什么新闻,关心国家、国际大事要做什么呢?   天知道她头回看到恶灵们居然在看什么金三胖和北泡菜领导人会面的新闻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过,这倒是让这家最近总是满满当当的, 见久了, 宁雅诗才不觉得这些恶灵们可怕, 只觉得他们一个个单纯得有些可爱。   放在玄关处的母亲相片已经被收拾到了屋子里头, 宁雅诗这段时间以来再也不需要同照片问好了,因为她的妈妈已经回来了。   宁雅诗只要这么想着就会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些日子来每天都笑个不停,同事都忍不住一直问她是不是捡钱了,她只是遇到了比捡钱更好一万倍的事情。   今天送雅诗上班的是董大伟, 他轻飘飘地飘在上头,乖乖地跟在宁雅诗后头就像个随身挂件似的,明明随便跳楼都轻松无压力的他还是同雅诗一起慢腾腾地沿着楼梯往下走,毕竟他可是单大王钦点的敬业守护鬼一号。   宁雅诗和妈妈说过好几次,不用麻烦大伟叔叔、饿死鬼他们几个成天送自己了,毕竟她哪有什么危险可言。   可妈妈只是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说她身为大王、一家之主的权威难道还不能做点主吗?然后哼哼唧唧的,回过身半天不搭理她表明自己的不情愿。   而大伟叔、饿死鬼他们几个忙跟在旁边点头如捣蒜,表明他们可是自发、自愿,发自内心的想做她的守护鬼,什么迫于淫威、害怕大王的拳头,根本不存在的。   宁雅诗拿妈妈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顺着她,不过还好大伟他们来去自如,往返一趟也很快,总不耽误他们的额外时间,这些恶灵们虽说不用上班,可每天的生活不知道要比她更多姿多彩多少。   这么想着倒是有点神游天外,发着呆的宁雅诗一脚踏空竟是要往楼梯下头踉跄着摔下去,董大伟反应得很快,直接往前飘了一大步,把小姑娘肩膀一扶,定住了雅诗刚刚差点要滑下去的身体,待到宁雅诗固定好。   “走路要看路,不要发呆。”董大伟颇为无奈地向宁雅诗嘱咐了一番,这姑娘最近人开心起来了,可也天天想七想八,老是毛毛躁躁的,和之前的沉稳样子一点不同。   宁雅诗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自从妈妈回来以后她忍不住变得又爱撒娇又任性,还满脑子胡思乱想,还好刚刚大伟叔叔帮忙接住了她,不然可得摔倒,要是摔出个毛病,妈妈可要担心的。   她忙小小地点了点头,看看旁边没人,小声地往空气中说了一声:“我晓得了!别和妈妈说哦,谢谢大伟!”手下意识合了起来,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   董大伟只得从了这小姑娘,宁雅诗这小姑娘可是在他眼皮底下一点一点变得活泼起来的。   在董大伟看来宁雅诗就跟他女儿差不多,别老说单静秋宠宁雅诗了,他宠起来也不比谁差,低声应了一声嗯,然后看着宁雅诗走路立马又变得一蹦一跳,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现在在这些恶灵心里头,宁雅诗可不止是单大王的女儿,还是他们心里头的小公主。   很快到了办公室,宁雅诗远远瞅着便能看到,董大伟正飘在窗外,还好外人看不见,否则可得吓到,在确认了她安全地坐到座椅上后,他也就这么远远地飘走了。   妈妈虽说现在有了鬼魂的能力,但是也给了她很大的空间,除了确定她安全上下班,其他时候也任她好好生活,从不干预她的个人生活。   只是每次她要是在工作中积压了什么不开心的小情绪,她便知道回家便会有个人听她在呢唠唠叨叨、抱怨东抱怨西,要是她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或是取得了个小成就,也会有个人在家里认真地听着,让后夸她是全世界最棒的那一个,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却让宁雅诗觉得生活的空洞被一点点地填得满满,心中再也不像缺了一块。   “雅诗,主任让你等下送文件到屋子里去。”小吴过来轻轻地敲了敲宁雅诗的桌子,声音亲切,“说的是咱们前天开会的那份文件,你别拿错了,到时候工作确认完毕你再和我们小组里的成员一一交代一下。”交代完了还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宁雅诗看着小吴姐,很是亲近,先往她那塞了杯今天早上起来在妈妈指导下做的百香果养乐多,最近她成天跟着妈妈学这些看起来很简单的小甜品。   按照妈妈的说法,她偶尔闲着无聊了,便会飘去人家店里偷偷看看做什么材料,现在可不仅仅是个鬼大王,还是个理论界的王者。   宁雅诗根据妈妈指导做出来的全都美味异常,比人家店里的好像味道还要更好些,妈妈每次都夸她的天赋非凡,让她总有点小嘚瑟。   小吴开心地接过了宁雅诗手中小小的瓶子,起码这颜值可以打个一百分了,都不用试试味道,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她轻轻地掐了掐小姑娘的脸蛋,没舍得用力:“谢谢你呀雅诗,最近都要被你喂胖了,你准备的这些可都太好喝了!”   看着她夸完后,宁雅诗露出来的笑容,小吴心里也很是欣慰,宁雅诗刚到公司就进了她的组里,那时候小姑娘天天看起来总是阴云密布,倒也不会和人发脾气,只是好像总是心情不太好、对什么都不积极、不热情似的,那时虽说她总想着要让雅诗更融入组里,却束手无策,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   不过幸运的是,从前段时间开始,她突然发现宁雅诗不管是对工作还是对同事,画风突然大大转变了,开始试着和同事们接近,虽说不会过度热情,但总是不吝啬于给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对工作也充满热忱,全情投入,一下和大家打成一片,工作上也总让领导赞不绝口,甚至成了组里的核心人员 。   她不知道小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让她心里实在太过熨帖。   ……   “主任,这份是我们前天开会提到的,丰南公司要的他们组织的公益活动的宣传方案,请您过目。”宁雅诗将文件轻轻地放在了主任的桌上,站直在桌后,等待主任翻阅文件。   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拿起了文件,仔细翻阅着,头轻轻地点着,似乎对文件中的内容很是认可,随着头上的动作,披在肩膀的细碎长发也随之动了动。   眼前这人是汇星公司宣传部的新主任曹曼,是董事长特地从外面高薪挖回来的,现年四十出头,是个典型的职场精英,听说以前在他们公司可是绝对的一把手,若不是为了发展空间根本不会选择跳槽,作为一位女性,能走到这一步,也给了女性比例极高的宣传部成员们打上了一针强心针。   “来,雅诗你看,这里他们公司的领导和邀请行政部门的领导,你这些流程里的用词不太妥,我给你划线标记了,你可以去和上周咱们帮梅德医药公司做的那份宣传方案对比一下……还有你这里用的话太打官腔了,这种公益活动,可能需要斟酌一下,我也给你划线了,就这几处你再改改就很好了。”   曹曼细细地说着,很快便把文件里的问题一一说完,全都指出后她把文件一把合上,推到了宁雅诗那,嘴角带着笑:“雅诗你进步很大哦,要继续加油!现在已经整体结构没有任何问题了,措辞的部分你可以多学习一下!”她鼓励地看着宁雅诗,自她来部门后亲眼看着这小姑娘飞速成长着,现在已经渐渐地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那一个了,这让她对宁雅诗也越发器重。   宁雅诗抱着文件认真地鞠了一躬:“谢谢主任,我出去改文件了,改完再来打扰您,辛苦您了!”便在曹主任的同意声响起后转身离开,一背过身心里的小人便已经跳起来在空中握拳尖叫了起来。   汇星公司董事在前段时间把宣传部的主任正式重新任命了,之前的主任张鹏听说生了一种到现在都查不出来的怪病,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所以虽说董事长原本想力保这主任的位置,直到张鹏康复回来,可最后也因为宣传部群龙无首还是挖了曹曼过来担任新的主任。   当然,宁雅诗是知道张鹏生的那一场怪病可不是什么怪病,而是在她妈妈这个鬼大王主使下的一场报复活动,她现在可一点不怕张鹏了,毕竟她知道她身后总有人会一直保护着她,风雨无阻,况且大不了换份工作做,妈妈一定也会支持她的。   不过换了新的主任后,宁雅诗确实感觉到了工作的快乐,在曹曼主任手下她学习到了很多,曹曼主任渐渐地对她越发重用,总是把她当做核心来培养,让她很是得心应手,而张鹏的阴霾也被这些值得开心的事情一点点地扫得干净。   她刚拿着文件走了出去,便远远地看见自己的桌上已经放了一个挺大的快递纸箱,坐在她工位旁边的同事小李向她招了招手,很是热情:“雅诗,我刚刚去大堂拿快递,刚好看到有你的快递,我就顺手帮你拿上来了。”   宁雅诗应了声谢谢,走到工位上随手把纸箱拿了起来,转到正面,便能清楚地看到纸箱上贴的快递单上写的“abd日夜组合一箱”,她无奈地为自家好友的恶趣味扶额了一番,要知道同事们天天看她每月一箱卫生巾这么买,没准还以为她是血崩呢。   她划开微信,果然来自好友的信息已经乖巧地躺在了通知栏里。   苏好:您好,尊贵的高级vip客户,您订购的一箱abd卫生巾已经发出,预计本日送达,若使用良好请尽快给我们小店点个好评哦!小本经营,希望您可以尽快确认收货。   若不是早知道好友的恶趣味,她还真以为自己在梦里不知道去哪里买了箱卫生巾了,看这标准的淘宝客服腔调,也不知道一个卖符咒的天师去哪里学那么多有的没的。   是的,不打不相识,虽说当初她没有和苏好发生什么冲突,可在最开始,苏好是想上门对她家大伟叔和饿死鬼他们几个恶灵出手的,可这么认识以后,无巧不成书,两人竟然慢慢地变成了朋友。   一开始宁雅诗只是兢兢业业地像个乖巧的客户在苏好的店铺里定时定点的下单购买着见鬼符,结果这买着买着,按照苏好的说法居然就成了什么店铺最高vip,那时还很单纯的宁雅诗当然是信了她。   可后来她才晓得,原来这个vip可不是靠购物升级得来的,是靠稳固的“合作关系”慢慢结成专属vip服务。   自家老妈不知何时凭借“单大王”的b城鬼界霸王身份和苏好达成了合作阵线联盟。   苏好但凡是在b城出的那些任务,老妈这个鬼大王便带着恶灵大军们帮她去撑场子,基本在b城的地界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甚至现在这些恶灵们可跳了,他们还接那些“出差”的单子,时不时被租借到外头去出任务,按照苏好的说法,老妈的武力值一个打十个,大伟叔跟妈妈混久了,不止耐打武力值也蹭蹭蹭地往上,饿死鬼呢则在吃怨气上点满了天赋点……反正这几个钉子户恶灵那么多年下来都各有本事,尤其是拿恶灵对付恶灵,就像开了金手指一样,为任务瞬间降低难度。   到了后头,不只是打着,甚至苏好还时常给宁雅诗打些“分红”,还让宁雅诗帮她在b城开了个接任务的分店,让她天天在家里坐着数钱,当然每次赚到钱了,她也会赶快去买点什么纸钱、香烛的请恶灵们吃顿大餐。   而苏好也为她特制了现在时间相对更长的符咒包,每天挂一个延续能一天,要是不想看到了只要把这符咒包脱了就成,也不需要像最开始每天快下班了就要跑到厕所里去叠一个了。   只是苏好这恶趣味,寄到办公室来怕同事拆她包裹,所以总在快递单上胡写些什么,让她恨不得把这人好好锤一番。   正在忙活着工作,小吴姐突然凑了过来,她往宁雅诗那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等到宁雅诗人一过去,她赶忙认认真真地说起了她刚刚听说的消息。   小吴姐左看右看,确认了周围没有半个人,她就把嘴靠近在宁雅诗的耳朵边,窃窃私语了起来,这是她刚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一打听到她就赶快憋在心里,跑到科室里头赶紧和宁雅诗说,毕竟当初这事情只有她和宁雅诗掺和了,外人都不太清楚。   “听说咱们之前那个主任,张鹏主任,他病好了!出院了!”她说得认真。   宁雅诗有些怔住,明明说好已经雨过天晴,这一听到这名字她下意识地还是有些感到紧张,她忙道:“那张鹏主任会回来吗?他要是回来那咱们曹主任怎么办呢?难道要曹主任走吗?”   她突然有些踌躇,若是这人回来……   “哎呀!哪能呢?公司花了那么多钱把曹主任挖来,还要把她送走,这不是傻了吗?白贴钱呀这是!而且就算真要张鹏主任回来,他也得能回来呀!”说着小吴露出了神秘的表情。   听着小吴细细道来的那些话,宁雅诗也不禁张大了嘴,这事态的发展倒是超乎她的预料。   张鹏在前几天,才刚刚病愈出院,听说这回和当初他入院一样神奇,莫名其妙地也就突然好了!肚子也不疼了,也不天天喊饿了,可是当初的时候,这张鹏主任接连折了两次的手啊,可是确实好不了了,虽说现在科技发达,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当时张鹏连着伤了两次,还都是同一只手,后来因为他身上的毛病,手始终不能消停下来养病,伤上加伤,结果现在右手连使劲都使不太上,听医生说,这估计是永久性的了,他这只手可不只是骨头的问题,连那些筋脉都出问题了。   连着住院了一年多的他,听说精神上也有些神神叨叨,身体是康健了,但是精神老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总是疑神疑鬼,感觉身上哪哪都疼,这倒是些心理上的疾病。   更可怜的是还在后头,小吴和宁雅诗当初可是一起见着张主任被他的妻子大打一顿的,当然小吴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张鹏主任的妻子下了狠手。   “听说那时候张主任的老婆和他打架以后就直接分居了,送女儿到美国读书去了,张主任住院这一年多来一次都没有回来陪过他,任他自生自灭也不管,你说这事闹的,再怎么样在自己丈夫生病了好歹回来看一眼吧,也才不会被人说闲话,哪怕……”   小吴也猜得到,这女人不要男人大多不要嘛是女的外面找了,要嘛是男的外面找了,当初看张鹏妻子打他那个劲,十有八九是张鹏主任出轨了!只是……哎,算了算了,出轨的男人活该被抛弃!   所以她也没有多做评论,接着就往下说:“听说张主任才出院,恨得不行,打电话叫他妻子回来离婚,说他妻子遗弃他,要是不离婚就要告她,还要她净身出户!这也是太狠了点。”讲到这,她对张鹏又有点愤愤不平了。   “然后呢?”宁雅诗忙追问,听到这话她可有点担心张鹏的妻子。   “张主任妻子肯定不能被他告啊,也就同他离婚了,结果两人离婚了之后啊,张主任才发现他全部财产都没了!而且还真不是他妻子转移财产。”   “当初他们女儿去美国读书是事先定好的,张主任这几年来可没有收入,基本上全花了张主任的积蓄,听说两母女在海外也没有奢侈生活,就花了学费和生活费,就把这家里的积蓄都花得差不多了,他们名下的房子本来有房贷,因为还不起直接就让银行拍卖来还了,所以张主任离了婚发现自己反而成了真净身出户的那一个。”   “听说他女儿在国外成绩不错,老师也看重,张主任妻子的娘家会帮着出学费,不用张主任操心,我还听说他女儿可对这个爸爸很是有一些成见,听说不打算从美国回来了……”   小吴那还在念叨:“所以说这一年多生病出来,张主任妻离子散的,身家财产全没,听说治疗费还都是咱们董事长出的,还好当初还有点资历,但我们这行错过热点、趋势变化又要花好多时间来跟上,估计还得磋磨几年……也真是可怜……”   “而且啊,听说董事长花了公司不少钱给张鹏主任看病用,说是啥抚慰金,搞得有些股东很不满,所以这张鹏主任回公司上班的路已经被堵死了,人家也直说,说这右手都用不上力气,哪能回来呢?”   宁雅诗听得心中有些错综复杂,一切也就像是阴差阳错,张主任当初只是对她起意,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也算是机缘巧合,只能说是蝴蝶效应,一场一年多的病,直接改变了许多。   她摇摇头,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回了声:“是啊,真挺可怜,祝他好运吧。”她倒没什么圣母情怀,非要把什么罪都归到自己、归到母亲和恶灵们的身上,张鹏如果不是想出轨,他的妻子那样子也一定会对他不离不弃,更别说女儿了,哪会到这地步。   只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今天很是经过了一番忙碌,总算到了下班的点,宁雅诗刚把手头的工作忙完,一抬头就能看到董大伟已经在窗外头看着车如流水了,维护交通可是大伟叔最大的兴趣爱好,恶灵们可比单位的时钟都要准时,但凡到了点,便会及时地出现在窗外翘首以盼,活像是个望夫石什么的。   宁雅诗飞快的收了东西,把纸盒里装的小盒子拿了出来——是的,这是来自于苏好的恶趣味问候,其实这大纸箱里也就装着这么个铅笔盒大小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个月量的符咒,然后把盒子收好,背着包便也顺着人流下楼去,一路上同经过的同事一个个挥手问别。   坐着地铁很快就到了家附近的站点,又到了每个月一次的采购日,宁雅诗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菜市场旁边的香烛店,他们这庙宇众多,拜佛求神的人也多,逢年过节还有很多祭祀,所以菜市场旁边总能找到香烛店,买的人也不少,哪怕是像她这样一次买得多的,别人也只会以为她只是比较迷信、或是信仰众多。   家里妈妈的房间里摆着几个香炉,每天她就往里头插上一把香点着,基本上青烟弥散能烧个一天,十天半个月的她就到楼下找个地方烧点纸钱,饿死鬼是不会让污染这种事情发生的,基本上连烟雾他都能全部给吃个干净,倒很是可持续发展。   先买完给恶灵们的“美食”,对宁雅诗来说,这些恶灵们也渐渐地成为了家人一样的存在,她从来不觉得这是个麻烦。   她提着东西往前走着,路过了一家路边的卤料店,里面卖的是些卤水,都是论斤卖的,已经排了好几个人。   这家店以前妈妈常常给她买,每次妈妈来买菜,都要往家里头带些打打牙祭,按妈妈的说法,就是既然要从外面买菜回去,那肯定要买自己家不做的,像是卤料这样的,家里做的少,从外面买味道更好。   她便顺排在了后头,乖乖地等着轮到自己的位置,称了十块鸡爪、十块牛肉、五块鸭肠、五块海带……怎么买了二十八块钱,就已经满满当当一袋了,她嘴角带着笑。   这可是在一年多前想都想不到的,以前要是回家,她就简单地煮些清汤面什么的应付吃吃就好,现在就不一样了,带着些好吃的回去,然后可以在家里饱餐一顿,一边吃着一边和妈妈说些今天发生的事情。   手上的东西渐渐有些多,董大伟已经偷偷地飘了过来以奇怪的姿势托着这袋东西,生怕宁雅诗觉得重,宁雅诗可不敢低头看,她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笑出声,可这种体贴让她心里感觉有些暖。   “我回家啦!”宁雅诗推开门往屋子里喊着,大伟叔叔已经帮忙提着她放在脚边的袋子飞到了客厅里,看不见的人还以为有一堆袋子在空中自体飞翔呢!   屋子里头到了晚上这个点播的是晚间新闻,单大王正在带着手下们关心国家大事,首都电视台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衬着对面那些千奇百怪、认真看着电视的恶灵们,真是好一副奇特景象。   单静秋瞅见女儿来了,也不看电视了,忙也窜了过来陪才在换鞋的女儿说着话,关心地说着:“今天上班怎么样,开心吗?昨天你和妈妈说你今天要去交方案,方案顺不顺利?”又露出了有几分促狭的笑容,“今天有没有看到好看的小哥哥呀?”这也是她近来和女儿打趣最多的话。   又来了,宁雅诗无奈地瞥了瞥老妈一眼:“没有没有,只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今天工作可顺利了,等等吃饭的时候和你说。”   然后便看着没得到满意答复的妈妈小声念叨着飘了过去:“成天就知道和好看的小姐姐玩,也不知道说上回520的时候非要和我们一起过的是谁,马上就七夕了,到时候又得自己过……”   她觉得有些拿老妈没办法,又被妈妈逗笑了,这妈妈连做鬼了都要念叨着女儿找男朋友的事情。   宁雅诗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原本是妈妈房间的屋子里,拿起今天买的香烛点了好几根红烛,当然,都是点在铁盒子里,毕竟安全也是很重要的,在香炉里插了好几把香,生怕不够,连边边角角都插满了。   毕竟半年前还有个光着头的和尚鬼到她单位来偷偷找她,那时和尚说。   “施主,善哉善哉,能否让单大王放过小庙香火,少来两趟,听说咱们城中间的关老爷庙香火很旺,那里吃香火的灵也不多,不如去那多多吃点!还有那东城外东水寺的香火可是高档货,味道别提多好吃了,您帮着推荐推荐!”   她才知道自家老妈时不时带着恶灵们在城里的庙宇里轮着打牙祭,虽然去得很少,对于那些寺庙私有化的灵来说,简直是深受打击,只觉得领土被彻底侵犯了,所以自那以后,她总是在家里备得足足的,反正这些灵们出任务赚的钱,可够他们吃百八十年还有剩的!   至于被女儿戳破真相的单大王和和尚鬼之后展开了如何的友好会谈那可是另一回事了,这事当然没让宁雅诗知道,只是听说那和尚好长一段时间,每天掉着眼泪在庙宇门后放上香火做什么劳什子“保护费”。   虽然其实要的特别少,对和尚鬼来说无伤大雅,只是做鬼太过无聊,偶尔这么闹一闹反倒是开心得很,这些鬼们一个赛一个戏精。   吃饭的时候宁雅诗可话唠得很,一边吃着一边说个不停。   “今天我们主任还夸我了呢!说我最近干得可好了,她现在可器重我了,上回还想和董事长推荐让我也去做个组长呢!只是我想了想还是推了,我还需要多学习,不能这么急躁。”   “今天的鸡爪可好吃了,妈你以前买的那家是哪一家,我买的菜市场口这家好像小肠比你以前买的难吃多了,是不是味道改了,真奇怪。”   “对了,今天小吴姐和我说到了张鹏主任,听说他现在已经病好了,然后遇到了些事情,以后可能不会回我们科室上班了,具体的事情大概是这样……”   一顿饭就像写日记一样把一天的事情全都说光,可托着腮的单静秋只是在听完了以后摇了摇脑袋:“可惜经过了一天,我被夸奖、吃了好吃的不怕身宽体胖的女儿,还是要自己过端午节,对了明天端午节你有人约吗?”   看着妈妈有些打趣的打量眼神,宁雅诗缩了缩脑袋,想给自己找回场子,可现在确实是没人约,只能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脑袋应了声:“没!我自己过,我要在家里睡一觉长的!我最喜欢放假在家睡觉了。”   单静秋倒是没继续开女儿玩笑,只是突然想到些什么的,对女儿说:“那我们明天约会一天吧,怎么样,和妈妈一起出去玩一回?”   宁雅诗埋着头,没看眼前的妈妈,只是闷着声应了声:“好。”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宁雅诗一如既往地踢了被子,她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单静秋飘了进来,轻轻地为总是不把自己被子盖好的女儿把被子好好地盖住,然后凝视了良久,轻轻地笑了笑,飘出了屋子。   刚刚还看起来睡得深沉的宁雅诗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被子,把身体全都埋在了被子下头,蜷缩成虾米的形状,咬着自己的手臂哭了起来。   手机亮起,是苏好发来的信息。   苏好:差不多到时间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把手机按熄,过了好一会,终于把脑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眼神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一道一道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始终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   今天早上单静秋没叫自家女儿,要让她多睡一会,而宁雅诗昨天晚上由于一些事,也便睡得有些晚,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爬了起来。   单静秋便已经在客厅里等着宁雅诗了,今天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异常的丰富,这些是恶灵们帮着备菜准备的,至于掌握火候、菜谱指导的活则是单静秋来做。   “哇,今天妈妈你替我准备了这么多呀!看起来就超好吃的!”宁雅诗看到满桌的丰盛,忙美滋滋地坐在了桌前享受了起来,上回吃到妈妈的手艺已经是两年半之前了,对她来说这些可是久违的美味,她很快便把一桌子的菜吃得干干净净,终于吃完了的她肚子已经是鼓得圆圆,几乎走不动路了。   “妈,今天咱们第一站是哪里?”宁雅诗笑着侧了侧脑袋问着妈妈。   单静秋只是带着神秘的笑容说:“今天呀,你就跟着妈妈走就好了!”然后露出的笑容温柔无限,一如当初。   宁雅诗当然是信任妈妈的,今天那些恶灵们都被单静秋放了假,毕竟大家现在都看首都电视台,紧跟国家脚步,要是不给放端午假期这种法定节假日,他们可是要去劳动仲裁所告单大王的,至于人家受不受理鬼魂的申请,这事就是另外一说了。   跟着妈妈的后头,脚步匆匆,很快地她和妈妈便到了第一站,是b城第一医院,这也是当初妈妈癌症化疗时住的医院,宁雅诗对这间医院有种莫名的畏惧,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敢靠近这里。   “来,诗诗跟着妈妈走。”单静秋首先带着女儿去的是医院的急诊大楼。   一走进急诊大楼,就听到身后有120刚刚开到的声音,上头有先行跑下来的医生大声叫着:“都让开,不要挡着路,离抢救室的路都让开!”从120上拖下来的担架放在了可移动的车上,上头躺着一个病人,面色死白,他身上骑着一个护士,正跪坐在他的身上拼了命的做着心肺复苏,两个医生在前头拉着车,一路迅捷,送到了抢救室里头。   “诗诗,你不要害怕,你看,这里每天都有人因为生命垂危被拉到这,也有很多人离开人世,也有很多人因为抢救成功从这走出。”单静秋也看着这,在女儿旁边轻轻地说着,她指着前头,那是刚刚被送去里头的那人的家属,被拦在抢救室外面,正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生命,是最可贵,也最难得的东西。”   “来,你跟着妈妈往上走。”单静秋又轻轻地拍了拍正在发呆的女儿,带着她跟着人群坐着电梯到医院的15楼,这是单静秋当初生病的时候住的那一层,这层全是癌症的病人,他们脸上大多同时充斥着对生命的渴望和绝望,而跟在他们身边的家属有的已经是面无表情、习以为常,有的在每次进病房前都要用力地打打自己的脸,才能露出一个看起来斗志昂扬的笑容——就像当初的宁雅诗,每天都要蹲在病房门口给自己努力打气,才能不再妈妈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   这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宁雅诗来说,就像吃人的深渊。   “你看,在这里,我们都曾非常非常努力的和病痛做斗争,只希望换回来一个活着的机会,前一天狼狈地骂着不如去死算了,第二天睡醒,能睁开眼的那瞬间,又忍不住笑着说,真好,还活着。”   “有那么多人,和妈妈一样,为了能看到第二天的朝阳拼尽全力的努力着,永远也不放弃,就连他们身边的人,也咬紧牙关苦苦撑着,哪怕已经痛苦到了极致,知道放弃才是最明智的,也因为想活着而努力着。”   “有这么多人,正在拼尽全力的活着,只是他们有时候拒绝不了无常的生命。”   宁雅诗的眼睛已经有点酸涩,咬着牙不想流下泪水。   “咱们再去一个地方。”单静秋带着女儿坐了向下的楼梯,在这医院的四层、五层、六层,则是三层楼的产科,其中四层处还有顺产的产房。   走到这,则是截然不同的场景,这里要吵得多,已经有肚子老大的产妇,在家人的搀扶下一圈一圈地扶着墙边的扶手梯走来走去。   产房门口的椅子已经做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人连坐下的想法都没有,站在那就是来回倒腾,走着又走,旁边就像个小型产科分享会一样,已经先头有一胎的家人会颇有经验地同众人大声分享着之前等生产的经历,颇有些老江湖的味道,而没经验的一个两个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拿笔来记。   产房的门推开,霎时开得正到关头的分享会嘎然而止,几家人纷纷探着脑袋窜到了护士面前,甚至还往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的产房门内不住张望着。   “李小鱼的家人是谁?”护士拿着本子大声喊着。   刚刚正开着二胎分享会的那家立马一跳三米高,根本不像自己刚刚炫耀着说到的镇静,掐着手的样子比谁看起来都更紧张得多。   “你们记一下,李小鱼刚刚生了个女儿,7斤正好,时间是下午15:37,她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出来……”   那家已经抓着手中的男人已经开始疯狂地打起了电话炫耀了起来:“小鱼生了!哎呀是个漂亮女儿,七斤!对,我媳妇生得可快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要去和别人报信了!”   而那应该是婆婆的正在手机上赶快记着,拉着护士问东问西,哪里像有经验的样子。   ……   你一言我一语地,一阵嘈杂,全都是满满地喜悦。   “你看,在这每天也有新的生命到来,他们哇哇地哭着,带给一家人全部的快乐,就像当初,妈妈在知道我们诗诗出生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了,好像是从哪里偷来的宝贝,生怕被人找回去一样,然后看着你从一个小不点变得亭亭玉立,成了现在的模样,对于妈妈来说,比什么都更要有成就感。”单静秋声音很是柔和,轻轻地在女儿的耳边说着,就像什么飘来的羽毛,从她的耳朵边飘荡而去。   宁雅诗看着眼前已经笑得震天响的一家人,眼神有些远,当初她出生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好了,走了,我们去下一站吧。”单静秋带着女儿往外走,示意着女儿乘上的士,去往今天的第二站——城郊的莲花陵园,她死后正葬在这。   宁雅诗已经笑不出来很久了,哪怕在旁边的妈妈时不时说些笑话逗她笑,也已经是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几乎用了所有的努力,才能把他们紧紧地关在眼睛里,不奔涌而出。   很快地,莲花陵园便到了,单静秋的骨灰盒放在陵园里,是宁雅诗买的,那时买的是个双坑,别人大多是买来让父母同葬的,只是那时候宁雅诗想的是……   她闭着眼睛都知道要怎么走能走到妈妈位置的前头,毕竟曾经的一年多,她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便在休息日坐着车待在妈妈的墓前从早到晚。   这是圆形的墓,前头立着的石碑上还有妈妈的照片,和家里的那张一样。   “真好,那时候妈妈快走了还在想,你说要是妈妈没了以后没地方去要怎么办,没想到在这种地价高的地方,我们诗诗还给妈妈买了个房,住着都要开心。”   前头背着单静秋的宁雅诗已经哭了,她跪在石碑前,身前身后都是妈妈,眼泪砸落成线条在上头。   “以前不都说吗?如果人死了,会死两次,一次是身体死了,一次是在没有人记得她的时候,彻底死了。妈妈呢,这辈子啊活得挺失败,家里人都走在我前头,老公呢也走得早,身边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如果连你都不记得妈妈,这个世界应该就不会有人记得妈妈了。”   “妈妈真开心,每次你来这看看妈妈、喊妈妈的名字、替我打扫一下,我都觉得好幸福,因为妈妈知道有人永远记着妈妈,把妈妈放在心里头。”   “想到以后也许还会有我们诗诗的朋友、爱人、孩子一起来看妈妈,就觉得真的特别的开心。”   她虚圈了圈跪着的女儿,只可惜碰触不到她没法好好地抱住她:“妈妈真的因为拥有诗诗做女儿非常幸福。”   宁雅诗没有回头,也虚握着那只触碰不到的手,只是一直一直,让眼泪成线洒落,不愿停下。   太阳渐渐地落了,宁雅诗慢慢地哭完了,单静秋站在女儿面前,笑着冲她说:“走吧,咱们去最后一站。”   宁雅诗愣愣地跟在妈妈的后头,又搭上了车,兜来转去,又回到了家附近,妈妈带她去的是家旁边的阿公肉粽,这家从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着了,那时候还是这家的爷爷,后来爷爷走了,则是儿子在经营这家肉粽店,这是宁雅诗从小到大吃的最喜欢的肉粽,以前每到端午节的时候妈妈都会给她买,去年的这天,妈妈也陪着她一起来这买了肉粽。   “来,诗诗买三个肉粽回去,妈妈现在付不了钱,你请妈妈吃一回吧。”她眉眼笑得眯着,声音带笑。   很快地,她们便买了热乎乎地三个肉粽回了家,单静秋不知道从哪里喊来了董大伟,让董大伟帮着把肉粽分成了两碗,一碗里头装着两个,一碗里头装着一个,放在对面,她就这么坐在女儿的对面陪宁雅诗吃起了粽子,虽然其实她是吃不到的。   “以前呢,每年妈妈都很喜欢过节的时候带着你吃些节庆的东西,中秋吃月饼、元宵吃汤圆、冬至吃甜圆子……端午吃粽子,过两天就端午节了,妈妈先陪你一起吃一次粽子。”   宁雅诗的碗里已经不是粽子了,而是眼泪拌粽子,眼泪不断地打到饭碗里,混着泪水,每一口粽子都变得不好吃,可她就这么颤抖着拿起筷子,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巴里麻木地送。   “这段时间对妈妈来说就像偷来的日子,能够多看我们诗诗一眼真的好开心。”   “其实,不是妈妈在守护诗诗,是诗诗在守护妈妈,当初妈妈生病的时候,如果不是诗诗早就不想坚持了,包括从前和你爸爸分开的时候,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后有诗诗,便咬着牙这么一天一天地过了下来,只要看到你啊,妈妈就会笑个不停,因为妈妈觉得自家女儿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了。”   “以后,你会记得妈妈吗?会让妈妈也能跟着你一起过节、过日子吗?”她问得轻声细语。   宁雅诗哭得狼狈,脸已经涨红:“会……我会。”   “那么妈妈守护诗诗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以后的日子换诗诗来守护妈妈好吗?来让妈妈更长久的在这世界活下去,好吗?”   “好!好!”眼泪终于破堤。   “大伟叔叔、饿死鬼、流浪鬼他们妈妈也交给诗诗了,他们会替妈妈保护诗诗、守护诗诗,诗诗也替妈妈好好照顾他们,好吗?”   “我知道!我会的!”她哽咽着应道。   “那么诗诗,妈妈先提前和你说一声端午节快乐,妈妈爱你。”她的眼中也掉下了一滴看不见的泪。   “我也爱你!妈,端午节快乐!”终于是哭到肝肠寸断。   宁雅诗抬起头,前面已经是一片空气,再无那人的踪影,她只是含着泪,对着那头说着:“我很好,我会好,你也……要好。”   偷来的九百天妈妈,今天也和她再一次地说再见了。   只是这回,她会努力地过着以后的人生,努力地往前走,因为她要比谁都更认真地记住妈妈,守护妈妈送给她的礼物。   饿死鬼突然飘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从客厅那边拿出了那盒抽纸,往宁雅诗那边送,笨拙地安慰着:“诗诗,你不要哭。”   流浪鬼也抽着鼻涕,只是说:“大王走了,我们也会好好陪着诗诗的!”   宁雅诗回头看,今天说好被放假的恶灵们全都挤在了窗户外面,董大伟正在身后担忧地看着她。   “诗诗我们可以进来吗?”外头的小恶灵轻轻地敲了敲窗户,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突然破涕而笑,轻轻地点着头:“进来吧。”   恶灵们一个接着一个飘进了屋子里,蹩脚地给她唱着刚学会的电视剧主题曲哄着她。   人生,还有很多东西要朝前看,往前走,别回头。   妈妈,其实一直都在。   ……   玄关处的照片被重新立了起来,每天的仔细擦洗让上头连半点灰尘都没有。   “妈,我去上班了哦!”   宁雅诗往身后挥挥手,不回头地往前走,唇角带着笑,头上飘着的饿死鬼正在念叨着前几天没吃到的粽子,想吃什么粽子味的香火。   身前阳光万里,天气正好,又是晴朗的一天。 第81章 儿子他是电竞之王(一)   b城翠山苑小区。   这是一套复式的上下二层套房, 装修充斥着欧式金碧辉煌和中式红木家具的混合体,不中不西的, 但怎么看怎么富丽堂皇,能从摆设中看出这家的家境不错, 只是少了些品味,门口进来的照片墙上挂着好些奖状、照片,奖状都挺新, 能看出平时被照料得很好, 上面没有半点灰尘。   挂在墙上的照片都是同一个男孩,从学步的儿童到抱着篮球神采飞扬的清隽少年, 还有许多是拿着奖状、抱着奖杯的合照, 一看便能看出这家的儿子应当是品学兼优的、也是长辈心中的骄傲才会这样陈列。   客厅的沙发正中间做了个妇人,身材苗条并不胖,染了浅棕色的短发,穿着一身简单的裙子,正在那头拿着手机接着电话, 神情看起来很是专注、投入。   这妇人正是单静秋。   “喂, 妈,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了男孩的声音, 听起来有些沙哑,其中还带着些许的稚气。   单静秋手把手机抓得紧紧:“东东吗?妈在, 妈在,你在那头怎么样呀!妈可想你了!”言语之间的思念和焦急没有半点掩饰。   向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有些沉闷,听不清情绪:“我在这里很好, 教官和同学都挺关心我的,我……我想你了!”说到这句时,似乎沙哑的程度又重了一分。   可在这句想你话音刚落,向东突然话音又转了一折:“不过还是要在这里多学习……改好了才能回家,我会赶快改的!改了就会好的!”好似发生了什么变化,可又很难听出来。   单静秋声音带着些关切:“好好好,没事咱们慢慢来,妈妈相信咱们东东能行的!一定要注意身体,咱们身体最重要!你在那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习惯、也没有带什么衣服过去,你爸爸说不能提前去看你,也不能带东西过去,我可担心死了,真恨不得去一趟!”   “妈!”电话另一端的男孩突然喊了一声,似乎有万千的情绪在其中无法言尽。   “哎!怎么了东东,妈妈在呢!”她抓着手机忙对着那头问着,“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妈呀?”   良久,那头似是被黑暗吞没的安静,男孩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没事,就是怪想你的。”   单静秋抓着电话的手用了些力,在向东看不到的地方表情已经是一片凝重,只是没说话,就在这段沉默蔓延的时候,忽地电话的那头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哎,单姐您好,我是向东的教官林盛,刚刚这三分钟的电话已经到时间了,咱们这呢教育孩子讲究一个规矩,他表现好才能和家里通三分钟电话,所以也希望你们家长配合一下,希望你们可以理解。”   “嗯,我理解的。”她面无表情,冷漠得很,只是说出的话却好像诚惶诚恐,和脸上流露出的神色大不相同。   “晚些时候,我们会把这孩子的最近的一些作业、作品照片发给您,向东来学校这里算是表现不错的,不过呀,就是他这个网瘾可重了点,没得那么容易能治疗好,这段日子来也只是稍微改善了一些,要说彻底治好那还远着呢!所以也需要你们家长和学校一起努力,咱们彻彻底底地把孩子的毛病纠过来。”林盛的声音循循善诱,亲切得很,反倒不像是什么教官、更像是一个敬业的老师了,只是言语间似乎带着些诱惑和暗示。   单静秋神色依旧,可嘴上说的话却全是感谢:“那就辛苦教官了,麻烦您等下把相片发给我,我和孩子她爸爸看一看,真是谢谢您了,孩子他还得靠您照顾。”   “成成成!那我等下呀就把照片发给你!那就先这样了,我也先带小东去上课了,不打扰您了,下次小东表现好再和你们联系。”林盛迅速地说着。   “好的,谢谢教官了。”她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便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单静秋觉得自己的心就如这忙音一样一点一点地砸了下去,掉到了谷底。   之前留在中心里的邮箱号码收到了新发来的邮件,这还是那时候原身特地去注册的,发来的是个不小的压缩包,单静秋点开压缩包,能看到里面是一张张的照片还有一张所谓的“孩子给家长的信”。   先点开的是孩子写的信,信很长,单静秋能认出这是儿子向东的字,里头这样写着:   “妈,我来学校的这段时间学到了很多东西,教官也很关心我们的生活、学习,平时对我们的衣食住行都很关照,像我们现在连折被子都是按照教官教的办法叠的,我还学了很多写书法的方法,每天也和同学们一起去运动,从来不偷懒……”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相信以后会更好的。”   单静秋的手停在那张所谓的孩子的信的扫描图上,一句话也说不出,眼角有些莫名地酸涩。   挺好,真的挺好吗?   她接着往下看,压缩包里头的照片很多,倒是从各个角度、多角度拍摄的,看起来倒很是写实,没有过多的什么拍摄技巧和滤镜,可这份朴实之后竟有种令人莫名的不寒而栗。   上头的人单静秋很熟,正是她现在所在的这具身体的儿子“向东”,向东今年刚16,身高已经到了一米七多出头,从来也是生龙活虎的活泼样子,可现在似乎变了个人。   照片里的是向东正在教官的关怀指导下把被子折成豆腐块、站着军姿、和同学们坐在一起听课、背着手背书、写书法……一张一张照片看似只是孩子认真向学、军训的样子,可那股记忆里儿子神采飞扬的劲儿全都一扫而空,只剩下面无表情地僵硬,偶尔有一张直视镜头的照片眼神也显得有些涣散和茫然。   更别说向东的样子了,和刚离开家时相比,短短两个礼拜而已,似乎已经瘦下了一圈,原本有些肉的脸颊已经变得瘦削,棱角分明,并不显得英俊,只是有些病态。   当然,非要这么说也有些牵强,毕竟孩子到了新的环境,不习惯瘦些总是正常的,拍照偶尔拍到神色奇怪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单静秋却已经清清楚楚。   这就是家长们想要的好孩子吗?单静秋捂着胸口冷冷一笑。   ……   “任务一:挽救女儿宁雅诗,已完成。   任务二:让张鹏恶有恶报,已完成。   任务三:让女儿真正地想要活下去,已完成。”   在听到任务三已经完成,消失在那世界的单静秋勾起嘴角露出了个欣慰地笑容,在消失在那空间之时,她心里最大的担心就是能否让女儿真正地面对属于自己的人生,不再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母亲的身上,但还好,一切如她所愿,这孩子总归还是能开心地向前走,拥抱自己的未来。   进入黑暗空间没多久,那份记忆里的羁绊慢慢地被放入心底,睁开眼,看见眼前的妇人,单静秋明白,完全不遵守劳动法,端午节这种法定假期也不给放假的辣鸡008果然又准时上线了。   “008,你们系统管理局就没有什么劳动仲裁的地方吗?我要去上访,我要去告你这个黑心系统!”单静秋在心底恨恨地说,每次面对008的无情剥削,她觉得自己一点也冷静自若不起来。   已经很是熟悉的机械音响了起来:“好的,尊敬的宿主,已经收到您的反馈,由于系统锁定原因,很抱歉,您将无法联系到系统的上级,您的需求由于以上原因无法实现,很遗憾。”   单静秋挑挑眉,这垃圾系统说的这话实在欠扁,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上告无门,自认倒霉吗?   意识到宿主心中小火苗正在燃烧,机智的008迅速找补,毕竟宿主要真不肯完成任务,那它可亏大了:“不过根据您的需求,在本次世界任务完成之后将会给您一段较为轻松的休息时间,敬请期待。”   她狐疑地想了想,毕竟系统的可靠程度她心里还是有点谱,只得暂时先信了这系统准备接受新的任务,暗暗地同008说了声:“你最后说到做到。”   那平铺直叙的机械音不知怎地突然昂扬了一番:“好的。”   单静秋总觉得有一个深坑在她面前铺开,只等她一脚踩了进去,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只是现在甩甩头,也不再考虑这么多,毕竟眼前的妇人看着情绪有些失控。   那是一个妇人,神色之间充满了恍惚,看着单静秋的眼神似近又似远,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东东……”只是听到这声音,都能感觉到这其中藏着的那些浓厚的苦痛之感,每呼唤出的话都似乎是发自心里最深处。   单静秋站在妇人面前,听这妇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了她的故事,露出了不可置信和发自内心的厌恶神情。   这次的故事世界,是一个普通的言情世界,换句话说就是个本都市小甜文,是个从头到尾甜甜甜的爱情故事,故事讲述的是:从英雄联盟这个游戏里发展而出的电子竞技,颇有电竞天赋的女主苏芮从美女主播走到电竞职业选手,与职业选手,人称下路大魔王的男主吴翔携手带领战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以五个中国人组成的战队在世界比赛上获得冠军,替国争光,完成事业与爱情的双丰收。   而这关原身和她的儿子向东什么事呢?   事实上,向东在原作中确实占据一段篇幅,他是在女主的家人反对她投身电竞事业时,男主吴翔劝告苏芮要好好和家人沟通时出现的一个残酷到了极点的“例子”:   “中国的电竞事业难以发展,有一方面的原因是传统的父母们大多对电竞有着巨大的误解,在他们看来,如果孩子在数学、语文、物理等科目上有天赋,那就是值得鼓励,值得支持的,是天才少年。”   “而像是在体育、电子竞技上拥有天赋,那就是不务正业、不思进取,在他们看来只有最不入流的孩子才会放弃读书去选择这些所谓的课余活动,其中在电子竞技上尤其是如此,甚至他们还冠给了孩子们一个这样的名头,叫做网瘾,凡是说瘾,均是要治的,而在网瘾的治疗上,更是全都沾满了鲜血。”   “吴翔进入电竞事业相对别人要更早,他是中国电竞的第一批老选手之一,在游戏的过程中他认识了一个天赋卓绝的男孩,男孩的游戏id叫做east,在和男孩对线的时候,他被男孩打得落花流水,以职业选手的眼光来看,他发现潜藏在这男孩操作之下的天赋。他主动结交认识了他,他愕然地知晓男孩现实中仅有16岁,名字叫向东,那才是他刚接触游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能打出这样的操作,他始终和男孩保持着联系,当然那时的他只是为自己看到了一个好苗子感到惊叹,并没有多想些什么。”   “一直到吴翔队伍中的打野位退役后,他在寻找战队下一个打野时,想起了好友列表里天赋、才华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男孩向东,他在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联系向东,可这时他发现,男孩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变成了灰色的头像,无论留多少言,他也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   “吴翔那时只是以为男孩是专注学业,或是放弃了游戏,毕竟孩子年纪还小,未来可期,也不一定非要在电竞上发展,他心里有些可惜,但也没有多想,可他从未想过,他第一次见到男孩的脸是在社会新闻上。”   那天刷着微博的吴翔,在首页博主的转发中看到了这样的一条新闻:“名为向东的16岁男孩,由于沉迷游戏,在向父母提出了希望能休学参与电子竞技比赛的要求时,被父母送到h省知名网瘾治疗中心西山学院。他在学院里经受了长达八年的网瘾戒除治疗,在治疗过程中,由于学院的不当操作,在过度的电击治疗后死亡,死亡时,浑身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虽然吴翔没有真的见过男孩,新闻中的每一个信息都指向着他认识并看好的那个天才少年,无论是家乡、名字、年龄、消失时间还是其他的条件……他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只是因为喜欢游戏、向往电子竞技,有一个男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时候他才再一次理解,在这片土地上依旧还有无数人并不能理解、也不接受所谓的电子竞技,在很多人看来这根本只是改头换面包装过后的网瘾,根本就是需要被治疗的心理疾病。   这份对电子竞技的喜欢,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只是,无论后来的人说什么,那个少年都已经静静地消失在那年夏天。   直到他死后不久,事情愈发发酵,终于引发了一场全国范围的大讨论,在听说新闻取缔了西山学院的那天,吴翔在心里想,如果少年在天上能看到,会感到庆幸还是更加的痛苦呢?他曾经天赋卓绝,可在有的人眼中,这份天赋却只是自甘堕落,不该存在的病,这份认知让向东在那年再也没有醒来。   在原作中,向东是以一个人生悲剧到了极点的天才少年身份出现在文章之中,如同流星滑落,引发了读者的同情和深思。   可在原身的世界里,向东几乎可以说是她的全部。   原身和丈夫向念祖都出身于农村,本是在村子里相亲凑对结了婚,她十八岁的时候便没读书,嫁给了丈夫向念祖   向念祖敢闯敢拼,凭借自己的吃苦耐闹和远见卓识,很早便下海经商,靠着当时被人称为投机倒把的倒卖行为积累的第一桶金,慢慢地发家致富,带着原身到城里闯荡,开创了一番事业,在当地还算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而在向念祖往前大迈步的时候,原身依旧没有什么进益,她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村妇女,向来对着丈夫听之任之,把丈夫当做自己的天,丈夫让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   他们俩就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做向东。   向东打小便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很早便在老师的看好和支持下参加了各种奥数、奥物竞赛。家境条件优越、自身成绩好、心地善良、乐观开朗,向东可以说是人人夸赞的好孩子。   尤其是出身于农村,没怎么读过书,时常被人在私底下笑话没文化、大老粗的向念祖,对他来说儿子是证明自己人生可以翻身的最大骄傲,他时不时就得把自己儿子拿出去和外人炫耀一番,毕竟他这种农村大老粗也能养出来这样文质彬彬的优秀儿子,在他看来别提多值得嘚瑟了。   那些城里出身的、书念了这么多,教育出来的孩子还比不上他儿子的一根指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可他向念祖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不和他们一样!   可万万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向东在16岁那年,也就是孩子刚初二的时候,他叛逆期作祟,头回跟着朋友一起偷偷去了网吧,当年网吧里最流行的便是刚在国内开始营运不算久的moba游戏英雄联盟,这也是他头回接触游戏这种东西,在第一次玩游戏他便表现出了非凡的天赋,比他已经来过几次的朋友打得可要好的多,而他也渐渐地生起了一份好奇与热爱。   他第一次从网友那和网上的信息处了解到了世界上原来还有一项事业叫做电子竞技,那年是中国队头回在英雄联盟的世界赛里前几,只可惜最后还是铩羽而归。   向东在电脑这头,隔着屏幕看着那些人代表着自己的战队,和别人比赛时露出的光芒万丈的模样,他突然发现一直以来按部就班的生活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从小到大便是听着父母的指示往前走,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想法。   出于对父母的爱、信任和尊重,向东主动向父母交代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父母能让他休学几年,去闯荡一番,若是没有成绩再回来也为时不晚,他在读书上的确不算落于人后,再加上他早读书一年,就算去混个两年失败了回来,也绝对不会耽误些什么,这些他心底都盘算好了。   可他再多的小心翼翼和认真斟酌,听到了向念祖的耳朵里,全都是写满了的大逆不道和胡作非为!   在向念祖看来,儿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从小,这儿子让他在合作伙伴里也成了家庭教育的佼佼者,哪怕他的那些生意场上的朋友比他事业做得更大,儿子也绝对不会比他的更优秀!可现在儿子居然和他说,自己不想去上学了,想去做什么电子竞技?这简直比朋友们最叛逆的孩子还要不听话!   况且在他看来,什么电子竞技不就是孩子想玩游戏找的借口吗?肯定是像以前学校老师开家长会的时候,说过的那些叛逆期得了网瘾的孩子一样!根本就是喜欢玩,不想学习,还给自己包装一番!要是他的儿子跑去玩什么游戏,那简直是把他的脸给丢光了。   向念祖从同是生意场上的朋友那听说了h省那有家很知名的网瘾治疗中心,叫做西山学院,除了学费贵一点,没有什么缺点,好多孩子叛逆、青春期恋爱、不听家长话、网瘾……但凡是孩子有诸如这些毛病的,送进去几年出来,基本都能变回从前听话的样子。   他特地去问过了,西山学院里头学费要四万一学期,这可比向东念的私立初中还要贵,但这在向念祖看来根本不算是事!而且在他简单的世界观里,凡是敢叫价叫到这个程度的那肯定是一顶一的好学校!   于是他便拍了板,决定要把向东送进去。   前头也说过了,原身是个毫无主见的家庭主妇,从来在家里没有半点做主的权力,她当然是不舍得自家孩子到那么远去上学,可在她心底,她也觉得自家向东想要天天玩电脑,这好像怎么听,都不太靠谱。而向念祖又告诉她,那是一家出了名的好学校,甚至要花可多钱,人家才肯给孩子去,她便纠结来纠结去,总算点头同意了。   但是她也坚持,必须得让她跟着一起去那学校看一看,若是学校不好,就不要孩子去!   向东不是个叛逆的孩子,虽说有了自己的梦想,但他从来也没打算为了梦想彻底伤了父母的心,只是想着可以曲线救国,慢慢来,他哪知道,他的父亲早就已经想到了十万八千里远,甚至已经做好了对策。   他只是听母亲说父亲想给他转学,送去h省一所出名的学校,虽然不情愿换环境,但他还是跟着父母一起去了h省,不想让父母生气,毕竟去看看归看看,要是不同意总是没法随便转学过去的,那时的向东从没想过他这次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一家三口一起到了h省参观西山学院,这西山学院的外观看起来并不差,是一间全封闭的寄宿学校,他们到了那,里头的学生都很是亲切、上课的时候个个全神贯注、老师看起来也很是热情、好客。   这一看学校各方面显然不成问题,不等原身说话,这向念祖便到教务处那一口气交了一整年八万的学费,还和老师们签了合约,决定一定要让向东来这学校里面好好改造一番。   合约刚签订,学校里的几个人高马大的教官便窜了出来,一下把毫无防备的向东给狠狠地压制住了,然后立刻带到里头去,原身还没反应过来,想要拦,却被交了费出来的丈夫拉得远远。   原身不敢相信,这不是才刚来考察吗?怎么孩子就突然成了这的学生?可她这辈子就没反抗过自己的丈夫,听着向念祖向她洗脑的那些这里到底有多好,她慢慢地全都听了进去。   她想,这是间好学校,儿子在这肯定能好好学习,到时候学好了就不会天天想着玩电脑了,而且丈夫做了主的事情哪有反悔的余地,她便帮着劝说儿子,告诉儿子在这里好好改,一定很快就能回家的,要在这里多学习,学好了她再来接儿子回去。   向东当然是不愿意,但那些名为教官的人直接把他拉了下去,在原身看不见的地方,向东在入学的第一天便受了一场名为“入门教学”的课程。   先是被所谓的电流低频治疗仪好好地治疗了一番,在上头差点生生厥过去的向东被塞到了狭窄潮湿的禁闭室里头呆了整整五天五夜,这小黑屋并不大,大概也就只有两人能平躺的大小,上头有着一个小小的铁窗,上头已经用栏杆围好,因为位置比较偏,也非常的阴冷,里头除了送饭的时候,一个理会向东的人都没,这么在里面紧闭了五天,等出来时精神都已经变得恍恍惚惚了。   当然,西山学院是不会给向东什么缓冲的时间的,出了小黑屋便开始上课,上的头一堂课便是所谓的规矩课,由教官和他好好地深入交流了一番所谓的规矩,上到敬重老师下到被子要如何折叠,一切都变成一条又一条的教条,要是敢不遵守,便是直接武力问候,都打的是看不见的地方,才不会被人发现。   一天一天地,向东终于渐渐地变得麻木,他这时候才明白,原来那天他和父母来这里参观时,看到的全是虚假的演出,这些都是教官们事先准备好的,但凡敢在那时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等人一走,教官们可以直接要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以这些同学们,哪怕再不希望他来,也只得在老师和教官的要求下齐心协力地演一出乖巧的孩子。   而每次给家里发去的家信也全是走过场,虽说让他们每两周往家里写一封信,但信件的每一个字都是教官认真检查之后才会发送到各自的父母手中,更别提什么求救、诉苦了,敢往上头写,就能生生要了半条命,一封信要是出现什么不对头的字眼,能送回来返工个几回,只是每次返工,那叫一个不客气。   这不是读书育人的地方,这只是一个人间炼狱。   哪怕每次特许的同家中通话,也是在教官们的监视下进行的,若是在电话里敢乱说,教官们早就已经放话了,父母们要来总是要一段时间的,到时候非得要了他的命不成。   若是以为教官是威胁,那就大错特错了,但凡只是看看身边其他同学偶尔顶撞教官的下场,也就知道这些教官向来没在害怕,只要不把孩子折腾死,就算是病了也无关紧要。   而同父母的见面更是被定为半年一次,教官和学校会和家长保持沟通,不止是给同学们洗脑,也给家长们洗脑,让家长们明白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这些孩子就像是身上有了瑕疵的玉,只能把那一块瑕疵彻底地根除,否则永远也好不了,至于那些体罚,也是万不得已的错失,毕竟玉不琢、不成器,这孩子们身上的都是大毛病,如果不狠狠地管教,哪里能改得了呢?   大部分家长也就这么被教官们说服,听了教官的话,当然有更多的是,对自己叛逆、不听话的孩子失望透顶,不想管教、不想承认自己教育的失败,把孩子往学院一丢,希望能从流水线里重新生产一个“乖巧版”的孩子出来。   向东每次联系都是和母亲,他知道母亲只是反抗不了父亲,他一次都不愿在联系那个亲手把他送进这个炼狱的父亲。   在教官的身边他不敢告状,而且父亲向来在家里地位高,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他担心他若是和母亲说了些什么,母亲和父亲闹起来一定会出事,毕竟他不在家,也不能居间调停,于是他便这么咬着牙死死地熬着,只想熬到哪一天,教官们觉得他改造好了,送他毕业。   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得很快。   后来,在学校里,和向东同期入学的一个男孩,名字叫做马华的,突然病了,病得很严重,上吐下泻,脸色死白,似乎下一秒便要离开人世,他是受了一次“大教育”出来的,学校里的校医随便地给他开了些止泻、止吐的,便把他放在那里,毕竟在老师眼里,这装死、装病为了逃避教育、为了离开学院的孩子太多了,他们都身经百战,哪能轻易被骗过?   孩子们都命硬,扛得住!   可同马华住在一起的向东知道,对方绝对不是装病,看到马华生命垂危的样子,向东趁着夜想偷偷从学校围墙那丢些纸条出去,试图从外头寻求一些帮助,因为学校的围墙上头都安了类似碎玻璃这样的东西,基本上是不能攀爬过去,这也是唯一的途径了。   巡夜的教官刚好巡逻到这,一下发现了向东,在学院里看来,试图往外喊人、联系外人来求救,和逃跑并列在一起是违反学校规章制度中最严重的那种,就在当晚,向东便被送到了教育室内,彻夜地受了一场实打实的电击教育,这一教育,便是整整六个小时,长达半年以来,高度的精神紧张和内心折磨,已经让向东的身体不堪重负,再加上当晚的教官毫不手软,只觉得他们宿舍连着出了两个闹事孩子,一定要杀鸡儆猴,下了狠手,当被送出教育室,向东已经不省人事。   当然,这在学院中也是常常出现的状况,老师们没有多管、也没有担心,便把向东丢在了寝室里,让他和同样与生命挣扎奋战着的马华躺在一起,可就在当晚,向东便心脏骤停,离开人世。   一直到次日,巡房的老师才发现少年已经在这狭窄的宿舍里停止了生命。   原身每天在家里除了做家务,便是等着自己的孩子回到身边,可等来等去却等到的是孩子没了的消息,仅仅是半年,送进去时还朝气蓬勃的孩子,便成了僵硬的尸体模样。   学院那边给的说法是,向东那时候想逃课去网吧玩,犯了网瘾,爬墙从墙上摔了下来,学校没注意,便把他带到禁闭室里头惩罚惩罚,结果哪知道这孩子的身体素质不行,心脏不好,直接就这么没了,学校觉得自己有这个看护上的不尽责,打算给他们家赔偿上那么五万,来补偿一下孩子。   原身自是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她向来活蹦乱跳的孩子怎么会突然这么没了,而且这孩子也绝对不会因为犯了什么网瘾就跑去爬墙,她自己的儿子她是知道的,可是向念祖在难过之余还觉得有些丢人,自家的孩子居然是因为犯了网瘾逃校的事情没了,他便压制着原身要原身别去学校闹事。   可最后,去接了孩子的尸体回家的原身和向念祖在看到向东尸体的时候,感到了深切地绝望,向东身上遍体鳞伤的样子,任凭是谁都不能否认这孩子在生前遭受到巨大的苦痛,这绝对不是什么跳个墙能摔出的伤痕,而这惩罚的力道,几乎可以和电视里演出的那些酷刑想比了。   他们都不敢想象孩子生前遭受了多么巨大的折磨,就在原身打算拼了命,要去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网上的新闻曝光了。   向东一心想要保护的好朋友马华,在他离世的时候,老师们出于畏惧总算把他送到了医院,可不能让学校一下出了两个死亡的案例,他们一边把马华往外送,一边通知了家长来探望。   接受了医院的治疗,很快马华便彻底清醒过来了,他听到了自己朋友离世的消息,从医院求着医生借了点钱,偷跑到外头的网吧里去,把向东和他的经历发遍所有他能发的地方,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也许是付出生命代价换来的幸运吧,这次马华发出的消息没有被人忽视、也没有被淹没在众多的求救信息之中,很多充满了正义感的大v、知名人物均关注到了这系列惨绝人寰的人间奇事,他们纷纷转发、整理长微博。   原身也是在微信转发上看到了自己孩子的经历,还有什么比亲身经历者写出的故事更加扣人心弦和引人绝望呢?她这才知道当初原来正是她和丈夫一起把孩子送到了这地狱里去。   她反复地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救救孩子、为什么没能反抗丈夫,明明她的孩子是那么乖,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却因为唯一的一点喜欢电竞,她便把他送上了绝路。   后来,原身到那西山学院门口拉了好久地横幅,甚至和那些赶来声援学院、感谢学院替他们改造孩子的家长互相骂了一顿、还大打出手。   她不明白,明明她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为什么还有家长会觉得他们的孩子来这是享受、是改造?难道要孩子们都付出血的代价才会明白这一切是个错误吗?   一直到后头,当政府也把关注的眼光投入到西山学院后,这所在网上、现实均闹得轰轰烈烈地学院总算被彻底关闭取缔,也留下了重重地黑历史,连其中的那些领导,都时不时被人细细检索,生怕有漏网之鱼。   只是原身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她这辈子没违抗过丈夫的意思,一直到向东出了事,原身便和向念祖离了婚,她恨丈夫当初非要把孩子送去这什么学校去改造,更恨自己竟然和孩子联系那么多次没有发现孩子心理的痛苦。   原身一直一个人住,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她的手边依旧放着孩子当年神采飞扬时拍着的那张照片。   只是哪怕是她七老八十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依旧会梦到儿子那张永远停留在16岁的脸,脸色发青,额角上有伤,身形已经瘦削得惊人。那孩子直直地向母亲伸出了手,掉着眼泪,说着:“妈妈,救救我!妈妈,别放下我一个人。”   然后流着泪醒来,痛彻心扉。   “任务一:让儿子向东从西山学院平安回来。   任务二:让丈夫认识到他的决定和想法是错误的。   任务三:让向东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   单静秋拿起手机拨打出了电话:“喂,老公吗?老家那边亲戚说要起房子,想要找咱们借二十万,我卡里现在没那么多,你能先转二十万给我吗?”   “行,我等下转过去,我转五十万过去,你到时候自己安排。”电话那头的向念祖有点不耐烦,他现在忙着工程的事情,妻子还非要打搅他,不过是借钱的事情,简单得很,发个信息给财务就行,还要得着烦他。   手机刚合上不久,便收到了五十万进账的信息,单静秋勾起嘴角,身后的行李箱里已经装好了打包清楚的行李。   金钱准备完成,行李准备完成,可以出发了。   目标,西山学院。 第82章 儿子他是电竞之王(二)   h省和b城的距离并不算近, 但还好,b城有能直达h省省会的飞机, 单静秋定的是离此刻最近的一班,因为她不敢想象, 当她还在路上的时候,向东会遇到什么样的遭遇,她只觉得自己在和时间赛跑。   她拖着行李箱迅速地搭上了的士, 匆匆地赶往了离家里不算远的机场, 准备好要离开这座城市,赶往西山书院。   坐在候机厅里, 面无表情的单静秋抓紧了手机, 想了很久,还是在通讯录里把手指停留在向念祖的名字之上,选择了拨出电话,她想,虎毒不食子, 毕竟在原身的记忆里, 发现自己儿子遍体鳞伤的白念祖不是不痛苦的, 只是……也许痛苦还不够多。   “喂, 老公吗?我现在在那个b城汽车站呢!咱们老家那边不是说村子要的亲戚借钱起房子吗?她要请我一起去那吃吃饭、看看地基什么的,人家特意打电话来, 说话也挺热情,我实在是拒绝不掉,想说最近咱家你也不怎么回来吃饭, 儿子也不在,就想着先回去一趟,可能来回要花几天,先和你说一声呀。”她的话语间流露出的全是亲热味道,和脸上的冷淡截然相反。   向念祖看到又打来的妻子电话,心里哪是一个不耐烦可以说完的,毕竟他正在忙工作,那个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老婆才这么一会,就已经打了两个电话来,这样搞他要不要工作的?真是不出来工作,天天待家里,也不想想他每天要花多少精力才能赚钱!   至于什么回老家,这事情发个信息报备一下就好了,虽说他最讨厌妻子自作主张,那也是在大事上头,这种小得不行的事情,要是都要烦到他这,那也太过大惊小怪了。   “行行行,要回去就回去,下回这种事情不用和我说!发个信息就行了,我现在在处理文件,哪里有空接那么多电话!”向念祖声音冷硬,没有半点和妻子说话的亲昵,很是不耐烦。   似乎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般,电话传出的女声有几分沮丧,只是低声地说了句:“好。”   当然,这话听在向念祖的耳朵里他可不会放在心上,妻子沮丧就沮丧,这不赚钱、靠他养的女人还有本事发脾气?笑话!   向念祖刚要挂电话,那头这才传来的“等等”两个字,让他只得停下了要挂电话的动作,只是这时不耐烦的心情已经几乎到达了顶点:“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就一次性说完,都说了我现在在忙了!”   女声有些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说着:“老公,我今天听人家说,儿子在的那个西山学院,外面风评不太好,听说里头要体罚的,东东从小被咱们宠着,半点委屈没有受过,哪能吃这种苦头呢?你看,要不要让东东先回来呢?回来以后咱们也可以好好教,为什么非要送去那里头呢?”她声音里夹杂着畏惧和乞求,希望能得到丈夫的同意。   向念祖勃然大怒,这单静秋是想挑战他的权威吗?这事情他拍板之后哪有可以被质询的余地?这家到底他还做不做得了这个主了?   “我都和你说过几次了,咱们儿子那破毛病,就是被你惯出来的,都说了那么多次,慈母多败儿,你还不懂,就是你从小把向东他宠得无法无天,现在咱们管不住他,他居然还想不念书去玩游戏,这种想法都有了你觉得他还有救?还好这西山学院还愿意接收这孩子,倒是让这孩子有个去处,我可是花了八万才把他送进去的,你别画蛇添足!”   “就你,能懂什么,别给我不懂装懂!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个道理你是没有听过吗?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想要把孩子管好,就得动点手段!人家老师都和我讲过了,他们那成功案例有无数个,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妇人之见、鼠目寸光,那全天下就没有能被管好的孩子!”   单静秋对着手机,声音依旧很小,听起来有些像是嗫嚅着,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一点的坚定起来:“他们老师今个儿给我发了孩子的照片,这东东在那里瘦了太多了,起码有个五六斤,这脸都凹下去了,而且整个人我看起来就不太对劲,老公,我觉得咱们东东得回家一趟,要不万一出点什么事情要如何是好呢?”   向念祖冷笑道:“有什么如何是好?我刚刚给你讲的你就当耳边风?我是不是和你说了,这当初进学校咱们就是同意了老师可以用些管教的手段,而且咱们是要让向东去那学好的还是享受的?他就是去接受教育,去改造的!就得吃点苦头才知道错!要你多事!怪不得孩子现在成了这个模样,就是给你这个败家妈管太久了!否则他本来那么会读书,哪里会想七想八!”   “可是……我们自己也可以教他的,送他到那里头就像坐牢一样……哪能这样对孩子呢……”她的声音越发小又沉重了起来。   “行了行了,哪来那么多话?还要你管,你有本事吗?自己读了几个字的书,这老师比你厉害多了,你自己去网上看看,人家学校毕业了多少优秀学生?别说网瘾了,就是什么厌学的、早恋的人家都能把你掰过来!像咱们向东,现在就得用特殊手段才能掰过来,等他意识到自己错误了,就能从那里头毕业出来,到时候不就得了?还和以前一模一样乖!否则你要我以后这张脸往哪里放?和别人说我的孩子不读书去玩游戏了?你去看看,老王、老李他们家,谁家的孩子再怎么不听话,有向咱们向东说出这种胡闹话的吗!”   “你赶快回老家去,别烦人了,我告诉你,就这样定了!不要烦我!”随着话刚说完,这电话便向念祖迅速地被挂上,只留下嘟嘟嘟的响声在听筒的那边回荡,单静秋冷笑了两声,把手机慢慢地拿下来抓在了手里。   好一个特殊的管教,单静秋真不明白,是不是非得要孩子的尸体摆在对方的面前,他才知道错?   这时候,机场里温柔的女声播报音响了起来:“前往h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hx1234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请您到1号柜台办理。谢谢。”   这正是单静秋所定的那班飞机,她拿着机票和行李面无表情地往那头走,准备迎接着下一场的孤军奋战。   向东,等等妈妈,妈妈这就来。   ……   西山书院,307宿舍。   西山学院的宿舍大多是四人间,只是这四人间的空间异常的狭小,上头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牢牢地用铁栏杆焊住,只能露出些许光下来,天花板上有唯一一条的白炽灯管,射下凄冷的白光,里头只放得进去上下床的铁架子床两张,中间只留下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通道,要是稍微胖一点的没准还能被卡在里头,至于什么课桌、浴室、厕所之类的一概没有,每条走廊的尽头只有一间公共使用的卫生间。   向东和父母来参观的时候,看到的宿舍可不是这样,那时虽然也是四人间,但是足足是这间的三四倍大小,有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上床下桌,还带着衣柜,采光良好,每间宿舍有个小阳台。   直到自己住到了里头,向东才知道不只是教学是演的、这住宿也是演的,那间当时他们看过的宿舍,是参观专用,位于教官宿舍的那一排,至于学生们?想都别想有这么好的待遇,能住进宿舍而不是待在小黑屋里就该谢天谢地了。   “水……水……”陷入思索中的向东突然听到下头床位上突然有了动静,传来了虚弱的男孩呼唤声,他忙不迭地起来,不敢发出大声音,否则要被巡夜的教官发现。   他赶忙拿起折好放在枕头旁边的衣服——这是因为他们时不时要在教官口哨吹响后集合着道楼下去紧急演练,要是迟到的,一顿蛙跳、跑步大餐已经备好,等人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第二天还要照常干事。他用那衣服轻轻往一道之隔的对面下铺轻轻地甩了甩,只见那下铺突然坐起一人,拿起衣服就往头上套着。   那人是曾年,向东进来西山书院以后的头一个舍友,就睡在他对面床的下铺。   向东小声地往对面用气声说着:“年哥,马华好像醒了,我等等就下去,你先给他点水喝!”   刚刚还恍恍惚惚地爬了起来,以为又是紧急演练的曾年才放下心,又把心悬了起来,他忙往旁边一看,马华还似梦非梦,嘴里不断念叨的是“水”,他赶忙从床底下把他们俩今天特地从厨房那用之前存下的小盒子装的一点清水给对方惯了进去,只是这宿舍太过阴冷,哪怕是在夏天,这点儿水也已经凉透了。   这被灌入的一点点水如同救命良药一样,才往马华嘴巴里头倒进去,就被他拼命地喝到了嘴巴里,可是不断上下动弹着、吞咽口水的喉结能让人看出此时他有多口渴,但是当下也已经半点多余的水都没有了。   不过能喝水就好。   “他好些了吗?”向东轻声地问道,担心得厉害,他几乎没能睡下去,听着下头气若悬丝一般的呼吸声,让他几乎也跟着不能呼吸过来。   曾年轻轻地把手搭在了马华的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放松里还带着些沉重:“退烧了,只是现在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都和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得罪教官,现在林盛下了死命令不许他上医务室,万一出点什么事要怎么办?”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想象着马华前头究竟遭遇了什么就有些畏惧。   曾年和马华都是向东在307宿舍里的舍友,其中曾年是早就住在这宿舍里的老前辈,马华是在向东住进这几天后才刚来的,这也是向东在里头真正有交心的唯二两个朋友,谁让在这西山学院里,教师、教官们甚至不让学员们互通有无,生怕他们共同研究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对策。   在向东刚进入307时,还晕晕沉沉的时候便是受了曾年的照顾,曾年是他在这里见过的第一个认命的人,所以教官便把他们这种新人交给老人来带,这样才能让他们更快的识趣、知错。   马华比向东刚进来时还要惨点,他上周才入学,到现在已经受了两三场的大教育了。   马华和向东不同,他的入学是被父母喊教官们“押送”过来的,他的父母并没有来这所学校实地考察过,只是因为觉得他必须得来这好好地接受改造一番,便向学校这里交了学费,并出了往返的路费,让几个人高马大的教官去他家乡里把他押过来。   曾年告诉向东,像马华这样的,在西山学院里待遇绝对不会好,因为父母的决心,他们往往更意味着没有人管,像是向东这样,妈妈那头担心得不得了的,教官们是不太会下狠手,起码不会在能看到的地方,就怕被父母看到,可马华这样的,就可以尽量教育,只要在学校开放的参观日前大体痊愈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像是他这样的,来这都要脱下起码一层皮。   他们的父母对改造他们的决心异常坚定,大多甚至还和学校签订了的“生死状”,这生死状中包括了学校里最大的管教,学员们管这叫“傻子教育”,只有变傻了,不会疼、不会哭、不会难受,才能从那间管教室里头熬出来,里头可怕的景象,听说进去过的学员一个都不肯再讲,只要回忆起就已经冷汗涔涔、脸色发白了。   曾年说,从前睡在那张空床上的,他的另外个舍友就是这么离开学院的,听说那人接受了一次傻子教育以后,哪怕教官拿戒尺狠狠地抽打都不会叫疼一声,似乎精神出了些什么问题,最后要家里拉走了,学校赔了一个,这也是学生中的暗话,一个的意思是一个孩子一学期的学费,也就是四万,就算死了,也最多赔个两个。   一条命,抵两个,这也是学生们互相之间劝着彼此撑下去的唯一力量,毕竟死了也就是送去烧了一了百了,给家里赚些外快,所以他们要活下去,活到出去的那一天,不能这么就没了。   曾年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守规矩。”只有守规矩的人才能出去,至于规矩是什么?从来都没有定论,只要教官要他们做的,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并没有固定的要求,只要听话、认命就好。   头回听到认命的时候,向东有些不明白,可后来他看着身边的学员们脸上麻木的神情,一点点地理解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很快就表现得挺好,在教官们面前听话,被打了就咬牙扛下来,打完了要说谢谢教官管教,和家里打电话要感恩学校、感恩教官……明明时间才过了两周,他都觉得自己要被这里头吞噬了。   而马华就是他认识的,最不认命的人。   在马华被送进307宿舍的时候,可要比当初向东进来的时候还要惨得多,曾年说,这也是算他见过刚进来遭罪最多的了,他被教官们用被单裹着,丢到了床上,活像是丢一具尸体,躺在那的他浑身发着冷汗、还要时不时地抽搐两下、嘴唇那时已经是毫无血色,面白如纸,若不是尚且偶尔会动作的身体和微弱起伏的呼吸,单看身体和尸体并无二异。   曾年很有经验,他翻看着马华身上的伤口,一边倒吸冷气一边说着:“他太不守规矩了。”在这不守规矩的代价,要比在外头严重得太多太多,超乎人们的想象。   像是进来的时候,规矩的孩子顺着教官们的责骂、教育,也就折腾这么一次,去小黑屋里头关两天就能被送到寝室里头,总算过得是个人的日子。   若是不规矩的,就是像马华这样,原本只是电击“适应”教育,但凡敢于顶撞一下、逆着教官、反抗几次,他们便会采取所谓的非常措施。   教官们曾经嘚瑟地和学生们炫耀过。   “这刚进来的时候呢,要先给个下马威,这下马威没有别的,就是一个字,要狠,狠到新来的学生们知道畏惧、知道服从、知道要听话,不听话的,只要在一开始治到服,治到怕了,以后就好管了,叫他往东不敢往西,他看到教官都会抖,越是跳,就越要把他彻底按下去,碾死。”   马华就是如此不服从,所以才会被好好地管教了一次。   那天晚上向东也像是今天一样,一直紧张地听着马华的呼吸声,不敢闭眼,心悬成了一条线,他生怕这躺在旁边的这人,说没了就没了。   人命有多脆弱,脆弱到躺在他隔壁的这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少年已经命悬一线,还无人理会。   还好,按照这的说法,马华命大,挺了过来,否则挺不过去也就是两个的事情,教官和老师才不会为这男孩痛苦,甚至很多学生们还不知道有人来过、有人走了。   等马华好了,他们三个人渐渐地交了心,谈天说地着把藏在心底的全部心事倾吐而出,当然这一切都是窃窃私语地在深夜里进行,否则被教官们发现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也是向东头回听到别人进来的原因,此前他只知道,这里都是一些家长心里的“问题孩子”,出了问题就进来解决问题。   马华是因为得了厌学的毛病被父母送进来的,他坐在床边带着笑说,他可不是厌学,他就是笨,读不进去书,怎么努力也读不进去,因为他考得又差、又拼命读,在同学们眼里成了笑料,毕竟别人的读不好书,都是因为不够努力,可马华在他们心里就是因为笨。   他倒是没有真的被怎么校园欺凌,例如打人什么的,他这近175的个头,人高马大的,谁都不怕,可更可怕的是集体的“忽视”和“嘲讽”,心照不宣地对着他的那些指指点点,有什么活动唯独把他一个人跳过的默契……他试图和老师沟通这些问题,可在老师只是这么说:“要是一个人欺负你,那可能是他的错,如果全班都欺负你,你是不是得反思一下你到底做错了什么?”,这话说得让马华彻底失去了对学校的最后一点信心。   所以慢慢地他开始厌恶学校、厌恶学习,他偷偷地逃学,宁愿把自己藏起来发呆也不愿到课堂里去,这在他的家长眼里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行为,一个不读书的、逃学的孩子,是有罪的,他们一次也没有陪马华去试着解决问题、没有问问他心底在想什么,只是居高临下的说,学习跟不上就去补习、和老师处不好就去送礼……哪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努力,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根本没有厌学,只不过是叛逆期不听话罢了。   可在最后他们发现这孩子居然已经定了性,改不了了,他们偷偷地从网上知道的方式联系了西山学院,让学院里的教官来家里蹲着,哄着马华回家过个生日,就在他进门的那一刻直接把他拉走,哪怕马华有着175的个子,在练家子的教官眼里都不算是事,轻松一压便直接拖上了车。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父母送我的生日礼物是让我变成一个好孩子,他们那时候看着我说,只要我来了这里就会改好、就会变乖,这是我十六年来过的最好的一个生日。”   “我拼了命的求救,把手扒在家里的门上,是我爸过来把我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他低着头,刘海挡住了眼睛,看不到眼神,“他说,他们是为了我好,我以后就会懂了。”   “我进来,被拷在那的时候,电流往身上拼命扎,他们管这叫治疗,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想这么把我治好的吗?只要好了,无论是个什么样子都可以是这样吗?”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他们?谢谢他们送我的生日礼物。”   ……   马华的经历说完,已经是一室寂静,从来不曾说过自己故事的曾年张开了嘴,对着两人说起了自己的经历,让他们俩听得目瞪口呆,连刚刚握紧拳头,青筋爆出的马华都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和向东其实有些许相似,曾年打小便是邻里玩伴们最讨厌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他从小,过五关斩六将,所有考试的成绩均名列前茅,还是县城里的中考状元,去了市里的高中,而市里高中高手如云、刚到高中的他尚且还不太适应高中的学习方式,成绩掉了许多,他也一直在努力调整的过程,却不知道在他还努力的时候,父母已经对他产生了深切的质疑。   在父母看来,曾年一定是因为到市里高中学习的时候迷了心,要嘛是贪玩、要嘛就是偷偷早恋……反正肯定是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否则成绩哪会掉这么多,他们辛苦送曾年学习,可不是为了让他读个专科回来的!   那时恰好,曾年后桌坐了个班上成绩处在后列的女孩,考得不是很好,但是有一颗乐于向学的心,她成天往曾年那问着问题,两人时常一起研究,这在老师看来根本就是早恋的征兆,再结合曾年成绩一落千丈——哪怕这千丈是班级第十,老师便同父母反应了曾年疑似早恋的状况,毕竟要早发现、早预防。   老师和父母轮着劝了曾年一番,在曾年看来,他着实和那女孩没有什么超乎友情的来往,不就是学习对子,一个问一个答吗?这究竟有什么呢?他自己觉得清者自清,没避讳过,可在父母看来就是死不悔改、执迷不悟,在对孩子束手无策的状况,他们听说了一个治疗孩子早恋很有一手的学校,他们有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听说去了那学校,回来学习再也不用家里人催促、监督,很是自觉,也不会去干什么早恋之类的事情。   于是父母商量了一番,便做了决定,掏了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少的四万学费把曾年送了过去,这在他们看来,就是为了孩子好,孩子不懂事,他们得救救这孩子,不然这四万,他们哪里会咬着牙出呢?   “其实那个女孩子真的就是学习上的互帮互助,人家想上进,问问题,只是我们坐的近,她问我得更多,他们就把我打成了恋爱……其实根本从头到尾和这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突然有点适应不了高中的学习环境。”   “可也许在爸妈眼里,我已经无药可救了吧。”曾年的脸在铁窗外映出的月光照射下明暗变换,神色冷漠的他只有心如死灰四个字可以清楚的形容。   过了一会,曾年又笑了:“四万呢……这对我家可不是小数目,我爸妈是爱我才送我来的,他们是想要我改好,他们是爱我……”说着说着笑得哭了出来。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三个少年闭着眼,各自舔着自己的伤口。   ……   “我没事了。”马华终于醒了,他睁开眼,有些虚弱地扯了扯嘴角,轻轻地笑了笑,“我命大,还活着。”看着头顶的木板神色僵硬。   向来好性子的曾年几乎要被这人气坏:“我告诉你,你这样天天反抗有什么用呢?你就顺着教官点会怎么样吗?教官叫你去打扫厕所就去打扫,非要被打一顿吗?你这回命大、可不是次次命大,在这里横着出去的不是一个两个!”   事实上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因为林盛故意喊着让马华一个人去打扫堵住的卫生间,还不肯给他什么工具,这让马华立刻就爆炸了,后来的事情,也就成了这样。   “你们在这里,就要把自己忘掉,你就当自己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没有自我的人,只要听着他们的话就能出去了,他们要打你,你就受着,接受了以后发自内心的说声谢谢,慢慢地一切就过去了。”曾年的声音很轻,但是也很重,往向东和马华的心里砸去。   马华突然笑了:“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我很好奇,是不是我死了,或是我躺着被送出去,他们就会后悔了?还是要怪花了钱都治不好我的病?”马东笑着问,眼睛清澈,没有半滴泪水,很是冷静。   向东和曾年沉默了很久,很久,让这狭窄的房间里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向东反复地念叨了两遍,微微侧过脑袋,能看到栏杆之外漆黑的夜空,正如他们似乎见不到任何光亮的明天,这才是第二周……他却觉得似乎过了有一万年那么久。   谁来救救我?   这座巨大而又逼仄的牢笼里,有人刚发出了求救声,只是无人听见。   ……   每日的清晨,西山学院都需要晨练,晨练一般是在天还没有大亮的五点进行,绕着操场在教官的号子下跑步或者是做些强度很大的锻炼,当然,一开始很多人是跟不上的,可如果跟不上就是一尺子,那么咬着牙便也慢慢地逼自己跟上了。   这是除了那些受了惩罚起不来身的学员都得参加的活动,当然,所谓的受了惩罚起不来身,可不是能随便糊弄过的,教官会拿着一看就威力十足的戒尺到房里参观一番,好好地鉴定一下这人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病,如果被鉴定出来是装病、或是没有这么严重故意不去晨练的话,那么教官就能让这人变成真病,病到下不了床的程度。   向东从曾年那听说,来这的女学生更是没有什么生理期的说法,只要来了,管你是生理痛到死去活来,就得爬起来,除非你晕在他面前,他才有可能高抬贵手这么一次。   今个儿一大早,马华就没能起身,这让向东和曾年担忧极了,马华明明身上没有大的伤口,可是又发烧了起来,他们这连水都没有,还能怎么办?   他们都是没什么医学基础的,只知道发烧了要给点水喝着,吃点退烧药,然后捂热流汗……可他们现在这里一没有水、二没有退烧药的,而且又要整理内务,连把自己的被子给马华盖着都不行。   马华这半点都没有好转的样子让他们都忧心如焚了起来,万一……不,没有万一。   两人不敢想,下头的口哨声已经吹响,他们不敢耽搁,只能皱着眉头跑了下去,先晨练完了再说。   先头说了,晨跑是西山学院全体学员都需要参加的活动,所以但凡是在晨跑时,保准能看到几乎所有学生的脸,只是众人脸上都是千篇一律的麻木神色,连笑都不能有一个,只能埋着头一直往前跑。这一是因为辛苦、二是因为嬉皮笑脸的,在教官的规矩里是万万不行的。   而晨跑之中还有另外一条规矩,就是男生和女生要保持距离,哪怕这跑道总共就八条道,越外圈跑得越累人,男女之间也从不会为了占内圈掺和在一起,中间最少要隔开一条跑道的宽度,若是靠近了贴在一起、或是胆敢对视哪怕一眼,呵呵,那就等死把。西山学院的治疗项目里可是有早恋这一项的,哪怕来之前是恋爱的,他都能让你变得不敢恋爱回去,哪里有可能让学生在这对上眼呢?   跑完步的早饭是按人头算的,只有到了餐厅里的人才会被算上一份,没来的餐会直接被教官们倒掉,教官的浪费是被允许的。   当然吃的是什么玩意,就不用胡思乱想了,像是今天,是能一眼看到底的米粒汤,配上点咸菜,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早餐配置之一了,差的时候才叫一个难以下咽。   向东把饭拼命往嘴里送着,以前妈妈是全职在家照顾他和爸爸的,那时他甚至还有点挑食,他哪里知道他到了这会连这样的饭菜都全部吃光呢?他露出了苦笑,但手上动作没停,旁边的教官还在虎视眈眈。   至于那些正躺在床上的病号,一天只能领到一顿午饭,按教官们的说法,他们没有出来运动、学习,哪里能消耗这么多热量,不用给他们吃!   饭菜都是事先由厨房分好的,绝对不允许学生们浪费,哪怕是反胃,也得把它们全部塞到肚子里,当然也不允许私藏回去留着下顿或者给别人。   今天教官看得分外的严格,曾年和向东半天都没能找到时机藏点东西,藏东西被教官发现了,可不是个小事情,他们不敢在教官们眼皮底下暗箱操作,只得放下这个想法。   等他们回寝室收拾的时候,愕然发现此时的马华已经烧得火热了起来,曾年一摸就知道要坏,他对摸发烧已经有些经验,只是这么一摸就感觉马华比昨天还要烫很多。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都明白,马东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曾年是老资历,和教官们混得还算是不错,他忙飞快地跑到教官办公室那打着报告:“教官,我是307宿舍的曾年,我们宿舍的马华从昨天晚上发烧到现在,好像烧得特别厉害,不知道是否需要喊医务室的老师来一趟。”   坐在最里头的是林盛,林盛往后瞥了一眼,昨天不让马华叫医务室的人正是他,谁让马华居然敢在上电击床前踹了他胸口一脚想要逃呢?他特地加大了分量,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看,这颜色刚给,不就出效果了?他在心中暗笑。   林盛伸着懒腰往外走着,冲着曾年一挑眉:“那行,我陪你去看看,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这话一出,办公室里其他教官便没继续看,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反正管教学生,随便管,耐打耐揍,不怕!   林盛跟着曾年走到了307,向东正在屋子里焦急地照顾着马华,他不住伸出手为马华擦着汗,马华似乎烧得有些糊糊涂涂,嘴里反复念叨着些话语,听得向东担心不已。   “爸!妈……我好疼!……我想回家……”   “我难受,我受不了了。”   “……我撑不住了。”   反反复复,向东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是不好的信号,还好这些话在林盛进来的时候先刹住了车。   “教官好!”见到林盛进来向东立刻敬礼问好,这是最基本的,若是没做到……又是一顿打。他不断和后头的曾年交换着眼神,这怎么会叫来了林盛呢?   曾年也没有办法,教官们都是在一起的,像是他们这种情况,私下找,教官才不会替他们解决,只有去办公室,若是能运气好,赌到林盛不在的时候,没准其他教官就会肯帮忙。   林盛从门那头进来,站在床尾,表情有些嫌恶:“怎么那么重的味道,半点卫生都不知道讲,等下把学院的房间、被子、床都给弄坏、弄出味道你们才满意?”   向东年轻气盛,手已经捏成了拳头,很是不满,从昨天到今天马华确实是没换过衣服,也因此身上有味道,但这是拜谁所赐?不正是眼前的林盛吗?马华现在都烧得迷糊了,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向东气急。   “教官实在不好意思,昨天送回来的时候他就有些发烧,又一直没醒过,所以就没给他洗澡,实在对不起!”曾年把向东往身后挡着,拼命道歉,生怕林盛不肯给马华看病。   “妈,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突然,马华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这话听到了林盛耳朵里,分明就是不听从的信号,他的脸立刻一黑:“这个马同学,到现在还没有觉悟,我看他啊,很可以,身体也很健康,还能想着回家的事情,而且这精神状态也不错,红光满面的,哪里需要看病?完全不需要!”   “教官,不好意思,马华他可能生了病,神志不清,把以前在家里的事情混在了这,他现在对学院特别有归属感,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曾年被这不合时宜的话惊住了,忙不迭地解释。   “我看他不是神志不清、是神志太清!等他醒了,还得要好好教育几次,他才能把这学院的规矩记到心里!否则浑身这些坏毛病一个都改不了!”林盛抬着下巴,趾高气扬。   向东额头的青筋都快要爆起,他看着在那呻吟着,烧得通红,看着就是昏迷不轻的马华,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他也知道他这一发火肯定没有好果子,只是他真的恨极了。   “教官!马华他生病了难道你是没有眼睛看吗?究竟是你脸上的眼睛瞎了,还是心里头的眼睛瞎了,他哪里红光满面了?烧得厉不厉害难道看不出来吗?看不出来,您高抬贵手摸一摸行吗?是不是非得他死在这里您才满意,才能彰显您无上的权威啊?他得罪了您,就罪该万死吗,昨天您惩罚了他一天,今天他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说些胡话难道不可以吗?可能只有教官您这样智商高到惊人的人,烧糊涂了也会说疯话,不是说胡话!”他飞快地把话给骂完了,只是骂完他便知道完了。   但是看着躺在那里的马华,他知道自己真的非得说出这些话不可了,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会有这样的人。   曾年根本拦不住,他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这两个新出现的舍友,一个躺在那,一个也快躺了,他心底同样不好过,可此时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说什么,否则到时候真是躺成了一片。   “可以可以,你倒是胆子很大啊!”林盛怒极反笑,伸出手便要反手制住他,打算将他拖出去好好料理,今天不把他治服气他林盛名字倒过来写!   “林盛!”忽地有个教官跑了进来,“向东的家里人来了,说要马上带他走,家里有点事情。”他一把扯过林盛,到旁边小声地说着:“赶快交代清楚,可别让这学生出去乱搞,才刚来,还没有定性呢!他家里就在外面等着,今天是一定要回去的,而且时间很赶。”   林盛面如黑炭,知道事情无法更改,只能用力地把向东扯了出去,往接待室那附近走,向东回过身同曾年疯狂地做着口型。   “等我。”   ……   单静秋坐在接待室里,手上拿着面巾纸哭个不停,不住地往眼睛上擦拭着,泪水直流。   接待室里常驻的是一个女老师,她尴尬地看来看去,只能把纸张一张一张地往那头送,嘴里说着:“请节哀顺变。”   这话音一落,单静秋更是泪如雨下,她哽咽地说着:“我哪里做得到节哀顺变呢?我太苦了,我心里太苦了!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出来?我得赶紧带她回家。”   教务处主任才刚去里头找了个教官交代清楚,使唤对方跑腿,这刚走了出来便看到了这幅场景,他赶忙往前走一步说着:“您好,单女士,您放心,您的儿子向东马上就出来,请您稍安勿躁。”   “你说你要是我要怎么稍安勿躁啊!我,我这心,苦得厉害……”她句句带着哭声:“我得赶紧把儿子带回去见……见,哎,我苦命的儿子啊,都没能……”这么说着说着又是哭得厉害。   教务处主任在心里烦闷不已,这到手的鸽子就这么飞了,这户夫妻他前段时间才接触过,丈夫阔气得很,妻子一看就是家庭主妇,而这丈夫特别希望能把儿子给好好改好,妻子倒是有些犹豫,不过也只能顺着丈夫的,这一交学费就是八万,原本像是这种大鱼,他们可是打算多压榨几次的,谁知道这家的男人怎么才没两周,就死了呢?   正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的向念祖:?   ……   时间回到单静秋刚走到西山学院里的时候,她从前就兑换好的初级演技已经足够应付生活中的所有场景,其中说哭就哭这项技能尤其好用,只要给她一分钟,她就能哭出一片汪洋大海。   她站在门口,先是酝酿了一番,把眼泪哭了出来,鼻头和眼角上打上了防水的腮红,一看就是哭肿了眼的样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很是满意。   而今天除了她本人,另外一个重要的道具正是原身的丈夫,向念祖。   要知道,现在可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到时候扯皮几下,孩子不仅接不出来,没准还要在里面吃点苦头,只有找个完全的理由才能说服这西山学院,顺利地把向东带走。   虽然这向念祖是不愿意把儿子带出来的,但是还是要让他为儿子出一份力的,单静秋轻轻一笑,便这么哭着往传达室走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的儿子在里面,我家里出了点事,我要把他接回去。”   这把孩子提前接回去可是大事,在西山学院里,为了多从家长身上榨点钱,一般是绝对不会让父母们把孩子先行接回去,除非这孩子生了什么病或是……没了,才有可能提早离开。   接待室里的老师早就听到了来自传达室的消息,她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准备,正严阵以待,她被送出去进修过心理学,最会摸着家长脉搏,劝着家长们把孩子多留一段时间,百战百胜,就没有她说服不了的家长,毕竟大部分家长根本拒绝不了把孩子改好的诱惑。   “您好,我是……”她看着有人进来,忙往前想要做自我介绍,可这人竟是嚎啕大哭着冲了进来。   单静秋紧紧地抓住了老师的手:“老师,我的孩子叫向东,我得把他接回去,今天马上立刻就得走!”她声音很是急切。   “您好,请您先冷静一下,据我们了解,这个孩子呢现在还需要……”她要先和这家长好好剖析一下孩子身上的潜藏问题,夸大一下危害性,这就已经拿了三分胜利了,然后再说明一下目前的成效,强调下如果放弃多么可惜,最后再分享一下学院里的成功案例有多完美和治疗放弃的失败案例有多惨,简直是手到擒来!。   单静秋没有给对方表演的机会,用更为大声的哭声彻底压倒了对方:“老师,我丈夫昨天晚上突发脑出血,现在人已经抢救无效没了……我苦命的儿子呀!我要带他回去见他爸爸最后一眼!”她哭得眼泪鼻涕都要出来了似的。   这个理由接待室的老师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脑中思绪万千,怎么想都没找到能用来说服对方的理由,只能尴尬地说:“您好,您先一等,我去和教导处的主任说一下,我们这边要接孩子回去可都得经过主任同意的……”   “好好好,你千万快点,孩子他爸爸的尸体可不等人,就等着儿子回去火葬呢!”她眼泪流个不停,“您一定要快把孩子带来给我!”   接待处老师忙急匆匆地到了后面的办公室,她把这事情和主任一说,主任也愣了——这情况,他也没遇到过,可面对这种事,他们去哪里找理由也没办法糊弄啊,总不能说孩子没改好让父亲自个儿下葬吧?   管什么成功案例失败案例,这不管成功失败也得回去奔丧啊!面对这无解的理由,很是老道经验十足的主任也哑巴了。   那……也只能顺着对方了!他无奈地想着,毕竟千防万防,防不过天灾人祸!   教务处主任尴尬地走到了接待室那,同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单静秋说着:“这单女士,您现在这样是没有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这个学费……”   “学费我不要了!我只要快点把儿子带回去,他……他爸爸还在等着他呢!”她哭声没停过。   教导处主任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情况,他还能如何做呢?他正要转身往里头和教官说,单静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迅速地补充说明:“主任,千万别跟孩子说他爸出事了的事情!否则孩子受不住刺激,我也不活了!我得先把他带回去,在路上慢慢地同他说。”说着说着又是呜咽了起来。   “好好好,您千万放心。”教导处主任满口应是,同意了这一要求,毕竟人家这说法也是合情合理。   他转过身便到里头去,找了个教官匆忙吩咐:“去和林盛说,要他赶紧把向东带过来接待室,该吩咐的事情吩咐清楚,今天他家里得把他带走,马上带走。”   他只恨这向东的爸,怎么死的这么不是时候,分明还年轻,能多赚点钱让孩子来改造的!   远在b城的向念祖不知为何疯狂地打起了喷嚏,他想,没准是妻子回去,老家亲戚又有谁眼红他了吧?   ……   林盛气急了,今天事事不顺心,像是向东这种还没有教育清楚的孩子送出去没准要乱说,还好向东这几天还算听话,没遭什么教育,身上没有痕迹。   他转过身,对着向东神情凶悍:“出去了以后,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应该门清吧?这些不需要教官再和你强调强调吧?”   向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段时间来,他对林盛已经有了一份发自内心底的恐惧,但是他能强撑着直视着对方的眼神:“我心里清楚这儿是什么,但是说什么就要看教官你们肯不肯帮帮我了。”   “什么?”林盛有些愣。   “马华得看医生了,我在这也就是他和曾年照顾了我,如果他们俩出了什么事情,我这嘴就没个把门的了,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教官您说对吗?”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想到还躺在里头的马华,和担心着他的曾年,他便知道他不该退,试着威胁起了教官,只是话不敢说太狠,不然万一走了教官磋磨他俩就不好了!   林盛气极了:“你这是要威胁我?”   “那不是,教官,我们互帮互助,如果您肯帮帮我,我也不会乱说话对不对?如果等下我走了您肯帮忙叫一下医生看看马华哥,那我就再谢谢不过了。”向东神情真挚、诚恳,“我走了我也不想再想起里头的事情,只是我心里老是牵挂着他俩,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了……我是真的不太舍得他们,也只能辛苦教官您了!”他把话语放得有些低,以退为进。   林盛面无表情,在向东的面前掏出了手机,选中了医务室拨打出了电话:“医务室,我是林盛,到307去给那边一个叫马华的学生看一看,他现在发烧了,给他开点药处理一下。”挂断电话后又看了向东一眼:“可以了吧?”   在得到了向东的点头回复后,终于带着向东走到了接待室,他没进去,只是把向东留在了门口,走之前再次强调了一番:“马华和曾年那边只要他们听话,我绝对不会为难,甚至还会照顾,你出去也要把着点门,否则……你懂的!”   “好!”向东回答得坚定,只要能先保住好友,后头的事情,自然后头再说,出去了以后慢慢打算。   ……   走进接待室的向东几乎以为他看到的是另外一个明亮的世界,这里的摆设和那天他来参观时看的如出一辙,整洁明亮,丝毫不像是书院里头的阴森颜色。   他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哭得厉害,只是两周不见,他却觉得好像隔了一万年,他心里有些担忧,妈妈怎么哭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她来接自己爸爸知道吗?要是爸爸知道了和妈妈闹脾气怎么办?这时他心里的担忧一个关于自己的都没有,只是想着自己的妈妈。   单静秋一看比照片上还瘦了一圈的儿子从屋里走来,那萧瑟的模样,她这回真是发自内心的心疼,流出了泪水,她跑得飞快,扑到了儿子身上,先是抱了抱感受了下儿子现在甚至有些凸出的骨架,挽着儿子的手,便往外快步走着:“东东,跟妈妈回家,咱们要快些走了!你瘦了!妈想坏你了!”   向东便跟着妈妈下意识地提高速度,步伐匆匆,很快便从接待室走了出去。   他回过头,能看到教导处主任和接待室老师似乎有些神奇的眼神,向东没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只是这么被拉着愣愣地往前处走。   可在还没有晃过神的那瞬间,他便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出了西山学院的校门。   在走出校园的那瞬间,他愣愣地往前看着,外头的阳光和里头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他怎么会觉得这么刺眼得让他想哭?   他,出来了?   眼角一滴眼泪掉下,是的,他活着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单静秋·真演技帝·假哭王   盛·林·王八   妻子强行丧偶·一无所知·向念祖   本来是要写在单静秋还没出场的时候差不多结束的,想了想这是节日怎么能让大家不开心呢!怒拼手速写到了向东顺利逃生~ 第83章 儿子他是电竞之王(三)   当向东从西山学院里走出来的时候, 他觉得他的脚都似乎有些发着软,他就这么走出来了吗?那个他每天看着似乎能将他困死在里头的牢笼, 他就这么出来了吗?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东东, 咱们先到酒店去再说,你快跟着妈妈走,咱们去坐车去!”单静秋回头, 看着站在大路中间发呆着的儿子。   要知道现在哪里是在这发呆的时候!毕竟他们就身在西山学院门口, 虽然说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但是这种千里押送学生、虐待学生的事情都能去做的学院, 还是不要对他们的遵纪守法程度太过信任。   单静秋拉起儿子就往前快步地走着, 一边走一边用手机叫之前备好的车,这地方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看,都不是应该久留的地方,还是先走为妙,至于别的东西就等回去了再来和儿子细细地商议。   只见单静秋手这么用力一带, 向东便似乎突然离地一般往前走了好几步, 被这股力带着, 他也不得不跟着不断地往前跑着。   他能感受到, 被抓住的那只手上传来的母亲身体的温度,那股子温热让他那颗漂浮不知在何处恐惧的心落到了实地, 那场似乎看不到头的噩梦已经画上了句号,终于结束了。   不过妈妈的力气怎么这样大?虽说最近瘦了点,但还是有些分量的向东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来他平时还是不够关注妈妈,妈妈她天天做家务的人,没准肌肉比他还多呢!   “妈……怎么你突然来接我了。”向东把眼神放在了走在前头的母亲身上,问了出声。明明先前他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妈妈还没有说什么,怎么这下就来到了学院这把他往外接。   更何况……更何况那时送他来西山学院可是爸爸做的主,爸爸向来爱面子,只要是他做主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说动摇就动摇的。他想到父亲向念祖,他的心下意识地一抽,闷闷地发起了疼。   那天发生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那天刚来西山学院,他能看出妈妈心底一直很是犹豫,毕竟妈妈是舍不得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念书的,向东原本就是不想转学的,他正想着说服爸妈,反复地和爸妈强调着,他并没有生病,可是妈妈没信,只是有所动摇,爸爸则是撇撇嘴,全当他在说谎话。   那时爸爸粗略地看了看环境,什么也没多说,便离开到外头去交钱,甚至还一口气交了一年的,那时父亲皱着眉头,声音严厉,对他说:“我给你花了那么多钱,可不是让你想七想八的,现在你就好好地进去改一改,等你改好了,你就知道自己错了!”   当教官押着他离开的时候,父亲甚至没有再出现看他一眼,让他的心跌落谷底。   那个曾经在酒桌上和他的每一个朋友高谈阔论,夸着自家儿子的父亲不见了,只留下那张生硬的脸和“改过自新”四个字。   越是想到这些,向东便越发不能相信父亲会同意让妈妈接他回去,要知道,他这些日子来,哪怕是再多的苦、再多的委屈也咬着牙扛,不是因为教官在旁边威胁,而是因为他生怕他说这些,让妈妈和爸爸吵起来,毕竟对于妈妈来说,他是唯一不能被触碰的底线,唯一几次和父亲稍微有些争执,也都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那是妈妈背着爸爸来的?想到这个可能,向东在心里立马用力地摇了摇头,那天他那么认真地求了妈妈,他告诉妈妈,他真的没病、不是网瘾,只是对电子竞技感兴趣。   可妈妈那时候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同他说:“现在啊,你爸爸正在气头上,你就顺着他点,先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等你爸爸消气了我们再说啊,东东乖。”   被妈妈那样说,他哪里舍得强求妈妈呢?他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可他那时并不知道,他那时没有剧烈反抗的入学,背后藏着多么黑暗、可怖的事实。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怎么想都没有个合理的答案。   单静秋拉着向东走得很快,一下便到了学院所在的山脚处,她事先叫好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   原本正打算开口问的向东,一看见前头车上的陌生人,立马下意识地躲避着眼神,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对方,甚至还生生地退了两步,缓了一缓才镇静下心情,跟在妈妈后头上了车。   他怎么成了这样?向东心里苦笑了两声,他现在对于这些外人真是怕极了,似乎觉得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伤害他一般,哪怕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司机大叔,也能让他突然禁言,不敢说话。   单静秋虽然走在前头,但是能感受到身后的孩子突然顿住了,她余光扫去,能看到向东在看到车上陌生司机的那瞬间,下意识地瑟缩、不敢直视。   她心里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疼得厉害,这孩子在记忆里可是从小就神采飞扬、乐观开朗,在众多学生里也算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可现在,一向落落大方的孩子变得只是见个陌生人都有些怕,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她只是这么想着,就止不住的难过,后怕不已,还好,最起码这孩子现在用眼睛粗略看去没有外伤。   坐在车上的向东一直是耷拉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的,可这车开得飞快,由于是单静秋事先叫的车,他也没有听到上车时妈妈和司机师傅报目的地,只是这么呆呆坐着。   可这车开个不停,不是说要去酒店吗?怎么开得这样远,这段路他是有印象的,是往车站的路,来的时候他就是从这条路来的,那时他还有些好奇,不断打量着道路两边,记下了几个店铺,刚刚路过的那家店正是来的时候看到的。   “妈,我们这是要去哪?”他忍不住发问,不知去往何处的不安感席上,虽说对妈妈他是信任的,可……他真的害怕,不是从这出去、又去了另外一个西山吧?   单静秋的手一直紧紧地握住向东的手,从刚刚到现在都没有放开过,她只希望能通过这个行为给这惶恐得如同鸵鸟想藏起来的孩子一点力量,她温柔地看向向东:“我们先去车站,然后坐大巴到h省的省会h城去,具体的咱们到那儿再说,妈妈在那里定了酒店。”   “啊?”向东发着愣,他才出西山学院,怎么就突然要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不过还好,酒店这二字怎么听都和西山学院打不上交道。   当然,单静秋自由自的打算,只是此时不好在车上说。   她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在赶到这里之前,她便事先了解过了,西山学院所在的县城叫做c县,这县城原本是h省里一座经济发展不上不下的县城,可这几年势头发展却绝不算差,这归根结底都和这座西山学院脱不开关系,就像国内的那些知名高考复读工厂、中学一样,周边也围绕着许多相关产业,可以说这座学院吞噬着外头孩子的血,却供养起了这座县城。   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三人成虎,这他们“治疗”一万个学生,但凡是治好了一个,就能拿来大肆宣扬,而父母之间又最是焦虑这样的事情,那么很快的生源就滚滚而来,至于治疗死的,赔钱了事,大多也能这么掩盖过去。   别的不说,就说这学院本身吧!西山学院是一所打着治疗“问题孩子”的特殊教育学院,所以它的收费也挺特殊,它的收费是四万元每学期,这学费比一般城市里的普通私立初高中都还要贵些,而且这几乎是纯利润,要知道这些孩子被收入学院后迎接他们的可不是私立学院里的明亮教室、宽敞宿舍、优秀师资,而是狭窄逼仄难以容身的迷你宿舍、宛若猪食的饮食、几乎不存在的教育,大概唯一的支出就是用来聘请教官和支付教育所需要的“电费”等相关费用了吧。   而且,若是这些孩子身上的问题多、或者是有些特殊问题,学院里可是有老师能说得头头是道,让家长们相信这孩子的问题大的惊人,再拖下去要出事,加了钱也要把孩子送进来,但凡进了里头,只要来,便想走也难了,他们啊就靠着那一套说辞,既然都已经来这治疗了,那不得把病治疗好了再回去,这抓准了家长心里钱都花了,那就不如花够搞好的想法,几乎是一抓一个准,就像个可以随时提取的小金库一样,学费收了几乎是纯利润。   他们的利润高也意味着纳税高,就单是他们就可以为县城提供不少的税收。   他们不只是纳税,还为这县城周边提供了围绕着西山学院的一条龙服务。   首先大多数要把孩子送到西山学院的家长,还是会拖家带口的来参观一番,这既然要来,衣食住行就都要花钱,车站周围的那些黑车、学院山脚的酒店、周边吃饭的小店……这些都是为了前来考察情况的学生和学生家长们服务的。   更别说每年两次的探望时间了,探望时又能产生一笔花费,哪怕是孩子“毕业”了,来接孩子回去,那也又能多少在这些地方花上一点钱。   因此要是不懂行的家长,一般坐上车的时候就会这么往前头找司机一问,在家长们看来,这司机大多对县城里的事情很是了解,肯定知道的多:“诶,司机师傅,听说你们这有个西山学院,能治疗孩子网瘾、早恋等问题,不知道靠不靠谱?”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种偏远的县城里,若不是因为西山学院,这些司机跑一天都赚不到多少钱,对于他们的“金主”,他们难道会随意批判吗?显然不会。   那司机师傅就能像和你来往了已经八百年的二大爷一样,边开着车边和家长唠嗑着:“哎,你说西山学院学院?我知道我知道,这学院在我们这可出名了!那个什么省里呀、首都的电视台都报告过,经常上新闻的,领导都来参观过的。”   “不说别的,我远方亲戚有个小孩,就是在里面治好的,那小孩子年纪轻轻,本来都不读书了,还和家长打架,他全家都对他灰了心,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诶,没办法送去了西山学院,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去了一学期,孩子回来连家务都主动做了,别提多乖了,你说这钱花得多值!毕竟我们做父母的嘛,就是要孩子顺顺利利的也就开心了!他们听话,花点钱又算是什么呢?对吧!”   哪怕这上礼拜,他们刚刚蹲在街头一起说过,“诶,听说那个西山学院,又出了个事?啧啧,真是作践人哟!”这一秒他们也能全部抛在脑后。   毕竟哪里能和钱过不去呢?   就像现在前头的那个司机师傅,他不住从后视镜里面往后瞅着,毕竟向东和单静秋可是在西山学院上车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和母亲到这来,哪有别的理由,他套着近乎:“诶!大姐,你们怎么来我们这,今天就要走了吗?不多留留呀!”   像他这样,一般还赚着外头饭点和酒店的外快,若是能把人拉过去,可是能吃分红的。   单静秋很礼貌,她是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的:“是的师父,我们刚从西山学院出来,正要往家里去呢!”   “您这孩子,是在那上学了?毕业了吗?”他往后头边打量着边问道,心中有些可惜,没能混到那点分红,口气也差了许多。   “是这样的师父,我家里那头有点事,特地请假带孩子先回去的,和老师那边都报备好了,不敢让他自己坐车,我这做妈的就特地来接了。”单静秋笑着回话。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演什么宫心计似的,步步惊心,她呀,还是得小心点,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然这群人的利益可是被绑在了一起,被发现什么苗头,没准能干嘛。   向东有些狐疑,但是母亲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闷着头也没出声。   当然,这些看在司机眼里只是觉得这孩子估计又是个受了教育有些受不住的,倒是也没多想,把他们顺顺利利地送到了目的地。   母子两人也就成功地坐上了到省会去的大巴车,没再遇到半点波澜,只是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向东头一次也没抬起来,旁边但凡有人靠近,他便会往母亲那一靠,这已经是下意识的反应了,他自己控制不住。   在坐到大巴车上,看着这车站越来越远的时候,向东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直到到了h省的省会,h城,单静秋才终于松了一口长长的气,这可总算是从那走出来了,不容易。   她之前在h城这的酒店订了间房,带着儿子一出车站便先到酒店那去,因为这孩子首先需要的便是好好休息一番,再有就是她也需要好好确认一下孩子现在身体的状况究竟如何。   才刚到酒店,向东便愣愣地看着母亲从放在床头的行李箱里掏出了一样又一样的东西,他的衣服、鞋子、洗漱用品……还有、爸爸的笔记本电脑?   他揉了揉眼,要知道母亲是最不喜欢玩那些高科技产品的,当初连手机都是他教着用的,平时也就是在家里看看电视,爸爸和妈妈半斤八两,只是他更对这些电子产品有兴趣一点,如果没认错,这电脑分明是爸爸桌上的那一台啊。   向东咽了咽口水,妈妈先是疑似背着爸爸把他接了回来,然后又疑似偷走了爸爸的笔记本电脑,这是什么情况?   “妈,你和爸……”他不知道要如何说自己的问题,是该问妈妈和爸爸出了什么问题还是……   单静秋一把把向东拉了过来,让他先好好地坐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对面床上,她之前便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要怎么和向东说这件事,她思前想后,还是得坦诚,毕竟这孩子也不小了,瞒着、编谎话反而会让他胡思乱想。   她看着儿子的眼神,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东东,妈妈得老实和你说一些事,你也答应妈妈保持心平气和好吗?”   向东愣愣地答道:“好。”他心里有些不安。   “妈妈也老实告诉你,事实上呢,今天妈妈来这里接你,是妈妈自作主张的。”   当单静秋说到这,向东悬着的心反倒是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毕竟他早有预料,但是同时又有些沮丧,他就知道,父亲是不会同意让他回去的。   “别难过。”她看着儿子,“爸爸也是个大人,有他自己的想法,妈妈说服不了他,就像妈妈心里想来接你,爸爸也只觉得妈妈是无理取闹,不知所谓,只是妈妈太担心你了,我回到家以后,才听人家说这里头不好,甚至还有人说这里的老师会打人,又看了你的照片,你瘦了好多,妈妈每天晚上想起你都做噩梦,掉着眼泪醒过来,老觉得你在妈妈不知道的地方吃了苦。”   “所以妈妈想来想去,就瞒着爸爸,先斩后奏,先把你给偷出来。”她说得很是轻松。   向东看着妈妈,眼睛有点酸,他知道爸爸的,如果妈妈敢和爸爸提这些事情,那爸爸是一定会骂妈妈,这也是爸爸常常干的,因为在爸爸心里头,只有他是从来不会错的,所以妈妈要反抗爸爸,是要花非常巨大的勇气的。   “所以妈妈你就来接我了吗?”他眼睛和单静秋的眼睛在一条线上,两人正紧紧地看着彼此。   “是。”单静秋回答得很坚定。   他有些哽咽:“那万一把我接回去我改不了了呢?万一……万一我就从此以后成为了个没用的孩子呢?我还没有改过自新就要把我接出去了吗?妈妈以后没准会后悔的。”他把心里痛苦折磨着他的问题问了出来。   如果他没错,又怎么会被送到那呢?如果他有错,他没能改,是不是还得要回去?   她原本坐在床上,现在蹲在了儿子的面前,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眼神和他平视着:“妈妈回去想了很久,不管别人怎么说、你爸爸怎么想,明明在妈妈的心里,东东你从来没有变过,一直是那个好孩子,不就是有了对人生不一样的道路规划而已啊!”   “妈妈想,也许是妈妈有偏见,当初你爸爸做生意的时候,别人也都说他是投机倒把,以后会被抓去枪毙呀!可后来证明,只是那些人的眼光不对,你爸爸别的不说,生意还是成功的。以前妈妈看电视,那些傻乎乎在那里跑步的,还笑话人家呢,在那瞎跑,总是跑不过外国人,还被甩在了后头,可人家居然后来还成了世界冠军!”   “所以,我最后想来想去,发现也许是妈妈太糟糕了,冤枉了东东,难道因为妈妈不知道,就要把你的想法打做乱七八糟吗?就要说东东是做错了吗?妈妈从来没去试着了解、也没去试着听你说过你心里的想法,只是凭借自己的判断,就这么给你定了罪,要是在古代,我估计是个专门造冤案的坏官了。”她笑了笑,想缓解下有些沉重的气氛。   她神色温柔又坚定:“而且那时候妈妈是听你爸爸说,那个学院里学费贵,能学好多东西,而且还能纠正坏习惯,妈妈才想着总归是好学院,多学点东西,就也没有和你爸多说。”   “如果妈妈那时候就知道学院里不好,妈妈是一定不会同意让爸爸把我们东东留在里面的。”她掷地有声,没有一丝犹豫。   向东的手还放在妈妈的脸上,他这几日来所有用懂事、坚持、强撑伪装着的面具一点点龟裂,全都变成了委屈、难过和恐惧,他眨着眼,倒是没哭得很厉害,只是三两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支撑不住,跑了出来:“可是不留在里面可能我就改不了了呢?”   他满脑子都是爸爸严厉的面孔,和教官狰狞地说着:“多打打你们就知道错、就知道改了。”的脸互相交错、不断变换,仿佛喉咙被扼住般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们对我不好,对我多教育,可能这样久了……我就改了呀?”他扯出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里全是苦涩一点点地流了出来。   “改过自新,要改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做错了事,就是有问题的问题孩子,就得要改。”他反反复复地强调、念叨着,要改,“是我有错。”   被打着打着,他也不知道了,他应该是有错的,他肯定是有错的。   单静秋一把把向东搂到了自己的怀里,把他的脑袋轻轻地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手不断为他顺着背,说得认真:“第一,我们东东没有错,起码在妈妈心里是没有错的。第二,如果要改,自然是妈妈来教育你,妈妈这么老土的人,都听过电视里念三字经,子不教、父之过,如果你做错了,那一定要怪爸妈没有教育好你,你还小,这从来不是你的错。”   “东东,你是妈妈的宝贝,是妈妈错了,那时候居然同意了让你进去里面,你不要用妈妈的错惩罚你自己,这样妈妈的心也跟着好痛,如果东东真的错了,那让妈妈陪着你,咱们一起慢慢改,如果东东没做错,那妈妈就永远是你的后盾,陪着你往前走,好不好呀。”她对着孩子的耳朵,说得轻柔。   她说的话像是在呢喃般,哄着此时在怀里这个这段时间内遭受了巨大压力和打击的孩子:“不害怕,是妈妈错了,妈妈会一直在身边陪着你。”   单静秋不断顺着向东的背,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妈妈在。”   忽地,她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已经有一片湿润透过了衣服,她手上动作没停,只是继续拍着向东。   “我很害怕,妈妈,那天他们把我关在小屋子里,那里没有光,只有我一个人,地板上还有蟑螂和老鼠,我特别讨厌,可是没地方去,那儿好冷。”向东紧紧地扒在妈妈的肩头,终于所有的伪装全被卸下,他委屈极了,和妈妈一股脑地倾吐着自己的难过。   “不怕,咱们以后再也不去了,再也不见那了。”单静秋哄着这男孩,前段时间眼前的向东还在记忆里张牙舞爪,和自己说,他是大人了,才不会撒娇、说委屈,他什么也不怕。可现在又突然像个孩子,这之间究竟是吃了多少苦。   “我被绑在那张床上,手上、脚上、身上都扣着厚厚的黑带子,我挣脱不开,他们在我身上夹了夹子,然后通电,我能听到劈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就开始一直抖,脑子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东西,就像突然变成了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了,特别难受。”   单静秋听得难过,肩膀上在哭的男孩闷闷地说着,眼泪没停过。   “如果做错了,就要被打,我知道了,我要守规矩、我要听话、我要懂事,如果被人打了、被人骂了,那一定是我的错,不能顶嘴,要认错、要低头,不然只会被打得更厉害……”   她眼睛也有些湿润了:“我们东东辛苦了,真的辛苦了,咱们不去想这些……”   “我们宿舍来了一个人,他叫马华,他已经被教官们带去做了好几次的大教育,每次他回来我都整夜整夜的不敢睡觉,把床单掀开,脑袋贴着床板,只要下面没有动静就要赶快往下看……我好怕,我好怕他下一秒就死了。”   “不怕,东东你不要怕。”单静秋哄着这慌了神的孩子。   “妈,妈我得救救马华、还有曾年哥!他们都还在里头,教官答应我这下还不会对他们动手,可是以后!以后要怎么办呢!他们的爸妈,知道他们那么苦吗?有好几次,马华都要撑不过去了!”他突然坐直,紧紧地抓着妈妈的手,脸上泪痕交错,瞳孔放大,露出了惊恐畏惧的神情。   单静秋立马把这孩子按倒在床上,盖上被子,不断地轻声念叨哄着:“没事没事,东东没事,有大人在呢,天塌下来有大人顶着,你先睡,睡一觉起来就都好了。”   向东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先头是张大了眼拼命地看着母亲,不敢移开眼神,然后慢慢地在单静秋一声一声地安慰中合上了眼,只是在合上眼时,手依旧死命抓着,不肯松开,哪怕是入了梦,向东仿若溺水的人一般,不断地挣扎着。   单静秋只是这么温柔地哄着,用大拇指轻轻地反复在孩子的手上划着,舒缓着他紧迫的神经,终于看着向东终于舒展开眉头,蜷缩着进入了个不甚安稳的睡眠中。   还是个孩子啊。单静秋看着这张还透着孩子气的脸,那上头即使到现在还有刚刚哭过的痕迹,这段时间来高度紧张的他如果不能先放松一下,怕是会出事,才这么一会,就撑不住睡着了,一定是累坏了。   好梦。她静静地看着这孩子的睡颜好一会,把被角扯了过来放进了孩子的手里,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拿了出来做了个替换,生怕把他吵醒。   而儿子睡了,就轮到妈妈来战斗了,就像刚刚她答应孩子的,天塌下来高个的顶上,这前头还有她,哪用得着个孩子去冲锋陷阵,她回头看了看紧紧抓着被角还在酣睡着的孩子,露出了个带着些战意的笑。   她先是拿起了从家里顺来的笔记本电脑,酒店这是有wifi的,这也是她在一开始就制定好的战略,她之前可是肉痛的从008那高价购入了高级黑客技术这样的黑科技。   还好目前对于她的积分来说,那些非技能类的产品都不算贵,例如像什么[隐身摄像头]这样的时限用品,更是便宜。   前头单静秋在接待室的那一场痛哭可不只是为了卖惨,她偷偷地在西山学院的接待室放出了两个隐身摄像头,这可是自带定位功能的,她事先定位好了监闭室也就是小黑屋,还有电击治疗室。   原本她还担心等录到了也许又有孩子受伤了,可到了那,她这么粗略的一看,也许是为了防备这些孩子偷跑、自产,这西山学院里的监控摄像头倒是布置得异常的完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到处都是。   嘿,她还要谢谢西山学院一下了,谢谢他们帮着她送他们上路。   单静秋打开电脑,连上网络,先迅速地设置好加强版的防火墙,隐蔽代码,便潜入西山学院的网络节点那迅速地操作了起来,只是在操作过程中,她忍不住时不时地露出了厌恶、愤怒的眼神。   这群人渣,真应该一起下地狱去!   哪怕只是看着监控里留存的视频,她都想要作呕,那些人在画面里的一言一行几乎是令人发指,颤抖着手截取着视频的片段,她的眼神越发地冷,默默地叫出了008,狠狠地兑换了一堆东西。   ……   马丁宁是一个普通的白领,毕业以后她便到城市里的一家普通的公司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上班的时候都摸摸鱼,准点打卡。   今天才五点,她就要下班了,收拾着东西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点开了微博,可这app一打开,跳出来的页面不太对劲。   映入眼帘的是个占据了二分之一屏幕的黑色视频,上面先是打出了一串字:   “您好,我的名字是黑客d,很抱歉打扰大家,最近我的朋友告诉了我一些发生在h省里一家名为西山学院的特殊教育学院里的故事,看了监控的我遭受到巨大的冲击,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希望大家能帮忙支持散播影响,当然为了避免造成大家的影响,如果你现在确实有急事,可以先行进行您的事情,此屏幕可先缩小稍后播放。”   后头还跟着一个笑脸的表情。   马丁宁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情况,这水果手机不是出了名的高防护,不会被黑客入侵吗?屏幕半天关不掉的她自暴自弃地点开了,反正看一看没损失,她这么一点,手机里的视频默默地开始播放。   视频是截取于一段监控,监控正对着一张床,床在一开始是空无一人的,忽地,画面里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其中两人一齐把有个看起来挺瘦弱、不甚高大的男孩抬着,然后用力地丢到了床上,旁边的人迅速地窜上去、围绕着他,用束缚带把他紧紧地绑住,然后在他的人中、手腕、脚踝、胸膛……好几个地方均夹上了夹子。   马丁宁没看懂这段视频的意思,她刚要撇开眼神,却愕然地发现接下来的场景超乎她的想象。   有一个带着眼镜的人,往旁边的机器鼓捣了几下,那机器似乎是启动,发着红光挺显眼。   就在这时,那躺在床上的瘦弱男孩肉眼可看地抽搐了起来,甚至是被紧紧束缚住还弹动着,整个人从床上弹着,能看出那束缚带已经被反复地挣扎拼命摇动着,然后几个来回后,那男孩突然一动不动,只是没被绑起来的手和脚还随着那机器的运行不住颤抖着。   好一会,终于那男孩似乎有些没了动静,带着眼睛的人把机器关上,挥挥手,刚刚丢男孩的人过来把束缚带一解,床单直接整件掀起,包裹住男孩就像提着尸体一样把他裹在里面提了出去。   监控结束,陷入黑屏,字幕上的说明继续往下:“这是一段加了速的视频,实际上这个男孩当天遭遇了长达半个小时的电击治疗,直到他彻底昏厥。”   “这只是西山学院罄竹难书的恶行中的一件,更为黑暗的事情数不可数,在这里希望能引起大家的关注,若您想观看更多视频无论是点开微博、千度、微信任何大型软件,请直接在搜索框内输入西山学院四字,我已经为大家制作了自动跳转功能,当然,视频播放会在每天整点时强行在大家打开app时开启五分钟(可缩小屏幕不影响大家正常使用),直到有足够多的人来关注这个学院,要知道这里埋藏掉无数孩子的健康、生命、精神。”   马丁宁是震惊的,她竟然不知道国家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她愕然地点开微博,这时候已经有些卡得爆炸,她还没点开搜索框就能看到下面的热搜全被承包了。   #黑客d#、#西山学院#、#电击治疗#、#电击男孩#、#黑客d 自动跳转#……   她愣愣地搜索了西山学院,跳出来的头一个便是名为黑客d西山学院的账户,她点了进去,里面更是触目惊心,那位黑客d甚至还为西山学院制作了一个视频存放网站,无需缓存、没有广告,播放流畅,里面的视频多达几千段,分为虐打、电击、紧闭等等,只是看着那些封面图和分类,都要人不寒而栗。   他置顶的微博里这样写道:   “有很多人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正有这么一些孩子被父母以教育、以爱为名送到足以改造他们的地方,当然,这个地方就如同地狱一般肮脏、龌龊,这里入学的第一关便是基础电击、黑屋紧闭,进了学院之后更是层出不穷,但凡敢违抗的,必然要遭受一番虐打和教训,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这所学院里,已知死亡的孩子已经有5人,若你曾经被送到过这有朋友被送到这,也欢迎你一同和我举报,直到这家学院被关停。”   马丁宁看得激动,她向来是很有正义感的,看到这样的事,更是分外难以忍受,她紧紧地掐着手,在那链接的网站里飞速翻看着,这些视频里但凡出现孩子的脸都被马赛克了,只是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她一直觉得西山学院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她没能想起来。   因为刚刚被强制播放的是电击组的视频,她随手点开了一个虐打的视频,有些害怕,但是还是要确认事实后再转发,毕竟以前被消费爱心之类的事情吓怕了,哪怕这回有高超黑客技术做加成,也不能摆脱炒作的嫌疑。   视频开始播放,这段监控的角度不太好,只拍到一个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男孩,马丁宁皱着眉想关,却看到那男孩被不知道从哪出伸出的腿一把踹倒,那只腿穿着皮鞋,往那男孩身上就是重重一踏,直接踹在了腰上,脚一抬起撩起了一段男孩一段衣服,然后屏幕外突然出现了一根不算短的棍子,往那男孩身上就要甩去。   马丁宁立刻按住了暂停,不敢再看,冷汗涔涔——刚刚那男孩被踹下去时掀开了肚子上的衣服,露出了肚子上的三点痣,这痣马丁宁很熟悉,堂弟马华身上正有着这样的三颗黑痣。   堂弟和她关系很好,她老是拿着这三个大痣取笑堂弟,二伯父他们也在饭桌上说过,为了避免什么黑色素瘤,以后要带堂弟去把这痣割掉……而且那男孩除了身形要瘦些,马丁宁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   她脑子中的灯忽然亮起,这西山学院,不就是半个月前伯父和伯母在家族群里说的,打算要把堂弟送去学习的地方吗?不对,那时候二伯父就说……马上就要送去了,这几周来,堂弟也没和她发信息,她只以为堂弟是被送去什么上学时收手机的封闭学院,没多想,可现在……   脑海中那个虽然读书成绩不太好,但是总是对着她单纯地笑着的堂弟和监控里躺在地上正要被棍子抽的那瘦弱男孩混杂在一起,反复交错,让她脸色泛白了起来。   她颤抖着往外跑,手里飞速地打着电话:“喂,二伯吗?我是丁宁,你上回说,你们把阿华送去哪念书了?”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中年男人声音:“怎么啦,丁宁?你堂弟他我们送去那个西山学院啦!等寒暑假就可以回来,那儿听说很好的!之前特地叫那里的老师来把他接走啦……”电话那头说个不停。   她已经跑到了人来人往大堂,她愣愣地站住在那,对着电话面无表情地说:“二伯,我想我需要和你见一面说些事,等等我先发个视频给你,你看下吧……”她的话戛然而止,已经有些哽咽。   她挂掉手机,将视频发了过去,竟是控制不住地掉下了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阿华!现在阿华又到底在哪呢?他……他还好吗?   她疯了般的给黑客d、h城公安等所有她能想起来的大v发去了信息:“您好,我发现我的家人名字叫马华的未成年少年,在h省的西山学院遭受了虐待,甚至可能对身体产生了后遗症!”   同时搜索着西山学院的地址,飞快地定了最近的票。   ……   舆论发酵得很快,仅仅在单静秋那消息发了不久之后,她便能看到浏览量在疯狂往上涨,几乎是以飙升的速度在网上升。   忽地,黑客d的私信里收到了来自官方的信。   “您好,黑客d先生,目前您发布的信息已经造成了巨大的舆论影响,可否先行删掉,我们配合您的工作?我们的联系方式是x,希望能得到您的联系。”   许是找了旧浪,这条私信一来便被置顶,单静秋勾起嘴角,这正是她要的。   她的手指在电脑上飞舞:“您好,我是黑客d,相信您至今没有能检索到我的信息,我可以拿超前的防火墙、芯片技术研究成果分享给官方,但我只有一个要求,立即取缔西山学院,现在就将孩子们解救出来,并对孩子进行心理辅导、创收后心理障碍干预、以官方的角度高度关注,之后也请保留我的账号,平时您可以给我发信息,我这里会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点击信息发送,单静秋笑了,静静地坐在电脑前等待着信息的回复。   良久,那头回复了信息:“好。”   完美。   ……   就在这夜,七点整全国联播的新闻中紧急地插播了这样的一条现场直播消息:   “经群众举报,发现现国内存在诸如西山学院等以特殊教育之名,行虐待学生之实,且其进行的相关治疗项目在国内没有许可,已经触犯了国家法律、行政条例,现在已移交h省警方处理,并直播对西山学院相关当事人抓捕现场及学生解救现场……”   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屏幕中的画面正在飞速进行,已经是进行了现场连线,正在播送着警方在西山学院现场逮捕及解救学生的全过程。   “妈妈。”向东发现手中有点空,突然惊醒,慌张地环顾四周,房间的灯被关得只剩下一盏,电视机正放着新闻,他没瞅见妈妈。   单静秋回头看着醒来的向东子,安抚着说:“别怕别怕,妈妈在呢!”然后示意向东往电视那头看,“东东,刚刚新闻报了,听说这个西山学院被国家发现了,然后刚刚已经去把那些老师、教官抓起来了,现在正在直播呢,等下还要放解救学生的场面。”   向东目光呆滞,将眼神投到电视那头去,只看到电视正好播到他最熟悉、最害怕的林盛被两个警察反手压着,狼狈地从西山学院的门中押送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都是他熟悉地面孔。   他看着看着,又哭又笑了起来:“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又立刻转头看向妈妈,“妈,我们能回去吗?我想去见见马华和曾年哥。”   单静秋笑着应了声好,然后看着这孩子恨不得贴在电视机上,人都快要钻进去了。   是结束了,可对于有的人来说,这惩罚才刚要开始呢。   单静秋眼神往口袋里瞥了瞥,那还放着一些小礼物呢。   她此刻只是笑着看着向东眼神黏在电视机上,双手握拳似乎在祈祷着,等着播到警方解救的片段。 第84章 儿子他是电竞之王(四)   向念祖的工作每天都要用微信, 他今天本有个应酬,约好了在了晚上八点到酒店去吃酒席, 才六点多,他习惯性打开微信的时候, 眼神便被那突然出现的视频吸引了。   “西山学院、惨绝人寰……”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让他忍不住有些慌张,这西山学院不就是儿子去的地方吗?什么叫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事情?他生起了些不祥的预感。   这么想着的他, 控制不了想要点开的手, 几乎没有半丝犹豫便迅速地点开了视频,随着视频的播放, 他恍若五雷轰顶, 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这什么电击,是真的吗?肯定是骗人的,不可能!又是什么时兴的诈骗手段吧!骗什么父母给孩子打钱,他扯着嘴角冷笑,可他心中有多么仓惶, 他自己一清二楚。   此刻他满脑子都不断地回绕着自带儿子去西山学院之后到今天发生的每一幕。   西山学院的老师笑得温和:“我们这呢, 是非常好的特殊教育学校, 可是有很多领导、业界同仁都对我们很认可呢, 他们都说我们这的特殊教育方法呢,值得借鉴, 像是我们这里出去的优秀毕业生也很多,什么网瘾之类的,都算是轻的, 只要你送来,这我们可以打包票,肯定还你一个和以前一样的孩子!”   儿子在面前用晦涩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爸,我真的不想去。”   他是怎么回的?他同儿子说:“你现在是意识不到你的错误!我告诉你,你要明白,你这网瘾就是得改了,你自己改不了没事,学院里的老师会帮你,等你改过自新了再出来!”   妻子前两天给自己打电话,畏畏缩缩地:“老公啊,这我听人家说西山学院那边对孩子不太好,要不……要不我们先把东东接回来吧?”   他又是怎么回的?他不耐烦地同妻子说:“你别多管闲事,我做主了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花钱让他进去改,改好了再出来。”   他的脑袋狠狠地砸在了身后老板椅的靠背之上,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他这是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去了什么地方?   这一定是假的,这也只能是假的,肯定是什么骗人手段,这样想着他试图镇定下来工作,可七点的时候,手机里朋友几个组的微信群疯狂地提示了起来,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   “大家快点开电视看啊!真是奇了怪了,央视新闻突然插播了一条什么西山学院的新闻,正在直播现场呢!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是不是直播事故,看起来可惨了!”   他办公室里有电视,向念祖便用生平最快地速度,冲到了那前头,迅速地打开了电视,这一开电视,下面蓝底白字的巨大新闻标题就不容他再继续自我欺骗,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西山学院事件逮捕及解救活动现场直播”。   这西山学院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在他打开时,电视才刚直播到逮捕的部分,被警察们铐住一个又一个押送出来的西山学院的老师、教官,其中有好几个,他都觉得似曾相识,甚至还有个,他一眼就能认出,是那天接待过他的老师,这下,向念祖彻彻底底地信了,只是孩子呢?向东呢?   他焦灼地看着,手绞成了一团,刚刚的男主播有说过,等会还会有里面学员的解救过程,会有儿子吧?   向念祖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警察带出来了一串孩子,这么排成一串分外明显,孩子们一个个都瘦得厉害,可向念祖怎么看都没找到向东,他仔细确认了每一张出来的脸,却愕然地发现没有、全都没有!   这些还能走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来,终于走完了,向念祖努力安慰着自己,后头还有、后头一定还有,只是这么看着,接下来竟然是好几个被用担架架出来的孩子,每一个都已经人事不省,可这里面依旧没有向东……   他的儿子去哪里了?他的儿子呢!   他不敢去想最差的结果,颤抖着拿起手机,选择了妻子的电话,他得让妻子和他一起去h城一趟……现在,立刻,妻子从老家出发,直接去h城就好,一定得用最快的速度……还会来得及!   电话拨通,他的手不断在桌上点着,急得很,只是这电话接通得分外的慢,难道妻子是没看到电话吗?现在分明还是在饭点啊!向念祖心急如焚,好不容易,这电话总算接通了,他激动地对着电话喊了起来:   “静秋,你现在立马收拾东西从老家直接坐最快的车去h城!立刻、马上!向东可能出事了!你快些,我马上就出发!”   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向念祖快急坏了,对着电话那头喊着:“现在可不是你矫情、难受的时候,具体我们到h城再慢慢研究!马上走!现在就走!”   好一会,在向念祖彻底爆发之前,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是个向念祖最熟悉不过的男声。   “爸……是我,我是向东,我,没事……”   办公室里头鸦雀无声。   “你说什么?”向念祖有些不可置信,这电话那头的人听起来分明是儿子向东的声音,可是……可是向东不是在西山学院里吗?而且这电话明明是妻子的,妻子不是说她回老家了呀!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情况?   向东又重复了一遍:“爸,是我,我没事……我已经从西山学院里出来了,你别担心。”   再次确认了儿子安全的信息,向念祖先是一阵狂喜,突然这份喜悦戛然而止,他脑中浮现出的是一行清晰的等式,回了老家的妻子和从西山学院出来的儿子现在正在一起、且西山学院这事情是今天才曝光的,所以……   “你叫你妈妈接电话。”向念祖声音有些冷,这下他火起来了,虽然这儿子没事是很开心,但是这分明意味着妻子在被他拒绝后,竟然骗了他偷偷地去西山学院把儿子给骗出来了!   向东往回看,母亲正在那收拾着东西,他们是等一下的车要去县城那,妈妈要带他去看看马华和曾年,也让他和警方汇报些情况,他一看到电话是爸爸打来的,就把手机偷偷拿了过来,怕妈妈实诚什么都和爸爸竹筒倒豆子了,到时候爸爸是要火大的,毕竟妈妈也是为了他,才会去背着爸爸,这一切不怪妈妈的。   “爸,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在里面真的受不住了……”他说得凄惨,想要把这事情先糊弄过去,可说着说着突然有些难过了起来,为什么直到现在父亲依旧关注着这些东西,不管妈妈是不是瞒着他,但是妈妈救了自己的事情是事实啊,“如果妈妈没来接我,我可能已经没了您知道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听到儿子说这话的向念祖先是心一凌,后怕不已,可有些心虚的他马上提高了嗓门:“你这是觉得爸爸害了你是吗?只有你妈妈知道替你考虑是吗?”   “你妈就是个家庭主妇,她能懂得什么?慈母多败儿!这句话我也和你妈妈说过,她就知道听你的,哪里知道我做的这些是为你好!”向念祖强撑着,他这辈子自发家起顺风顺水,唯独这回在儿子的事情上栽了个跟头,竟然选错了学校。   “爸!”向东把手机抓住对着那头便是这么一喊,“妈是为了救我!我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多难过吗?你知道我多辛苦吗?有多少次我真的恨不得一死了之算了!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两个礼拜而已,可是我在里面就像在无穷无尽的地狱里煎熬!”   被儿子颇为凄厉地喊声惊住了一般,向念祖沉默了片刻,拿着手机,嘴硬的说:“这次是爸爸没考察清楚,失误了,选了个不合适的学校,但是不代表你身上没有问题,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中间没有能考虑完善,导致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但是,这不代表出发点是不好的,当然,爸爸可能是选错学校了……”   他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去说,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做这些还不是为了儿子好,当然西山学院出了这些事他也很愧疚,但难道能怪做父母的吗?好心办坏事,也不是他们能预料的啊!   “爸……”向东哽咽着喊了一声,“我就这么罪该万死吗?只是因为我说了一句想要去参加电子竞技?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我的想法,我不是个遥控机器人,你叫我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的啊……”   “你看你,你看你,到现在还在说什么话呢!我告诉你,我坚决不同意!你也没得选择,我辛辛苦苦给你吃、给你喝、给你穿,就为了让你学这个!我告诉你,你别把你那些想要玩耍的想法拿来试图说服你爸!我没那么好骗!尽找些借口!”他愤怒极了。   向东心如死灰,哪怕到了现在,就算是骗骗他、哄哄他,也不行吗?是不是在他爸爸心里只有他觉得对的路才能往上走,其他的、他别无选择?   单静秋正在里头收拾着东西,一直听见外面儿子似乎在说些什么,她走了出来,就听到儿子难过的声音,不用问,她也知道肯定是电话那头的向念祖说了什么,她一把走到了儿子那,把儿子握得紧紧的手指头掰开,把手机抢了过来。   当然,向东是不想把手机给妈妈的,因为这一给,妈妈和爸爸肯定是要吵架,可他万万没想到妈妈的力气这么大,只是轻轻地一掰,他的手便展开了。   单静秋拿起手机,冷笑地便说了起来:“向念祖,你在和儿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呢!他才刚从你精挑细选的西山学院里出来,你是不是非得被他也刺激个病了、倒了,你这做人爸爸的才满意啊?”   向念祖头回听到妻子这么愤怒地说话,哪怕是以前为了儿子偶尔有些小争执的时候,妻子也总是弱势的一方,他更是被撩起了火,他也知道他的确不该没认真调查西山学院就把儿子送进去,但是就因为这点事情,难道他们就要在这家里造反了?   “你不是和我说你要去老家吗?你背着我去接儿子出来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等你同意了恐怕今天我接到的就是个躺在担架的儿子了!我问过了你,你不同意啊!那你不同意我自己来总行了吧!”单静秋也说得愤怒,“你别成天想着你那些什么面子、什么地位,我们东东从来都是个好孩子,他是乱花你的钱了?不尊老爱幼了?不孝顺长辈了?我告诉你,我儿子一直都这么乖,他只是有了个和别人不一样的梦想!”   “梦想?”向念祖笑了,“他怎么不说他梦想考北大、考哈佛呢?怎么不梦想去做个科学家呢?什么电子竞技,我告诉你你儿子就是网瘾,就是得去治病!而且我花了那么多钱去养他,我还做不了他的主了!”   “当年我们村全村都想着种地,厉害的就去读书,想着去厂里做个编制工,不然能做个临时工也不错,那时候你非说要去投机倒把,又有谁支持你了呢?你老是说以前别人没有远见、发现不了你做的事情多有前瞻性,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是和当初的那些人一样,在胡乱评论你的儿子,也许未来的这天,你就会后悔,原来你的儿子这么优秀你一次也没有发现!”单静秋说得飞快。   “那不一样!”向念祖立马反驳。   “什么不一样?你是不是要说你的梦想、你的想法就是有高度的、有前瞻性的,儿子的就是贪玩胡闹,就是注定毁了他的一辈子?你凭什么这么说?”   “还有,东东是我们的儿子,不论他是做出了一番大成就,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在我心里都一样,他是我的儿子,当年你兄弟几个,有的做农民、有的做工人,还有你这样出来投机倒把的……难道因为你们现在收入不一样、成就不一样,爸妈就该把有的人赶出家门吗?”   她说得情绪有些激动:“孩子是独立的,他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人生,他也会思考,他不是你用手捏出来的,哪里不满意你就给他随便改改,哪怕是胳膊长了短了你都能给他捏个新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可你却要求东东,永远要按照你画好了的线去走,如果不去,就要把那些你不想要的东西砍了然后丢掉吗?”   她质问着,电话那头的向念祖哑口无言。   他支支吾吾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是我儿子……我,我花钱、花精力养了他的……”   “我告诉你,向念祖,儿子你不肯对他好,那我来,我会好好地保护他的!我要和你离婚!你不要照顾儿子那我自己来照顾!”单静秋说得铿锵有力。   “离婚就离婚!”向念祖一听到这词在电话那头跳着脚,愤怒地说道,“你以为你自己出去你就能过得好吗?我告诉你,你根本没有赚钱的能力!你!你凭什么!”   单静秋笑得温柔:“老白,这第一啊,有种东西叫夫妻共同财产,这第二啊,你不是才刚给了我五十万吗?刚好我这之前也存了点钱,还够生活,要谢谢你了,那就这样啦,不说了我先挂了,我们要去忙了,您可以慢慢地去捏个你想要的孩子出来呀,看看能不能像捏泥人一样,最好啊你直接去克隆,电视上不是播吗?羊都可以克隆好多年了,你去克隆个自己出来,保管啊,和你心意。”   听着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声的向念祖面黑如铁,可好一会他又沮丧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错了……不,他没错,他只是想让儿子改而已……可儿子很痛苦、很难过,连一向体贴的妻子也生气了。   他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直到夜深了,应酬过了,也如同僵硬的石像,一动不动。   挂了电话的单静秋回头一看,儿子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复杂,如同什么调色盘一样,一会是感动、一会是纠结、一会又是难过……这么变来变去的。   她走过去,揉了揉这孩子的脑袋:“你不是急着要去看你的舍友吗?那我们赶紧出发吧!”她伸出手拉着孩子,就要去拿了行李往外走。   向东不知道心里此时是感动更多还是难过更多,感动妈妈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一直站在他身边,难过爸爸的态度和妈妈竟然要为了他和爸爸离婚……   “妈……我没事的,你和爸爸,我去和爸爸道歉吧。”他愣愣地说。   “你啊,你道歉什么呢?妈妈是成年人了,妈妈的事情自然自己会和爸爸安排,难道你还不相信妈妈一个成年人可以自己做主吗?”她往向东那一看,向东赶忙点头表示对妈妈的信任,“至于你爸爸,思想就是太轴了,如果他改不了对我们东东的偏见,那妈妈看了他也生气啊。”   “如果东东你真的觉得不好意思,那你就要好好地过下去,过给我看、过给你爸爸看,证明不是非要按照你爸爸给的模子长,才能变成一个善灵、优秀的人,当然,梦想能不能实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对吧。”她回头冲着孩子眨了眨眼。   向东用力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心上的压力一轻,虽然依旧在心里有点痕迹,但是他想,只要他努力证明,爸爸总有一天也能认可他的,的确他选择的道路在很多人看来确实不好走、也不是条正确的路。   前头的单静秋眯着眼笑了,这不用多久,起码今天晚上,她就非要让向念祖先好好认识下错误。   ……   他们俩赶上了今晚最后一班去县城的车,单静秋先和之前联系过的警察见上了面,陪着向东去警察那做了个简单的记录,当然这记录的全程单静秋都陪着向东,紧紧地抓着这孩子的手,直到现在,到密闭的空间、见到陌生的人,向东依旧会下意识地躲闪。   这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这伤口慢慢地痊愈。   很快便到了病房那,单静秋一走进病房,就能感受到病房里令人喘息不过来的气氛,506病房里总共有四张床,是专门腾出来给这些西山学院解救出来的孩子们睡的,上头现在躺了四个孩子,旁边陪着他们的也都是半大的孩子,一个个都不能好好地坐在椅子上,而是把椅子放在了靠近墙或是桌子的地方,紧紧地把后背贴在有倚靠的地方,蜷缩着,不自觉地咬着指甲,指甲已经秃得厉害。   向东一把冲到在那愣着神的曾年那,紧紧地抱住了对方,眼泪直接从眼角滑落:“年哥,你没事吧!阿华呢?阿华没事吧!我在电视上看到阿华被用担架架了出来,真的好害怕。”   刚刚曾年一直在恍恍惚惚之间,他想过无数次如果从西山学院里出来会是什么场景,他想过,应该是等他毕业了,父母开心地、庆祝着把他接回去,然后通知身边的所有人,他们的儿子改好了,他一次都没有想过,他还没改好竟然就能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警察帮着登记电话,要一一通知家长来接,曾年甚至听到了旁边的警察在打电话,不知是谁的家长在电话那头说得大声:   “你们警察究竟懂不懂得什么是为人民做好事啊!那个学校我孩子进去了以后改变可大了,我上次假期去探望我女儿,她整个人特别乖巧、也不爱美了,也不像是以前正经心思都不放在学习上,还想着那些化妆品什么的……”   “这位先生,西山学院现在已经被正式取缔,涉案人员全部已经被逮捕,而且您要明白,您的孩子在里面是遭受到了虐待的,并没有受到很好的待遇……”   “哎呀,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啊,什么叫虐待,这孩子在家里不听话我们也得打两下呀!更何况在外面,老师人家怎么管得住这种孩子呢!那肯定是要打几下,这个我们都同意了!而且人家这叫治疗,他们这种问题孩子的治疗人家老师早就和我们说过了,就是得这样好好教育一下的!”   ……   曾年听着那些话顿了好一会,才把背得烂熟的电话写给了警察,他曾经日日夜夜地反复背诵着,生怕哪一次自己忘记了……万一忘记了,爸妈就找不到来接自己了要如何是好?可现在,他突然想不明白了,父母们真的会想要来接他吗?或者,下次他又考砸了,就又要被送到什么东山学院、北山学院吗?   他很是恍惚,面前更是生死不知,打着点滴、包着夹板的马华,他看着马华,笑得有些凄凉,正因为他们也许做过错事、也许出现过问题、或是不完美、不符合要求,就要被改造吗?改造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正在这么想着的他,突然有人扑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听到是向东的声音,一阵狂喜用力地搂住对方,他能越过对方看到站在门口的女人,那应该是向东的家人吧?毕竟向东和他们不一样,他的家人是要把他接回去的。   真好,真羡慕。   他很快不再乱想,慢慢地安慰着向东:“那天你是和林盛说了什么吧?你一走他就给我们送了点水,还找人给阿华看了病,如果不是你,那阿华可能都撑不到现在了。医生说,阿华只是劳损太多了,缓缓、缓缓能好的。”他们这几天来一直是这样互相鼓励着、坚持地走下来的。   向东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也静静地和曾年一起坐在了床头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依旧昏迷在床上的马华,祈祷着小伙伴的苏醒。   “阿华!”突然门口那传来男女声重叠在一起震惊的叫声,向东和曾年同时抬头看去,门口那站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中年男人,就在单静秋旁边,现在只是这么看着病房就落下泪来,然后喊着孩子的名字就往里面走。   他们一同走到了马华的病床面前,死死地看着他,脸色苍白。   ……   马丁宁她从小到大便在她家附近的一亩三分地绕着圈,无论是读的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到大学均是在家乡里,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也总是那些。   在她的心里,比她小一些的堂弟也应该和她的人生路径差不多,这么顺利的往上读着书 ,考上个本地的大学,毕业了找份普通的工作,成家立业。   当然她曾经偷偷地和堂弟吐槽过:“以后要是有机会,那肯定要考到大城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时候马华老是抓抓头,笑笑,只是说没关系,他是很听爸妈话的,很少和爸妈顶嘴,所以早也就一直在父母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活着。   可现在没想到她头回离家,远赴h省竟是为了那个非他所愿有了不普通人生的堂弟。   前段时间,马丁宁在家宴上见到堂弟的时候,堂弟和从前相比变了许多,变得有些畏畏缩缩,在人前老也不敢抬头。   她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二伯父直接在饭桌上对堂弟恨铁不成钢的破口大骂,直说他现在考在班级的倒数不说,还不念书天天就知道逃课,老师都往他这投诉了好几次,还说堂弟连同学都相处不好,在班上人缘都不行……这么念叨下来,说得好像堂弟一无是处一样。   那时,马丁宁只是看着马华默默地把头低得很低,再怎么被骂也没用把头抬起来,不断往嘴里放着饭,咀嚼着,好像总也吃不完似的,畏畏缩缩的样子和从前大相径庭。   二伯父在后头,在没有堂弟的家族群里很是严厉地说,像堂弟这样发展下去,在这原来的学校里,天天名列倒数第一,估计以后也没有什么出息,没准连个高中都要考不上,他已经从好友那边问到了一家厉害的学校,打算把堂弟送过去,听说那家是全封闭的寄宿学校,要求也严格,在那都能静下心学习!只要去了,肯定能把堂弟身上那些臭毛病给纠正过来。   马丁宁当然是没有反对的余地,她是小辈,哪能对长辈的想法指手画脚,况且在那时,她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本地的教育水平也就那样、堂弟又和老师、同学现在都处不太好,换个环境、换个同学老师,没准什么都顺风顺水了,到时候还能在成绩上有显著的提升呢!   可她并不知道,二伯父说的严格学习,是这么个严格法,她苦笑着。   车窗外的夜景随着车辆的行驶飞快地略过,夜灯似乎都连成了一条线。   此刻的马丁宁正坐在大巴车上后排靠窗的位置,这是今天最后一班从h城到西山学院所在的县城的大巴,车上早就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   平日工作日期间,末班车上总是小猫三两只,可今天一早就坐得满满,甚至h城车站那还围着一些上不了车的乘客,这些乘客们都是些长辈级的人物,个个神色匆匆,满是焦躁不安,时不时就有人掉着泪、也有人看起来很是冷静。   可马丁宁哪怕是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神情变换,都似乎有种刺骨的寒冷从脚底板往上跑,让她不寒而栗,觉得可怕得不愿意多去理解、领会他们的心情,她是领会不到的。   这儿坐着的这些正焦急着、翘首以待地、紧张不安的父母们,正也是亲手把他们的孩子亲手送进去的那一个,当然,马丁宁也不反对这些送孩子的家长,也大多是喊着爱孩子的口号,只是这么以爱为名地,反而给了孩子们最重的一刀。   当然,也包括现在坐在她左侧座位的二伯父,上车之后马丁宁一直看着窗外,一次也没有侧过头看二伯父,她甚至还把身体往窗户的那边靠了靠,尽可能地拉开了距离。   要知道她那时是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在那堆视频里找着,试图找到堂弟的视频,因为这是那时候她唯一能确定堂弟情况的地方了。   在每一次,当她点开视频,看到别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被那鞋子狠狠地踹着,被那绝对不细的棍棒抽打着、关在黑屋子里瑟缩在角落的样子……她心底都弥漫着似乎不会散去的浓雾,她不敢想,她的堂弟若是也遇到了这些,能挺过去吗?他喊过痛吗?喊过爸爸妈妈吗?喊过她这个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堂姐吗?   或许都喊了,只是怎么喊都等不到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这次到h省去“接”也许能回来的堂弟马华的,是她和二伯父两个人。   昨天晚上,她匆匆的赶到了二伯父的家里,还喊来了爸妈,本来想好好地和他们说上一说,求他们先去把堂弟带回来。   那么刚好,人刚聚齐,电视上放着的新闻联播就开始插播了西山学院逮捕及解救活动现场的直播,她眼神紧紧地贴在电视上,一边焦灼地看着,一边同父母还有二伯父、二伯母解释着,她能用余光看到他们脸上神情震惊的样子。   等了又等,她终于等到了堂弟,只是别人都是站着被警察带出来的,可堂弟和另外几个孩子却是躺在担架上被送到120去的,在看到从担架上被拉出来的堂弟那瞬间,马丁宁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全部凝固。   才在电视上看到堂弟不久,二伯父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来自h省警方的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头说。   “您好,请问是马向国先生吗?我这边和您确认下,请问您是否把姓名为马华,年龄16岁,身份证号码为x的男性未成年人送入西山学院就读?”   马向国抓着手机,说得急切:“是,我是,马华是我的儿子,他才刚进了西山学院半个月,他没事吧!”   “您好,马先生,您的儿子马华现在已经被收住到县城第一医院五楼506病房,由于他在被解救时身上已经有伤、急需治疗,在对受伤程度做了基础评估后,经决定,已经将其先行收容治疗,如果有后续问题,我们这会继续跟进,非常感谢,也希望你们尽快配合,到达县城第一医院与警方完成交接工作。”   马向国听得愣愣,这些话一字一句进了他耳朵,他却觉得好像什么也没能听懂,听对方要挂电话,他忙不迭地问着:“警察先生,我想问下我们家小华怎么样了?我刚刚在新闻上看到他了!他怎么是晕着的,他现在状况如何?我这边家里都太担心了。”   正当他正说得牛头不对马嘴、逻辑混乱的时候,激动的二伯母也追着上前,把马向国的手机一把抢了过来,迅速地按了扬声键,电话那警察先生带着些h省口音的声音在静寂无声的屋子里一词一句听得分明:   “……经过我们调查、和对马华同寝室同学的咨询了解,以及对监控等多方面调查,马华在这之前受过一次强度较大的西山学院非法电击治疗,并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棍打。”   “……他由于受伤等原因,身体产生了炎症并发烧了,由于一些原因,他在发烧了近一天后才吃了消炎药和退烧药,当我们到西山学院解救时,他依旧保持人事不知的状态,四肢、身体上均有淤青、损伤的伤口,经县城第一医院核磁共振等检查报告,其中右手手骨有轻微骨折,已经做了固定处理,根据医生的判断,可能是受到了过度的电流刺激以及发烧、发炎过程中脱水、转肺炎等状况导致他的昏迷不醒。”   “现在由于他们这些被解救来的学生大多精神状态处于危险状态,我们正在调动省城心理专家前来为他们提供心理辅导,不太好转院,若出现恶化的情况,我们将会即刻将马华转院到省城……”   “谢谢,谢谢。”电话那头的警察刚说完,马向国哑着声音不断地道谢着,他才刚把电话挂上,刚刚在旁边已经听得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的二伯母直接扑到了她身上,哭天喊地了起来。   她声音凄厉,喊着:“杀千刀的,要是阿华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和你拼了!”没一会喊着喊着,情绪激动竟是直接昏厥了过去。   所以马丁宁便主动提出和二伯父一起来找马华,二伯母现在已经住了院,只希望二伯父能尽快把马华带回去。   他们下了车一路赶到了医院,虽然早有预料,可在真正看到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想的还不够惨。   他们看到的是躺在床上、鼻子上还挂着氧气的马华,脸色死白、毫无生机,脸上、身上都是伤,如果不是还在起伏的胸膛,他们几乎以为这孩子的生命已经戛然而止在这床上。   他们从未见过马华这个样子,躺在那,安静地、生死不知的。   马丁宁看到旁边的二伯父马向国,一个向来坚毅的汉子哭得沟壑纵横的样子,突然真的想问问。   后悔吗?   ……   只是来这呆了一会,单静秋只觉得自己也快跟着呼吸不过来了,里头的马向国还在绝望地摩挲着马华的手,轻轻地掀开他身上病人的衣服,然后看着孩子身上每一处伤痕泪流满面,捶胸顿足,似乎是恨极了。   今天的病房异常的压抑,她能听到旁边的孩子呜咽的阵阵哭声,还有的孩子已经是精神恍惚、一动不动只是睁着眼愣愣地看着地板。   她听到警察说,来了的几个心理专家对这些孩子现在的心理状况评估预期都很差,正在往上头申请更多的心理学专家进行干预。   从里头出来的孩子,向东那样的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大多产生了强烈的应激反应,不能独处、恐惧密闭、恐惧陌生人、害怕黑暗、害怕家人、有自残、自尽倾向……   他们摇着头,叹息地说着:“造孽啊。”   是很造孽,单静秋手捏在口袋里,那是两个名为噩梦空间的限时道具。   [噩梦空间]:可根据使用者的指令对指定的人群制作一个群体性噩梦,在噩梦空间里,你,就是王,由于这是特殊时限产品,最长效应仅为50年。   这对她来说可是刚刚好。   当然,不一样的人总是不同的待遇,她轻轻地笑了,选择了使用。   ……   林盛和西山学院的教官和老师们一同被抓到了h城公安局里,手铐铐得他们的手上已经出现了两道红色的印记,分外的难忍,警察们在讯问他们的时候,不时都愤怒到要喘着气走到外头休息一会才能进来继续讯问,在他看来,这些人心理素质还是不行。   不就是打了人吗?难道是孩子或是大人有这么大差别吗?他不屑地笑了笑,显然是没有的。   他们相信他们这回进来也不过就是权宜之计,毕竟他们做的事情家长不都知道吗?他们可跟每一个家长都说过了,他们这特殊教育要用特殊的办法,可能还得打一下或者特殊教育一下,有很多家长还给他们签了生死状呢!所以哪能怪他们,他们也没有虐待,这不就是普通的教育吗?监护人都同意了,哪能找他们烦恼呢。   夜深了,他们一个个讯问都结束了,随意地挤在里头,陷入了沉睡,他们人都打死过、打残过,哪有那么多怕的,甚至有的睡着的时候还带着笑,可没一会,他们的表情就一个接着一个变得可怕了起来。   ……   “大家好,欢迎来到西山学院。”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如同在耳边说着一样,异常的大,激得让林盛睁开了眼,什么西山学院,他不是在公安局里吗?   可这一睁眼,他却发现他确实处在西山学院之中,学院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分外的熟悉,怎么看这都是在学院里啊,可此时被捆得严严实实地瘫在地上的,正是林盛自己。   “今天,我要教新来的林盛同学第一点的,就是什么叫做懂规矩。”前头的那个男人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左右两边迅速地走出了两个穿着教官服装的人。   林盛环顾四周有些惊恐,这些人手中拿的戒尺可比他们现实中使用的还要粗两倍,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脸——林盛记得,左边那个女孩子正是前两年,有个受不了苦头,想要翻墙出去,直接被上头的玻璃碎片扎得鲜血淋漓,然后翻倒在墙外,半身不遂的那个,前头那个……长得像是他前两天才管教过的那个叫马华的……右边那个,好像是之前有次他带着去关了小黑屋,出来脑子就不太好使的那个……   这三个人他都认识……而且和他渊源颇深!   林盛眼看着马华把自己一把拖到了正中间,笑得很是和煦,却冷意十足:“首先,要先送给林盛同学一个入学礼物,这个礼物呢就是十尺子,对了,不能叫出来哦,如果叫出声了,每多一声,就加一尺,林盛同学可千万要努力保持安静呢。”   旁边那女孩和男孩也跟他一起笑着,可手上毫不留情,拿起那戒尺,往林盛背上就是用力一抽——   痛!林盛被蚀骨的痛苦席卷,从尾椎骨往上似乎每一节骨头都被冰冻了,怎么会这么疼,锥心之疼就是这样了吧!太疼了!太疼了!他控制不了的呻吟了出来。   “叫出来了,再加五尺。”   “你不是说加一尺吗,叫一声的话?”虽然明知道这是梦,林盛还是忍不住质问,这实在是太疼了,疼到他现在连脚指头都已经紧紧地蜷缩在一起,缩得抽了筋。   马华蹲下来把脸凑近,扯出了个带着恶意的笑容:“我刚改的规矩呀!我没有教过你吗?这就是我的规矩,在这西山学院里头呀,我说什么算什么,哎呀,林盛同学你怎么可以顶撞教官呢?再加五尺。”   他话音刚落,那两人用动起了手,位置找得很准,能准确的找到上回抽下去的地方,皮开肉绽。   林盛被抽个不停,让他在地上不断地翻滚着,他脑子有些混沌,这一幕似乎曾经发生过。   记忆不断涌现,那天似乎就是在这,他看那马华在后头走得慢了些,他便走过去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往他的脸上用力地碾了碾,他震惊地看着自己。   他只是这么站得笔直,趾高气昂地看着他,对他说:“这就是我的规矩。”然后拿了戒尺,往他身上就是用力地抽打,看他在地上匍匐爬着,却逃不脱。   重叠的记忆,让他更加地恍惚,可剧烈的疼痛,又让他很快地回复到此刻,太痛了,他想不叫出声实在太难了!   他紧紧地咬着唇,已经在前头几尺他便开始品尝自己血液的味道了,铁锈的味道已经充满了整个嘴,他的身体疼到他感觉不到嘴中有哪怕一丝的疼痛,可他知道这已经被他咬得血肉模糊。   “林盛同学,还有几尺?”马华又蹲下,笑着问。   他眼神有些恍惚:“这是最后一尺了。”话音刚落,背后的尺子已经重重地抽下,带着风声,他又用力地咬了自己一口,总算……忍过去了。   “不对哦,林盛同学。”马华摇了摇头,“还有十尺呢。”他看着林盛愤怒交织着绝望的眼神,“我说了规矩是我来定啊,你只能听规矩,你看你这个愤怒的眼神,啧啧,再加五尺好了!顶撞教官不守规矩。”林盛的眼神从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一点点地熄灭,变成全然的绝望。   尺子一道一道地抽了下来,他最后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他总算熬完了,他看旁边这几张熟悉地面孔似乎没有再加码的意思,松了口气,虽然此刻身体上的痛苦已经几乎要将他吞噬、让他无法忍受哪怕一刻。   林盛不断趴在地上,喘着气,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的清脆的女声:“对了,这时候到了每天一度的电击时间了!那我们出发吧,林盛同学,麻烦你们帮我搬运一下哦。”这句不长的话,就如同要把他推到坑底一般,让他面如死灰。   那间教育室是林盛最熟悉的房间之一了,他曾经在这管教过许多孩子,包括眼前的马华,只要动一动开关就能看着眼前的孩子疯狂地挣扎、抖动,就像通了电的玩具,直到失去了最后点挣扎的能力还会垂死般地抖动着手,可他从未想过躺在这的会变成他。   一个又一个的夹子夹了上来,刚刚的戒尺已经打得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了,他惊恐地睁着眼睛,能看到有的夹子甚至正夹在了他的伤口之上,旁边的女孩笑容满满,转开了开关,电流劈里啪啦的声音一下就来到了耳边,他只觉得脑海中是一片又一片没有尽头的空白,四肢已经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天旋地转……   一样接着一样,林盛几乎把他之前对孩子们做过的每个项目都做了一遍,但是因为梦中是不能死的,他不断地反复经历着、一次又一次,他绝望地留着泪,却无处逃脱。   被关在小黑屋里,那男孩扯出了个怪异的眼神,把他绑住,还将他的眼睛蒙了起来,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几乎快将自己逼疯。   总算挺过了小黑屋,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是那女孩,她一把把她提了起来,往屋外走,女孩把他像丢烂布头一样丢在了学院墙边,她言笑晏晏:   “来,林盛同学,你能从这里爬出去,如果你能爬出去我就……今天就不罚你了哦。”   眼前这堵墙很高,上面还扎了玻璃碎片,只是为了防止想要翻墙的学生,可这是他眼下唯一的生机。   他似乎是看到希望的光芒,手指死命在墙上固定着,不管不顾身上的伤口,每跟手指都锥心的疼,爬到了最顶端的时候,他有些支撑不住,下意识地把手往上一放,整只手全都扎到了绿色的碎玻璃片上,彻底捅了过去,血液喷涌而出,剧痛之下,他直接一抖,手一松,往墙的一端坠落,他只能看到上面的一方越来越远灰色的天空。   ——那时那个女孩是这么绝望的心情吗?   坠落在地,似乎每一根骨头都粉碎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是现实了!林盛的脸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他看着四周,和他同关在一间的每一个人头上都有汗水。   他抹着脑门,笑了笑,原来只是个噩梦啊,没事,都是假的,但他却忍不住贴着墙将浑身的力气放在了后头,冒着冷汗,太好了,全是假的,只是这梦也太像现实。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又一次进入梦乡的时候,他们还会继续相见!   [梦境一:西山学院学生经历的绝望加倍还击——无解脱条件——根据作恶程度给予每次强度——持续时间五十年。] 第85章 儿子他是电竞之王(五)   夜渐渐深了, 夜色化作不能散开的浓雾笼罩在城市的上空。   远在家中的向念祖此时躺在床上正在辗转反侧着。   今天对向念祖而言是受到了莫大冲击的一天,他先是知道了自己拍板决定, 送儿子向东去的那家西山学院竟然出了大问题,竟然虐待新闻, 还不可置信的时候,在首都台播放的新闻砸消了他所有的幻想。   那时候电视上直播的逮捕和解救活动中,他努力寻找, 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孩子在上头出现, 正在他惶恐地认为也许向东因为自己一时的决定出了事情之际,却愕然发现儿子其实并没有出事, 此时已经从西山学院出来了。   而儿子的这场获救, 竟是来自于妻子做出的一场骗局,原来妻子竟然瞒着他、甚至骗他自己去了老家,偷偷地跑到西山学院那把儿子给接了出来,骗他不说,他不过就是说两句, 她竟然还和儿子一起顶嘴, 要同他离婚。   要知道在这个家里, 他向来都是做主的那个, 被这样顶着嘴的滋味,要他心里头苦涩得厉害, 他翻来覆去,眉头锁得紧紧,恨不得起来喝点酒, 发泄一下心里的压力。   做了错事就要改,这哪里有错呢?   他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些年来他辛辛苦苦地经营公司、挣钱,不也为了这个家出了好大的力气,而他花了这么些钱,看着向东这孩子从刚出生懵懂不知世事的婴儿,长成现在优秀的少年样子,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说别的,单单说那些什么学校组织的、价格不菲的夏令营,他就让这孩子去了好几回,还有什么补习、兴趣班,但凡有的,他都给这孩子一条龙服务,出钱出力。   还好这孩子没有辜负他,向东成绩原本在同龄人里头可是一骑绝尘,眼见着就要能考上重点高中了,以后要嘛去出国、要嘛就这么一条路走下去,读个什么双一流,以后再去读研究生、博士,毕业了以后看是要自己利用家里的资源创业还是回来接手家里的产业,这不是很好吗?   向念祖早就已经想好了,这以后啊,他要让孩子念金融或者是管理产业,刚好给家里的公司升级一下,毕竟他一个大老粗,公司一直也都是靠他这么瞎折腾管起来的,还不够全面,以后儿子接了手这公司走上系统化、正规化肯定能青云直上!   所以当在听到儿子向东说自己居然想着什么要去玩游戏?打电子竞技?向念祖立刻就愤怒了。   第一,这玩游戏哪里是什么正经工作?说什么电子竞技,好像多了不起一样,他都看了,人家都说游戏是电子毒品,害死孩子的,世界上哪有什么可以一边玩游戏一边做的工作,肯定是这孩子撒谎、胡来,尽想着玩罢了!这种不上进的心态怎么能行?   第二、这家里的公司他辛辛苦苦地打拼赚来的,可不是要让儿子把他的辛苦一口气败了,他是早就定了要让儿子以后毕业回来经营家里公司的,这儿子跑偏了,以后家里的公司又要去找谁呢?难道还要肥水流了外人田吗!这向念祖决不允许。   第三、这从前他就老听到他那些合作伙伴,偶尔还在背地里嘀嘀咕咕,说他什么没文化、大老粗,到现在还是搞那套江湖气,哪怕他看了再多的书,人家就认定了你是泥腿子出身、没背景,全靠自己打拼,尤其到了现在,年轻的这一代也开始出来做生意了,时不时地嘴里说些什么管理模式、经营模式的,好像他们格格不入一样。   这些事情一直是向念祖的心病,不过还好,他还有向东,他可是一直就指望着向东在未来的日子里要多念点书,完成反超,毕竟他改不了了,儿子还能改,这几年来,他在生意伙伴那凭着儿子别提多骄傲了!   所以想到了这里,向念祖心里就冒着火,自家的向东到了现在居然还在坚持着自己要去搞什么电子竞技,呵呵,这些把戏在他这行不通,也就孩子他妈,成天宠着这不孝子,搞得这孩子无法无天了!像是这种半大小子,能自己做些什么主意?还是得他们大人来做主!   结果现在这两母子倒是结成了一条战线,就这么明晃晃地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非得要他道歉说对不起才行。   向念祖在心里恶狠狠地再次强调了一番,他没错,他为什么要道歉!   这当初把儿子送去西山学院,也是为了儿子好,玉不琢不成器,他这还不是都为了要让这孩子能改了他骨子里的那些坏毛病吗?出发点既然是好的,虽然过程发生了点小问题,怎么这孩子还和他闹上脾气了?   这不是没出事吗?想到这,向念祖又有些心虚,毕竟当时解救现场,那里甚至有被躺着送出来的孩子,他那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不敢想象如果躺在那里的是向东他会作何打算,这西山学院的确是不该送……可孩子出了毛病又该怎么办呢?还是得管!   这么矛盾地想着想着,向念祖也慢慢地沉浸入了睡眠,只是哪怕闭着眼都皱着眉头,不肯松开。   ……   这已经是这场梦境的第五回 了,向念祖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如鲠在怀,却只能撑着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哎,儿子,你在做什么呢?”   眼前的小男孩正坐在餐桌的面前,手里拿着玩具车玩着,长得倒是虎头虎脑的,一副天真的神色,只是在这天真的神色下,却有一颗恶劣、绝情的心。   是了,这男孩是他梦境里的儿子,名字叫做小明。   是的,此刻他正身处在梦境之中。   这场梦境的背景,是个孩子至上的国度,每个孩子在出生之后都能从父母定制工厂里定制出他们专属的“父母机器人”,这些机器人是根据孩子们的选择生产的,但是均有着高智能、自己的思想,所以在使用的过程中常常会出一些问题,让孩子们不大满意。   而像是这样,让孩子不满意、不喜欢的父母机器人则面临着两个不同的结局。   如果这父母机器人勉强讨得孩子的欢心,让孩子勉强可以忍受的话,那么孩子们会把他们送到父母改造工厂那,去全面地改造一番,等改造成孩子想要的样子,便会回到孩子的身边。   要是这父母机器人让孩子们觉得不满意了,彻底不想要了,他们便会叫来父母处理工厂的人,把这机器人送回工厂里处理,当然,这一处理,基本上也就等同于消灭、毁掉这机器人了,分解过后产生的原料则送去父母制造工厂那制作新的父母。   事实上,这已经是向念祖进入这场梦境轮回的第五次了,同时,他也已经被送到父母处理工厂里五次了。   头一回,初来乍到的他没有摸清楚情况,只是这么发着呆,质问着这个小男孩这里是哪,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便被小男孩用审视的眼光看了看,送到了父母处理工厂那去。 第二回 ,他在给小男孩准备饭菜的时候,把这男孩不吃的东西放上了桌,男孩发脾气,他没忍住顶了两句,得,又完了。 第三回 ,他撑得久了点,在收拾菜的时候一不小心把盘子打翻在了这孩子的身上,他很是随意地带着这孩子到浴室里用莲蓬头就是这么一冲,水这么铺头盖脸的冲上去,呛了好几口的男孩,又生气了。   而上一回,他总算过五关斩六将,可这叫做小明的男孩实在太皮了,对他这个做“父亲”的那叫一个颐指气使,他实在是心里头忍不住,骂了这坏脾气的小明,行,又被送去了。   向念祖这辈子还没去过垃圾处理工厂,但他想,现实中的垃圾处理工厂应该正是如此。   每回这小明一喊,来自父母处理工厂的人便会迅速地赶到,许是这里科技发达的原因,也不需要什么时间耽误,他们开来了一辆类似卡车的装载车,后头有巨大的后备箱,是敞口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坐在前头的是两个穿着父母处理工厂制服的大汉,他们身上的衣服绣着“消灭坏爸妈!”五个巨大的字,手上拿着特制的棒子,往向念祖身上一捅,他便感觉自己的这具机器人的身体瞬间僵直,一动不动,那些刚刚分明还触手可碰的柔软皮肤均变成了硬质的钢铁触感,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站得笔直就像个铁棍一般。   那两个大汉动作很快,等到他确实已经僵直完成后,立马一个提着他的头、一个提着他的脚将他抓住,动作又熟练、又随意,这么提着拉到了门口处,随手一丢,丢到了卡车后的敞口后备箱里头。   而刚被丢进去,向念祖就发现,这箱子里已经半满了,里头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同他一样僵硬着说不了话的“待处理父母”,他们脸上均是一副绝望的神,彼此之间撞到会发出钢铁碰触的声音,但向念祖竟是有感觉的,他能感觉到被这样随意乱丢的疼痛感,但他的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动作。   紧接着,卡车会很快载满这一车子不合格的“父母”,每次一停车,便有一个新的不合格产品被丢到了里头,他们动作迅捷地将他们送到父母处理工厂那,打开后备箱,卡车自带抬高功能,把这后备箱的一车子不合格父母全都倾倒在处理池之中。   向念祖便眼见着他和其他的父母们一起僵硬地被倒入这处理池中,他的脸旁边正是另外一个男人绝望的脸,身体之间的互相撞击让他感觉大脑一片轰鸣,痛得厉害。   机械音的童声播放起了音乐:“世上只有好爸妈,好爸妈才能留下来……”就像儿童游乐场一样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很是童稚可爱,向念祖心里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滴滴——”随着一听就让人不寒而栗的提示音响起,处理池的上头往下倾倒出了不知是用何成分做成的银色液体,这些液体一点一点地将他们的身体淹没。   窒息的感觉几乎要把人逼疯,随着这些银色液体的往上增加,他觉得自己呼吸的空气渐渐地被全部剥夺,在浸泡了一会后,向念祖能看到在银色液体之中,和他一样的这些父母机器们迅速溶解的样子,远远地他还能听到上头传来的声音——   “溶解完成后,快些把这些原材料送到父母制作工厂那去,但是这些坏爸妈可不是什么好材料,要叫制作工厂那边混合些好的新材料才行,否则又要被淘汰了——”   上头的声音渐渐地远了,向念祖彻底失去了意识,被溶解的时候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一点点地分散开来的感觉,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不止是疼痛,那种窒息混杂着肢体被撕扯的疼痛感难受得让他无法忍耐。   一点点地,堕入黑暗。   眼前有光,眨眨眼,向念祖心悸不已,他眼神往旁边轻轻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在餐桌上端坐着的还是那个名叫晓明的男孩,和之前一模一样——   第二次的梦境轮回开始了。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后,直到这第五次,向念祖心里已经渐渐地猜测到了,也许他只有顺着这个小男孩,成为一个不被处理的好父母才能从这场漫无止境的噩梦中醒来。   “爸爸,你在想什么呢?”小男孩侧着头往他看着,神色疑惑,他好似不知世事的天真儿童。   向念祖心中立马一凛,就在最近地被处理的那次,他可就是随口说了小明几句不好听的,他便毅然呼叫了父母处理工厂,他蹲下笑得慈祥:“哎,宝贝,爸爸在想你最近想要什么呢?”   “我最近想要的东西可多了,比如最新出的智能游戏机,爸爸给我买吧!”小明歪头思考了好一会,不过他这下可先要的是饭,他笑了,“爸爸先去给我煮饭吧!”   这回向念祖就像拿了有标准答案的攻略一般,他先认真地看着小明,问了出口:“今天中午爸爸给你做个紫菜蛋花汤、青椒炒牛肉、水蒸蛋、淮山炒木耳……这几个你有没有不喜欢吃的,有的话爸爸就给你换一个。”   小明笑着拿起玩具舞着:“这些都是我爱吃的,爸爸真好,那你去做吧,要做得好吃点哦,而且我好饿了,不要让我等太久呢。”   “好好好,那小明你先自己玩,爸爸去准备饭菜。”这么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向念祖的身后已经是一片汗湿,透过了身上的衬衣,这机器人身体倒是和人差不多,能流泪、会流汗的,还带着心跳,可却要他更加紧张了起来。   要知道这可是步步危机,若是没能做好,可不是被说两句,而是直接又被送到了父母处理工厂那里头去,已经去过了好几回的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那样窒息着被分解的感觉了。   还好,这里科技水平挺高,煮饭也都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更何况还有可以参照的食谱,这些家常菜向念祖还是能勉强做出来,不需要多费工夫。   他把菜端上了桌子,仔仔细细地给小明在脖子上围上了围兜,把前头的碗筷和菜色都放在他可以触碰到的地方,并站在旁边等着为他服务。   小明甜甜地笑了:“爸爸你可真好,那我也要先开动了哦!”他这么笑着,吃了起来。   向念祖看着小明吃饭的样子,他这辈子甚至都没有给向东做一顿饭,没想到到梦里居然还给这小明服务了起来,别说做饭了,他最多也就给向东夹一口菜,哪里像现在服务前、服务后的,生怕惹了这小明不开心。   吃着饭,小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爸爸,吃完饭我去午休的时候,你记得要去上父母学校,要在那里好好学习。”他眯着眼。   这可是以前梦境没出现过的,这让向念祖目瞪口呆,可他是想这一次直接通过的,可不能在这里就倒下,他笑得如旧,亲昵地应了声:“好,爸爸啊,都听咱们小明的。”   小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饭后,向念祖仔细地照顾着小明上了床睡觉,直到上床的时候,这孩子还在那玩着手里的玩具,要是在现实里,是向东,他肯定这下要立刻把这玩具抽走,狠狠地骂着孩子一顿,怎么能玩物丧志,有时间就该学习,像向东小时候六七岁便开始天天上兴趣班了,哪里像是这个懒惰的小明。   只是这一只是个梦,二他上回没看惯骂的那几句,已经让他怕了。   很快,他身体里似乎有什么程序产生了指引,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地图,带着他往外头走,没几步路,他便走到了一所学校,学校门口挂着金色的牌匾,上头写得清楚:“父母学校”,学校是独栋的大楼,楼上挂着好几条各式各样的红色宣传条,只是每一句,让向念祖都看不太过眼。   “孩子说的都是对的!孩子永远都没有错!”   “好爸妈才能为孩子更好的服务,为成为好爸妈而奋斗!”   “孩子用金钱将你定制回家,是为了你更好地作为好爸妈服务孩子,而不是让你对孩子指手画脚!”   “让孩子丢脸、让孩子不满、让孩子不快的爸妈应该全部进入父母处理工厂。”   ……   这些一字一句的让向念祖有些莫名的熟悉感觉,可怎么看又怎么觉得不顺眼。   忽地,他脑中穿过了一段记忆。   坐在餐桌上,他冷眼看着向东,那是向东头一回和他说,他觉得自己上那些奥数、奥英有点累,想放弃一个,向念祖坐在餐桌上盘着手,对孩子这样说:“你知道别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吗?爸爸是花了天大的价钱,送你去补习,还给你买那些教辅书,你现在说不去就不去,你让我怎么想?我花了那么多钱要打水漂是吗?”   向东低着头,良久,应了声:“是。”   还有这样的一段,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向东在他看电视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对他说了自己想去休学两年试试电子竞技的事情,他勃然大怒,绝对不同孩子商量这事,毕竟这事情哪里有什么值得商量的呢?   “爸,你能不能让我决定一次,我知道这个选择是很冲动,您听我好好说一说好吗?这真的是我从小到大头一回有了自己特别想做的事情,而且我也考虑了很多……”   他没给孩子半点面子:“闭嘴!别说了!我告诉你,咱们这个家里,就是我说了算,你能做个什么决定!说出去都要我丢脸!掉分。”   ……   向念祖想着想着突然脸一白,心中有些莫名地仓皇,只是这下他心里没明白。   上课的铃声响起了,他赶忙加快了速度匆匆地赶到了教室坐在了里头,他惊讶地在众人里头看见了上回他看到的人,他们上回见到是在父母处理工厂那,屋子里头有好几张脸他都有些熟悉,他凑了过去和那人坐在了一起,他能看见那人的名字叫做马向国。   “上课了,同学们。”老师走了进来,他们的桌上同时出现了虚拟的课本,笑眯眯地老师开始讲起了课。   老师说,这世界在几千年前,原本是个父母做主的年代,那时候父母权力可大了,让孩子往东孩子就得往东、让孩子往西孩子就得往西。   那时候要是父母逼孩子,孩子死了,还会有人说不过是逼了逼孩子,这心里素质不行,留下年迈的父母实在是太不孝顺。若是孩子逼父母,父母死了,则是千夫所指,什么也别说了,一定是孩子的错。   在那时慢慢地发展出了极端的趋势,那老师笑得亲切,可说出的话没有半点亲切的感觉。   “那时候家家户户的父母对孩子们均有完美的要求,有的人家要求孩子必须得考试成绩优秀、有的人家见不得自家孩子长得丑胖矮、有的人家呢则要求孩子一定要一毕业就结婚……那时候有个标准孩子模型,根据父母具体的要求酌情加减,但那时候的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   “他们长相大多清秀不丑,从小孝顺父母,主动做家务,从不和父母顶嘴,读书认真努力,遇到错事主动和父母道歉,如果父母错了绝对不让父母来说对不起,要先给父母台阶下,学习一定要每天刻苦,那时据说每个孩子考试成绩都是一百分,并列第一,若是考了99就直接是班级倒数第一,家长会可会让父母抬不起头,所以得拼了命的学习,父母会提前为孩子规划好人生道路,到了毕业的时候,就要开始根据家庭条件迅速地找到适合的对象,若是找不到就要匹配,结婚后立刻生下孩子……”   老师在讲台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直线,在上面标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刻度,解释着:“这是我们考古发现的,以前在父母至上年代流传的一张安排表,幼儿园前,必须上语言学习班,小学的时候要上特长班,中学的时候一般是加强班,对课程的查漏补缺,高中时由家长选定的专业在上大学前要上专业补习班……不管是专业、学校、学习时间,都是有家长的事先安排的,孩子们一定要听从家长的安排,可不能自作主张。”   向念祖听得目瞪口呆,又有些难堪,事实上,这不就是他正在做、想要做的吗?可他迅速地镇静了下来,这也是为孩子好,孩子都那么小,哪里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呢,父母知道得更多,可是孩子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   老师还没说完:“所以在那个年代,父母各式各样,孩子只有标准孩子,而孩子们在成为父母之后,便会延续着他们父母的道路继续带着他们的孩子往前走,这么慢慢地,整个社会一度失去了创新的能力,毕竟这些孩子已经不会在脱离安排的人生下自己走路了……”   “当然,其中还是有一些眼光超前、与众不同的人,比如我们第999届的领导人,他被称为“孩子救星”,正是因为他发现了当时这一局面的不好,他直接促进了试管婴儿的高速发展,根据模拟dna技术,已经可以不依赖精子和卵子生产出孩子,而孩子们的父母全都由父母制造工厂制造出专业的、有思想的机器人,陪伴孩子从出生到死亡。”   “自那以后,便进入了孩子至上的年代,已经不存在真人的父母……”   台下所有的父母机器人均是听得不可置信,只是上课是不能说话的,机器人们在上课开启的时候便已经被选中了不能发言的模式,只能安静地听着。   这一天的课,向念祖跑来跑去,上了很多,从国家的历史、孩子的营养膳食、如何专业的提升孩子的幸福度、如何更好地听从孩子的命令……   这些课程都是小明选的,他是没有自己选择课程的权力,只要小明选了,他就得去学、去考试,若是学期末考德差了,老师还会同小明通电话,那么迎接他的也许就是又一次的处理或者是他还没有经历过的改造。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向念祖甚至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身处于梦境之中,还是在现实之中了。   他只知道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每天照顾好小明之余,他要定时定点的去父母学校那里上课,在那里他接受了许多彻底地颠覆了他想法的教育。   从前他坚持的那些,孩子没本事做主,要听爸妈的,现在在这里,变成了小明这个不大的孩子能决定他的衣食住行。   他甚至对小明没有任何批评、哪怕说教的权利,即使是这孩子在天天躺在那里,说挑食就挑食、说要玩耍就要玩耍,在向念祖看来是怎么看怎么不自在,恨不得帮他改一改,可是事实上他却做不了小明的主。   “你又在发什么呆呢!”一辆小小的玩具车砸到了向念祖的身上,他吃痛着回头,身后的小明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怎么了小明,我刚刚在想这几天的课程呢?”他低着头,不敢和对方对眼,生怕下一秒就发起了火。   小明挑着眉,踩在了椅子上头,说得大声又生气:“你还敢说你学习的事情呢!你知道你这回考了全班倒数吗?就是我让你去上的家庭家居课,你就是考的倒数第一!还有你居然连好爸妈守则的背诵考试都考了倒数!”他气得直跺脚。   向念祖低着头,慢慢地想着,试图解释:“是这样的小明,你听爸爸解释解释,这个好爸妈守则爸爸都背了的,就是那天刚好比较忙,又有点紧张,结果背诵过程出了点小问题,我就错了一个地方,结果就成了倒数了!”   那天考背诵前,小明非要他带着出去放风筝玩,完了还要在外头野炊,等回家都已经到了要考试的时间了。   “借口!你这说的都是借口,别人怎么背得出来,就你背诵不出来!你肯定是不认真读书才会这样的!平时天天就知道做这个做那个、还发呆,你有发呆的时间怎么不去背背书!这么简单的东西也能考不出来,这充分说明了爸爸你态度就有问题,父母学校一天要好多钱的上课费用呢!我送你去那边上学可是要让你学好回来帮我的!不是要你考倒数的!”   听着小明气得不行地大吼,向念祖只是低着头,他是不能说理由的,孩子永远是对的,错的只有他……这句话他拼了命的记得。   小明还没骂够:“还有,这家庭家居课,你怎么考了倒数第一!倒数第一都能考出来,我花的钱都白花了!你一点用都没有!”   向念祖低着头,嗫嚅了嘴唇半天,没能说出口。   他在心底无奈地笑笑,他又能说什么呢?小明选的课程没有一个是他擅长或者是有兴趣的,从从前的营养膳食到现在的家庭家居,比如这课家庭家居吧,讲的是如何整理好家庭、做好孩子的玩具收纳,如何保养孩子不同的玩具,让每次拿出来都一样崭新……这些课程根本和他志趣相反啊。   “哼!你别想骗我!”小明撅着嘴,可不带半点撒娇,而全是不满,“你肯定是不喜欢家庭家居你才故意不去学的,你们老师都和我说了,你上课的时候特别不专注、特别不专心!你是不是对我选的课程不满意啊爸爸?”他突然画风变得有些软了起来。   向念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便说出了口:“小明,这爸爸确实就不太喜欢家庭家居、也不太擅长……”   可这话才一说出口,总算被小明抓住了话柄,小明愤怒极了:“呵呵,我就知道!到底这个家是我在做主还是你在做主,我告诉你!这是我出钱让你去学习,而且你懂怎么照顾孩子吗?你懂我想要什么吗?你感兴趣的东西我可不需要!你作为我爸爸,你只能学习些我需要的东西,你居然还想自己做主,学那些我用不上的东西!”   他说得很是生气,话没停:“我今天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我非要……”   门口门铃响起,小明露出了个邪邪的笑容:“爸爸,你先去开门。”   向念祖习惯性地走到了门前打开门,门外站在的是两个和之前见过的大汉画风有些相似的男人,他们俩身上也穿着制服,只是制服上写着的是:“让每一个坏爸妈成为好爸妈的特殊教育。”他们拿出包里的棍子往向念祖身上一捅。他又是这么失去了知觉。   向念祖很是绝望,到了这下他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这显然是所谓的父母改造工厂……他是不是还得感谢,他不是被处理而是要被改造。   “你让我爸爸认识到错误、改过自新了再把他送回来哦!”小明冲着那两个工作人员认真地说道。   其中一个往前走了两步,向小明耐心地解释着:“是这样的,小明,我们父母改造工厂呢会为您提供专业的父母改造业务,但是呢,我们这种特殊教育,做改造的,肯定是会用一些特殊手段的,可能你的爸爸会遭受一点点损害,但是都会在不影响其正常使用的情况下,不知道您可以接受吗?”   向念祖茫然地听着这段再熟悉不过的说辞,然后听着小明清脆的回答:“嗯好的呢!我能理解的,这要送去那里头改造成好父母,可不是要让他享受的,平时我给他的待遇可好了,现在居然不听话,你们要把他改好哦!”   他如坠深渊。   被送入父母改造工厂的向念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送入一个巨大的牢笼,这是一间封闭式的工厂,里头的员工挺多,都是专门为他们的改造工作服务的。   他们的改造已经有了一套让人吃苦不跌的体系。   首先,刚进门的时候,要知道规矩。   机器人为什么还会难受呢?如果是梦,应该半点感觉都没有吧?心里头这么想的的向念祖现在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屋子内,屋子里唯一放着的东西就是一个收音机,反复播放着《好爸妈守则》的内容,他的任务就是要在这把这些守则背得滚瓜烂熟。   向念祖什么都看不见,他精神有些恍恍惚惚,只是听着耳边不断回转着的守则声音。   “第十五条:好爸妈不得拥有自己的思想,必须按照孩子的要求做决定。”   “第十六条:好爸妈是没有自己的人生、机器人生的,只有跟着孩子走的人生才是属于好爸妈的。”   “第三十六条:孩子有权决定将爸妈送入父母改造工厂、父母处理工厂,无论是否是符合守则的\"好爸妈\",只要孩子认为爸妈出现问题,那么则必然是存在问题的。”   ……   他听进去了,却又一条都没听进去,听着这些他满脑子反复出现的都是向东的脸,向念祖的人生向来是他自己做主的,从当初不愿在家里务农、决心要外出经商……几乎刚小学毕业不久,很多事情便是他自己拿的主意,他一贯强势,对向东的人生全盘掌握。   原来自己的人生毫无掌握权……是这么不快乐的吗?   他的内心反复挣扎,一时他想着,向东的决定如果是错的,那么他不是帮助了向东吗?因为儿子年纪尚且,哪里能自己做主意呢?一时他又想,就像妻子说的那样,当初他不也是顶着家里说他贪心不足、说他不知道本分的压力自己跑到了外头去经商的吗?向东也未必是错的啊……   心中感情交错。   当然,小黑屋只是第一步,等出来之后,便是在烈日之下,顶着水盆背诵《好爸妈守则》,只要背错哪怕一个字,一根棍子便是狠狠地抽下来,几乎不讲道理,甚至他还会考究背得是不是够迅速,停顿思考超过三秒则代表不够熟练……   明明是机器人的身体,被这么抽着,每一下都是刻骨的疼痛,也正因为是机器人,修复得很快,所以没一会就又能继续被打,不得休息。   等打够了,让把《好爸妈守则》刻到骨头里之后,迎接的便是下一步,定制改造,像是向念祖被反应上来的,是他不听小明的话,居然想自己对人生做主。   这在父母改造工厂里可有一套,机器人的仿真皮肤下面终究还是有些能源电路,什么电击在这里都算普通版了,他们是直接当场为父母机器人进行高额充电,瞬间的大量电流涌入,能让机器人内里的电路迅速有种要被烧灼的临界感,这对机器人而言是一种无法忍耐的疼痛感,紧接着再被这所有的电流全部抽出,让机器人感受到浑身一点一点地流逝的感觉,就像生命被强行走到尽头。   只要受了这套教育,再硬骨头的机器人也会听话。   向念祖早先以为他被处理的时候,吃的苦头已经够大了,可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那还并不是全部。   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当然,就算他意识到了他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他只是这么躺平着,无声无息。   旁边的教官已经准备好了,直接拿起那管道往他皮肤里就是一捅,插到了“血管”的位置,仿真皮肤有自我修复能力,这点损伤除了机器人本身会痛彻心扉以外,他们是不担心造成什么问题的。   当电流输入的时候,向念祖头一次感受到浑身似乎连血液都在沸腾,耳中可以听到轰隆隆地巨大轰鸣声,仿佛谁放了一锅开水正在他耳边反复加热煮着,发出咕咚咕咚地声音。   然后是迅速地抽离,沸腾的水迅速地平静、冷却、枯竭,似乎能从那管道里感觉到血液一点点被抽干的感觉,渐渐地失去呼吸、失去能量,漫无边际地绝望涌了上来。   一次又一次……反复不断。   那教官笑眯眯地问着:“父母能有自己的思想吗?”   向念祖终于是愣愣地回答:“没有!”因为没有能量,连大喊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这么轻声作答,他想如果能掉眼泪,他这时应该已经哭了。   ……   小明已经白发苍苍,笑着同身边的好友说着:“我的爸爸,可是一个标准的好爸爸。”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向念祖,点了点头,“爸,你说对吧。”   向念祖只是低下头,说了声:“您说的都对。”   他在小明漫长的人生中,终于完成了父母学校的全部考核,也因为几次让小明不开心进了父母改造工厂,他在里头看着别人、看着自己,全都成了一个模样。   成了一个孩子想要的标准好爸爸。   [梦境二:孩子至上世界。   解脱条件:当父母心中得到彻底地醒悟时、并体会了孩子当时受到的痛苦时予以解脱。   梦境内容:根据孩子在父母那受到的痛苦程度予以相应、更强的梦境强度。   持续时间:五十年(直到符合解脱条件为止。)]   ……   天亮了。   向念祖惊醒过来,满脸冷汗,他大喘气着触摸着身边的东西,似哭非哭。   梦结束了吗?他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瘫软在窗上,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汗水以及夹杂着的几滴泪水,忽地侧过头的他看到了床边的一张全家福。   那是在向东六岁的时候拍的。   他和妻子一左一右,向东坐在正中间,手里拿着玩具水枪,正对着镜头处笔画着,剃了个板寸,看起来分外虎头虎脑的,圆圆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他是不是,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儿子这么开心、纯粹地笑过了?   在西山学院里,儿子也像是这样,痛苦地挣扎过吗?躺在床上的他陷入了无限地沉思。 第86章 儿子他是电竞之王(六)   县城医院里的每间病房都不算太大, 而506病房的四张病床上都睡着从西山学院解救出来的孩子,旁边有他们的舍友或是在学院里头较好的朋友, 整齐地坐在那陪着床,在大巴末班车带来了一车行色匆匆的家长后, 病房里头显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曾年这几天来精神一直也都挺紧张的,再加上好几个晚上休息都不太好,此时他的脸色已经看起来有几分蜡黄、难看, 如果不能好好地休息一番, 恐怕下一秒就要倒了。   虽然马丁宁也想留着陪堂弟床,但是此刻病房里的人已经挺多, 护士特意来劝过, 叫他们别留下这么多人,否则会影响病人的休息、医疗质量。   经过了几番商量,他们艰难地决定了,今晚由马向国和向东守在马华床前照顾,单静秋特地带着向东下楼买了两张折叠床, 省得这两人晚上不能好好休息, 总不能到时候好了一个, 又病倒两个。   向东悄悄地把母亲拉了过来, 刚刚马华的家人一来,他就看到曾年哥的眼神, 不住地往马向国他们身后打量着,在听马丁宁说道,他们搭乘的是从h城来的最后一班车后, 刚刚还带着些期盼光芒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当然,没一会曾年哥又灿烂地笑了起来,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曾年是这些孩子中表现得最好的一个,如果单从外观上看,他除了同样很是瘦弱意外,和这些从西山学院里被解救出来的孩子精神状态很是不同,要知道那些个从学院里出来的孩子,时不时就出着神,自言自语着,若是有人来,下意识一哆嗦的样子,一看就不太对劲。而曾年虽然有些精神恍惚,但是看起来还在正常范围。   可向东知道,曾年哥其实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曾经一同被关在那些小小的宿舍里,甚至能听到每一分钟彼此的呼吸,他更能体会到曾年哥的心里不是像表面上流露出来的镇定自若。   其实他也是难过、害怕的,也和他们一样慢慢地变了个人,只是他已经学会了伪装自己、掩饰自己,强装坚强。   向东偷偷地在外头和妈妈说,要妈妈帮着安慰一下曾年哥。他现在有些下意识地依赖母亲,也很是相信妈妈能帮上忙。   当然,单静秋肯定是一口应下,只要是儿子提出的,她就没有拒绝的,更何况这要求也是一份好心。   夜色渐晚,单静秋带着曾年和马丁宁一起往县城里的旅馆那去,她事先已经电话预约好了三个单间,作为长辈,这时候正是她照顾小辈的时候,自然这些大头都是她来安排。   她远远地带着曾年走在马丁宁的身后,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县城由于这两天的抓捕活动,连往日里的小摊小贩都少了很多,在这个时间段,似乎城市都陷入了睡眠,只是这样静静地走着心也渐渐地变得宁静起来。   曾年忍不住,不停地往旁边打量着,单阿姨是舍友向东的妈妈,他听向东说了,单阿姨听说西山学院里对孩子不好,怎么想觉得心里不对劲,就瞒着他爸爸赶来了这里,把他接走。   曾年在西山学院里也算是一个小前辈,除了那些被改造好的毕业生,他见过能提前走的基本上都是因为得了病、急需要治疗,甚至是没了的,才能从这离开,否则哪怕是家长探视的时候,孩子再怎么哭诉,也不会把孩子往家里头带。   因为家长们在老师的劝诱下,认准了孩子们为了能跑出去变着法的撒谎,都只是装可怜罢了,就哪怕真有些伤,也是改造必然的结果,情有可原。   而向东正是这其中唯一的一个——因为家里担心他在这吃了苦头,就把他提前接走的。而且向东和他们最不一样的一点是,他可是和父母提了要去打电子竞技,被定了网瘾往里头送的,这样还能出去,更是难得。   “单阿姨……”他说的话有些卡壳,“您……您为什么会想着把向东接出去呢?”   虽然曾年说的话挺小声,但单静秋也听到了耳朵里,她知道对方心里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解释了起来。   “一开始送东东进来,我也是自己心里没有想明白,以为这些是为了他好,才这么同意了,可是我哪里知道……知道这学院里头,是这样的,我心里纠结,听着人说这里过得不好,我看懂东东的照片,看他瘦了这么大一圈,实在是忍不了,按照东东爸爸的话,就是我慈母多败儿,看见儿子吃点苦头就不得劲,所以无论他爸爸怎么阻止,我还是背着他来学校接了东东。”   这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爱意和关怀让曾年忍不住羡慕。   “阿姨,在你们心里什么样才是坏孩子呢?”曾年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似乎和心里黑暗的自己越来越靠近,即将要融为一体,他眼神有些游移,“坏孩子就要送来西山学院改造吗?”   来了。   单静秋是看过那些从西山学院里被解救出来的孩子眼神的,他们眼神深处混在在一起的那些复杂情绪,里头有恐惧、有痛苦、有恨意、有绝望……大多都已经没了希望,像是被吞噬的月亮,渐渐地失去了光。   在很多时候即使在肉体得到解救时,灵魂依旧无法获得解脱。   这些孩子正是如此,可能在很多人眼中,这下已经将孩子们从那深渊里拉了出来,却不知道他们此刻正脚踏在悬崖边,要是往后轻轻退上一步、或是一仰便会彻底跌落谷底。   而这时候,究竟是向孩子们伸出手,还是推他们一把,将会彻底改变他们的人生,这也是单静秋为何用黑客d的马甲要求政府准备认对孩子们进行心理干预。   因为她知道,这些孩子曾经、现在都在拼了命地向外呼喊着——   “救救我。”   “阿年。”单静秋亲昵地叫着,身体依旧保持着小心翼翼的距离,因为她知道从西山学院那些残暴的教官们手底下出来的孩子,多少有些畏惧身体接触,适当的距离反而会让他们更有安全感。   “你看地上的影子。”她往下头指着。   曾年愣愣地看着单静秋指着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影子……很长?”   她笑了:“阿姨不知道自己这个比喻会不会恰当,我觉得孩子就像是影子,你看明明都是从我们俩身上照射出来的,可是和灯靠近、和灯拉远了……白天、黑夜,影子好像总是不一样的,而不是和我们身体长得一模一样。”   他点了点头,但是没明白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的父母,他们都希望孩子和他们想的一模一样,却从来不知道就像是人的影子一样,孩子是会变的、也几乎没有和想象中一模一样的时候。他们的想象大多有个壳子,就像这时候站在这里的我们,绕着我们画张图,父母便对照着这张图去要求影子要套进去,不能变大了、也不能变小了,但是可能吗?”   “说到这阿姨想举个例子,就像是阿姨我,小时候呢生在农村,阿姨我的爸妈呢,两个全是农村文盲,地里找食的农民出身,家里还生了好几个,阿姨作为小女儿就读到了小学毕业,因为初中离得远,要带午餐,家里供不起,我就早早回去帮工,像阿姨识字都是后来用手机,一点一点学的,以前几乎和文盲差不多了。那时候呢,我们结婚也没有自主的,都是父母看好了,然后给我们选一个合适的,相亲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就要我们去过礼、准备结婚了。”单静秋也往前看着,她温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声声入耳。   “听到了这里,你肯定会有些觉得阿姨的爸爸和妈妈就像是现在电视里出现的那种,拿女儿换彩礼,不肯对女儿好的坏爸妈吧?甚至是连个书不肯供孩子读。”   曾年抓了抓头,有些被戳破心思的害羞:“没有啦,阿姨。”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其实阿姨的爸爸和妈妈是很疼我的,这你可能想不到吧,在我们村子里,他们能看到的世界里头,有的人辛辛苦苦读了个高中毕业,花了好几个钱,也读不来大学,而那时候小学、初中毕业,就有的地方能找个临时的工作,就能开始给自己攒点钱了,他们也从来不知道外头还有很大的世界,其实在向东他爸爸带我出来之前,我也没有想过原来外面是这样的……”   “那么再讲到向东,其实在这次之前,起码在阿姨心里头,阿姨是认为向东说要去打什么电子竞技,根本是胡来的,对于我来说,我就觉得这些东西离我太远了,东东他就跟好好读书,以后读个研究生、博士,毕业出来跟着他爸爸,这不是很好嘛?可是一直到这次之后,我把东东送走了,我天天在家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我用手机去搜索,我发现的确有这样一种东西,网上粉丝还不少呢!那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也像我爸妈一样,因为自己的眼光不够、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绑住了孩子呢?”   “阿姨说到这里的意思,是想告诉你,每个孩子都应当要有最基本的做人、要善良,只要能保持真诚的心、对人好,对自己好,阿姨想就是一个好孩子了。可让阿年你困惑的那种好孩子、坏孩子,其实就是爸爸妈妈们用自己的标准,为孩子画出的一个圈,在这个圈子里就是好的,出了圈子就是坏的。”   “阿姨想和你说,世界上没有天生会做父母的人,尤其是阿姨们这一辈,可能你们不能理解,我们以前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每家好几个孩子,生活困苦,哪有什么教育?所谓的放羊,就是指的我们,每天把孩子丢出去撒欢跑,吃饭点就回来吃饭,若是要管,哪有什么讲道理的功夫?父母上工回来已经累得不行,也就是拿棍子抽一抽、粗话土话轮着来。那时候阿姨想读书,他们只觉得我犯傻、胡思乱想,让我回家是他们觉得对我来说,最实在、最靠谱的……”她说着说着也有些感慨。   “你会怪吗?”他忍不住问,即使知道有些冒昧。   “会啊,阿姨会怪。”她低着头笑了,看起来却有些伤感,“所以你知道这段日子来最让阿姨伤感的是什么吗??”   “什么?”曾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单阿姨。   单静秋说得沉重:“一直到那天,看着向东,阿姨发现,从小阿姨便这么被爸妈要求着,难过的过了过来,结果等自己大了,做妈妈了……却也成为了这样的坏爸妈,我打小就特别想念书,听了爸妈话之后偶尔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怨他们……可面对向东的梦想,我不也一模一样吗?”   “到现在,你问阿姨支不支持东东去打什么电子竞技,其实我心里还是做不了这个决定,毕竟什么游戏网络的离阿姨太远了,但是要是回到当年,阿姨是多希望爸爸和妈妈问我一句,你想念下去吗?你为什么要念下去?当然,那时候没有,可我不应该是那个什么都不了解,就对东东说不的妈妈……”   “我说这么多,不知道阿年你能明白阿姨的意思吗?做爸妈是没有人教的,最可怕的是像阿姨我这样,从来没有被爸妈尊重过,到了最后,却也从来不尊重我们的孩子……”   曾年哑口无言,他恍惚了好一会,说的话有些飘忽:“……可是,可是也许不是不尊重呢?如果做得不符合爸妈的要求就被认为是错误的,认为应该改呢?”   单静秋是听向东说过曾年的故事的,她知道这孩子就是因为上了高中成绩下降,被家里人疑心是早恋才被送到了西山学院的。   她停住了脚步,面向着曾年,一字一句地说着:“阿年,那不是你的错……就像阿姨说的,爸爸和妈妈按照心里的想法为阿年画了一个圈,有一天发现你从圈子里出来之后,他们便觉得你错了,其实你从来没有错,没有人问过你为什么从圈子里出来、也没有人问过你想不想要这个圈子……”   她斟酌着,小心翼翼地说着,每一句话都异常的郑重:“父母是在后头鼓励着孩子往前走,而不是在背后逼着他走,你没有错……你也绝对不是应该被改造的,不管是你还是东东,或是你的同学们,大多数的你们都只是少了一个正确的引导和理解……而绝对不是什么改造!”   曾年突然笑着哭了:“可我不改,我就是错了的啊。”   单静秋轻轻地握住了男孩的手,没有靠得很近,只是这么罩住,试图给一些安定的感觉,她紧盯着男孩的眼:“如果有一天孩子错了,那么父母也会陪着孩子一起改,绝对不会把他们抛弃,就像父母总有一天会老、会病,我们也会生病的,到那一天,你们也不会抛弃我们的。”   “阿姨相信,父母之间的关系是彼此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在你们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我们扶着你们学步,等你们大了年轻气壮了,开始放手看着你们前行,待到我们老了,你们也会牵着我们的手,走到生命的尽头。”、   她说得认真:“阿年,阿姨只希望你能往远处看,眼前你所感受到的痛苦,阿姨看了也觉得很心疼,但是你要知道,人生的道路还有很长很长,如果你和阿姨一样,有共同的想法,阿姨也希望你在未来不要像阿姨一样,犯了错才知道后悔,知道痛苦。”   “就像阿姨对向东一样,阿姨也想对阿年你说,是爸爸妈妈们错了,不是你们错了。”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眼前这半大孩子的头,已经长得挺高还需要她轻轻踮脚才能拍到。   曾年低下了头,慢慢地蹲在了地上,然后嚎啕大哭,想把这段时间以来所有被封锁在心里的疼痛和挣扎哭光,想把自己内心的那些徘徊不安,对父母的纠结怨恨也一并哭个干净。   看着那蹲在地上哭得厉害的男孩,单静秋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她静静地站在男孩身边,希望今夜过去,这个在向东嘴里像是个大哥哥一样的“成熟”男孩,能真的长大,又不受到太多的伤害。   只希望他们的父母,能看一看,究竟这孩子有多好、有多优秀。   马丁宁早在刚刚两人停住脚步的时候就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等待着,她静静地看着那男孩从质问、疑惑到此刻痛哭的样子,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   如果二伯父能像是单阿姨一样,学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抱抱堂弟,慢慢地陪着堂弟直到那巨大的伤口愈合,就好了。   路边的路灯洒下成片温暖的光,三个影子被拉得很长,远远地看似乎连在了一起。   ……   马向东满额头都是豆大的汗水,他惊恐地睁大了眼从睡梦中惊醒,他正躺在儿子马华睡的病房里病床间的过道上,一张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正躺在对面昏迷着的儿子,他大口喘着气,却又努力压制住有些大的呼吸动静,生怕吵醒了还在睡的其他孩子。   他往另一头一看,天色此时还未全亮,窗外的天如同被蒙上了雾气的蓝色,显得有些阴郁,正如同他此刻阴霾的心情一般。   像是他这一辈的人,都很少做梦,只要一闭眼就是直接到了天亮,可昨天晚上他做的那个噩梦,让他到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不寒而栗。   昨天晚上,他成了小男孩小贝的机器人爸爸,男孩小贝个性异常的偏执,动不动就发脾气,而马向国也很是倔脾气,他非要和小贝对着干,他自己都数不清他听着那“世上只有好爸妈”的诡异歌声被分解了多少次,到现在啊,他还能想起那被一点点溶解干净的痛苦。   人还要为五斗米折腰呢,更何况是在那无穷无尽的梦境里头!马向国最后还是选择了和这破梦境妥协,毕竟谁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马向国再倔,这梦境明显不肯放过他他要和谁倔去。   他选择了做男孩“小贝”的好爸爸,要知道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单单要应付小贝那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就够马向国吃了,更别说他还得到父亲学校里上学,他自打经商后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读过书,背诵这些有的没的,难得不得了。   可这小贝不断为他选择了一堆高难度的课程,还要求他一定要考第一名,这要是不考第一名,他就能冲他破口大骂,可马向国就不是读书的料,怎么考怎么不好,小贝倒也只是骂骂,没有真为难他。   到了那天,他生日,小贝居然破天荒地好,还给他买了生日蛋糕,说要好好地为爸爸过个生日,这让有些吃软不吃硬的马向国不好意思了起来,可这饭还没开始吃,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的马向国一看,外面正是父母改造工厂的人,那时他很是奇怪,这父母改造工厂的人竟然没有把他制住,他们可是可以直接让机器人们僵化、失去移动能力的,可却任凭他往后跑。   既然能动,马向国肯定是要挣扎地,但是对方动作很快,抓住了他,他紧紧地伸出手抓住了门,努力不被带走,同时试图和小贝解释着,糊弄他先把自己留下,可是那小男孩竟笑着走了过来,一边说着:“爸爸,祝你生日快乐。”一边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在门口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上车。   直到被拖上车,远远地看着屋子的时候,马向国记忆深处中,那个自己的身影竟然和小贝合成了一个,那时他不就是这样,在儿子生日那天把他这么送走的吗?那时,他把儿子的手掰开的时候,他的心又是如何的呢?   在父母改造工厂的日子,是马向国人生遇到过最可怕的日子,这儿的教官几乎不把他当个人看,和一同进来的其他机器人相比,他尤为被恶劣对待,只要一句话不对,便是戒尺、脚踹、手打轮番上演,至于什么小黑屋、电击治疗,基本上也是三天两头,怎么逃也逃不过。   被关在那逼仄的小黑屋里,他忍不住反反复复地响起那时候侄女马丁宁播放给他看的视频……视频里,儿子被那教官的腿用尽全力地踹翻在地,被穿着皮鞋的那双腿用力地在身上碾压,镜头里只能看到那瘦弱的身体在被碾压时吃痛的抽动着,手指僵直又蜷缩、不断反复着。   只是回想,他都胃肠下意识翻涌,绞痛了起来,却敌不过心里的痛。   当时,他自以为对儿子的好,竟然是这样的吗?儿子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怨他……这么想着想着,他越发的绝望了起来,那一次又一次的电击就像没有个头,每次电到支撑不住,甚至想从头再来过的他,只是想着马华的名字,咬着牙苦苦支撑了下来。   他还有时间,他还能试着挽救、试着补偿,他不能在这里就这么轻易地倒下,反反复复地告诉着自己,便也这样一天撑过了一天。   一直到小贝老死之前,马向国已经算不清他被送去改造了几次,每次的理由是什么了……他只是反反复复地咬着牙,挺过一次又一次的改造。   比身体和精神更疲惫痛苦的,是他的心,只要想到马华躺在那的样子是拜他自己所赐,他便恨不得自己再多痛苦一些,他怨恨自己为什么永远这么高高在上,从不去关心儿子,尤其是在每一次痛苦,他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当初和儿子的点滴……   明明他是听儿子说过的,儿子说他在学校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和同学也处不好、老师也处不好。   他是怎么说的?他依旧记得他摔了筷子,对儿子愤怒地吼着:“人家同学、老师那么多人好好地要欺负你干嘛,你自己反省反省,肯定是你让人家不开心了!”   他从来没有一次,站在儿子那边过,给儿子的永远都是质疑、批评、辱骂。   可脱去那些他最在意的成绩外壳,儿子不是一向孝顺父母、爷爷奶奶,和表姐们也相处得很好,放假时还去做义工,哪怕他说出在难听的话,儿子也没有顶过嘴……   可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些是好的,他只是觉得,儿子没用心学习、不认真、不上进,便能抹杀了他所有的好……   马向国痛彻心扉。   他从折叠床爬了起来,屋子里的其他人尚还在梦乡,病床头摆放着老式样的热水壶,里面装着昨晚马向国才打来的热水,他在一次性水杯里用矿泉水和开水兑好,小心翼翼地比好比例,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拿起棉签一点一点地抹在儿子有些干裂的嘴唇上,护士说了,儿子还在昏迷,可不能直接喂进去,否则可能会呛到。   马向国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庞,其实在很久以前,儿子第一次和他说学校里过得不开心的时候,便已经总是锁紧眉头、很少笑,他那时候却还怪儿子老是哭丧着一张脸,让一家人都不开心。   上回儿子生日的时候,他却把儿子送到了西山学院里,那时他甚至没同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才短短半个月不见……儿子竟然已经生生瘦了一圈,直到现在嘴角还有被人打伤留下的伤口。   马向国先是气极,恨不得去和那个教官好好地打一架,然后又沮丧地坐了回去,更应该被责怪、受到惩罚的其实是他啊。   他给睡着了的儿子整了整头发、病号服,要知道以前儿子也是很爱甩帅的,要是儿子知道自己这时候这么丑,肯定是要难过的。   他伸出手握住了儿子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在儿子的耳边小声念叨着:   “阿华,是爸爸太糟糕了,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爸爸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爸爸,从来也没有听阿华你说说话,爸爸想阿华应该很怪爸爸吧,谁让我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回了在眼角打转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这下心痛得厉害,哪怕是在被改造时,他也没有掉下一滴泪水,可看着此刻躺在床上虚弱的儿子,所有的愧疚狼狈击中了他。   “你快点醒过来,然后骂骂爸爸,你看爸爸这么糟糕、这么坏,就得让阿华你好好骂骂,不然哪里能改呢?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爸爸只希望自己能改给你看,能向你证明,爸爸是真的想改了……”   “儿子,你快醒过来。”   他狼狈地说着,情绪有些激动,手掌捂在了自己的眼,他却没看到旁边病床上正躺着的马华眼角掉出了一滴眼泪,滑到枕上。   ……   曾年能听到房间门口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敲着门,他昨夜回来,哭得有些累便直接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他看了下时间,居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这一放松,他竟然直接睡到了中午。   自他被送到西山学院到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五点后起过床了。   他用力地揉了揉脸,总算清醒了一些,赶快踩着拖鞋走到了门口,不好意思让人久等。   是单阿姨吗?怎么不打房间内线电话来叫醒他呢?这样敲门万一他没能听到不是要被手给打痛吗?   有些不解的他随手拉开了门,门外正在敲门的人直接往里头踉跄了两步。   眼前的是一对夫妇,刚刚踉跄的是夫妇中的男人,背着个挺大的背包,眼睛有些发红,神色疲惫,而那女人则是用外套垫着在对面的地板上席地坐着。   这对夫妇是曾年闭着眼也能画出画像来的,正是他的父母。   “你们怎么来了……”他脱口而出,意识到这话有些歧义,忙打着补丁,“我的意思,是这么早,你们怎么就来了……”   曾年的家并不在他们所在省份的省城,由于位置有些偏,没有动车站,如果要到西山学院在的这县城来,必须得先做动车到省城的动车站、再搭乘动车到h城,做大巴到县城里才算完成旅程,可每天早上最早的动车也是七点左右才出发,动车一趟就要两个小时,父母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曾爸爸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放,站在那里很是局促不安,眼神飘来飘去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我和你妈,我们昨天晚上到动车站……没有……”   这话还没落下,就被刚从地上起来的曾妈妈狠狠地打了一下,她挤出笑脸,冲着儿子笑着说:“没有没有,听你爸这糊涂人乱说呢!我们早上五点多起床去的动车站,做的第一班车就来了,这才刚到没一会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听妈妈这么一说,曾年就明白了,他看着父母,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昨晚在动车站睡了一晚?”怪不得,两个人的眼都赤红了。   妈妈嘴唇有些颤抖,好一会才说:“没事没事,爸妈没事……倒是你,年年,你身体咋样了?”说着说着眼泪就这么掉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生怕孩子躲,上下打量着,嘴里说个不停:“瘦了!瘦了好大一圈,你……你现在还好吗?还疼吗?”   曾年觉得昨天晚上的倾诉似乎把他的泪腺给打开了,他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样子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应着:“不疼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曾妈妈抱住儿子哭了起来,她恨极了自己怎么能做出那样的决定,把孩子往这一丢就不管不顾,别说孩子恨不恨她了,她自知道以后好几次恨得几乎想把自己给撞死,如果她把年年害出了什么毛病,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曾爸爸的手抖得厉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曾年的脸旁,不敢往上摸,声音带着哽咽声:“年年,是爸爸不对、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能好好对你……”   他慢慢地把脸凑了过去,贴到了父亲的手上,轻轻地蹭了蹭,他眨了眨眼,眼泪掉了出来,只是说着:“你们来接我回家了吗?”   曾爸爸掉着泪把儿子和妻子一起搂到了怀里,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是,对不起阿年,爸爸现在来接你回家了,爸爸来得太晚了,和爸爸一起回家吧,回咱们家去……”   是他们,来得太晚了,让儿子受了这么大的苦。   “好,我们一起回家,你们带我回家。”曾年的脸埋在父亲厚实的肩膀上,泪水直流,房门口这一家紧紧地抱在一起,哭做一团。   曾经也许更多的是怨、是不理解,可在家人出现的那瞬间,下意识还是需要一个拥抱、一份温暖,虽然心底已经留下了难以去除的疤痕。   每一颗受伤的心,都需要很多的时间才能愈合,要先小心翼翼地把它保护起来,再用无穷无尽的爱去填补。   这一天,许多曾经彷徨地、痛苦地小小心脏再次找到了曾经抛弃下它们的港湾,它们上了岸,左顾右盼着,生怕下一秒就再次被抛下,可只有在这港湾之上,它们才能真正的找回失去的安宁。   ……   向东轻轻地敲响了妈妈的房门,他刚刚给妈妈发了信息,知道妈妈已经醒了。   马华刚刚在医生查房的时候突然能做出些反应,才没有一会,便醒了过来,引发病房里好一阵兵荒马乱。   向东眼见着马华和他爸爸一度只是这么对视着就很是尴尬,可好一会,原本以为要对骂几轮的他,愕然发现马华居然慢腾腾地把不怎灵活的脑袋靠到了正在给他整枕头的马向国手上。   他们父子两人互相这么看着,竟是又哭又笑了起来,马向国轻轻抱住儿子,已经只知道说对不起了,马华虚弱地笑着,似乎那些凝结了许久的戾气正在一点点地消散着,只是马华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在医院里再观察几天,才能看是否能回家。   而曾年哥也和曾家爸妈一起来了病房一趟,在这之前,向东从未见过曾年哥这么放松、自在的笑,他笑着对自己说,他要回家了。   向东只是给了曾年一个巨大的拥抱,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肯定地说道:“曾年哥,你会有好运的。”他坚信,像是曾年哥这样的人,一定会拥有幸福的人生。   而曾年最后只是笑着同他和马华摆了摆手,留了个联系方式,便陪着他有些蹒跚的父母一同往病房外一步一步地走,每一步都带着巨大的勇气、试着去接纳新生活的无所畏惧。   从今天一大早,第一班大巴开始发车开始,医院便也来了一批一批的家长,病房里、病房外均是有泪水、有痛苦、有挣扎、有愧疚,它们交织在一起却慢慢地发酵成名为互相拯救的果实,一对对父母孩子互相舔舐了伤口后,搀扶着彼此慢慢地往外头走。   向东想,也许,这正是一个新的开始。   而他在告别了曾年哥和马华之后,向东打算回旅店那头和妈妈一起说说话,毕竟这也是此刻他最安心的地方了,有句话说得好,吾心安处是吾乡,此刻妈妈在的地方,就像他的家一样。   刚敲了门没一会,向东被妈妈热情地迎了进去,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妈妈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单静秋打量着孩子,笑眯眯地便丢出了一个问题:“东东,你之前和妈妈说你以后想要做电子竞技是吗?这是你的梦想是吗?”   向东愣愣地点了点头,但是很快真挚地同妈妈说道:“是的妈妈,这确实是我的梦想,我也已经认真的考虑过了,我也有相应的规划……”他想要好好地同妈妈再次说说他的规划。   单静秋不等儿子说完,迅速地从身后的包中抽出了两台笔记本电脑,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拿了向念祖在家里头那台没什么材料的笔记本电脑的原因,就等着现在呢!她在心底暗暗一笑。   “妈妈想要好好地了解一下东东你的梦想,你来这边,把你玩的这个游戏在两台电脑上下载一下,趁下载的时候教妈妈怎么玩,然后妈妈和你一起玩几次,也算是体验一下。”她说得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听到这话的向东心中是震惊的,毕竟在他看来,妈妈可能也就适合玩玩什么斗地主、麻将之类的游戏,这种竞技游戏,和妈妈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不过他心底的小快乐也忍不住生根发芽,妈妈肯主动了解对她来说十万八千里远的游戏,只是为了他,这样的事情让他的心被填满了。   他在两台电脑上都选择了下载,找妈妈借来手机,点开了网上的视频,并根据同妈妈认真地讲解了起来。   玩游戏这种事情需要点天赋,而且不只是天赋,还需要手速、思考,他和妈妈的水平到时候肯定差得有点多,他得好好地让一让妈妈,一边解释着,他一边神游天外,毕竟要怎么样展现出技术、又不让完全不会玩的菜鸟妈妈输得不太难看,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向东表示,有时候要输比要赢难得多。   他对母亲讲解游戏起来分外地耐心,从按键到游戏中的角色、技能、战略,没一点都讲得细致,刚好游戏下载的是时间也比较长,他在心里默默地安排好了相应的剧本,连等一下要如何不露痕迹地让妈妈打到他两下,到时候要如何夸奖妈妈都做好了准备,他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为自己的完备考虑感到满意。   二十分钟后。   看着眼前随着游戏角色死亡再次灰掉的屏幕,向东对自己的游戏技巧产生了深切的怀疑,究竟是他太过狂妄自大、高估自己的能力,还是他这自以为很厉害的游戏天赋就是从妈妈那里继承而来的,并且他还没能继承到妈妈的全部天赋?   “儿子,咱们不是说好了看谁先死五次吗?你快来呀!”在电脑那头打得认真的单静秋开心地同儿子招呼了一下,游戏里儿子玩的角色已经复活了,怎么还不上线,已经打得入神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儿子撇嘴委屈的神色。   心比刚刚死去的角色还要灰暗的向东操纵着游戏的英雄以龟速走上了线,才刚没一会,刷刷两下,他的屏幕再次迅速地变成了灰色。   他看着自己的亲妈妈跃跃欲试地操纵着她刚上手的紫色英雄在他的“尸体”上跳着嘲讽的舞蹈,同时电脑上大声地播放出英雄的台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嗯,简直是嘲讽指数max。   向东面无表情地看着此时很是开心的亲妈,他,一个堂堂的最强王者选手,被职业选手多次夸赞,却被妈妈打得死了又死。   原来他错了,其实想要输也挺容易的哦。   难道他是不需要面子的吗?委屈的向东心里的小人已经默默地画起了圈圈。 第87章 儿子他是电竞之王(七)   单静秋静静地坐在电脑面前, 背挺得笔直,努力不让嘴角勾起, 毕竟她余光完全忽略不了儿子时不时撇过来的哀怨的小眼神,那眼神委屈得, 就像被人抢了食的小猫,恨不得跳起来抓人一把。   要知道刚刚向东那叫一个胜不骄,败不馁,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他在被妈妈以5:0一边倒的比分暴虐后,不甘心的再次发起了挑战, 当然, 结果总是一样的,又是两盘干净利落的5:0,让他死命揉着眼睛看那灰了的屏幕。   向东此时已经默默地在心里头唱起了什么伤感的歌:“小白菜,地里凉,十六岁, 被妈虐……”岂是一个凄惨了得。   在开打之前, 他可是那么担心, 担心不能不着痕迹地让让妈妈, 让妈妈有不好的游戏体验,以后排斥这游戏如何是好?而且还要维护好妈妈的面子!   事实证明, 他实在是想太多了,那个游戏体验全无的人根本不是老妈,而是他本人, 没面子的,也不会是妈妈,还是他,这么想着想着心中竟是无语泪千行。   向·毫无面子·东,今天头一回失去了对英雄联盟满满的热爱。   “妈,你真的很有天赋……你打得真的厉害”他小眼神里带着点委屈和崇拜,毕竟自家老妈厉害,四舍五入不就是他自己厉害吗!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他相信只是他年纪小,以后经过时间锻炼肯定能超越老妈这前浪。   什么,你说妈妈她今天是第一次玩游戏,不好意思,风太大,向东表示他没有听见。   当然,虽然在妈妈的手下被打得落花流水,但在这游戏里,向东可是屡屡和职业选手、路人王们交手,和他对打的很多还以为他是某个大神的小号呢!所以,一定不是他太弱,是妈妈太强,就是这样的,迅速地说服了自己以后向东心态平和。   单静秋一击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东东你说你可以打职业比赛,那妈妈不是也可以吗?妈妈感觉自己似乎也行呀!”眼神在儿子身上打量着,似乎在评估着职业选手的水平。   向东发着抖,想象着到时候天天和妈妈坐在一起打比赛的样子就忍不住瑟瑟发抖,到时候他每场比赛估计都要喊着:“保护我妈,别让对方集火!”、“妈,你集火对面的输出!”……只是这么想着,就觉得他和妈妈俩活像个家庭暴力团伙。   “骗你的!”单静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食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她可不想去打什么职业比赛,毕竟她还是没有儿子这样的热爱,把爱好变成职业这种事情可是很可怕的,更不要说,其实……   她在心里偷偷地笑了笑,当然面上可不能让儿子知道,做妈妈的还是需要一点偶像的金光加成,才会更吸引儿子的崇拜眼神呀!   向东听妈妈这一说,认真一看便也知道妈妈是在开玩笑,可不知怎地心里还有些遗憾,上阵母子兵,到时候组成个强强联合的母子组合,所向披靡,想起来就很让他开心。   单静秋刚刚做的这些都是想起个引子,想让儿子敞开心扉点,毕竟三年一代沟,父母和孩子之间的代沟大的就像是马里亚纳海沟似的,更别说向东这之前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让两人好好地谈一番可没有这么容易。   看着孩子这下神情灵动,眼神转来转去打着自己小心思的样子,单静秋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起码她知道,这时候孩子可算轻松了一点,也就可以好好地谈些什么。   “好了,既然妈妈还算要比你厉害一点,那么我们东东可要输得心服口服的,让妈妈问一些问题,诚实地回答妈妈。”单静秋笑着冲儿子那看去,可神色变得认真了一些。   向东有些懵,毕竟妈妈刚刚打的旗号可是教她玩一玩,哪里有说什么赌约、愿赌服输的事情,这让他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这问就问吧,他也没什么可要瞒着妈妈的。   “今天呢,妈妈想认真地来听一听东东你说一说,为什么突然想去做电子竞技?你对未来有什么考虑?你是真的喜欢电子竞技吗?”她把向东拉到对面床上,两人都盘腿坐在床上,此时眼神也处在同样的高度,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眼神。   虽然说单静秋是有故事世界金手指加成的,可她也只是知道儿子向东是个有天赋的选手,而这世上有天赋的但是却泯然众人矣的,并不算少,或者是那些在岁月里蹉跎自己的,更是数不胜数。   儿子他是一颗星,可没人知道这将会是一颗是流星还是一颗恒星。   作为妈妈的,在这里能做的也就是陪着他一起好好地聊一聊,看看这电子竞技是否真的是儿子的心愿、要走的路,也让这孩子脚踏实地地考虑考虑。   向东仔细斟酌着言辞,不过也没什么可推敲的了,毕竟当初头回去找爸妈坦诚的时候,他单单是在想要如何说,就写了不下十个版本的稿子,就为了能说服爸妈,当然,这一切在爸爸向念祖的一刀切之后,也成了无用功,但这些早就刻在他脑海里,难以忘怀,即使是在西山学院的时候,他也时常想起。   “妈妈,我承认我第一次去玩游戏的时候也只是和朋友好奇地去网吧,毕竟从小我也没去过那样的地方,可是在玩了这游戏后,我发觉这个游戏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不是那种不玩会浑身难受的上瘾,我只是会下意识地去推敲里面的胜负、里面的战术、包括众人的技术……”   “我看了好几场比赛,妈妈你也知道,我好早就是校篮球队的了,比起读书超越别人的感觉,我更喜欢类似这样的竞技运动战胜别人、获得第一的感觉,可能这想法有些天真,我真的没那么向往日复一日的读书,按部就班的毕业工作,人生苦短,我真的想要要拥有更精彩的人生,想捧上冠军的奖杯一次,而英雄联盟,则是在众多项目里我确实有天赋、也很是吸引我的一个……”   向东说着说着,单静秋能看到他眼神里的激动和下意识地开心。只单凭看着这个,单静秋就知道这孩子起码是对这电子竞技确实是有发自内心的兴趣的。   向东激动地补充着,不自觉地,他说得手舞足蹈了起来:“而且妈妈,我在游戏里的段位是最强王者,不是说这是多么厉害,我想这应该也能证明我在这上面还是有些天赋的,而且高手较量的时候,我真的觉得特别的开心……我想试试站在赛场上的感觉!”   “可是我们东东刚刚不是输了妈妈么?”单静秋看着儿子就像只骄傲的小狗狗,忍不住起了顽皮的坏心思,往他那泼了盆冷水。   一听这话,向东刚刚头上似乎立得好高的耳朵瞬间耷拉了下来,他特别哀怨地拉长了声音喊着:“妈……”   这也逗得单静秋笑个不停,花了点功夫才在儿子怨念十足的眼神里揉了揉笑僵的脸,正了正色,继续说着:“好了好了,妈妈不逗东东了,那么东东,什么东西只凭借兴趣、爱和天赋是不够的,你有什么相关的规划吗?”   只谈梦想就是空中楼阁,唯有愿意付出努力,并有足够现实的规划,才能慢慢地靠近它,摘下它。   这问题向东也想过很久,他现在的成绩、家庭条件来说,这么继续往下走,基本上也能稳扎稳打的走出一条康庄大道,那么要说服家里人支持他去试着追求梦想,他便要有一个更现实的计划,否则又会有谁信服呢?   他小心翼翼地说着,说得有些慢,一边说一边想着:“妈妈,我是这么想的,我之前在游戏的过程中,也有认识了一些挺厉害的游戏战队的选手,之前也有一些不算大的队伍向我提出了试训邀请,这就保证了我有一定的渠道能去尝试这个角色,而不是到处乱打转。”   “第二,我现在才初二,初中的知识其实我一直学得挺稳扎稳打的,以前也跟着补习班的老师预先学了挺多高中的知识,也觉得还算能勉强掌握,我想休学一到两年是不会影响太多的,甚至明年直接参加中考我心里也有点儿底……当然,到了高中可能就会有些跟不上了,但是在两年内,我还是有把握尽量不会耽误到学业的。”   “最后就是我真的对电子竞技充满了向往和爱,也从方方面面的角度了解到了目前的现状,我认为未来将会面临的状况,也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况且,我也很现实的,不是那种不撞南墙终不回的个性,如果真的没有出头的机会、或者我自己无发生胜任、坚持,我也会乖乖回家,继续学业的……”   他往母亲那投去了期盼的眼神,湿漉漉的眼神看起来又可怜又惹人疼:“所以,我真的不是随随便便脑门一热说出的想法,这是我在反复思考了很久之后才说出来的,我不知道我去做了之后会不会后悔,可是妈妈,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做,我是一定会后悔的!”   单静秋把向东有些乱的头发稍微理了理,比起手上的温柔,话语倒是有些严肃:“那么我明白了,东东你的确在这件事上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那么这下听妈妈说一说吧。”   向东心一沉,撇开了眼,不敢看着母亲,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用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   “首先,妈妈和你一起分析一下,做电子竞技要面临的几个风险。第一,虽然东东妈妈相信你很优秀,但是不代表你一定能打出成绩来,对吗?”   他点了点头,这话他自己也是认可的。   “第二,如果打不出成绩,那么你也许就能乖乖回来,但是如果打得出成绩,你在那打了五年、十年,妈妈上网查过了,但凡是竞技类项目的选手,也都有巅峰期、低谷期,若是有一天你从巅峰走到了低谷,到时候你是没有文凭、没有学识,没有一技之长的,你又要怎么办呢?”   她能看到儿子向东已经陷入了沉思,她接着说:“第三点,只要是竞技项目,基本上都会伤身体,更别说打电脑了,就是去公司里做个打字员都能弄出个鼠标手,你们天天训练游戏,颈椎、手啊,基本都是要出问题的。最后一点是,现在打游戏,是东东你有兴趣的时候去打一会儿,也许还觉得很好玩、充满热情,可以后当他变成了你的事业、你的工作时,你是要夜以继日的训练的!到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妈妈说,你是热爱着他的吗?你做好准备把爱好变成职业了吗?”   向东抿着唇,沉默着没有说话,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思索着妈妈说的那些,他知道妈妈说的这些一字一句都是在为他想着,并不是不顾他感受的盲目一刀切。   也正因为这样,他便越是要认真思考。   “妈妈说这些呢,不是为了吓退你,只是想告诉东东,每一个决定可能都会对未来的你造成巨大的影响,妈妈能做的就是告诉你,可能会到来的不那么好的结果,让你好好地去考虑一下,每一件事究竟要往前迈一步,还是往后退一步。”她伸手抓住了向东的手,伸出手像是从空中抓了一把空气一样,然后把这团空气放在了儿子的手中,包着他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未来道路的决定权,其实不在妈妈这,一直都在东东你那,是要抓紧,还是要放手,现在就要看东东你心里最深处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向东轻轻地握紧了手,他一直以来试图和爸妈争取的掌握自己的权力,此时就在手中,可是他却有些慌乱了起来,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从小到大,在更多的时间里,他面对的是“被别人决定”而不是“自己决定”。   他有些愣神,手背能感觉到来自妈妈手上的热意,看着妈妈对自己充满了鼓励和信任的眼神,他也顺着妈妈的话想了好一会。   妈妈说的没错,确实他想的是有些理想化,但与此同时,它又像是黑夜里唯一闪烁着的星星,让他的眼神总也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好一会,向东终于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对着妈妈点了点头,手握得紧紧。   “妈妈,我想试试,我觉得我可以!比起做了之后后悔,我更怕我以后的人生一直在为自己没去做而后悔,妈妈,我想去做!我想要抓紧它!”他说得坚定,笑得露出了整齐的牙齿,没有丝毫的形象,却让单静秋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那就去做吧!去试试吧,儿子,妈妈相信你能行。”她也笑着对儿子说了出口。   要学会飞的雏鸟,总是要试着没有父母的保驾护航,独自飞翔一次的,若是摔倒了,就爬起来,若是摔伤了,那就求救,如果是因为害怕它受伤,便永远把它护在翅膀之下,那只会让它永远学不会展翅飞翔。   单静秋没有预测未来的本事,可她相信儿子能行,就算不行,她也会在儿子的身后,所以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向东的笑容已经挂到了耳朵上,未来的路还很长,可只要冲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往前走,他想,他不会因为自己曾努力过、曾付出过而后悔。   ……   和儿子进行了真挚的座谈会后,单静秋看儿子脸上已经有些疲惫的神色,毕竟向东昨夜可是在病房那陪了马华一晚上,她便让向东赶快先去卫生间那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睡一会。   而单静秋则留在电脑前头不知在看些什么,一看到儿子背过身,她便迅速地动起手操作了起来。   她手指动得不算快,但在电脑上打出了一行又一行如同天书般的代码,叫外人看不懂,她迅速地把刚刚开启的小程序状态改为了隐藏,并放置在重重保护之下,避免被人发现。   单静秋一心两用,一边对着电脑下功夫,一边还要小心注意着正背着身翻着行李箱拿换洗衣物的儿子,在好不容易把这一长串操作完成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可是个绝对不能被儿子发现的秘密,单静秋有些心虚,谁让她的可用积分没有多少了呢,像要在英雄联盟里打赢儿子,那可不是个游戏初级的事情,起码也要中级、高级,那积分要求可是能把单静秋彻底掏空的。   于是这口袋空空的单静秋灵机一动,用换来的黑客技能在电脑上写了个小型辅助程序,儿子虽然厉害,比起纯电脑的操作速度还是要差一些,于是她便这么轻轻松松地把儿子打了个落花流水,不给情面。   当然,这样的程序肯定也不能用到比赛去,单静秋可是坚决不同意破坏比赛的公平性的,她只是想给这在游戏上天赋横溢的儿子偶尔轻轻地敲上一棍子,满足下她小小的恶趣味。   未来的电竞之王啊,请迎接来自妈妈爱的制裁吧:)。   已经走进浴室里洗洗刷刷着的向东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赶忙把水往热水那里调了调。   单静秋的手机里突然收到了新的短信提醒,发件人异常的显眼,是原身的丈夫向念祖发来的,他信息里的口气挺客气,和原来那副大男子主义、到处乱发脾气、看不起原身的样子大相径庭。   “静秋,我现在到县城这边来了,我想见东东一面,好好和他说点话,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哪,能让我和他见见吗?”只是从短信都能看出这人似乎有些小心。   单静秋想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先把儿子丢在屋子里,去会会向念祖,也顺便说说他们俩之间的事情,确认下对方现在要和向东谈的话题会不会伤害到这孩子的心。   于是她便同正在洗澡的向东喊了一声:“东东,妈妈先出去买点东西,顺便逛逛街,你等等洗好了出来就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一边这么说着,她一边走出了房间,边走边给向念祖打起了电话。   向念祖一接电话就有些激动,抓着话筒就冲着那头喊了起来,丝毫不管这是在大街上,会多么引人瞩目:“东东吗?我是爸爸呀!”   “不是,是我。”单静秋顿了顿,又往下说,“老向,东东在房间里洗澡,让他先休息下,我们见一面说说话吧,我现在在平和街道这,你过来吧。”   他沉默了一会,应了声是,其实他心里也猜到了妻子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仅仅是分开了几天,这对再次走到一起的两夫妻,彼此之间距离却有些遥远,中间似乎有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横亘在其中,让他们不自觉地隔开,可其实这中间分明毫无任何东西。   向念祖先开了口,虽然现实只是过了这么一夜,可在梦境里头,他过了有个一百年了,就算是朽木也能想个明白:“静秋,你还是想离婚是吗?”   事实上,他也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自大、不留情面给身边的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况且他们这代的夫妻之间其实更多的是“合适”之下组成的家庭,这些年来他生意发展得很快,更是越来越不自觉地看不起那个天天在家里忙活着的静秋,两个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再加上他应酬多,不仅不怎么说话,连见面也是十天半个月才能轮上一次,甚至还比不上公司里秘书处的人交流得多。   “是。”单静秋面向着向念祖,神色冷静,“事实上我们之间也没有太多的感情,其实非要分开也没有这个必要,但是以后的日子,我可能想先更多的陪伴一下东东,等东东长大了,我就自己去旅游、玩耍一番,过一过自己的日子,毕竟也已经做了二十年的家庭主妇了,从来也没有往外看看。”   向念祖没脸、也不想拦,当他终于想明白之后,但凡他想起自己以前对妻子的看不起、冷嘲热讽的样子,就越觉得有些难堪。   他低着头,情真意切地说着:“其实这些年来家里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辛苦,我想咱们家的财产,也要各分一半。”   其实如果不是进入梦境,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家的家务有如此之多,可他从前只是天天回家就抱怨着妻子,说她在家也就是做做家务,有时候等他回家居然还有牢骚,不可理喻,可当他自己做了以后,才发现曾经妻子所承担的一家事务究竟有多少。   “不用,如果你非要就把想给我的记在东东的身上吧。”单静秋没想要钱,事实上原身对向念祖是有着怨的,虽说她也怪自己当初同样支持把儿子向东送去西山学院,可她更恨向念祖,恨到原来世界里向东死后,她彻底地和向念祖切割开来。   更别说现在向东已经决心要去打比赛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向念祖知道错了,非要把两人凑在一起也只会适得其反,不如让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   “那我们等过后,有时间再去办手续。”向念祖主动地说到了这,如果这样妻子和儿子都会幸福,那他也是愿意的。   说完了这些,两人同时露出了解脱的笑,倒不是他们都彼此心有他属,非要离婚不成,只是两人这么勉强着维系婚姻,反倒一天天地成了怨偶。   向念祖发自内心地,对妻子儿子充满了愧疚,但凡能做些补偿,他都愿意。   单静秋带着向念祖往酒店那头走,今天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要他们父子见一面,当然,前提是先看看向东愿不愿意。   她小心翼翼地刷开了门,听到里面吹头的声音,便知道儿子还没有开始休息,她示意着向念祖先在外头等一等,便往里面走了进去。   “东东。”她喊着儿子的名字。   向东回过头来,头发上还有些水汽,碎发服帖的贴在脑袋上,看起来很是乖巧:“妈,你买东西回来了?”可这么一回头,他却发现妈妈手上两手空空,有些疑惑。   单静秋沉吟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对儿子开了口:“东东……你想见你爸爸吗?他来了……”   听到这话,向东瞳孔一瞬间放大,下意识有些莫名地揪心涌上了心头,他只要在想到父亲的那一刻,心里便不自觉地生起些委屈与难受。   可才一会,这些难过全都变成了漫无止境的思念和挣扎。   从小到大,对于向东来说,最不认可他的正是父亲,而他最渴望得到的认可,也正是父亲没能给他的。   爸爸把他送进西山学院,他恨吗?向东想多少是有些的,可竟然这些恨意,还没发完全抹杀去对父亲的那份憧憬,按照网络上的说法,或许他就是一个“包子”吧,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没办法这么轻易地把感情切割开来。   他低着头,发梢的水珠顺着脸流到了脖颈之下,他眼神不知道是看向了何方,说得很小声,若不是认真听根本难以听清:“妈,我想见见他。”   认真倾听着的单静秋当然是听到了这句话,她看着没抬头的儿子,默默地走了出去,示意着向念祖进去,自己则守在半掩着的门口,万一有什么情况,她也好应变随时进去。   向念祖进了屋,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儿子的身体,哪怕只是这么看着,他也能清楚地看出儿子究竟瘦了多少,原本在拔个的孩子就不算是胖,甚至有些纤细的身体,此时更是瘦得恍若竹竿子一样,他心里疼得厉害,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这样。   在梦境世界里,每次吃苦头的时候,他都反反复复地想着儿子,他也是像这样难过地挣扎着吗?这么想着,努力撑下来的他,却在看到儿子的时候加倍的自责了,如果这些苦头都是放在他身上,那可多好。   原本向念祖在肚子里打了无数的腹稿,想了一万个道歉的说辞,可在真真切切地站在儿子面前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面对受了伤的儿子,说再多,都像是在找借口,难道道歉就可以挽回儿子受到的伤害吗?并不能。   “东东……你好些了吗?”想了很久很久,向念祖还是问出了口,说着的话带着些抖声,他有些狼狈,对位思考,若是他,也很难原谅这样的一个父亲,向东不原谅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向东看着父亲,才一段时间不见,父亲似乎突然憔悴了很多,他能看出父亲站在咫尺之外,试图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他话想要说出口,却又吞了进去,不知道为何心里很是别扭。   向念祖舔了舔由于紧张变得异常干涩的嘴唇,试图将其湿润一些,犹豫地说着:“东东……爸爸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想告诉你,爸爸真的错了。”   在向东带着震惊的眼神里,他不断地往下说着:“其实爸爸也不骗你,在一开始爸爸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包括那天,说了那些话伤害了你,可是这么想着,爸爸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没能去体谅你。”他苦笑着,“是我太过于要面子、要这一家之主的权威,觉得我做的一切选择、决定没有错的,一定是为你们好的,便这么自顾自地相信着自己伤害了别人。”   “爸爸今天特意过来,是想和东东你道歉,当然,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求你原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从头到尾,都是爸爸错了,从来也不是你的错。”   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在他心里还总是虎头虎脑像个孩子的向东,已经长成了现在的样子,身高甚至比他还要高,看起来已经有些大人的模样——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成熟。   他道歉了吗?向东这么在心里问着自己,然后扯出个似哭非哭的神情,爸爸向他道歉了,这是他从来没有试图去想象过的事情,他没告诉妈妈,他甚至在心里偷偷地想着,等他以后有了成就,他一定要到爸爸面前告诉爸爸,他错了。   可现在,他道歉了,向东的神色有些恍惚。   向念祖把他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完了,叹了口气,冲着还在发着呆的儿子突然笑了,看,还是个孩子呢,只是那时候他居然对这个孩子,做了错事。   向念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否则他几乎要有些喘不过气来:“之前你和爸爸说,想去做电子竞技的事情,爸爸也和你妈妈打听了。”他想起自己听着妻子复述儿子规划时他的震惊,诚然,儿子的想法直到此刻在他看来也依旧有些许幼稚、不成熟,可是儿子已经在其中尽其所能,做的完善,无论是规划还是预期不好后的处理措施,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尽善尽美。   向东已经走在慢慢成熟的路上,一点一点地靠近成年,只是他还老是把他当做可以随意操控的孩子看待。   他苦笑了一下,又很快打起精神,毕竟这时候苦笑是有可能让儿子感到误解的:“爸爸是想和你说,东东你想做的事情就都去做吧,曾经爸爸只知道反应你,是因为我以为我做出的判断一定是最好的、最适合你的,却从来没有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过。”   “而现在,你的混蛋爸爸能给你的就是一份支持,只要你想做,就去试着努力试着去做,无论做好做坏,你永远是爸爸心里最骄傲的儿子,永远也不会改变。”向念祖说得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的动摇感。   他迟疑了好一会,又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不想继续电子竞技了,也不要害怕,爸爸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风雨无阻地等着你,守护着你!”   “我公司那里还有事情,等等要赶车回去了,爸爸来这趟就是想看你一眼,也能放下一点心,然后也想告诉你,爸爸现在开始,会选择一直支持着你,虽然不太会,但是学着坐一个你的坚强后盾,只是这个坚强后盾还不太专业、不太靠谱、正在努力地学习着。”   向念祖说完了话,深深地看了那个正低着头不抬头的儿子,想把这孩子刻印在自己脑海之中,向东比他想象的出来闯荡的时间要更早一些,他也要学着放手。送他起飞,还好静秋还在,儿子也有一个人照应,否则拥有这么个不靠谱父亲的儿子,内心深处该是有多么孤独啊。   他背过身,慢吞吞地要往门外走,走两步一停顿,回头看一眼儿子,很是不舍,快走到门口了,他停在那神色很是沧桑,卡壳了好一会,他终于是说了:“东东,对不起。”背过身往后挥挥手就打算要出门去。   “爸,没关系了!”向东的手紧紧攥着,不肯松开,他又大声地冲着那个快要走出门的人说了句:“爸爸,真的没关系了。”他眼角有些发酸,只是他努力仰着头忍住。   有关系,但是也真的没关系了。心里的那颗千斤石终于落到了地上,向东高高仰着的头上眼睛一合,滑落了两滴泪水,可嘴上却是笑着的。   永远不原谅,只会让他永远被那牢笼锁住,心怀怨恨,向东想,他很幸福,有梦想、有爱他的人,有支持他的人,他余光能看到被爸爸半拉开的门外妈妈正在那焦急地站着。   向念祖用力地按了按眼睛,试图掩饰那上头的发红,站定在那好一会,终于是没转过身往后挥了挥手:“东东,开心地过日子,爸爸,永远都会在的。”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才人到中年,他的人生还很长,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弥补、去改变自己,为了儿子,他也会努力地拼命往前走。   ……   留在酒店里头的向东笑容里写满了释怀和放松,让终于走了进来的单静秋也跟着这傻孩子笑了好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向东蹦蹦哒哒地跳到了电脑前面,单静秋一看那电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还好孩子选的是他之前用的那一台。   向东上了他已经荒废已久的qq,神神秘秘地在那捣鼓了半天,好一会,才往那头不知道发送了什么东西过去,发好后便一脸满足地回到了床位,和单静秋道了声安躺在了床上一本满足。   单静秋呢,则默默地在心里开始了盘算,她也要运用她现在手上有的这些技术、资本来营运一番,到时候让自家儿子游戏打不好,就回家去继承亿万家业!这么想着,她像是狐狸般眯起了眼。   腾空战队基地。   吴翔私人的qq突然跳动了起来,他刚退出一把游戏,有些发愣,毕竟知道这号码的人并不多,若是要找他早就给他打电话了,怎么会往这里面发消息呢。   有些疑惑的他摸摸地打开了qq,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让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毕竟这人可是他当初特地放在了“未来之星”单人分组里的重点关注人物啊。   他不禁回忆起那小孩,第一次在一起打的时候,那孩子才玩游戏没多久,便玩得像模像样的,除了个别还有些生疏,比很多职业选手天赋更加卓绝。   east:您好,请问是吴队长吗?我是east,以前我们在游戏认识的,之前您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对职业有兴趣,可以联系您,现在我征询了家里人的同意,他们也愿意我去职业队试试,不知道您那边有没有类似的消息呢?打扰您了[附件]   这消息让吴翔看得可是热血沸腾,毕竟这人是他看好的,最近队里的打野听说想换家战队去养老或是退役,他早就烦心了许久了,虽说是嫩头青,但是才更能背负起战队的未来啊。   发现猎物的猎人眼光闪烁,很是兴奋。   不过这附件是什么?吴翔有些发愣,这要说的聊天里不都讲清楚了吗?怎么还带附件的,怀着好奇的心,他点开了附件,却在看到里面内容的时候啼笑皆非。   这是一份非常正经的“简历”,应该是从网上下载的模板,填得满满的,比最正规的毕业生的简历恐怕都没有太远的距离。   虽说east现在还小,尚且没有工作经历,但是这机智的east居然还在上面写着x年x月x日-x年x月x日英雄联盟国服最强王者这样的字样,获奖经历那里倒是多了,看起来很是厉害,又有什么篮球比赛、书法比赛的,还有什么校园歌手大赛的……   只是,谁收个游戏选手还要看简历的啊?还有,又有哪个职业战队会去关心你获得了几次书法比赛、唱歌比赛的呀?吴翔看着这份非常真挚、承载着小少年满满诚意的简历,真是感觉重如泰山。   原本打算随手放下的吴翔,无意地把这份简历往后一番,后面的项目里有这么一条:“你是为什么希望到我公司任职?”上面写得还算满的文字,让吴翔觉得自己的眼睛肯定是出了严重的问题。   这,他们刚想招来的小打野是不是对职业战队有什么特别的误解?   “我的偶像是我的妈妈,我希望能够通过参加职业战队完善自己的技术,实现进步,不辜负爸爸妈妈对我的信任和关心,也凭借此证明妈妈对我的支持没有错误。并用从职业战队那学习到的东西能实现打败我妈妈的愿望。”   前半段说妈妈是偶像还可以忽略,可后半段那写的什么获得技术打败妈妈,让吴翔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战队能学到什么能打败人妈妈的吗?是唠叨?怒吼?还是……?   他怎么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单纯的向东少年确实只是想“学到技术”,打败老妈而已。   单静秋突然也打起了喷嚏,向东连忙给妈妈倒了杯水,关心地看着她,想到自己刚刚也打了喷嚏,生怕是自己感冒传染给了她。 第88章 儿子他是电竞之王(八)(完)   上海电子竞技比赛场馆。   今日是赛季刚开始的日子, 开场战便是来自于国内老牌战队腾空战队对上上个赛季斩获了冠军的四季战队。   而这也被称为是一场“天王山之战”,腾空战队有最强中单吴翔, 这是英雄联盟国内战队里目前被公认的第一中单,而四季战队也毫不逊色, 战队里有的是去年刚从韩国引援回来的,前韩国最强打野july,双方战队粉丝无数, 早在场馆里头严阵以待。   腾空战队自建队以来一直坚持全中国选手的策略, 哪怕是在大浪滚滚的韩援潮里依旧不为动摇,上个赛季被四季战队可以说压着打, 一直压制到了赛季结束。   赛季结束后原腾空战队的打野刘飞当场宣布退役, 彻底地退出了英雄联盟的舞台,在他退役消息宣布不久,腾空战队直接向粉丝们宣布他们引进了国服路人王east向东。   腾空战队官方微博:大家好,我们在新赛季引入了已经在我队训练长达三个月的国服路人王east向东担任打野位,相信east选手也会在未来替战队获得更好成绩而努力, 请大家拭目以待, 现将其个人资料向粉丝们转告。[照片]   直到看到官方信息的粉丝们才发觉这位刚刚满了17周岁年龄的小少年, 正是战队的新打野位, 这时不只是粉丝,包括众多解说、主播都对腾空战队的实力打上了巨大的问号, 毕竟像是这样的新锐少年究竟能不能承担起战队打野位主力的压力还是个未知数,路人王们进入职业比赛后折戟沉沙的也不在少数,更别说是年纪如此小的一个了。   而今天的比赛正是鉴定对方实力的第一站, 当然腾空战队的成员们和官方人员早就在各方各面努力地打着招呼,希望不管是粉丝还是媒体都能多给新人一些机会和信任,不要过度压力,但是仍旧有许多人正在虎视眈眈,观察着腾空战队会不会就此沦落。   在赛前,腾空战队和四季战队的胜负猜测比例甚至到达了10%:90%,大部分网友都认为四季战队的获胜率更高,毕竟这一,这是上一届lpl的冠军,二,四季战队的这套阵容已经磨合了一个赛季,也被证实确实是套无敌阵容,和腾空战队几乎是形成了鲜明对比,胜负还需要纠结吗?   今天的解说是阿大和阿二,他们也是网友们比较熟悉的英雄联盟组合解说了,在比赛开始前他们便例行唠嗑了起来,也对这场天王山之战进行了点评。   “今天这场比赛呢,很多人在期待腾空战队的新打野east首次上场表现,之前呢,阿大我也有关注过east的战绩,他最近用tk.east的账号在韩服也杀出了一条血路,目前正在韩服王者段位上上分,在游戏中的表现还是非常亮眼、值得粉丝们关注支持的。”阿大是出了名的腾空战队粉丝,对于east这个新锐小将他也是分外期待的。   阿二则不同了,他向来支持的是四季战队,虽说解说的时候要中立,但是平时的言语之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点小倾向:“哪怕是韩服王者进入职业比赛后也未必能获得非常良好的发挥,我觉得粉丝们还是要理性考虑,给予这位新人小将一点期待和时间,鼓励一下新选手的首次参赛……”   随着解说们的赛前讲解,选手们依次进了场,正如网友们预料的,在赛季的首发战中,腾空战队便让新入队的小将east上了场,而不是先让替补顶上。   走进场馆的向东眉眼之间依旧是清秀的模样,神色有些严肃,绷着脸,小心翼翼地往场地里头走,坐到了座位上之后坐在他左右两侧的战队老大哥们赶快拍拍他的背,省得向东太过紧张。   事实上向东只是西山学院后遗症迟迟未愈,直到现在到这么多陌生人的场合还是会下意识有些慌张,他已经在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在不久的将来应该就能彻底痊愈,妈妈请的心理医生已经对他的心里状态进行了全面评估,现在几乎可以算是走出阴霾了。   他往玻璃窗外头看着,但是和观众席之间的距离比他想的更要远一些,再加上他第一次来对这里的方位什么的毫无概念,竟是怎么看看不清下面观众席里的场景。   “东东,怎么了?”吴翔及时注意到向东的东张西望,关心地问了问,向东进入腾空战队训练也已经几个月了,在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建立下挺稳定的交情,更何况向东还是个挺可爱的孩子,训练认真、友爱队友,当然唯一的缺点就是……稍微有点,奇思妙想,直到现在想起向东的简历时,他依旧忍不住想要抚额。   向东的妈妈在基地附近租了个房子,每次一休息,向东便会回家去和妈妈在一起,而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向东妈妈时,吴翔和教练忍不住用奇怪的打量眼神看了对方半天。   单阿姨保养得很好,明明已经四十出头,却看起来和那些三十出头的职场女性差不多干净利落,看向向东的眼神总也很温和,怎么看也就是个温柔善良的妈妈呀,哪里有什么值得打败的地方?   教练和吴翔偷偷地琢磨了半天,把这归纳于小孩子总向往要比父母更有成就,更厉害,刚过了17周岁生日的真巨婴向东对教练和队长对他的定义一无所知。   “我妈妈说今天要来支持我呢!”向东继续往下看着,试图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母亲,可都是一些无用功。   他只能耸耸肩无奈地低头看着游戏界面,妈妈在昨天晚上就发了微信告诉他,今天她是一定会到比赛场馆这里来支持他的,要他好好加油!   妈妈会来这件事对向东可不是压力,反而是更大的动力,这段时间来每次他一回家就磨着妈妈陪他打一场,可妈妈却总是拒绝,说等他获得了冠军以后再说,他现在要向妈妈好好展示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在战队里学到的东西,告诉妈妈他进步了好多!没准妈妈看到他的进步,就提前同意和他打了呢!   天真的少年如是期待着,却不知道他的妈妈早就已经在心里默默地把这件事打上了无数个重叠在一起的叉,她也没说是什么冠军呀,拿了联赛冠军她就说是世界冠军,拿了世界冠军她就说是全明星赛冠军,总之,理由很多,半点不慌,单静秋在不知道的地方露出了嘚瑟的满意笑容。   当然天真少年才不知道妈妈的小心思,只是单纯地期待着不久的将来取得冠军。   比赛马上要开始,镜头一如既往地扫过了观众席,阿大正在缓口气,毕竟刚刚才念完了赞助商及活动,几乎是说得口干舌燥了,可眼前出现的场景让他破功了,直接笑了出声。   阿二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了眼他,真不知道自家搭档现在在发什么疯呢,阿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这我们今天第一次出场的腾空战队新打野east居然已经有了粉丝,而这粉丝还挺有创意的,如果能回放的观众晚点可以回放一下看看,保准大家笑得开心。”   导播注意到了小插曲,为了避免被观看直播的粉丝骂死,他赶快找了找,切回了刚刚的镜头,结果这一看,他也笑了。   一位带着口罩的女粉丝手上举着热辣出炉的灯牌,灯牌不算小,发着光,本应该是正常款式,可上面的标语让人忍俊不禁。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腾空east,天下第一!”   别的还好说,这“日出东方,唯我不败。”这句台词不是指的是某知名武侠小说里的知名人物吗?那人物也有个众人皆知的特殊特征,这怕不是真粉丝,是个黑粉呢!   而这位女粉丝,正是选手east的亲妈,单静秋,她举着牌子深藏功与名,带着的口罩把她蒙得严严实实,这可是她精挑细选写出来的。   当然她这灵机一动想出的标语,在后来一度成为粉丝们恶搞向东专用的台词,深知道这台词是谁创造的向东每次也只能无奈地认了下来。   毕竟能怎么办?这可是亲妈啊!   听到外面一阵欢声笑语的选手们此时没有注意,因为比赛已经马上开始,背后的教练早就进来指导起了bp。   “比赛开始”   随着熟悉的比赛开始的声音,今天的赛季第一场比赛拉开了帷幕,其中首次出场的east选择的打野是几乎每个打野都需要会的盲僧李青,而和他对位的韩国打野july则选择的是现在版本热门的螳螂卡兹克。   向东是特色鲜明的肉食性打野,进攻写在他的骨子里,在比赛开始没多久清完了自己的野怪升到了三级的他便像是丛林里盯着猎物的野兽们,四处逡巡着领土,寻找着每一个能出手gank的时机。   很快,似乎向东所操作的英雄李青便无处不在了起来,整个场地里似乎陷入了他的节奏。   而外头的腾空战队粉丝从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屏住呼吸,生怕一眨眼就错过战队的一个高光时刻。   阿大和阿二两个已经解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起来,平时的比赛里虽说也有节奏,但像这样精彩的可不算多,那李青动作灵敏,窜来窜去,在整个场地无处不在。   “east正蹲在草丛里,july会发现吗?july没有发现!他继续在打着他的红buff,踢出来了!李青出来了,哇,伤害很高,动作很快,july想跳,他跳不动了!一比零!第一个人头由首次上场的east拿下了!”   “天啊,east他又来了!这回他盯上的猎物是四季战队的中单,吴翔现在在演,对方会上钩吗?四季战队的中单没有发现,他把位移技能用了,east上了!他飞了过去,他又踢中了!吴翔跟上,中野联动无双组合!人头已经到了三比零!”   “july也不甘示弱,他想对腾空战队的上单动手,腾空战队的上单很是灵敏,他意识到了,他在后撤,可是可能跑不掉了,不对,他也在演,east正在从后头包抄!east很快,他跑得很快,他又来了!”   “天啊,现在时间进行到十五分钟,比分已经到达了5:0,几乎每个人头都和east有关,他无处不在,无时不刻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猎物,经济差已经拉开,四季战队能撑住吗?july这位上个赛季的mvp打野已经有些迷失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的野区已经被east占领了!全都是腾空战队的视野,现在他要怎么办呢?”   ……   向氏集团顶楼办公室外头,秘书小李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神带着震惊和茫然,还有些不知所措。   秘书小吴拍了拍她,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在干嘛,不就是去老板办公室一把吗?你怎么突然变了个样子?莫名其妙吧你!”   小李咽了咽口水,掐了自己一把,吃痛得叫了一声,果然这一切并不是梦,他的眼神飘忽,发着愣对小吴说出了刚刚他进老板办公室被向总要求做的事情:“向总……他要我帮他打开网站,他要看英雄联盟比赛直播……”   “哈?英雄联盟?比赛直播?”小吴也跟着一惊一乍了起来,这东西和老板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这是什么情况?   当然要是他们有关注这游戏的话,就会惊讶地发现,这老板唯一的公子怎么出现在了比赛里头,只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办公室里头的向念祖正在应接不暇地看着比赛的内容,小李以前也没有看过比赛,这上头的弹幕一个接着一个,他没替老板关上。   比赛还没开始,这弹幕上已经是你来我往了,说个不停:   “腾空战队居然用新人打野,也是太跳了,估计今天会被july打爆!”   “呵呵,什么国服路人王east啊,真是吹得没边了,要知道路人王多的是,不就是一个十七岁小孩吗?我就怕今天他被打得要哭鼻子!”   “腾空战队这个老牌战队估计要随着老打野的退役堕落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来的新人打野,不如去国外引一个,用钱砸不就行了,看来还是穷!”   ……   这一句接着一句地,看得向念祖气得不行,可他平时好歹能应付办公软件的电脑能力面对这些时兴东西可是束手无策了,只能这么呆呆地看着,生了闷气。   在他还在发着火的时候,弹幕突然被满屏的“2333”占领了,他是看不懂这话的意思的,只是看着解说笑得前俯后仰,提到了儿子east的名字,没一会,这屏幕切到了粉丝席的画面,这让向念祖也愣了愣,不过他和别人愣的点可不一样,因为这带着口罩的女人不就是刚和她办完了离婚手续的老婆吗?手上正高举着写了儿子游戏名称的灯牌,什么时候静秋这么跟的上潮流了,不过上头的话,他一看就很合适,特别霸气。   他就看着这直播的弹幕瞬间被静秋手上拿着的灯牌上写着的口号占领了,几乎每一个人都刷出了同一句话:“日出东方,唯我不败,腾空east,天下第一!”瞬间把屏幕占得满满。   向念祖满意地点了点头,只可惜他找不到输入弹幕的位置,不然他非得复制贴上去不可,这些人居然都觉得儿子是第一,什么唯我不败的听起来就霸气!他反复念叨了两遍,很是开心。   一无所知的向东:谢谢你们了!我的亲爹亲妈:)。   比赛开始之后,对于这游戏半点不了解的向念祖紧紧盯着屏幕,当然他只知道看着儿子的角色,虽然一晃眼他就会忘了儿子刚刚玩的是哪个,不过也能很快地跟着导播的切换视角找回儿子,他不懂看什么数据之类的,只是看着那些弹幕一点一点地多了些说好话的人,有好几个夸儿子向东节奏好、刷野快、插眼位置棒的呢!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没两分钟,向念祖的嘴角便挂在耳朵上下不来了,自家儿子几乎主宰了全场,游戏不会看,别人夸儿子难道他还看不到吗?拿什么解说台不停夸儿子做什么刚克,到处杀人拿人头他还是能听懂的!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儿子很厉害!   看着儿子操纵的那个光脚瞎子满天飞,所到之处地上没有不打架的霸气样子,什么也看不懂的向念祖也能感觉到他从来没有发现过的事实,其实儿子说得没错,他在游戏上确实是有天赋的,他刚刚也看了,不管是直播的收看人数、在场人数,还是比赛初见正规的样子,无不证明了儿子的天赋的确卓绝,算是万里挑一了。   他当初,如果能多了解了解就好了,这么想着,觉得有些后悔,不过又很快摇了摇头,重新投入进比赛之中,没事时间还很长,他还可以改。   而比赛中儿子全神贯注,每次杀完人导播切换到他镜头时微微勾起的嘴角,都让向念祖能看出他的认真、热情。   还好,他没有耽误儿子,看儿子现在闪闪发光的模样,他也忍不住眼角有些湿,他的儿子,真的很棒,真的很优秀!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向早早被置顶了的唯一一个人,也就是宝贝儿子向东那,发出了信息:   向念祖:儿子,爸爸今天看了你的比赛,你表现得真棒!爸爸相信你未来在电子竞技上一定能创造出好成绩,当然也要注意身体,爸爸会永远为你加油的!你要继续努力!   想了又想,他补上了一句——向念祖:爸爸爱你。   所有人都没有预想到,这场比赛腾达战队的胜利居然是如此的酣畅淋漓——   “腾空战队,取得本赛季第一场比赛的胜利,这场比赛和大家赛前预料的完全不同,腾空战队几乎是以不可抵挡的攻势一路闯关,直接冲到了大家面前,15:0的大比分获胜也在向lpl的其他战队们大声宣告着,腾空战队,已经回来了!今天首秀的east一手李青出神入化,尽显肉食性打野风采,在今天的赛场上,他就是唯一的mvp!”   解说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额头的碎发都被汗湿,今天的这场比赛全程均是高潮迭起,几乎每一刻、每条线都在打架,让他们解说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到屏幕里面去。   画面切换到了本场比赛的mvp,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正是今天首次登场的腾空战队打野east,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往日比赛结束的那些“我觉得今天的mvp明明应该是x吧!”这样的说法竟然全部不见,而解说一个说完接着一个,声音很大。   “实至名归,今天的mvp应当是毫无争议的,第一次上场的east丝毫没有半点紧张,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只要他所到之处,必会有一场血战发生,他用他的表现告诉了所有人,他不会拖累腾空战队,而是会成为腾空战队拼图中尤其重要的一块!今天的他可以说和赛前预料的全然不同,把july压制得无法应对,lpl的打野们,请小心点,east正在伸出他的利爪,告诉大家,狼来了!”   被称为狼来了的向东此刻正在休息室里一脸腼腆的被腾空战队的大哥们轮着搓搓脑袋,作为队伍里最小的小朋友,他可是深受大哥们的喜爱,更别说今天他还顶住了压力发挥得很好。   他只是低头害羞着,说都是大家的功劳,可不是他一个人努力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正当众人欢声笑语着,教练伸出手招呼了一下,今天要接受采访的是吴翔这位战队队长和首次出场就取得了mvp的焦点人物向东,向东有些不可置信地左顾右盼了半天,然后指着自己向教练长大了嘴,这采访不都是队长的事情吗?怎么就轮到了他!   吴翔赶快拉着还没进入状况的向东往外走着,向东可是他看好的未来之星,要是他退役了就要把这队长的棒子交给他,这也得慢慢教,再加上今天媒体们肯定对向东充满了好奇,肯定要问他问题的。   当然,吴翔也得在旁边看着,毕竟这向东在他和教练那已经是挂上了名号的小孩子脾气,等下当着媒体的面说出什么我为了打败妈妈才来打职业,估计明天头条都被他霸占了。   他一边带着向东往外走,一边交代着:“等等要是有媒体问你为什么来打游戏、为什么要参加职业、或者是目标是什么?你可千万别说你妈妈,不然明天要上头条的!”老妈子队长操碎了心。   向东摸不着头脑,怎么队长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心意,其实他本来是打算等等要是有人问,就这么说的,他心里早就想好了,要告诉别人,他来玩游戏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锻炼技术,以后打败妈妈,可这采访不该说实话吗?还年轻气盛的少年向东陷入了疑惑。   很快到了采访现场,今天的媒体异常的多,毕竟这可是赛季的首场比赛,又是新人east首次上场、还涉及到腾空战队这老牌战队究竟是崛起还是陨落的问题,媒体们早就已经排好队,准备了起来。   当然,今天更多的焦点是聚集在向东身上,他先是乖巧地站在队长的旁边,听着队长和那些媒体们对答如流,套话一句接着一句,很是熟练的样子,让他忍不住露出了崇拜的小眼神。   很快焦点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开头的问题还比较简单,例如什么在战队里和队友相处得如何、第一次比赛的感受、获得了mvp是什么样的心情……毕竟腾空战队也事先先和媒体沟通过了,问题倒也不是很犀利。   忽地,轮到了玩游戏网的记者,他带着笑,手上的手机点开了一副画面,往向东和吴翔那示意着他们接过看一眼,嘴巴上一边说出了问题:“我们注意到今天是east的第一场比赛,可今天比赛现场,就有一位east的粉丝携带着支持他的灯牌到了现场,引发了许多网友的关注,现在想问一下east对这位首次出现的粉丝有什么话想说呢?”   不管是向东还是吴翔,都知道这位序号1的向东粉丝肯定是向东的妈妈单静秋,接过手机的向东也勾着嘴角,笑着,正打算告诉记者这是他妈妈,可在眼神放在了手机上的那一刻,脸色一僵,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屏幕上的那位全副武装的女粉丝确实是他妈妈没错,可这标语究竟是怎么回事?别说向东年纪小,可电视剧他还是看过的,这台词分明说的是那谁嘛!想起昨天妈妈在微信里和自己说的,要给自己一个小惊喜这件事,向东忍不住露出了点委屈的表情,这是亲妈妈吗?这是什么惊喜嘛!   吴翔还有些疑惑怎么向东半天不说话,毕竟妈妈到场支持孩子不算坏事,登上报纸也是一桩美谈,他侧目能看见向东瞬间变色的神情,好奇的他往手机那一看,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一看他俩这神情,心知肚明那手机上的标语是什么样的记者们也跟着笑开了。   单阿姨还真是搞笑,平时老逗向东不成,今天还这么“欺负”他,怪不得向东想着要打败妈妈呢!想到这的吴翔又给这打败妈妈的目标添了一个解释。   向东只是这么说着:“谢谢这位粉丝支持我了!”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绝口不提那人是他妈妈,他还打算回去和妈妈闹脾气算账呢!妈妈现在恶趣味一个接着一个,可爱整他了!、   这第一场比赛画上句号,可赛季的比赛才刚刚开始。   随着赛季的开始,east的爆发,腾空战队几乎是以不败的大山姿势悍然地站在了lpl之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无所畏惧。   而这也将那些认为east只是运气好,偶然发挥好的评论脸都给打肿了,他并不是流星,而是小太阳,自己就在发光,照耀着周围的人。   而随着这战队的胜利一场接着一场,有粉丝发现了一个奇妙的规律。   东东啊看着我:话说,大家也知道我出了名的爱吃吃喝喝,尤其是每次比赛赢了我都想好好吃一顿好的,结果吧我最近发现一个很微妙的事实,怎么每次咱们腾空战队打赢了,向向食品都打折啊?你们要是有谁和我一样关注这向向食品的淘宝店或是天猫的话,就会发现每次腾空战队比赛结束,他们都会开限时打折活动,力度贼大,上面原因很简单粗暴,就是写着四个字“东家有喜。”,大家说……会不会……大家懂的!   当然,下头的评论一开始全是嘲讽,向向食品可是向氏集团旗下的零食店铺,虽说才投入运营三四年,但是也已经屡屡取得佳绩,算是有口皆碑了,这脸得要有多大才能强行和向向食品打上关系,要知道向氏集团可都是找大明星打广告的,这可算是明星们的一个好饼了,哪里会去投资什么电子竞技。   可这条微博一发酵,突然有人发现了一个事实。   腾空战队无敌:话说,有没有人发现一个微妙的事实……这优惠活动是今年开始的,今年我们腾空就引进了一个人,是east,而east就叫做向东……众所周知,向氏集团的老板也姓向。   这条微博下面依旧是骂声沸反盈天,按照网友们的说法,就是我也姓“马”,怎么不说我是马爸爸儿子女儿呢!别因为一个姓就拉什么亲戚关系,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可才过了没多久,就有一些知情人士前来爆料了。   东东强东东棒:有人说了我就去关注了一下,我发现不只是向向食品,每次腾空战队胜利,向氏集团下面除了房地产业务没有打折外,所有的子公司都会出些限时优惠活动……这也太巧了吧?如果说是东家有喜,这喜也太多了吧?   芝芝啊:话说就没人和我一样在总部工作的吗?前向氏集团总部员工前来现身说法,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向氏集团老板向念祖白手起家,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名字就叫向东,当然我是没见过真人,是不是和这east一模一样我就不晓得了。   而这条微博一出,终于把网友们引爆,他们在下面吵得四分五裂,有的说east是倒贴,有的则说这么多巧合一定是这样……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没能说出个结论!   早就知道老板的儿子去打比赛的贴心秘书小李和小吴早就火眼金睛地关注到了网上的动向,他们明白老板向念祖可是把这宝贝儿子放在心尖上对待,所以一听说这事情,连忙赶到办公室里同他汇报。   听说了这事情的向念祖也愣了一愣,思考了半天,同单静秋通了个电话,也赶忙地儿子向东联系了一下,决定把这关系公开了,毕竟他从来也没有把这事情藏着掖着,甚至每次比赛赢了还要和工作伙伴们炫耀一番。   他的朋友圈也从以前的“成功需要的一万个方法。”、“企业如何走向巅峰的分享会。”等心灵鸡汤加知识汇总的画风走向了——“今天我的儿子获得了lpl比赛,腾空战队对阵四季战队比赛的胜利,并被评选为mvp。”、“今天我儿子再次获得了比赛胜利,目前战队继续在积分榜第一领跑,谢谢亲朋好友的关心支持。”……   怎一个迷弟画风了得,而那些一无所知的其他公司老板,都已经默默地get到了一个潜规则,如果要和向念祖合作,那得先去看几场比赛,若是能截个图发朋友圈证明一下,瞬间就能加上几分,没准就超过同行了。   至于要是和向总出去吃饭,那就要乖乖做好埋头吃饭的准备,毕竟向总单单是分析比赛就能分析一顿饭呢,遇到比赛日,众人就要注意了,谁要敢在比赛日非要请向总出来应酬,立刻印象分大跌,没跑的!   向念祖让小李和小吴帮他注册了个微博,并很快开通了认证。   网友们也迅速地发现网上出现了一个各家商业大佬们齐齐关注的微博——向念祖,认证信息:向氏集团董事长。   认证简短霸气,一下就能说明其地位,而才开通微博和认证没有一会儿,向念祖便发布了第一条微博。   向念祖:大家好,我是向氏集团的董事长向念祖,我关注到网上有许多网友正在讨论看,事实上腾空战队east正是我的儿子向东,他目前正在腾空战队参加lpl比赛,也希望大家能更多的关注他的比赛、他的实力,而不是他的背景,当然,如果大家肯支持他那当然更好了,转发此条微博并关注腾空战队east抽十个人平分一百万,谢谢大家对我儿子的关心和支持。   这条微博一发出就引发无数网友的关注,毕竟这可算是个最接地气富二代了,居然跑去打起了比赛,而他父亲居然还很是支持他,更别说还转发十万了!不支持不是人,在这天向东的粉丝数直接爆炸式上涨。   而向念祖这条微博下,有几个网友的评论也得到了他的回复,被迅速点赞置顶到了最高。   “你作为向氏集团的老板,自己的儿子跑去打游戏,不会觉得丢脸吗?”——不会,我觉得很骄傲,每场比赛我都看,赢了我都做活动,谢谢支持。   “你有想过你儿子可以走更好的人生吗?”——什么更好的人生?钱我来赚,他是个善良、正直、优秀的孩子,我只希望他完成梦想,过得快乐就足够了。   “万一哪一天你儿子游戏打得不好怎么办?”——那就回家来继承家业。   “你觉得你的儿子能经营好向氏集团吗?”——没什么能不能的,我在,而且有种东西叫做职业经理人,我们可以请人来管理,我儿子只需要快乐就好了。   随着这些微博、评论的爆炸,向念祖说的这些话都频频登上热搜,成为需要网友日常中最喜欢用的口头禅。   “如果east打不好游戏,他就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业了!”   “他什么都不需要,他只要快乐就行了!”   “我比east缺少的是那些快乐吗?不是,我缺少的是那份亿万家业。”   ……   而这些并没有影响到向东的竞技状态,当然对于他来说,向氏集团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眼前的梦想和热爱到倒是要更重要一些,只是这么埋着头继续往梦想那奔跑。   毕竟别的不说,他还有个获得冠军要打败妈妈的梦想呢!   而单静秋这段日子来也没有闲着,她默默地用她的电脑技术进入了电子行业,安排了个神秘的技术员角色,开办了公司,先是开了名为东边直播的直播网站,而这直播网站也凭借其稳定的服务器,一流的用户感受吸引了许多粉丝,并在第一瞬间投入了电子竞技之中,买了了许多战队前往东边娱乐进驻直播,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第一个被带回去的就是向东他所在腾空战队。   而后她更是架构了国产的第一个手机系统,同样以东边命名,并制作出了纯国产的智能手机,凭借系统本身的高兼容性、高共享性、高安全性的“三高”标准打下了国产企业的一片江山,甚至直接进军海外,一度和水果打得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当然,同高速发展的公司相同,她的钱袋子也就这么日复一日地鼓了起来,唯一可惜的就是当初向念祖公开儿子身份的时候,东边集团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倒是让对方抢了地位,儿子以后就算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业,也得先继承她开创的呀!单静秋表示很委屈。   今年的腾空战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引进了向东之后在lpl可以说是再无敌手,凭借全胜的积分碾压获得了赛季冠军,并依靠总积分得以进入s赛,这是世界性的比赛,国内总共只有两只战队去了,分别是腾空战队和四季战队。   这对吴翔来说可是莫大的执念,上一位开创这一历史的正是国内被称为世界第一adc的那一位,而吴翔最大的梦想便是在退役之前,带着腾空战队走上世界之巅。   初次到达世界赛的east被人们称为“怪物新人”,虽然在lpl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实力,可在世界赛上,还是有许多人尚没有意识到,他的优秀程度,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加重了对腾空战队的重视。   直到小组赛打响的那一刻,众赛区的选手们才终于的如同当初的阿大一样发出了惊讶的声音,“狼来了!”,这位来自中国的新人选手可不仅仅是在赛区表现得不错,在世界赛上也同样地表现出了支配比赛的能力,曾经由于年纪、伤痛没那么可怕的中单吴翔,也在这打野的带动下,实现了最完美的中野联动,整个腾空战队如同腾起的龙一样,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靡,直取小组赛第一,剑指冠军。   进入了淘汰赛的他们也依旧没有萎靡,凭借他们的实力屡屡再创佳绩,但凡是挡在他们面前的,均要被他们打败,直到决赛。   决赛之夜,对决的两只队伍是来自中国的腾空战队和来自韩国的字母战队,他们分别都是以各自赛区的第一名来到了s赛现场,一路下来毫无败绩,在比赛开始之前,甚至连盘口都到达了久违的5:5,被称为悬念最高的一场决赛。   后天,所有人都坐在那,手脚有些抖,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头一回走到s赛的决赛,一路闯来,并不容易,经历了上个赛季的老打野退役,换人磨合,这个赛季的一路横行霸道,终于走到了巅峰的位置,现在奖杯已经放在外面舞台的中央,谁会离舞台更近一步?   向东拿着手机,上面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马华、曾年哥都发来了信息,妈妈特地去把马华、曾年哥带到了这,从西山学院走到世界赛的舞台,就如白驹过隙,竟然才过了一年不到,可现在的他,却已经不是那个蹲在地上被人踹得几乎要呕血出来的男孩,在看到马华和曾年哥的时候,向东的心很快便安定了下来。   他们一起从地狱中走出,现在都渐渐地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他们要告诉所有人,不是进过地狱,就再也到不了天堂,向东手摸着胸口的队标,哪怕曾经跌落谷底,他也能站起来,然后碰到最高的桂冠,而且现在和以前不同,妈妈和爸爸都在外头等待这他,等待着他成为最棒的那一个,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出去了出去了,比赛要开始了!”协助的工作人员跑得飞快,进来带着他们便要往外走。   五个队员和教练的手叠在一起,重重一压,高呼了三声:“冠军!冠军!冠军!”头也不回,转身上台,这战只许胜、不许败!   比赛和众人预想的一样,异常地焦灼,毕竟字母战队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可不是什么鱼腩、混子,双方你来我往,鹿死谁手未见分晓。   1:0、1:1、2:1、2:2,战况焦灼,比赛已经过了四局,选手们身上的汗水已经不顾场馆里开得很冷的空调汗湿了衣服,头发上都带着些汗珠,嘴唇有些干得厉害,只能拿出水往嘴巴里送,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屏幕。   第五局开始了,这场比赛将会决定最终的胜负,而后一个捧冠、一个失意,游戏就是这么残酷。   当初解说east第一场比赛的阿大和阿二也担任了这次决赛的解说,他们在四局比赛过去,已经嘶吼得连嗓子都哑了,他们都是亲眼见证着east从第一场比赛开始打到了这,也是见证了腾空战队从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低谷一点一点地爬了回来,而这回,他们能捧杯成功吗?   bp开始了,刚刚还喉咙哑得说不出话的阿大和阿二立马投入解说,嘴皮子动得利索:“首先,第五局,有什么真功夫也都得掏出来了,不敢是鹿死谁手,都要打了才知道,今天晚上打了四局的比赛,选手们精神上已经非常疲惫了,只是凭借着一股信念,努力地坚持着。”   阿二激动地叫了出声:“锁了!腾空战队秒锁盲僧李青,不用说,这正是为east选的,这可是east的王牌英雄,当初他在lpl的赛场上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便是使用的该角色,当天的他为战队的压倒性胜利付出了巨大的贡献,今天的他依旧会拿出拿手角色carry全场吗?”   场地中间的向东盯着屏幕眼神炯炯,刚刚是吴翔要上单帮他秒锁的李青,吴翔没多废话,只是说了五个字:“我们都相信你。”   今天他还是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找不到下面的观众里,他的父母坐在哪里,可是他知道爸爸、妈妈、马华、曾年现在都正在台下看着他,支持着他,无论是胜利失败,都会站在他身后告诉他,他很棒。   可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想要赢。   “比赛开始!”   一进入比赛,双方战队便呈现出了焦灼的场景,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几乎所有的选手的精神都投入在其中,可在这之间,韩国战队最引以为傲的运营还是更胜一筹,他们用他们领先于国内的战术迅速的攻城拔寨,一时之间腾空战队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劣势。   “现在经济落后已经拉开了,腾空战队有些跟不上字母战队的节奏了,他们还在努力,只是太难了,几乎是全线劣势,现在装备什么的都已经落后了!”他不想说得沮丧,可眼前的场景还是有些要他失去信心。   忽地,屏幕里切换到了韩国战队的场景,他们已经开始清理视野,剑指大龙,大龙对于比赛来说,可以说是关键的胜负点,若是大龙拿到,恐怕腾空战队败局已定,可若是去打,一旦五人送命,也同样走向失败,几乎是个无解的死局。   “字母战队在打龙了,视野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了,腾空战队有发现吗?他们现在还在清线,他们没有发现,龙打得很快,字母战队要拿龙了!”   “east!是east!他正在往大龙那赶,他要去抢龙吗?队友都没有出现,毕竟现在一旦开团就是团灭的结局,east就像是孤胆英雄一样往大龙区飞快的走着,可是字母战队打得真的很快,还有机会吗?”   “啊啊啊!east选手插眼,他进去了,惩戒,抢到了!大龙属于腾空战队,还有机会,east闪现出来,他在跑,能跑掉吗?他身上的血量不多了,他正在往外跑,现在字母战队正在追——”   “——他跑掉了!east凭借自己的操作,一个人闯入人堆里,抢到了大龙,现在局面依旧是5:5,腾空战队没有阵亡,续命了!腾空战队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来不及去庆祝,几乎所有人此刻手指都跃动得飞快,只是冲着屏幕的角色操作着,嘴里反复商量着战术,在决赛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错漏。   很快地,随着后期的到达,经济也拉平了,现在场面上所有英雄都已经买到了他们能够买到的最好装备,而前头的塔都被拔得差不多,可以说现在是一场团战定生死,双方都在找着机会,而在此刻,正是唯一的一个机会。   “在中路,相遇了,双方正在试探性的丢技能,east选手在后面!他要做什么?他想要踢人出来吗?可是现在字母战队的adc正被保护在中间,碰不到啊!”   台下的向念祖经过了一个赛季的比赛,总算能看懂了一些,现在是生死时刻,能不能赢就看这下了,他紧张地冲单静秋那边小声问着:“能不能赢!我们东东能不能赢!”如果不是在比赛场馆,他现在已经能急得走来走去了。   单静秋瞥了自己前夫一眼,她声音很坚定:“可以赢,东东能行!我相信他!”她对儿子从来没有半点的动摇,因为她知道儿子够优秀、够努力、够幸运!   旁边的曾年和马华早就把手紧紧地握住,正在拼命地不知道往谁那里祈祷着。   向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坚定过,他眯着眼,能看到人群间突然出现的那个空隙,手动得飞快,嘴上吼着:“我上了!我能踢!”他能赢!   解说已经是抛弃了嗓子一般地吼着:“向东上了!插眼踢出去了,踢出来的是谁?是字母战队的adc,他很脆,adc被秒了,向东迅速地回到队友身边,他还能输出,还能扛!字母战队扛不住了,中单也被秒了!打野!上单!他们只剩下辅助了,一波,可以一波,腾空战队,冠军只剩下一步之遥!”   “兵线很好,塔打得很快,马上要到门牙了,辅助只能在泉水里看,他们没有办法,还有三十五秒,字母战队来不及了!他们预料到了一切,却没有预料到我们腾空战队有一个无敌的打野,east!十七岁的他,在第一年进入职业比赛,便带着队伍拿到了冠军,没错我说的是带着,在赛季初,所有人均不看好的情况下,east用他的实力他的努力来证明,他不会害腾空战队走向失败,他只会带着腾空战队走向巅峰!”   “一下,两下,胜利!今年的冠军是来自中国的战队,来自中国的腾空战队,毋庸置疑的冠军,经历了一场艰辛的比赛,更能寻找机会的那一个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来自中国的龙腾空出世!今夜属于腾空,属于腾空的每一个队员,当然在这里,我们还是要对发挥最好,carry全场的east大声的说一句,nice!”   拿了冠军的腾空战队早就已经抱成了一团,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围绕在了一起,当然其中还有这个真孩子向东。   举杯的那瞬间,他们便是世界之王,他们做到了!他们无人能挡!   而这场比赛的mvp依旧是无需争议的east!他便是公认最强的那一个,尤其是最后一局的生死局,若不是有east先抢大龙,后踢adc,恐怕胜负难分,他可以说是决定了战局胜负的男孩!   赛后的采访一如既往的,去的是吴翔和east两人,他们也算是老搭档了,一个队长,一个mvp,被称为腾空战队的最强组合。   面对那些套话提问,现在就连向东也能帮着吴翔回答一些,而吴翔在身后看着向东不住点着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未来可期。   “east,在这么多场比赛中,我们注意到有很多选手都在赛后的采访里提到你是他们心中这次赛季的最大惊喜,甚至还有很多说你是他们的偶像,因为你实在太优秀了,那么我们想问east你的偶像是谁呢?”   吴翔同样在激动的余韵里,他没听清楚问题,在听到问题的那瞬间他心里咯噔一声,那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吩咐过east了,他不会……   向东用他的行动向吴翔证明,没错,他就会。   向东对着采访的话筒,思考了片刻说得很坚定:“我的偶像就是我的妈妈。”   记者瞬间露出了纠结的神色,看来今天的话题又没了,什么鬼偶像是妈妈,这是赛后采访啊,总不能写east母子情深,把母亲当做永远偶像吧?可这么想着的他,却愕然听着向东接下去的台词张大了嘴。   “在进入腾空战队之前,我妈妈想要了解一下这个游戏,我便第一次和我妈妈讲解了这个游戏,结果在讲解完游戏以后,我和我妈妈进行了简单的一对一solo,整整三把,都是5:0告终,彻底地失败了……所以我进入腾空战队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能锻炼一下我的技术,然后打败妈妈!”   吴翔感觉自己眼珠子都要被瞪出来了,所以从一开始这向东根本就不是孩子气、也不是四次元,人家就是实实在在地在说要打败妈妈?这单阿姨确实是个高手!而且还是游戏上的大高手!   连记者都有些惊讶,感觉天上掉了馅饼,平添了一个可以用作网站首页的大标题,他现在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了,看是要写“lpl第一打野称:曾solo败给妈妈!”、“s赛冠军打野至今只对一人心服口服,竟然是他妈妈?”真是个幸福的选择题呢。   当然,已经结束采访往回走的吴翔和向东可没管记者,只是往里走的,吴翔反复确认了向东不是开玩笑之后,惊呆了,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游戏天赋也具有遗传的说法吗?   不仅仅是他在震惊,与此同时还在场馆里听着赛后采访的单静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别说旁边腾空战队的粉丝了。   就连向念祖也不住打量着她,认真地问着:“静秋,你很会打这个游戏吗?”要知道,向念祖还偷偷去游戏试过,想通过游戏弯道救国,和儿子拉近关系,可却在那里被人打得落花流水,还被骂小学生呢!没想到单静秋居然这么厉害,他不禁地露出了佩服的神情。旁边的曾年和马华也用一种真人不露相的敬佩眼神看着她。   单静秋还能怎么样?她也很绝望啊!   她只能这么僵硬地笑着,故作轻松地说着:“是啊,一般般吧,我也没有打过比赛,就和东东打过,可能是天赋吧。”然后在三人真挚的眼神里恨不能逃跑,天赋个毛线球嘛!她根本就是作弊了呀,可是一个谎言要用一万个来圆,实在是,太心累了!   网友们在知道了这一消息后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出了震惊夹杂着佩服的评论,这就和网上热传的网瘾老妈是一个概念,在大家看来爸妈大多是智能手机无能人设,这出来一个游戏无敌的,可以说是百万里挑一,很是难得了。   甚至有比较有毅力的粉丝,赶快去翻着向东的战绩,终于在翻了不知道多久后,找到了发生在近一年前,整齐的胜利战绩里唯一的三场5:0败绩,而对手,是一个至今也就只有3级的小号,名字叫做“阿东妈妈”。   把这战绩情况截图发上网的粉丝,终于是把这拍板定锤了下来。   也就是从这天起,天才打野east的妈妈成为了电竞粉丝心中的传奇,堪比什么少林扫地僧一样的地位,颇有些隐世高手的风味。   “原来我们缺少的不是对电子竞技的天赋,我们缺少的是一个有天赋的妈妈。”这样的话一度取代了向念祖的话成为了向东微博下被用来刷屏的回复。   当然,也就是从这天起,单静秋便以忙于出差等花式理由逃避着儿子的约战,毕竟在拿小程序和儿子打,单静秋也不好意思啊,她……   哪里知道当初只是想开儿子玩笑,最后开到了自己的头上,绝望又无助的她被迫投入事业,于是这东边集团因此高速发展了起来。   而除了单静秋,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集团的发展竟然是因为一个自讨苦吃的谎言。   ……   十年之后,若说起英雄联盟的代表人物,所有人脑海中便都会有一个不得不出现的大魔王,便是east向东,这十年来,他已经从初出茅庐的嫩头青打野变成了现在众位选手、教练公认的世界第一打野,七年前也从吴翔的手里接过了腾空战队的队长之位,带着腾空战队征战职业比赛。   当然,有巅峰也有低谷,当年吴翔刚退役的时候,腾空战队可是经历了一段找不到合适拼图的长达两年的低谷期,但身为队长的向东从来不知道放弃,硬生生地带着战队王者归来,重新站到了巅峰。   对于职业选手来说,黄金时期大多是在开头的那几年,打了十年的向东也渐渐地走向了职业生涯的末期,可他的天赋让他即使是在末期,也依旧有能支配全场的能力。   而今日,正是他的退役之日,早在一个月前,他便和腾空战队众人商量好了,开展了他即将退役的宣传,腾空战队早在那时候就凭借积分压制提前锁定了冠军,而在今天,捧杯之日,同时举行的还有他的退役。   因此今天的票早就被黄牛炒得很高,能进来的粉丝大多是花了好些钱,拿着向东的灯牌,眼睛都红了。   而今天的解说正是吴翔,哪怕是最后一场不影响胜负的比赛,向东依旧发挥得酣畅淋漓,全场联动,打得让对手如遭当头一棒,乖乖认输。   随着比赛到达最后时刻,就连解说的吴翔眼睛也有些泛红了:“七年前,我看着这孩子从我手里接过了腾空战队,而七年后,我也看着这孩子从战队里放下肩头重任,走向自己的人生……”   “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打野,也是腾空战队最好的队长。”   大屏幕上早就已经开始播放了为向东做的纪录片,从第一次进入职业赛场的含蓄少年、和战队第一次打进世界赛决赛时的高光时刻、到成为队长顶着巨大压力的低谷、重新走到巅峰的镇臂高呼……   “十年,腾达战队east的名号已经彻底地留在了电竞粉丝们的心中,无论是对手还是队友,均被他的敬业所折服,这十年来,他用始终如一的状态、坚持、勇气告诉所有人,他是当之无愧的——”   “电竞之王。”   而今天,电竞之王退役了。   向东高举着奖杯,如同当初第一次进入赛场一样,笑得腼腆,对大家说着:“一路走来,谢谢大家,现在我也要完成自己的诺言,去继续游戏外的人生了!”他装作很酷地背过身,往后头挥了挥手,冲着后台便是一步一步地径直走去。   大屏幕上的宣传视频也放到了尾声,旁白深沉的声音响起:“今天,腾达战队east退出游戏,而在另外的一场人生online上,向东也正式地进入了游戏,让我们一起祝福east,祝福向东,祝福这个电竞之王,在其他的领域,依旧登基加冕,无所畏惧!”   ……   原本还在伤感的粉丝纷纷地发起了微博,感慨一个电竞时代的告终,甚至有人还呜咽地打了些类似:“以后east会开直播吗?会来做解说吗?他现在27了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工作……想到我们east会像其他职业选手一样就觉得好难受!”   而这下面,便会迅速地被人指出——“别幻想了,你们的east是要回去继承向氏集团亿万家业的男人!”就像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伤感不翼而飞,毕竟向东的人生可就像是开挂了的一样。   当然,暴击的还在后头,当夜,有这么两条微博都被迅速地顶到了前头。   东边集团:请腾达战队east先回家来继承我们这边的家业,您的母亲已经罢工一个礼拜,公司马上要不能运行了!   向氏集团:我们已经预约了十年,请东边集团往后排队,腾达战队east,您的父亲向总正在翘首期待,他已经在集团的总部替你布置了十种风格的办公室等待您的到来。   ……   看到这条微博的网友们几乎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揉坏,这,这是什么情况?   从这字里行间看来,很是简单,不就是向东的爸爸做了个向氏集团,他妈妈又做了个东边集团嘛!就这么简单!可嫉妒的网友们才不觉得简单,这分明是天生自带金手指还开了外挂的节奏嘛!同样是人,怎么人和人之间差距这么大呢!   east的粉丝们这才发现他们的确白担心了,他们的east确实会烦恼,不过烦恼的却是——   “家里的两个集团都要我赶快回去继承家业呢!也不知道要继承哪个比较好,好烦哦!”   ——他们,他们也想要有这样的烦恼啊!   ——只可惜,电竞天赋不是他们的,集团不是他们的,连电竞之王east也不是他们的。   电竞之王east也从这日开始,走向未来行走的大佬。向东的道路。   ……   三十年后,单静秋躺在病床上,垂垂老矣的她这辈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向东继承了家业后,她可不像是向念祖一样还要在旁边陪着儿子,她利索地收起行李便到世界旅游休假了起来,什么公司工作?去找向东,她已经“退役”了!   当然,她才不会承认,她只是日常逃跑儿子的逼游戏而已,还没轮到她逼婚呢,儿子就能靠solo对决把她逼得到处逃跑:)。   因此,这几十年来,有钱有闲的她也过上了快乐的度假生活,什么看着雪山喝咖啡、泡着温泉吃鸡蛋……天上的日子她都过遍了。   而在向东的经营下,这两家公司也都蒸蒸日上,是的,别无选择的向东当然是把两家公司都继承了下来,他一度打来电话哀怨地呼唤着母亲回去干活,单静秋只是把电话拉远,大声地对电话那头喊着:“啊?你说什么?妈妈现在在山上,信号不好,什么都听不到!”屡用屡灵。   当然,向东也有了左膀右臂,马华当初学习不行,直接去学了艺术,经历了那些痛苦的他在艺术上反倒是出了更好的成绩,时常帮集团设计些产品包装什么的。而曾年一如既往的学习优异,高分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在接到向东的求助之后,便来做了向东的助手。   自黑客d出现之后,例如西山学院那样的学校也已经销声匿迹,官方和黑客d一起联手推出的纪录片也让许多父母们重新审视了自己的教育方式,官方也更加注重监管了起来,这十年之间,再无波澜。   单静秋躺在床上,儿子现在在另外一个领域也成了大佬,甚至关注网上消息的单静秋之前还看到网友这样评论着:   “在我还沉迷游戏,只知道看电子竞技职业比赛的时候,我的偶像是电竞之王east,当我好不容易混吃等死毕业之后,创业的我偶像则是商业大佬向东……论一日是大佬终身是大佬,向东的传奇人生。”那时笑得前俯后仰的她还赶快把这链接分享给了向东,颇觉得有趣呢。   已经八十的她生命走向了尽头,不过看着儿子现在的样子,她心里已经没有遗憾了,她可不想过那种浑身不能动的日子,到时候可要她冲着老胳膊、老腿如何是好呢?   她闭上了眼,重新堕入了黑暗,能听到耳畔边回转着儿子、儿媳的哭声,嘴角带着笑,安详地离去了。   “任务一:救回儿子向东,已完成。   任务二:让丈夫认识到他的决定和想法是错误的,已完成。   任务三:让向东完成自己的心愿,已完成。   隐藏任务:挽救西山学院的孩子们,已完成。”   ……   b城第一医院。   病房的床上躺着个妇人,她的头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唇色有些发白,手上还插着点滴,只见着妇人缓缓地张开了眼,她长相秀丽,如果不是眼角、脖颈间的纹路几乎看不出她已经有些年纪了,甚至会觉得她只有三十出头。   病床后头挂着的病人信息卡上则清晰地写着:   “单静秋,女,年龄41,车祸后遗症住院。”   单静秋张开眼,眼神有些迷糊,环视了一圈露出了怔忪的表情,她感觉到手上有些重,忍不住下意识地动了动,才发现那上头正趴着一个女孩的脑袋,那女孩正在酣睡着。   她这一动,把正在睡着的女孩给吵醒了,惊醒的女孩腾地坐起,看着已经睁开眼的单静秋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喜悦与激动。   这女孩大概十几岁的样子,头发披在身后带着些卷,长相姣好,可以说是清水出芙蓉了,身上穿的是写着“h县十三中”字样的夏天校服,一副学生气。   “妈,你醒了!”女孩惊喜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她正欲探身,按响床头能呼唤到护士、医生的床头铃,却惊愕地发现妈妈的脸上交织着思索和茫然,然后只见到单静秋轻轻地张开了嘴唇,问了出口。   “请问,你是我的女儿吗?”   林久久慌了神,这是怎么了? 第89章 每天都在努力不掉马(一)   b城第一医院, 外科办公室。   “您好,久久, 今天把你叫到这里来呢,也是要和你说一下你母亲的那些检查结果也都出来了, 现在基本病情我们都已经明了了,你母亲之前在车祸中脑部受到较为严重的震荡、脑出血,现在根据她的头颅ct检查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 她的头颅内已经形成血块, 压迫了用于主管记忆的脑神经、血液流通不畅,我们也猜想这是她出现失忆症的主要原因……”   “目前根据你同她的聊天、还有我们查房时多次对病情的问诊中了解到, 她至今只是失去了对家人的记忆, 但是其他生活自理能力、基本常识等都不受影响,在我们的角度来看,还是建议通过药物、辅助治疗方式、细致观察调理,一般情况下,这种症状都是可以治愈的, 如果采取手术的方式, 因为脑部的复杂环境, 反而容易有一定失败的几率, 有类似这样情况的病例,在失去的记忆、能力不影响基本自理能力的时候, 我们也都是建议保守治疗的……”   “当然,平时你也需要多和病人沟通,调动病人的情绪, 积极的情绪对于其病情的恢复也有好转,至于她从前的经历,你可以简单地告诉她,因为她目前的逻辑思维能力这些是不存在问题的,可以自己补足相关的过程……”   单静秋的主治医生王主任不管是医术,还是医德都很好,哪怕是对着林久久这个才刚高二的孩子,也绝不敷衍,他指着分明只能看出黑白交错的ct片,向林久久这样医学水平约等于零的半桶水细致地讲着,遇到难理解的地方还举例说明,可是这些讲解,每一句到了林久久的脑袋里就瞬间变成了看不懂的天书。   王主任说的每句话,如果单独挑出来都不算难理解,在王主任细致解释后,基本理解能力还算过得去的林久久也能明白主任说的那些病情、治疗方案的大体意思,可听到心里,她却怎么想也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明明就在前段时间,妈妈还每天在家里对她横眉冷对,骂她无理取闹、说她残酷无情,活灵活现地在那指手画脚的,可这才几天过去了啊,她就这么先是躺在那一动不动,甚至失去了对她的全部记忆!   妈妈那茫然的眼神,不解的问话,怎么问询都不动摇的状态分明就不是演出来的,再加上妈妈除了过于“善良”外,从来也没有什么爱撒谎的习惯,林久久肯定要以为这只是场梦魇,全都是假的。   可是,这一切不是梦,全是真的。   深入浅出的讲解很快便画上了句号,王主任是知道林久久家里情况的,也同情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就遇到了妈妈车祸失忆的事情,他把事情恨不得掰碎了说,说得很细,其实讲白了也很简。   就是单静秋现在虽然是失忆了,可受到影响的记忆全是有关于家人的,不影响她的生活,建议保守治疗,至于保守治疗要花多久才能好?人的记忆玄之又玄,非现代医学能预测完整,王主任也只能说一句听天由命了,哪敢打包票。   在走回病房的路上,林久久深一步浅一步,好几次差点就撞到了走廊上来往的其他人,她神色有些恍惚,眼神飘忽,这段时间来发生的种种对于她而言,都太过复杂、太过迅速了。   她突然有些责怪起了自己,因为一切的起源正是来自于她那天和母亲吵得天翻地覆的那一架,要是,要是她没和母亲吵架,也许一切就不会这样了!   虽然脑子中思绪纷繁,可步子没停下,从外科办公室到病房的距离并不远,才没一会,林久久便走到了病房门口,她还没进去,就听见妈妈有些虚弱但也温柔的声音在里面响着,她只是站在门口就已经能听得清楚:   “哎哟!小李,我们久久帮我去找主任问问身体情况了!毕竟我这一车祸倒是让她干着急了,你看这才几天,我们久久那小脸蛋瘦的,可别提多让我心疼了,等主任同意我回去了,我可要好好给我们久久身体补一补,她这几天太不容易了!不过我也拿这孩子没办法,谁叫久久她就是乖,怎么劝她回去她也不听。”   这话说得好像拿女儿没办法又有些生气,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却是满满的炫耀和嘚瑟。   住在妈妈正对床的李阿姨倒是个敬业的捧哏,不管妈妈说什么都会立刻应和,即使是像这样夸奖她的言论:“是啊,小单,你有久久这个女儿,可真是捡到宝了,打着灯笼都没有地方找的!你看我这几个儿子,生了和没生一样,成天就知道到外头去忙工作、忙这个忙那个的,也不想想自家老妈躺在这里,没人照顾!”   里头一应一和的倒是让人插不进去,林久久能分辨出那些附和着说“对呀、对呀”的还有她妈妈另外一边病床上的王阿姨、王阿姨家陪床的家人……   她心里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妈妈她又来了,最近这日常夸赞已经满足不了妈妈了,她还得要旁边的人都附和她,也不知道妈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说服力,每次把夸她的话说得好像什么传销似的,那些阿姨也都给面子,还附和她,真叫她害羞又无奈。   可心里再不好意思也得进去,林久久才刚踏进病房里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妈妈,脸色已经好了一些,只是这病了几日,一下消瘦了整整一大圈,不过起码现在唇色红润了许多,看起来没那么病态了,此时妈妈正盘腿端坐在病床上,冲着对面的李阿姨说着些什么。   早就分了心观察门口的单静秋,在女儿刚踏入病房门便迅速地发现了女儿的身影,眼睛立刻跟了过去,笑了起来:“久久,你从王主任那头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着女儿来病床这坐上一会。   前几天还躺在那病恹恹、醒不来的妈妈现在可算是活力十足了,这也让林久久有些欣慰,她笑着冲妈妈那头应了声:“嗯呢,妈妈我和王主任已经说完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那天妈妈睁开眼时,对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一派陌生神态,甚至连对医生和护士们,也一度有些闪躲,但是奇妙的是,哪怕是妈妈连林久久的名字都给忘了个干净,却在看到林久久的瞬间下意识地靠了过去,很是亲近,没有半点陌生的感觉。   从那时候开始,妈妈心里唯一认准的便是林久久一个。   面对妈妈失忆后对众多家人,只记得林久久这件事,一方面让林久久很是担忧,毕竟这可是车祸引发的失忆症,到底严重与否,她心里可没个底断。而另一方面,从来没有拥有妈妈这样全然信任的爱、满心考虑的关怀的林久久,心里生了些小贪心……只希望这份独一无二的母爱能多维持一些日子。还有就是,这回也总算能暂时摆脱自家小舅舅那个无底洞一段时间了,虽说不知道这摆脱,究竟能持续多久。   单静秋的眼神转了一圈,机灵得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女儿的身后,确定没有跟着哪个医护人员后,她轻轻地把林久久的身体往下一拉,冲着她耳朵小声地说着:“妈妈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了,久久我们要不就回家吧!在医院哪里都难受,回咱们家好吗?”眼神看着女儿征询着意见,夹杂着满满地期盼。   林久久的回答正顺了她的心。   “好,那我们等等收拾一下行李就回去。”林久久自然不会反对,王主任也说了,这定期过来做治疗就好,现在妈妈身上这个失忆症,就算天天住院也于事无补,回到家能接触一些熟悉的事物和人,反倒有助于促进记忆的恢复。   再加上虽然家中还算宽裕,这一天天的住院费也折腾不起,虽说那车祸的司机有心补偿一些,可交警那时也说了,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还是在妈妈那。   毕竟当天妈妈是闹了脾气,一时心情不好,闯了红灯,所以那司机其实也是无妄之灾,只是因为小车和行人相撞,多少还是要小车赔偿一些罢了,林久久倒是没有死缠烂打的心,只说保险能赔付多少便赔付多少,多的也不用了,他们还能勉强承担。   单静秋立马便笑开了,情绪也高涨了起来,拉着女儿唠唠叨叨个不停:“我早就说我好了,可以出去了,医生非要我多留两天,你看这两天我也只是躺在这里嘛!”被天天关在病床上的感觉可不算好,就像是被关在这间白色的监狱里坐牢似的,可不好受。   当妈妈生了病以后,林久久老有一种自己在哄孩子的感觉,她无奈地看了看妈妈,只能说:“好好好,那我们现在收拾收拾就去办理出院手续。”这么说着也打开柜子收拾了起来,单静秋也凑了过来,帮起了忙,她只是丢了一点记忆,可没丢掉基本的自理能力。   可此刻正背着母亲的林久久身体有些僵硬,面对要回家这件事,林久久心里是有些复杂的,她也不知道到底妈妈的记忆是想起来好,还是不想起来好了……   林久久想着想着,心情有些复杂,只是这么缄默地陷入了沉思,想起了发生在过去的一幕又一幕。   林久久的母亲单静秋是城市出身的,她的姥姥、姥爷是实打实的重男轻女派,膝下就只有大女儿单静秋、二儿子单静冬两个孩子,当然这一男一女的,在他们心里地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从小啊,姥姥和姥爷便不把单静秋这个女儿当回事,但凡是有什么好东西、好机会,都是先紧着单静冬来,单静秋连想碰碰、问问都没门   在读书的时候,单静冬一路念到了高中,而单静秋初中便毕业没念了,这倒也不是因为谁行谁不行,只是那时候的单爷爷和单奶奶觉得家里供一个单静冬就够吃力了,便也不肯叫女儿再念。   而以前单爷爷、单奶奶两个是在机械厂的员工,退休了空出了一个职位,可以要子女顶上,这考虑也不用考虑,自然是儿子的出路,至于女儿,他们早早地便给她相好了人家,嫁了出去,那就不归他们管了。   可这说来也怪,单静秋在这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对自家弟弟竟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怨恨,,反而和她偏心的爸妈很有共同语言,恨不得掏空自己来帮扶弟弟,什么当初没书念、当初工作归弟弟,在她看来,这一切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嘛!谁让弟弟是老单家唯一的男丁呢!就算要给她这些,她也丝毫不想要。   单静秋被单爷爷、单奶奶安排着,嫁给了同在机械厂工作的职工林长德,可这林长德虽然也是接了家里的岗,但是他骨子里就不满足于安稳的生活,他看准了时代的变迁,也看到了机械厂正在走下坡路的事实,他没犹豫,当即背着压力辞了工,直接下海经商,那时几乎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这胡来的决定,毕竟厂子里的人都讲究稳定,像他这样,根本也就是瞎胡闹。   在那时,每次单静秋回家都抬不起头来,毕竟丈夫还没混出名堂,又不像是弟弟、弟媳妇有稳定工作,哪能在家里挺直腰板呢?   当然单静秋还是懂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跟着丈夫去辛苦拼搏,也正因为她这几年拼搏,反倒是弟弟单静冬先生下了儿子单明,在弟弟生下儿子不久之后,她和丈夫的女儿林久久也出生了。   由于计划生育的出现,双方倒也没有再生,这也成了单静秋心里的一个执念,在她心里,自小弟弟就是独一份,谁让弟弟是单家的独苗苗呢,现在到了他们这一辈的孩子,他弟弟又生了个大金孙,而她却生的是个女儿,这可要她心里委屈难过得厉害,她心里只觉得自家弟弟单静冬出息,而她,则是没出息的那一个。   这两孩子先后出生没多久,还没过周岁,原本众人欣羡的机械厂则迎来了一大波的下岗潮,曾经被认为是铁饭碗的工作突然一夜之间没了,反倒是林长德在外头开的公司蒸蒸日上了起来。   这下这两姐弟的经济状况直接颠倒,这颠倒也维持了后来的很多年,毕竟单静冬这高中出身,只会那点技术活,又不肯吃苦头,到外面哪里都不好使。   原本要只是这样,按理来说单静秋一家的生活可应该要比单静冬家的好上一等,一个是下岗难以就业的职工家庭,一个是经商颇有继续的富饶家庭,哪里需要比呢,只是这么看看就能知道结果了,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单静冬别的不行,可他还有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伏地魔姐姐呀,虽说家里不行,但口袋没钱后,他便腆着脸向自家姐姐伸手,重男轻女晚期患者的单静秋没有一次会犹豫,立刻口袋里有多少掏多少,根本不带半点犹豫和心疼的!   不仅仅是倒腾钱,就连林长德给女儿买的营养品、学习用具,单静秋也一股脑地往单静冬家里搬运,生怕弟弟和单明那头少了些什么,至于女儿林久久,在单静秋看来,这家里条件好,不就是少这么一两个东西吗?和表哥哪有什么可计较的,得包容、得大方。   这下她可丝毫不想着其实自家女儿比单明还要小个半年这件事了。   林长德发现了这事,和单静秋吵了一次又一次,可终究家里的半个钱袋子、女儿的生活费这些都在单静秋那,他总有疏忽的时候。   直到有一次,单静冬要买房子,单静秋就直接把家里,在当年可以称为是巨款的二十万一股脑地拿到了弟弟家,借了出去,还怕弟弟不够,又零零散散地凑了几千块生活费给弟弟。   而这可就比以前的性质要严重多了,以前三天两头倒腾东西过去,林长德还能说服自己忍忍,可单静秋这直接把家里全部存款都拿去,还不打借条,这分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林长德和单静秋大闹了一场,但要是吵架就能把单静秋的脑子给弄清楚,她也便不会迷糊这么多年了,她当然是丝毫不让,她觉得她家里条件好,虽说这二十万借了出去,但也就是紧巴一段时间,可弟弟少了这二十万,连房子都买不起,这明显弟弟更需要呀!林长德就是小家子气,不把她的家人当家人,她倒是也理直气壮地同他吵了起来。   林长德气坏了,终于对妻子失望透顶,没有犹豫,直接提了离婚,他已经接受不了永远向妻弟那个无穷无尽地大窟窿里头“投资”了,因为投资亏损他还能说是他眼光不行,妻弟那他只能说一句自认倒霉、无可奈何了。   那年林久久才九岁,伤心的林长德打算到外地发展,但b城的户口不好拿,他想来想去还是把女儿留在了这,毕竟他想着虎毒不食子,再怎么样这也是他和妻子的亲生女儿,起码妻子能对女儿好吧?而后来离开这的他并不知道妻子在他走后,更是作天作地了起来,宁愿自己吃糠咽菜,也要先紧着单静冬的伟大精神得到了充分发扬,不仅是单静冬,就连单明也被他捧得高高在上。   打小,林久久每次遇到单明,只要是稍微招惹到对方、甚至明明什么也没做,被对方没事找事,只要单明这么撇着嘴往他大姨,也就是单静秋那一告状,得,不管是什么,全成了林久久的错。   至于什么学习成绩、兴趣班,那更不用说了,全都是单明好,林久久往后要排十万八千里去,在单静秋看来,这单明可是继承了他们老单家的优良基因,怎么可能不优秀呢?自己的女儿就像小时候的她一样,笨!不会学习,当初她也念个初中,弟弟就能念高中了,现在轮到了女儿和单明,那结果也肯定一样。   小时候还个性开朗的林久久变得越来越坏脾气,甚至有些张牙舞爪了起来,每次表哥来家里,她就能和表哥大打出手,试图把表哥从家里赶走,只是那时年纪还小的她,并不知道她做的这些是无用功,妈妈只是越来越远,紧紧地和小舅舅家绑定在了一起。   后来,林长德在外地那重新成了家,虽然心里总惦记着女儿,但也终于因为新的家庭,开始选择了更有些侧重,拿出了一大笔钱给单静秋、林久久一起在b城置办了两套房,在b城这两套房每个月单是出租就能收入不少,他还时不时地往单静秋那打点女儿的生活费,只是他不知道花的那些半点都轮不到女儿那。   而林久久每天和妈妈相处,听到得最多的话,却是什么:   “你看你表哥多厉害呀!还去上什么兴趣班呢,人家老师都表扬他,你可要多向他学习学习!”、“你表哥今天又考了班级第一,上回去补习那个老师效果不错,下回还叫你表哥去,就你这笨脑袋,怎么补习都没有出息!”   哪怕是表哥成绩差了,妈妈也能找出点什么优点来:   “你表哥最近队你小舅舅他们可孝顺了,天天关心,前两天你小舅舅不舒服,他还给他泡药呢!”   林久久初中时读的是重点初中,那时她的成绩还在同学里算是佼佼者,可这看在妈妈眼里,却半点不算是什么,远在外地的父亲小儿子刚出生,便也对着越来越关注得少了,这让她一度有些缄口不言,不愿和任何人交流了起来,直到中考前,她还听见妈妈和小舅舅说些什么到时候要让表哥去上重点高中,她不差钱的话,伤心的林久久做了个任性的决定。   也就是在那时,林久久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她想引起妈妈的注意,如果考得比表哥好、做得比表哥优秀,在妈妈眼里是不应该的、也不可能的,那她就要考得比堂哥更差、更叛逆,更不听话。   她要看看,如果她和表哥同时摆在天平之上,妈妈会站在哪?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原本乖巧的她走上了一条所谓“不良少女”的校霸道路。   中考时林久久直接放了白卷,考到了b城出了名差生多h县的十三中去,十三中的学生大多是成绩吊车尾的孩子们被分配去的,生源素来就差,校风也不算好,基本上进了这学校大多是去考个艺术生、考个体育生或是以后去专科学校混一混,能考本一的都是百里挑一了。   当然那时候她还有唯一的期望,就是母亲肯出些择校费、或是赞助费要她去好的学校念书,那时小心地期待着也许会来到的母亲的心意的她最后以失望告终,因为表哥单明中考时差县里重点的一中2分,这重点中学的2分在当时是可以操作的,需要花个几万,平时对于小舅舅家已经补贴得山穷水尽的妈妈哪里还掏得出这点,只和她说着自己考差便要自己承担结果,让林久久她乖乖去十三中念书。   其实林久久并没有非想要读最好的学校不可……她只是,希望妈妈能选她,但是妈妈总也是,站在了表哥的;那一边。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林久久彻底地对妈妈失望透了顶,到了十三中,她故意跟着那的学姐学着烫头发、化妆、改校服、玩手机、胡作非为……虽说她骨子里还不让她去做些不好的事情,也凭借自己的魅力和能力成为了所谓的h县十三中校霸——好了事实上就是,林久久出人意料地能打,小时候被爸爸送去学了段时间的散打,她还以为那是花架子,却不知道高中生里花架子一个接一个,她倒是矮子里头拔高个了。   高中开始,她便完全走向了和从前的林久久不同的路。   只要能惹母亲生气的,她就越是要做,起码在生气的时候,母亲的眼光会放在她的身上,哪怕是责骂,也比不闻不问的要好。   即使这一切,她要付出很多的代价,她也心甘情愿,她知道她傻,可是她真的希望妈妈能多看看她、多骂骂她。   ……   她的人生中,那个总是按时出现的破坏者一直都由单静冬一家担任,这次她和妈妈吵的这一架、这场车祸的起因也是来自于小舅舅一家。   那天她休息,她向来也不指望妈妈能给她做饭,于是林久久便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收拾着打算做些饭菜填肚子,结果竟然看到妈妈穿得整齐拿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什么长方形的东西正要出门。   这熟悉的形状让林久久有了些联想,她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便拉着妈妈不要她出去,手一摸,果然,如她所料,这里面的东西,是三四沓的钱,虽说没看数目,想也知道起码里头也有几万,至于给谁?还用得着问吗?肯定是给小舅舅家。   这才到了收租的日子,妈妈又这样一拿到租金就往小舅舅家跑,这回更是拿得比租金还多,林久久想起小时候那段妈妈背着爸爸把生活费都贴给了小舅舅的日子,身子下意识地就是发起了抖,那时候小小的她每天和妈妈吃的就是咸菜就稀饭,若不是爸爸回来发现了这一事实,恐怕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很久。   所以在那天,她和妈妈大吵了起来,妈妈和往常一样,自是振振有词,觉得自己有理有据,说她是要拿这些给表哥报个辅导班,表哥想要出国留学,要去上那种什么留学班。   听到这话的林久久可是嗤之以鼻,这人啃老都怕被人说,怎么小舅舅一家啃姐这么光明正大?他们家现在也就是小舅舅去以前妈妈给介绍的地方做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每个月月薪也就三四千,舅妈则是家庭妇女,他们以为他们是靠的谁才能过上这样衣食无忧,甚至有些奢靡的生活,现在倒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明明口袋里摇一摇两个钢镚都要作响,还想着出国,这表哥要是出了国,究竟是花的谁的钱别人不知道林久久还不知道吗?   怕是以后她连这些房子都要被逼着卖光了!是不是得彻底被掏空,没有利用价值,妈妈才肯醒悟呢?   林久久同母亲据理力争,只是坚持着说小舅舅家根本没有供养堂哥出去留学的经济条件,可这话听在单静秋耳朵里,那可就不好听了,单静秋立马反驳,这弟弟家没钱,不还有她这个姐姐吗?她就算砸锅卖铁也会帮单明出国的,这可是老单家头一个出国的!光宗耀祖。   这话听在林久久的耳朵里,那叫一个刺耳,于是她也就口不择言了起来,冲着妈妈喊着:   “他们家能有什么钱?房子不是从咱们家借的钱买的,他们还了吗?这么些年来,全家的生活费、表哥出去外面学那些七七八八的才艺、兴趣班难道不是咱们掏的钱?就连他家吃的一根菜、一口水,难道不是用你给的钱付的?他们就是靠在妈妈你身上的吸血鬼,不止要吸光你的血,还要吸光爸爸的、吸光我的!”   她越说越是愤怒夹杂着委屈,控制不太住:“而且这房子、这些房租,都是爸爸那时候买的,爸爸转来的那些生活费可是为了让我过好日子的,现在我过上好日子了吗?你凭什么砸锅卖铁,你砸的是谁的锅?卖的是谁的铁?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把我的东西卖了、倒腾了去给他们家?妈,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林久久说得委屈,可听到了单静秋耳朵里面就全是刺耳了,她骂着林久久:“你小舅舅也是你的亲舅舅!单明也是你的表哥!你们之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之间就要互帮互助,更何况你小舅舅也是妈妈唯一的弟弟,你和你爸爸可真是一模一样!你见天地好的不学学坏的,从你爸爸身上把他的那些自私、自利学了个干净!你对待你小舅舅都能这么无情!你实在太薄情了!”   被说懵的林久久掉了眼泪,然后看着妈妈夺门而出,她只是绝望地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掉着泪,无论她做什么改变,做了多少事情,妈妈心里永远都没有她。   她就这么静静地在那蜷缩了好久好久,身边的固定电话响起的时候,她伸出手摸来的电话,接到耳朵边的时候,感觉所有的血液都被瞬间冰冻住了。   “您好,请问是林久久吗?”电话那头的女声有些急。   “是。”   “您好,我们是b城第一医院急诊科的,就在刚刚我院120从院外转诊入一女性车祸受伤人员,名单静秋,年龄41,身份证号码为x,目前刚刚抢救结束,正在我院icu进行观察,这边根据信息查询,和您确认下,您是否是她的女儿……”   林久久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电话,只是应着:“是,我现在马上去,我现在就去!”然后含着泪一路狂奔着下楼打车,丝毫不管她浑身的狼藉在外人看来是否有些丢人。   她说再多的怨、说再多的痛苦,也不希望母亲发生任何的意外。   而后,妈妈醒了,把他们都忘了。   不管是她,还是他们。   ……   “久久,你在发什么呆呢?”单静秋轻轻地拍了下女儿的肩膀,自坐上回家的车开始,女儿便呆呆地在座位上发起了呆,让她这个做妈妈的也有些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林久久像是突然被唤回了魂,立刻正色,冲着妈妈那笑了:“没事呢妈妈,我刚刚在想些事情。”现在妈妈满心满脑都只有她,甚至和病友们还夸她有多乖巧、多善良、多可爱……这些待遇可是林久久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得的,如果这是偷来的幸福和开心,那能多延续一会也好。   车到了家里的小区,单静秋虽然头上还包着纱布但身手很快,一下下了车,没肯让女儿搭手,非得自己拿着,只留给林久久一个小袋子,不怎么重,正往家里走着,她似乎想起什么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林久久看向母亲,有些疑惑:“妈?怎么了?”她心稍微一沉,生怕这一回小区,妈妈就立刻把小舅舅什么的给想起来了,万一……万一真想起来了,她还拦得住吗?她心里苦笑了一番。   妈妈自她小时候开始便百依百顺的对对方好的小舅舅,在妈妈住院的这几天来,一大家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过,林久久知道,无非是怕她要他们出医药费罢了,要钱的时候一个赶着一个,说到要出钱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真让她厌恶,只是又能怎么样呢?妈妈甘愿如此。   只是妈妈总也看不清这一家子的真面目,好几次林久久甚至想带着小弟们去打表哥一顿,没准打一顿就知道错了!只是虽说她是校霸,但是也不干什么校园欺凌、校园暴力的事情,便也只能先把这事情放下。   单静秋突然想起来她一直忘了的事:“久久,你这么多天没去上学,到时候要耽误了学习怎么办,你有和老师请假吗?”她满脸担忧,恨不得马上推她去上学,“这几天不去上学,排名可要掉很多的!”   这话说得林久久如遭雷劈,就在前几天还住院的时候,林久久亲耳听到母亲特别得意的和病友说:“虽然说我失忆了,可是我们家久久一看就是认真读书的乖孩子,我不知怎地,我醒来第一次看到久久,就知道这孩子和我关系近,而且心里老觉得这孩子肯定是乖得很!”   “我有时候都想要是以后老师叫我去开家长会,我要说我们家久久有多乖!多认真!”妈妈神色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   旁边的病友们也纷纷附和,说些什么:“久久一看就很乖之类的话。”、“我一看你们家久久就是个机领孩子,是个读书苗子!”、“以后考个状元回来让你开心开心!”   可能是顾及到妈妈的身体,哪怕他们能看出她身上的校服来自于校风不好的十三中,也给了妈妈正面的反馈,甚至连什么状元、奥赛冠军的瞎话都能说出来了……   就连她头上还带着卷,烫完没多久的头发,妈妈也是这么真挚地同病友们说着:“我女儿那个卷发啊,我现在脑子不太好使,我估摸着是跟着我前夫吧,他可能是个自然卷,所以我女儿随了他!”丝毫不考虑也许女儿就是不听话,高中时期就烫了头发的可能。   言之凿凿的妈妈还扭头向林久久确认,面对妈妈期盼的小眼神,林久久勉强撑住自己的微笑,向病友们点头说着:“嗯呢,我爸爸是天然卷。”   面对有些病友惊叹地夸赞着天然卷比他们烫头发效果还好的话,林久久心里很是绝望。   远在外地头发到了四十出头,虽然秃了点,还是很直的林长德打了几个大喷嚏。   那时没找着机会反驳妈妈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忆的妈妈认准了自己的女儿是个:   “好学、上进、乖巧的学霸女孩。”   可现实中的林久久分明是个,不怎么读书、在校园里有众多小弟的校霸女孩啊?   要怎么解决这之间的巨大鸿沟,现在成为了横亘在林久久眼前急需解决的问题,而这问题要如何解决?   林久久在线等,挺着急的。 第90章 每天都在努力不掉马(二)   单家的餐厅之中, 明黄的灯光从精美的灯具上,和煦地从上打下, 和白色的瓷盘边缘折射出温暖的色彩,餐桌上菜色不多, 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可却透露出一股温馨劲来。   林久久和单静秋两人此时正面对面坐着,今天的饭菜是母女两人合力做的, 事实上, 在一开始林,久久是不打算让母亲动手的, 毕竟妈妈才刚刚出院不久, 虽然说头上的绷带已经拆了,脸色也好了许多,可也终究是大病初愈,还是需要好好调养。   林久久打小就学着自己做菜,虽然刀工不好, 也只会做些简单的快手菜, 但好歹也算是个厨房小能手了, 要整出一顿饭来还不容易, 可当她提出让她来做晚饭这一想法时,妈妈却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带着些许疑惑地看着她。   妈妈说:她印象里是,她经常下厨的,怎么这一病, 倒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一个了。   听了这话的林久久,只是愣愣地闷着头,好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是担心妈妈刚刚大病初愈,身体不舒服。   而后便被开心的妈妈揉了揉脑袋,直说她现在身体好了许多,还不至于风吹就倒,连做顿晚饭都不行,便不容拒绝地接过了厨房的大权。   看着妈妈在厨房里有些慢、但还算利索的动作,林久久的记忆却已经飘得很远,事实上她妈妈确实经常下厨,只是更多的时候……并不是做给她吃。   分明舅妈是个家庭妇女,可煮的饭菜味道比久久做的还要不如,更别提从小便操持老单家家务的妈妈了。   可舅妈煮的不行,还有妈妈在呀!所以打小,但凡是舅舅或者表哥一抱怨,妈妈便会立马收拾好家里的菜打包着跑到舅舅家去给那挑食又不肯自己上手的一家做上丰盛的一顿。   至于林久久,单静秋一般也就简单地给炒个西红柿炒蛋、炒个青菜,饭插上电便跑了。   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的林久久,通常被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自己找个小板凳垫着脚,勉强够到电饭锅才能打出一碗饭来,就着这饭和桌上已经有点冷了的菜一个人慢慢地吃完,再收拾好东西。   她无数次想过,在舅舅家,应该是欢声笑语地吃着饭吧,而不是像她这样,孤苦伶仃。   所以此刻看着妈妈带着笑,从厨房里端出来一道又一道的菜,她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虽然她没有照镜子,但都被笑容撑得有些发酸的嘴角充分说明着存在感,不用照,她也知道她的嘴角咧得多开。   单静秋总算忙活完了,脱下围裙把饭打好,也拿着两个装着刚煮好的白米饭的陶瓷碗走到了餐厅里,餐桌上女儿到现在还在那坐着,手托在脸蛋下面,一边笑着一边发着呆,不知神游天外去了哪,这让单静秋很是无奈,只能先把饭碗轻轻放下,拍拍傻女儿的脑袋,温柔地问道:“你又是在瞎想着什么呢?”   摸着被拍了的脑袋,林久久感觉自己脑袋晕陶陶地,呆呆地冲妈妈笑着,一点也不像刚刚被打了脑袋的人,反倒是好像很满足似的:“没呢没呢,妈妈我什么都没想,我们快一起吃吧!”说着赶忙打开中间盖好的汤锅盖子,先给妈妈和她一人打上一碗满满的酸辣汤。   随后她又迅速地掀开着一道又一道的菜,蒸腾而起的热气让对面的妈妈似乎加了些模糊不清的滤镜似的,倒是显得越发地温婉。   今天的一桌子菜基本上都是简单地菜色,像是这酸辣汤,是家里库存的酸辣汤料,只要这么冷水放入汤料,转大火,等汤料烧开的时候放下一方切得小小的豆腐块并打上一个蛋做蛋花,色香味俱全且有些许粘稠感的简单酸辣汤便做好了,只是这么闻着酸辣混合的味道,便已经觉得食欲大开了。   而摆在这旁边的其他菜色也都是下午林久久和妈妈一起到菜市场买的时鲜菜,像是下午买的这条鲳鱼,那时林久久眼神不住往上看,那是她最喜欢吃的鱼之一了,妈妈便没有犹豫立刻买下,妈妈简单地在鲳鱼上面切了个花刀,在锅内蒸熟之后,用刚热好油从上泼下,配上下头的酱油,这鱼便能出锅上桌了,还有家常式的干锅包菜,虽然没有干锅比外面卖的稍微逊色了一些,但也绝对算得上好吃了。   不知道是因为她亲眼看着妈妈做出来的原因、亦或是难得和妈妈这样相对吃饭,让她下意识地为这些菜加了好多好感的原因,林久久只觉得吃的每一口都分外的香甜,恨不得连盘底都清空。   只是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刚开始吃饭的时候眼神有些犹豫,不断地在菜色上打转,也许是妈妈担心她失忆后失了煮饭的水准吧!   林久久笑着夹起一块鱼腹肉,边往嘴巴里送,边夸奖肯定着母亲:“妈,今天你做的菜特别特别的好吃!你看像是这鱼,鲜得我舌头都要掉了……这汤也好喝!”虽说这些都不要什么功夫,甚至有的还用了超市买的底料,但林久久就是觉得好吃。   听了女儿的夸奖,单静秋似是一愣,呆滞了片刻后立马笑着回答:“是吗,你喜欢就好!”   林久久埋头吃着饭,不知为何,她老觉得刚刚她夸奖妈妈把妈妈吓了一大跳,难道是她夸妈妈夸得太少了?说来也是,毕竟从前她和妈妈交流也少,自妈妈这次醒来,确认失忆后又是好一阵的兵荒马乱,她也没有和妈妈太多交流。   嗯,看来以后还要多多和妈妈撒撒娇、夸夸妈妈。   “对了,久久,下午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去上课的时候,你说要去买菜没有和妈妈仔细说,妈妈这几天也过得不知道哪天是哪天,刚刚看了下日历才知道今天是周一,妈妈现在身体好了很多,你要不要快些去上课?”单静秋也才又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了下午女儿迅速转移话题的事情,说了起来。   “你这个孩子啊,妈妈现在身体可好了,我就在家里看看电视,不然去菜市场买买菜,又不去哪里,你就不用担妈妈的心啦!”她无奈地笑笑,为她那个应该是想着妈妈身体好几天没去上学的女儿毫无办法,“还有,你请了这么些天的假,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生气,要不要妈妈给你们老师通个电话,和她说一说?”   听着妈妈关心的话,林久久只觉得自己的嘴角都要颤抖起来,妈妈一说到什么联系老师,她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夹着菜往妈妈碗里丢着:“妈,你快吃,你看你最近瘦的!”   在妈妈尚没反应过来,接过菜继续吃的时候,林久久才状似不经意地补充着,“妈妈你别担心,我和我们老师都请过假了的,她知道你生病这个事情都特别理解,我明天早上就去上课,我同学都特别关心我,他们还帮我记笔记,帮我收拾作业,就等我回去给我补课呢!”   她说得很认真,半点不像是在编瞎话,只有林久久才知道她自己说的这些有多扯淡,她在学校只有小弟,哪有“热心助人”的好心同学,那些小弟一个比一个赛她不会读书,只要上课便能秒睡,考试好歹她还能凭借自己的底子写出来一点,而那些小弟们恨不得能在作文纸上画画,所以要指望他们什么记作业、抄笔记、作辅导,怕是要等太阳从西边出来。   至于老师,老师倒是希望她回去上课,毕竟但凡是她回去,小弟们上课的时候也就乖乖睡觉,不会胡闹,毕竟生怕影响了大姐头的休息,她不在的话,窃窃私语总是少不了的,不过她请假,老师也不敢催,谁让他们这些差生在老师眼里就是三不管地带呢!   林久久看着妈妈若有所思的脸冷汗在背后不断流着,紧张得很,她还想在妈妈面前维持这么一段时间的完美形象,虽说妈妈失忆了,但如果她表现不好,妈妈也会为她失望的吧……想到这林久久心里有些苦,她只希望能趁这段时间让妈妈的目光多放在她身上一会。   “对了,久久刚刚下午你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妈妈把你的校服外套和那件黑色运动裤洗了,校服应该有替换的吧!”单静秋把饭吃完了,停下筷子的她抬着头看向女儿问着。   那天她出了车祸,林久久便是这么随手罩着件校服外套,下面估计是睡醒穿了个运动裤,也没来得及换,直接便跑到了医院那,后来她在医院里头没有人陪床,林久久便跟着这么呆了好几天,平时也就是打点水到医院里的隔间卫生间那擦洗一下,糊弄着过去,可要单静秋心疼坏了,所以今天去买菜前,她便使唤着林久久去换下衣服,好好洗漱,并把小姑娘换下来的衣服一并洗了。   林久久先是随意地一点头,突然一愣,这说到了校服……她瞬间有些慌了。   读高中的她,毕竟是传说中校园大姐头。   所谓的校霸,校园大姐头,都有着类似的特征——   首先,当然要有小弟,这个对林久久来说不成问题,她凭借一股子力气和稍微点小套路,在十三中收服了一堆小弟,嗯,俗称马仔。   其次,这着装肯定不能和中规中矩的好学生们一样,什么烫个头发、染个色都是基本款了,校服的改装更是一重要特色,传统的青蛙服校服可不符合大家的审美,他们能从众多学生中脱颖而出的还有这点,改裤子,甚至在校服上涂涂画画些什么,彰显自己的非同一般。   再者就是要在学生中有些莫名其妙的传言,越厉害越好,像是林久久,十三中的学生们传言她曾经因为学校篮球赛失利,和一中的篮球队打了一场,打得一中那叫一个落花流水,可天知道,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啊!不过像是这种能给自己加筹码的谣言,一般还是不辟谣的。   而这学校之中围绕着校霸的潜规则、流言、校园传说还有很多,而林久久这个十三中公认的“一把手”基本上都能对应得上,也正因为这些“符合条件”,反倒使她现在处处是危机。   吃饭完,她和妈妈一起迅速地收拾了一桌的碗筷,并到厨房里把碗筷洗了,两个人母女搭配,干活不累,毕竟家里活计不多,才没一会,还顺便把这好几日没归家有些凌乱的家先稍微收拾了一番。   按照往日的这个时候,林久久不是不在家,就是窝在房间里玩手机,但是现在她只想多陪陪妈妈。   可她哪知道,她现在温柔善良的妈妈不只是想要林久久陪,还想要为心目中的学霸女儿搭把手。   “对了久久,妈妈陪你做一会功课吧!要不背一会课文?妈妈别的不会,起码还是识字的,你可以背给妈妈听!”单静秋收拾好东西刚坐上沙发,便冲着女儿有些愧疚地说道,“不然想到妈妈这段时间来生病,耽误你这么多课程,心里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林久久下意识地想躲,可看见妈妈不好意思的愧疚脸孔,这不知怎地竟是冲着妈妈一笑,答应了下来:“好,妈妈那我先去上个大号,然后马上回来背课文给妈妈您听,只是不知道那么多天会不会忘记呢……”她在言语之间疯狂暗示着,希望妈妈能领会她隐藏的意思。   “没事没事,反正妈妈也没事干,你多读几遍再背,妈妈陪着你,你先去上卫生间,妈看一小会电视等你。”单静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电视。   和林久久希望的不同,妈妈回话很快,但说出的并不是她想听的那一句,绝望地她感觉自己走到厕所的背影都分外地萧瑟了起来。   她以正常的步速慢慢地走进了卫生间,然后在关上门后立马坐在马桶上面,掏出兜里的手机,戳开微信便向她唯一的指望们疯狂地询问着——   名为[十三中拳打南山脚踢北海]的群聊里,消失了几天的大姐头默默地出现了。   大姐头:快,立刻告诉我,我们现在课文学到哪一课了?需要背诵吗?或者告诉我最近要求背诵的课文是什么?快快快快快,在线等,我很急!所有人   这消失了几天的大姐头忽然出现,也让群瞬间像是沸腾的水一般炸了起来,可这里面出现的信息,却让林久久面无表情地退出群聊,她就不该指望这群和她一样没出息的。   黄毛很黄:哇哇哇!大姐头你回来啦!我们想死你了!这段时间没有你,都没劲了!不过你在问什么呢,我咋听不懂0.0   卷毛很卷:就,大姐头,我们哪里知道要背诵什么课文啊……我红楼梦的第一回 都看了五遍了……   挑染很酷:我知道,大姐头,你可以百度啊!不过我们的教材是什么版本来着?应该搜索高二的必背篇目就可以了吧!   爆炸头炸:……我有做作业……可都是参考答案的,然后背课文最近老是没要我们默写,我就没做小抄!我也不知道了,不然你等我现在回学校,我去问问咱们老师或是学习委员!   呵呵,连问题都听不懂的、语文只看红楼梦还是第一回 的、叫她百度的、没上夜自修现在要回学校问人的,她究竟是找了怎么样的一帮小弟啊!这是头一回,林·大姐头·久久为自己一帮小弟的素质教育产生了担忧。   别人的小弟都顶在前头、为老大跑前跑后,为什么她的小弟们平时真要干嘛就乖乖在旁边打call,现在连忙也帮不上!   平时林久久还是多少有听些课的,只是背诵什么的……基本上也都是混过去,一开始只是故意和妈妈对着干才不学习,久了跟不上了,成绩一落千丈了,倒也是彻底学不了、也不想学了。   没有办法的林久久还是迅速地用了小弟的方法,百度了一下,赶快在心里默记着,《陈情表》、《赤壁赋骚》、《滕王阁序》!好的,已经彻底记下了的林久久非常镇定地走了出去,心里有底,半点不怕,现在她需要的就是精准定位课本内容,然后找到背诵内容背下来就可以了,完美。   林久久从房间里拿了课本,便坐在了妈妈的面前,翻开了目录,打算迅速地检索到目标,可在翻开目录的那瞬间,她愣住了。   等等?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刚刚她记下的这几篇根本没有在课本目录上出现呢?   慌里慌张的她突然想到,她现在才刚上上学期一个多月,莫非她刚刚搜索到的是下学期,不过越是慌张越不能乱,她赶忙走到妈妈面前,努力保持镇定,冲着妈妈说道:“妈妈,我平时不喜欢在家里背,我先去阳台上看几遍好吗?等看好了我再回来背诵给您听!”   单静秋自是不会反对,她点了点头,便看到女儿不知怎地拿着课本同手同脚地往阳台那走着,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她竟然忍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现在已经把窗台门拉得严严实实的林久久,丝毫没有发觉背后的妈妈已经笑得前俯后合,毕竟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再次检索。   好一会,她终于在众多的信息中浪里淘沙找到了她想要的,并迅速地选择了课本里还算前头的《诗经三首》背诵了起来,毕竟这也是前头的课文里,字数比较少的一篇了,起码比什么《离骚》看起来就要好背多了!   自初中毕业后,林久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背诵过一篇课文了,全神贯注的她早就把正在微信私聊里叫苦的小弟们抛在了脑后,现在她的脑中只有学习,这可是妈妈头一次陪她背诵课文,再怎么样!她也要勉强大概地背下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么翻来覆去地念着,冲着毫无笔记的课本背了又背,终于把这几页的诗背了下来,自己对着阳台上的盆栽又背了两回,自信满满的林久久总算带着课本杀回了战场,等她回客厅的时候,母亲正认真的看着电视,不过一看到女儿来,她没二话,立即关上电视,转身冲向女儿,没有半点犹豫。   林久久自信地把书拿给了妈妈,冲着妈妈朗朗背了起来,这诗篇不长,才没一会,她就背完了,中间没有半点卡顿,很是流畅。   单静秋看着顺利背诵完全篇,并不需要她做丝毫提醒的女儿,立即放下课本认真地鼓掌了起来,嘴里还夸个不停:“我家久久真的太厉害了,你背的这课文有的字妈妈居然还不认识,刚刚看到课本妈妈都不好意思了,亏妈妈还说起码妈妈识字,结果连一首古诗都有好几个字不认得,妈妈还想着万一你卡壳了,要提醒的词妈妈不会念怎么办呢!还好我们久久聪明,背诵得又快又溜,妈妈根本派不上用场!”   “久久你实在太聪明了!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你妈妈我要强多了!”单静秋夸起人来不带不好意思的,对于自家女儿也毫不吝惜这夸奖用的台词。   林久久先是被夸得面红耳赤,有些害羞得晕陶陶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接过了课本,抱着书嘿嘿笑着,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样被妈妈夸着的感受有多好,她恨不得现在马上脚踩风火轮飞到天上去,怪不得老有人说她想上天,这下林久久也想上天了!   可还没嘚瑟完呢,她突然一卡,等等,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前两天妈妈冲着病友夸她的时候,她还跟自己说得找个机会和妈妈坦诚自己就是个学渣的事实……   可这下,她不是越来越让妈妈认定了自家女儿又乖又学霸吗?知晓自己真面目的林久久无语泪千行,感觉自己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面对着妈妈满是喜悦、开心、夸赞的眼神,几乎是被捧上天的林久久又忍不住在明知道这是个巨坑的时候往前再迈一大步。   只能这么接着走一步看一步了,林久久又无奈又是止不住心里洋溢的开心。   背完了课文,林久久生怕自家老妈又想出什么新的学习关怀,忙装着打起了哈欠,声音带着些气声:“妈,我好困,这几天睡得有点少,我现在先去睡了,明天还要上学呢!”看着便困意十足。   单静秋忙点点头,冲女儿认真地说着:“久久你现在赶快去睡,明天早上几点要起床呢?妈妈也有些累了,妈妈等会收拾一下,也要回房间休息了,等到时候妈妈起来给你煮饭,叫你起来!”   计划通林久久刚打算转身进房,瞬间这身都转不过去,尴尬地往妈妈那头讪笑着:“妈,这我明天早上一大早就要上课的,六点多就得起来了,你才刚从医院出来,得好好休息!”   “妈妈是肯定能起来的,你平时读书就这么辛苦了,哪能这样忙活呢?妈妈呀起得来,现在也才九点多,等等妈妈进去收拾一下就睡了,就算没睡够也不打紧,等你去上课了,妈妈再好好补一下眠,再说了,妈妈不起来煮饭,你肯定要自己煮、要不就是外面路边买,哪有妈妈准备的干净卫生呢?所以还是让妈妈来!”听到女儿说不爱听的话,单静秋立马叉着腰,冷眼装作生气。   她这一冷眼,林久久立马认输,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好,妈妈,我知道了!”   默默地往房间走的她脑袋中头脑风暴,已经把今天晚上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   夜幕降临,外面还灯火通明,单静秋刚收拾完家,洗了个澡,头发也才吹干,她到客厅里把灯给关了,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女儿的房门外,小心翼翼地旋开房门。   打开门时,女儿屋子里已经是一片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她轻声地走到女儿床头,看见女儿正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甚至整个脑袋都埋在了里面,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这孩子怕是要把自己给闷死在被子里头!她失笑,可没出声,只是这么小心地把被子掀开一点,把被子往下稍微折了一些,怕把女儿给捂着,便又这么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快到门口时,又回过头,冲着屋子内的女儿笑得眉眼全是温柔,只是这么轻声地说了句:“晚安。”便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黑暗中,林久久忽然睁开了眼睛,紧张得厉害,她刚刚正在玩手机,还好她机灵,手脚也快,一下使用了被子隐藏大法,把头、身体、手机全部藏到了被子里,并用最快的速度把屏幕按掉,压在了身下,否则肯定要露馅,妈妈已经关门出去好一会了,外面也没有半点动静,刚刚听到远远地那一声关门声,想必是妈妈回房间睡觉了,这也让林久久终于松了口气。   她拿起手机,冲手机那一看,现在已经是十点三十分了,按理来说,是她答应妈妈要休息的时间,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她的“工作”才正要开始。   林久久没穿上拖鞋,拖鞋走路声音大,她这么赤着脚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再三确认了外头没有声音、门缝下也全是黑之后才总算彻底放心。   要轻声地把门给旋转开来,必须要两手并用,先是一只手抵在门板上,然后另外一只手按在把手上。不怕动作慢、只怕声音响,一定要慢悠悠地把门把按下,往后拉,同时另一只手往关门的方向施加点力气,龟速地移动着门,否则一下拉开,肯定是要出点声响,这些可都是林久久刚刚特地从黄毛他们那学来的,别的东西黄毛不行,这些逃家、逃课小技巧他还是很专业的。   总算把门给打开,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妈妈房间的门已经关得严实,林久久就像做贼一样踮起脚尖迈着大步轻手轻脚地往厨房走,万幸的是,他们家没有关厨房的习惯,否则这扇拖拉门可要发出大响声,她小心翼翼地从厨房那拿了把尖头剪刀,便稍微加速窜回了房间,逃跑的姿势要快、要灵敏、还要注意声响,可不能像来的时候那么慢,这也是黄毛说的要诀之一。   当然,鬼知道他们读书的时候一问三不知,说起这些来,又是要诀、又是要点、还有关键词归纳的是怎么回事,当时看微信发来的要诀123的林久久几乎是面无表情的。   总算回到了房间,同样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后,林久久慢腾腾地将门锁转上,因为转门锁总是多少要出些声音的,而后将之前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把门缝下面塞得严实。   这是卷毛贡献的小妙招,卷毛时常在房间里做些小手工——当然,他自己是美化成小手工,但林久久猜想,应该是玩什么手机游戏、或者是看漫画吧。   一开始他总是被爸妈一逮一个准,直到有次他爸爸喝酒说漏嘴,他才知道他每次只要屋子里一开灯,哪怕开的是小灯,从这门下头的门缝都能透出灯光,在一片黑的客厅里简直可以说是夜空里最亮的星了,别提有多显眼了,自那以后,卷毛便学会了用毛巾、衣服把门缝塞得严严实实的操作,他爹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呢。   准备万全后,林久久总算把床头的灯打开,将校服裤放在了桌子上,端坐在那,开始冲着校服裤做起了小裁缝。   这要先说十三中的校服,十三中作为知名的考得差中学,生源、教育资源也不大好,这校服什么的也不像是那几个排头兵一样早就更新换代,直到现在还是一身绿色的小青蛙造型——也就是绿色的运动服,拉链款式,手腕处、脚踝处还有松紧带的款式,虽说穿起来的确舒服,但也终究是不太能满足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审美需求。   于是就诞生了巨大的改校服产业链,别的不说,裤脚十个里改了八个,只是之前学校一度抓得严,最多也只能把那松紧带取了,改小脚什么的成了像是林久久和小弟们这些“差生特权”,引发许多同学的艳羡。   当然,林久久已经不想回忆当初她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态,她这小脚裤的裤脚改得还比旁人更过头一点,由于她身材纤细,这小脚的部分,比一般人改的要更贴合身形一些。   虽然也许她能找个理由糊弄过妈妈,但是只要妈妈往十三中门口这么一战,就能看出来她和同学们的这校服造型多么格格不入了,到时候就难解释了。   所以当初脑子进水做的这些决定,现在都只能含着泪把它们都改了。   林久久盘腿坐在椅子前,拿着尖头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同裤腿上细细缝上了的同绿色线争斗着,一个个仔细地挑开、从上面分离出来,而后一点点地把裤子展开。   当初他们几个一起把这裤子拿去校门口裁缝那改的时候,还一条花了五块呢,结果现在居然在这拆,想到自己明天回了学校,和黄毛他们走在一起的造型多么的奇异,林久久就忍不住想抚额。   经历了漫长的斗争,林久久总算成功把当初缝起来的线全都拆了个干净,她把裤子抖了抖,这么往上头一举,看着这条现在已经和大半个小时之前迥然不同的裤子,埋头笑了,只是不敢出声,生怕引来妈妈。   感觉这裤脚这么一改回来,直接大了一圈半,能塞进去自己两只脚,想到明天阔腿裤和小脚裤并行的样子,她就止不住自己的笑,闷笑了一会她轻轻地把床头灯关上,躺回了自己床上,沉沉地睡了下去。   只是不知怎地,她心里有些不安,老感觉自己忘了些什么?   第二天,天才刚大亮,单静秋已经在厨房忙活了起来,打算给女儿煮上一顿简单的燕麦粥。   她之前翻看了,家里还有盒装的牛奶和之前买的燕麦,都尚没有过期,只是她这么在厨房里翻找半天,都没有找到剪刀,皱了皱眉,不知道剪刀跑到哪里的她只能拿菜刀轻轻地切开了盒装牛奶被拉开的纸盒,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把牛奶下锅旺火快煮,趁这时候迅速地打个蛋,倒到锅里面,搅拌成蛋花状,放些糖,关火倒入燕麦片,便可以盖上盖子焖着了,而这个时候,正适宜去叫醒女儿。   单静秋走到女儿的房间,女儿正在酣睡着,看起来还睡得有些熟,她轻轻地拍了拍女儿:“久久,该起床了,吃完饭就得上学了,快起来吧!”她为女儿提供着定制的叫醒服务。   林久久还在迷迷糊糊间,便依稀地听见了来自妈妈温柔的叫声,她下意识地睁开眼,果然眼前地正是妈妈,她正在床头小心翼翼地叫醒自己,她勾起嘴角冲着妈妈便是甜甜一笑:“好啦好啦!妈妈,我起来了,我这就起来。”带着些撒娇。   这也是从前林久久从来没做过的,她只是这么梦到过。   “好好好,妈妈先出去把早餐给打出来,你先换上校服就出来啊!”说着话单静秋也没多留,毕竟女儿还要换衣服刷牙洗脸呢,她便先出去把燕麦粥分到了两个碗里,并拿出家里之前存放的小面包作为配餐。   校服向来有些宽大,可这裤脚宽大对于林久久而言有些久违,穿上这阔腿校服的她忍不住想笑,只觉得很是别扭,正到厕所里洗漱着,她听到走到了门口的妈妈说着些什么。   “久久,早上妈妈看你好像有点黑眼圈,是不是休息不太好?”妈妈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心。   林久久差点把一口漱口水给咽了进去,赶忙吐掉回着妈妈的话:“没有没有,妈妈,我昨天晚上睡得可好了,可能是之前没休息够,所以现在突然这么一睡,倒是有点起不来。”这理由到底有没有逻辑林久久也管不着了,心虚如她只能先糊弄过去。   妈妈似乎很是烦恼:“真的奇怪,今天一大早东西就找不到了。”   “什么东西?”她有些懵,这家里的东西难道能长脚跑吗?她一边漱口一边同妈妈说着,“没事没事,这东西肯定不会丢,可能昨天妈妈你放在哪里了吧!”   单静秋不管女儿看不看得到,在外头点了点头,接着说:“也许吧,可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我还用呢,也没有放到哪里啊……也不知道家里厨房的剪刀跑到哪里去了!真是太奇怪了,它难道还能长脚跑吗?”   “咳咳咳!”单静秋这话刚落下,林久久直接呛了一口水进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外头的妈妈不断关心地说着,“久久,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这样?”   林久久只是应着妈妈:“没事!妈,我就是呛到了。”   这剪刀当然不会长脚跑,可是林久久会啊!想到昨天晚上似乎自己,的确把剪刀用完随手丢到了桌上这事,她恨不能穿越回去把犯傻的自己摇醒。   她只能迅速地开了水龙头往脸上泼一泼,用毛巾往脸上擦一擦,把水大概擦干了便快步地往屋子里头跑,丝毫不在意妈妈在后头喊自己吃饭的事情,只是应着:“我去屋子里头拿书包!”便迅速地窜回屋子,将这放在桌上的剪刀塞到了书包里头,才算松了半口气,还有半口,只等完璧归赵就好!   吃饭的全程,林久久感觉自己时刻在为战斗随时准备的,眼睛锁定在妈妈身上,不断发射着希望妈妈去房间一趟或者是上个厕所的讯号,只是妈妈全没能接收到,还关心地不停叫她多吃点。   终于吃饭完了,眼见就得出发去上学了,林久久感觉自己书包里头的剪刀有千钧重,她总不能就这么背着家里的剪刀去上学吧?等等妈妈怕是要找一天!   “久久,妈妈去上个卫生间,你要上学先去吧!”吃完饭的单静秋站了起来,往厕所那边转身过去,对身后的女儿说着话。   “好的!妈妈,我现在就去上学,你去上厕所吧!”林久久花了老大的劲儿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情绪高昂,激动地回话,眼看妈妈这么走进厕所,她的心激动得砰砰乱跳,只等那门一关上,她便迅速地从包里掏出剪刀,放在厨房不怎么显眼的角色便迅速地往家外头走。   “妈,我去上学了!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她很有活力地冲厕所那头的妈妈喊着,便背着包在玄关那换鞋离开了,开心不已的她一蹦一跳的,分外嘚瑟。   今天早上,又成功地捂住了自己的小马甲呢。   真开心!   厕所里。   马桶盖盖了起来,单静秋正坐在马桶盖的上头,头埋在手上上,肩膀不断耸动着,笑得厉害。   她想,应该等她出去,失踪了一早上的剪刀就会回来了吧。   ……   十三中的门口,作为最敬业的小弟,正在校门口对面的早餐店等着昨天晚上生气了的大姐头的卷毛百无聊赖,只能看着一双双鞋子走来走去。   看脚识人这个天赋他早就点亮了,要知道他们大姐头家里条件不错,可是她妈妈好像审美有些奇怪,老是给大姐头买奇怪配色的鞋子,什么荧光绿配荧光粉,感觉都不是精心挑选的,不过大姐头长得好,连鞋子在她脚下都只觉得很是酷,学校里可多女生曾经想学大姐头,结果穿来了就像是非主流一样呢!   忽地,一双鞋站到了卷毛的面前,只是裤脚异常的宽大,卷毛忍不住有些想笑,不知道是哪来的这么土的学生,都跟不上他们的潮流,还非得穿和大姐头一样的鞋子,他这么随意地抬头一看,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爱跟风还跟不到精髓,却在看见眼前女孩的瞬间直接愣在了当场。   那女孩不耐烦地拍了卷毛的肩膀一下:“你早餐没有买吗?那快些去买,都要上课了,我们赶紧进去上课。”   “大……大……大……姐头?”卷毛结结巴巴了起来。   他们的大姐头,不是每天都要化妆的吗?现在素颜的这位,是哪位啊?   他们的大姐头,头发经常编起来,因为大姐头说披着头发会被人抓,可现在只是绑着个简单马尾的人,是谁?   他们的大姐头,不是和他一起改了裤子的吗?现在自己一个人变成阔腿的是谁?   还有,他们的大姐头什么时候会这样乖乖背着双肩包,对他说要准时进去上课了?   卷毛发着抖,感觉他的世界观已经在刚刚的那瞬间崩塌了!   他的大姐头,好像被人掉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卷毛&黄毛&挑染&爆炸头:我们的大姐头不对   大姐头·林久久:太好了,今天我又捂住了我的马甲 第91章 每天都在努力不掉马(三)   h县十三中, 高二(13)班教室。   往日里,在老师到达课堂之前, 学生们总是在那窃窃私语着,说个没停, 尤其是在每天一大早,这个时间段特别适合没背诵,担心早读被抽查的同学临时抱佛脚, 而那些个作业没做完的同学也得在刀要落地前拼死赶路。   可今天, 哪怕是作业真的没怎么动的同学,注意力也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集中在作业之上了, 谁叫坐在后排的“大姐头”回来了呢!不仅仅是回来, 还大变身了一番。   说起这大姐头林久久,分班后才凑在一起的13班同学们心里就很是委屈,要知道当初大姐头要去哪里,同学们私下可好生窃窃私语了一番,恨不能插香祈愿大姐头别和自己捉堆, 谁让江湖上关于林久久的传闻可多了, 听说她和学校里的学长谈过恋爱、听过她一个人能打五十个、听说她考试只交白卷、听说老师要是得罪她她就直接翻脸, 甚至还打人……   林久久:我不是!没干过!别瞎说!   不过这才被凑在了一起的同学们, 听班上有几个,以前有幸和大姐头同班的同学们说过, 这林久久其实在上学的时候还算安分,从来也不影响大家念书,偶尔上课睡觉, 有她在,班级秩序一级棒,当然只能防得了那些说话影响别人的,至于那些安静的干小动作的,就不归她镇压了,而且只要有了大姐头,班上的男同学们连去操场抢篮球场都有自信了、都能挺直腰板了!班级里面的小女生们总也不怕被那些据说“混社会”的女生欺负了!   谁让他们可是有大姐头罩着的人呢。   所以起码在13班的人心中,林久久的地位很高,这可是班级的巨大保护伞呢!   可今天,就像这把晴雨伞突然变成了带蕾丝边的遮阳伞一样,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不化妆、简单打扮的林久久居然看久了,倒是越看越好看。   卷毛懊恼地把脑袋耷拉在课桌上,要知道他今天早上一大早就把大姐头得罪了,那时他一定是脑子里进了水,才会这么傻愣愣地冲着大姐头说:“你是不是发烧了,大姐头?还是你生什么病了?”   他不敢回忆起那时候林久久眯起的眼,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往他的肩膀上拍了好几下,说话倒是很温柔:“怎么会呢,谢谢卷毛的关心了,我身体很好,你放心啊!”每个停顿是一下,让卷毛感觉自己的肩膀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和林久久同在13班的小弟分别是外号为卷毛的王石,他一头特地去理发店精心打理出的小卷毛很是显眼,也是林久久的同桌。   而另一个则是染了金黄色头发的黄毛,他名字叫做黄杰,一直以自己傲人的发色在朋友面前嘚瑟不已,虽然在同学们之间有些过于“非主流”了,但是他向来很是追求“颜值”,而他则坐在林久久和王石的斜前方座位上。   “同学们,不知道大家昨天准备的怎么样,我们今天早上早读时间,就让默写昨天晚上要大家背诵的《诗经三首》,大家应该也都准备好了,现在请合上课本,默写完了咱们就交上来让老师改,如果没默写出来的,咱们就要放学之后留下来,老师陪你们一对一背诵。”   从外头拿着语文课本走进来的班主任利落地说着,声音亲切,不容反抗,她毕竟是有杀手锏叫家长、留课堂、罚抄写的人,这话一说,同学们纷纷紧张了起来。   林久久听到熟悉地名字,愣了愣,这说的不就是昨天晚上她背的那片段吗?她赶忙把空白如新书的课本翻开,往旁边的王石那问着:“卷毛,这我们要默写的应该就是这个《诗经三首》对吧?”   “大姐头……我不知道啊!”王石哭丧着脸,这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还觉得这班主任管得严呢,怎么这就来了,要是今天没能混过去,恐怕今晚爸妈能蹲在他房门口蹲到天亮,要知道像这样搞突然袭击是不合法的!一点也不尊重学生的选择!   他很是愤愤地凑过去对林久久说着:“大姐头,你说咱们班主任是不是人不太地道,怎么不讲江湖规矩,她分明没说今天早上要默写的事情,我不知道可以不写吗!”   刚刚眼神好的林久久已经从隔着过道那桌翻开的课本上确认了她背对了课文这一事实,她也温柔地凑到了王石的旁边,亲切地关心着他:“没事,要是你写不出来,你尽管放心,我是不会等你下课的,我会先回去,你就留在教室里头好好加油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林久久是默写得出来的,她可是要准点下课回去找妈妈的人,才不和小弟们耽误时间,什么义气,她只是个大姐头,不用跟小弟讲义气!   王石愤愤不平地抓着课本,林久久居然没站住她这一边,再说了,他们不是不读书的差生、学生们心目中的不良少年、校霸吗?为什么还要好好读书、好好背课文、老师叫留堂就要留堂啊!他非常委屈、不解!   尤其是大姐头,她不觉得他们这校霸做成这样很没志气吗?   林久久当然不觉得。   这也和十三中有关,虽说是校风不好,好歹也是所普高,林久久又是重点初中出身,原本是好学生的她,突然改了方向去做个校霸,这半路转行,业务不熟。   其实他们这校霸做的也大多是差生的活,偶尔还给维护下校园秩序,当然,这维护校园秩序自然需要做这么一点镇压,以暴制暴,学校里其他原来的差生团伙恨不得给他们脸上贴金,来证明自己是被强者打败,而不是被个普通的妹子压倒在下的。   不过他们这群人倒是不怎么胡作非为,自林久久去年来这十三中以后,周边的不良事件都少了许多,只是原本的那些校霸、准校霸们一个个心里苦,作为差生最大的快乐不就是摔摔桌子、闹闹脾气、撩拨撩拨美女吗?现在居然连这权力都没有了!   老师动作很快,发了他自己准备的默写纸,一声令下,宣布开始,他便在班级里偷逡巡了起来,丝毫不给学生们临阵磨枪的功夫。   黄杰比王石要焦躁多了,他没有同桌,是坐在班级中间的单人排那,就算要作弊都难,还是老师的聚焦区域,要是敢做些小动作,肯定要出事。   关于《诗经》,黄杰满脑子里只有看电视剧里留下的那什么“山无棱、天地绝、乃敢与君绝。”绝望的他把这句话写完,再靠自己浅薄的知识大概编了几句,有写就有分,看到他这么努力,老师也会高抬贵手吧?他抬起笔,认认真真地补了上去“天有涯,海无角,永不同汝散。”写完了的他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很完美,看起来天衣无缝,一看就是一首诗的,取个名字就叫诗经第二十三首好了!   勉勉强强地编写出了一首诗,他便开始百无聊赖了起来,他前头塑料的书架里放着一本英语习题,里头夹着一张光盘,平时他时常用那张光盘照一照自己的“容颜”,整理下精心打理的发型,不过这下,要用来观测敌情。   听说过这么个故事吗?当你和朋友一起在森林里遇到熊,你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标准答案是,只要你比朋友跑得更快你就能成功活下来。   黄杰别无所求,只希望能比王石多写两个字,这光盘往后一照,他瞬间满意了,看着王石那一脸绝望地发着呆,托着脸笔都不拿的样子,他就很是心满意足,完美,起码他能比王石这个底层学渣好点。   可这光盘一转,黄杰突然感觉心态有点崩,光盘里正在奋笔疾书,写得很快的人是谁,这不是他的大姐头吗?   自今天早上看到大姐头大变身之后,这认真默写的大姐头简直是第二重暴击,天知道他们大姐头怎么了?难道是被外星人附身了吗?还是大姐头是要抛弃他们了吗?   难道大姐头觉得做校霸没前途,要改行做回去好学生吗?他们大姐头可是从重点初中来的,和他们这些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的真学渣本来就不大一样。   要是没有大姐头,他们以后要怎么办?拿着光盘的黄杰陷入了沉思,以后他们就要像是小白菜一样,任凭学校里的那些肌肉大哥欺负了吗?   要知道,跟着大姐头之前,他还被人欺负过,王石他们几个也是,现在不过就是跟着大姐头狐假虎威,看到那些敢在学校里耍社会习气的人就上去威胁一番,他们心里还觉得他们就像是那什么超级英雄呢,又邪恶又正义。   “黄杰同学,你拿着光盘是要做什么?你是cd播放机吗?”班主任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黄杰的身边,一把抽走了黄杰手里紧紧抓着的cd光盘,满是不解地看向他,还好这光盘背面只不过是镜子效果,若是放大镜,那肯定要被班主任怀疑作弊了。   黄杰只是讪笑着,摸摸脑袋,说着:“没事,老师我就是无聊,拿起来看看,就看看!”   这《诗经三首》并不长,班上的同学老早就默写完了,看着黄杰的黄毛都似乎失去光彩的样子,忍不住顶着校霸小弟的压力笑开了,就连班主任脸上都带着笑。   黄杰正想用眼神杀死这些没有颜色的人,却在猛一回头时看到居然大姐头和王石都笑得捧腹。   好吧,忍,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忍了!   ……   “哎,老公,我怎么想,我们是不是得去看看你姐姐呀!她毕竟住院了!”冯秀华往丈夫那凑了凑,眼睛打转了一下,心里在寻思着些什么。   单静冬回头看着老婆,他马上就到了上班的点了,这自家老婆怎么突然说这个:“我现在得去上班了,这看姐的事情,怎么说也得等晚上啊,我现在没空,再说了,她不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吗?我姐姐肯定不愿意麻烦我!不去没事!”他挥挥手很是随意。   冯秀华快被自家没脑子的丈夫气晕了,这单静秋说生病就生病、说住院就住院,可他们家明明这出国上培训班的费用还没有着落呢!他居然半点不着急,她是嫁给了个什么男人啊!   虽然心里是火急火燎,不过面上冯秀华还是没有变色:“这老公啊,我给你说,这咱们家明明昨个儿还在说呢!要把明明送出国,这培训班咱们就得尽早上,听那中介说到时候他到国外去,还要上什么语言班呢!可没有这么容易!你说这等姐她痊愈了,再回来,到时候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情呢!”   她说着说着有些急,拍了下自己大腿,吃痛的抽了抽气,边摸着腿边往丈夫那看着,这终究还是得丈夫出马,要不这明明要如何是好呢?她可指望着自家孩子飞黄腾达的,毕竟明明从小就指望得上,还去了好学校,哪里像是单静秋家的久久,啧,十三中那种学校的坏学生。   “你说得也对!”被妻子这么一说,单静冬也反应过来了,妻子说得很对,这姐姐生病是一回事,但要是这病好久才好呢?要是姐姐把这茬子事给忘了呢?总不能把儿子出国留学的大事给耽误了吧!送出个留学生,这可是老单家的大荣耀,不能有半点耽搁!   单静冬忙拿出手机,往公司那打了电话去,说得很是客气:“喂,老板,诶诶,是我,我静冬,我今天家里有点事,可能要请一天假,实在是辛苦老板了!成,我明天就回去上班,谢谢老板……”他简单地在电话那头和老板请了个假,虽说请假要扣个一两百工资,不过不怕,反正晚点找姐哭哭穷就有了,不慌。   “对了,老婆。”他忽然想起了问题的关键,半回过身来,往后这么一看正在那端坐着的妻子,“这上回久久不是打电话来说她妈妈车祸住院了,那我姐是住院住在哪里?现在出院了吗?咱们要去哪里看?”   他这一问,倒是把冯秀华给问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老半天,才发现这打算好一起去找单静秋的他们,竟然谁也不知道单静秋现在在哪。   冯秀华一拍床,有些恼怒:“你说说,久久这孩子也是不会做人,上回打电话来,也没和我们说说姐在哪里住院、严重不严重呢!真是不懂事,这肯定得实时和咱们说说情况,否则我们心里可多担心啊。”   她半点不心虚,好像当时林久久打电话来的事情忘在了脑后,那天林久久打电话来,她正带着自家儿子去市里最厉害的数学老师那上补习班呢,就听见这外甥女打电话来,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就说她妈妈出车祸了,刚刚手术出来在病房。   那时冯秀华只是很随意地应了句:“哎哟哎哟,这咋整的?没事吧!哦,已经做完手术到病房啦!护士说要观察观察?放心久久,那就是没事的意思,你好好照顾你妈妈,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这舅妈肯定不推脱!”只是这话刚说完,她便迅速地把电话挂了。   她在心里那时候可是狠狠地啐了口,这单静秋和她女儿俩个,孤儿寡母的,要是出点什么事情,不得贴到他们身上,虽然说可能那撞人的司机他们去闹能赔偿一点,但是这现在交通法规多完善他们还是知道的,再怎么赔能要的了多少?若是真的撞出什么终身的毛病,恐怕这辈子都要贴着他们夫妻了!   而那天晚上她和丈夫说起这事情,丈夫也只是说怎么闹了这出事,说要是严重的话他去医院看看,听说已经转病房了,便继续看着电视,直说姐姐肯定不愿意麻烦他,毕竟他上班也不轻松、也不容易便抛在了脑后。   “是啊,这久久这孩子还是年纪小,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连我这舅舅都不当回事了啊!”单静冬也坐在床边,一拍腿,把这责任往那他口中“年纪小”的外甥女那一丢,丝毫不觉得问题出在谁那头。   可现在要怎么办呢?两人看来看去竟是没想出办法。   对了,他们可以打电话,两人拿起电话来就是一阵狂打、并发着信息,就等着回复,可这下才发现,怎么那些电话打过去都是石沉大海,无人接听呢?该不会是故意装作没看到吧!   他们俩有些上火,不就是车祸没去探病吗?这还闹上脾气了?真是不讲理!   他们才不管现在是上课时间,林久久关机是正常的事,而他们当然也不会知道,单静秋的手机车祸时早坏了,现在用的是家里的固定电话,还没去补办电话卡,当然是打不通、收不到信息了,他们只是在那发着脾气。   可再怎么发脾气,也得先去找单静秋把钱给榨出来啊!   冯秀华大概推断了下,这离上回久久打电话来也过来半个多月了,再怎么样估摸着单静秋也出院了,若是到现在也不能出院那么严重的话,那肯定林久久是要打电话找他们求助的,既然没打来电话,十有八九,是没什么大碍,回家去了。   这么一推断,两人也都觉得挺有道理,所以他们便收拾好东西,包袱款款地来了这小区,只是下了这计程车,他们才想起来,这些年来只要他们有事情需要,都是一个电话过来,单静秋就立马收拾东西打包上门,还带买菜的,他们就连来这拜年都没来过,哪里知道具体住在哪一栋楼呢?   至于知道姐姐住在哪个小区还是因为从前单明上小学的时候,学区跟着房子分,在众多学区之间比来比去,这单静冬和冯秀华本来还寻思着要让单明先挂户口过来上学才记住的小区名字,否则他们就连这小区在哪里都一无所知。   “大姐,您知道单静秋家在哪里吗?是哪一栋、哪一户呀?”冯秀华赶忙抓住路边要走过去的大姐,问着,这大热天的,出来小区里溜达的可不多,刚好遇到这大姐正买完菜回来,总算让他们找着个人。   吴大姐刚买菜回来,就被路边的人抓住,他们这小区是老小区,邻里关系都好,除去那些买房、卖房好几轮的,那些老住户,他们彼此之间,每个都门清,熟悉得很!这单静秋家她也知道,虽然这人不怎么参加小区活动,就带着个女儿每天自己在家里,但他们这些老住户对对方很是有点印象。   只是,这突然拉着她的一男一女又是谁?吴大姐半点没给面子,把拉着她袖子的冯秀华甩开,问道:“你找这单家干什么?你连人家家里在哪都不知道?”她手里已经抓着个手机,就怀疑这两人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坏人。   冯秀华看出了对方的谨慎,忙不迭地解释着:“没没没,这大姐,我们这是来走亲戚呢!”她轻轻地往丈夫那指着,“你看,我丈夫和单静秋像吧!他们俩可是亲姐弟,我们这次是特地来看她的,知道她前两天身体不好才来的,可很久没来过,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找她了!”单静冬也顺着妻子的话点着头,但心里有些闹了脾气。   摸瞎的两人刚刚可是顶着大太阳,在这小区里徘徊半天了,到现在才找到这大姐能好好问问。   “那你们怎么不打电话?”这吴大姐看着倒是觉得这家的丈夫和那单静秋好像真有些相似,不过看不大出,但是这问住在哪怎么会不打电话,跑来问路呢?想到这,她就越发的觉得这两人一定是居心叵测,用心不良了!   冯秀华很机灵,一眼看出对方愈发戒备的样子,赶忙靠近吴大姐,小心翼翼地堵住逃走的路,嘴上说得亲切:“这大姐,我老公他姐姐啊,前几天出车祸了,她一向热情,我们就怕和她说了这事情,她还跑出来迎接我们,怕我们找不到地方,到时候吹了风、摔了跤就不好了!所以我们俩夫妻寻思着问个路,问到地方了直接按门铃上楼,省得这姐姐关心太多!”   这话倒是说得有些道理,吴大姐在心里点了点头,便伸手往后头一指,仔细地说着:“你看见那边那些健身器材了没有,就是在健身器材后面那10号楼,右手边过去的第一个楼梯,你就顺着那楼梯往上头走,走到四楼左边那间就是这单静秋的家了!”   “谢谢谢谢!大姐,那我们先去看看姐姐了!”冯秀华和单静冬忙和吴大姐说着谢谢,提上东西便往指示的那快步走着,只是一边走着,一边两人脸色很臭,嘴上不停。   “你平时怎么不记着姐姐家住在哪里呢?搞得我们现在找不到路,要是没有问到岂不是要打道回府!”单静冬往老婆那抱怨着。   冯秀华瞪了他一眼:“这谁愿意上这来?这逢年过节的不都是在咱们家过,你才是老单家唯一的男丁,你姐每回不都来,还不要人送的,谁知道她家在哪。”   “你说得也是。”   小区并不大,虽说老式的小区没有电梯,但四楼不高,没一会也就走到了,只是楼矮,倒是闷热不已,让两人出了一身汗,烦闷得不行。   单静冬站在这门口,冲着门铃直按,这大铁门隔音效果不好,他能听到里头门铃响的声音,他才管不得按那么多下门铃,里面会不会吵呢!单静秋在他看来就是不该有脾气的。   “来了,来了,谁呀!”里头传来了应答声和脚步声,没一会,门后便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这单静秋家安的是双重防盗门,这里头的那扇铁门一下便被打开,出现在眼前妇人正是单静秋,她手扶在靠外面的那扇能看出人影的铁门上,半天没动作。   这对夫妻这么一看,这单静秋分明现在脸色还行,身上也没有什么车祸后包得大包小包的样子,便恼怒了起来,既然没什么大事情,怎么就还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了?之前说好的要拿钱过来,也没拿,现在竟然还不开门!   单静冬有些不耐烦,眉头皱得紧紧,冲着他姐便是说着话:“姐,你这没事怎么也不说,我们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发了这么多信息,你看着就不回?不就是我们没来看你吗!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冯秀华一看自家丈夫火急火燎开始要寻人吵架的着急样子,忙捅了捅他,顺带瞪了一眼,怎么这男人半点不会看眼色,这现在他们可是来要钱的,什么怪毛病非得先发火:“哎呀,姐,你看你这,怎么就撞了车呢!可要我们家静冬担心坏了!前几天他一听说你车祸的事情,直接就给晕倒了,生了病在家里呆了好几天,我这急得呀,一边是明明、一边是他,也没空来看你,你肯定是要生气了,都怪我,都是我不对!”   她还得往里面再添点话,忙挤出了一堆笑,往丈夫手上那一指:“今天你看,这不是静冬身体刚好,我们就赶紧来看你了,静冬还特地从家里拿了箱子牛奶来给你补一补呢!”   这可是他们刚刚在小区门口超市买的,要五十块钱呢!可要他们俩心疼坏了,毕竟他们只有往家里搬东西的道理,哪有往单静秋那送东西的习惯,不过冯秀华转念一想,有舍才有得,这给出去了,就能赚回来!不怕!到时候姐一看他们还这么贴心,没准再多添个几千一万的给他们,也是正常。   毕竟以前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是啊姐,你可不知道,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生怕你身体出点什么毛病!”单静冬忙接过妻子的话,这冯秀华一说他也反应过来了,也是,虽然他最讨厌这女人闹些小脾气,尤其是他姐,可这下还是先哄哄,谁让这钱还没有到手呢!   他们这期盼的眼神全都投注在了铁网后的单静秋那,可单静秋出现的反应却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料。   单静秋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说:“你们是谁啊?我不认识!”满脸茫然的样子自然而然地便流露出来了。   可这话听在单静冬和冯秀华耳朵里分明是单静秋在故意装傻充愣,单静冬一挑眉,有些恼火起来:“姐,你至于吗?我就这么得罪你了?你现在还给我装不认识?你是不是想要咱们姐弟不要来往你才心满意足?”他从小就这么炸脾气。   冯秀华也是有些怒从中来,等在外头热得厉害,浑身都在出汗,这单静秋还装不认识,让她觉得难堪得厉害:“姐,我和你解释了,这静冬他自己身体也不中,你说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您为这事上火不值得,你看我们这特地从家里赶过来的,还得在门口等你,你这闹呢!”   单静秋看两人很是上火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怯怯地说:“这,你们,我真不认识,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和你们真的不认识!”甚至想往屋子里头退。   单静冬自小是被宠大的,这全家老少全都围着他一个独苗苗转,结婚了妻子也挺百依百顺的,虽说父母也到了年纪走了,可他这姐姐,就立刻接过了父母的大旗,对他关照了起来,生活的边边角角都考虑周到,现在自小任他说骂的姐姐,怎么突然还闹起了脾气,这可叫单静冬半点接受不了。   “你装什么装呢?不就是和我闹脾气吗?成,那我走,我现在滚你就满意了是不是?你还是不是我姐了?笑话,实在是笑话!”单静冬气炸了。   冯秀华也有些脸僵了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嘴角扯扯有些嘲讽:“这姐姐,你看现在静冬生气了,我可是管不了了。你掂量着吧!要是真的把静冬给惹火了,我怕我也管不住他!”她放话威胁着。   “你们别这样,我是真的不认识你们,你们去问问,是不是走错了!”单静秋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不敢对上外面的眼神。   单静冬狠狠地踹了铁门一脚,他这暴脾气总算是忍不了了,这铁门响声很大,把门后的单静秋吓得一抖,可单静冬才没有看在眼里,他眼神很凶:“你是非跟我对着干是不是?成,我走!”他扭过身子就要拉着老婆往楼下那走。   “老公,明明那事情!”冯秀华急了,她忙扯了扯老公的袖子,轻声地说了出来,这她才不管单静秋心里有多委屈呢!从嫁过来没多久,她就知道在这家里要绕着谁转,反正最后这单静秋肯定是要回去和她老公认错的,迟早的事,可这认错能等,钱不能等啊!先把钱拿来,给明明报上名。   她眯了眯眼,而且她这么乍一看,这单静秋好像身体没出大问题,连伤筋动骨都不大有,那估计也就住院花了那点钱,还能报销呢!那没准那肇事司机赔偿的钱还能剩下点,那这下肯定单静秋兜里有钱,这钱不就是他们的吗?   单静冬是想直接甩袖子走掉的,只是这儿子的培训班费用还没着落,他只能回过身来,看着他姐姐在那铁门后怯生生的样子就气打一出来,火冒三丈,忍不住又往那铁门一踹,吼着:“行了行了,你爱装就装吧!你想玩多久陪你玩多久,先头说好的给明明去培训班的钱呢?你快点拿出来,热死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对了姐,我先头和你说五万就够,不过我们算了算,中介那边还要些费用,可能要拿个十万才行!”冯秀华忙补充,这她坐地涨价了,能多要点多要点,反正钱这种东西她可是来者不拒。   “你们说什么呀?”单静秋很是不安,迷茫的眼神看向他们,“我这没有钱啊!而且就算有钱,我为什么要给你们呢?”她眼角已经有些湿,似乎被吓唬得厉害。   “都说了,把钱先给我,我们之前就说好的,你现在是想耍赖不成!”单静冬面目涨红又狰狞,看起来有些吓人,抓着那门就是用着力气,把那门弄出了好大的响声。冯秀华也站在旁边,跟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正在瞎糊弄的单静秋。   “我真没赖账……这,要不你把借条给我看看呗,可能我就能想起来了,是我找你借的钱吗?”她这么愣愣地问着,一派无辜的样子。   “是你说好要给我们的,给你大侄子,给你明明去上培训班的钱!”冯秀华看自家丈夫面红耳赤的样子,试图耐下性子和死活要装傻的单静秋解释。   “他上培训班为什么要我出钱呢?况且我也不认识你们呀!”单静秋小心翼翼地回话,而后又补了一刀,“这没有钱也可以不去培训班的,你们为什么要来抢人家钱去上培训班啊?”   可她这话根本就是火上浇油,心里已经怒火中烧的单静冬恨不得把这门直接踹开,又弄出了好大的动静,尤其看到单静秋似乎很是害怕的打算关上门,他的脚越发用力。   “你们在做什么?”这时突然下面传来一声大喊声,两个身穿警服的民警快速地跑了上来,抓住单静冬就是用力一压,后头跟着跑得有些慢悠悠的吴大姐。   单静冬疯狂挣扎着,这时他的怒火已经到了顶端,对民警便是大声地喊着:“你们做什么呢?警察光天化日之下是要随便打人吗?你们这样动手动脚的!小心我去告你们!”手上使劲扭动,试图抓那俩民警的手。   冯秀华也迅速地扑上去,抓住民警试图把他们制住自家丈夫的手给拉开,她的直接直接在民警的手上哗啦开一道红痕,那民警立刻有些严肃:“这位女士,请你配合警方工作,你这样我们会以你们妨害公务罪对你们进行相应的处理!”   “你们放开我丈夫,什么妨害公务,我没有听说过,你们这么突然过来抓着他,讲不讲道理了!”冯秀华丝毫不停民警劝告,死命拉着对方,单静冬也和妻子一起挣扎着,还试图往民警那用力踹上几脚。   吴大姐才刚跑到,离着些距离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对对对,警察先生,就是他们两个,一大早的在小区里面鬼鬼祟祟,然后就问这小单家在哪里住,我回家越寻思越不对,就看到业主群里头有人在说,说这小单家门口有两个人一直在大骂,还踹门,非要小单出来,这不是犯法吗!”   听到吴大姐这话,单静冬立马回头,往吴大姐那头用力一瞪眼,他一边要往吴大姐那头去,嘴巴里一边不干不净地说着:“我找我姐姐怎么了?管你什么事情了?你管的那么宽啊?警察,我要告她报假警!”他骂骂咧咧地,使着力气往吴大姐那头试图踹过去,差点把两个民警从楼梯上带下去。   民警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早就冷了脸:“有什么事情你和我们到派出所再说,不要在这里不干不净,还想当着我们的面打人是不是?”   冯秀华冲民警解释着:“没有没有,我丈夫现在就是情绪有点激动,你说我们这找自家亲姐姐的,哪里用得着麻烦警察您了,您先把我丈夫放了,听我们解释!”手里依旧使劲没停。   下头的吴大姐刚刚被单静冬吓到了,气得不行,喘着气便对他们恶狠狠地说着:“警察先生,你可别听他们瞎胡说,你说说,哪有自家亲姐姐的楼房他们不知道在哪里的!而且我也没听过到哪家哪户需要这么踹门的,那声响,简直了!我晚点给您听听业主群人家录的视频,整栋楼都要被他震坏了!这要是谁找人看亲戚都像是他们家一样,怕是家家户户的铁门都要换!”   这话一激,单静冬更是发了火,往外一冲差点就挣脱出去,那民警赶忙按住,也发了火:“我们说了现在是执行公务,不管你有什么事情也要配合我们的调查之后再说,如果你没有问题,自然我们也没有必要对你动手动脚,可你要是有问题,你这么跑了,罪行可就不小了!”   “你看你看,这人多凶啊,要是警察先生你们没来,没准他就是新闻里面报的那种什么入室杀人、入室抢劫什么的!”吴大姐叉着腰直骂,这么些年了,她还没见过这种既不讲理又混的人!   单静冬狠狠一扭,往后头喊着:“单静秋,你还不给警察解释,你是非要我被警察抓进去是吗?啊?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搞得我进去了,出来你就给我等着吧!”他这话一说,身后两个民警的神色愈发严峻了,手上一使劲,单静冬便吃力的一声喊,两人毫不动摇,只是很严肃地说着:“你现在是要在我们面前威胁犯罪是吗?看来你确实是需要接受一下调查。”   冯秀华一下扑在了铁门外,喊着:“你这黑心姐姐,是要害死你弟弟吗?你有没有良心啊!”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前段时间他们那小区有户人家,就这么被人踹门骂过,不过那户人家是欠了网贷没有还,所以警察说这是经济纠纷不怎么管!   她忙往民警那冲了过去,直接抓住民警的手,丝毫没管民警手上的印子只是这么哭喊着:“这我们不是吵架,我们是经济纠纷!我们是来要钱的!我们只是来找他要钱的?”   “要钱?”民警反问了一句,冯秀华猛点头,表示了肯定。   一直在门后,被吓得掉了眼泪,泪痕才干的单静秋有些瑟缩地说道:“警察先生,这我不认识他们,他们非说找我要什么明明培训班的钱,我问他们要借条,他们又不给,直接踹门,非要我给钱。”   民警下意识问道:“明明是谁?你们之间没有借条吗?”   “明明是我儿子,警察先生,这钱她说好了帮我们出,帮我们给儿子做培训班费用的!”冯秀华张大眼睛,冲着民警就说。   民警有些发愣:“也就是说你们之间没有借贷关系?”这是什么意思,他倒是突然觉得他的理解能力出现了点问题。   冯秀华没反应过来:“这她答应给我们没给,不就是借贷了吗?这是她欠我们的!”   吴大姐直接笑了:“哟哟,原来是上门讨钱的,还能这么凶,你们说得我还以为这小单欠了你们钱呢,原来是你们来要钱没给啊!”她笑得很是嘲讽,她才不管这两夫妇的凶狠眼神了,当她怕他们啊。   “这她说好给我们的,就是我们的,现在没给,不就是欠了我们钱吗?我们这是经济纠纷!警察先生你得放开我丈夫!”冯秀华没空和吴大姐掰扯,要先把丈夫解脱出来先。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对这胡搅蛮缠的两人无奈极了,心里大概摸清楚了什么状况,看到那铁门后那女人慌张得发白的神色,不像是作假。   而这对凶悍夫妇甚至刚刚还把他们已经是抓得、弄得一身是伤,态度高下立见分明,更别说这对夫妇做出来的这些个事情了。   “现在我们倒是要怀疑你们上门试图敲诈勒索,你们还是陪我们走一趟吧!”民警严厉地说出了话,掷地有声。   冯秀华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局面,可这下她也走不掉了,被民警拉着往下就走,一路和丈夫一起疯狂地同民警撕扯着,试图挣扎。   却不知道他们这样越是挣扎,反而让那两个民警越是心里有了底。   这叫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被押送上警车的两人不得不跟着迅速离开的警车去了派出所,接受调查讯问了,只是这路上他们还不断地叫着委屈、叫着苦,只觉得自己是遭受了天大的冤枉。   ……   这系统的愤怒光环和失智光环还怪好用的啊,单静秋心里暗暗地一笑。   然而她立刻转向下头的吴大姐,神色真挚,声音依旧虚弱,泫然欲泣,冲着吴大姐那头说着:“吴大姐,今天可算是谢谢你了,要不……要不我真的是怕极了……”   吴大姐把胸口拍的直响:“小单你是斯文人,没事,有事情找我,我帮你,这些人真是胡搅蛮缠,等等我陪你去派出所做笔录,我得好好给警察看看他们乱来的样子!看他们还有地方说理吗!”   “太谢谢您了!”单静秋开了门,把吴大姐迎进屋子里,先给人家喝杯水,也辛苦人家了。   吴大姐只是这么看着,这小区里小单家里没个男人,被人欺负上门了也不知道吱一声,若不是有人在业主群帮着说,还没人知道呢!   哎,这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第92章 每天都在努力不掉马(四)   要知道, 越是在基层的派出所民警们见过的奇葩事越多,什么去寺庙偷祭品的、撬功德箱的、偷了别人的车又被偷了还来警察局报案的……   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可每次看到眼前这样的,都让他们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 真是觉得又可恨又可气。   此时正坐在询问室正中间的冯秀华正耷拉着脑袋,寻思不明白这事情怎么就落着了这个境地,刚刚才进派出所没一会儿, 民警就没跟她客气, 甚至有些粗鲁!直接把她和丈夫分开了,分别带到了不同的询问室里, 坐在这活像是个犯人的冯秀华很委屈!   这些人都不听听她解释, 若是听了她解释,肯定是要把单静秋那个无耻!没良心的女人抓起来的!这样欺负自家人的人,居然还敢装可怜!   她只是耷拉着脑袋,而隔壁询问室里的单静冬才刚刚经历完一场大战,单静冬从一被抓捕到送进询问室, 那可是一个拳打脚踢, 扯来扯去, 恨不能动武, 若不是手铐和那椅子先后束缚了他的动作,没准他还真能把民警给伤了, 在他看来,他是天大的冤枉,根本就是背了黑锅, 这警察就听那大姐胡说,非说他踹人门不对,非说他是去试图抢钱,那可是他姐家,哪里用得着抢字呢?再说了,就是抢了,哪有自家人告自家人的道理呢?   做着笔录的民警已经一脸的无言以对,天知道他们遇到这对夫妻真是倒霉催的,先是去逮捕这对夫妻的那俩民警,刚刚一回来身上已经是青一道、紫一道,有的地方被那冯秀华抓得还出了血,而他们这做笔录的,几乎是被从头骂到尾,非说他们是收了钱栽赃陷害,说他们是青天白日冤枉好人,和他们念了有八百遍规章制度、相应法条,他们却态度一致——反正他们没错,都是别人的错。   要是谁听到刚刚这两人的那套说辞估计都会两眼一摸黑,真不知道是这世界错了,还是这两人脑子有问题。   单静冬言之凿凿:“我今个儿,是特地去我姐家找她拿钱的,这钱是我们之前,还在老早的时候就说好了的,是姐自己答应要给我们明明出钱,让他去念培训班的,上回她要不是出了车祸,这早就拿了钱上门了,不过就是耽误了点时间,哪里知道她就这么翻脸不认人了,真是一点儿也不诚信!不讲道理!再说了,我也就是脾气上来了轻轻地踹了那门两下,谁让我姐装不认识我呢!又没伤着人,哪里需要来警察局!”他说得抑扬顿挫,越说越来气,甚至还骂了单静秋和这些抓了他的警察几句。   身为妻子的冯秀华则装起了可怜,掉着眼泪半点看不出来之前撒泼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只是这么委屈地说着:“我们明明正等着钱去上出国的辅导班呢,这单静秋早就答应了我们要给我们钱,现在死活不肯给,分明是欺负我们,故意给我们使脸色!”她又认真地同民警分说,“这我老公他姐姐就是闹点小脾气,因为之前车祸了我们家没去看她,其实她心里没怪罪我们,这也就是家庭里闹闹,都怪那大姐没事找事报警,警察你放我回去,或者要我打电话,我保管这单静秋会来和你们撤案的!”   要是遇到民警问他们,这拿不到钱就可以踹门吗?   他们则一致地坚持那不一样,至于什么不一样,他们说不出来。   若是问这没有培训班的费用,怎么还非要准备出国了?   他们则很是理直气壮地说,虽然他们没有,可是单静秋有啊!单静秋她会给,这话说得没有半丝脸红!   看着这份毫无正常人逻辑的笔录,民警只觉得自己差点被带到阴沟里,虽说见到的奇葩不少,但这样理直气壮把别人的钱当自己的、觉得自己是全世界中心的倒也不算太多,听他们说得那样有理有据、丝毫不动摇的,不知情的人估计还以为他们是对的。   几波人出来这么一对,只能无奈地耸耸肩,算是知道了奇葩的力量,这年头啃老的小年轻要是敢光明正大都要被人骂两句,这啃姐还能啃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岂是一个无耻了得。   另一头,热心的吴大姐早就陪着单静秋走上了去派出所做笔录的路。   这一路上,她可没消停,不断地怂恿着单静秋一定要立案,别心慈手软!   这吴大姐虽说和单静秋不熟,可她自认自己这个老大妈是个老江湖,早就对这些个家长里短的事情很有些经验,不说别的刚刚她可是听小单说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小单说她车祸失忆了、受伤到现在也没个人上门,全靠那才刚高二的女儿忙前忙后、结果这才刚从医院出来呢啊,就有这么对夫妇找上门,在家门口又吵架又闹事的,让她半点不知道怎么办。   吴大姐一看这小单瘦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不安的神情就正义感爆棚。   单静秋这么有些发抖着说着:“他们说是我家里人,可我寻思着,哪有家里人是这样的呢?他们又找我讨钱,可我也不知道家里哪里有钱啊!我还想着没准是我们家欠了钱,打算找他们讨一讨借条,等晚上女儿回来问一问,就是咬咬牙也要把钱还给人家,可是哪里知道他们听我说这些更是生气了,直接闹腾了起来,要不是吴大姐你过来,我以为我们家的门都能被踹开。”   她有些疑惑地说:“你说没有借条,他们又没有借钱给我,怎么这么光明正大地来讨钱呢?还非说我是欠了他们的!我怎么听都听不大懂”   得,还用得着多说吗?完全不用说,吴大姐心里就门清了,这肯定又是那什么电视剧里播出过的,樊胜美的故事!   估计这俩极品夫妇还真是小单的弟弟和弟媳,这理直气壮的样子,肯定从前对小单态度也不好,要钱的事情她估摸一下就知道,肯定是把自己亲姐当做什么提款机了!还是不用存款就能取钱出来的那种,不给就闹,肯定是那种什么尽情压榨自家姐妹的白眼狼弟弟!她当初看电视剧就气得直跳脚,更何况这现实版的呢!   这小单好不容易忘了以前的事情,没准就是被这对姐姐车祸都不来探望、自己缺钱才出现的混球夫妇给气坏了才忘了他们,现在居然这两人还敢上门来讨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吴大姐来派出所的一路可以说用了她毕生的功力来为小单洗脑,在她的眼光看来,这小单没毛病,除了不喜欢和大家一起活动,平时遇到也很是礼貌,怎么就得了这么个伏地魔病,她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肯定是要好好的同她说上一说!   于是这吴大姐故事会就此开课了,仅仅是距离派出所走路二十分钟的路程,吴大姐已经从从前她认识的一户人家因为压榨女儿最后女儿抑郁症跳楼身亡、再讲到这小时候隔壁村的,听说有人从小对自己的孩子不好,宁可毁坏了她的小家都得要为弟妹奉献,结果到了最后听说她的儿子毕了业直接留在外面,再也没有回来过……倒是说得活灵活现的,比电视剧还精彩!   单静秋只能苦笑着道:“大姐您放心,这两人我也不认识呀!就算我认识这两人,我也不会给这种连孩子去上个培训班都要自家姐姐全出的人帮忙的!”她说得很是真心。   这才让热心的吴大姐松了口气,等到了派出所,吴大姐更是手舞足蹈地发挥了起来,同时动用了手机、动作、讲解等全方位的说明了单静冬和冯秀华两人早上是多么的“无耻”、“蛮不讲理”,甚至还学着她看过的那些个新闻联播里主持人的腔调说着——   “警察同志,他们这样是影响了我们整个小区人的生活质量,在我们小区引发了巨大的恐慌、让我们小区业主都对小区治安、物业产生了质疑,民心扰乱,到时候没准可多人吓得都要搬走了!到时候可能会让我们周边的小摊小贩都受到影响,好多人没准还会失业呢!”   “再说了,他们今天上门来就是踹踹门我们可以忍,要是明天到我们这来拿把刀砍人又要如何?我们可是怕得很!你说现在新闻老在报道,什么神经病上街砍人的,这两人我一看就是有那个什么……那个发神经那个毛病,对,狂犬病!否则哪会是这个样子!要是没有你们,我们今天估计都要出事情的!现在可就指望你们能教育教育这俩人了!”   吴大姐这出才唱完,单静秋便也向警察卖起了惨,细细地同警察说她自车祸到现在,天天躺在病房里,一度以为自己可能都出不来了,全靠这自家还没有成年的女儿忙里忙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那时候脑子就失忆了的她还寻思着她肯定是没有亲人,否则怎么会无人上门来帮忙呢?   这早上才刚送走女儿没多久,这人就到门口来气焰高涨地喊着些话,打一开始就口气不好,非得骂她,她说不认得那人就越来越发脾气,甚至还就往那铁门上死劲地踹,丝毫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单静秋甚至还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外人看起来只觉得她可怜得厉害,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当然,这单静冬和冯秀华也有些冤枉,要是单静秋老早和他们说自己车祸失忆了,没准他们就不这么闹了,可惜单静秋没说。   不过她当然是不会同别人说,自己并没有告诉单静冬和冯秀华,自己失忆了的事情了。   谁让这对方来势汹汹,她惊慌失措之下忘了说重点,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一开始也只是这么记录着的民警,也从听吴大姐说话时的哭笑不得到后头的义愤填膺了起来,这普天之下的人都有些正义感,更何况是在一线的他们了,简单的听听再比对里头、去抓人的民警说的那些,究竟谁有理、谁没理也大概有个想法了。   他们也只是再三安抚着单静秋和吴大姐,虽然这事还没到立案的标准,毕竟当时恶性事件还没发生,都是在口头状态,这闯入也尚未真的闯入,真要定了估计那对夫妻肯定要大闹,不过他们也向单静秋保证,是肯定会好好地警告这对夫妻一番,不叫他们再去骚扰。   再说了,这两夫妇袭警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计较一番呢!尤其是单静冬,那一脚窝心踹,还好没出点什么毛病,否则肯定要立案处理,但即使是这样,也免不了几天拘留,这也是民警们已经定好了的,并不打算让这对夫妇全身而退。   当然,这下他们还没说这些,里面的夫妇二人还在小小声地骂骂咧咧着。   ……   总算把这件事情忙活完,已经到了大下午,单静秋看了下时间,快到了女儿下课的时候了,女儿也说了,她晚上不上晚自习,要回家去,还同她细细地交代了具体回家的时间,怕她担心,所以单静秋这一看表就知道差不多再有个十分钟,女儿就下课了。   她同吴大姐告了个别,感谢了对方一番后,便也打算去接一接女儿,全当给女儿一点小惊喜,谁让不负责任的妈妈对女儿的关心太少,少到甚至连去接送也没有去过呢?   只是当然,这究竟是惊还是喜就难见分晓了。   ……   黄杰和王石已经哀怨得几乎是贴平在教室的桌上了,他们为了今天下午留堂后能迅速地把课文流畅的背诵出来,从班主任的魔掌中逃脱,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努力,天知道这诗歌怎么这么难背,明明也就这么几个字,却背着背着就背叉了。   你说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肯定被留堂?这还用得着说吗?一个白卷、一个瞎掰,想要班主任心慈手软地放过他们都难。   当然,导致他们难以背诵下这几首诗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的大姐头这一整天都不太对,虽说他们的大姐头是从好学校出来的,但也已经渐渐地同他们同流合污了,上课基本上就是走着神,不能认真投入,可今天,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林久久听一会课,若是犯困了就往自己手上掐一下或者是打打自己,努力回过神,循环往复,甚至还做些什么笔记。   作为上课摸鱼高手的黄杰和王石早就已经深谙玩手机大法,一个是把手机藏在了笔袋里,一个是拿着个半边挖空的课本,手机就藏在里头,那叫一个天衣无缝,而今天,他们的小群里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这小群的名字叫做:[不想当老大的小弟不是好小弟!],里头还是他们四个,唯一少的就是林久久,他们俗称这群叫做造反群,偶尔在里面悄咪咪地说几句大姐头的坏话或者是干些小坏事,例如昨天突然问作业的林久久已经被他们吐槽过了一轮。   黄毛很黄:前线急报:大姐头现在正在认真听课,看——[奋笔疾书大姐头.jpg]、[眼神锁定老师的大姐头.jpg],远远地我能看到大姐头的课本上做满了注释,太可怕了!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卷毛很卷:真·前线报道:距离大姐头认真听课已经过去了一天,她没有改变!无论是刮风是下雨,都不会影响她的学习,我偷偷撞了撞她,想和她聊聊天,大姐头对我伸出了拳头,为了前线记者的生命安全,我还是选择了默默地不打扰。   挑染很酷:等等,这是啥节奏?怪不得我今天上课的时候假装上厕所路过你们教室看到大姐头在写什么,我以为她在写小纸条其实是在写笔记吗?……我们是不是得跟着大姐头一起好好学习啊!我也来做一会笔记好了!必须时刻谨遵大姐头脚步,才能成为一号小弟。   卷毛很卷:鄙视楼上马屁精,像我就不一样了,我到现在还在发呆,学习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完全做不到!   爆炸头炸:[挑染流出口水.jpg]请放心,大家请看,经过了所谓五分钟的认真听课,他已经睡着了:),甚至还在流口水。   ……   当然这不仅仅是小群里的人炸了,同学们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就连班上来授课的老师们,看着斜后方林久久挺直背板认真写着笔记的样子,都忍不住不露痕迹地用眼睛扫射一番、再三确认,生怕是自己误解了。   只是哪怕看一万遍,那也不会改变,这林久久真的就这么从上课开始到结束都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哪怕能看出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困惑,也丝毫没有突然放弃,只是这么继续坚持地认真对照着黑板做着笔记。   英语老师一下课也没给同学们问问题的时间,拔腿就走,迅速地走到了办公室,要去同老师们分享一下今天的新鲜事,一进办公室他就先拍了拍13班班主任老李的肩膀,夸着:“行啊老李,你们班林久久今天不一样了,认真听课得很,害我老半天以为我看错了呢!整节课都没变,也没犯困,带得黄杰王石他们俩也跟着听了点,看来你是下了点功夫和学生沟通了呀!有什么小秘诀可要分享给我们。”   坐在旁边的数学老师喝了口水,也凑了过来:“对啊老李,我还以为就我发现了呢!我今个儿早上可吓得眼镜都差点掉了,认真看了老半天,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走眼!”   林久久在学校里是名人,听说她突然改邪归正的消息,众人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说来林久久以前在初中可是成绩不错,他们从前也在办公室讨论过,这孩子究竟怎么突然地就不读书了,后来琢磨来琢磨去,才琢磨出也许这孩子是因为生在离异家庭,因为父母分开的原因,青春期叛逆,便也就不怎么读书了,可这家庭的原因最难解决。   林久久先后两任班主任都曾经私下同林久久妈妈联系过,可对方只是说林久久没有读书天赋,那也不要勉强,怎么说也听不进去的样子让班主任只能放弃,可私下里别提有多可惜了。   但是做老师的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呢?也只能先放任这孩子,偶尔关照一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久久这孩子虽说也是成了同学们间的“校霸”,但那些胡作非为的事情也没有做过,甚至私下还帮着那些受到欺负的同学们出了几次头,除了不怎么听课、不怎么上进、不太守校规外,其他倒是还好。   班主任老李手上正拿着的是林久久早上默写的纸张,字迹清秀,上头整整齐齐地写着今天被要求默写的诗经三首,没有半点需要被批改的部分,这要老李又欣慰又心酸,耳边围绕着其他授课老师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奖,要他心里复杂得厉害,也许……   只是看到黄杰和王石的优秀作品的那一秒啊,他止不住地又挑挑眉,嗯,看来还是有一些“死性不改”的需要好好地整治一番。   到了下课,同学们已经跟着后头的时钟把需要带走的行李收拾得清清楚楚,只待下一秒拔腿就跑,可同样准时准点从班级后门处出现人影、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往前门走着的班主任倒是叫他们心头浇下了一盆凉水,好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果然,下课铃刚响起,最后一节课的老师刚说完:“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   班主任便笑眯眯地杀了进来,特别亲切地说道:“请同学们留一下。”   看着班主任手上的那堆纸,黄杰和王石恨不得立刻把那三首诗刻到手臂里,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他们此时正在对着课本念念有词,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多读两遍,自然就记住了!   “今天默写不合格的同学留一下,15号、23号、22号、26号……你们留下来先互相背诵一下,我等下稍微忙一会,过来你们一个个背诵给我听,我来亲自检查一番你们的背诵情况。”班主任笑得很温柔,可这温柔一刀的样子更要人害怕。   其他没被叫到的同学颇有种逃出生天的刺激感,尤其是看着身后被留下的同学们满是怨念的委屈眼神,纷纷提着包脚步轻快地先去吃饭,什么同学爱,根本不存在的。   而林久久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放的两个混球,她伸出魔爪打算不留情地撇开二人,毕竟晚上她可要回去陪妈妈吃饭!   这时班主任突然出现在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只是说:“来,久久,跟班主任一起到门外来,我有话和你说。”   “我?”林久久指着自己有些不可置信,虽然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她仍旧摸着脑袋跟在班主任的后头走了出去。   班主任老李带林久久回了办公室,办公室的老师都去吃饭了,他让林久久坐在前头的桌上,看了林久久好一会,突然开了口:“今天我听班上好几个老师都夸你今天特别认真听课,早上的默写你也默写得很好!今天你表现得很棒!”   面对班主任的夸奖,林久久有些害羞,低着头说:“其实也没有认真听课啦……我只是听了会课……”   “久久,其实当初你刚被分到咱们13班的时候,老师也就找你谈过,听说你以前初中的时候念的是好学校,读书成绩也不错,至于为什么那时会考差来这,老师当然也尊重你的隐私不去多问,只是老师真的觉得非常可惜,其实以你的基础、你的天赋,不应当是这样的。”   “你能明白老师的意思吗?”班主任说得语重心长。   林久久只是低着头沉默,面对老师这样的关怀,她内心有些羞愧和不好意思,事实上无论从当初到现在,她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一个还算中上的学生到现在,她从来没去和任何人说过中间的内情,她是知道很多人会觉得她很傻、很没用,只是她是真的太过于希望获得一个眼神,来自妈妈的眼神。   她的确有些死死钻进了牛角尖,只是这个牛角尖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钻不出来,也许现在她也还没有钻出来吧。   “老师,我会试着努力看看的。”林久久笑着对班主任说,这笑里不自觉地带着些苦涩,起码现在妈妈总是用那种“我的孩子天下最棒”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才是最好的那一个。   起码为了这不知能维持多久的关注,她愿意努力看看,她想在妈妈面前是优秀的那一个,而不是狼狈的那一个。   班主任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是怎么心思那么重,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期盼,若是有什么突然出现的事情改变了这个小姑娘,那就多改变一些……直到这小姑娘能改好,那就好了。   林久久很快回了教室,黄杰和王石两个还在那同课文死磕,认真的同她做出了苍蝇搓手的手势,期盼着大姐头稍微等他们片刻。   很是无奈的林久久只得担负大姐头对小弟的责任,默默地靠在教室门口稍微再等他们一小会,只是这么靠着墙,眼神却不住在时钟那里打转,担心妈妈在家里等久了会不会着急,焦躁不安。她顺道用眼神在里头那丝毫不知她焦急的心正站在班主任前头背诵的小弟二人组。   黄杰和王石已经准备了一天了,也背得七七八八了,可一到班主任面前,就变得支支吾吾地,不过还好虽然有些卡壳,也总算把这几首诗歌背了下来,在得到班主任的点头后,他俩立刻跑回座位提起包就跑到大姐头身边,就像撒欢的小狗般找主人似地一起往外走。   这年纪的青少年大多有些慕强心理,更别说当初黄杰王石两个还是在被人欺负的时候让林久久给救下来的,他们更是崇拜林久久得厉害,每天风里雨里一起下课再四散离开,几乎成了不变的规律,走到前头7班,挑染和爆炸头看到他们过来也加入了队伍。   挑染的名字叫薛战,黑色的头发中挑染着几屡白色,这是他精挑细选的,当然他挑染结束后班上的同学都说他是神雕大侠这事可以忽略不计,而爆炸头名字叫做冯宝,是小弟四人组里家境最好的,从以前就是那些人的提款机,时常没钱了就把他堵在学校角落里要些零花钱来花,一直到被林久久撞到才算终结了这些事情,不过他和薛战都选了理科,所以便被分到了7班,和13班隔着大半条走廊,但是他们五个每天上下学、吃饭还是在一起的。   他们四个最大的共同点大概都是缺少家里人的管教或是管教过度,像是冯宝、薛战和黄杰,家里都忙,忙得根本管不上他们,放任自流根本不知道孩子变成什么样。而王石的家人倒是管他很严,只是他爸爸有些暴脾气,管起孩子来没有别的方法,也就只有一招,就是打,拿起棍子就是把他打得屁滚尿流,丝毫不考虑身体状况,反倒是让王石越发对着家里人来干。   他们并林久久不只是什么救援与被救援,大姐头和小弟的关系,更多的反而是互相取暖,凑在一起显得不那么形单影只,彼此之间有些依赖,同进同退如此而已。   王石已经开始叽里呱啦地炫耀起了他刚刚背诵是如何之快,迅雷不及掩耳地征服了老班的心,老班立刻大手一挥放他一马!   薛战则不一样了,他想的是晚上的事情:“老大,我们晚上一起去门口那家咖喱饭吃吧!班级里的女生说那里的套餐好吃得不行!还送柠檬红茶,你不是喜欢喝吗?”他们平日里都是一起吃饭,吃完饭一起找个地方坐会、聊聊天再各自回家,回家的路在一条直线上,五个人扎堆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可以啊,我们晚上顺便去上回那个图书馆吧!听说里面这几天进了新的漫画,特别好看,我们不是都有图书卡吗?一起去看看!”冯宝说得眉飞色舞的,一说到读书他就犯困,说到漫画他便很是兴奋了起来。   可林久久立刻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你们自己去,我晚上要回家吃饭,我妈妈在家里等着我呢!”   小弟四人组立刻有些恹恹地,毕竟少了核心做什么都少了些趣味,不过他们也是知道林久久妈妈才出了车祸的事情的,倒是也能理解,可这久久老大以前不是和她妈关系不太好吗?   要知道以前每次久久和她妈妈吵了架都要难过个好几天,就连黄杰这种最大大咧咧地都撞过林久久发着呆眼泪就掉出来,只是林久久反应很快,迅速地把眼泪擦了个干净,抬着头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了。   他们私下说过,其实久久看起来是他们里面最厉害的,反而心最软,只是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甚至有时候作为男孩有些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能做的就是陪着她一起熬过不好过的那些时间。   他们每次往校门外走的时候,都异常的拉风,毕竟别的不说,单看头发,就是人群中最闪耀的一颗星了,再搭配上林久久的跳色鞋子,可以说是从头到脚都很酷炫,不过今天四个穿着小脚裤的小弟绕着穿着阔腿裤的大姐,越发地突出了其中有些娇小的林久久。   王石有些怨念,小声地念叨着:“大姐头,你自己去把裤腿改了,怎么就不告诉我们呢!这样显得我们多和你不像是组合啊!说好的我们是十三中五人偶像组合呢!你说退队就退队,是不是还搞什么单飞不解散啊!”他很是委屈。   “你可闭嘴吧!”林久久眼神往那边就是一瞪,难道是她想亲手把特地眼巴巴送去改的裤子改回来的吗?要知道现在大风吹来,她的裤腿都会迎风飘舞呢,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流行喇叭裤的年代似的,要不是老妈……   “哎!久久,妈妈在这呢!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呀!”   林久久刚想着,就觉得自己似乎幻听了一般,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妈妈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有些慌张地东张西望了起来,可越是着急越是没看见人,难道是她听错了。   薛战轻轻地拍了拍林久久,往对面一指:“老大,对面是你妈妈吗?她好像在往你这招手呢!”   林久久顺着薛战的手指这么一看,果然映入眼帘的正是妈妈的脸,妈妈正站在那头往自己这认真地招着手,笑开了,这时候还在喊着:“久久,在这在这,别东张希望啦!妈妈在这里!”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林久久便是个钥匙小孩,每天脖子上挂着钥匙,下了课自己回家、自己开门,有时候家里的桌上饭菜罩子里已经有凉了的饭菜,有时她就只能坐在桌上等妈妈不知何时会回来接她。   她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有次下了好大的雨,雨砸在学校大门的棚子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伸出手雨滴砸到手上都有些疼。   那天她没有带伞,只是蹲在那门口想着妈妈能来接,等了好久,她怎么等,也等不到妈妈,有些害怕的她就到了门口保卫科,找保安叔叔借了电话。   她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却说她去接单明了,得先等接到了单明才行,她喊着让林久久要不先在门口找个车回去,家里的储钱罐里有零钱,从那里拿钱付,或者就得等晚点,等她送单明回家后就来。   后来的林久久是怎么回家的呢?她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大、打人很疼,她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脾气,只是特别委屈,甚至连车也不肯乘,故意这么淋着雨跑回了家,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有些晕晕沉沉了,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想着,如果妈妈看到她生病了就会后悔了吧?妈妈就会知道她也是会难过、会不舒服的了吧?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有时候心眼偏到天外去,是扭不回来的,这也成为了她心里的一个难以抹灭的执念,久久不能忘怀。   “妈,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休息吗?”林久久看左右没车,一下就冲到了对面,没敢扑到妈妈的怀里,怕她受伤,只是这么紧紧地抱住妈妈,蹭了蹭。   妈妈的怀抱可真暖和啊!原来,被妈妈接是这样的感觉吗?真的,特别、特别幸福。   单静秋被这爱撒娇的孩子逗笑了,只是这么轻轻地拍了拍,调笑着说:“我们久久这么大了还喜欢撒娇啊!妈妈刚好有点事情出来,想说到了久久下课的时间,想和你一起回家嘛!我们等下一起在家楼下的小店里头买点菜,回去你做作业的时候我做饭,保准晚上要你满意!”   听着妈妈带着笑意的话林久久开心极了,她抬起头冲着妈妈只是笑,眉眼弯弯,直说好,又故作生气的表情说着:“妈妈你太不听话了,叫你在家里休息你都不听我的,我告诉你我要生气了哦!哼!”一副分分钟闹脾气的样子,她知道她现在很孩子气,可是只是这样扒在妈妈身上,她都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疯狂想上扬的嘴角,止不住笑意。   “好好好,晚上回家任你罚我,看是要罚妈妈多做一道菜给我们久久吃,还是要陪我们久久多看一会书,都可以,妈妈保证做到!”单静秋不断应和着,没有半点不耐烦。   当然这时候的林久久可不会怕了,今天她可是有备而来,什么作业、背诵课文早就做好了计划,起码晚上在妈妈面前装装样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对了……久久啊……”单静秋忽然有些迟疑。   “妈妈怎么了?”林久久离开妈妈的怀抱,站定在她面前,有些愣,妈妈怎么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这几个男孩子……是你的同学吗?”单静秋说得有些艰难,似乎是经过了艰难地措辞抉择。   随着妈妈话音落下,林久久也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她僵硬地往后回头,几乎能听到自己脖颈发出的骨头移动的声音。   身后四个男孩正在讪笑着向着她和单静秋招着手,突然互相捅了捅,整齐地吼了一句:“阿姨好!”声音雄伟,还引得过路人下意识地往这一聚首。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自认今天准备完善,能好好地在妈妈面前维护住自己学霸形象的林久久现在非常绝望,她的小弟们不仅仅是不会读书,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什么非要在她妈妈面前找存在感。   她的眼光在小弟们的脑袋上飘过——   已知现在妈妈发现她有四个好友:好友一号黄毛非主流、好友二号卷毛小痞子、好友三号挑染杀马特、好友四号爆炸头傻子,并且已经同时向她妈打了招呼,她要如何说明这四个千奇百怪明显是不该在学生们头上出现的发型出现的合理性呢?   面对人生难题的林久久欲哭无泪。   今天的她,还能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小马甲吗? 第93章 每天都在努力不掉马(五)   虽然时间仅仅过去片刻, 但尴尬的沉默却让这段时间显得有些漫长,林久久感觉自己看向小弟们的眼神估计是带着杀意, 否则怎么站在最前面的黄杰居然还往后退了两步呢?   “是啊,妈妈, 他们是我的同学来着!”林久久强行笑了起来,冲着妈妈回话,越是到这种时候, 她越是要镇静, 越不能乱,只有心平气和才能解决问题。   就算是学霸, 有这么几个爱染发、奇形怪状的小弟好朋友不是很正常吗?——正常个什么鬼啦!林久久心底的小人已经抱着脑袋转起了圈圈, 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哦,是这样啊!”单静秋听到女儿的回话立马点了点头,这也是头回她主动来认识女儿的朋友,在这之前, 她对女儿学校的事情可以说是不管不问, 更别说是林久久的交友情况了。   “同学们, 你们好啊, 我是久久的妈妈,你们可以叫我单阿姨。”单静秋说得亲切, 冲着四人伸出了手,挨个握了手。   在这之前,四人组听说大姐头妈妈的故事都也是从她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还有侧面打听到的传说, 就连家长会大姐头的妈妈都没有出席过,所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单静秋。   遇到同学的家长,他们下意识地有点害羞,除了单纯的冯宝,立即主动地同单静秋招了招手,傻乎乎地喊了句阿姨好,其他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轻轻地同她握了握手。   林久久努力地在心里发出信号,寄希望于他们几个这么久来的默契能顺利的通过空气传导思想、达成共识,只希望黄杰他们四个人能感受到她现在内心深处浓浓地希望他们立即离开的心情。   很遗憾,这份期盼并没有传达到。   他们四个的脚就像被定在这一样,纹丝不动,甚至还同单静秋寒暄起来了,介绍着自己,说得不亦乐乎。   “阿姨,我是久久在学校里的同桌,我叫王石!平时大……久久特别照顾我们,不管是老师、同学都特别喜欢她!”差点脱口而出大姐头的王石有些心虚,还好求生欲让他迅速地收回了不该说的话,否则……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依次介绍着自己的小弟四人组就像是向主人讨好卖乖的哈巴狗,很是乖巧,在他们看来,老大的妈妈就和自己的妈妈一样,当然前提是这单阿姨疼老大,如果对大姐头不好,那他们才不理会对方呢!   只是这句大姐头的妈妈就像他们的妈妈,要是被独占欲爆棚的林久久听到,肯定要给他们一人一拳头尝尝滋味,要他们知错就改。   “对了……”单静秋突然愣了愣,眼神停在了几人的头发上,还毫无所觉的王石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自己的小卷毛,把那一头乱发弄得像是鸡窝一样,更是引人注意。   旁边一直紧张兮兮地林久久现在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上,认真地锁定妈妈脸上的神色,余光扫着旁边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小弟,决定随时封口。   “怎么了呀,阿姨!”被看到稍微有些不自在的冯宝也没忍住,往自己的爆炸头上就是轻轻一压,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今天早上没把头发吹好,可惜现在找不到镜子能看。   单静秋小心翼翼地凑到了久久的耳朵边说着话,生怕伤害了眼前她同学们的自尊心,可向来嗓门不小的她所谓的窃窃私语,也让对面听得一清二楚。   “久久,你这几个同学发型怎么好像有点怪怪的呀……”就像单静秋想装傻放久久一马,可这几个人的发型简直是在十三中门口自带聚光效果,同旁边乖乖剪了短头发的男同学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了那样的对照组,真要忽略过去也难!   单静秋眼神落到了和女儿同桌的王石头上,他头上的小卷毛卷得有些可爱,很是蓬松,就像是什么狮子狗似的,她低声道:“你同桌的头发,是不是有点儿卷啊……要知道妈妈看新闻,可是说经常烫头发会得癌症、白血病!对身体可不好了,你看要不要提醒一下你同学呀!再说了……”她眼神往周围打量一圈,“其他同学都不是这样,就他这样,会不会被排挤啊……”   “哈!哈!哈!”林久久尴尬地拖长了笑声,试图延长思考时间,糟糕了,面对这四个堪比理发店tony老师的怪异发型,她要哪什么去解释呢?   对了!她得先下手为强。   林久久一把拉过王石、一把拉过冯宝,强行把两人和自己凑在了一起,三颗小脑袋互相顶着,都有些毛躁,她丝毫不管旁边两人有些不安的神情,夸张地笑了笑,开始了她胡来的解释大法:   “妈,你看,我们三个之所以做朋友,就是我们三个发质很类似啦!我们都是自然卷,只是卷的程度不一样!以前这王石头发留的比较长,所以剪短了就翘得很厉害,冯宝他发质和我们不一样,特别硬,所以卷起来就像个蓬蓬球炸弹一样特别可爱!我们最经常在一起交流这如何护理卷发的心得了!”她说得认真,眼神却始终不敢和妈妈直视,只是这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地,不安得厉害。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家大姐头,原来正试图和单阿姨掩藏他们的关系,王石和冯宝两个重要道具忙不迭地点头,两颗卷毛头疯狂地抖动着,散发着强迫别人接受的信号。   单静秋看着这三颗强行凑在一起,一个是发尾微卷的自然卷、一个是短得厉害的小卷、一个甚至是炸开了的爆炸头……虽说都是卷发吧,但这卷的程度,还是挺难被认定为同出一源的。   不过她向来是个再体贴不过的妈妈,勾起嘴角笑了笑,只冲着女儿说:“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有空也要和你这两个小朋友一起交流一下,看看怎么打理你这头卷发,省得别人老误会你烫头发!”   单阿姨居然信了!冯宝和王石心中同时飘过一万个写满了不可置信四个大字的弹幕,不过信了好!起码大姐头的心情会好,他们纷纷应和着,一时之间场面很是和谐,好像都达成了一致。   林久久刚要放下戒备不安的心,却看见妈妈的眼神移到了黄杰的头上,而黄杰头上的黄毛在夕阳的阳光下,显得分外闪耀了——闪耀得让林久久的眼睛刺眼得想哭,这怎么难题一个接一个啊。   “那黄杰同学呢?听说啊,染这样的浅色可是要漂白的,漂白伤头发,以后秃得快!你看现在那些男孩子二三十岁就秃头、地中海的好多,就是因为天天染头发!这以后掉光了头发可要后悔的!”单静秋开始了妈妈唠叨攻势,皱着眉头的样子突然有了些气势。   “妈——!”林久久长长地喊了妈妈一声,不行,她还不能认输,黄杰这太像是不良少年、社会青年的造型了,一看就不太正经,可又要怎么解释呢?   头脑中灵光一现,拉住黄杰的林久久突然想起了唯一能解释这头金黄得过分、不该出现在亚洲人脑袋上头发的理由:“妈,人家黄杰没有染头发啦!他是混血儿!”   “啊——”黄杰下意识地一愣,便又立刻反应了过来,讪笑着:“是啊,阿姨,我是混血儿来着!所以头发颜色不太一样!”嗯,可能是吃货省混辣椒省吧,还有八分之一的骑马省血统,简直不能更混血了,这话没毛病!   话一出让小弟们面面相觑了一番,黄杰是混血儿的事情他们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不过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了!   这也导致一直到很多年后,黄杰在他们的心中依旧以“混血儿”的身份存在着,还以为他家确实有什么长辈是来自于国外呢!   “啊,原来是这样啊,是阿姨没搞清楚状况,还唠叨了你一顿,本来阿姨还以为你是染头发呢!那样可伤害头发了!”单静秋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黄杰道了个歉,黄杰也立马死命摆手表示没事。   只是没人知道面上满是愧疚的单静秋心里已经有个小人正在笑得满地打滚,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了。   “对了……还有……”   林久久一看妈妈似乎看到了薛战,立刻抢过话头,这瞎话说第一次不好意思,说到第三次也就特别理直气壮了:“妈,薛战他也没染头发,你别看他一头黑发上几条白色,其实这是他天生少年白!没办法,就跟你看那电视剧《神雕侠侣》里头杨过一样,头发说白就白,他也没有办法!”   薛战差点一口水把自己呛死,他忽然对自己坚持了一年多的发型产生了深刻的质疑,难道这发型就真的这么像少年白吗?只是出于对大姐头的支持,他还是违背自己良心艰难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单静秋打量着对面小伙头上一看就挺精心打扮过的造型,再次说服了自己相信。   林久久坚定地点了点头,用睁大的眼睛说服了刚刚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妈妈。   要是有外人在旁边从头听到尾,估计要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不知道是骗子太精、还是傻子太傻。   只是外人不知道,有一种谎言是因为爱而说谎、有一种帮着说谎是两肋插刀、有一种被骗是心甘情愿,没有人太傻、也没有人太精,只是都出于一份关心和爱。   全都是甘之如饴。   总算寒暄完了,林久久的手背在身后,她用放在后头的手疯狂地向小弟们示意着赶紧离开,一是她怕妈妈异想天开,毕竟妈妈现在对她那可叫一个关心,她还没有和小弟们对过口供,万一小弟们一时说漏嘴,让妈妈觉得她是个坏孩子怎么办呢?二是她现在特别享受和妈妈的二人世界,才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呢!哪怕是互相取暖的他们四个。   可黄杰他们几个只是紧紧地盯住单静秋,单阿姨的随和力可以说是一级棒,对他们分外关心,让他们从她身上似乎找到了久违地妈妈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洗掉了曾经脑海里定型了的那些或许不太好的印象。   只是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敬爱的大姐头此时恨不得拿把杀猪刀把他们论斤卖了的心。   “……那你们平时都不回家吃饭吗?”单静秋身上似乎自带着亲和力、让人想倾诉地buff,尤其是功力不足的单纯小弟四人组,在她面前不知不觉地把个人情况交代了个清楚,只是大姐头还在旁边虎视眈眈,起码还保住了林久久最不想让妈妈知道的隐私。   说到这他们几个都有些黯然,王石苦笑地说:“我爸就喜欢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对,要是我回去了,每次没说两句就是一棍子上来……所以我不太爱早回去,只想躲开他……”   黄杰他们三则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着:“反正我们回去了也都是保姆阿姨在家里,我爸妈他们晚上都是要应酬的,才不会早回来吃饭呢!”、“是啊,我爸妈不管我的,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见到他们多一些!”、“……反正我回不回家都没有人知道,所以也没事……”   素日里,林久久听到这总会用力地锤这四个伤春悲秋的家伙一下,然后拉着他们谈谈心,用他们的方式把这一页翻过去,只是此刻她不知怎地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单静秋看向这四个孩子的眼神有些心疼,事实上很多孩子的不读书是由于自己不求上进,但是的确有很多都是因为家长的缺乏关心、缺乏爱护……并不是强求父母一定要把孩子当成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只是在很多时候、孩子心智不成熟的时间段里,多一点点关心、多一点点爱护,可能就可以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既然你们晚上都不着急回家,又都是久久的好朋友,那么阿姨想说,今天晚上让阿姨请你们到家里吃顿饭好吗?就当是阿姨谢谢你们平时关心久久、照顾久久了,不知道你们愿意叨扰一下吗?”单静秋笑得眼角的细纹都露了出来,很是慈和亲近。   果然,不祥的预感总是能顺利实现,林久久只恨自己的眼神不够快,否则应该已经转过去杀了他们一万字,若是在什么古代武侠背景,她肯定要给他们一人捅一下哑穴,让他们不能说话。   “可以吗?单阿姨,会不会太打扰啊!”被单静秋的温柔迷得有些脑子当机的黄杰几个没二话便害羞地回话,在对方笑眯眯地答了没关系后更是开心得要爆炸了,旁边的林久久也要爆炸了,不过是气得要爆炸。   她的二人世界、她的学霸之路、她的完美形象、她珍贵的小马甲,到底何去何从!   在回家的路上,林久久的嘴巴不自觉地都快要能挂油瓶了,终于反应过来的小弟们乖乖地跟在了后头,丝毫不敢招惹大姐头,毕竟现在他们也反应过来了,以大姐头表现出来在单阿姨面前瞬间变成软萌娇妹子的样子,怕是不想让他们看见呢……   单静秋轻轻地揽过来闹脾气的女儿,虽然她知道久久并不会和她发火,永远只会冲着她甜甜地笑着:“久久,今天妈妈这样邀请你的小伙伴到家里,妈妈知道你可能会不太开心,毕竟我们家久久可也是主人,没有经过另外一个主人同意怎么能随便邀请人来家里呢?”她说得认真,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林久久有些晃神,忙摆了摆手,也认真地回话:“妈妈,我真的没生气,他们也都是我的好朋友,也很尊重我,如果我真的很不希望他们来,我刚刚就会和他们说了,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有些什么?”她轻轻地牵住了女儿的手,温柔地问道。   “只是有点想和妈妈两个人一起吃晚饭、一起聊天、一起看书……真的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我……”林久久地脸有些红,声音很小,可全都听进了单静秋的耳朵里。   单静秋心里有些疼,她是知道久久嘴巴里说的“很少”究竟蕴藏了多少辛酸的回忆,并不是很少,而是几乎没有,当初她进入这个世界之前,阅读了原身的记忆时,就为她对这小姑娘的“绝情”和对弟弟一家的“钟情”对比瞠目结舌,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这小姑娘虽然叛逆,但从头到尾没有走了真正的错路,否则该要有多追悔莫及。   她紧紧地抓住了久久的手道:“妈妈和久久以后两个人在一起吃饭聊天看书的机会还会有很多很多、每一天只要久久不忙,妈妈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林久久的眼神有些雾气,只是她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让这点眼泪砸下来的,她扯了扯嘴角笑着便应道:“是吗?妈妈,那可真好啊。”只是她心里全是不安,不知道这份此刻弥足珍贵的“一起”究竟能维持多久。   等妈妈记忆恢复了,她就会像以前一样,只想着堂哥单明了吧!等她发现自己不像是她想的那么优秀,她也就会对她失望透顶了吧……这份偷来的幸福,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却不知道能捧多久。   “是,你相信妈妈。”单静秋神色坚定,或许林久久对这份好的时限性充满了不安和质疑,但单静秋知道,她不会让这一切有所改变,   “妈妈也想好好认识一下你的朋友,毕竟妈妈都把以前的久久给忘光了,连久久的朋友都不认识了。”她笑道,“而且对于妈妈来说,真的好感谢你的朋友,感谢他们总是陪在久久身边,人生在世,久久的身边有好朋友能陪伴,实在是太好了!”她的眉眼跟着弯了起来,流露出温柔又坚定的弧度。   林久久沉默了一小会也跟着笑了,妈妈只是这么说她心里就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填充得满满,好像突然被充满了气的热气球,松开绳子的下一秒就能腾地而起,飞向天空。   她曾经多想和妈妈说说她在学校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只是在更多时候妈妈总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她现在正在忙,即使忙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别人家的小孩”的事情。   哪怕知道也许这幸福只是片刻,但是这片刻的幸福也足够她在未来永远地珍藏了。   真好。   这么想着,身后的小弟们突然也不是那么欠扁了呢!开心的林久久突然放下了打算事后修理他们的心。   还不知道自己总算逃过一劫的小弟四人组正在后面挤眉弄眼着,甚至还胆大包天地偷偷学着大姐头和单阿姨撒娇的样子,可一边这么搞怪着,他们一边也有些羡慕。   随着端坐在单家的饭桌上,一道又一道的家常菜被端到了桌上,小弟四人组的羡慕之情终于到达了顶峰。   今晚的菜色倒是丰富了一些,毕竟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突然来了四个年轻小伙,单静秋备菜也多做了一些,生怕他们几个吃不够、吃不饱。   桌上的菜色虽然不算复杂,但也可以说是琳琅满目了,汤是海带玉米排骨汤,清淡又和久久的口味,菜则煮了糖醋排骨、爆炒牛柳、花蛤水蒸蛋、虾仁炒蛋、清蒸目鱼、蒜蓉上海青……单静秋手脚很快,一上桌便是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单阿姨,那我们就开动了哦!”   “妈,你也快来,我们都坐着了,我们一起吃!”   随着参差不齐地说话声,这一桌子的人便同时动了筷子,小弟四人组别的不说还是很讲些礼貌,一上桌便一个抢一个地为单静秋服务着,什么打汤夹菜,都主动出击,就连林久久的都一手包办了,不让这餐桌上唯二两位女士多做辛苦。   这也让单静秋不住地夸奖着他们的懂事,他们害羞低下头时林久久的小眼神就像是哪里来的剃刀一样,好像下一秒要把他们都剃成光头才解恨。   当然,其实林久久心里很是开心,若是在从前,她想和妈妈介绍她的这几位朋友,妈妈一是根本不愿意听,二是就算听了,也只会觉得她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吧!   现在妈妈肯在那眉开眼笑地,认真倾听着朋友的话,和他们之间虽然有些代沟存在,但也努力沟通着的样子,真的让林久久的心开心得都要蹦跶出来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个个胃口大、动作快,一天的课程早就把摄入的能量消耗得干净,才没一会,就把这桌上的菜扫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平日里总会多少剩下些的汤都清了底,个个吃得酒足饭饱,满足不已的样子。   正当几个人还在饭桌上坐着边聊天边消食,毫无防备的时候,单静秋突然袭击:“对了,你们几个现在考得怎么样呀?分班以后成绩有没有进步呢?”她说得随意,可问题却一点也不能随便作答。   这话一出口,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尤其是林久久,目光瞬间被小弟四人组给锁定,他们试图用视线交流。   小弟四人组:老大老大,怎么办?我们要说我们考得好,还是考不好!   林久久:那还用说吗!肯定要说你们考得还行,然后赶紧滚蛋!   小弟四人组:我们懂了!   林久久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最后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了薛战比平时还要阳光些的声音:“单阿姨,我们几个都考得不太好,基本都是吊车尾……”   等等,难道这今天又要给她最后一击吗?林久久慌了神,但是又很快镇定了下来,她可半点不慌,早有准备:“是这样的妈妈,我们几个呢,是老师指定的学习小组,先进带后进,他们成绩不太好,所以老师叫我们互相帮助,我们也通过辅导的过程,提升自己的成绩,最后得到更好的结果!”   她说得铿锵有力,好似什么善良帮助同学的好学霸。   而小弟们只是这么对视几眼,默默地在心里下了结论——老大说的是10分帮助0分的那种帮助吗?也许那也算是一种帮助吧……不,肯定是这样的!起码还有十分的进步空间嘛!   “不过,前头不是说薛战和冯宝和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吗?”单静秋往那头一指,眨了眨眼。   小弟们的眼神一下从单静秋那一致地扭头移到了林久久身上,好似什么漫画场景一般。   “……对,他们是理科班的……”她脑海中努力思考着,“是这样的,以前我们高一就在一起结对子了,虽然现在分班了,我对他们的语数英还是有监督责任的!不能轻易地放弃他们,而且我们还是好朋友,肯定要互帮互助,共同前进!”   单静秋眼神里写得满满的都是“女儿真棒”四个字,被妈妈目光洗礼的林久久害羞地低下了头,虽然内心有一万个愧疚,但是……   不知是灯光太闪,还是确实单静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眼神突然一亮:“对了,刚刚黄杰、王石你们几个不都说了吗?你们晚上回去也没事,要不以后晚上都来这里一起学习吧!我们客厅桌子大,省得你们老要去什么图书馆之类的地方特地找位置!我最近生了病,久久天天得回来,耽误了你们学习可不好!今天晚上要不就先留下来看看?”她往他们几个看去,神色真挚,全是为他们考虑着。   四个人的目光均定在了林久久身上,林久久抿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发觉妈妈似乎脸上有些要变色,立刻不二话,大手一挥地同妈妈说了声:“成,妈妈!那今晚我们一起在这做作业!”   被定了·做一晚上作业·小弟四人组满脸懵逼,他们还要回家看电视玩游戏做手工玩手机呢……怎么突然就从校园争霸变成了好学生天天向上纪录片呢?   人生真是此起彼伏啊……   单静秋一把这事情定了,手脚很快,迅速地站起来收了碗筷,把桌子清洗干净,并把刚刚在厨房里准备好的水果端了上来,让这几个孩子先饭后休息一番,等等再开始作业,并回绝了林久久的帮忙意愿,毕竟今天他们家久久可是主人,要好好地招待客人。   她这一转身,刚刚还是天字一号乖乖女的林久久就眯着眼向小弟们挥舞起了自己的小拳头,这拳头看起来不大,力气可不算小。给完武力威胁,接下来则是软言相劝,她双手合十,搓了搓手,向小弟们露出了祈求的小眼神,只希望他们今天晚上能顺着她,先好好地读一读书。   这做大姐头和做小弟的还是要讲究一些江湖义气,一日是老大、终身是老大,遇到这样的老大他们还能怎么办呢?更何况他们心里也不是很想伤了一个关心孩子的母亲的心,对他们几个来说,父母的真挚关心已经缺失了太久太久。   就单静秋进去收拾了一会碗筷的功夫,他们便迅速地达成了“认真学习伪装计划”,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假戏真做,演着演着也就成了真。   尤其是眼看着单静秋坐在旁边,忙里忙外,不怎么打搅,只等快结束了来关心两句生怕打搅了他们的小心样子,忍不住心底便有些酸涩。   别的不说,就说薛战他们几个,哪怕是考0分,能等来的也就是个“远程批评”通话,甚至还见不到人,一通电话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而后便是一句“你让我失望透底!”便只留下挂电话的嘟嘟声不断地在话筒里作响。   王石的家人倒是管,但是只是要结果不要过程的管,只要考差了,管你中间有万般理由,没别的就是打一顿。   所以对他们来说,连单阿姨这样长辈的细小关心都有些显得弥足重要,更何况头顶还有老大这个大石头压着。   这天晚上,他们几个可是享受起了林久久全方位的关照和仔细督促,本来还想着浑水摸鱼,把手机偷偷地藏在课本下面玩一会的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大姐头有了单阿姨的buff加成后,会变成这样“魔鬼教师”的模样。   一看到英文就想要打瞌睡的黄杰一边抄着课后的单词,一边有些神游天外,只是每次一走神就会被注意到的林久久瞬间捕捉,用笔后往他身上轻轻地就是一按。   而面对数学愁眉苦脸大多时候总是把试卷的右下角撕下来当场抽签选答案的王石则是在高危压迫下战战兢兢地翻着课本,对照着公式挣扎地算了起来,不过好歹这前头几个基础题,他居然这么算着算着还真算出来了!   身处理科的冯宝和薛战,林久久倒是帮不太上忙,但是能做的却分外的贴心,就是帮他们把练习题后头附上的答案先没收起来,要他们一边看着公式、课本一边往里面大概先做些会的,起码公式要会写、概念也要懂,这也便是多少能帮上了。   至于林久久,早就把高一的书翻了出来,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文科功底还在,摸索着能查漏补缺,也就是数学这样的科目得多花费些心思才能补足这一年多来拖延的程度。   这下反倒是单静秋每过个一个多小时就忍不住来关心一番自家女儿和她的四个同学,生怕他们“废寝忘食”、不知道休息,把精气神都给搞坏了,还得强迫着他们起来休息、走动一下,活动一番身体。   林久久攒足了劲,一定要在下回考试前把基本的补上来,起码不要再做个班级垫底,到时候她就要老老实实的同妈妈坦诚,其实她不是妈妈心里以为的“学霸”,甚至还是个“校霸”,可她不会这么一条路走到底,会知错就改,往好的方面一直努力,直到成为妈妈心里优秀的那一个。   而想到了自己后,她也想着黄杰他们几个,他们之间对彼此的了解都很深,情况也都有些类似,从一开始的叛逆到后来已经不学无术成了习惯,如果可以,她也想帮着这几个小伙伴一起迎难而上,起码不用这么甘于做个差生。   这夜的单家,只有笔尖在纸张上滑动发出的写字声音和不时讨论问题、问问题的交谈声音,只是餐桌上那几个形状各异的发型凑在一起显得有些和这氛围格格不入。   看着这一切,单静秋的心底很是欣慰。   也就是从这一天,单家的久久小课堂就这么开了课,也是所谓的“垫底差生共同奋斗班”,这也在未来的日子里留下了他们几个艰难学习,被武力镇压、抵挡不了妈妈柔情的血与泪,同时也成了一个小传奇。   ……   单家这可以说是其乐融融、氛围良好,可在另外一头的另一个单家,那已经是凄凄惨惨,满是眼泪了。   单明上的是重点高中,他到了这学校后,他才发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向往着到了好高中、出个好成绩,以后考个一流大学的未来,很多人对未来还有不同的选择。再者当初差了点分数的他是靠着捐分进去的,而进去排座号便是按照成绩高低排列组合,他在他们班上是第56号,而他们班也仅仅只有56人,他学上得分外吃力,这也是促使他想要出国留学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是出国留学这事,对于他们家来说可能有些吃力,毕竟爸爸妈妈条件不算好,妈妈是全职主妇、爸爸也不过是个普通工人,拿点月薪过活,家里除了有套现在升值了不少的大房子,存款都不算多,毕竟这些年来有“稳定atm”的他们一家,只要缺钱总能从大姑那把钱要来,便也没有什么存钱的习惯。   不过还好,还有大姑,妈妈早和他说了,大姑说好了要给他出钱,等钱过来,他就开始上辅导班,辅导班结束了就差不多能准备考试去国外了。   今个儿下了课往回走的单明心里头有些烦闷,自小便被爸妈、大姑捧在手心里,哪怕当初堂姐要考得比他好一些,大人们都会说是男孩子发力晚,等高中堂姐就跟不上他了,后来果然,他来着这,堂姐去了十三中那个破学校……可进了高中,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早就不是那个在父母和大姑的夸赞下无敌的他了,在这他发现他再怎么努力也不比别人更要厉害。   只希望大姑快些把钱拿来,好让他准备出国,等出了国他就比国内的这些人走得更要前面了,哪怕现在他考得比这些人差,也只是一时的事情!   可回了家,单明有些愣,这家里灯火通明,怎么却不见人影呢?狐疑地走来走去的他却看到在屋子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亲妈冯秀华。   “妈,你怎么了?”他脱口而出。   冯秀华一看儿子回来了,瞬间觉得找到了倚靠,立马哭得声嘶力竭了起来:“明明啊,你大姑不是人,今天把你爸爸和妈妈我送到警察局了!现在你爸已经被警察拘留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今天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做,最后警察居然只肯放她一个人回来,说单静冬他是打了警察,若不是看他们两夫妻,她出手得轻一点,本来还打算两个一起拘,这话一出,原本打算在那里撒泼大闹一场的冯秀华立刻灰溜溜地跑了回来,哪里敢继续留着,她这下可已经知道了,警察那不是在吓人,那是玩真的!   单明有些头疼,妈妈哭得厉害,这连喊带叫的让他听得一头雾水:“妈,你说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扯上大姑了?大姑还报警了?”这话说得他心里觉得没个底,别人不说,这大姑分明是把他们全家恨不得捧在天上的!怎么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这简直有些像是在说故事了?莫非妈妈在说胡话!   冯秀华一眼看出了儿子的不可置信,别说是儿子了,哪怕是她到现在也有些不敢相信啊,说出去谁能信呢?单静秋那个恨不得把心都剐出来给弟弟的姐姐,居然现在还报警抓弟弟。   她继续哭着道,只是这回说得慢了点:“儿子,妈今个儿特地为了你的培训班费去找你大姑,她不肯认啊,她说她根本不认识我们,翻脸不认人,叫妈这心啊拔凉拔凉的,你爹气得不行就和她理论了,她居然就直接报警了,还在警察面前搬弄是非,把你爹给搞到警察那去了!就剩下妈一个人啊……”   单明这回听懂了关键词,这培训班没了?他心猛地一颤,这可是他改变命运至关重要的一环,和这群书呆子在高中里竞争,还不如花点钱抢先一步,去国外直接留下,他皱着眉反复念叨着:“就为了这个培训班钱,大姑就假装不认识我们了吗?她怎么能这样,明明我们都说好了……”他也又委屈又生气。   有了儿子撑腰的冯秀华气焰又高涨了起来,叉着腰同儿子说:“你可是老单家的独苗苗,你大姑就有义务要帮衬咱们家,否则那么多钱要留给他们家林久久那个孩子吗?你去同你大姑说,她最疼你,肯定立马知道错了!否则你爹要怎么办!你的培训费又要怎么办!”   瞬间被母亲的话给煽动了心,单明抿着唇,沉默了片刻,说道:“成,我去找大姑!” 第94章 每天都在努力不掉马(六)   既然说是要去单静秋那, 那就得立刻出发。   说起来单明的自信心别提有多大了,要晓得, 他打小可以说是众星捧月了,在单家, 所有长辈成天就夸他是继承了爸爸的衣钵,当年爸爸读书好,他以后肯定也会是个名牌大学生。   这些长辈中, 大姑尤其是如此, 毕竟大姑说她没什么读书天赋,比不上爸爸, 连她女儿也比不上单明, 从小只要他要去上什么补习班、培训班,大姑立刻就拿着钱上门,不只是出钱,她还出力,甚至还一手包办接送, 生怕他自己上下学累了。   所以想到要面对大姑, 单明分外有自信, 只要他去了大姑家, 在大姑面前卖卖可怜、倾诉一下自己对出国的欲望有多强,再和大姑撒撒娇、道道歉, 大姑一心软,那就妥妥的没事!稳得很,这培训班的钱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完全用不着忧心。   冯秀华一开始还有些闪躲,毕竟早上她便是和丈夫一起,从单静秋居住的那个小区里被民警押了出去,想到要回去那,她就不禁地觉得又是有些丢脸、又是有些害怕了起来。   可单明很是坚持,又非得趁夜去,他说第二天还要上课,没有时间,冯秀华也只得陪着儿子上了路,一起叫了辆车就往单静秋住的那小区去。   由于单明是等下了晚自习才回的家,虽说路上没有耽搁,但等他们赶到单静秋的小区已经是十点出头了。   在这前单明也没有来过这,刚从车上下来,他打量着这小区,虽同样是老小区,但这明显比他家住的小区规格要好上一些,单单是这绿化、保安程度就能清楚地看出来差异,更别说加上地段、周边设施这些其他东西了,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单明在心底撇了撇嘴,没说话,这大姑成天就说,她是多把他们一家放在心里,是如何掏心掏肺尽心尽力,可自己住的房子要好那么多,怎么不多帮帮他们家呢?分明这去辅导班才要几万块,也不肯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平时都是装的大方、装的对他们好,真的到需要的时候倒是一毛不拔了!   都说这人东西吃多了,胃口也会越来越大,这时候单明可半点不记得这些年来单静秋是如何对他们家尽心尽力,若不是有单静秋在,以他爸妈的工资水平,他估计自小连一个培训班都上不起!   只是这下他怎么会这么想呢?满脑子也只有他的钱钱钱。   单明在这次之前,也一次都没有到过大姑单静秋所在的小区,谁让这逢年过节的大姑都也在他家过呢,因为此前没来过,他倒是也不知道单静秋具体的位置,所以他也便乖乖地跟在妈妈的身后走着,只是妈妈不知道怎地,倒是一直左顾右盼、贼眉鼠眼的。   冯秀华自是小心翼翼,生怕又被什么个王大姐、李大姐给看到了,虽然天色黑了,但是小区里路灯设施都挺好,循着早上的印象还是一下就找到了楼,她战战兢兢地带着儿子往上爬,很快便到了单静秋家门口,只那铁门现在看来还确实有些凹,让冯秀华不自觉有点心虚。   “叮咚!”单明手很快,看妈妈在前头纠结来纠结去的样子,他率先走到了前面把门铃一把按响,稍微理了理头发、站直了身体只等大姑来开门。   ……   经历了一晚上的学习,黄杰感觉自己头上的小黄毛都已经被他揪下来一大把了,天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学习这么难的事情,做题一分钟,崩溃三小时,对他来说每一道题目想要搞懂都要经历艰辛的课本“预习”时光,不过万幸的是高二才开课不久,勉勉强强挣扎着还是能做出来几题。   至于对面那两个从理科班来的冯宝和薛战,早就在桌上放了一堆的草稿纸,上面全是黑色的字迹、涂涂画画的样子,能感觉到在其中的纠结和挣扎。   至于大姐头林久久,则不愧是他们的大姐头,虽然同样是经历了一晚上的学习,到现在还这么精神奕奕,好像得心应手一样,黄杰忍不住往林久久那投掷了崇拜和向往夹杂在一起的小眼神。   林久久正在奋笔疾书,前头摆放着课本,右上角放着习题册,手头的是笔记本,她此刻正在拿着笔往上面填满着什么东西,只是若有人靠近来看,则会看到她正在上头写的东西竟是:   “为什么今天晚上的作业那么难做啊!   他们几个什么时候肯回家,我想和妈妈两个人在一起!世界上有没有记忆面包,印一下课本吃掉就能让我瞬间背诵呢?   读书其实真的挺难的!”   完全没胆子探头探脑、交头接耳的小弟们在没有看到笔记内容的情况下,只觉得林久久是在游刃有余地学习着,他们已经默默地在心里给大姐头点了无数个赞。   “好了好了,现在时间也晚,都已经过了十点了,你们几个也该回家好好休息,洗漱一下明天还得上课呢!”安静地在旁边关了静音看了一晚上电视的单静秋忽然出现,笑着同这几个任谁都想不到会在这埋首苦读一夜的孩子们说道。   作为职业陪读的她,今天一晚上也就偶尔帮着接受下课文背诵、帮忙检查下什么抄写单词,多的她也帮不太上忙,只能坐在旁边兼任学习监督员了。   时间已经走过了十点,不敢掏起手机来玩的几个人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他们害羞地冲单阿姨笑笑,有点舍不得这宁静的氛围。   而林久久则不同了,妈妈的话才刚说,她早就投掷过来写着“你们赶快走”的杀人目光,让他们几个如有芒刺在背,不自觉地动弹了一番。   既然时间也晚了,那么他们几个便也准备收拾着背包先回家休息,不叨扰单阿姨了。   他们轮着去上了厕所,洗洗手,收着包,个性活跃的黄杰带着几个人往单静秋那招着手,很是尊敬:“单阿姨,谢谢今天你招待我们,我们有好好看书,辛苦您啦!我们就先回去了哦!”   旁边的几个也跟着点头挥手,在把目光移动到大姐头身上时,接收到的却是林久久不耐烦的疯狂摆手。   林久久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丝毫不想挽留他们的心。   “那你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知道吗?”单静秋说着话站起身,要往外送这几人,身子微微一侧,就在她目光正要扫到久久前,林久久忽地面色剧变,勾起嘴角,热情地同小弟们疯狂挥手,笑开了花,这也让不知变脸内情的单静秋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女儿还是很有一些同学爱的嘛!   万幸!妈妈一回身又把脸变了回来的林久久轻轻地拍了拍胸口,有种死里逃生的快感,还好她应对及时,否则在妈妈面前她“完美”、“可爱”的形象可就不保了!   单静秋送着四个男孩到门口,双方你来我往地,谢谢都说个不停,只是单静秋热情得厉害,想把这几个同学送回家去,他们不好意思,恨不得拔腿就跑。   就在这热闹的时候,门铃突然就响了起来,在房间中回荡着“叮咚”的声音,很是清楚。   林久久有些错愕,要知道妈妈又没有工作、也不怎么社交,哪有人那么半晚的上门,哪怕是那些业主委员会或是什么卖蟑螂药老鼠药的推销员,基本也都是下午或者是晚饭前后来的,怎么会拖到了十点后呢?难不成还是什么按错门铃的?她心里打了个问号。   前头的单静秋似乎毫无疑心,越过四个男孩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拉开了靠里面的那扇大铁门,并跟着嘴角轻轻勾起,很是礼貌地往门外头说着:“您好,请问是谁啊?这么晚上门……”可这些话却在看到门外的时候停顿住。   小弟们自是不认识门外的人,出于礼貌没敢多问,只是有些好奇地往后头打量着来者,感觉有些陌生。   林久久刚刚门铃响起的时候就起了身,而这下刚走到门口看见门外那两人的她脸色当即就黑了,口气很冲地说着:“你们来是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林久久不安地往后头看着妈妈,生怕妈妈回忆起了什么,心中莫名地生起了些酸涩难忍和不知所措,这两个按响门铃的正是林久久心中头一号不欢迎的客人。   门外的单明还背着书包,满脸学生气的他隔着防盗门的隔网没能看见里面的全部,但是出现在眼前的大姑和表妹倒是很清晰,只是这两人怎么到现在不肯把门打开?   联想到妈妈今天说的那些,她和爸爸被大姑堵着门,不让进门,甚至还报警要人抓他们的事情,他心里就是一咯噔,这大姑也许还真的生气了?可这气也太持久了吧?   他面上不露,亲昵地喊着:“大姑,我特地和妈妈来看一下你呢!你身体怎么样了?我之前都不知道您出车祸以后生病的事情,今天晚上回家妈妈和我说,我这才知道你生病的事情,之前都没能来看你一下,实在对不起!也不知道您会不会生气。”   冯秀华也从旁边凑了过来道:“静秋啊,我今天晚上特地带明明过来看你一下,之前你生病的事情我们也都没和他说,担心这孩子影响学习,不过这学习哪有大姑重要呀,想来想去,我晚上就也老实和他说了!你看我这一说,这孩子急得不行,非得马上来看大姑,这不是晚自习下课书包都还没放下,我就带着他来了!”   她现在可不敢提老公单静冬,来的路上她想过了,先把这单静秋哄好,好了之后钱和老公绝对都不成问题!没必要非得一见面就吵!   “你们之前那么久也不带上门、上医院看看我妈,这离她车祸都过了那么久了你们才来,现在才在说关心,你们倒是摸摸自己的良心会不会痛!”林久久从旁边凑了上来,脸色很差。   看到他们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妈妈对他们这么好,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就是养狗养久了,狗见着人还会撒撒娇呢!怎么养舅舅一家,舅舅他们就能这么没心没肺呢?   单明没忍住,瞪了林久久一眼,打小他就不太看得起表妹林久久,毕竟林久久和他不一样,这是自小无论是爸妈还是姑姑都灌输给他的思想之一。更别提事实的确是如此,他去的可是名牌中学,而表妹林久久去的可是市里面名声不好的十三中!   他瞪完林久久,变脸倒是很快,继续往单静秋那撒娇着:“大姑,你怎么不开门让我们进去呢?我和我妈在外面可热了,今天我一下课就特地和妈妈一起来看您一下,想好好关心您,您之前不还问我学习的事情,我还没有和您汇报我这学期以来的学习进步情况呢。”   林久久眼神往后,忍不住看着神色莫测的妈妈,心里全都是满满的彷徨,生怕妈妈下一秒就笑吟吟地拉开门,然后就和从前一样,把半屋子的东西都搬给他们,不记仇不嫌苦,只要他们能开心。   “你就是我弟弟的儿子,明明?”单静秋话语间的重音落在了明明二字上。   “是啊大姑,我是明明!”单明有些眉飞色舞的,这大姑提起他的样子可和妈妈说的不同,妈妈还说大姑装作不认识他们呢,你看这下大姑不是认识他了吗?   妈妈这是想起来了吗?林久久心里有些难过。   “原来你就是明明啊!”单静秋说得好像突然恍然大悟一样,眼神一亮,“所以今天早上,就是那个单静冬和他老婆,他们俩特地来我家门口大吵大闹、还把我们家门都快踢坏了,就是为了你这个宝贝儿子啊!”   她拉过林久久,状似小声实则中气十足地冲女儿认真解释着:“久久啊,妈妈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今天早上一大早呢,你才出去上学不久啊,就有对夫妇来咱们家门口大闹特闹了一场,还好就是住在咱们附近的吴大姐人很热心,帮着报警了,才把他们抓到派出所去,其中那老婆就是现在站在门口那个!”   “他们口口声声地说要我给钱,说是要给什么明明上培训班用的,我都不认识他们是谁,我想着会不会是我以前借了人家钱,我就要他们拿借条,可是他们又拿不出来,就只说是我欠了他们的,搞得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事情啊,久久,妈妈现在不记得了,要和你确认一下,你说咱们有找他们家借钱吗?要是你有印象可要告诉妈妈。”单静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冲着女儿就问。   林久久懵了好一会,反应过来妈妈说的话,这才应了一声:“没,妈妈我们没有欠他们钱呢!真没有!”这可是大实话,若说欠,恐怕是得反过来,单静冬他们一家才欠了他们家不少!   “哦,是这样啊,那妈妈就奇了怪了,你说怎么有人这么光明正大来踹门抢钱的呢!这年头难道就是靠嘴巴说说就可以骗钱吗?还开口好几万呢!这些人可真坏。”   眼见单静秋似乎恍然大悟的样子,甚至还攻击起他们的样子,冯秀华有些忍不了,她立马呛声道:“你别胡说了,就是你们家欠我我们家钱!你们根本就是颠倒黑白!不讲道理!”   “这是怎么欠钱了?有借条吗?我女儿都说没这回事了,或者是你们转账给我的,那转账记录你给我看看行吗?如果说是给现金给我,又是哪一天去取钱的?你们是不是欺负我记忆不在,就要骗我钱呀!”单静秋说得有些瑟缩,神色畏惧,好像被对面的泼辣妇人吓了个厉害。   “我!我们没有借条,也没有转账记录,但是你就是欠了我们的钱!”冯秀华有些说不出话来,毕竟这非要这么掰扯,岂不是成了他们拿不到钱?可单静秋分明就说好要给他们的!   单明一看妈妈落了下风,也赶快凑过去试图替妈妈说话:“大姑,这表妹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这钱不是您说好了要给我们的吗?”   听了这问题,单静秋也很是理直气壮地回道:“我确实不知道!”谁要她“失忆”了呢,在对面似乎被噎到了一般后又补充到,“不过你可以说给我们听听。”   “在这之前老早,你就说好了要给我们钱,让明明上培训班出国用的呀!”冯秀华很是生气,“我那时候特地和你说了几次,这明明要出国前得先去上学外语的辅导班,那费用有点贵,你也答应了我们要帮忙出了的,所以这不就是你欠了我们家钱吗?”   “可你们家明明出国管我什么事情呢?这不是你和你老公的事情吗?”单静秋微微侧头,有些疑惑。   “你是明明的亲大姑!明明可是你们老单家的独苗苗,怎么就不管你的事情了呢!我们可都是一家人呢!”冯秀华说得理直气壮,她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一家人哪有两家事,向来只要我们需要你都会帮忙的,怎么就这么翻脸不认人了呢?”   单明眼神带着些期盼:“是啊,大姑,你也早就说了,只要我想要读书、我肯读书,你就肯定会支持我、帮助我的!不管花多少钱都没事!”   大姑可是他最后的指望了,他也知道家里的情况,爸爸那一个月没几千的工资,连他们一家人的生活都应付不过去,全家唯一的财产就是那房和大姑了,若是大姑现在说不认就不认,他出国的事情就没戏了!   林久久想插嘴,可她的手却被妈妈轻轻按了下,她抬头往前看,看到妈妈正疑惑地问道:“可我们现在也没有钱了呀?就算真的是亲戚,互帮互助也不是砸锅卖铁的帮忙吧?也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帮忙吧?再者我之前出了车祸,看病就花了好多钱,我回家盘算了下,家里的钱也不多了,只够我们自家吃喝、久久读书用。再说了,就算那时候我看病不花很多钱,还有剩一些,这我女儿之后还要念书、万一出省念个大学什么的,也得花不少钱呢!你说这怎么可能帮得上你们呢?”   “不是,他大姑,这别的不说,你们家还能少钱吗?这以前先头那个姐夫不是留了房子给你,这些年来你每次不都和我们说你的钱够花吗?你出车祸的事情,你可以去告啊!你就要那个司机赔钱就行!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呢!”冯秀华听这话就觉得不中听了,单静秋说的这些可不算讲理,“而且我们家明明和久久那能一样吗?明明出国那肯定去的是好学校、以后要拿好成绩的,就久久那个成绩,就算是花了大钱,也不一定能有出息啊!这肯定有什么得先紧着我们家明明的!”   冯秀华这话才说完,这一屋子里竟是突然有些沉默,后头几个出于礼貌不好意思插话的小弟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了起来,他们可真搞不懂,这世界上哪来这种无耻之人。   叫别人卖房子给他们家小孩交培训班费用,说别人小孩没出息、考得不好,以后注定没出息,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得把他们放在第一位他们才满意吗?   他们眼神紧紧地盯着单阿姨,这之前他们可从大姐头偶尔的只言片语中有所耳闻单阿姨好像有点“伏地魔”的潜质,现在可别又做了那样的决定!   在万众瞩目的目光集聚点,单静秋突然笑了,轻轻地开了口:“可我不愿意啊。”她在对面冯秀华和单明不可置信的眼神里继续说道。   “如果我有钱,我想我完全可以花在我们久久的身上,为什么我要花在别人的身上呢?若是我钱太多了,那我也可以去做慈善、做公益,要是我真想帮你们只是出于亲情,对亲戚的互帮互助,而不是什么理所应当,不帮是罪啊。你们这样的态度,就算我有钱也不想帮,更何况我没钱呢?”   “还有你们家明明有多少出息也不管我的事情啊?世界上有什么会比我的女儿更重要的呢?对我来说,反而是明明究竟是怎么样一点也不重要,只要久久能好,我这个做妈的也就心甘情愿了。”   单明听了这话,心底有些绝望:“大姑,那你有想过你不肯出钱我要怎么办吗?我就不能出国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一定要逼得我们家砸锅卖铁你才开心呢?”   “那你是不是非要逼得我砸锅卖铁来供养你出国你才开心呢?”单静秋很是冷静,反问道,“你完全可以等到大学去争取相应的机会、争取奖学金、自己勤工俭学,赚够了钱再出国,或者是和你爸爸妈妈商量,要你爸爸妈妈帮你,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害了你呢?”   “可你明明能帮的啊!”就像溺水的鱼试图寻找到最后一根稻草,他向单静秋说着,“大姑,我那么优秀,等我出去了就会有出息,到时候来回报你的!你钱就算花在表妹那里,也不能有什么用的!表妹考得那么差,那么糟糕!”   冯秀华也跟着附和:“是啊,他大姑,这你把钱留给久久又有什么用呢?她恐怕也就是去个专科学校,以后出来工作都可能要找不到的!我们明明就不一样了。”   “我们久久值得最好的,她是我的宝贝女儿,这就够了。”单静秋笑着冲对面说,没有动摇,“还有,我们久久很优秀很棒,请你们闭嘴,不要随便说她。”   单明知道大姑说到了这个地步,肯定是不想改变了,他不明白,明明大姑不是多少钱都肯为他们家花的吗?怎么这下全都变了,可现在什么也说不了的他只能这么僵硬着脸,不知所措。   冯秀华今天这一天可以说是跌宕起伏了,先后经历了一早被警察抓、丈夫被拘留再到现在单静秋彻底地拒绝了他们,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叫骂了起来:“单静秋,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这你可以拉扯我们明明一把,你就是不肯,我看你根本就是嫉妒明明优秀,你自己孩子不出息,你就见不得别人的孩子出息!……”   她骂个不停,甚至还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就和她丈夫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单静秋没回话,只是冷静地看着对方,可林久久受不了妈妈被骂,也不管之前那些纷繁的思绪,这么拦着妈妈冲到了前头,对舅妈说了起来。   “舅妈,别的不说,到底没良心的是谁?打从小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妈妈对你们家,比对我们都要好,什么吃的喝的,只要你们想要她就全都给搬过去,你们连不会煮饭,都要我妈过去给你们煮,你们现在为了这培训班的钱我妈不出,就堵在我们家门口骂人骂个不停,你怎么从来不想想之前我们给你们的那些有要你们还过吗?”   她冷笑着,往单明那一指:“别的不说,就说表哥,他这从头到脚的衣服,基本都是我妈置办的,他打从小时候开始的那些兴趣班、补习班不也全都是我妈妈出钱出力,还自带接送的?就连他现在满口的重点高中,难道不是当年差了几分,我妈帮着把他送了进去的?”   她又指向冯秀华:“舅妈你呢?当年我妈妈和我爸爸是为什么离婚,别人不知道难道您还不知道吗?还不都是拜你们家所赐,你只要是这个不想做、那个不想做,你就给我妈打电话,把她当个全职保姆用,甚至还嫌弃她做得不够好,儿子的学习是我妈帮衬的,老公的工作还是我妈帮衬的,你自己的那些家务事同样也少不了我妈帮衬,您说您这一家人究竟做了些什么?”   “平日里家钱不够花,就要我妈帮着出点,若是家里钱够花了,就把我妈抛在脑后,你们现在住的那房子里有多少是我妈出的,别人不知道,您也不知道吗?您住在那里还能这么对我妈颐指气使,生怕我妈出钱出力出得不够多,您会不会太无耻了一些呢?”   林久久这么多年来压在心里头的委屈和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是,我妈是个别人俗称的包子,是任人欺负任人压榨,对待舅舅和你们都掏心掏肺,只要你们找她伸手,她没有不去想办法的,她也许真就是个傻子,一个只知道为了亲人插自己、插进两刀的傻子,可这不代表你们这些欺负她的人像个人!要是你们还有点良心,你们就该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这些年来你们究竟做了多少亏心事!”   她咬着牙,哑了声音地说道:“做个傻子也许本来就是错的,可那些把人当傻子、可劲欺负傻子、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好的,难道不是更可耻吗?”   冯秀华听着这平时里总是沉默着、不理会他们的林久久接二连三的指责有些慌张,尴尬地应道:“久久,你怎么能这么说舅妈呢……这舅妈也就是……也就是……”她想了半天,流了满头冷汗,竟是说不出口。   她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久久丢来的指责,这老公他姐人傻钱多,乐意送钱,怎么就成他们的错了?人家送钱上门,他们就接着,还有错吗?   “我们家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大姑她对我们家好!她自己愿意的!”单明试图插嘴,可他也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不是没有意识到他们家现在所拥有的这些都是来自于姑姑,可这一切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些都是大姑自己心甘情愿给的,他们无非只是有时候伸手要了而已啊!   “你们也真是够不要脸的!估计电视上新闻常常播的那种,车上掉了水果下来,哄抢的就是你们这种人!”黄杰有些忍不住了,他听得越来越愤愤,眼看这单阿姨他们似乎被对方的无耻给惊住的他们赶忙出口相助,“有的人捡了就捡了回去开开心心的吃,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估计啊,捡到了人家的水果,还要嫌弃那些水果不够新鲜、摔烂了呢!”   冯宝状似天真地问道:“那是不是单阿姨他们家没钱了,也可以找你们要钱呢?你们都是一家人,单阿姨之前出车祸你们怎么上门不带着些现金帮衬一下单阿姨他们呢?还是说你们只有别人帮衬,从不去帮助别人的?刚刚单阿姨不也说了吗,她现在条件不好,她有房子你们应该也有房子吧?要不你们也卖房子来帮衬一下单阿姨吧!”   薛战盘着手,冷眼看着,开口便是刀:“恐怕他们才不会这么做,我年纪不大,可也看了这么多新闻、统计,但凡是人都有感恩之心,一般也就是乞丐只知道伸手,不知道给人家东西了,人家还知道说声谢谢呢!”   王石忙拍了薛战一下,声音里带着笑:“薛战你胡说,你看你这说话就不严谨了吧!你是没有看到网上那些视频,有的流浪汉很可怜,路边的乞丐还会帮忙给他们一些东西呢!就连乞丐都不会只知道伸手呢!人家明白给予和感恩的重要性,可和某些人完全不一样。”   然后四人便笑做一团,只是这每一声笑声听到了单明和冯秀华的耳朵里面都分外的讽刺,让他们无处藏身,很是尴尬。   “大姑,你真的不再仔细想想吗?你只要肯帮我,我出国如果出息了,肯定会回报你的,现在出国留学了回来那么多年薪百万、千万的!久久现在在那十三中念书,没准以后考个专科去,出来以后最多一个月赚个三五千块,能回报您什么呢?”单明声音有些急切,眼巴巴地看着单静秋。   可他这话刚说出,单静秋便气得捏紧了拳头,她能感觉到自这两人进来女儿便有些起伏的情绪和浓浓地不安,对方竟然还在女儿面前这么说话,她声音很冷:“我说了,我女儿是最棒最好的,还有我花那么多钱去养一个白眼狼吗?就你们一家这样子,打死我也不信你们会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到现在了你们还在那说久久的坏话,我告诉你,久久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孩子,不管她成绩如何、不管她有没有出息,她都是我最珍惜、最在乎的宝贝女儿。”   单明还想说,可四个小弟们开始说起了相声,丝毫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白眼狼都会说话了!这倒是稀奇了!”   “有什么好稀奇的,这白眼狼都会骗人了,居然还敢骗人说他要回报人家,这也太搞笑了!”   “心是黑的,成天就觉得别人不好,像我觉得久久可比有的重点中学出来的学生好心多了!”   ……   而这时,远远地从楼下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是吴大姐,她喘着气跑了过来,嘴巴里喊着,声音很大:“小单,听说早上那家子又来闹事了!我非得报警好好治治他们不成!我倒是要看看,哪来的人胆子这么大,天天到这里闹事,不把我们小区里的人放在眼里了是吧!”   这标志性的嗓音听得冯秀华闻风丧胆,生怕又被吴大姐叫来警察,若是警察来了,恐怕又得把她给抓到派出所去!今天警察可是说了,因为不好把他们夫妻两个都关进去,才先放的她走,可不是不想抓她!   于是说时迟、那时快,冯秀华拉着儿子就往下狂奔,身手矫健,半点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一下从吴大姐身边略过,就像一阵刮过的风,忽地就没了。   看她那落荒而逃的样子,就连刚刚还气得厉害的单静秋和林久久都忍不住跟着笑了,吴大姐也笑着从下面上来:“我刚刚听说这回晚上就来了女的和小孩,我就吓唬吓唬他们,啧,这胆子还真小,一吓唬就跑了,动作还挺快,其实我也不好意思老麻烦人家警察,人家工作也可辛苦呢!”   单静秋冲着吴大姐伸出大拇指认真地比了个赞,说了声谢谢,吴大姐只是摆摆手,身为这小区群众,知名热心业主,她就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看着这四下估计没什么情况了,便也往家里回去了,这可是他们该休息的时间了,若不是业主群里又有人听到外头人囔囔及时报信,她也不会特地跑来。   回过头的单静秋接下来要做的是把身后的这四个孩子送走,只是他们都不要单静秋送,直说他们四个大男人个个人高马壮,如果遇到了坏人能一个打四个,半点不怕!   还不断地说着,要单阿姨别害怕,如果担心的话,他们以后就要天天来接送久久上下学,保证不会让久久受到半点伤害,那单明一看就是从来不锻炼的小鸡仔,他们不虚!   眼看单静秋正要穿鞋把他们送出去,刚刚还说着话的他们便嘻嘻哈哈地迈开腿跑了,同样跑得很快,不给单静秋送他们的机会,看着这四个孩子跑得不见踪影,单静秋站直了身,换回了拖鞋,被他们逗得直笑个不停。   刚把门关上,还没回头的单静秋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把自己牢牢地抱住,是久久,久久的手绕过她的腰,在她的腹部轻轻地搂着,头抵在单静秋的肩膀上。   单静秋把手覆盖在女儿的手上,微微侧头,声音轻柔:“怎么了呀,我们久久,是不是刚刚吓坏了?”   由于埋在妈妈肩上,林久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没有吓坏,我才不害怕呢!”   “那是怎么了呀?还是总算和妈妈二人世界了,要和妈妈腻歪一下?”她忍不住笑着对女儿道,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妈。”林久久唤了一声。   “诶,妈妈在。”   “妈,我是不是你心里最重要最重要的那一个啊,比无论谁都重要。”她撒着娇,蹭了蹭单静秋的肩膀。   单静秋温柔地回道:“是,久久永远是妈妈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无论是谁也比不过你,无论是发生了什么、无论你是怎么样的,对妈妈来说你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闷久了,不知是不是有些喘不过气的原因,林久久声音又低了些:“妈妈,我会特别认真、特别努力的,也会越来越好,你一直把我当成最重要的那一个,一直疼我,一直爱我好不好啊?”   “你这傻孩子。”单静秋摩挲着女儿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头,“好,妈妈会永远爱你,永远疼你。”   在客厅里,温暖的黄色灯光洒下,母女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第95章 每天都在努力不掉马(七)(完)   这夜, 林久久睡得异常安稳,而夜色渐深的时候, 单静秋正抖擞起精神,到房中那台都落了灰尘的笨重台式电脑上迅速地操作了起来, 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得飞快,如同在黑白琴键上跳舞。   在b城里,有这么个据说是本地人最喜欢上的论坛, 哪怕是在现在各式社交网站六星的年代, 名为b城人b城事的它依旧受到b城人的万众瞩目,流量甚大。   而今夜, 有一个帖子悄无声息地以高讨论度爬上了热帖第一。   [hot]活体伏地魔的反击, 分享下今天发生在家附近的一场闹到警察局的大闹剧。   楼主:楼主也曾经听说过伏地魔的传说,这不就是说的那种任劳任怨,掏心掏肺,苦自己也要把家里人捧到天上去的“奇”人吗?本以为都是在那些什么吐槽君之类的树洞夸大的行为,可楼主竟然在小区里见到了真·伏地魔和被伏地魔扶的弟。   今天楼主生病没去上班, 一大早就听到家附近不停地在吵, 还不时传来踹门的声音, 手机里业主群提示个不停, 点开业主群的楼主发现业主群有人正在实时转播,简单来说就是楼主小区里有个中年阿姨, 离异带女,据说一直以来就对她的弟弟和弟媳妇百依百顺,恨不得捧到天上去, 听在小区里居住时间比较久的有个业主说,这阿姨本来和老公离婚的原因也是因为对弟弟他们太掏心掏肺了,不过这也只是有一个业主说的,具体的也不太清楚。   而前段时间这阿姨出了场车祸,听说还失忆了,后来住院期间一直是还在读书的女儿一个人忙里忙外,她弟弟一家一次没有出现过!   直到今天,弟弟一家突然跑上门居然是为了找这阿姨要钱,具体要多少视频拍的有点吵没听清楚,但是应该是若干万,这钱是为了给弟弟家小孩去上培训班交费的,结果万万没想到,阿姨居然拒绝了,死活不肯给钱!至于阿姨是失忆了或是终于觉悟了,这我就不知道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们两夫妻居然直接当场踹门、骂人闹事,小区里的阿姨打电话报警把这人抓去了,警察来了,这俩人居然还干出了袭警的事情,听说后头男的拘留了,女的先放了。   本来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楼主,没想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就在今天晚上,这家门口又闹起来了,那个弟媳妇,白天和老公过来,老公被抓了,晚上居然还把读书的儿子也给带来了!   这回清清楚楚听到了全程的楼主简直是目瞪口呆了,这小孩估计才高中,居然理直气壮地说这家的女儿不好,把钱给他一定会出息这样的话,弟媳更是说什么他们家不帮忙就是丧尽天良之类的,骂骂咧咧个不停,阿姨很是坚持,没动摇,被骂了个够呛,反正听完全程的我是惊呆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还真有,竟然存在在我的世界里,话不多说,分享精彩录音两段[堵门怒骂白眼狼录音][没良心晚上骂人录音],听了保管你血压飙升,怒发冲冠,谁让我们这样的正常人没有见过奇葩呢!   而这个接地气,也许会发生在许多人身边的帖子才刚刚发出去,就迅速地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1l:火钳刘明,这难得见到一个伏地魔肯觉醒,可这家死皮赖脸的是怎么回事?现在只希望这阿姨千万别又心软被绕进去,醒醒吧,成天对白眼狼好是没有收获的。   25l:世界上最搞笑的事情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是无私奉献,到最后你稍微考虑点自己,人家就要骂你不是人了,大家都来看看,活体标本的白眼狼长的是什么样子!   45l:希望我的家里人也来看看,他们知道自己把刀子往家里人身上剐,割下来的肉送去给别人,别人也不会感动吗?受伤害的永远只有在乎你的人:)   99l:看到帖子后觉得有些精彩 ,忍不住去网上搜索了类似的新闻,发现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不是反对亲戚之间的互相帮助,只是有太多人不懂得滴水恩、涌泉报了!忍不住想起我借出去要不回来的钱,要钱人家还觉得我是在逼他:)   讨论愈演愈烈的时候,出现了有一些人怀疑这是个炒作、编造或者是写手的帖子,可在风向渐转的时候,又有这么一些“知情人物”准时地出现爆料了起来:   123l:话说这时间点和这关键群,和楼主对个口号,小区名字jxxq,今天早上派出所来抓的人,如果口号对上了起码我能为楼主证明这没骗人,分享马赛克好了的业主群爆料图几张[图片]   225l:哇,头回出现我居然亲身经历现场的帖子,我是这小区周边的一个店铺店员,今天早上前排围观了警察抓人现场,并亲耳听见被抓的人大喊着“说好要给我就是我的,他欠我的……”类似的话!   300l:神奇!我在医院住过几天,附近床就有一个中年妇女车祸,当时是在jx路出的事故,还上了当天新闻呢!被送到我们旁边,人是失忆了,因为这病状太特别,天天有人来会诊,我们也只见着这小姑娘成天忙前忙后的,刚进医院的时候这小姑娘好像在病房门口哭着打电话找人,被人挂了!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楼主说的这个呢?   ……   越来越多的佐证爆料层出不穷,起码只要是追了帖子的,都会渐渐地发现这看起来有些夸张的剧情完全不是编的,下面随着时间发展逐渐地发展成了众人的义愤填膺,甚至有许多人借着帖子分享自己家长辈、爱人牺牲自己,奉献一切的“伟大精神”,让很多人这才发现,或严重、或不严重,但这事情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众人的身边。   电脑的光反射着单静秋的眼中,亮得惊人,她在心中为之前买的黑客技能点了一万个赞,但凡是在网络水平比较好的世界,这技能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她发布了帖子后又延时在微博上进行了相关引导,让伏地魔这个名词再次进入了众人的眼帘。   她这是打算留一手,谁叫经历过几个世界的老油条对于操纵舆论这事情早就有了些心得体会,有些无耻的人最喜欢倒打一耙,等下若是闹到什么网站上、或者是告他们之类的,还能防一手,而且下回这家人来了,她就打算拿这帖子吓唬他们一波,让他们看看舆论,这家人这么汲汲取财的样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基于所谓的“面子”,成天在外面充场面,这对于他们可是大打击。   把风向引导完,她便躺上了床,闭上眼睛的她想起了切换世界时从原身那听到的故事。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单静秋是听说过“伏地魔”是这种人的存在的,可真实的她同帖子中的很多网友一样,也是百闻未曾一见,毕竟在大部分正常人的世界里,帮助他人是在自己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而不是牺牲自己、舍弃自己的权益去帮助别人。   可见到了原身时,单静秋有些懵了,她经历的一切在单静秋看来就是一句简单的话:“被压榨的傻子的一生”,也是在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在很多时候,做个傻子本就是一种莫大的错误。   原来的故事世界讲述的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一个非完美女主角遇到爱人相爱并逐步成长的故事。   而林久久正是故事里头的那个“非完美女主角”,她学历不高,高中毕业后便由于个人原因未曾继续往上念,中途辍学,带着钱远离自小生长的城市,到了南方去闯荡。   由于足够拼命、足够努力,还有些许的天赋,林久久成为一个知名的网店店主,并收入千万,在外表上光鲜亮丽、人人称羡的她心中却一直有一个巨大的遗憾,就是她当年没能到自己梦想的大学去一回,于是工作稍微有了空闲时,她便通过自己的努力,试着自学一些曾经向往的课程。   她所在的城市里,有做知名的大学,进入大学学习的她,遇到了一位年轻的大学教授,和她来自同一所学校,有着莫名的缘分,两人便渐渐地走在了一起,过上了相爱的、幸福的人生。   故事没有过多笔墨交代的背景里,林久久的“不完美”正是源自于她的母亲,也就是原身。   原身这个伏地魔在原来的故事世界里,在出了车祸后,医疗费便把自家的存款花了大半,那时的她并没有失忆,即使弟弟没来看她依旧把弟弟当做了宝。   为了凑钱,她便瞒着女儿偷偷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一套,用来给单明上培训班用。培训班上完考了语言之后,走上出国道路的单明需要的钱与日俱增,原身肯定不能见自家弟弟和弟媳没钱、没房生活,便又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一套,总算又凑出了一些钱,可在外面留学的单明从不觉得“缺钱”,因为只要缺钱身为大姑的原身便会捧着钱上门,再者从刚到国外的时候,他便在那建立起了一个“富二代”的人设了,为了面子,他花钱的速度可片刻不能停,很快地,这辛苦转过去的钱,又被花了个精光。   花钱如流水的单明只是去了一年就把原身卖房的收益花了大半,而尚居住在国内的单静冬两口子也少不了花费,很快这些看似不少的积蓄和两套房换来的卖房款便被挥霍一空,原身终于盯上了她和林久久正立足居住的这套。   可在变卖过程中,带人来看房的中介却被提前下课的林久久撞了个正着,林久久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居然把家里的全部积蓄挥霍一空,甚至现在还打起了她们二人住房的主意。   伤心的她和妈妈大吵一架后,原身甚至狠心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你说这钱可以再赚,明明在外面读书的机会能再有吗?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轻重缓急呢?不就是房子卖了吗?你要是这么想要钱,这么把钱当回事,那我去打工总成了吧?我赚钱给你行了吧?”   听了这话,伤心欲绝林久久终于对妈妈冷了心,她坚决地同原身切割了关系,把两人居住的这套房变卖了,其中房款的一半给了原身,这也是她对母亲最后的情谊,另外一半她便带着南下创业,彻底地断绝了和母亲、父亲以及所有人的联系,过上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哪怕再苦再累,也不往回联系一次。   而原身,那时候面对女儿的离开,挽回不成,她只觉得这孩子是到了叛逆期,不讲道理又不听话,以后懂事了便会知道妈妈的想法,便也抛之脑后,弃之不顾。   被留下的原身自是屁颠屁颠地把钱捧到了弟弟、弟媳那,他们毫不客气的收下,只给了原身一间小的不行的杂物间居住,为了补贴家用,原身还跑出去外头超市里做收银,平日还买菜回来煮饭、做家务,一手包办的她甚至时常还被弟弟和弟媳嫌弃现在每个月给的钱太少,让他们生活质量大大下降。   原身过得越来越苦,她一开始想不明白事情怎么成了这个境地,很快地单明又打电话回国来催钱,实在已经身无长物的原身没办法,拐着弯地通过高中时女儿学校里的那几个朋友想联系上女儿。   可千辛万苦联系上在外创业的林久久之后,林久久只是送回来了一段话:“现在我们一无所有了,轮到你去找别人的时候了,希望当初你全心全意对待的人,现在仍旧愿意全心全意对待你,很抱歉妈妈,一次也没有享受过妈妈您全心对待的我,已经再也不想和您在一起,也不愿意为您付出了,祝你安好,我不会再拖累你,做你的包袱,也希望你放我一马。”   备受打击的原身两面受气,无论是单明还是单静冬他们俩,轮着给她发各式各样的信息,意思就是要她去借、去想办法,甚至还怂恿着她去找前夫那弄点钱来,几乎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原身一下受了刺激昏倒了,那天慌张地将她送到医院的单静冬夫妇只是把她丢在了医院,甚至不肯留下一分钱、留下一个人照顾,活怕被拖累般彻底地跑开了。   那天一个人在病房里醒来,想起当初车祸时身边只有女儿陪伴的原身,终于开始慢慢地醒悟了,她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些年间她千辛万苦付出的,只伤害到了她唯一的女儿,养的却是一群不知道回报的白眼狼,可是那时太晚了,她伤害了女儿的心,把属于女儿的钱全都霍霍没了,女儿已经再也不肯原谅她了。   经过医院的诊断,原身只是因为过度劳累和心里压力过大才晕倒,没多久她便背着医院的几千债务出了院。出院的她凭借自己的努力找了个包食宿的阿姨工作,忘记了曾经坐等收钱的包租婆日子,靠着自己的双手攒钱还债,慢慢地攒了一笔钱。   后来她从认识的人那听说,在她离开之后不久,单静冬和冯秀华便被单明逼得不行,卖房去供单明在外留学,可单明花钱得很快,没多久就把家里的钱花了个精光,又来找自己的父母讨要,可在国内已经囊中羞涩的单静冬和冯秀华已经一分都拿不出来了,只能去到处借,借没多少儿子又勃然大怒,可他们却怎么也筹不到更多钱了,就连冯秀华这个在家里呆惯了的,也试着出去打工,只是眼高手低,赚得还没有花得多,他们二人过上了穷困潦倒、互相抱怨的痛苦日子,只是反复念叨着他们的出息儿子会回国回报他们。   而在国外的单明,听后来同样出国的人说,他到了国外便装有钱人、摆阔,从不读书,后头把钱花光了的他歇斯底里,一度看起来很有些精神问题,还因为挂科被学校退学了,最后不知所踪,听说有人在欧洲的街头曾经见过他,只是那流浪汉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脏污,难以辨认,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   而林久久的消息倒是也听到了一些,她有了些名气,嫁的丈夫也好,结婚时还请了关系好的一些高中同学过去观礼,听说后来还读了个研究生,一度打算去国外继续深造。   林久久的丈夫很爱她,他们一家从来不看不起她,据说两人当初认识的渊源是因为她的丈夫读书的时候被人欺负,让林久久美人救英雄了一把,这才结下了良缘,后来这对夫妻生下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原身则一个人在那小房子里,做着些苦力活,她很能吃苦、也够勤俭,这点还是和冯秀华他们不同,攒下了挺大一笔钱,开了一间小杂货铺,利润还行,可一直都是一个人,哪怕是生了病也都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自己去,不肯麻烦任何人。   若是有人问她,她只是沉默片刻而后说:“这是我犯了错误注定要有的惩罚……有的人永远只能一个人,否则只会拖累身边的人……”便又如此慢慢地远去。   直到她死之前,她打听到女儿现在生活富足衣食无忧,便委托了律师在她死之后,把小杂货铺变现和这么些年几十万的存款一同以女儿、女婿还有两个孙女的名义捐献出去,全当祈福,她甚至不敢再出现在女儿面前,后半生心中只留下无穷无尽的怨悔。   那站在单静秋面前的妇人脸上的神色很复杂,混杂着解脱和挣扎,迟疑了很久她才慢慢地开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多少弥补下女儿内心受到的伤害,让她拥有一个知道如何去爱她的母亲……让她知道她是个被爱的孩子……还有,如果可以,希望能让她考上大学、起码不要留下深刻地遗憾,我知道,她是很喜欢上学的……当然,还有,请务必不要再多去理会我的弟弟了……让他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吧。”便一点一点地消散在空中。   ……   正当单静秋和林久久都在梦中沉睡时,网上的帖子已经发酵得厉害,现在的人大多对不平之事有种“见义勇为”的积极感,更恨网上的那些“包子”、“傻子”,自己立不起来,别人怎么帮、怎么劝也不行!可这帖子则说明了另外一种可能,当这人醒悟了愿意立起来的时候,那些吸血的蚂蟥就如同附骨之疽永不退缩,死死地缠着非要吸干这些血才肯罢休。   这终于引发了舆论的高潮——立起来了之后,若是遇到厚颜无耻之徒又要如何?不管是帖子中还是生活中,永远是脸皮更薄的那一方得认栽,脸皮厚的那方反而过得更好,这哪有道理可言呢?于是便有人循着最初的帖子人肉了起来。   要知道这单静冬和冯秀华这些年间在邻里之间得罪的人并不少,他们可不是什么圆滑人,平日里就又是刻薄、又是自私,恨不得占尽便宜,又嘴巴碎,爱炫耀,他们小区里的大多听说过他们那“乐于奉献的姐姐”的故事,早有人看不过眼,还有那些个民警、单静秋小区里的八卦人士,有的是想要通过爆料吸引别人的欣羡、关注,有的是真的看不惯这事情、有的则是单纯的和单静冬他们家过不去,于是带着点隐晦的爆料便开始了。   这爆料倒也是打着一层薄码,只是稍微熟悉他们这一家子的人恐怕一眼就能看出这下头指向的人究竟是谁,所以在单静秋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认识单静冬一家的人开始默默地拉起了小群,热烈讨论了起来。   虽说单静秋爆料这一切纯粹也就是为了留个底,出于对单静冬一家的了解,生怕他们搞一出恶人先告状,到时候黑她一把警民勾结那可就不好,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次日一大早,天蒙蒙亮,起了床的冯秀华刚走到楼下要收前天晒出来的被子就发现邻居家的眼神不太对劲了,这住在隔壁楼的小吴远远地朝她招了招手,就问:“冯姐,你们家老单呢?怎么这两天都不见人啊?”不敢回答这问题的她只能尴尬地左看右看,迟疑了好一会,才应了声:“他跟着领导一起出差了,过几天就回来。”   可不知怎地,她的这一回答却引发了邻居家的一阵窃笑,让冯秀华好一阵茫然。   也就是在这时候,这单静冬的上司突然打来了电话,张口就问单静冬现在在哪?   冯秀华刚想糊弄过去,试图骗那人说自家丈夫生病了,得过几天才能去上班,可上司声音听着便很是严厉:“你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了,你们家老单难道不是被拘留了?当初这老单可是他姐拖了老林的关系才来的我公司上班,要不是怕大家面子过不去,我老早就开了他,他也不能干些什么好的!结果现在他还被拘留了?我们公司可丢不起这个脸,你也不用继续编了,就这样了!”   哑口无言的冯秀华愣了好半天,只能卡壳般地说了句:“您怎么知道的!”她还以为这是上司在公安局那有关系,人家告诉上司的,可上司接下来说的话,才叫她如遭雷劈。   “你自己上网看看吧!现在网上都传得满天飞了!反正你通知单静冬一声,要他以后别来上了,之前的工资我们会结算给他的,就这样了,你们也别想来闹,否则我们公司可不是让你们随便出去的地方。”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不带半点犹豫。   冯秀华成天待在家里,起码手机还是用得挺擅长,她拿起手机就看,这才发现连微信朋友圈都传遍了,虽然是没有明确的说出他们家的具体地址,可那几乎每一条信息都能和她家对应上的爆料,又有哪个认识他们的人会看不出来呢?   联想到早上隔壁邻居的眼神,她回到家的每一步都几乎要瘫软下去,抱着被子艰难地爬上了楼,儿子刚好要出门上学,她看着儿子便是哭丧着脸,大喊了一声:“儿子,我们完了,别人都知道了!”她拿起手机便给儿子看。   越是他们这样的,便越是追求所谓的“面子”,虽然明明还没有彻底曝光,只要想到了他们的生活将会被曝光在阳光之下受到的压力便恐惧得无所适从。   即使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是世人太过强求,可在舆论的压力下,他们也慌张了起来。   单明的目光凝聚在自家妈妈的身上,好半天,他终于开了口:“妈,我们要走!”   冯秀华看向儿子,眼神挣扎了好久,终于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是说,“等爸爸出来,咱们先找房子买主!”   网上的消息更换得很快,这伏地魔的讨论也没几天就过去了,后来似乎有人跑到了网上爆料,听说这一家子被曝光之后很快便搬走了,房子折价卖给了别人,连孩子都跟着转学了。   爆料人有些带着个人色彩地写道:这家子没有一个吃得了苦的,以前就这家男主人赚个三五千,他们都要过几万的日子,估计以后也没得好过。   还真是一语成箴,不过这些也是后话了。   ……   十三中的文理科分别排列在一条长走廊的左右两端,依次分布着班级,走廊地正中间是卫生间,卫生间外头向外的墙上则挂着挺长的横条光荣榜,每次月考、大考后都会更新光荣榜上面的信息,分别写了文理科的前五十名并挂上照片、下头写着成绩名次,偶尔还标注着所谓的个人“座右铭”,而这回期末考贴光荣榜的段长此刻正面对这块光荣榜反复地揉着自己的额头,沉思不已。   晚上就是家长会了,等家长会开完便要开始放高三前的最后一个短期暑假,而后迎来高三的冲刺一年,所以早就已经快马加鞭地叫广告公司把这展板做了出来,但是正因为时间急,段长也没有找广告公司要来例图,所以此刻看着这块宣传板的他心中竟然有几分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一年来,不管是13班、7班还是整个年段的同学,都关注到了异军突起的校霸五人组们正在以高速策马奔腾地把成绩赶了上来,尤其是林久久,更是一马当先,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到了班级前五名,听说这一年来他们几个读书得分外刻苦,每天都到林久久家自习,当时才刚刚“改邪归正”的他们,还被人以为是打赌失败之后的被迫学习,可随着时间流逝,众人才渐渐地发现,这一切竟然不是被迫、全是自愿!   一开始薛战、冯宝、黄杰和王石基础稍差,虽说提升得很快,也不过就是从班级的倒数慢慢地跑到了班级的中段,甚至曾经遇到瓶颈,卡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可他们反倒是比别人更认真,听说就全靠把初高中的课本搬出来一本一本地过,题海战术,慢慢地也竟把曾经差了很多的基础补了起来。   当然,大家都知道,林久久好歹当初是重点初中来的,也许考差是一时失手,可他们四个是货真价实的不会读书,情况天差地别,若是有人问他们,他们只会从抽屉里搬出厚厚地一叠习题册、错题本、笔记本,但凡摊开来都会被上面密密麻麻地笔记和做满了的记号给惊了一惊,毕竟比起好学生的认真学习,坏学生的绝地反击还是更要引人注意一些,跟着他们学习的同学并不少,只是没两天,便散了个大半,谁要他们这学习强度实在太大了。   而为什么面对这么高强度的学习,他们没有厌烦、没有放弃?他们只要想起这个问题,就会一脸血地转头看向那个满脸无辜,好像什么也没做的大姐头林久久。   这当初自以为自己是“保护”大姐头,守护大姐头上下学的他们,每一次送林久久回家门口,便会被单静秋逮回家里包办饭菜,而后笑眯眯地夸赞他们学习主动性强,主动来学习,这么被夸着捧着,他们不知不觉间竟然全都端正地坐到了饭桌前头,傻乎乎地提起笔便开始做。   前有温柔一刀,后有恶虎看家,成天不能和妈妈享受二人世界的大姐头,因为怨念武力值和愤怒值已经提升到了max,但凡他们稍微有些偷懒,便会看见大姐头露出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全神贯注地投注于学海之中,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成绩提升后,头回接到了父母的夸奖,同学的惊讶、老师的鼓励的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学习的感觉没那么糟,慢慢地就这么走向了学习的不归路。   当然,中间偶尔他们也有想过放弃,可是大姐头便会装起可怜,泫然欲泣地说什么以后他们不在了,万一她遇到单明被单明泼硫酸都有可能……   能从被大姐头保护转换到保护大姐头的光荣感便让他们瞬间被冲昏头脑,立刻拍着胸脯和大姐头保证,一定会考到和久久一样的学校好好地保护她,而后看着林久久一往无前甚至逼近班级第一的成绩哑口无言,说不出话。   反应过来的他们想到了分明自己是打不过大姐头的这件事,真要遇到单明,没准还是大姐头挡在前头呢!可他们还没反悔,便又被单阿姨端来的小零食和鼓励的眼神收买了人心,不是他们不努力,只是敌人太强大,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于是堂堂的校霸小弟四人组,便走向了学霸小弟四人组的生涯一去不复返。   也正因为如此,便让段长此刻面临着这样尴尬的场面——   光荣榜的排版一如既往,按理来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最上头文科第一名的林久久旁边那个一看就是p上去的长直发,就差没用黑色水笔涂一涂的效果了,旁边的座右铭霸气无比:“我带四个小弟上王者!”   而下头,便更是精彩了,众所周知男生的发型,大多千奇百怪,和女生差异便更多了,在光荣榜的最下头,有这么四个头像贴在了一起,分外地“养眼”。   王石,文科49名,配上的照片上头发是不知从哪里抠来的中分顺发,放在那脸上呈现出一种难言的滑稽效果,黄杰,文科50名,和林久久一样,头发黑得惊人,油光发亮的。   冯宝,理科48名,照片上的他简直是人群中最闪耀的一颗星,顶着一颗黑色球,没错,就是球状的头发紧紧地包围着脸,只要一扫而过,便能瞬间被他吸引住全部眼神。薛战,理科49名,头发很奇异的,黑得很有层次,其中掺杂着两条油黑发亮的发,很是突兀。   而他们四个的座右铭倒是一模一样,就像是复制黏贴的,上头写着:“跟着大姐头上王者!”   段长微微颤抖着唇角,想笑又努力控制住洋溢的嘴角,毕竟他在人前可严肃了,只是看着这五个滑稽头像,他声音有些抖,努力强撑出凶巴巴的样子,对旁边的老师说道:“你们也不检查检查,怎么让这广告公司p得这么不走心,谁看不知道这是乱做的!只能一次,下回改掉!”说完话便撇着手离开,被留下的老师听到远远地传来段长放肆的笑声。   家长会一个接一个路过的家长大多有些惊异,毕竟这光荣榜大换血每次都会让家长们稍加关注几分钟,老派审美的家长们再看见这这奇异的黑发时,忍不住回首再回首。   在终于进入了教室之后,端坐在那,家长会一开始,他们看着被老师叫上台来夸奖的班级中获得年级前五十的同学,同时揉了揉眼睛,掺杂在乖巧的同学中间那几个发型一看就很是显眼的小孩,排名没一个差劲的!于是他们忽地洗刷了脑袋中的偏见,只是这么默默地看向了自己的孩子,也许释放天性反而会取得更好的成绩呢……   那一瞬间,有好几个同学下意识地感觉头皮一凉,还好保守的家长们还是很快放下了这离谱的想法。   今天的林久久被老师夸完便扒在窗户外看着里头满脸喜悦的妈妈,这一年来,对于林久久来说就像人生突然按了逆转键,一切都变了一样,妈妈终于不再成天地把舅舅放在第一位,头回每天陪在她身边,给她搭配着菜色,陪着她和小弟们一起读书,每天晚上还花点时间两母女坐在一起聊聊今天发生的趣事,可她却慢慢地想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安。   很快家长会开完了,妈妈还在里面和王石的妈妈说着些什么,隐隐约约地林久久能听到,妈妈说的全都是夸奖她的话,这一说起来根本就刹不住车,念叨个不停,不过也没有能说太久,便走了出来,今天可不像之前,还要把小弟们带回家,这是独属于她和妈妈的二人时光,牵着妈妈的手,林久久半点不觉得自己肉麻,反正走自己的路,要别人看去吧!她就想要这样粘着妈妈。   一路上,她和妈妈嘚瑟个不停:“妈,你今天看到光荣榜没有!我们几个想了好久的座右铭,是不是超级酷!班上的同学都说我们超级吸引眼球的!”   “有有有,妈妈看到都给逗笑了呢!我们久久真可爱!”单静秋温柔地夸到。   “不过妈妈我给你说哦,今天你有看到那个照片吗?我们班主任说我们的头发放在光荣榜上不好看,所以叫p图师父给我们p黑了,听说把我们的铁面段长都给逗笑了呢!尤其是阿宝的那个爆炸头,哎呀,阿宝自己笑得上厕所的时候都摔倒了!”她比划着,在自己脑袋上画了个圈,说得活灵活现的。   单静秋也跟着女儿笑个不停:“是啊,妈妈看了,还有黄杰的那头黄发都黑了……”   这么说说笑笑地,这段路很快便完了,回到家是单静秋特地提前准备好的一桌大餐,毕竟在几天之前林久久可就已经和妈妈再三预告了她考得很好,要求妈妈大餐以资鼓励的事情了!   饭吃完没多久两母女便在一起一边聊着天一边把饭菜收拾了个精光,稍微在家里散了散消了消食,便进入了属于二人的娱乐休闲时间,电视已经被打开,不知道正在播放什么综艺,林久久正躺在妈妈的大腿上,侧着头看着电视,单静秋拿着个小小的木梳子,一点一点地为女儿梳着头发,按摩着头上的穴位,安谧的气氛要林久久懒洋洋地眯着眼,就像只被人哄得分外安逸舒服的大猫。   单静秋的手轻柔的在女儿头上按着,忽然她开了口:“久久,妈妈有话想要和你说,不知道现在你有空吗?”   刚刚还在看着电视的林久久有些莫名,歪着头看向了眉眼在灯光照射下分外柔和的母亲,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神情:“可以呀,妈妈,怎么啦?”   “这段时间来,我们久久真的特别认真努力学习了,也取得了特别好的成绩,真的很棒呢!”单静秋手没停,语调很轻。   “诶,妈妈,你就是突然想夸我对不对?”林久久有些害羞了起来。   “久久,妈妈最近有点记起来了。”单静秋忽然说道,而她的这句话瞬间把刚刚的气氛冲破,林久久突然坐了起来,头发被手指弄得有些乱,愣愣地看着母亲,才这么一会,眼睛忽然蒙上了雾气一样。   她愣愣地看着妈妈:“你,你想起来了吗?”林久久的脑海中思绪纷乱,妈妈是想起来什么、又想起来了多少呢?这段时间来的幸福、安逸,是不是也要结束了。   单静秋一把把女儿揽了过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妈妈一点一点地都想起来了。”她能感觉到怀抱中女儿的身体变得僵硬了起来,“车祸前的事情,妈妈都想起来了。”   好半天,空气中只有沉默在飘散,林久久的眼神不知看往何方,愣愣地不肯说话。   “包括久久、你爸爸、你舅舅一家,妈妈全都想起来了。”   额前的发已经覆盖住眼睛,林久久哑着声音问道:“所以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后悔为了我,没去帮舅舅一家,后悔为了我,还报警抓了舅舅,后悔为了我,赶走了单明……也后悔每天这样花时间陪着我。”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冰封在不知名的冰川里,明明天气炎热,却浑身发冷。   “妈妈是后悔了。”单静秋张口说道,她能感觉到怀中女儿的身体试图想要挣脱开,还好她力气大,紧紧地将女儿压住,接着往下说,“可妈妈后悔的是,为什么曾经没有意识到谁才是对妈妈而言最珍贵的存在,为什么没能多把眼神放在你的身上,为什么没能多抱抱你,多给你一些鼓励、支持和相信。”   “妈妈已经想起来有一段时间了,看不出来吧?”她顺着女儿的背道,“一开始那些记忆只是一些小小的片段,后来才慢慢地交织在一起。”   “以前妈妈我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好像看过的那个成语,一叶障目,被叶子挡住了之后,什么也看不清楚,所以那时候的妈妈,总以为自己做的好像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也总以为你是妈妈的女儿,咱们之间有血缘,少看看你也没关系!”   单静秋接着往下说,怀里的久久渐渐地又平静了下来:“直到这次失忆之后,妈妈好像被当头的一盆冰水泼下,原本发热的大脑瞬间冷却,这么冷眼看着,妈妈突然发现,这么些年来,妈妈自以为永远会在那等着我的女儿其实已经被我赶到了老远的地方去了……只是那时候的妈妈根本不知道。”   林久久闷声地回到道:“没有,我没有走远,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特别努力的想在身上标出信号,让你发现我,可是你怎么也发现不了我。”她说得委屈,只是这么些年来的委屈让她更喜欢把眼泪往心里憋。   “妈妈知道,是妈妈一直只朝着你舅舅他们那边看,忘了背后有最应该被重视的久久你在。”她叹了口气,“妈妈太差劲了,一直到失忆了,忘了一切才有机会重新看一遍过去的事情,才发现自己一直把你忽略了。”   “你愿不愿意给妈妈机会改一改?当然,这不是说给就给的,你可以给妈妈很多很多的考验。”单静秋把埋在肩膀的女儿轻轻地拉开距离,额头抵住她的,轻轻地笑了,“这回换成妈妈来努力让久久注意妈妈好吗?”   “妈妈会特别努力的,张牙舞爪的吸引久久的注意力,把久久捧到天上去,每天只要久久要星星,妈妈就给摘星星,虽然妈妈知道自己来得有些晚,不知道久久老师肯给妈妈一个补考的机会吗?”单静秋把女儿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手中间,笑得暖暖。   林久久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母亲眼神,正紧紧地冲她看着,眼神间全是坚定,她沉吟了好一会,不知道自己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什么,终于也跟着笑了:“那就让你补考一次,这回你要好好考,如果没有考好的话,就不给你下一次机会了!要更努力、更努力的学习,你才能跟上进度哦!”   单静秋笑得厉害,抵在女儿额头上的脑袋都跟着身体抖动了几下,好一会笑停了的她嘴角挂得老高,凝视着女儿:“好的久久老师,我会特别努力学习、然后复习,去实践,一定努力交出一张120分的考卷,也谢谢我们久久老师给我机会了。”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只是这么看着彼此嘴角便越勾越高,笑得脸酸了都不肯放下。   好一会,突然林久久想起了什么,她忽地脸全都红了,涨红脸问着妈妈:“妈,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本来就考不好了!亏我那么努力的抱住我的小马甲!”   单静秋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女儿的鼻头:“没有早就知道,但是最近也知道了,你啊,怎么能考坏来吸引妈妈注意力呢?你应该考得越来越好,让妈妈知道,哎呀这个单静秋,笨的不行,女儿这么优秀都不知道珍惜啊!”   平时在外人面前一派大姐头威风的林久久只是害羞地笑着,好半天才抬起头说:“那时候我笨嘛!我就是希望能要你多看我一眼,现在都改了嘛!所以妈妈你可不许笑话我!”说着说着她又叉着腰露出了些娇气模样。   “你啊,你啊!”单静秋无奈地掐了掐女儿的小脸,看着她吃痛地皱了皱鼻后才继续说道,“像是妈妈以前还想不明白,我们久久考得多不好,也不能改变妈妈,现在妈妈想明白了,只会难过得不行,怪自己,心疼久久!所以久久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了,妈妈肯定要努力改,争取在久久那高分通过,你也要知道不能再这样伤害自己,否则妈妈可要心疼坏了的!”   林久久把头抵在妈妈身上蹭了蹭:“知道啦知道啦!以后再也不会了,妈妈可不许再说了,否则现在就扣十分!”然后看着妈妈做出的闭嘴口势故作嘚瑟的笑了。   今天,久久捂住了自己的小马甲了吗?并没有。   可是脱下了小马甲的林久久,好像重新获得了新的人生。   ……   “热烈祝贺我校林久久同学以高分获得本市文科状元!”十三中的正门口led灯上高亮地写着这样的宣传语,大门口正架着巨幅的彩色宣传板,上头的五个人是十三中里人人都认识的“学霸五人组”,小弟们也进入了全市前一百,凭借五个人的力量生生地拉高了十三中的平均分,而当然,这次宣传板的照片他们特地提前去把头发染得乌黑、该拉直的也拉直,毕竟还要接受报社采访,总不能顶着这千奇百怪的头发去吧!   五个人全都报了南边h市的大学,只是因为分数差异,选择的专业不太一样,但是都在同一座城市,这回单静秋带着林久久,和小弟们的并不“天生自然卷”、也并“没有金发血统”、也没有“少年白遗传”的父母走上了送子女上学的路。   单静秋看着走在前头和小弟们摆着各式霸气姿势的久久笑得开心,人生在这走向了转弯处。   林久久忽然跑了过来,蹭在了妈妈身边,和妈妈念叨着:“妈,好奇怪哦,今天有个学长,以前也是十三中的,说我帮过她,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笑着揉了揉女儿:“可能是我们久久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刀相助了吧。”   “也是哦!”林久久继续陷入究竟自己什么时候帮过这位学长的深入回忆之中。   这回,是一样的相遇,也是不一样的相遇。 第96章 她是灰公主(一)   又是三十年匆匆而逝, 一打眼时间便过了。   已经是垂垂老矣的单静秋此时正躺在了病床上头,这回的她是因为晕倒在了家里, 被发现后送来医院的抢救的,这才刚从抢救室里头出来。   不过单静秋估计她的生命也应该差不多到了头, 这事情她心里还是有些底,毕竟死那么多次也该死出经验了。医生刚刚应该已经和久久说了些什么,才从外头走进来, 站在床边的林久久眼睛已经是红彤彤的, 分明没有过去多久,眼周已经有些肿了起来。   单静秋伸手往女儿那招呼了一下, 现在没什么力气, 也没法大声说话了,如果这么远远地说,恐怕女儿一句话也听不到。   林久久立刻凑了上来,蹲在病床前,将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了单静秋的手上, 明明已经是人到中年了, 也是两个大孩子的妈, 可每次林久久在自己妈妈面前, 时常还是像是个孩子一样。   “久久啊,妈妈也差不多要走了!”单静秋笑了笑, 眼神不断地看着久久,很是认真地希望能把她的脸刻画在自己的脑海里。   就在久久身后不远处的门外,能看见女婿正带着两个外孙女从外头跑了进来, 外孙女应该是从大学赶回来的,所以女婿去接她们俩到现在才回来,几个人都是神色匆匆的样子。   而也已经是中年人样子的黄杰他们几个也已经默默地走了进来,站在床尾,露出些哀切的神色,默然不语。   这辈子她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久久当年进了大学,倒是没有选择曾经世界轨迹上的网店道路,而是按部就班地读了书,一直到毕业,留校读研、任教,成了个大学讲师,并继续深造,不过单静秋到没有试图去干涉她的选择,毕竟人生从来也不是一条单行道。   虽然事业上有所变化,但是林久久在婚姻上倒是和上辈子差不离。   当年久久刚入学就虎视眈眈地跑来认了亲的“颇有渊源”的学长,正是林久久现在的丈夫,也是上辈子那个和林久久走了一辈子的大学教授,两人经历了漫长的恋爱长跑后终于在久久毕业后修成正果,倒是少了上辈子的兜兜转转,现在生的两个女儿也已经亭亭玉立,考了大学,今年才刚入学。   林久久的四个小弟们即使已经成家立业,还是一点都没变,甚至把几个家庭都连在了一起,当初他们几个为女婿追求久久的道路设置了大概有一万个关卡,谁让保护自家大姐头,是小弟义不容辞的责任呢?不过还好,他们还是有分寸,其实是畏于大姐头的暴脾气,最后还是为女婿开了绿色通道。   到了现在,他们四个都已经个个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了,可时不时还要拿当初“和大姐头一起上王者”的事情好好地吹嘘吹嘘,在子女面前炫耀一下他们当初一起缔造的校霸变学霸的传说,好像这事比他们事业有成还要更叫他们骄傲一样。   “妈,你别胡说,你身体可健康了,还可以过很久很久!要长命百岁的,你还要看你的宝贝外孙女们毕业结婚生曾孙子的,你别胡说了!”林久久眼泪如落下的珠子般掉个不停,把妈妈的手都给沾湿了。   单静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我们久久别哭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在孩子面前哭成这样,多没面子啊,你可是以前厉害的大姐头呢!现在小弟们还在你就哭鼻子,小心之后被阿杰阿宝他们笑话。”   林久久只是不住地摇着头,眼泪就是停不了,身后的小弟们也都抹起了眼泪,女婿紧紧地搂住两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孙女,眼圈也泛红了,只是他们都知道对于林久久来说,母亲有多重要,虽然也有千言万语,但是现在只想把这不多的时间留给她们俩个。   “久久,妈妈有问题想要问你。”单静秋突然笑了,眉眼弯弯,异常地慈和。   哭得泪眼婆娑的久久抬起了头,哑着声音地同妈妈说了声:“怎么了妈妈?”   “妈妈这么些年来,一直特别努力,妈妈的补考现在通过了吗?过了及格线了吗?”她笑着说,眼里也含着泪。   林久久的眼泪决堤,嚎啕大哭的她咬着唇把话说了出来:“通过了妈!你补考是满分,就连附加题都是得了分,你在我心里头就是最最好的那个妈妈了,一直都是,到现在都是。”   “真好。”听到了久久回答的单静秋蓦然放松地笑了,看着天花板,眼神渐渐地模糊,“我们久久啊,不要像妈妈犯了错才后悔,要一直一直的去做一个好妈妈,幸福的过这一辈子……”   说着话的单静秋终于慢慢地合上了不舍的双眼,原本正在说话的她终于,归于沉寂,那双被林久久紧紧地握住的手一点点地变凉。   她,离开了。   病房里刚刚还压抑着哭声不想打扰到这对母女最后对话的众人,终于控制不住哭做一团,林久久的丈夫已经松开女儿,搂住正跪在病床面前哭得恍惚的林久久,不知念叨着什么小声地安慰着。   林久久又哭又笑,感觉嘴里全是眼泪的咸涩味,含泪说道:“我早就不怪她了,我早都不怪她了,我真的过得特别、特别的幸福,她都改好了,她早就都改了,我真的很爱她,她的补考早就过了!”然后把脑袋倚在丈夫的肩头泪流不止。   妈,你放心,我会在以后的时间里,继续做一个好妈妈、好外婆,会过得越来越好,你也放心地离开吧。   ……   一进入黑暗的空间里,熟悉的机械音便已经响起,这对单静秋来说早就是习以为常了。   “任务一:弥补林久久,让林久久觉得自己是被爱的,已完成。   任务二:让女儿林久久考上大学,已完成。   任务三:过上自己小家庭的日子,不被弟弟单静冬打扰,已完成。”   虽然对单静秋而言已经过了这么几十年的功夫,可她对于某个不良系统曾经的允诺依旧记忆深刻,她咬牙切齿地道:“来,我最最亲爱的008,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记得你曾经答应我的是一个放松的休息时间了?”   分明是机械音,但单静秋竟能从其中听出些许的“欠扁”之意:“尊敬的宿主,这个世界不需要您辛苦创业,也不需要和人大战,您只需要简单地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进入老年人的休闲时间,难道您后面的时间过得不轻松、不愉快吗?根据科学调研,你们人类的老年人最喜欢什么含饴弄孙的幸福生活了!”   “呵呵。”单静秋冷冷一笑,竟是说不过这个自带无敌逻辑的辣鸡系统,她声音冷冷,“所以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休息结束了,继续进入高强度的工作是这样吗?”   “哇!敬爱的宿主!”那机械音突然好像音调高了一些,让单静秋产生了些许不祥的预感,只是她还没有说话,就听到那垃圾系统008说了下去,“恭喜您,答对了!”   这话音一落,场景便瞬间切换,出现在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妇人,她头发整理的整齐,站得端正,打扮挺讲究,可不知道为何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气质,看到单静秋的那瞬间有些急切,往前迈了两步便说:“您是来帮我的吗?”   嗯,今天的敬业宿主单静秋还是一如既往的想把垃圾系统008给彻底毁坏呢!   那妇人保养得挺好,脸上看不大出岁月的痕迹,此刻站在单静秋面前有些踌躇,好半天才组织着语言把她的故事说了出来。   这个世界依旧是个普通的言情世界,讲述的是灰姑娘历经千辛万苦浴火重生,最后变成了“公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人公正是身的女儿苏绵绵,事实上苏绵绵的父母收入并不少,严格来说她并不该被叫做灰姑娘,而更应该说她是一个“灰公主”。   原身和丈夫出身于一个小县城,两人家底不足便到外头找机会赚钱,恰逢经济发展的良好时机,找到了合适的产业,再加上不错的运气,两人建立的公司迅速发展,很快地攒下了一份家业,并在随后逐步变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集团,当然这相比于那些大财阀还远远不如,不过产值也已经可见一番。   由于到外头赚钱,原身和丈夫便把女儿苏绵绵留在了县城里有苏奶奶照顾,一开始是因为发家路上事务繁忙,无心照顾孩子,后头总算忙完了,孩子也差不多高中了,年纪渐渐大了,这孩子不在身边久了,竟有些不知如何和孩子相处,便也没想着把孩子接回来。   只是苏奶奶生平有两个缺点,一是过于勤俭节约、甚至有些苛刻,二是重男轻女,向来不怎么把苏绵绵这个孙女看在眼里。因此被留在老家的苏绵绵打小便是这么被苛刻过来的,也就是所谓的穷养,分明家里并不窘迫,也绝非没钱,可苏奶奶就是不肯对她宽绰一些,甚至有些过分地小气。   从小到大的苏绵绵一次也没有穿过新衣服,全都是人家剩下不要的,被奶奶讨回去的,什么小零嘴、想吃的东西全都没有,一双鞋子一定要穿到破了才能换新的,本子正反面都要写得密密麻麻才能换新的……像是这样的事情,对于苏绵绵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哪怕是在读书上,打小每次学校交点学杂费苏奶奶都能拖到最后,若是有什么兴趣班、补习班但凡需要收费的,一律说不。   想要和同学们出去玩,这在苏奶奶的世界里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凡是需要额外花费的,她便能最快地把决定做出来——那就是拒绝。   一直到读高中的时候,苏父苏天宝在外头找了个小情人生了个儿子,这儿子渐渐大了,要上幼儿园了,都说老父疼幺儿,这苏天宝舍不得宝贝儿子,甚至违背了和原身之前的诺言,决定要让小情人登门入户,紧张的原身很是不甘心,这才把苏绵绵接回了城,要和对方打擂台。   从县城回到城里的苏绵绵浑身带着些“土”味,带着一口乡音,穿着总也不合身的寒酸衣服,畏畏缩缩地进了城,这在苏天宝和原身看来当然是怎么样也不顺心,只是这离了女儿那么些年,他们哪里知道照顾个女儿需要注意些什么,除了第一天原身带她到百货里随便买了些衣服,便没多关注把她丢进了城里的高中,只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好好学习。   衔接不上的苏绵绵很是吃了一番苦头,甚至由于这打小的经历,让她骨子里透出自卑、畏缩、不舍得钱,就连别人对她的一点好意也觉得小心翼翼,这些也叫她得罪了学校里的一些同学,最后一度受了挺大的校园欺凌,只是那时正和小情人各种针锋相对的原身丝毫没有发现,毕竟同样不知道如何和父母相处的苏绵绵根本不会也没机会找到父母好好倾诉。   原本带着和父母在一起要好好相处的期盼进城的苏绵绵,并不知道她进了城,迎接她的还是总也没个头的忽视,尤其对比被苏天宝硬接回家的弟弟,她在这家就像空气一般,丝毫不被人瞩目,她只是这么咬着牙,一天一天地熬着日子,无论有多少苦头,都强撑着一路闯过。   等到苏绵绵大学毕业的时候,父母已经离了婚,原身只被分到了两套房,几乎算是净身出户,因为早有预谋的苏天宝已经将集团的财产分割转移了大半,只是沉浸于和小情人争斗的原身丝毫没有发现这一事实,直到最后离了婚,才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苏绵绵的工作从未受到父母的半点关照,只是全靠她自己拼了命的去做、去努力而换取,这些年来的苦痛造就了她比任何人更要坚韧的心,可同时她也比任何人更要敏感脆弱、小心翼翼,若不是有着一口劲,她甚至不能挺过这些年的血与泪。   她所工作的公司正是男主家集团旗下的一间分公司,也因为她在工作上的拼命让她和男主结缘,最后跨越重重阻碍走到了一起。   而重重阻碍中的许多,正是源自于她性格里的这点“小问题”,她心里充满了自卑,从来不知道安全感是何物,患得患失,如果别人给她一,她恨不得能给别人一百,缺爱却又畏惧爱的来临,没有办法坦然地接受别人对她的好和爱,这一度让她表现得有些作,面对爱情反复地被挣扎,不断磋磨、只是由于缘分和那份感情,两个人分分合合了许多次依旧走到了一起,可这感情路上绝对不算是顺畅。   甚至中间一度出现的女配角白富美直接把她打得落花流水毫无反手之力,并不是因为男主动摇,而是她甚至比男主要先一步的动摇了,一见到别人出现竟然有些想要“退让”。   还好,这终究是个大团圆结局的幸福故事,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哪怕经历重重波折。   而原身在和丈夫离婚后过得不算太差,只是始终一个人,有些孤单,苏绵绵倒是没有把母亲抛在脑后,起码还是肯出钱出力,只是终究心是不在一起的。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走过,原身渐渐地意识到她曾经走了多少错路,带给女儿多少负担,后来得了重病的她头一次和女儿谈心时,终于听到了那时已经释然的女儿的心声,女儿说:   “我曾经患得患失、惶惶不安,感觉自己的一生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也不配拥有什么,只相信自己伸出手够得到的东西,才会是自己的,宁愿拼了命的压榨自己来买一块面包,也不肯从别人的手上接过一个。”   “从来没有被爱过,我也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珍惜一个人,不过还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那时候挂在女儿脸上的是分外释然的笑容,可却像是切割在原身心里的刀。   她这才发现童年时把女儿抛在家乡,让她度过的窘迫、贫困的童年生;长大了,她便随意地把她带到了城市,强行要她面对新的生活;在她的一生里,她带给女儿的似乎全都是伤害,从未有过爱。   而又是吃了多少的苦头,才能变成最后笑着提及的释然呢?   “任务一:富养女儿苏绵绵。   任务二:让女儿苏绵绵感觉到来自母亲的爱。   任务三:和丈夫分割清楚,不再因为和丈夫的牵扯忽视女儿。”   ……   “是,我是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她现在怀孕刚到了可以做超声月份,我已经带她做了检查,里头是个男孩,你这么些年来就没给我们老苏家留下什么根!我们俩膝下就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现在小丽她肚子大了,再过几个月这儿子也就要出生了,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非得现在来和我闹?”   单静秋一张开眼,眼前的男人便趾高气扬地说着,眼神看着她颇是瞧不起,啤酒肚微突,正盘着手往坐在椅子上的她那指点江山。   眼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堆刚刚打开的文件,里头全是洒出的照片,都是眼前这男人和一个陌生女人搂抱在一起,神色亲昵的样子。   眼前的这男人正是原身的丈夫,苏天宝,而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苏天宝出轨了秘书小丽,小丽刚怀上孕不久,被原身请来的私家侦探发现,并拍下了证据照片,今天的原身本是带着这些证据试图要让丈夫和小丽分开,回归家庭,可哪知道,丈夫竟然很是维护小丽没有半点的动摇。   苏天宝注意到妻子的眼神放在了前头的那些照片上,他立即有些跳脚,他是最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敢瞒着他请私家侦探的事情了,而且这些照片被拍到这么摆上台面的样子也让他心里有些难堪,恨不得马上把这些照片都撕毁个干净,他知道像妻子这样的女人,肯定就想着他赶快和外头断了联系,回到家庭,可苏天宝现在对小丽正是新鲜时候,还有了个男孩,他哪里舍得!   “我告诉你,单静秋,你可别以为你拍了这些照片就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你就去告,我们离婚!我告诉你,小丽现在金贵得很!”他越是心里有些没底越是有些慌张,又赶忙说些软和话,“再说了,这生了个儿子,以后也能和咱们女儿互相照顾,你说这家里没个兄弟,就算受了欺负,哪里有人帮忙呢?”   他这时为了解释完全忽略了自家女儿可已经人到十六,等这出生的儿子能保护女儿的时候,恐怕女儿孩子都生出来了。   单静秋微微低着头,听着眼前这人的表演心里冷笑了片刻,抬起头神色莫测:“如果小丽这孩子生了,户口要怎么办?落在哪?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她问的这问题一下切中了苏天宝的要害,苏天宝一听说这宝贝儿子进了小丽肚子的消息便成天傻乐,开心得不行,但是想到这儿子的身份怎么过明路,他就犯愁。   虽说这发家致富换老婆,可他还是有些老思想,总觉得好像这一发达了就把糟糠之妻下堂了说出去名声不太好听,本就是暴发户了,他总也生怕周边的那些生意伙伴看不上眼他,所以便分外的注意这些,毕竟其他人都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别的不说,小丽也确实有些带不出去。   更重要的是,在刚知道小丽怀孕的时候,其实他便也私下找过集团的法律顾问问过,由于这公司是他和妻子一同办下,如果两人离婚,可能这就被算成什么夫妻共同财产要求平分了,这对于一向把公司看做自己财产的苏天宝来说简直无法接受,便也彻底把这念头压下。   所以还得把单静秋先哄住!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为妙,正在想着的苏天宝却被单静秋丢下的炸弹炸了个晕乎乎的。   “我要离婚。”忽地,单静秋便这么冲他笑着开了口。   这话听得苏天宝勃然大怒,在他看来他可以提,妻子怎么能提呢?这离婚要分财产,可就像是在剐他的肉一样,绝对不行!他皱着眉头道:“离婚什么!别闹了!不用威胁我,小丽那边我会处理,你要懂得大度点、关照她!都是一家人,我也没有要和你离婚,这事情我看不成!”   “集团的东西折现给我,我只要三分之一,还有女儿归我。”单静秋说得冷静,“如果你不肯的话,我们就按照正常流程来,到时候只会分我得更多,再说了,事情闹得越久,对谁也都不好,你说对吗?你的宝贝儿子到时候户口都不知道要落在哪里去,要姓什么,集团这么拖一拖,没准还要缩水,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   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扎在了苏天宝的心里,他心中徘徊了好一会,终于直直地看向妻子,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四分之一,加上这套房子,这套房子地段好可以升值,我现在没有办法一下弄到那么多的资金,集团资金链会断掉,这你心里清楚。”   这不只是离婚、儿子的问题,妻子的退出还代表着苏天宝对集团的完全掌控,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大的诱惑,虽说妻子算是她生意上的左膀右臂,可哪个男人不想独掌大权呢?   原本以为还要和妻子在这具体的钱数上争执一会的苏天宝却听见那头的妻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开口便是一声:“好!”而后补充上了她的要求,“绵绵我现在就要带她来城里,再过两天我就到老家去接她,你自己事先和你妈说好,别到时候折腾一堆事情出来,再有,就是让你妈最近几天对绵绵好一些,若是我回去发现绵绵过得不好,到时候离婚的手续我折腾一下,大家都不好过。”   听着妻子的威胁苏天宝有些生气,在内心深处稳了好一会还是没发火,终于是点了点头,拿起手机便拨出了电话,“喂,妈,是我,天宝……”   ……   苏绵绵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街道的旁边,因为菜市场里头的味道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即使走了那么多次,每次路过的时候还是会在闻到那些腥味、动物味道的时候有些敏感,由于市场里卖的水产每天在这卸货,所以路边积了些水,得小心翼翼地越过去,否则连鞋子上都会沾上味道。   穿过菜市场再拐个弯,那家批发卖鞋的店二楼便是她和奶奶住的家,眼看要到家了,苏绵绵赶忙停在路边,把一直紧紧地抓在手上的黑色塑料袋里的空气小心翼翼地压了出去,而后把袋子扎好,仔细地确认声音不大后,塞到了空间很大的校服口袋里,走了两步确定只要动作不大便没有声音的她总算能放下心来地往前走。   这袋子里头装着的是同学刚刚拿给她的东西,是个如果被奶奶看到肯定要抓着她大骂好多句的,“浪费钱”的破玩意。   从小,苏绵绵便不知道什么是零花钱,她被爸爸妈妈丢在了奶奶这,奶奶最常说的就是她是个赔钱货,见天霍霍东西,半点不懂得勤俭持家,说家里穷还得贴补着养她。   她打小穿的衣服,全都是奶奶从她姑姑家女儿那要来的,要一次,便拿一麻袋打包好的衣服。   听说姑姑家家境很好,那女孩打小父母只要想着了便会给她添置些新衣服,所以衣服便总也穿不完,时常分给这些来“打秋风”的亲戚,苏绵绵便是其中一个。   只是苏绵绵个抽条的很快,那人个子稍微小些,有很多衣服她穿着已经不太合身,只是奶奶总也不肯给她买新的,嘴里只说着些什么哪里要得这么多好东西!反正衣服能穿就行了!   至于什么玩具、时兴的文具,更是想也不用想了,从来苏绵绵也只能这么艳羡地看着别人拥有的,而她永远只能背着手小心翼翼地站在奶奶面前,“申请”着经费。   若是说不出一二三四五奶奶便会疑心她是想要骗钱,每次都会陪她到校门口的小卖铺那精挑细选上最便宜的那种横条薄纸笔记本,至于笔也没有什么花样,买个笔杆以后买上一打笔芯,这样最是划算,文具不多的她文具盒是奶奶自己用家里剩下的布头缝的,只有一个简单的拉链。   从小到大,苏绵绵就是这么被“穷养”过来的,她从来不知道有钱花、有东西用、换新的是什么样的滋味。   左顾右盼的苏绵绵总算穿过了狭窄的楼梯,快要回到房间,眼看房间门就在眼前,她松了一口气,可也是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奶奶的声音。   “你在那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又做什么事情了?”她一回身,后头的奶奶不知从哪出来的,此时正站在那里看着她眼神有些凶。   她局促不安地,手甚至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是不擅长撒谎的她眼神忍不住一直往口袋那瞥,下意识地把手往那头就是一挡。   苏奶奶一眼便看出孙女眼里有鬼,皱着眉头的她往前一走,冲着孙女鼓鼓囊囊的口袋就是一掏,丝毫不管孙女想要阻拦却又不敢阻拦的手,还有脸上那恐惧混杂着难过的眼神。   裤袋里头的是个黑色塑料袋包着的细长物体,苏奶奶有些狐疑,皱着眉头把袋子解开,袋子里头是个粉红色的皮质文具袋,一看就是新的,只是没有包装,被小心翼翼地包好。   苏奶奶拿着这文具袋,心中一股火气就上来了:“这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苏绵绵你现在出息了是吧?怎么有钱去买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你钱哪里来的?别是去哪里偷了抢了,到时候被抓到牢里面!你就见天想着这些没用的东西就知道浪费钱!”她说得很是严厉。   苏绵绵怯怯地低着头,好半天才往奶奶那解释着:“奶奶,这是我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刚刚我出去就是拿这礼物的……不是我买的,是她送我的。”   “你现在还很会编瞎话了嘛?行,你告诉我是谁送你的?是哪个同学,电话多少,你现在打她家里头,电话给我,我问!”苏奶奶嗤笑出声,这小姑娘现在伎俩可不少,她昨天才和隔壁的阿婆讨论过,她家的孙子攒了钱跑出去买个手机,这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现在的小姑娘天天就冲着那些什么好看的花把式东西喜欢个不行,哪里知道什么叫做过日子,再说了,这省钱本来就是对的,谁会像她一样就知道浪费钱?   “奶,真的是我同学送的,你别给她打电话……”她哀求着,如果打电话给好朋友,不知道要多尴尬,即使她没骗奶奶,这样的事情也够叫她无处容身了。   “那行,我去找你们老师问问,看到底是你同学送的还是你自己不知道哪里搞来的钱弄的!”苏奶奶半点不动摇,声音冷冷,作势要走,县城小,苏绵绵现在的班主任就在隔壁街住,自小就认识。   “奶奶你别去!”她已经是泪眼涟涟,不知道只是个文具盒为什么会到了这难堪的境地,哭着走到了家里的电话机前头拨出了同学的电话,那头同学接起电话,刚说了一声“喂”电话便被奶奶一把拿过。   “喂,请问是绵绵的同学吗?哎对对对,我是她奶奶,她今天拿了一个文具盒回来,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要问问,这个文具盒是不是你送的啊?”苏奶奶半点不管电话那头对方会不会吓到,拿起电话便问,“是你送的啊,行,我知道就行,不过以后不用送绵绵这些东西,这些花俏玩意她用不着……”   家里的固定电话音量很高,苏绵绵也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同学有些尴尬的声音:“只不过是个文具盒啊……”然后电话便被奶奶一把挂下。   苏奶奶冷冷地把文具盒一把丢在了她面前:“以后不许老是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浪费钱!这日子要像你这样过早就霍霍没了,你爹妈可没给我多少钱,养你可把我的积蓄都花了大半,你要是不懂事,我就把你给赶出去,知道没有?”   她说这话心里还是有点虚,毕竟这儿子儿媳出去外面赚钱每个月还是有寄钱回来,而且数额还不少,但反正儿子也没有指明了这些是给女儿花的还是养老钱!况且这小丫头片子能花多少,不用!   拿着文具盒进了屋的苏绵绵躺在了她靠在墙边、小小的床上,脸上的泪痕干了,她只知道她们家穷,她不能拥有那么多的“奢望”,要学会知足,要学会勤俭,什么东西,缝缝补补又三年,哪里需要买新的呢?   她躺在床上勾起了嘴角,笑得有些凄凉,好半会,冲着白色的墙静静地对自己说了声:“生日快乐。”   又是一年过了,很快她就要长大了,长大了她就能靠自己的努力赚钱、养自己了吧?   在外头的苏奶奶这时候接起了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是她背得滚瓜烂熟的那一个,这可是远在b城的儿子的手机号,她接起电话便笑得眉开眼笑:“诶,喂,儿子是妈妈,怎么了呀?”   “哎哟,我要有金孙啦!真的好!太好了太好了,我也要去b城照顾照顾,哈,你说什么?你要离婚!”苏奶奶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好一会听着那头的细心解释才放下了担忧的心,只是点着头应着声:“成,离婚就离婚!”   电话那头的苏天宝还在说个不停,苏奶奶不停点着头,终于说到了苏绵绵的问题,一听那头说离婚以后苏绵绵归前儿媳的事情,苏奶奶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这现在她满心思都在金孙那,“成,不就是对她好点吗?行,都可以,到时候单静秋来接是吧!成!”   电话挂上,苏奶奶立刻风风火火地跑了进去,她一把拉开门,冲着正看着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苏绵绵便说:“过两天,你妈会过来接你去b城,你爹和你妈要离婚了,你归你妈,你以后跟你妈过去!”   话一说完立刻关门离开,她才懒得多费口舌,这孙女既然归了前儿媳,就不是她家的人了。   还在心神不安的苏绵绵听完奶奶突如其来的告知,慌了神,可一回头奶奶已经不见踪影。   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对于苏绵绵来说再陌生不过了,上回叫到爸妈,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他们俩工作有了空,回家过年,只是问了问她的成绩、稍微关心了她两句,寒暄地样子客气得就像面对陌生的客人,彼此之间都难堪得厉害。这些年来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甚至有时候苏绵绵都不知道她的生命中真的有父母位置的存在吗?   曾经偶尔会向往,父母有一天把她接走,带她在身边生活,可现在突然要出现的妈妈,却又让绵绵慌张不已,况且奶奶刚刚还说什么爸爸妈妈离婚了,她要跟着妈妈走,以后跟着妈妈过?这一切究竟怎么了?   苏绵绵愣愣地,突然不知道到底未来的路何去何从。   而此时,单静秋已经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第97章 她是灰公主(二)   单静秋下了飞机, 这趟飞机勉强能算是直达原身和苏天宝的老家。   原身和苏天宝的老家虽说是个县城,但是正位于省里一个经济发达的大城旁边, 而机场恰好在两地的正中间,所以每回回老家, 他们只需要打个车,付点打车钱便能到达苏奶奶住的房子。   而县城的机场周边管理还不是很严,有很多普通的小汽车干着些“营运”的活计, 她迅速地找了一辆, 谈好价格报上地名便上了车,看着窗外变化万千的场景, 她心中的想法也不断翻涌。   苏奶奶现在住的楼房是位于县城的市中心, 在十多年前那曾经是个城中村,后头政府为了城市规划拨了经费征地改建,在那有地的人家只要能拿出个小十万,便能以一定比例换到一栋没有明确产权证的七层小楼,那是政府统一起建的, 只是那时候苏家家境不好, 将其中的一半转让给了另一户人家, 才换来能买回苏奶奶所住的那栋小楼的居住权, 也因为不能转卖,所以这租房价格也低, 基本上都租给了外来务工人员,同时也很是好租,基本都能达成满租, 满打满算这收入每月也不算少。   只是苏奶奶穷怕了,比一般人要苛刻一些,她和苏绵绵共同住在二楼,其他层都租给了别人,每个月收一些租金为生,其中苏绵绵住的那间是原来在住房规划里被设置为储物间的房间,统共也就五平方左右的大小,没有能通风的窗户,但还好房间里比较阴凉,倒也不会把人闷坏,只是光线很差。   每回原身和丈夫回来,在苏家里头都没有能住的地方,毕竟整个家统共就那么大点地,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他们俩都得到外头的酒店住上几晚,原本就甚少回去老家,好不容易回去了因为每晚要外宿,又更是少了些和女儿交流、在一块的机会。   当然,这回单静秋已经在事先在县城里唯一的一家星级酒店里定好了双人房,这几天她紧赶慢赶才和苏天宝把离婚的事宜处理了大半,苏天宝也已经从他们住的那别墅搬了出去,已经在办理过户的相关手续了。   单静秋将钥匙托付给了以前家里的钟点工阿姨,已经拜托她先给苏绵绵把原先楼上的另一间空置的次卧收拾了出来。   她回想起在原身记忆里看到的,她为女儿开的那间“客房”的样子,心中就不住地有点心疼。   在原身那别墅里,房间不算少,可其中主卧他们俩夫妻住,次卧改成了两人办公的书房,佣人房也已经用上,再减掉苏天宝指定了要给他宝贝儿子的房间,只剩下之前装修时预留好的客房。   而在别墅里,区域划分得很是简单,几间大卧室并健身房都在二楼,一楼只有简单的客厅、餐厅、厨房、佣人房和客房,客房里摆的是双人床,装修简单大方,平日里没有人住过,那的头一个住客就是苏绵绵。   小说里是这样写道的:   “苏绵绵背着她有些脏、有些破旧的书包,跟在了妈妈的身后,局促地走进了她从来只是在奶奶房间那台笨重的电视里看到的大别墅。   妈妈带着她去的那间房间在一楼,房间很大,厕所便有她从前房间的大小,只是她有些奇怪,怎么这房间里头摆了两张床,难道还有人要住进来吗?可她不敢问,踌躇了好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妈妈:妈妈和父亲住在什么位置。妈妈告诉她,他们住在二楼。那时她并没有多想,只是这么住了进来,在房间里收拾着,进来帮忙的阿姨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原来她在的这间房是别墅里仅次于佣人房大小的客房,楼上的房间已经住满了,她的那个弟弟也住在楼上。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苏绵绵没忍住,哭了出来,她努力安慰着自己不要多想,也许只是她太过敏感、太过自卑,可在后来,她才发现她没有想多,就像第一天住进客房的她一样,对于这个家,她永远都是那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单静秋是确实没能接受原身的所作所为,分明女儿应当是家里的主人,可那时候原身却把更多的眼神投掷在了和丈夫情人斗智斗勇、争宠,避免情人母凭子贵这些事情,把刚从小县城来的女儿抛到了脑后,不管不顾,从来不肯回头看看那个心撕开了又缝合、缝合了又撕开的女儿。   最后还要去怪一句,她的敏感自卑,可这些难道是苏绵绵想要的吗?   不过这回,她比原身记忆中去接苏绵绵的时间要早上几年,这时候的绵绵,又会是如何呢?   ……   苏绵绵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房中,斜上方的白炽灯管照下明亮的白光,没有窗户的原因使得房间采光很差,哪怕是在大白天,屋子里也是一片漆黑,若要看书写字只能开灯。   若是平日,奶奶一定会戳着她的脑袋说些她浪费钱的话,然后要她去客厅里头写,即使那时奶奶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也没有能商量的余地。   可这两天的奶奶成天哼着小曲便出了门找她的老人伴们聊着天,到了饭点倒也不会少她一份饭吃,和从前见天地骂她不同,现在奶奶给她的只有忽视,就像眼里没有了她这个人一样,哪怕她像这样开着灯,也只是瞥一眼便转身离开。   而这一切变化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   她有些恍惚,半晌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奶奶冲着她说,爸爸和妈妈要离婚了,她妈妈会来把她接走,以后的日子她就和妈妈过了。自那天之后,奶奶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才刚刚初中毕业苏绵绵在前几天接到了中考成绩的通知书,她考得不错,去的是县城里的一级达标中学,县一中,是公办的,想要考上一中不算难,难的是要超过一定的分数线,才不用交可以算是巨额的择校费。   奶奶早也就威胁过她,如果她考差了,奶奶是绝对不会帮她出那些额外的什么择校费的,就乖乖去学费便宜的学校念书去吧,苏绵绵是知道奶奶从来不会同她开玩笑的,所以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在读书,还好出来的成绩并没有辜负她。   可她甚至没办法找到一个可以让她站在面前炫耀的人,只能在心里头为自己鼓鼓掌。   在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她的同学羡慕地对她说,这个暑假是没有作业的,像是她考得这么好,父母肯定已经安排好要带她出去旅游好好奖励一下了吧?而后又沮丧地耷拉着头说,她就不一样了,她爸妈非说她成绩跟不上,得要好好去补习一下,查漏补缺,省得上了高中跟不上别的同学。   苏绵绵那时只能沉默了好半天应不出话,最后才勉强地回了句她也还不知道。事实上,对于苏绵绵来说,这两样选择都不在她的答案列表里,她的选项只有一个,出去外面打工赚钱。   若不是初中的时候她年纪太小,县城里工作机会也少,那些店铺看不上她这么小的帮工,奶奶早使唤着她去打工赚学费。   可这回初中毕了业,则不一样了,奶奶用认识的人家举例,认真地对她说,若是这个暑假她不能靠自己去打工兼职赚回来一般的学费,那到时候没有书可念可不能怪她。   奶奶向来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这让苏绵绵前几日很是焦虑,几乎走遍了每一家要兼职的小店,若是跑了一天找的店铺都不缺人,她晚上便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第二天打起精神便继续去,谁叫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若不是那天奶奶说着妈妈要来接她,恐怕到今天,她还在外头顶着艳阳天,一家一家小店死皮赖脸地问着需不需要人。   苏绵绵比谁都更厚脸皮、也比谁都更爱面子。   苏奶奶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书,别说小人书、杂书名著了,就连教辅都是只有老师三令九申说必须得买的,奶奶才会勉为其难地丢来点钱,要她去买。   所以小时候的苏绵绵最经常做的事情便是偷偷地到学校附近的书店里,那家书店很大,有些卖不出去的、或者是展示用的书,都已经拆了塑封,任人翻阅。   只是后来像她这样只看不买的孩子多了,店员也不耐烦了起来,那时小小的她坐在地上看着书,那店员拿着扫灰尘的鸡毛掸子走了过来,用力地扫着上面书架的灰尘,嘴巴里还说着:   “连本书都买不起,家里的大人也真是厚脸皮,就知道让小孩这么过来蹭书看,半点不懂得教养是什么!看来真的是什么样的大人教出来什么样的小孩,估计是父母不知道管教、或者是父母不行才会这样……”   虽然年纪还小,可苏绵绵对这些“讽刺”的、“不好听”的话,听得很多分外敏感,那天小小的她在店员走了之后把书归位放好,背着书包便回家,后来再也没有来过。   她不想做一个别人嘴巴里“没有教养”的小孩,尤其是“父母不知道管教”的野孩子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太多。   童年时她在书店里看过带着拼音和绘图的童话故事,里头最经常出现的角色之一便是公主。   应该在每个班级里都有这样一个和大家不同的“公主”吧。   苏绵绵曾经忍不住偷偷地打量着前座的同学,她的铅笔盒是粉色的,上头有蝴蝶结,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按钮,连里头的铅笔都和他们的不一样,是印着好看图案的。平时经常穿着公主裙,脚上踩着黑色的小皮鞋,头发不知是头上的头发不知是怎么扎起来地,上头夹着亮晶晶的发夹,就像故事里说到的“公主”一样。   那时万般欣羡的她笨手笨脚的拿小板凳把自己垫高,从奶奶抽屉里那一打的黄色牛皮筋里头,偷偷地抽了一根,学着看到的同学头上的样式,在自己的头发上翻来翻去,结果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全打成了结,扯了好半天怎么扯也扯不下来,等弄下来的时候,上面已经缠上了好多根苏绵绵自己的头发。   当然,后来她也没有干这个的机会了,苏奶奶回家发现了她闹的这些事,二话没说,只是把她拉到路口的理发店,那剪头发一次五块,直接将她那时稍微蓄长了点的头发剪到了齐平耳朵的地方。   第二天低着头上学的她被同学们指着大喊“马桶盖”,从那天开始直到现在,她的头发也只是从马桶盖变成了蘑菇头,再也没有留长到能扎起来过,因为只要稍微长了,奶奶便会丢下五块钱要她赶紧到理发店那去剪掉,那老板手下的发型十年如一日,几乎没有变过。   虽然偶尔她也背着奶奶,跳起一小簇头发试图学着班级里最好看的女生在头上编一条小小的发辫,可怎么弄却也弄不起来,只能放弃。   那时她想,原来故事里都是骗人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公主,哪有什么灰姑娘换上水晶鞋会变成公主,更多的是像她这样,永远都是那个灰扑扑的,没有人搭理的小姑娘。   想着想着眼角有些酸涩,她把脑袋埋在臂弯下控制着自己难过的情绪,右手在桌上的纸张上轻轻地写着,好一会,写下了两个字“妈妈”。   妈妈这几天应该就会来了,她见到她会嫌弃她不好吗?奶奶总是说她又浪费钱、又不听话,比不上这个比不上那个,那在妈妈的心里呢?会不会也觉得她这个女儿这么差劲、这么没用,然后马上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呢?   三年前,她趁着奶奶在和爸爸聊天的时候,偷偷地凑了过去,只是她那时一靠过去,妈妈下意识地有些闪躲,在定睛发现是她后又忙挤出个微笑,靠了过来,问她怎么了。   那时她只是怯生生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带她走,她想和妈妈爸爸一起过日子,可妈妈却立刻皱着眉头,说自己不懂事、说他们工作很忙、没时间照顾自己。   哪怕她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不敢哭出声怕奶奶听到,只是小声地哭道:“妈妈,我真的很懂事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不会麻烦你们的!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来,我保证!我发誓!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绵绵一定会很乖很乖的……”   可那时候妈妈是怎么样的呢?苏绵绵感觉有些湿意已经沾到了臂弯之上,妈妈露出了个她现在懂得的眼神,那个眼神名字叫做难堪、不自在,她只是从餐桌上抽了好几张面巾纸往她脸上塞,说着:“别哭了,等等你奶奶看到又要生气,你就乖乖地在这啊,等爸爸妈妈不忙了再接你过去,你要听话,爸爸妈妈工作那么辛苦,不要让爸爸妈妈心烦了!”   被这么一说的苏绵绵立刻抽噎着不敢在哭,只是不断地向妈妈说着对不起,然后便乖乖地送走了又离开赚钱的爸爸妈妈,又是三年一晃而过,她却怎么等,也等不回那个“忙完了”的来接她。   而现在,他们忙完了吗?   “绵绵!”伴随着打开木门发出的嘎吱声,一道激动夹杂着紧张地女声在趴在桌上的苏绵绵身后响起。   这声音又陌生又熟悉,陌生在好像几乎从来也没有听过,可又熟悉到好像刻在了记忆的最深处,苏绵绵眼泪已经收了回去,她是不敢在外人面前流眼泪的,奶奶已经教育过她很多次,这是家丑外扬、给家里丢脸,万万不能做的!她回过头,说着话:“谁……”   话还没说出去,她便愣愣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人,就如同武侠剧中突然被点了定身穴的人物,一动不动,和那人四目相对,移不开眼。   是妈妈!她有些激动又有些惶恐,这回出现在眼前的妈妈和三年前似乎有了些变化,明明三年过去,却像是没有老一样,穿着合身的黑色印花裙子,按照课本上学到的说法是端庄又有气质,此时看着自己眼睛里似乎有些晶莹的泪水即将要夺眶而出,神色激动不已,只是刻印在苏绵绵脑海里的那个妈妈,一直都是带着些打量、带着些排斥的眼神,从来没有像此时见过的这么……这么叫她想要冲上去拥抱对方。   “绵绵,是妈妈啊!妈妈回来了!”单静秋看到了眼前的苏绵绵,原身的记忆深处,关于苏绵绵儿时的记忆已经不多,更多的是后来她们母女和解后和平相处时她记住的那个总是光鲜亮丽的女儿。   此时眼前的小女孩,在暑假还穿着应该是校服裤的深蓝色裤子,上身穿着的应当是她自己的衣服,可是不知道是穿了太久、洗了太多次的原因,白色的t上头的印花已经斑驳,原本应当是均匀的图案上布满了掉色后的小白点,洗了太多次或是染色的原因,t上有些发黄了起来,衣服不是很合身显得有些紧,裤子提得很高,否则应该一伸懒腰就会露出一截腰,皮肤晒得有些黑,头发看起来并没有收拾得整齐,虽说是短发,仍旧乱翘在不同的方向,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复杂,里头的情绪一时竟读不出来。   若是任何人将眼前的苏绵绵和原身记忆里那个已经是豪门少奶奶、业界女精英的苏绵绵拉在一起对比,都一定会觉得分外的不同,谁都没法把她们当做同一个人。   都说凤凰浴火重生,可在火里一点点地化为灰烬,改变自己,该要有多疼。   苏绵绵“哗”地站了起来,很是突兀地起立让她一下把刚刚还坐着的老旧靠背椅给带倒,椅子落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她愣愣地看着母亲,好半天,嗫嚅着嘴唇才喊了出来:“妈妈,你回来了?”她有些不可置信,伸出手往自己眼睛揉了好几下,闭上眼又睁开,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后又喊了一遍,“妈妈,你回来了!”   单静秋也把行李丢在了一边,房子很小,她往前迈了两大步就到了女儿的面前,她一把把苏绵绵抱到了怀里,紧紧地搂住:“我回来了!绵绵,妈妈回来了!”   靠在妈妈的身上,苏绵绵的身体有些僵硬,突然袭来的陌生感让她下意识地有些想要往后退,可对母亲的渴望却又让她抑制住了这个欲望,被母亲抱着的身体传来了一种从未感知到的温暖,上一回被妈妈抱是什么时候呢?恍惚地她想着,却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也许是她还不记事的时候,那个刚离开的妈妈曾经抱过她吧。   这么在妈妈的怀抱里赖了许久,慢慢地冷静下来的苏绵绵终于回过了神,刚刚沸腾的情绪终于归于沉寂,而这时手足无措的难堪才出现,她小心翼翼地从妈妈的怀里挣脱,退后了一步,想起今天穿的衣服,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有多丑,就连她看都觉得看不过眼,更何况妈妈呢?   “妈。”她舔了舔不知何时就已经干涩得有些脱皮的嘴唇,“我,我有点事情,你能不能先出去两分钟,我马上就好!”   她只敢用余光仔细地偷瞄着眼前的妈妈,妈妈穿的衣服很是合身,勾勒出妈妈姣好的身材,披肩的长发尾巴烫了点卷,简单地用黑色发夹固定好碎发披在身后,脚上的是一双好看的黑色高跟鞋,就连后头的行李箱、行李箱上的包都看起来很是精致,越是这么看,苏绵绵便越觉得难堪。   单静秋有些没反映过情况,好一会她笑着冲女儿点了点头,只是说着:“好,那绵绵有事情妈妈在外头客厅里等你,你等下好了就出来找妈妈,妈妈不走!”   她拖着行李箱先到了客厅,这客厅里倒是也没有什么沙发,只有一张四方的麻将桌,旁边摆着四个椅子,这便是平时苏奶奶待客的地方,她在女儿能看见的地方落了座,把行李放在旁边,担心女儿患得患失之下也许会想得太多。   而她刚坐下那一秒后头的苏绵绵当即关上了门,若不是不能落锁估计还得把门锁上,单静秋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看着那紧紧关上的房门,有些被女儿的不被常理出牌搞得一头雾水。   紧紧关上了门的苏绵绵在房间里偷手忙脚乱了起来,在上学期间她总是天天穿着校服,当初初一的时候定校服,奶奶就说了得定大的,才不会以后小了又得换,所以那时候才一米五出头的她便听奶奶的话买了一米七的校服,也正因为如此,这便成了她唯一一套现在合身的衣服。   只是考完中考,毕了业,她总不好天天穿着校服在身上,所以便又把那些上衣翻出来穿,因为最近也不怎么出门,可现在见了妈妈,她真不知道在妈妈的印象里,自己究竟成了什么样。   苏绵绵先把放在衣柜里的校服拿了出来,迅速地套在了身上,对着镜子把衣服整理清楚,头发因为刚刚动来动去乱得厉害,她抓起桌头的梳子往头上用力地梳着,别的东西她不会,把这堆头发梳一下她总是会的,只是那些乱翘的总也压不下来,她从床头的水杯里倒出来一些水沾在了梳子上,往发尾那较着劲,只是越着急它们就越是不听话,倒是气得她心里头火急火燎的,直接用水把发尾打湿换了个角度固定,可现在怎么看怎么滑稽,被自己弄的这场景几乎要气哭的苏绵绵只得用力揉了揉眼睛,把眼泪又给吞了回去。   她打量着房间,没想过妈妈今天会来,她便也没有认真收拾,赶忙把床头现在还摊开的被子仔细折好,前两天考完试从学校搬回来的书放到纸箱子里,先塞到了床底下,再将早上才搬出来的零零散散迅速地找地方塞好,环顾一圈,虽然依旧因为老旧有些雾蒙蒙的房子,总算也收拾得利索,刚刚收拾的期间头上的头发也干乐大半,虽说看起来不是很好看,起码还算整齐,把之前压在柜子里有些褶皱的衣服用力扯了扯,确定看起来还算平整后,苏绵绵总算放下心的推开了门。   手放在门的那瞬间她心里又忍不住一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推开门后那个她又害怕又想念的人还会在那吗?若是一切只是她过于想念臆想出来的呢?她把门锁转开,一把将门打开,太好了,妈妈还在。   “绵绵,你出来了呀!”一直关注着那扇关着的门的单静秋在苏绵绵开门的那瞬间发现了动静,转过身看去的她看见的便是从那出来的女儿,和刚刚的打扮不大一样,换了一身校服,头发似乎也仔细梳了梳,只是发尾还有几根不服输地翘着,但比起刚刚已经算得上大变样了,她总算知道女儿突然消失关了门是为了什么,心下为这小心翼翼的孩子难过了片刻,可面上不露,神色缱绻又温柔。   苏绵绵从里头慢慢地走了出来,手抓在裤中线上,有些不安,她生怕妈妈觉得她太过邋遢,毕竟要是让她和妈妈站在一起,谁会觉得她们俩是母女呢?   单静秋没等女儿慢慢磨蹭过来,直接往前头走去,拉着女儿的手便到客厅中间坐着,她知道沟通的技巧,眼神始终看向女儿,但不是过于瞩目,不给她带来太大的压力,只是这么轻轻地看着。   “绵绵,妈妈这回来,是要带你去城里的,现在妈妈的工作忙完了,可以好好照顾绵绵你了,所以想着把你带走,之前你考试,也没能先和你通个气,是妈妈的错。”   苏绵绵连忙摆着手,只是一只手还被妈妈抓在手里,只能用空闲的手不住摇晃着:“没事没事……妈妈我没有生气!你,你真的不忙了吗?”她小心地问着,如果是三年前,妈妈这么问她,她应该会一跃而起立刻跟着妈妈离开吧?只是过了三年,她不知怎地,心里反而变得有些太过复杂了。   “我不忙了,再说妈妈现在想明白了,再多的工作也没有你重要。”单静秋能看到女儿霎时抬起头,神色惊异的样子,她眼神丝毫没有闪躲,“这么多年来,妈妈总也觉得工作、赚钱是最重要的,可我突然发现,这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妈妈没能照顾你、没能陪伴你的时间。”   “我……妈妈可以好好工作的,我其实在这里真的挺好!”苏绵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控制不住地说出些违心的话,许是因为听说爸爸要和妈妈离婚的消息,妈妈说要来陪她,她总也忍不住把这两件事扯在了一起,她是最怕自己成了爸妈“麻烦”、“负担”的了,如果离开这的条件是要爸妈离婚,那她宁愿一直留在这。   单静秋轻轻摩挲着女儿的手,很是温柔:“你不用替妈妈担心,妈妈真的能处理好这些,现在妈妈想做的只有好好陪伴你这一件事。”   过了一会,她又迟疑地说道:“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妈妈要和爸爸先分开生活了,当然如果咱们到了城里,你想要见爸爸,妈妈肯定还是要你见的,妈妈不晓得这样说你能明白吗?如果……如果你也愿意和妈妈一起生活的话……”   “我愿意的!”她回话时没有片刻的犹豫,如果说妈妈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那爸爸可能是个真正的陌生人了。她知道她是个不被爸爸期待出生的“女儿”,以前爸爸和妈妈每次回来,她都想在爸妈面前多说两句话,妈妈起码还愿意坐下来听她说会话、夸夸她,而爸爸只是这么冷冷地看着,对她说他生意忙,没空理会,要她去找妈妈去,这次数多了,她也就知道,爸爸是不喜欢她的。   妈妈用的词是分开,奶奶说的是离婚,这对于初中的苏绵绵而言不算是个陌生的词,同学里父母分开的也还是有几对,她是懂事的、她不能去干涉爸妈的决定,她只要去听话就好了!   “妈,我愿意陪你走!”她有些急切地说着,打心底眼她太想要拥有一个似乎永远不会来的家,有一个可以对她稍微好一些、疼她一些的妈妈,起码眼前这个抓着她,对她温柔笑着的妈妈,她一刻都不想放手。   听着女儿的回答,单静秋点着头继续道:“妈妈在县城大酒店那边包了间房,等等咱们和你奶奶说一下,妈妈就带你搬过去,咱们去城里之前,也要让你和同学们告个别,说声再见,谢谢以前关照你读书的老师,妈妈也刚好趁这个时间给你把转学籍的材料办一下,才不会到时候咱们去了城里手忙脚乱,又不方便回来。”   这是她这几日细细地打算过了的事情,什么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对于女儿来说,起码现在县城还是一个“熟悉”的环境,在这有关系好的同学、老师,虽然也有一些不那么快乐的回忆,但多多少少,也有些许鲜亮地、快乐的记忆,一下把女儿带走,也许会让女儿的人生留下遗憾,这也是单静秋不想见到的。   “可以吗?”苏绵绵有些惊喜地抬起了头,看着妈妈的眼神似乎发着光,这几天奶奶看起来有些吓人,她一步也不敢从家门出去,奶奶没同意她连电话都拿不到,她想过万一妈妈带着她去b城,到时候是不是要和以前的小伙伴们彻底失联,只是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因为她向来是不敢提出想法、不敢自作主张的。   单静秋笑着点了点头:“可以。”然后看着她这句话说完后女儿自她进屋以来的头一个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她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对了!”单静秋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蹲在地上把行李箱放平,输入密码解锁打开了箱子,被妈妈这一惊一乍弄得有些愣愣的苏绵绵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单静秋就像变魔法一样,把上头盖着的那一层衣服拿开了几件,里头露出了一个用粉红色星点包装纸包装好的方块盒子,她一把拿起来放在了发着呆的苏绵绵手里:“绵绵,妈妈处理事情处理了几天,怎么赶也来不及,实在是错过了时间。”她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祝我们绵绵生日快乐。”   苏绵绵从小到大的生日都没有过过,不,也许是有的,在她还是不知事的孩子时,父母应当是有为她办过周岁的,只是这在苏绵绵记忆里并不存在。   自她记事之后,便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尤其是她的生日还是在七月,每次她过生日时都是在暑假,就连同学们彼此之间会说的生日快乐她都没有听过,今年中考结束后,终于有了自主权的好朋友才特地给了她一份礼物,为她过了一次生日。   她只是这么看着眼前的礼物盒,礼物盒很大,包装很好看,这只有在别人那看到过,苏绵绵还一次都没有收到过,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盒子,看向妈妈:“这,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这可是我们绵绵的生日礼物啊,不过生日蛋糕妈妈来不及买,过后再给绵绵补过,来,拆礼物吧!”单静秋眉眼弯弯地看着女儿,示意着她把手中的礼物打开。   苏绵绵小心翼翼地把礼物一点一点地拆开,她甚至连包装纸都不舍得撕坏,是从上头折着的三角形那一点一点地打开,然后将里头的方形盒子慢慢地从纸张中倒出,里面的礼物渐渐地出现了形状,是个盒装的娃娃,是芭比娃娃,苏绵绵是见过这娃娃的——   “妈妈想来想去还是要给我们绵绵先送这个,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太幼稚,可是礼物嘛!有时候妈妈觉得还是要幼稚一点,可爱一点,这娃娃就像绵绵一样可爱,妈妈一看到她就想到了你,立马就买下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苏绵绵没舍得拆开手中的纸盒,紧紧地抱着娃娃丝毫不觉得盒子的边缘咯手,冲着母亲傻乎乎地笑着:“不会幼稚!我特别喜欢!我真的特别喜欢。”虽说此刻的她穿得有些简单、皮肤还有些发黑,可露出的那单纯的笑容就和手中纸盒透明罩子里芭比娃娃脸上挂着的笑容如出一辙,一看就很是幸福。   单静秋看着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只是笑着道:“我们绵绵喜欢就好,生日快乐!”   她只是这么一直笑着,笑得让人看了却有些难过,手中一刻都不肯放下那娃娃。   《灰公主》中这样写道:   “苏绵绵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女魔头、女精英,谁也想不到外表干练的她,在家中有着一个小房间,收藏着各式各样的芭比娃娃,分明现在娃娃已经有些过时,她却依旧执着地收集着。   小时候的她,曾经偷偷地到过县城里的大商场,四楼的童装卖场里有个不大的娃娃专柜,里头最贵的便是被摆在顶上的芭比娃娃套装,对于小时候的她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毕竟连几块钱都没有的她哪能去要求想要拥有几百块的娃娃呢?   那时候的她只是总想着这些娃娃,告诉自己,等她能赚钱了,她一定要买一屋子的芭比娃娃收藏起来。   只是现在能赚钱的她,装了一屋子的娃娃,心却依旧是空空落落、一如既往。有的人在金钱上终于变得富有,可精神却始终一贫如洗,苏绵绵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富有过。”   ……   “你回来接你女儿走的?”苏奶奶一把推开了门,映入眼前的便是她也多年不见的儿媳妇,不过还是能认得出来,她皱着眉头,没点好气。   眼神往里面打量了一下,苏奶奶的眼光停留在了此刻正紧紧地抱着纸盒娃娃的苏绵绵身上,对于她这种老练的家伙,一眼能看出孙女手中的娃娃价值不菲,嫌恶地皱着眉头,她说得不客气:“单静秋,这你别拿着我儿子的钱成天瞎霍霍,这败家样子怪不得我儿子看不中你!”   “还有,这绵绵不需要这些玩具,成天买这些有的没的有个什么用?小丫头片子,花那么多钱也是别人家的,哪用得着买这些高档玩意!真是浪费!”   苏奶奶一进门身体便很是僵硬,不知要怎么站的苏绵绵在听了她说的那些话脸唰地便白了,几乎不敢直视。   苏奶奶眼神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前走着就要往苏绵绵手上拿那娃娃:“对了,这娃娃你用着没用,多大的人了,要读书还去玩什么娃娃!刚好这你姑家小孙女年纪小,喜欢这个,我拿去给她!”说着话就要动手。   苏绵绵绝望地闭上了眼,她不想给也不敢和奶奶对抗,这么些年来,她已经把怕奶奶和顺从奶奶写到了骨子里头,可等了好半天,奶奶竟是没有来拿这盒子,她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眼前妈妈正一把抓住了奶奶要伸过来的手,而奶奶则是满脸震惊地看着妈妈。   “这是我给我女儿买的,不用您老人家替我做主呢。”单静秋笑着往那苏奶奶那直视,没有半分想要退让的意思。 第98章 她是灰公主(三)   房间中的空气一时凝结, 尴尬的气氛静静地在此处蔓延开来。   苏奶奶皮笑肉不笑,一把把她被前儿媳抓住的手抽了回来, 呛声过去,说得不大客气:“哎哟, 这站在我家地界呢,又是我的孙女,怎么地, 我还没办法管了?看来我这老太婆年纪大了, 小辈也看不上我了,还是说这被我儿子给丢了愤愤不平呀!现在是不是还得要对我老太婆动手才心满意足呀!”   她是知道儿子和单静秋离婚的前因后果的, 不过她倒是不觉得亏欠单静秋, 谁让单静秋这么些年就给儿子生了绵绵一个孩子呢!唯一担心的是离婚在这小地方说出去终归不大好听,但是和金孙比起来,这哪里算得上什么!   单静秋轻描淡写地收了回手,往女儿前头迈了一步,将她的身体彻底地遮挡在后头, 和苏奶奶彻底隔离开来, 很是随意地应道:“苏阿姨, 这我现在敬重你还叫你一声阿姨, 可别忘了我和你儿子早就说得清清楚楚,这女儿归谁也早就写在了我们的离婚协议书里头, 若是不信你可以找你儿子要来看看,到时候你应该就会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又往后头看了看女儿,笑道:“再说了, 这些年我是依着你,没有和你计较,你看看你给我女儿住的是什么房子、她房间里是怎么个摆设,新衣服你又给她买了几套?我可不是不记账的人,单单每个月我和苏天宝给你汇回来的钱恐怕都比我女儿有的这些多了吧!这中间这些钱究竟是怎么没的,为什么落不到绵绵身上,这事情我今天是不想和阿姨你计较,否则还有得吵呢!”   她这话说出来苏奶奶面上登时就有些难看,如同病急乱投医般她反驳得很快:“这汇回来的钱又管你什么事呢!这些都是我儿子赚回来孝敬我的,就自古没听过做人家儿子的不用孝顺妈妈,我儿子这养老钱给得多还是少,要你这么多话?还得你来指手画脚、规定、指责?我老太婆自己的钱自己管还不成了?你也是本事太大,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旁边的苏绵绵听得有些许惊愕,这些年奶奶一直很是坚持,口口声声说着,每回都说她是爸妈不要的拖油瓶,养不起了就丢在家里头要她一个老人家负担,她老人家可没有什么钱,就只能给这条件的生活,若是还敢提要求、说些不满意的话,那就滚得远远地!   而这些话也是苏绵绵这些年来半句话不敢和奶奶顶嘴的理由之一,谁叫她是那个没人要的孩子,既然是奶奶出的钱,奶奶乐意给她多点就给她多点、乐意给她少点就给她少点,没什么话好说的。   可是现在妈妈和奶奶对话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指的爸妈一直有把她的花费汇到奶奶账户,甚至只多不少,只是奶奶没有花在她的身上!难道这些年来奶奶一直在骗她吗?这说得要她有些呆了。   单静秋冷笑道:“苏阿姨,我现在也不想和你计较这些,究竟这些年来是谁对不起谁、谁偷偷把我女儿的钱挪了,我心里头有数,我只是不明白,你这做人亲奶奶的怎么能尽干这些缺德事!”她丝毫没有给苏奶奶留面子,当然以后也没有什么见面机会,也用不着太客气。   听到前儿媳这话,苏奶奶怒上心来:“你说我缺德?你这不孝媳妇,究竟懂不懂得上下尊卑?懂不懂得讲大小?懂不懂得尊敬老人?我告诉你,我都没有和你计较你给我们家儿子就生了个女儿的事情!要不是我们天宝有本事,我们苏家可就绝后了!就你这毒婆娘,命里就没个生儿子的命!半点不中用!当初我就是瞎了眼才给我儿子相中你这个女人,还好我儿子眼神灵光,现在知道换媳妇!”   这是苏绵绵之前没听任何人说过的,这下她心一沉,总算知道妈妈不肯直说的离婚原因是什么了,原来竟是爸爸出轨了吗?爸爸和别人又生了个儿子吗?原本她对于爸爸那模模糊糊的印象上头又蒙上了一股深深的雾气。   而奶奶此刻明明白白地把性别这事提到了桌上,让她的心越来越沉,她一直以来被当做尘埃一样、得不到爱和尊重,甚至还害了母亲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是个女儿吗?   “苏阿姨,你可能不太了解。”单静秋突然笑得很是亲切,轻轻地靠近了苏奶奶,“这现代科学早就研究清楚了,和你那八百年前的规矩不一样,我估摸着电视上也播过,只是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倒是从来也不知道,那我现在来好好同你说一说,这生男生女呢,不是我们女人做主的,是男人做主的,按照阿姨你的话,就是这能不能生儿子啊,还得看这男人的本事。”   “你要是说这么多年来我没能努力给你们老苏家留个宝贝金孙,说我不中用啊,你还真说错了,我也可努力了呢!只是你的儿子啊,太不中用,居然连个儿子逗生不出来。”   她越靠越近,明明说得轻声细语,苏奶奶愣是被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所以你说我命里没儿子,这话还真不对,那只能说是你儿子命里就没有个生儿子的命,不过你儿子厉害,花了好大功夫辛苦耕耘,总算是老天开了眼给了他个宝贝独苗苗,真是不容易!”她做出了叹息的模样。   苏奶奶气极了,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好一会才喊着试图骂回去:“你胡说!我儿子命里就是要生儿子的,是你命里带衰!带坏了我儿子的命,你看这我儿子换了个老婆,不是马上就有了我的金孙孙,哪里像是你那么多年来也没见个带把的!”   “哎哟,原来是这样呀!”单静秋似是把话听了进去,掩着嘴就是笑了出来,“不过阿姨你放心,这以后和我可半点关系都没有了,谁让我命中带衰呢,我肯定跑得远远的,省得呀害了你的宝贝儿子和金孙。”   “不过阿姨,你猜猜你那儿子,凭什么被人家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看上,还心甘情愿的给他生个儿子?”单静秋笑问道,不等苏奶奶回答便接着往下说,“我猜肯定不是因为你儿子家大业大、财产又多吧!哪能这么肤浅,一定是因为苏天宝他长得好、有文化、还人品好,所以人家水灵灵的姑娘使劲地找上了他!”她重音放在了人品好三个字,说得很是讽刺。   “不过呀,我听人家都这么说,这人的运道是有个头的,你说怎么就苏天宝他现在生意做得风风火火、别人不行呢?没准是因为他从前没有个儿子命,得了些运气,现在有了你的宝贝金孙了,也不知道天宝他生意还能继续兴旺吗?”单静秋分明没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可每一句话都说得讽刺,“不过你也放心,你这新媳妇爱的是天宝的人,又不是天宝的钱,到时候肯定安安稳稳的陪他共度难关,才不会搞出什么抛夫弃子的事情!”   苏奶奶感觉自己听得一片混沌,竟不知道是要先骂单静秋说她的宝贝儿子、还是要骂她说了她的未来儿媳、抑或是要指责她诅咒自己儿子的事业出问题,晃了晃脑袋,好半天她才愣愣地把矛头转向了正站在单静秋身后神色迷茫的苏绵绵。   她这么些年来混迹市井的老经验告诉她,柿子要挑软的捏,这前儿媳她管不住了,她还管不住这个被她管了十几年的孙女吗?   “你这倒霉丫头,怎么就这么看着你那败家妈骂你奶奶?这么些年是不是我就养出了一个白眼狼啊?就你这样的,能中什么用?天天就知道吃吃喝喝、没半点本事,现在就连护着你奶奶都不行了,真是白疼你了!”她说着便要越过单静秋往被她挡在身后的苏绵绵身上戳。   可单静秋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对女儿动手。   她丝毫不让,一把挥手过去,便把苏奶奶伸过来的手打开,刚刚只是抓着没让对方动手动脚是因为她给她面子,现在这趾高气扬非要拿女儿撒气的样子,让单静秋完全无法忍受。   当然出于武力的掌握,她并没有用力,只是四两拨千斤,把对方的力气卸了个干净,撇到了一边,可这样的行为已经大大地触犯了苏奶奶这么多年来做人婆婆辈、做人奶奶的威严,要她瞬间气得大骂了起来。   “怎么了?现在是不是两个白眼狼母女要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老太婆了?行啊行啊,真是本事了呀单静秋,现在拿我这老人家撒气,甚至还要联合上你这忘恩负义的女儿,一起对我动手动脚是不是?行啊,有本事就把我给打死算了,谁叫我这老太婆不被人当人看!”她喊得有些歇斯底里,撒起了泼,论起颠倒黑白倒是没人能比过她。   单静秋看都不看在那像个泼妇一样的苏奶奶,匆忙回头冲着似乎没反应过来的女儿便是温柔道:“绵绵你先去里面把要带走的行李收拾一下,不用带太多,像是那些不要的就先放在这,妈妈和你奶奶说两句话,咱们就走,好吗?”   被奶奶的突然袭击弄得无处适从的苏绵绵听着母亲温柔的话便也顺着话意往屋里头走,她很是害怕奶奶骂人的样子,毕竟打小她便是这样被奶奶用手指头戳着脑袋骂骂咧咧说个不停地,每次只要奶奶一发火、刚开始骂人她便心里止不住地瑟缩。   纯粹把苏奶奶的骂声当伴奏的单静秋一把挡住了苏奶奶要靠近女儿的道路,只等看着女儿的身影进了房间里,便二话不说立刻转回了身,脸色霎时一冷,说得话也冷漠了起来:“苏阿姨,如果我要是你,我就会乖乖闭嘴。”   听到前儿媳这话,苏奶奶眉头一挑正要发怒,却被对方接着说的话压下了情绪。   “苏阿姨,我想天宝应该也有同你说过这两天对我女儿好一点这种话吧,你怎么不想想他怎么突然就成了个好爸爸模样呢?你可别告诉我,你还真信你儿子是个多好的爸爸,关心女儿吧!”单静秋笑道,往前靠近替苏奶奶整理着衣服,对方已经僵硬得屏住呼吸,“这是因为你儿子现在和我在办离婚,这么多年了,他办的那个公司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离婚了按道理来说应该一半一半,可你儿子偏偏在外面找了个小情人还怀了孕,若是我拿这来多闹一闹、拖一拖,起码再多拿一些绝对不成问题,这你可以放心。”   她笑得很冷,“所以你可要知道,你现在在我面前把我给搞得生气了,让我心里带着火,到时候没准我还就真和天宝那头没个完了,就不知道到时候他是要选钱还是要选你的金孙了!”她轻轻地伸出手替苏奶奶弹了弹不存在的灰尘,“苏阿姨,我现在还叫你一声阿姨,我今天来这呢只想把绵绵带走,可不想闹出点什么事情,所以我也劝你,为了你儿子好,为了你的钱、为了你的宝贝金孙,可千万别让我生气了,好不好?”   单静秋的话说完,苏奶奶神色变换了好几次,倒是一句也不骂了,这么缄默着僵硬地退到了对面椅子那头坐下,脸色很黑很臭,却已经不敢再发牢骚。   她在心里头忍着,她现在就再给单静秋一点面子,她可就不信了,若是等以后两人真离了婚,单静秋这一个中年离婚女人,肯定找不到比他们家天宝好的男人,身上也肯定没什么钱,哪里像是她儿子前途这么好!到时候就算来倒贴、求她,她都不会给半点面子!   而此刻正在屋子里收拾着的苏绵绵面对着虽然狭窄,但是从来也没有乱过的房间一头乱麻,衣柜和抽屉已经拉开了大半,里头的东西早就是整整齐齐的收放在那,看起来并不多,大多也很是陈旧,她茫然地看来看去,竟然不知道要选什么东西带走,明明她是不该有什么行李的,毕竟这些年来,她有的也就是那一堆并不算是合身的衣服,和那些上学时的课本、笔记了,其他杂物几乎一样都没。   苏绵绵是没有行李箱的,毕竟想要外出就得有钱,这钱在奶奶那从来都是不可能的,她只有那个从小学用到现在的旧书包,原本深蓝色的书包因为反复洗了挺多次,现在挺多地方已经有些掉色、泛白,拉链也早就不太好使了,她在课桌上逡巡了好半天,那些笨重的课本现在也只能先留下,不然等下搬都搬不出去。   书包的空间还算大,苏绵绵几乎是把她想要的所有课本、笔记都塞到了里头,其中还有一本是她自己手写的“简易同学录”,市面上那些动辄十几二十的同学录她没有钱买,这是那时候,她找好朋友借了对方买的作为参考,便这么手动地画了一本,还好同学们没嫌弃她,热情的帮她填得满满。另外一个被摆在上面的便是前几天好朋友送给她的人生第一个生日礼物,粉红色的笔盒,这也被用废纸仔细包好才放到了包里,生怕弄坏了,只是就这么装了一会,这包就已经鼓鼓囊囊,看起来很是沉重。   没有行李箱的她,也有着自己的方法,房间的角落里放着她特地去楼下鞋店讨来的加大号黑色塑料袋,这是人家装货用的,现在用来装衣服倒也刚好,她仔仔细细地把衣柜里的衣服一身一身地搬了出来,往里面就放,妈妈说了“不要带太多”,可苏绵绵竟是觉得哪一身都还可以再穿,怎么看都挑不出应该被丢下的,除了有几身实在是不合身了,才被挑了出来,其他的便一股脑地塞到了里头,唯一的幸运大概是因为她的衣服并不多,这连套了三个塑料袋的黑色简易行李袋还算坚固,能提得起来。   于是苏绵绵便这么背着旧书包、提着黑色塑料袋,一手还巴巴地抓着妈妈刚刚送给她的宝贝礼物盒,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就像是一只负重前行的小企鹅一样,东倒西歪的。   单静秋一眼便看到了从里面龟速挪出来的女儿那可爱的形象,虽然心里有些忍俊不禁,但面上没露出来,现在女儿还有些敏感,她可不想在两母女还没有能好好相处的时候,就先触动到此时还有些敏感不安的女儿的心。   “绵绵,这些东西放在妈妈这里,等等咱们回去了再给你。”单静秋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走了过去,她动作很快,一把把女儿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和礼物盒拿了过来,还好她之前便在行李箱里预留了位置,挤一挤还是能放进去的,毕竟她还有一手蛮力压缩的功夫,在把行李箱关上立起后,她便不容女儿反抗地把苏绵绵背在身上就像个龟壳的旧书包一把抢了过来,挂在了行李箱的上头,不给女儿一点负重。   苏绵绵忍不住地有些局促和难堪,她的书包有好多地方已经泛白,看起来有些又旧又脏,而母亲的行李箱是白色皮质的,就连那拉杆看起来都发着光,而她的书包又沉又脏,苏绵绵只要想到书包会弄脏妈妈的行李箱或是把那拉杆压断,就忍不住想伸手把包拿回来,再说了,她从来也是什么事情都自己干,像是这样,什么都让人抢着帮忙,她很是不能习惯,只是妈妈力气可大,她抢不过妈妈。   正在想七想八的她手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地包裹在其中,苏绵绵一愣,冲着手看去,牵住她的是妈妈。妈妈动作很是自然,好像已经和她牵过千遍、万遍一样,拉着她便要往外走,她只是这么看着妈妈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也握紧了那只手,舍不得松开。   妈妈的手可真暖啊,她笑得傻乎乎的,却是发自内心的。   苏奶奶家不大,没走两步路便已经到了门口,苏奶奶只是冷眼看着两人要离开的样子,一句不吭,闷闷地坐在沙发上很是不快。   被妈妈拉扯着,马上要走到门口的苏绵绵就像忽然卡壳的磁带,忽地站定,单静秋也配合着停下了脚步,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女儿。   她咬着唇,有些徘徊,想了想终于倏地回过了身,冲着坐在那看也不看的奶奶喊了出来:“奶奶。”   苏奶奶没好气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她向来最是看不上眼的孙女,现在她可是一肚子火气。   她慢慢地抬起了没被妈妈抓住的那只手往奶奶那挥了慧,声音很轻:“奶奶,我和妈妈要走了,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她脸上的神情似笑似哭,很是复杂,做再见手势的手停了片刻便收到了身旁,紧紧地抓住,而后轻声地同前头的妈妈说了声:“妈,我们走吧。”便头也不回地要网前头走。   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很漫长,是她人生的全部,是有无数的委屈、无数的怨与恨,可这一切正是因为她有无数的期待、无数的念和爱。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在这没有多大的房子里,拼命的寻找一个认可、寻找一份关爱、寻找一份安定,却茫然地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预想过如果有这么一天,她一定要头也不回的离开,要奶奶后悔,可真的到要走了,到了要迈出这道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想把这套小小的房子、这个从来没给她好脸色的老人记在脑海里。   奶奶总是叫她快些滚出这家,现在她终于要走了、终于要彻底和那个永远也不认可她、吝啬于给她哪怕一点点爱的奶奶说句再见。   苏奶奶原本不知在看向哪里的眼神往苏绵绵那看了过去,顿了片刻,神色有些恍惚,可才没一会,又恶声恶气地说道:“快走快走,你现在是归你妈妈管的,不用来讨好我,我也没兴趣被你讨好!走了最好!省得天天麻烦,照顾你个麻烦精!”   听到这话的苏绵绵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些轻松,反倒没有难过,有些释然地笑了一笑。   单静秋原本径直往前要离开房子的身子,早在女儿停步的时候也跟着停住,站在门口,等待女儿做完属于她的告别。   原本她是想将这些时间留给女儿自己的,只是听了苏奶奶直到现在还在持续的“攻击”她还是想同对方说一说,她回过身来看着后头那个冥顽不灵、对待亲孙女也没有半分好的老人,眼神很冷。   “绵绵是我的女儿,虽然相处得不多,但是我的眼睛不瞎,我的心也不瞎,我能感觉到这个孩子是怎么样的孩子,她从来都这么小心翼翼,生怕冒犯到别人,担心给别人丢脸,害怕成了别人的麻烦,没有一个孩子生来就应该这样小心翼翼地活着的。”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摊上了我和苏天宝这对把孩子抛在脑后不管不顾的爸妈,可苏阿姨,你扪心自问,这和你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她和你相处不是十六天,是十六年,就算是捂颗石头也能捂热了吧?可你的心看起来就像是冰块做的,怎么就不会暖呢?”她嗤笑出声。   “她向来都很乖、向来都很懂事、听话,可这份懂事听话不是生来就有的,绵绵她不说、不抱怨,不代表她不难过,只是她更多的时候,把那些委屈都放在心里,是你和我们一起教会的这孩子,叫她必须懂事,必须做个乖孩子,让她天天活在害怕里头,我真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难过,也许你不会,可是我会!”   “我知道错了,我会用我之后的人生、之后的时间来好好照顾这孩子、补偿这孩子,我肯改,因为这是当妈的该做的,只是你呢?恐怕你永远都不会觉得你做错了吧!”   “你对这孩子好或者不好,你心里自己有数,也轮不到我来管,我只希望你今后也不要觉得后悔,希望你一直期待着的宝贝金孙、宝贝儿子还有未来儿媳,都能像你想的那样孝敬你、尊敬你。”   “而这个你嫌弃的,觉得没用的孙女,我会带回去自己宝贝对待,我要告诉你,你失去的是一个比谁都要好的,都要可爱的孙女,当然以后绵绵有我,也就不需要你了。”   单静秋很快说完了话,头也不回地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行李箱便往门外走,两人并着肩消失在因为没关灯而黑漆漆的楼道里。   被留在后头的苏奶奶晃了好长时间的神,反应过来时那两人已经消失在黑暗里,她在椅子上不断地发着脾气,说着:“就你本事大,就你女儿乖会孝顺?还真当全世界就只有一个绵绵了吗!我自己有我的儿子、孙子孝敬我,以后的儿媳也肯定听我的话,我干嘛要后悔!不就是个孙女吗?真是够脾气大的!居然还敢说我……”   好半天,她总算骂累了,喉咙都有些哑了,她拿起水杯往嘴里便是灌着水,喝完水一抹嘴,这时屋子里已经安安静静了,没有半点声音,她突然觉得有些冷,素日里被她嫌弃太小的房子,却好像在一瞬之间变得空空落落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后悔呢?说笑呢,我的宝贝金孙可很快要出世了,到时候我是要去城里照顾他的!那可是我们苏家的宝贝大孙子……”   这么念叨着的她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忽地发呆着停在了那,一动不动,若是远远地看,只会发现这站在房子中间的身影似乎突然佝偻了许多。   她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才看不上她们俩,她也绝不会后悔。   ……   虽说是县城,可因为这地方租房的人多,倒是车流量挺大,很快地便招呼到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单静秋没让女儿插半点手,又是把行李搬到后备箱的,又是和司机师傅嘱咐行程的,动作很是麻利。   才一上车没一会,和妈妈一起坐在出租车后座的苏绵绵,手便又被她抓了过去,妈妈轻轻地替她手按摩着,嘴巴里不住地说着些什么,很是温柔,让苏绵绵的脑袋也一点一点地靠在了母亲的肩头。   “妈妈呀,已经在县城大酒店那边定了房间,不过妈妈没经过你同意就自作主张了,只定了一间房,因为妈妈太久没能和绵绵你在一起了,特别想和你待在一起,听我们绵绵说说妈妈错过的你的故事,然后等下晚点呢,妈妈就和你一起去商场里头买衣服,再过两天啊,妈妈寻思着要请你以前的老师吃顿饭,谢谢人家照顾你,还要请你的小同学吃吃饭,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你们一起吃还是和妈妈一起呢……”   苏绵绵的嘴角一刻也没有放下过,始终勾着,听着妈妈说的那些话脑子里好像能勾勒出一幅又一幅的温暖图像,那曾经是她所有的“奢求”,她只是不断地应着好,好像除了好久什么词都想不出来一样。   她的余光能看到外头的景象,县城里交通不怎么堵,所以出租车打从出发便开得飞快,外头的场景也不断地随着前行变换,那栋承载了她所有童年的小楼渐行渐远,渐渐地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   转过苏奶奶房子在的那个区,眼前出现的便是平整的宽敞大路,两侧高楼摩肩接踵,是她很少见过的陌生景象,而手中的温暖依旧,紧紧地牵系着她,好像直接暖到了心口,头轻轻地倚靠在妈妈的肩膀上,能感觉到那种有所依靠的安定感,好像再也不是无处可依的一朵浮云,终于寻找到了归处。   原来,和妈妈在一起的感觉,是这样的,真好,她止不住笑。   挥别过去,也终于可以看到新的未来。   ……   苏绵绵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妈妈的身后走进了县城大酒店,县城大酒店的装修风格围绕着一个字核心,那就是“金”,金光闪闪的外表到金光闪闪的内里,让初次来到这里的土包子有点应接不暇,只是这么偷偷地左看右看。   她吃过最贵的东西是同学请的,学校门口的奶茶店,而那也是她真正进去过为数不多的装修挺好的店铺,可那些见识在这酒店面前几乎算不上什么,她可半点不觉得这些金色土,只觉得特别地夺目。   早在他们刚进门的时候,便已经有守在门旁的行李员动作迅捷地凑了过来,直接从妈妈手里接过了那些行李,并拉着行李跟在了后头。   苏绵绵很是局促不安,只是这么看着那行李员手上的白色手套、妈妈干净的行李箱和她那破旧的书包三者放在同一个画面里,就生怕她的“上不了场面”要妈妈丢了脸,尤其是妈妈毫不畏生走到前台去办理入住时,在后面眼神徘徊,左看右看的她越发地不自在。   单静秋动作很快,办完了宿舍,回头一看便看到女儿低着头的样子,她在心里深深地叹口气,哪怕是最怕生的孩子,刚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忍不住偷偷地打量环境,只是那些孩子更多的是好奇,而苏绵绵的却是不安。   她很是心疼,知道女儿心里的伤还需要很久的努力才能愈合。   单静秋当即走了过去,一把牵住女儿的手,她知道肌肤接触在很多时候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和安定感,所以便一刻也没有松开女儿,她一边带着女儿往上做电梯,一边和女儿讲解着:“你有没有觉得他们这里的装修有些太闪眼睛啦!其实这里面是有个小故事的,以前……”   听着妈妈不断地解说和一刻也没有放开的手,苏绵绵慢慢地抬起了头,甚至跟着妈妈逗趣的话笑了出声,走出了刚刚还乌云密布的阴郁心情,连脸上的小酒窝都出现了。   她们俩定的房间是1701,单静秋向帮忙拖着行李的行李员道了声谢谢,然后将行李自己接过了手,她拿起房卡冲着女儿摇了摇:“绵绵,像是这样的酒店的门,都是刷卡进去的,来你也来试一试。”便抓着绵绵的手把酒店的门一把刷开,门推开时还是一屋子的漆黑,这让苏绵绵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妈妈。   单静秋笑着把女儿拉了进房,把房门关上,而后将门卡放在女儿手上:“来,你把门卡插到这里头,插进去就能供电了。”并带着女儿的手找到了插门卡的地方。   感觉很是新奇的苏绵绵跃跃欲试地把卡插到里头,随着卡落入卡槽,“滴”声响起,一屋子的灯光全部打开,让刚刚还在黑暗里的眼睛下意识地闭上,而后小心地打开。   苏绵绵笑得厉害,觉得有些好玩,好奇地往屋里头打量,然后愣在了当场——   屋子里头此刻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是粉红色的,旁边有漂亮的一圈圈的裱花,最顶端上有个好看的芭比娃娃,就好像下头的这些蛋糕是她的裙摆,这和刚刚苏绵绵收到的芭比娃娃造型是一模一样的,而娃娃特旁边则插着两个数字蜡烛,上头是16。   而蛋糕正是摆放在一辆移动车上,车旁现在摆满了花,这蛋糕像是被花簇拥在一起一样,看起来有些众星捧月的样子,天花板上放上了五颜六色的气球,靠近床头的地方用粉色的细长气球拼出了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这些是单静秋事先便要酒店准备好的,还好这个世界虽然智能手机还没有发展得很快,但起码发送短信不成问题,虽然酒店的人说这平时大多是提供求婚用的,但是在金钱的力量下,他们便也按照单静秋事先说好的要求准备完毕。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苏绵绵张大了嘴,目不转睛,甚至舍不得移开一秒,好像只要错过眼,这一切就会像泡沫一样碎掉。   单静秋看着女儿的反应也笑得开怀,抓着女儿的手说得认真:“虽然已经晚了几天,但是妈妈还是想给你过上这个迟到的生日,想要给你一个开心的回忆,希望这永远也不会太晚。”   “如果不嫌弃,就请公主殿下允许妈妈为你过上一个生日吧。”她俏皮地冲女儿笑着道,“请问公主殿下同意吗?”   她的眼中不知何时全都是雾气,含着泪好一会她才哑着声音应道:“好。”   单静秋走到蛋糕前头,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打火机点亮了蜡烛,房间的灯关上,只留下蛋糕上发出的蜡烛光,她走了过去牵着绵绵走到了蛋糕的前头,为她唱了一首生日歌。   “妈妈错过了绵绵的好多好多生日,但以后的生日,妈妈都会陪着你过,就像是今天一样。”她的声音温柔,轻轻地说道。   “我们绵绵,永远是妈妈心里头的小公主,祝你16岁生日快乐。”单静秋轻轻地在女儿的额头吻了吻。   苏绵绵已经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越是在这安逸的黑暗里她越是忍不住眼泪,感觉能把自己的全部委屈藏起来。   “那么绵绵小公主,接下来许个愿,然后再把蜡烛吹了吧!”单静秋能听到女儿压抑住的哭声,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她隐藏在黑暗里的神情全写满了温柔。   苏绵绵闭上了眼,眼睫毛现在都还是湿润的,她双手抱拳紧紧地抵在身前,默默地在心里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能永远在妈妈的身边,再也不被放开手。”   把愿望在心里说完,她屏住呼吸用力地把前头的蜡烛吹灭,蜡烛熄灭一室又变成黑暗,单静秋为女儿用力地鼓了鼓掌,她没有问女儿愿望的内容,只是接着往下说:   “十六年前,妈妈经历了千辛万苦把绵绵带到了这个世界,可那时候的妈妈还不知道,原来自己会是个不完美妈妈,在后来的日子里,忘记了自己是那么辛苦才能将你带来,没有好好地珍惜。”   “十六年后,在迟到了的,妈妈和绵绵两个人的生日会上,妈妈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也希望就像十六年前那个刚生出懵懂不知事的你一样,今天过后,绵绵你也能渐渐地忘掉那些不开心,重获新生。”   “生日快乐。”哪怕是隔着黑暗,苏绵绵也能听到妈妈说的话有多温柔,她只是用力地点着头,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呜咽着反复不断地说着好。   “那么现在,天亮了。”单静秋一把按下开关,刚刚还是黑暗的屋子霎时亮起,她和女儿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均是又笑又哭,脸上全是泪痕。   单静秋走了过去,才刚张开手,苏绵绵便冲了过来扑在为了她的怀里,她收紧手臂,紧紧地抱着这个有些瘦弱的孩子,轻声地说着:“以后的日子,妈妈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不要害怕,好吗。”   终于是,眼泪成了不息的河流,但是还好,天已经亮了。 第99章 她是灰公主(四)   昨天晚上过完生日, 两母女才抱头哭了好大一场,本以为今天都要筋疲力尽的睡上一天, 苏绵绵却愕然地看着母亲一大早起床便精力充沛地拉着她出发去商场里买衣服,不需要半点缓冲。   “来, 绵绵,进去试试!”单静秋笑得看不见眼,拿着和导购挑好的衣服就让苏绵绵进去试衣间里头试一试。   苏绵绵愣愣地从妈妈手里接过衣服, 便被她哄着进去试衣间, 才把门帘拉上,她便迅速地从衣领那掏出了价格的标牌, 然后在看到上面标着的289时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衣服也太贵了,怎么妈妈都选一些贵的衣服,可现在妈妈和导购小姐等在外头,她也只能先穿上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忍不住有点晃神, 读书的时候总是包在校服的里头, 就连休息天校服裤加上衣也时常是待在身上的, 她也羡慕地看着其他同学, 他们有时候还会说些牌子,可她一个也不认识, 也不想了解、不敢了解,曾经有朋友问过她,问她衣服怎么总是显得有点小, 是不是长得太快了,没来得及买新的?看着对方很是理解的眼神,她只是局促地点了点头,默认了下来。   可她不是不羡慕的,也许是她太贪心了吧!她曾用老师说的那些,山区里念不了书的孩子安慰过自己,别看她可能没新衣服、没零花钱,可比起他们,已经好过太多太多了!所以她怎么还能去怨天尤人呢?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止不住地把欣羡的眼光投向别人。   她的手轻轻地摸在这衣服上,也许是因为新衣服的原因,上面的味道不是洗衣粉味的,是一种……刚开封的味道,她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衣服也很平整,没有半点皱褶,那白色的上衣上图案清晰,颜色纯白,不像她刚刚换下来的那件已经发了黄,可想到上头的价格,她的心一下清醒了,想了想便走了出去 。   “我们绵绵穿着这个真好看!”一看到女儿从里头走出来,单静秋便开始忙不迭地夸了起来,不过这也不是说假话,换掉了那些不合适的衣服,穿着简单衣服的苏绵绵反而露出了一股学生气,精神了起来,只是女儿的眼神中还是有些紧张。   旁边的导购员也跟着夸了起来,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好像生生把简单大方的她夸得和天仙下凡似的。   苏绵绵有些局促,看着妈妈又看看导购员,正当她眼神彷徨地时候,单静秋忙问道:“怎么样,你喜欢吗?妈妈觉得这衣服挺合适你的!”   而这话音刚落,苏绵绵便反应迅速地把在心里面盘算了好一会的回话回了过去:“妈妈,我觉得这衣服好像我不是特别喜欢……”又迟疑了一会,忙补充:“就是我以前不怎么穿背带裙嘛,我觉得穿裙子很不习惯呢!好像看起来和我不太配。”其实她哪是不太穿呢,她是根本没穿过,只是面对价格,她所有的想要都变成了想要拔腿就跑。   这是一身简单的上衣加背带裤的搭配,很是合身,和她从前的衣服都不大一样,她说不出哪里好,只是觉得穿上去照在镜子里的自己都好像亮堂了许多,心里有些喜欢,但这些喜欢还不是全部,这价格总也太贵,她又怕在导购员面前害妈妈没面子,绞尽脑汁才找了个理由。   单静秋一看孩子此刻的眼神,心里就有些底,还用问吗?十有八九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上头的标价,她笑着示意导购员去帮忙在挑两身衣服过来,可这导购员一转身,果然女儿就凑了过来。   苏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妈妈的耳朵,小声地说道:“妈,我想了想要不我们还是去外头买吧,刚刚门口我看着有衣服在打折,款式也不错!”她说的是商场门口挂着“二十元三件”牌子的推车上的衣服,又不好意思地补充到:“我长得快,特别快的,所以买衣服买多了也得丢的!用不着一下买这么贵的。”   听了这话单静秋心里有些难过和不舍,只是轻轻地抓住了女儿的手,眨了眨眼,同她说:“今天是妈妈请客,妈妈想给我们绵绵的生日礼物,所以你呀,就得听妈妈的话,要不妈妈连礼物都没有送过你,心里可得多难过呀!”她的眼神不容拒绝,“如果喜欢的你不肯告诉妈妈,那我就把我觉得好的衣服全给买了,买个五套十套的!”   而妈妈这话一说,苏绵绵总算低着脑袋认了错,生怕要妈妈生气,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要她找出了小窍门,她一套接一套的试,然后在试衣间里面一身一身地算着,最后比出了一套最便宜的,才拿着出来,可她这点小心机,完全瞒不住单静秋,单静秋只是笑着从女儿那把衣服接了过来,然后在要她进去换衣服的时候把刚刚看着合适的衣服全部买下。   等苏绵绵换着自己的衣服出来,已经木已成舟,钱都付了,没得改了。   她有些生气,可还是把袋子接了过来,她还是没有勇气和妈妈发脾气,就好像妈妈是一生气就会被弄坏的水晶瓶一样,其实她不知道她心里头最深处的更多是窃喜还是更多是被妈妈瞒着的生气,如果说自己是开心的,她竟然有种莫名的负罪感,感觉自己像是奶奶说的成了一个“爱钱的”、“乱花钱”的女孩,可发自内心的,她又真真切切的因为能拥有感到开心。   单静秋能感觉到在旁边女儿有些变幻的神色,她挽着女儿,一边往外头走一边说着:“绵绵,妈妈想对你说,你要明白,拥有本身是没有错的,只要不超过承受的范围,那完全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东西。”   苏绵绵有些愣神,侧着头看着妈妈:“可是……可是,我们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吗?如果我想要以后应该自己去赚钱,然后自己来买……”   “首先,咱们家里条件并不算差。”单静秋首先否认了女儿的话,而后接着说,“我是你的妈妈,是个大人,我自然会在我的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去做考虑,绵绵不要把妈妈想的太傻,如果妈妈身上没有钱,那妈妈也会把钱花在刀口上呀?因为妈妈是大人,妈妈会去替你衡量,既然妈妈觉得这些东西你可以接受,你为什么不试着心安理得的接受呢?”   妈妈的话直击了她的心灵,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呢?她并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太过习惯被当做不该存在的、不该拥有的、会被抛弃的那一个吧。她低着头,声音低落:“可奶奶说了……奶奶说,我不能乱花钱……而且我也不想给妈妈你添麻烦……”   “大人也会有错的,奶奶也会错,妈妈也会错,不是奶奶说的每一句话就是不能改变的。”单静秋很温柔,“怎么会是添麻烦呢?你是妈妈的宝贝女儿啊,应该是妈妈来道歉,道歉自己之前没有能够好好照顾你,让你麻烦了。”   她忍不住停下,看着旁边这个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好像又突然耷拉下来的女儿:“妈妈做错的事情,妈妈正在努力改变,绵绵你也要试着张开眼睛,看看外面,试着接受妈妈对你的好,好吗?”   苏绵绵看着眼前微微蹲下,直视着她的妈妈好一会才呆呆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两母女很快又继续往商场外头走,买了一些新的衣服鞋子,苏绵绵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看看价格,眼神盯着旁边的折扣款,可这回她试着听妈妈的话,不去反驳。   也正是这抬起眼看,让她似乎整个人渐渐有了色彩,抬头挺胸地,不再看着地板“找钱”。   ……   在县城里拆迁区的新闻并不多,毕竟这房子老旧,留在这的也多是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不过正因为有他们在,这儿的消息都传得很快,不需多久便能满天飞。   而这段时日来,最大的新闻便是苏奶奶家的那个小孙女跟着她妈妈去城里头了。   按说这事儿乍一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在这拆迁区里头,可不算是小新闻,谁让这苏绵绵还是个出名孩子呢。   说起来这苏奶奶家的小孙女苏绵绵呀,听到的人都会忍不住摇摇头,谁要这小姑娘算是附近大人心里头又懂事又可怜的那一个呢?在小县城里,出去打工或者赚钱发展的不算少,把女儿丢在老家给老人带的倒也不多,但总也有几户,可这苏奶奶啊,说起来就和别的老人不大一样,对自家小孙女怎么磕碜怎么来,要是别人和她谈天聊到她家的绵绵,她嘴巴里是没一句好话的。   可这些大人冷眼看着,这绵绵从来也不闹,人也懂事,任苏奶奶使唤来使唤去的,什么叛逆期一个都没有,久了哪怕是再信苏奶奶的也有些迷糊,这小孙女人还不错啊!   可到了苏奶奶那!没用,她就咬定了这小孙女是个糊涂孩子,而且其他大人还眼睁睁看着这苏奶奶几乎不肯在这小孙女身上花一点钱,什么衣服、鞋子的不说了,连读书要用的本子、笔都要计较一番,还有老人听说过这苏奶奶在家里骂这绵绵光会吃不会赚,要她别读书去打工呢!要说家里条件不好也就算了,可分明这苏家条件并不差啊!   那时就有人在私底下说了,这以后可有苏奶奶后悔的,她那儿子带着媳妇出去打工一去不复返的,女儿嫁出去以后也不怎么回来,这小孙女分明看着就挺听话、懂事的,如果好好疼爱,以后肯定是个孝顺孩子,若要指望她那一离开不回来的儿女们,肯定是扯淡!还不如指望那个她有点不舒服,就在家里忙里忙外的小孙女呢!可这苏奶奶怎么劝也不听。   吴阿婆颤颤巍巍地爬上了楼梯,这每回来找苏奶奶都像是一场考验,谁让苏奶奶就跟钻到钱眼里头,连个灯也不肯开,还没到门口,她就能听到上头电视的声音,因为老人家耳背,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听到这声音,吴阿婆确定了对方在,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往上走。   等她好不容易爬到楼上,推开半掩着的房间门,却被里头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只见这客厅里一盏灯都没有开,只有电视开着,屏幕不大,露出她更是被吓了一跳,谁要这天都已经黑了大半,苏奶奶还连家里的灯都不开,只开个电视,里头播着唱得很是热闹的电视剧,乍一看还以为屋子里头是一片漆黑,定睛一看才看到正对着电视那头的椅子上苏奶奶正坐在那面无表情。   “哎呀,你可真把我吓死了,你这咋自己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开灯的呢!”吴阿婆差点没喘过气。   苏奶奶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了过去,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浪费电做什么呢?这不看得到电视吗?过日子不得精打细算啊!”又似乎想了会,轻轻地说了句,“这家里也就我一个人,哪里要得开灯。”   她后头说的这话声音不大,耳背的吴阿婆没听清,只是这么一把把客厅的灯开了,走了进来坐在了她的对面,唠嗑起来:“你现在小孙女走了,就留你一个人,她有打电话回来吗?”   “她打回来做什么?我也不乐意听她说话!”苏奶奶听了这话当即有些生气,过了一会又换了个话题,“我给你说,我这儿媳妇身上有四五个月了,听说还挺显怀了!这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给你们这些老姐妹送鸡蛋了!”说着这话她脸上立刻又喜气洋洋了起来。   吴阿婆在心里忍不住重重一叹,这按说都什么年代了,自只能生独娃娃起,他们这么些人都多少放下了非得生个儿子的执念,只这苏奶奶怎么也想不通,倒是把自己的亲孙女都给磋磨得不行,现在连儿媳妇都换了,就为了生个金孙,在她看来啊,都是白扯!生来生去,不孝顺的不也只是个能看不能用的娃娃吗?这绵绵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只是这老姐妹怎么劝也不听。   “好好好,那到时候就沾你喜气了!”吴阿婆面上不露,只是这么应声着。   “所以都说,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看你看,这换了儿媳妇、换了个孙女,不就喜气东来了!”苏奶奶笑着,可颇有些皮笑肉不笑,这按说她最近应该很开心,可心里怎么寻思都不太中。   这话说得吴阿婆可就不知道怎么回了,她是觉得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不过多年老姐妹也没得因为这话就闹起来,她一拍脑袋想起了另一件事:“说来,这绵绵也是女大十八变,我前几天见着了还真不敢认!”   她想起来那事说得有些滔滔不绝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刚刚心里憋着气,忍不住想挤兑挤兑老姐妹,还是真心想分享:“前几天,我家那亲戚不是在酒店结婚吗?非得我去,诶,我刚好就在酒店里碰见绵绵,和她妈妈站在一起,我开始还没有认出来,还是人绵绵主动和我打了招呼,我这么瞅了老半天啊,才对上号!”   她说得神飞色舞的:“你还别说,这你家以前那个儿媳妇人还真挺好看,和你家绵绵站在一起,谁看都是亲生母女,以前在你家里我还看不出,这绵绵她原来打扮一下我这一看,才发现她现在也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长得还真挺好看,以前在家里老是不怎么抬头,忙里忙外的,现在就这么站在那不动,就知道好看得很,可精神了,可惜不能拍给你看,否则你估计也都认不出来!”   吴阿婆露出了叹息的神情,其实她心里是有些遗憾的,当年这绵绵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在家里忙里忙外,都说人老疼孙,她看这孩子就跟看自己家孙女似的,这哪有小孩子成天丧气不抬头的,见谁都怕,只是这苏奶奶就像没个心肺,怎么看自家孙女都不知道心疼,她这外人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虽然是县城,但大家经济条件也还算过得去,这苏奶奶还有一栋楼在收租,怎么说也算是有点钱,却生怕不能对绵绵更小气一点,说起来也是一声叹息。   “她去酒店里头干嘛?”苏奶奶把眼神紧紧地放在电视上,可手已经不自觉地在桌上收得紧紧。   吴阿婆笑着回话:“听说前几天她妈妈带她在办手续呢,然后她妈妈帮她补过生日宴,听说请了好些同学和老师,连谢师宴都一起办!本来那天还喊着我进去呢,可我也有事,就没能去,还真有点可惜!”   听着吴阿婆回话,苏奶奶下意识地皱着眉头:“这一个丫头片子,去酒店请什么宴席,这不浪费钱吗?真是没点眼力见,说了她多少回,她都不晓得要怎么改!这么多年白教了!”这么想着她又觉得她半点没错了,看苏绵绵这丫头,教了百八十回,没用,还是一样该不听话就不听话!   吴阿婆这一听,这人到现在还这么死心眼,也摇了摇头说她要去煮饭便迅速地离开了。   随着她离开的身影,苏奶奶也跟着起身把灯又关上了,心里却忍不住一直想起那个总在她面前头低低一声也不敢反抗的样子,嘴里还是念叨着:“能怎么好看,女孩子就要朴素!浪费钱还能持家吗?真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可越是这么念叨,心里就越是反反复复地想起。   好一会,终于这点抱怨声也停下了,黑暗的房间中依旧只剩下电视里戏曲的声音,而苏奶奶的身影则隐没在黑暗中几乎要被吞噬,只余下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总也没个头似的。   ……   从苏绵绵家乡县城到b城的距离有多远?   总共是公里,如果搭乘动车全程只需要11个小时,若是做飞机则更快了,可这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县城小女孩来说,根本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打小,对于苏绵绵来说便只能看着父母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出了那道门离开,头也不回地,她曾经在受了委屈之后偷偷地存起了钱,每天趁奶奶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在学校里捡一些别人丢了的水瓶、纸箱,压扁存起来,等收废纸的来的时候便最快速度冲到对方面前,换个零零散散的几块、一毛,而后她便会将这些钱存在她自己做的矿泉水瓶存钱罐里,只想着有一天能存够钱,自己到b城去找爸爸妈妈。   存了好久好久,存钱罐里慢慢地有了五十块的巨款,虽然里头都是些一块、一毛、五毛的零碎硬币纸币,可竟然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到了这么多,那时候拿着她的巨款,苏绵绵曾以为自己总算能像动画片里找妈妈的小老虎踏上寻亲的路一家团圆,那时她是这么期待着的。   而这个幻想是什么时候宣告结束的呢?大概是读书的时候同学们告诉了她可以通过电脑上网搜索信息开始的吧。   那时她知道了原来她一直以来担心、好奇的问题都能通过在网上搜索解决,苏绵绵便悄悄地拜托家里有电脑的同学帮忙查过。   第二天,帮忙上网查资料的同学便来告诉了她,只是那时候她只是听到又是动车、又是飞机的时候,她便知道这段路是“遥遥无期”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一千多的车票、机票钱,就算攒到天昏地暗恐怕都没个头,她只能把她偷偷去卖纸箱、卖水瓶的钱再一次放回了自己的矿泉水存钱罐,几十块钱和几千块钱之间的差距有多远,她还是知道的。   而此时,就像那个梦实现了一样。   苏绵绵跟在妈妈的身后出了机场,她左顾右盼着,感觉有些新奇,头回做飞机的她刚刚在上天的时候又是新奇又是不安,而现在来到了她梦想中一直想来的这个b城,却不知道怎么地反而没有那么激动,有些难过。   原来来b城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可对以前的她竟这样难。   “绵绵,怎么还在发呆,要走了哦,妈妈已经叫了车在外头等。”单静秋刚从传送带上拿下来托运的行李,回身一看女儿正在发着呆,温柔地叫道。   被妈妈的叫声唤回了神游天外的心,苏绵绵往前一看,妈妈正在朝着她这边伸出了手,她小跑两步上去,紧紧地抓住妈妈的手,笑着应了声:“妈妈,来啦,来啦!”   牵着手的两人就这么一起往前走去,单静秋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而绵绵身上的是新买的好看的浅紫色书包。   若是从前认识苏绵绵的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非得大跌眼镜不成,前十几年的她,几乎总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头低低地,看人的眼神有些局促,就好像丛林里的小动物,若是惊动了便会头也不回地跑得远远的,不回来。   可现在的她,身上穿的衣服倒也不是什么昂贵的牌子,只是简单大方的基本款式,很合身,再也不存在什么牛仔裤长了就多折几折,短了就露出一截小腿的状况,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她总是抬头挺胸,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眼神明亮有神,看着别人的时候再也不畏畏缩缩。   这看似简单的改造可花了单静秋一番大功夫,可还好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切总算到了头,现在她也总能把这孩子带回家了。   车开得很快,便回到了家,家里钟点工早就帮忙收拾干净了,而一进家门嘴巴就长大收不回来的绵绵跟在妈妈后头看得一愣一愣地,不过她关注的重点还是在——   单静秋打开了房门,嘴里介绍着:“绵绵,这间房间是你的房间,就在妈妈的隔壁,另外一边是咱们家的书房,到时候晚上我们绵绵一个人睡觉害怕了,欢迎随时来找妈妈做客!”她说着话,眼睛轻轻地眨了眨,里头带着满满的笑意。   背着书包的苏绵绵走到了房间里头,这房间和她从前住的很是不同,有大大的窗户,采光很好,一定不像是从前那样白天不开灯也伸手不见五指,书桌上头也有台灯,床上用品应该是新换的,看起来很新,还有入门处的大衣柜,衣柜已经打开,上面整整齐齐地挂着衣架,等待主人的放置。   “这就是我的房间吗?”她回头看着妈妈,有几分不可置信。   单静秋笑着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我门一起来把这房间收拾一下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妈妈搭把手呢?不然妈妈笨手笨脚的,可估计收拾不好!”   她跟着笑了,大声地应了一句:“好!”中气十足。   这段时间来,单静秋已经给苏绵绵添置了许多衣服,所以单单是把行李箱打开,将里头的衣服一件接着一件的往上挂,都要花一些功夫,更别说还有单静秋事先问了女儿,从网上订来的书了,快递箱早就被放在了屋子里头的桌子下面,里面可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她原本应该对这处处是陌生的,可就这么跟在妈妈后面像是个小尾巴一样的,收拾来收拾去,却好像慢慢地生起了些归属感。   毕竟书桌上一排一排的书,是她和妈妈一起排好了顺序整整齐齐地码好,中间还因为本数不够倒塌了几次,而衣柜里的衣服,也是两人一起按种类分好,一样一样地放进了衣柜里头,折得就像刚买回来的一样,别的不说,她折衣服还是要比妈妈厉害一些的,让妈妈好大一顿夸,夸得她都有些脸红了。   一直到躺在家里床上的那刻,苏绵绵依旧觉得她又像是漂浮在空中,又像是踏在了实地,又像是梦,又像是触手可及的现实,想到隔壁房间的床上,妈妈也正在躺着,她便忍不住地勾起嘴角,真好,妈妈她就在旁边。   而这,不是别的地方,是她的家,里头有她的妈妈、有她,她再也不会被人喊着说要赶走就得走。   只是这么想着,随着身体一侧,眼泪便滑落在枕巾上,可脸上依旧是笑容。   今夜,会是个好梦,明天,也不会再黑暗。   ……   而被女儿认准了正在隔壁安然入眠的单静秋正在加班工作着,只是这工作倒是不能让女儿知道,谁要这矛头,正是对准了女儿的父亲呢。   苏天宝和她这么些年来运营的是个传媒公司,也算是看准时机,当初本来打算做实业的他俩直接投身于娱乐行业,不过做的倒是什么电视剧制作、宣发,和明星艺人扯不上关系,但是这些年来也有了稳定的客户群,制作出了一部又一部的爆品电视剧,倒是赶上了这股全民娱乐化的东风,收益颇多,后来积累了原始资本后又投入了许多新兴娱乐产业,逐步转化为业内有口皆碑的好公司。   当然,她和苏天宝两人有的是经验,但却缺乏了些专业知识,不过还好,这也有专业人士作为补充,别的不说,他们两人在知人善任上还是有一番研究,两夫妻一个敢冲一个稳健,互相补足,可现在少了一只脚,这公司也就不那么稳定了。   单静秋在这一个月陪女儿的时间里,也没有闲着,早就注册好了公司,也开始基本场地的安排落实地,在之前世界里学的经营技能和黑客技能又派上了用场,就这段时间,她连视频网站的基本架构都做的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段时间了苏氏娱乐集团人心惶惶,毕竟公司的老板娘一直以来可不是甩手掌柜,对公司的业务颇为深入,像是公司电视剧这一块的业务,基本上都是老板娘插手经营的,现在听说一夜之间老板娘直接被前段时间才上任不久的董事长秘书取而代之,想到之后公司的动荡,众人无不担忧不止。   别的不说,这董事长这些年来,牟足了劲想开拓新产业,甚至想去自家电视剧给自己的产品打广告,还打算去做什么服装品牌、做什么电视机,这步子太大哪里能跟得上,若不是老板娘压着,估计这集团早就走上了转型道路,而现在换了的这个新秘书,听说那可是一心争宠,只想上位,想到这,公司的前途哪还有指望?   不过出于跳槽不易,工资很高的心态众人还是留了下来,没多想,可这一个月来,董事长还真没有闲着,时不时就来突然袭击一番,现在挪用了公司一大笔资金去注册了什么服装公司,还挖了几个听说年薪很高的设计师,正要开工,至于原本打算要制作的几部古装剧都被暂时搁置了,反倒是此前被前老板娘不看好的两个时装剧剧本被重新翻了出来,正打算开拍。   而这新上任的新老板娘则更是不消停,把同是秘书的同仁轮着挑剔了一遍,但凡是长得稍微好看一点的,立马要人换岗位,离着董事长远远的,就连公司几个宣传、办公室的,平时打扮比较精致的,都被叫来轮番谈话了,好像每一个人都和她一样,争着巴上老板。   这样搞了一个月,总算把众人都搞得心急火燎,辛辛苦苦一起打拼建下的江山,谁能想象只是换个老板娘就倒了大半呢,他们也偷偷摸摸地去投了简历,还好这种非技术公司没有什么竞业条款,他们是从这业内有名气的公司出去的,倒是也很受欢迎,已经有好多人收到了其他公司约着面试的邀请,等一确认,他们估计呀,马上打包走人,只是对这公司还有些留恋。   而这晚上,刚下班的众人正凑在一起吐槽个不停,谁叫今天晚上董事长和新老板娘又把他们叫去开会了,中心意思是要他们服从公司安排、认真加班、不怕苦不怕累和公司共创美好未来,而且要充分发扬艰苦朴素的精神,不能穿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最好是全部穿工装裤加工装外套,搭配完美。   面对着“严峻”至此的状况,哪怕是最不想换工作的人,也总算是彻底动摇了,也就是在这夜,他们的手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上头收到了大同小异的信息。   有的人皱着眉头,有的人眉开眼笑,有的人沉思许久,不过其中的大多数都在不久后迅速地回复了短信,而这些短信中大多表达的意思都是“我很愿意”、“马上就来。”而后便满意地陷入了梦乡。   ……   次日十点多,陪着怀孕的小娇妻终于到了公司的苏天宝如同巡视自己领土一般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公司点了点头,这是他最近以来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谁叫赶走他的妻子之后,公司总算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他的,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最想要达成的事情,虽然稍微损失了一点现金,但他丝毫不怕,凭借他的实力和眼光,公司肯定马上更上一层楼,当初被前妻的妇人之见可不知道耽误了他多少事。   小娇妻苏三现在和他在一间办公室办公,是看得有些紧,不过苏天宝还算可以以忍受,毕竟苏三对于权力欲望不大,百依百顺的,现在肚子里还有他的儿子,他便也顺着,哪怕前几天苏三闹着要把人事科主任换了,他也同意了,换上了他的亲信。   前头的人事科主任是公司里一个知名的女强人,举手投足颇有些女性魅力,而且因为和单静秋关系好,当初一发现苏三和苏天宝苗头不对,就好几次要把苏三给开了,只是苏天宝护着没开成,最后倒是让他们浑水摸鱼了,可即使是到现在,她依旧很是看不惯这两人,所以这位女主人,可是苏三的眼中钉肉中刺,一能吹枕边风,便非把她换了不成。   “苏总!”新上任的人事科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刚被提拔,此时神色焦虑地冲了上来,也顾不上敲门不敲门了,手上的文件盒里装得满满地,赶忙往苏天宝那就递,语调很急:“今天一大早,公司里的那些老员工好多都来递了辞呈,他们一个月以后就都要走,甚至还有人愿意交点赔偿金,提前解约的,想今天马上就走,现在这可要怎么按?”   他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都还没烧呢,公司的人就都要跑光了,这可怎么了得!可他又没有一个解决方案,只能求助董事长。   苏天宝皱着眉,没放在心上地接过文件盒,可在打开文件盒的那瞬间,里面那叠装得爆满的文件让他瞬间变了脸色,拿起那些文件一封接着一封迅速地翻看着,竟然全都是公司里的元老骨干,甚至有一些还是当年和他们成立公司打江山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震怒,可眼前那新人事科主任两股战战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自己任命的人,就算把自己气脑溢血了也只能先忍着,于是苏天宝只能这么皱着眉选了那几个文件上的名字先发去了信息,怎么样这些人他还得留留看,否则公司正常运行恐怕都要出问题!   “今天看到了你交的辞职信,是什么情况?咱们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谈,不管是薪资、休息时间还是工作岗位,咱们都能商量,这公司未来前途无期,不要说走就走,未来这你还能有公司的股份!分红!成为公司的股东,我打算对你委以重任,你这辞职信我就先放着了,当没看到,咱们还是哟三思而后行!”   自觉自己这信息发得还有些给面子的苏天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给了台阶他们总是要下的,而且财帛动人心,只要肯谈,这一切就还有戏!可他刚点完头没有多久,手机里不断震动的信息便彰显着自己非凡的存在感。   “很抱歉,苏总,我的梦想是诗与远方,我要去寻找梦想了。”   “苏总,这世界上有才的人千千万万,您还能找到更好的,祝您以后一帆风顺!”   “亲爱的苏总,我家人说我长得好看,我得去颜值高的公司工作,咱们公司不符合我的要求,很遗憾。”   ……   看着这些信息,苏天宝面如黑墨,什么是诗与远方,什么是一帆风顺,还有这说什么颜值高的又是怎么回事?   行,他们玩他是吧?   苏天宝用力地把这文件盒往桌上就是一扔,里头的辞职文件飘出来漫天飞扬,他凶神恶煞地对站在那头低看着脚不敢动的人事科主任便是一声令下:“走,让他们都走,要走的付三个月工资做违约金就可以马上走,你可以去招新人,咱们可以提高待遇,地球少了谁是不能转了是吗?呵呵,这苏家的公司,只有少了我转不了,他们想威胁我,没门!”   当然,很快地,苏天宝也就明白了,这苏氏娱乐少了谁都不行,少了他还是可以运转的:) 第100章 她是灰公主(五)(完)   对于苏天宝来说, 这苏氏娱乐一直以来的核心人物不就是他本人吗?要知道当年这公司可是他和单静秋白手起家的,而外头的这些生意资源大多是他本人去洽谈的, 这前妻不就是帮忙公司做些后勤工作吗?前妻做的这些随便找个后勤管理人员也能跟上!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面对前妻离开, 重要岗位离职一片的现状,他头一回感到这公司的内务还真是麻烦,别的不说, 这几个行政职能部门的主任前脚刚走, 后脚这公司便几乎停摆了,被他委以重任, 刚提拔上任的新人们, 没一个能靠得住,个个没用,轮着到他这来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那他要他们有什么用?还不如要他自己上!   苏三靠在苏天宝的旁边,现在肚子已经八个多月了, 看起来已经大得圆滚滚, 人也胖了好几圈, 毕竟怀孕以后她可劲地进补, 生怕自己之前的纤细身材给宝贝儿子带来不好影响,她给苏天宝端上来一杯温水, 口中温言相劝:“老公,你这也别担心,这你刚刚提拔的这些人只是还没上手, 很快啊,也就能顶上了,到时候你也就不会再烦心了!”   事实上她现在这个月份,苏天宝是不让她出来的,可苏三哪里能放得下心,这防火防盗防下属,她可不就是才刚上位不久的吗?若是要让那些什么小秘书趁她怀孕的时候,趁虚而入她非得呕死不成,只是她不知道,她此时因为怀孕浮肿和进补体重上升的脸庞,已经要苏天宝下意识地有些闪躲。   在办公室里好容易气氛缓和了片刻的时候,负责对外洽谈业务的业务部主任慌乱地跑了进来,也顾不得形象了,明明在遍布中央空调的大楼里,还出了一身汗,额头的发都已经被汗湿了贴在脑门上:“董事长,董事长!出事了!出大事了!”   “又怎么了?”这几个月苏天宝就没听见什么好消息,他眉头蹙紧,忧心如焚。   业务部主任如丧考妣,冷汗满面:“今天和我们洽谈我们之前电视剧广告接入的公司已经有两家推拒了,之前电视剧的平台也有主任说我们要送过去的电视剧他们看了觉得不行,要我们打回来找别家,还有老板您说的综艺植入,也基本全都拒绝了,唯一同意的那家收视率已经低得快被腰斩了!”   上一个业务部主任是直接交了三个月违约金走的,走得很果断,没留情,所以那些业务上的关系基本没交接,他只能拿着电话本一家一家的打,厚着脸皮上门,以前他也和前主任一起出去跑业务,明明对方大多很客气,对于他们的电视剧也很感兴趣,可怎么现在轮了他,就四处碰壁了。   他想起自己在之前的会议上,还冲着苏天宝打了满口包票,说自己一定能马到功成,将这些业务全部谈下,哪知道才过了没多久,竟然无一能成,可现在也只能老实同董事长说实话,否则也无能为力了。   苏天宝气急败坏:“这怎么会呢?别的不说,咋们之前那个民国本子做的时候不也把本子给他们看过了吗?要是我没记错,那时候几家都说咱们这个本子很有点意思,起码这部剧不该是这样的啊!”   业务部主任只是低着头不敢应答,这做过去的剧他也事先看过了,比起单静秋在的时候质量一落千丈,一是人员变动太大,二是苏天宝根本万事不管,像是这种制作,有人跟和没人跟出来的成品可是两码子事,而且这电视剧制作部的经费早被苏天宝挪了大半去做实业,没钱没人的,能做出什么好片呢?   “董事长!”苏天宝还没来得及发火,办公室主任也跑了进来,那紧张的样子和业务部主任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似乎喉咙有些干,不断地咽着口水:“刚刚,我们收到一个消息!”   “你尽管说!”苏天宝最是讨厌员工跟他卖什么关子,既然有话那就要直说,说了才能寻找解决的办法。   办公室主任小心地打量着此时站在苏天宝办公室的众人,尤其是在看到挺着肚子的苏三时更是眼神停顿了一下,只是卡壳了好一会才低着头说了出口:“这刚刚我们才从外头接到消息,听说老板……就是前头那个单静秋单总,她在外面成立了一家娱乐公司,名字叫做绵绵,听说咱们先头办理离职的那些人,都到了那里去!”   苏天宝勃然大怒:“这么些天了,就没一个人听说这消息?咱们走了这么多人,就没一个知道的吗?那现在这公司到什么地步了?你那边有什么情报?”   办公室主任头低得很,天知道这董事长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没人告诉他不就是他失了民心吗?公司分明在高速发展呢,非要去搞什么实业,还随便把人抽来抽去的,让人从头学陌生领域,员工们个个人心惶惶,哪有人会站在他的那边呢?   不过他也不敢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给倒出来,只是低着头说着他知道的部分:“这公司成立了也几个月了,估计单总走了没多久便开了,他们公司做的第一部 电视剧是网剧,会在视频网站上播出,听说他们公司还建立了一个有专利的高速视频网站,现在听说招商已经招到了很多,像是以前和我们合作的那几家,都已经找上了他们。”越说到后面,他便越是小声了起来,不敢大声吭气,生怕眼前这个已经气得够呛的董事长直接发火。   苏天宝按捺住自己的愤怒,拿起手机便拨打出了熟悉的电话,只是这电话一打,他的脸便霎时就黑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提示音很是标准,正说着:“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而这一听,他便知道肯定是被单静秋拉黑了,明明几个月前处理离婚事项的时候,这电话还是打得通的!   他很是生气,找办公室主任借了手机便往外单静秋那再次拨打了电话,这回电话倒是接听的很快,那头传来他很是熟悉的声音,他一听到电话那头喊着喂的女声立马说了起来:“这你现在是不是想要存心和我作对?不仅仅是拉黑我,还非得再搞个娱乐公司整我是吗?还挖我的人?你的手段怎么这么过分!”   而听到对面同样熟悉的声音,单静秋反倒没有惊讶,说得平静:“这苏先生,难道全天下就你能开娱乐公司了吗?你要是开个综合大百货,是不是还得把我彻底赶出商场啊?再有了,这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我一没有恶意挖人、开什么违背市场的价格,二也没有挖个不停,只是提了提。如果您要问人为什么非得来我们这,恐怕您得扪心自问自己的经营方式和员工福利是不是不太合格了。”   “还有,如果贵公司真的差劲到稍微出现个竞争对手便被打得无力还击,恐怕也不成气候了吧。”单静秋话里带着嘲讽。   苏天宝为了不显得自己落了下风,努力克制着现在心口的这点怒意:“你可不算是稍微的一个竞争对手,你对苏氏娱乐这么了解,和你竞争,我怕是那些客户全都被你挖走!”   “这你就说错了,这些客户本来也不是归属于谁的,他们是属于市场的,你能带给他们收益他们自然会来,还有我要和你强调,这我们的公司确实没有通过以前的资源去联系那些熟悉的老板,也许你不信,他们还真是被我们的作品吸引来的,也许是我走以后,苏氏娱乐的新剧做得不怎么吸引人吧。”   听着这话,苏天宝越来越气,好一会他终于恶狠狠地挂了电话,没多说什么,事实胜于雄辩,他要用实力来证明他们公司肯定能将单氏那什么绵绵打得落花流水,说来这绵绵两个字好像有点熟,这时候气头上的他竟然没能想起来,很快抛到了脑后。   也就是这天,苏天宝便下了死命令,拼命搞起了什么员工文化,越是遇到困难便越要迎难而上,而且不只是要克服困难,他们还要双管齐下,一方面实体产业那边不能松手,另一方面这电视剧制作也要再接再厉,至于前头那两三本没人要的?那哪怕贱价也得立刻卖出去!   可他并没有发现,随着他的一个接一个命令,公司里的氛围渐渐地不对劲起来,就连常常陪伴在他身边的苏三神色似乎也有些非比寻常了起来。   ……   单静秋刚刚怼了这苏天宝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这她的视频网上上线,靠着买版权推广有版权的看视频已经初见成效,还和国家那边知识产权的相关部门进行了深入合作,同时已经依靠着几个大学的平台举办起了视频制作大赛等,热度渐渐起来,之前拍摄的网剧也被众人看好,甚至还有电视台想要谈谈上星的事情,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了。   工作上一帆风顺意味着可以把更多的精力先放在家庭那,这也是这段时间来哪怕在忙她也一刻没有松懈的,毕竟绵绵刚到b城上学,不说课本不同,就单单新的学校就够吃挺多苦头,不过还好的是,这和当初故事里的不一样,绵绵来的时候刚好是高中开学前,和同学们都是一道认识的,少了许多可能会有的隔阂。   b城第一中学高一2班教室里。   坐在苏绵绵身后的男生忍不住揪了揪她脑袋后的小马尾,这也是这段时间慢慢蓄起来的,只能到肩膀,所以现在暂时在那绑个可爱的小马尾,平日里若是在家里,单静秋便会拿着女儿的脑袋当试验田,跟着那些视频教学摆弄着,有时候很是成功,有时候也会弄出些有点滑稽的失败品,不过这些都是母女之间的小趣味,倒是不会因此闹什么不开心。   “你怎么了?”苏绵绵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男同学,上了高中后上学有些吃力,虽然妈妈有给她找了家庭教师,每天晚上还回家陪她做功课,但是县城的教学终究是差了一层,导致她很是不适应。   别的不说,单说这素质教育,他们在县城的时候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基本上没有什么课余活动,而到了b城,这里很是讲究学生全面发展,学校里社团很多,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多,全靠自觉,若是不自觉,便会自己掉队,这模式让初来乍到的苏绵绵适应了好长一段。   李天颇为好奇地朝着她只看,嗓门挺大:“诶,绵绵,听说你是从乡下小县城来的呀!”他倒是没有太大恶意,他只是那天去老师那帮忙,瞄了一眼老师那的学生档案,看到苏绵绵是从县城中学里来的,便有些好奇了起来,不过这苏绵绵学习成绩虽然不算拔尖,但是在班里也是中上了,说起话来带着不知从哪地来的腔调,也已经不是很明显了,所以一直以来同学们偶有猜测,也没有说。   旁边的同学忍不住好奇地看了过来,毕竟b城的户口不好拿,能从外地迁来的大多家境很不错,可这苏绵绵平时看起来本子都要用个精光、用个铅笔都要用到铅笔头秃了,虽说东西倒也不差,但人挺“艰苦朴素”的,总是埋头学习得挺认真,让同学们也不好意思八卦她。   若是这话是在半年前问苏绵绵,她可能会黯然地低着头甚至有些逃避,毕竟在那时候的她听来,对方的这问话也许就带着些“她是从小地方、穷地方”来的味道,这倒并不是她嫌弃自己的家乡,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是自己的寒酸窘迫在他人面前暴露无遗了。   可现在,她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认真地看了回去,点了点头:“是呀,我是从h省县城中学那过来的,我妈在这工作,就把我给带过来了呢!初中的时候是那里读的,今天暑假才来b城!”目不转睛地,看起来很是认真。   而她这话一说,反倒是李天有些卡壳,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赶快找了个理由:“我是听说县城那边景色不错,我就想和你打听打听,毕竟我们旅游都是去国外的!”他这话一出就觉得有些糟,怎么越描越黑了,好像在讽刺人家一样。   “我们县城那不算有名,如果你要说喜欢的景色那得说到整个省城了,不过在县城郊区那有个山,山上每年夏天的时候有花圃联合开的展览柜,我不知道b城有吗?我去看过,那挺有意思也挺好看的!还有……”苏绵绵半点没听出对方话里意思一样,笑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说得认真。   这些回忆对她来说都很开心,毕竟她在县城还从没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些全都是她在县城最后呆的那个月,妈妈带着她一个个玩了过去的,现在想起县城了,那些雾蒙蒙的回忆都散得差不多了,留下的全都是五颜六色的快乐。   至于李天是不是在暗示,她并不关心,她慢慢地已经明白,事实上只要她自己过得好,就算别人盯着她不好的地方也没关系这个道理了。   她这坦然的态度,反而让同学们好奇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他们从没听过的县城风光,反倒是觉得有些新奇,而这么聊着聊着也就一个下课过去了,等到上课铃响起好奇的同学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开。   李天偷偷地往前头传了张纸条,上面写了三个字“对不起”,心里很是愧疚,毕竟这不管是出身在哪,都是苏绵绵的隐私,他刚刚一八卦,差点把人家不一定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全都捅了出来,万一还要同学们说些闲话那可就更不好了!   收到了小纸条的苏绵绵只是勾起嘴角笑笑,回了张“没关系”回去,便继续地投入了她的听课,就像妈妈和她说了无数次的一样,她要学会发现原来她小心翼翼纠结的那些,在别人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反倒是她越别扭,越投入,越是让人忍不住八卦、起哄。   今天是周六,所以晚上没有晚自习,知道妈妈肯定等在门口的苏绵绵动作很快,几乎是百米冲刺一般踩着老师离开的线奔驰到了校门口,果然远远地便看到妈妈出现在了那!如果要问她是怎么在人群中一眼找到自家妈妈的,她肯定要特别嘚瑟地炫耀几波自己的妈妈究竟在她心里有多显眼。   学校离两人住的小区有直达的公交,她们往常都是如此,先一起牵着手去买个菜,在提着大包小包到家做饭,钟点工阿姨只负责打扫卫生,至于饮食和房间整理,全都交由她们管理。   所以才越发的像是一个家。   想起那些毫无安全感的日子,几乎已经遥远得好像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她终于拥有了自己,拥有了妈妈,拥有了家。   每次只要想到这些名词,苏绵绵便止不住地想笑。   至于爸爸,则更是远了,前头妈妈有和她提起过几次,似乎还打起了让她去见一场爸爸的心,可是苏绵绵拒绝得很快,她是知道也听说过爸爸的事情,听说爸爸在外头有了个新的老婆、还有个没出生的儿子,这些让她很是敬而远之,她在感情上从不贪心,有妈妈就够了!   单静秋哪里知道身后的孩子在想着什么,现在她心里只有晚上的食谱一二三要如何安排斟酌,至于前夫打来的那个电话,她早也就抛在脑后了,为了避免以后绵绵心里头不舒服,她可以说是净是拿公平竞争的招数和苏天宝打擂台了,可苏天宝也迷之给自己拖后腿,对公司的经营全都是一团乱麻,甚至都不用考虑小招数,就能无往而不利,所以自觉公平对决的她心态很是平和,毫不觉得负疚。   被“公平对决”的苏天宝慢慢地心如死灰,他算是眼看着公司以最快的速度衰败了起来、   首先是人才的进一步流失,基本上是招了走、走了招、招了再走,好几批学生就没能留下几个能稳定的,而且能留下的大多水平也不是拔尖的那一段!   其次他主抓、重视得很的公司实业部门更是一团烂泥,怎么努力也扶不上墙,流水线直接停摆,没人下订单,在网上的营销也打不出去,最后只能看着仓库里的货物越屯越多。   最后原本公司的王牌部门,现在已经日落西山,在苏天宝的威逼利诱下,对方迅速地又出了一出在他看来很是好看的电视剧,可最后在电视台那边却被打为“中老年人都不应该会喜欢看的电视剧”,再度被退货。   这些以前大多不是苏天宝解决的问题,现在反倒是成为他最头疼的,只是这一切根本就是恶性循环,当利益抵不过亏损时,公司的崩坏便也迅速地开启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头也不回地狂奔离开。   而公司开始亏损,这财报立竿见影,虽说还没到公司倒闭或者是发不出工资的时候,基本上员工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很快便迎来了又一波的跳槽流。   苏天宝几乎是烦的头发都快白了,只是他到现在还寻思不明白,这单静秋怎么就这么厉害了?可越是想不明白,便越是只能心烦,不过还好,他还能回家看看才满月的宝贝儿子,白白嫩嫩的,手臂一节一节的就像个可爱的莲藕娃娃,让他恨不得抓起来轻轻地啃一口,这么想着苏天宝也坐上了回家的车。   才到家,他便看到家里找的保姆正在外头张望着,似乎在找着什么,分外焦急地样子,在看到他的那瞬间,没有半点犹豫便冲了过来,同他报信:“老板,这老板娘她不见了!”   不见?   这句话吓得苏天宝倒吸一口冷气,包掉在了地上都没有空捡起来,拼了命的往楼上跑着,而这保姆还在旁边解释着:“今天老板娘叫我去午睡,她说她刚睡醒自己看着小少爷,我就去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可这才休息没多久,我就听到小少爷哭个不停,等我跑出来,这家里的床上就只有小少爷一个了,老板娘还留了封信……我怎么找也没找到她人在哪,正打算和你报信,你便回来了……”   苏天宝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到了楼上只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正躺在摇篮里睡得安详,应该是刚被哄睡没多久,而家里房间被翻得有些乱,床头柜那就放着一封信,信上的笔迹正是苏三的,这苏天宝还是认得出来的,只是看着信,他的神色便越来越黑。   信上的意思很简单,这苏三说她生了孩子以后才发现她其实根本不喜欢家庭生活,还好他们俩还没结婚,她的条件不大好,所以便把孩子留给了苏天宝,她会去外面好好生活,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他的。   苏天宝黑着脸,只是打开床头柜往里面一看,再到更衣室里开了保险柜,终于知道这女人才不是什么寻找幸福,而是直接携款潜逃了!家里放的是他这么些年存的一些首饰、现金,虽然不算多,但是也有几百万的数目,她倒是帮忙清理得很是干净,不带半点犹豫。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想起这句话,苏天宝心里便是一阵又一阵的苦涩,这他还没大难临头呢,他这还没过门的小娇妻就飞了,想到这他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前妻,可没一会便摇摇头,甩掉自己脑中的胡闹想发。   他的前妻单静秋倒是不会和他各自飞了,因为他的难就是前妻送他的啊:),估计单静秋只会站在上头看他跌到树下摔死拉倒吧!   可现在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情真意切的告别信,跟前摇篮里放着自己追求多年的宝贝儿子,苏天宝竟是感觉眼底一阵发黑,未来全是渺茫。   ……   若干年后,绵绵娱乐公司已经成为了精品电视剧的标志,只是总有人忍不住吐槽这公司的名字取得也太过随意,根本就是在赶客,纯吸引女性观众嘛!但是绵绵娱乐坚持了意见照收,死性不改的顽强作风,任凭多少意见袭来始终如一,可正因为绵绵娱乐的硬实力软实力在业内均属于佼佼者,虽说一边吐槽着观众们便一边离不开。   而今年,绵绵娱乐刚播出的电视剧《回家》一度引发了网友的讨论热潮,在《回家》电视剧中以形色各异的几个小主人公为主角,讲述着同为留守儿童一起长大的他们,随着后来人生的不同进程,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被父母早早接走的凤仙在城里读书,开始吃了很多苦头,但是总算是考上了好大学,只是长大了父母总也抱怨她不够亲近他们。被留在村里的轻水凭着自己的努力,吃尽了苦头奋力读书,考了县城第一名,但是倒了城里却成凤尾,最后在普通的学校毕了业,过了普通人的生活。另一个被留在村子里的秦秦则在爷爷的安排下早早嫁了人,还没有到结婚年龄便在村里摆了酒,二十岁不到便已经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主题曲的那句:“他们有个家,只是在梦里……”唱哭了许多看电视剧的观众,不过也有些观众质疑,编剧是不是把留守儿童的苦扩大化了,事实上也有很多被留在县城里反倒是过了好日子,不过后来的爆料终于让人停止住了质疑。   原来这编剧名叫苏绵绵,曾经也是个被父母留在县城里没接回来的孩子,不过后头初中毕业便被身为绵绵娱乐老板的母亲接回了城,因为母亲公司经营得不错,也够关心她,倒是没有心理留下什么阴影,后来考上了b城电影学院编剧系,在读书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为绵绵娱乐供些稿子。   因为电视剧的爆炸反应,一度让已经上市的绵绵娱乐甚至跟着股票飙升,而因此引发关注的人们才发觉,原来在绵绵娱乐成立不久后,公司便和关爱留守儿童的基金会挂钩,进行了长期的资助。   也正是这天起,网上的父母如果在外辛苦打拼赚钱是该带着孩子一起辛苦还是应该把孩子放在家里过日子一度引发了巨大的讨论,占据很长时间的话题榜单。   也因此,电视台将苏绵绵这个典型的逆袭人物请到了访谈节目之中,希望通过对她的访谈了解到像是她这样的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破茧成蝶,而父母在不在身边影响究竟大不大。   ……   “她曾经一直到16岁,被在外打拼的父母留在县城,她曾经用尽全力乞求,只希望父母能带她一起离开,然而一切只是枉然。在家乡的日子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方,明明是打小生长大的地方,她却始终毫无归属,究竟父母将孩子留下,是爱还是伤害,请收看今日访谈《苏绵绵:从被留守的穷女孩到笔杆动人的公主》。”   电视里的声音传出,似乎听到了熟悉地名字和情节的苏奶奶回了过头深深地看着电视,好一会才意识到她也许真没有听错,连忙把声音开到最大,愣愣地看向电视。   这些年来她已经老了许多,当年苏三远走天涯,苏天宝便只能把儿子苏宝抱回了老家要苏奶奶养,一开始看到金孙全是开心的苏奶奶,在后头的日子里却渐渐地被这金孙折腾得没了神采,毕竟苏宝生来就比别的孩子更要壮实一些,浑身是力,被娇宠了之后又很是小皇帝脾气,必须得别人顺着他,若是逆着他立马能发个大火,怎么样都不肯依,这要苏奶奶管起这孩子来难得很。   而没几年过去,原本在外面事业做得挺大的儿子也灰溜溜地从b城回来了,只靠着以前的关系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做着,绝口不提出去创业的事情,可照顾着这一老一小的苏奶奶渐渐地有些疲惫,她现在才发觉,她的这些掏心掏肺在儿子看来全都成了理所当然,不该拒绝,哪怕她偶尔不舒服,叫句苦,对方也丝毫不愿意接受,好像她在说什么胡话一样。   而随着年纪大,苏宝花钱也如流水了起来,指望苏天宝的那点儿薪水根本只是杯水车薪,大头还得靠苏奶奶存的这些,她辛苦了几十年,自己节衣缩食不敢多用的,基本全用在了苏宝的身上,什么买手机、买平板、充这个、充那个,只要苏宝闹,她也就只能依着,可渐渐地她的脊背几乎要被压垮了。   她的脸上皱纹横布,十年前她还算是同龄人保养得好的,只是现在的脸看起来那叫一个老态龙钟。   电视里的声音念叨个不停:“……是的,我是在县城里长大的,我从小便被父母留在家里。”   苏天宝刚下了班,听着这声音进来也一愣,看着电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恍惚了好半天才冲着电视喊了一声:“绵绵?”当年他甚至连这孩子都不大认识,毕竟女大十八变,这孩子几年不见便变得挺厉害,这忙了几年,再听到这孩子的消息竟然是在新闻上,他不自觉地也看了进去。   “你们讨论的观点,当然在我的角度我还是希望父母能尽量花一点时间陪着孩子,无论多少,否则真的,时间久了,慢慢地就会觉得你好像和爸妈越来越陌生,格格不入,甚至你会觉得他们在的那个家,不欢迎你,你甚至哪怕是拼命乞求,也不一定能拥有回家的机会。”   “……我小时候是被穷养的,什么叫做穷养呢,我想就是很简单一句话可以概括吧,就是在可以拥有的范围之内一无所有。那时候我是觉得我的家庭条件应该仅次于那些山区小朋友的,你现在应该想象不了,那时候我连一根铅笔都不可以随便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我依旧每次去商场眼神就盯着那些折扣,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心算打折价格、记不同衣服的价位,买什么都想要先货比三家……特别容易自卑,那时候老觉得自己做点什么,全天下就都要看不起我了,你说傻不傻?”   电视里的苏绵绵低头笑着,已经成人的她,露出了温婉的笑意:“现在想起来真的会觉得恍如隔世,可即使是到了现在,我还是忍不住像是仓鼠一样喜欢存钱,什么高风险的理财基本上都很难去做,只要钱少了就想要立即补回去,补够数量……而且还很喜欢囤积东西,有点收集癖好……有种自己满足自己的感觉,只是我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妈妈,妈妈倒是给我补了许多缺少的……”   苏天宝一把按掉了电视开关,脸色很差,背着苏奶奶闷声道:“这可没什么好看的!”便打算回身入房,而里头在玩手机的小胖墩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拿着手机便大喊着:“爸爸,我要买图片上的变形金刚!”跑得就像个炮弹,声音也很是洪亮,颇有点不开反驳的味道。   苏天宝和苏奶奶面面相觑终于叹息了一声,应了句好。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   下了访谈的苏绵绵很是客气,一个接着一个同旁边的工作人员问着好,晚上她还有一摊子邀约,她先得打个电话回去和妈妈说一声,她便拿起电话撒着娇地说:“妈,我今天晚上不回去啦!有个导演和投资商一起约我吃饭,说想要从我这里约个本子呢!我去听听他们那边的计划……”   似乎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她忙接着保证,声音很快:“好好好,请伟大的母后大人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绝对不喝酒、不酒驾、注意安全,一旦到达指定地点立马提前和妈妈报备,感觉到有问题也会以最快速度通报母后大人,可以吗?”   从话筒里传来了听起来就带着些许年纪的女声,她笑着:“好,都依着你,公主殿下。”   看着她远远离去的工作人员还记着她刚刚的亲切,毕竟苏绵绵可是知名娱乐公司老板的独生女,现在还是个很有些名气的编剧,对待众人态度还这么亲切,他捅了捅隔壁的工作人员,感叹道:“真好。”   “真好什么?”对方有些疑惑。   “你看,遇到了这么多还能这么乐天,现在家里估计也挺宠,你看撒娇的那劲头,还好,不然我看这经历,都有些难受……”   “是啊,真好。”对方猛地回过神,“要觉得好就好好工作,给人家把这访谈做好宣发,买几个话题,以后要是能改变现在的局面也挺好。”   ……   晚上到了饭点的苏绵绵能看见对面的导演和投资商,导演是最近因为电影拍摄颇有些名气的新锐导演,看起来年纪也才三十出头,很有些气质。   而旁边的投资商倒是要帅气很多,听说是什么公司老板的儿子,热爱电影打算投资一下,所以也跟着来了解一下编剧和剧情设置。   同两人问好的苏绵绵有些疑惑,这投资商的神色似乎有些热情,刚刚甚至居然还好像有点犯傻地试图给她介绍这家餐厅的菜单,要知道餐厅可是苏绵绵定的呀,她怎么会不了解菜单呢?而这人更是冲着她一直傻笑个不停,莫名其妙的。   躺在家里认真玩手机的单静秋收到了来自女儿的信息,打开的她却被扑面而来的信息量笑得差点呛到,女儿的信息里这样写道:   “今天的这个投资商叫做蔡世司,我不认识,不过这人好像有点怪怪的妈妈!这应该就是经常有人说的人傻钱多速来的完美型投资商吧!看起来对电影热情很大,虽然太过头了,连对我这个编剧都很是热情,让我特别不习惯。”   看来缘分这东西算是妙不可言,只是这回留下了不好的开头,不知道会不会还走向好的结尾。   ……   《灰公主》   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穿上水晶鞋的那一刻便会遇到王子,然后和王子在一起的她终于成为了王妃。   现实里,没有仙女送来水晶鞋的灰公主们,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做一双独一无二的水晶鞋,当穿上的那一刻,不需要王子,也是公主。 第101章 他曾是男主角(一)   时间匆匆逝去, 又二十余年过去,绵绵娱乐公司已经改朝换代, 早在六年前,刚刚五十出头的前老板单静秋便迅速地卸下了肩头“重任”, 把她沉迷于编剧工作无法自拔的女儿逮了回来继承家业,那时候被赶鸭子上架的苏绵绵一开始是压力山大的,但是身边有母亲和丈夫的陪伴, 倒也挺过了角色转换的这点小困难。   苏绵绵的丈夫正是那个当年被她在背后, 偷偷地同母亲吐槽过傻乎乎的投资商蔡世司,那时候在她面前就忍不住犯傻的蔡世司为自己后头的漫漫追妻路平添无数阻碍, 不过还好, 他的真诚倒是也打动了苏绵绵,两人终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走到了一起。   说到蔡世司,他家里头论起财产来,丝毫不逊色于单静秋家, 可以说是家财万贯了, 多年豪富底气也足, 算是b城里的豪门世家了。   按说这豪门都挑剔媳妇, 可由于苏绵绵本身才华横溢,当时编的几部和官方合作的电视剧, 还多次被上头点头表扬,妈妈经营的公司也越发家大业大,让蔡家很快接纳了她, 当然,这绵绵也不缺蔡家的接纳,只是两个家庭结合到一起,能够顺利磨合也算是一种幸运。   她编剧的工作让她时不时地还得跑出去一边旅游一边采风,刚结婚不久,还不急着要孩子的两人达成了共识,苏绵绵便踏上了漫漫旅游路,只留下孤苦伶仃的丈夫努力经营蔡氏。   当然这也只是玩笑话,谁叫蔡氏业务量大,工作繁忙,蔡世司难以脱身呢?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单静秋总是要在每天睡醒准时地为女婿的朋友圈点赞,而蔡世司每天发出的朋友圈内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今天我的老婆回家了吗?没有。”不过两个小夫妻时不时地就搞些小浪漫,倒是感情维系得很好。   一直到了三十岁,获得了编剧业内含金量最高奖项的苏绵绵双喜临门,同时怀了孕,这才暂缓了她往外跑的脚步,留在家里把儿子生了出来,等孩子出生后,绵绵倒也出去得少了很多,这不是因为她打算转身投入家庭主妇,只是经历过孩提时,被父母抛下的遗憾,她越发地知道陪伴自己孩子的珍贵。   当然,等孩子稍微大了,这回丢下辛苦工作的丈夫,苏绵绵丝毫没留情,不仅仅拐走了儿子,还把妈妈、公婆一起带走,几个人开启了浪漫的环游世界之旅,也从那天开始,蔡世司的朋友圈越发凄凉了起来:“我的老婆带走全家旅游的第一天,想她。”只等哪天工作稍微一空闲,便飞了出去全家团圆。   这说起妈妈就像是和女儿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先有狠心抛夫苏绵绵,后有辣手摧女单静秋。   单静秋对亲生女儿丝毫不留情,这女儿见天的在外“浪”,开头带着他们,后来甚至还偷偷把公婆坑了回去,拐带女婿也出去浪了一段时间,几乎成了什么旅游达人,日子快活得很,可这风水轮流转,做妈妈的也需要好好休息,她等着公司几个大项目一落地,年龄一到,她便贼利索的“退位”,把董事长的位置往还没摸清楚形势的女儿头上就是一丢,强行让对方继承娱乐公司。   说起继承娱乐公司,苏绵绵倒很是得心应手,毕竟她是业内知名金牌编剧之一,在编剧行业浸淫已久,又跟着作为董事长的妈妈处理了绵绵娱乐的业务好长一段时间,这些积累全都能用在经营绵绵娱乐上,而且还能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加成效果。   而已经在单静秋的经营下步入稳健发展期的绵绵娱乐,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稳中求进的董事长,再说了苏绵绵在对于什么综艺、电视剧、小说、漫画上面,她的眼光可以算得上一等一,起码在项目拍板上不成问题,至于什么跨越式发展,公司完全不需要这东西,所以苏绵绵一上班,便得心应手了起来。   ……   绵绵娱乐2号摄影棚。   单静秋盘着手正站在摄影棚的远端,远远地看着女儿,年龄已经接近六十的她丝毫看不出来岁月流逝的痕迹,身材保持得很好,一头乌黑的秀发丝毫没有脱发困扰。   而此时的她是特地来看看女儿的,今天是公司网络综艺《缔造传奇》第一集 的录制现场,被采访的主人公正是女儿苏绵绵。   她登上这综艺,可不是因为她是蔡氏的老板娘、更不是因为她是绵绵娱乐的董事长,而是因为她直到今日依旧没有放弃的编剧事业,她在编剧行当里,算是走出了自己的传奇,毕竟写一部爆一部,在哪里都不是容易事。   苏绵绵侧耳倾听,把问题接收完毕后,认真地同眼前的主持人分享着她在编剧行业的种种经历,这些对于她来说早就是信手拈来的,张口便是一套接这一套,很有条理。   她不知道此时她身上的自信使得她在摄影棚之中成为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一个。   在故事世界里的苏绵绵,和蔡世司的感情不是很顺利,和蔡家的关系上处理得也并不好,后来两人千辛万苦走到了一起后,她便留在了蔡氏和蔡世司一起经营公司并肩作战。   而此刻,这么看着女儿的单静秋神色欣慰,她不知道是只做蔡氏的老板娘更幸福,还是现在的苏绵绵更快乐,可她看在眼里的是,女儿经历了被爱后更懂得如何付出爱、如何去爱人,到现在,在爱情和家庭中都算是一帆风顺,个性上再也不会如同当初初见时那样敏感怯弱,而是自信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彩,令人夺目,令她这个做妈妈的满心骄傲。   “外婆!妈妈还没有拍完吗?”从外头蹦跶进来的少年活力十足,正是苏绵绵的儿子蔡正,他声音活泼,身上穿着校服,神色灵动,只是看他眉眼便能感觉到这孩子应该是个鬼灵精的样子。   单静秋回过头慈爱地看了看蔡正,笑着回道:“怎么就你来了,你爸爸呢?”   蔡正凑到了外婆的耳朵边,小心翼翼地告着状:“妈妈想暑假带我出去旅游,爸爸最近公司忙,去不了,在闹脾气呢,现在正在楼下车子上等着。”他偷笑道,“不上来接妈妈,是爸爸最后的倔强了!不过爸爸肯定还是会妥协的!”   他眼神很快又瞥到了前头侃侃而谈的妈妈身上,面对他的妈妈总是温和的,此时看着露出些精英样子的妈妈倒是有些又陌生、又要他骄傲得很:“外婆,我妈妈是不是超级酷的!超帅的!”   单静秋也笑了,揉了揉那孩子的脑袋,应着话:“是是是,你妈妈,是最帅的公主了!”这蔡正从小被女儿宠着长大,万幸的是还有他爸爸来当黑脸,所以没有长歪,但是在爱里头长大的他总是更无忧无虑一些,调皮捣蛋得很,只是她想,看着孙子这副模样的女儿,应该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欣慰开心吧。   过去不可改变,但是未来还可以努力去创造。   ……   “任务一:富养女儿苏绵绵,已完成。   任务二:让女儿苏绵绵感觉到来自母亲的爱,已完成。   任务三:和丈夫分割清楚,不再因为和丈夫的牵扯忽视女儿,已完成。”   寿终正寝的单静秋再次进入了黑暗之中,在上个世界的她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是分外圆满,毕竟她亲眼见证了女儿一步一步走向辉煌,同她的丈夫并肩甚至比丈夫还要更胜一筹,蔡正也在幸福的家庭中健康成长、心地善良,成为了一个优秀的人,让她直到离开的时候,都不觉得有丝毫遗憾。   “尊敬的宿主,很高兴你又回来了!也很恭喜你顺利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008的系统非常精准地掐点响起,在单静秋刚刚把对女儿的怀念告一段落时便像是平常一样“碍眼”地出现了,甚至还颇有些恶趣味的播放了一段僵硬地拍掌声。   单静秋只是这么冷眼看着008表演,毕竟斗智斗勇了这么多个世界,她早就明白了,这008就是个死压榨员工不放松的混蛋系统,指望它良心大发不如指望它系统当机。   狡诈的008并不咬钩,它迅速地进入下一个进程。   “尊敬的宿主,我想您应该已经准备好进入接下来的世界了吧!毕竟您是这么的优秀!”008说得飞快,活像个嘻哈选手,“那么接下来,我便送您去接收这次的灵魂执念……”   果然又是这样,还不等单静秋反抗或者是怒骂008几句,她就被一下送到了熟悉的环境里,那里已经有一个普通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那等待了,而008的声音还没有停:“尊敬的宿主,祝您旅途愉快!”   旅途愉快你个大头鬼,单静秋在心里暗骂,不过面对眼前的妇人时面色如常,毕竟这些世界的经历,让她知道大多数会站在这的妇人都是对自己的孩子执念难以抹灭的那一个,她启唇问道:“你想要拜托我什么呢?”   妇人神态里全都是疲惫,微微低着头说了起来。   听完妇人的话,又结合上刚刚接收到的故事剧情,单静秋终是张嘴又合上,卡壳了好半天,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这次的故事世界是个标准的娱乐圈男频模板文,讲述的是男主重生逆袭成为娱乐圈之王的故事。   男主杨少锋原本是奔波在h城的一个普通小群演,奋斗到中年依旧没有成就,一朝饮酒过度直接猝死身亡,却在死后携带着巨星系统重新回到了二十五岁那年,那年才是他刚刚到h城做群演的第三年,自此他走上了逆天改命,坐拥美人,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帝之路。   而在故事里,原身的儿子刘一辰只是个在故事里面昙花一现的男配角,戏份甚至还比不上男主的一个小粉丝多,可在杨少锋还没有重生的上一辈子,刘一辰才是真正拿着主角剧本的那一个。   在上一辈子,刘一辰是科班出身,所以在杨少锋还在演群演、尸体的时候,刘一辰好歹还能混个配角,只是因为对方的硬朗风格已经在市场里头不吃香,所以混了好几年都没有个起色,不过刘一辰不断地磨炼自己的演技,一刻没有放弃,在认识的人心中还算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倒是让他抓住了一个机会。   知名大导林永德打算拍摄由武学名家谢无暇的名作改编而成的电影《大义之剑》,其中男二号是武林盟主,江湖第一大侠,谢无暇的书粉无数,而这部《大义之剑》更是凭借其中跌宕起伏的剧情和鲜明的人物形象成为了谢无暇作品中粉丝最多的一部,里面任何一个角色都很受网友的关注男二尤甚。   而试镜了几个有些名气的演员都不如人意的林永德,决心开放试镜,这消息一出引发了所有人的关注,包括当时算是十八线演员的刘一辰和默默无闻的杨少锋,都盯上了这个机会。   当然,在试镜现场,刘一辰这么多年来的奋斗、对演技一刻也不停息的努力倒是让他没有泯然众人矣,他的表演和众人的行程鲜明对比,高下立判。   也正因为此,林永德便在众人中一眼看上了他,钦点他成为男主角。   而在《大义之剑》中终于得以淋漓尽致地发挥出自己演技的刘一辰总算破茧成蝶,红遍大江南北,而此时名落孙山的杨少锋依旧在做着他无人知晓的小群演。   后来,刘一辰并没有因为名声变大而变得骄傲,始终谦虚学习演技,在圈内塑造了良好的口碑,虽然没能像小鲜肉一样引爆流量,但已经成为了众人公认的戏骨、演技派,也在后来和圈内处事低调的演技派女明星喜结良缘。   在杨少锋死前的那个晚上,喝着酒的他看着电视剧里刘一辰正在访谈节目中说着话,刘一辰的身边坐着的是眉目如画,当时正大着肚子的妻子,好一对神仙眷侣模样。   刘一辰如是说:“当年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人生谷底,《大义之剑》的试镜机会就像是最后的一线生机,说不好听的,就是那时候我都打算要是试镜不成就要放弃演戏回家打工了,当林永德导演选中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因为我能比任何人都要更努力、更拼,还好,幸运总算眷顾了我,从那天开始,人生终于触底反弹、否极泰来。”   杨少锋那时看着这访谈几乎把那店里的酒都给喝空,当初这机会对他来说可是触手可及的,若不是被刘一辰抢了,哪里会让他到现在还是个群演,他甚至心里头有些恨刘一辰,只觉得他的人生是被刘一辰毁掉的,却丝毫不想想是不是他的演技上少点努力和天分。   这酒醉如麻的他一出门便猝死,死之前他许着愿,希望下辈子能飞黄腾达,也创造出自己的成绩,可他没想,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梦想实现了。   他身上拥有了一个以信仰值为生的巨星系统,只要投入足够多的信仰值便能源源不断地为宿主提供各种各样的演技能力和天赋、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反科学技能。   而他醒来的时间点,正是他生前最执念的那一个,《大义之剑》的试镜现场,只是那时他已经试镜结束,出现在他眼前的场景,是林永德正满脸赏识地送着刘一辰从试镜室里头走出来,两人谈着话,看起来事情基本已经成了定局。   好不容易重新来过,却要再次走上老路,这样的想法,让杨少锋只是这么一想就几近崩溃,不过巨星系统的新手大礼包为他提供了幸运加成卡和魅力加成卡,装备了这两张卡完毕后,他居然幸运地在饭店里撞上了林永德,并在他面前好好地表演了一出现场试镜,让林永德刮目相看。   当然那时候两人的演技表现算是不相伯仲,可有了两张buff卡的加成,鬼使神差地林永德竟是决定违背此前和刘一辰的口头约定,决心作品的质量放在了第一位,他放弃了刘一辰,选择了杨少锋来演他的男二号。   没被通知到,一直到官宣了才知道人选变动消息的刘一辰,那时面对的是经纪公司合约结束,没有下家,原本推掉工作来等待的男二号角色花落他人。   他突然发觉也许是他太理想化,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在娱乐圈发展,光有热爱、少了点机遇就应该知难而退,毕竟他撞这南墙已经撞了三年。   再想想在家中独自一人的母亲,年纪也渐渐大了,像是他这样在外头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多少钱,反倒不能给家里半点帮助,思前想后的他,终于是万分挣扎地放弃了他的演技梦想,回到了家乡找了份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而原身那时候是开心的,在她看来儿子去学什么演技,本来一听就不靠谱,电视上的明星总共才多少个,她家儿子是优秀,总也没有到大明星的地步,既然混不下去就回来好好工作上进,也挺好的。   可她那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儿子总是时不时愣愣地出神,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还带着腔调,下班一回到家就看起老电影,书柜里那些读书时买的大部头始终也舍不得收起来,就连母子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电视,刘一辰还时不时地点评着什么。   在刘一辰过上普通人生活的同时,杨少锋的星路就如同坐上了奔驰的动车般高速前行。   他携带的可是有着众多能力加成的巨星系统,而且他还有着超前了整整十五年的未来记忆,尤其是说到电视圈里的爆红剧本、新晋明星、绯闻八卦他可以说得头头是道,有着这两样东西加成的他一路毫无敌手,直取影帝,还获得了大满贯,被人们认定为“最会选剧本的男主角之一”,只要是他选的电视剧、综艺节目,甚至连他关系好的朋友,也在后头都以爆红的姿势横空出世。   人气颇高的他还在圈内同时和影后、新晋小花等人暧昧,事业感情双丰收,偶尔梦回想起那些曾经做群演的日子,杨少锋都觉得那些才是莫名其妙的梦,现在的辉煌正是切实发生的现实。   而在故事的后半段,刘一辰还出现过一次。   那时出现的他已经人到中年,也做了普通人近十五年,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泯然众人矣,失去了从前所有的锋锐意气,在人群之中便会被轻易淹没,他也没有能找个对象,虽然妈妈催着,但也一直单身。   就在那一年,知名的视频网站组织了一个“寻找下一个演技派!”的活动,活动模式是海选素人,素人自行提交由他们自己拍摄的短片让网友进行投票审核,进入投票前十的则由评委进行打分筛选,最后评出前三名给予奖励,第二名和第三名均是现金奖励,而第一名则是视频网站支持的三年经纪约,并有保底条款,保证三年期间至少为冠军提供不少于五次的配角机会及一定的现金奖励。   看到这活动页面的刘一辰下意识地便是眼神一亮,心底的那股子火忍不住越发地燃起,他思前想后,还是用以前学来的那些门外汉级别的拍摄技巧,用手机给自己拍了个短片传到了网页上供网友评选。   他上传的名为《再一次》的励志短片没有用什么厉害的特效或是机关技巧,更多的是简单的拍摄,短片上他的演技已经有几分生疏,可结合镜头的简单捕捉和眼神中的情绪涌动,生生地让网友们隔着屏幕感受到了演技的力量,有一种质朴、复杂在上头交错,而浪里淘沙的网友们很快地捕捉到了这颗新星,没有丝毫地犹豫,自发地为这位长得老了许多的中年人投起了票,把他投到了视频网站的前三名。   而这次活动视频网站特别邀请来的评委之一便是知名影帝杨少锋。   在点评现场,刚打开视频的杨少锋便变了脸,这出现在眼前的人虽然因为年纪上去,变了许多,可别人认不得,杨少锋是认得的,一是因为他始终把刘一辰放在重要标记的位置,其次是这刘一辰四十岁的脸他是看过的,虽有些差别,但也不算太远。   众多评委在短片中挑选了许久,均是一致地认同了刘一辰自己拍摄的影片,打算将其奉为第一,而那时的杨少锋犹豫了良久,还是选择了一票否决。   十五年一眨眼便过去,现在的他已经不知道未来的行业究竟是何去何从,失去了所谓的“先知”能力的他本就充满了不安,而随着年纪上来,粉丝渐渐少了,信仰值也跟不上了,巨星系统连启动的花费都支付不太起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演技逐渐陷入停顿,甚至还有些退步的趋势。   而带着这样的恐慌,他在面对刘一辰时便迸发了更大的执念,起码刘一辰,是不能拥有机会的,他很了解对方,知道对方只要抓到机会便能一飞冲天,而且他心里的弯弯绕绕让他觉得,刘一辰似乎生来有些“克”他,只有把刘一辰彻底地踩在脚底,他才能不从巅峰掉落。   杨少锋是知名影帝,在评委中话语权本就很高,再加上他找的理由都挺有说服力,视频网站便没有质疑,同意将刘一辰选为了比赛的第二名,只能领回去比赛第二名的这些奖金。   可打从一开始,刘一辰想要的便不是这点奖金,他想要的是那份再次演戏的机会,毕竟年纪大了,从前也没有名气,若是要说复出,估计别人还以为他是哗众取宠呢!所以没有那份经纪约和机会,他想要重新回去,连门道都是摸不上的!   他选择了一言不发地离开,除了比赛时引发的那些小波澜,很快地他又像是没有听说过的人一样,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经历了这一次的打击,刘一辰再次陷入了抑郁的情绪,他发现自己这辈子似乎一直在追求、从来没有成功,无论是外人,还是最亲近的妈妈,没有人相信他也许能成功,最可怕的是,他终于也相信了,他是不该成功的那一个、   一直到抑郁情绪压不住,开始吃抗抑郁药的时候,原身才知道,她的儿子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把演戏当做他的理想,她所以为的完美的、“普通人的”生活,从来也不是儿子想要的,而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无处倾诉的他,最后把自己憋着憋着,憋出了一身毛病,只是为时已晚。   待到原身年纪大刚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刘一辰便也跟着结束了生命。   在那本小说里是这样写道的:   杨少锋的经纪人一大早便在朋友圈里头翻到了有些惊异的消息,消息来源是当初同为首都电影学院出身的二线演员,他在朋友圈里写道:“致一直追求梦想、屡败屡战从不认输的你,只是这回,生命还是战胜了你……”下面的配图则是刘一辰年轻时候的图片。   经纪人是知道杨少锋从刚出道开始,便和这刘一辰有些牵扯,后头还拜托他去偷偷打听过刘一辰的生活,所以看到这消息的他忙凑到了杨少锋的面前同他细细地说了,还把朋友圈截图给他看。   杨少锋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躺在沙发上的身体先是一僵硬而后便是放松,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之间多少有些缘分,你就帮我送个花篮去吧!全当纪念,就写我的名字,没事!”在经纪人转身离开的那瞬间,杨少锋的神色便开始变换了起来。   先是复杂地纠结、再是可惜、而后又是愧疚……好一会,全都变成了全然地放松,他身体也很是随意地挂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好几口气。   突然,刚静下来的屋子中传来了他带着放松的呢喃声:“生命如此珍贵,怎么能这么脆弱说放弃就放弃呢?应该要永远追求演技梦想才行……是你自己要放弃的,可不是我逼你放弃的……”   而后所有的话全都没了声音,杨少锋的脸上已经挂了笑。   当然,这个故事对于原身来说是全然不知情的,对她来说,是一直到儿子抑郁之后,她才开始试着了解自己的儿子曾经的梦想追求,甚至还陪着儿子把以前他喜欢看的电影、电视一部又一部翻来再看看,可是抑郁症不是那么简单能解决的问题,已经成了病就要吃药、甚至吃药也很难轻易好转。   世上没有后悔药,想要后悔都难了……   妇人看着黑暗,叹着气说了出声:“如果可以,就请支持一辰的事业吧,虽然我也不懂这演戏到底是不是什么好出路,但是他想要,就多多支持他吧,毕竟这辈子我也没有能支持过他。还有,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他能找到他的幸福,这辈子也没个喜欢的人,也许是这样他后来没地方说话才会生了病。”   “任务一:支持刘一辰的事业。   任务二:尽可能促成刘一辰的感情顺利”   ……   漫漫的长街上,夜很深,路灯已经关得差不多了,就连两边的铁卷帘门都已经被店家拉得严实,只有远处一家便利店还开着门,店铺里白色的灯光洒在外头看起来有些冷。   刘一辰走在这条街上,能感受到风吹来带来的冷意,可这些冷却敌不过他心里头最深处的冷,他觉得自己就如同这长街上漫无目的的幽魂般,飘来飘去,无处可倚。   想起刚刚他特地拨出的那个电话,他只能扯着嘴角笑笑,好一会神色缥缈,不知看向何处。   刘一辰是首都电影学院表演系出身的,科班出身的他刚毕业没多久便签了家不大的小公司,开始了他的配角之路,但是他早就不是主流小生的路子了,他长得比较硬朗,眉眼挺锋利,身材不错,如果非要划分风格,应该算得上是硬汉风格,只是像是这样的,在现在几乎没几部剧需要,他只能跑来跑去,轮着打酱油,然后不断地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周围的知识,企图寻找一个转机。   只是现在这些电视剧,若是注重流量的,早就锁定了当红的小鲜肉,而注重演技的,则优先考虑的是那些老戏骨,电视剧、小说里常常出现的,演配角演的吸引了导演的眼神这种事情,几乎只是扯淡。   就说刘一辰演的这几部电视剧,因为主角是当红小鲜肉加当红小花的搭配,双方互相轧戏,恨不得全靠后期抠图,为了节约成本,拍起戏来是紧赶慢赶,在这样的拍戏速度之下,单单要保证基本的质量都难了,导演更是没空去关注这些毫无名气的边边角角。   而当年他和公司签订合约时是学校里的学长牵线搭桥的,所以没有签长约,那时学长是怕他被这一纸合约牢牢束缚,可没想到,他不中用,混了三年还没个起色,公司到期便直接不肯续约。   其实在这天之前,刘一辰还一点也没有颓废,因为那时候虽然知道公司已经要和他解约,他也已经在心里有了底,甚至还打算一边兼职赚些钱,一边接着演戏,毕竟在前段时间,他刚刚顺利地面试了林永德导演的《大义之剑》,导演也很是看好他,打算要把男二的位置留给他,他一直瞒着这消息,只希望等签了合同、正式宣布便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省得她总是挂念自己在外头没个出路。   这几天,每天他都准时准点地到健身房报道,林导已经和他说了几个注意事项,其中身材的保持尤其重要,所以他还加大了练习的程度,可今天健身的间隙,微博为他推送的消息让他如同坠入冰川深处,那是一条林永德导演被官方认证的微博刚刚发出的,话不长,说得很简单,可对于刘一辰来说却是巨大的打击:   “林永德:我找到了我心目中的第一大侠杨少锋,请大家和我一起期待即将进入拍摄的《大义之剑》。”   《大义之剑》正是他试镜的电视剧名字,而林永德导演也正是之前他试镜的剧的导演,而这男二号第一大侠,也是他试镜的角色,可这林永德导演圈出来的人却分明不是他。   他打开了杨少锋的微博,能看到里头只有几张照片,风格和他有些类似,都有些凌厉的气质,只是这样的演员他之前从来没有听过,看来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的确是没有天赋,应该尽早放弃。   可那时还不是很甘心的他试图给以前的经纪人打去电话,看看还能不能延签几年,只要挂着公司多少还能接到戏,也有些收入,能补贴家里,可接起电话的经纪人口气很重,只说他混了这么些年来都没个样子,不如趁早放弃。   经纪人的声音很是轻蔑:“一辰,这有时候呢在圈子里机遇也很重要,你就是属于没机遇的那种人,别说演技了,这东西没什么用,你还是趁早回去吧!”   他好一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愣愣地回了句好,便挂下电话。   他回到了“宿舍”里,说是宿舍其实是h城的一间群租房,在地下室里头,被隔成了几个小单间,他住的这间在角落里,大小基本上就是开了门就是床,里面只能放得下床和一个小小的柜子,便连转身的功夫都没了,当然他冲着自家妈妈说的是他在外面吃好喝好,跟着剧组时不时就去吃个酒店、住豪华套房,生怕妈妈在家里太担心,喊他赶紧回去。   事实上他这样的配角哪能轮得上啊,接戏又是有时有有时没的,他还想着存些钱去给妈妈置换个小房子,只是梦想有时候和面包是不能并存的,这些年来说光鲜亮丽他是出来追求梦想、做个明星,说现实点就只是在这勉强摸滚打爬,什么戏都演,哪里谈得上是实现梦想呢。   原本好歹还能在公司的宿舍里过过日子,现在也只能在外头租间小的先应付,毕竟接下来的日子是如何他也还不知道,钱还得照常汇回去妈才不会担心,那他就更是要节约一些。   手机忽地响起,刘一辰一眼看过去便看到上头的妈妈二字闪着,他忙坐了起来接着电话:“喂,妈,怎么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呀!你怎么不早些休息呀!”   电话那头的妈妈念叨着:“我怕你结束得晚,现在结束了吗?晚上吃的什么呀?住在哪里呢?回家了吗,是公司租的宿舍吗?”   刘一辰盘腿坐在床上,大手一挥,再次炫耀了起来:“晚上我们剧组的男主演特别好,要请导演吃饭,就把我们几个一起拉到了剧组外面的大酒店去吃,今天晚上别提吃得有多好了,我都怕我给吃胖了呢!现在回去了,不是前头给你说嘛?公司给我换了张特大号的床,睡起来别提有多舒服了!要是我睡着舒服,下回回去我也给妈妈你买,省得你腰老疼!”   他每次和自家妈妈通话,就得把生平所有演技用上,谁让妈妈平时看不出电视上的烂演技,却能一眼看出自己儿子身上的不对劲呢。   他还继续念着:“所以你放心!而且我们明天还不用拍早戏,可以睡得很晚。”其实根本已经是没有戏可拍了,“我打算等下看看书,今天刚买了一个新的看书灯,是进口的,特别好!”他扯了扯嘴角,估计这是小商品市场里进口的吧,眼神看向了今天白天刚去外头买回来安在书桌上的灯条。   几乎把身边肉眼能看到的东西都“升级”、“美化”一番地刘一辰擦了把汗,感觉自己把事情圆满地应付了过去,否则要是给妈妈知道,肯定什么也别说,必须马上回去的。   电话那头的妈妈声音带着些克制:“真的吗?”   刘一辰朗声笑道:“真的呀!我骗你干嘛呀!下次我吃饭就拍照给你看!”还好现在什么图片网上都能搜得到。   “你稍微等我一下。”电话那头的妈妈如是说道,然后似乎无声无息了一会,没一会,声音再次出现了,只是这回突然有了重响:“现在可以了,你开门吧。”   门口和话筒里的敲门声同时响起,刘一辰有些难堪地看向了那扇门,好一会轻轻地推开门的他映入眼帘的便是妈妈僵硬着的脸,他伸出手,往妈妈那边招了招:“你来了呀。” 第102章 他曾是男主角(二)   狭窄的房间里, 坐下两个人便已经显得很是拥挤,当然在这小房间里为了节约空间, 甚至没有留下椅子的位置,这张不大的单人床不仅承担了照顾主人睡眠的功能还要当个兢兢业业的椅子。   单静秋坐在床上, 能感受到下面的床板挺硬,这倒是原身记忆里没有的,她记忆里自家儿子在这个时间点后便收拾行囊回了家, 什么多余的也没说, 只是说他打算在家里好好地找一份工作先做着,暂时也不再出来了, 所以原身根本不知道自家儿子居然还住过这样的房间。   刘一辰悄悄地把眼神放在自家妈妈身上, 能看出妈妈风尘仆仆赶来,神色有些疲惫的样子,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应该是说谎被抓包了,而像是他这样几乎算是“当面说谎”的,和公开处刑没什么区别了, 这让他现在头低着不敢吱声。   “这豪华大酒店还挺豪华的。”单静秋看着房间, 还有角落里放着的一包超市里价格最低的袋装挂面, “你晚上被男主演请的大餐是什么口味的?是汤面呢、还是卤面?”   “我, 我这体验生活呢!下一部剧要演一个小人物!”刘一辰想解释解释,可却在妈妈的眼神下头越来越低, 最后只能老实交代,“没有酒店、没有大餐……我只是怕你担心。”   他把话藏在了心里没说出来,其实何止是怕妈妈担心呢?妈妈早就念叨了有八百遍, 说他这些年在外头辛苦打拼再怎么样也就多赚那几千,在大城市里连一平方米的房子都买不下来,还不如回到县城里头,找份就近的稳定工作,吃住在家里,哪怕一个月就赚个两三千也能剩下点,再找个对象,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得和和美美的。   只是他真的不愿意,努力了这么些年,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转身离开。   “担心?你要是怕我担心你早就该和我说了,你这住的什么条件、吃的又是什么条件?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样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了,我这个做妈的就半点不担心?还有你每个月给家里汇那一两千块,你妈再怎么没用还是够吃够喝的,还要你这样省吃俭用的省吗?”单静秋侧过身往儿子脑袋上就是直戳,只是空间狭窄,就连想要做大动作都很难,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是火大。   刘一辰被自家妈妈给说得无力反抗,好一会才低落地回话:“我不是,之前我状况挺好的,最近……”他刚想说和公司解约的事情,又怕妈妈担心吞了进去。   “最近你和公司解约了是吧?”单静秋盘着手冷脸说道,半点眼神没给那个满是震惊的儿子,“你真当你妈妈是傻子?当初你一毕业你学长给你介绍这个公司,你签合约的时候妈妈不是担心你被人家骗,你还把你自己留底的那份寄给了我!现在到了三年,你突然成这样,你真当我啥也不会寻思吗?”   她看到儿子似乎张嘴想说话,一下能猜中他想说什么的单静秋立刻接着往下说:“再说了,这么些年来,你在电视上不是一直都找不到人吗?你别和我说什么你们续约了,就你演的那些个奸臣、将军什么的,台词加起来都没个几句的,人家开公司不是做慈善的,再说了你现在就住这个破房子,我还不知道?”   被妈妈这些话一堵,刘一辰总算没敢再辩解,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是,我是和公司解约了,就在前几天。”他又赶快打补丁,“不过妈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只是刚解约从宿舍搬出来,h城的房子不好找,我就先将就找了一家,像是我这样的,随便找找都能行!前头我还看那朋友圈里又招男配呢!我这是休假,打算休息两天就去试镜的!”   “我这边可好了!状况特别好!”他又补了两句,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欲盖弥彰。   单静秋只是这么看着,在这狭窄的房子里,连她这一个普通身高的中年妇女进来都不觉得宽绰,更何况儿子一个挺大的壮汉,她用眼睛预估了一下,恐怕这床儿子的脚都能直接抵在床底板上,刘一辰演技倒是不错,在她面前强装镇定的,到现在也没说出之前的资源没了的事。   “你累吗?”单静秋忽然看着儿子便问道。   这话问得刘一辰卡了壳,好半天看着别的地方应了声:“不累。”可心里却禁不住的有些沉,也许是今天一晚上受到的打击太多,又或许是许久不见的母亲突然出现,让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驻起的心防松了一半。   追逐梦想的路从来不算短,可最打击的,大概是再怎么努力连接近的功夫都没有吧,他想到自己毕业后到现在,天天在电视里头演的那些几句话的角色,跟着市场随波逐流,为了赚点快钱、服从公司的命令,再说了,他这个级别,也没有什么选角色的资本,能有个戏演,就得立刻打包上门,哪怕是什么天雷剧本也接来演一演,上回还演了个雷神,头上头发都做出了滑稽的炸毛效果,那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连他都觉得自己过得滑稽可笑了。   而这回便是他最接近自己梦想的一刻,他可以真真正正地同追求品质的导演合作,好好地配合着演一部大戏,认真地表演,可他终于是没能得到。   他想了很久,如果再这样永无止境地演着些毫无意义的角色,也许渐渐地他失去的会不只是他对表演的初心,就连他表演的技能恐怕都要被消耗殆尽,那届时,究竟坚持下去还有意义吗?   “妈,你觉得我的坚持有意义吗?”刘一辰忽然问着,“毕业这三年多来,我一直没混出个名堂,逢年过节也不能回去陪您,都已经三年了,还是这样,你会怪我吗?你会觉得我当初不听你的话,选了一条错误的路吗?”   单静秋默默地把放在床上的,她特地从家里千里迢迢背过来的大包一把提了过来,分量沉得很,不过对于她来说不算太重,她在儿子有些茫然的眼神中把里头的全套装备拿了出来。   这是当初刘一辰读大学的时候用的笔记本电脑,是台很笨重的老式电脑,唯一有意义的便是里头还有个加载光盘的光驱,这台电脑动作很慢,这几天差点把单静秋给搞到没脾气,只是这原身的存款虽说有一些,钱要用在刀刃上,倒是还不急着买新电脑。   而后她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用透明盒子装着的碟片,插入电脑中龟速地加载了起来,而后碟片在儿子懵懂的神色中加载播放了出来。   不过到了播放页面,倒是流畅了起来。   画面中先头是有些年头的照片扫描件一张一张地切换着。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额头上用口红点着红点的小男孩,穿得浮夸的金色小西装,站在舞台中央绘声绘色地表演着,神态夸张,这是刘一辰幼儿园时参加学校汇演的照片。   而后一张张照片切换,从小不点一只到后来脸上带着倔强神色的青涩少年,只要站在镜头正中央的舞台上,神情立马不同,刘一辰甚至在高中的文艺汇演上还反串过一次,当时赢得满堂喝彩,还得了汇演的最受欢迎节目,而这些记忆都化作了原身这些年来一张张拍摄着的照片,只单是看这些照片,大概就能明白对方对表演的兴趣和爱。   很快地,高中阶段结束了,迎来的是大学,放的是刘一辰获得的b城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兴奋地在家蹦来蹦去的他、开学第一天站在大门口傻笑着的合影……一张张照片一晃而过,从入学时的青涩、刚进大城市的少年到毕业之后的沉稳。   而在照片展示结束之后,突然电脑发出了声音。   是刘一辰当年毕业汇演的片段,不是很清晰,他演的是晚清时一个沉迷大烟的老爷,画面中他抽着长烟管神色如同魔怔地样子哪怕是隔着那低像素也能看得清楚,还有那老爷在被家人逼着断食大烟后的癫狂、挣扎,一直到最后把妻子打晕,疯了一样地拿了钱,往外跑着中了魔般地念叨着:“我有钱了,快给我点!快给我点!”   刘一辰眼角有些发酸,他突然想起毕业汇演结束的时候,学长师姐、老师还有同学们簇拥着他,喊他是未来的影帝、说他是当晚最牛的演员,那时听到“演员”两个字,他是多么激动啊,可后来……   视频还没有结束,接下来的片段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总也没有个头,是这三年来刘一辰所出演的每一出电视剧的片段,事实上一出电视剧他的分量能剪出来四十分钟就算是重要配角了,更多的反而是那些“布景板”,可剪这些的人,很是认真,就连他只是站在旁边的画面都剪到了里面。   时长很长,可刘一辰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没有一刻移开,他能在那里头看见他的挣扎,从一开始的试图在配角里用眼神、台词展现出角色的复杂,甚至给角色编个人物小传到后来,在日复一日的赶工中,越发的套路化,如果不是这么被剪在了一起,他根本无法那么清晰的看出,在第三年的很多出戏里,他不仅仅是没有进步,甚至还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看着这些,会遗憾吗?”单静秋轻轻地问道。   刘一辰愣愣地,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他不遗憾自己曾经为梦想奋斗过,可一直走到今天,他已经开始怀疑他的奋斗到底有意义吗?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说有意义,总是要有些成绩或者是成果,可看着这些碟片,我才发现自己一天一天地,好像走得越来越偏,我还是那个我吗?”刘一辰这样说着,同时也在问着自己。   “这是妈妈每一次在你演了戏、有了照片的时候,便到咱们家附近的照相馆叫人家帮我做的,而这张碟片里头的内容就这么越来越多了。”事实上说这话单静秋有几分心虚,哪有什么外面的照相馆,全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我从来也没有怪你,我只是在心里头琢磨,妈担心有朝一日你回到家,你会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了做个演员耽误了自己的时间,没能多赚点钱……”电脑上的画面停留在当初刘一辰入学时在学校大门口拍的照片,这也是单静秋特地选的视频结尾。   “可是妈妈在一遍又一遍看这张碟片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一辰你是这么地喜欢演戏,也这么地认真演戏,如果你听我的话乖乖回家去做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你会快乐吗?妈妈问问自己,觉得并不会。”   刘一辰也看着妈妈,他能看到妈妈的眼神中写满的是理解和支持的,要他的心又暖又酸。   “如果一定要后悔,到底是因为没有回去做个普通人,赚点钱、存点养老金更要你后悔,还是没能让你出来做个演员更要你后悔呢?”她问道。   刘一辰张开了嘴又闭上,没回答。   “妈是觉得你最近不太对劲,每回电话里都好像挺开心又挺不安的,又想到你合同要结束了,想着来看你一看,毕竟等你回家要一段时间了才特地上来,本来带这碟片是想和你分享一下才刚刚要人家照相馆整出来的做得怎么样,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她笑道。   刘一辰听着妈妈的温言相劝,他知道妈妈不去逼问他这两天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去刨根究底研究他现在心里的想法,是尊重他,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渐渐地将心防卸下,他终于是转身看向单静秋把埋藏在心里的这些事情全都说了个清楚。   他告诉妈妈他拥有了最靠近实践自己演技的机会却错失,推了几个工作机会、也和公司解约了,现在还不知道未来的路究竟在什么地方;还告诉了妈妈这段时间来他对于自己梦想的挣扎,一字一句,全都掏心掏肺地说了出来。   而倾吐完了的刘一辰露出了暌违已久的释然的笑,手向后撑在床上,身体都有些放松。   “所以说,你这就想要放弃了吗?”单静秋看着儿子,“这世界上哪有一条路是容易的,就算是做个小职员,想做到老板都没那么容易,如果想要好好的演个大戏那么容易,那怎么电视上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张脸呢?”   她往儿子身上便是轻轻一拍:“妈妈我看电视里头,这么多年了,妈妈看的那几个电视台,主持人老也是那几个,你说节目就那么多,可不是万里挑一了,那是十万、百万里头挑一个,你才努力了三年!妈妈前头看节目上那个访谈,人家做个科学家、艺术家,努力了十几年才有成就呢,哪有这么容易!”   刘一辰应道:“可咱们也要现实点考虑,毕竟我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就像妈你以前说的,我在这赚的也就比我回家打工要多那么一点,顶不上什么用!”   “是顶不上什么用,可你回家打工也是一样的。”单静秋笑道,“一样要努力、一样要上进、一样没那么容易,那如果做演员要让你开心一点,为什么要放弃呢?真的努力够了吗?放弃也不遗憾了吗?”   “妈妈现在身体健康,才刚退休没多久,也有养老金,家里有房有存款的,如果是真的家里没钱,那都不要你说,我肯定把你逮回去,可现在妈这里真的也没什么问题,也不缺你那一千两千的。”她说的这些话只想要让刘一辰心里没有拖累家庭的负担,事实上他在原身那,也是个从来没有拖累过对方的好儿子,原身只是出于对孩子未来人生的担心,才希望儿子能回家找工作,还真不是因为缺那些钱。   “妈希望有一天,你想起来不要后悔。”她笑着说道,带着些调笑,“以后要是你有了孩子,到时候孙孙问我这个做奶奶的,爸爸当初为什么回家,我总不能告诉他们因为爸爸想回家赚那两千块工资吧?”   “就算是你妈我这种大俗人,都知道这辈子就一次,你啊,还这么年轻,错了就改,又不是像我们这样年纪大了,错了可能没多久也就到了头,不要让自己后悔。”她拍了拍儿子。   刘一辰微微侧着身看着自家的妈妈,眼神有些复杂:“我……那,我再试试!我再努力看看!”他心里全是沉甸甸的母爱压在上头,让他浑身都暖洋洋的,还好,他的身后总有母亲,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他。   两母子互相看着,都露出了笑,她只是看着自己现在笑得像个孩子的儿子轻声地说道:“就往前努力吧,我相信你不会让自己后悔的。”然后又调皮地补充到:“当然,哪一天混得不好了,真要回家吃妈妈了,妈妈也会给你准备一碗清粥吃的!”   刘一辰被妈妈逗笑了,看着自家努力调节气氛的老妈故作生气地往她做出了发火的神情,嘴角还没消散的笑意一下出卖了他。   ……   躺在床上的刘一辰正刷着微博,今天又是出去外头跑了一天,自从那天妈妈和他说完后,他终于放下稍微放下这些年来一直紧绷着的心,试着给自己一些时间调整进入演技的状态,也开始往那些h城周边新人导演的小剧组找找机会,他还托了几个同窗,如果有什么机会稍微帮他关注一下,他好趁机过去。   他前头关注的林永德导演一直没有取消关注,所以这一刷新,摆在最上头的便是导演刚发出的定妆照,刘一辰忍不住把手伸过去一张一张点开了看,其中杨少锋的,他看了尤其之久,对方穿着一身黑灰色劲装,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能透过衣服看出好身材,一点开下面的评论也都是排着队的点赞、支持,当然也夹杂着几个书粉的挑剔质疑。   现在看到这些照片的刘一辰心态已经变得很是平稳,在几日之前,他从妈妈那得到了那分印刻着他从小到大经历的碟片,他能看出自己在最后这一年突然套路化、模板化的演技,也正是看到这一出之后,他便有些能理解,也许是他当时的表演太过套路化,让林永德导演有一时的惊艳,可在细细品味后便觉得他不能支撑起角色,所以换了别人,只是这么想着他便更想要充实自己,而不是去羡慕嫉妒别人。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可能他不太顾忌形象,在书里头的第一大侠,人物要更粗犷、更野一些,他是那种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盟主角色,而这定妆照里的显得有些太过“收敛”了,不过只是看照片,他倒也不能隔着照片鉴定片子的效果,所以便也把这照片抛在脑后,关了下来。   ……   而此时在h城的《大义之剑》剧组里,躺在床上的杨少锋正在脑海中和巨星系统博弈着,要知道他到现在还没有几个粉丝,今天晚上导演放出去的定妆照也才能吸引到没几点的信仰值,新手礼包里的卡片时效快要结束,若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去演戏,恐怕信仰值还没得到,他得被书粉们撕个干净。   今天的定妆照是他按着记忆里看过的《大义之剑》里刘一辰的表现大概这么照猫画虎了一番,不过出来成片的效果他眼看着还行,能展现他的帅气,而且林永德导演也很是大力夸奖,晚上下头的书粉们质疑也不算多,总体来说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眼看这电视剧快要开拍了,他得先和巨星系统讨价还价一番,好不容易,杨少锋总算从巨星系统那“贷款”了一套演技课程来,由于这是贷款赊出来的,所以这套课程的老师正是当年扮演《大义之剑》时的刘一辰复刻版,可一看到他就浑身不自在的杨少锋学得进度很慢,谁要他这机会就是从这个世界的刘一辰那抢来的呢?   想到刘一辰,杨少锋心里有些复杂,不过好一会又甩甩头,把这先抛到了脑后,他相信无论是换了谁在他的位置都会做同样的选择,当年刘一辰抢了他的,现在他抢回来,这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吗?至于刘一辰,好歹是科班出身,怎么样也不会像他当年一样,又做了十几年群演这么惨!所以这么想着,他便又放下了那一丝不自在,稍微能放松地看着眼前那个有些僵硬的刘一辰老师了。   他现在可要好好地把这一套学过来,毕竟这部《大义之剑》是必爆的,当年搭上这辆客车的基本上都赚得盆满钵满,直到后来很多年,提起刘一辰来,还很多人对这部戏里的大侠念念不舍。   忽地想起了些什么,杨少锋先从系统里退了出去,回到现实里拿起手机便向经济人那发出了信息:“金哥,我今天听几个人在说,这过段时间有个综艺节目想要找个新人男演员做半固定嘉宾,就是水果台的好像,我想说我这边不知道能不能争取一下呢?毕竟这《大义之剑》拍摄时间比较久,我的戏份没有男一那么多,如果能趁机曝光一下,应该会好点,您说呢?”   很快地,杨少锋手机响起,还没有睡的经纪人迅速地回复了信息,信息很简短:“好的,我去了解一下。”倒是也很干脆。   上辈子的刘一辰听说就是在接了《大义之剑》之后,官宣有了热度,便被水果台找上门邀请他做综艺的半固定嘉宾,虽然只去了几期,因为这边拍戏不好耽搁,但是那时便吸引了许多粉丝,效益别提有多好了,反正现在刘一辰是半点名气都没有,怎么样也轮不到对方,杨少锋想,这个机会反倒很是适合他。   躺在床上的他有些累了,不想进去巨星系统继续学习、面对刘一辰脸的杨少锋此刻平躺着渐渐进了梦乡,在梦里他梦见自己比刘一辰走得更快、更稳,很快赚得盆满钵满,无论是粉丝还是收入都比刘一辰要更好。   在梦中他的手松开了又抓住,反复几次,他可是领先了这世界十五年的人,还有了个巨星系统,这些机会他全都想要!他一定要做人上人!   ……   刘一辰此刻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知道是谁在想他,他接着刷微博却突然接收到了通知,带着些许狐疑的神色,他戳了过去,毕竟这个号除了那些老同学也没几个人关注了,像是他这样的配角,粉丝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的。   可点开通知栏的他,看着才这么几分钟就变成好几条的信息,神色莫测,目瞪口呆了起来。   刘一辰全球后援会:今天我们刘一辰全球后援会正式成立啦!希望刘一辰哥哥的粉丝们都一起看过来哦!这是一辰哥哥粉丝的小窝!也会在未来为刘一辰提供更好的后援支持!   刘一辰全球后援会:入坑全指南:刘一辰所有电视剧在线观看链接;刘一辰美照精选链接(壁纸图案。)   ……   这么好几条,活像是个真“全球”后援会一样,点进去的刘一辰看到上头的粉丝数100,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他也成了粉丝,可才这么点进去的功夫,他就看到这后援会刚发出的微博下头就有了好几条评论,只是这些粉丝的id都有些微妙。   例如什么我们一辰宝宝啊!我是一辰亲妈粉一辰是全世界……   看着这些id的刘一辰陷入了难言的沉默,毕竟他这一夜之间从一个粉丝都没有到还有了“亲妈粉”这种生物,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   疑惑的他好奇地点进去对方的微博,把对方以前的微博转了个遍,里面写着什么“我的崽子!”、“亲妈粉火热上线”这样刘一辰根本看不懂意思的话,要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不管这些是什么意思,发现世界上也许还有人因为他的这些配角注意到他,甚至成为了他的粉丝支持他,这叫他突然心里头装满了能再战五百年的动力,他躺在那张狭窄的床上,带着笑意也进入了柔美的梦乡。   演技的路没那么容易,追逐梦想的路也没那么容易,但是只要努力了多少总是能看到一点努力的,他还要继续努力……继续往前。   ……   而就在此时,遥远的家乡县城的小区里,单静秋正在风风火火地忙碌着,她就像个八爪章鱼一样,在手机和键盘之间来回切换,手动得飞快。   屏幕上头此时亮着的账号正是刚刚刘一辰看过的刘一辰全国后援会和我是一辰亲妈粉两个账号,她此时正在兢兢业业地把儿子以前电视剧里好看的截图一张张截出来,发个九宫格上去,还有什么演技全在眼神里的小动图,别的不说,儿子虽然风格和时代不太一样,但是怎么地也算得上英俊,演技更是实打实的,像是这样的,她就算截一晚上都截不完!   另外一个账号迅速响应,转发美图并配上了兢兢业业地文字:天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我们崽子这样演技一流、长相英俊的孩子啊!疯狂点赞!   她打得认真,半点不脸红,也不觉得自己对儿子的这些疯狂夸赞有什么让她羞耻的,虽然分明手下打出的文字叫人看了就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有人想要质问她,她只会不屑地看一眼对方。   她做妈的是儿子的天然粉丝,这不是很正常嘛?全球后援会,只要是在地球怎么就不能全球了!亲妈粉,她是正宗的亲妈呀!叫刘一辰崽子,这一辰确实是她的儿子呀!所以完全没毛病。   她刚刚从系统商城兑换下来的幸运光环已经偷偷地给儿子挂上了,毕竟儿子目前的目标可是自带系统的重生男,万一对方靠真才实学还好说,若是倚靠什么幸运卡片、魅力卡片的恐怕儿子得吃大亏。   而上辈子经营了娱乐公司的她,非常了解这粉丝管理的重要性,有个好粉头、有粉丝的演员和那些毫不被人关注的演员那可算得上两码子事,当然也有的洁癖演技派非常讨厌所谓的粉圈文化,可现在市场就是如此,在还没有站到足够高的地位时,可不能轻易地和市场做对抗。   今天的单妈妈,也在为儿子努力奋斗着!   ……   第二天一大早,刘一辰便精神抖擞地出发了,一早上他便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虽然两母子距离隔得很远,最近联系得很是紧密,越发亲近了起来。   他今天早上没忍住还和妈妈炫耀了自己有粉丝后援会的事情,可妈妈不知道是不信、还是不理解网上的东西,那时回答得有些奇怪。   没寻思明白的他也不继续纠结,今天早上的这地方是他同窗帮他留意的,不过对方也有些支支吾吾,因为这是他们学校里今年毕业的小学弟自己研究出来的剧本,搭建了一个草台班子,学长只是说他看过本子,本子写得很深刻、很有内涵,但是学弟刚毕业出来也没什么钱,如果他去演估计也没有什么报酬,说不好听的,和免费演员没太大区别,只是学长知道他现在对这些都跃跃欲试,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个机会递给了他。   很快地,刘一辰便走到了约好的咖啡馆里头,学弟向问天已经到了场,正在那不安地坐着,桌子上摆着剧本,一看到他人到了便急匆匆地凑了上来,生怕失礼,嘴里说着:“学长,当初你毕业表演的时候,我们系的一些人去你们那帮忙,都被你的演技惊呆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请到您过来,我真的太激动了!”   他脸上激动得发红的样子丝毫没有作假。   刘一辰只是笑着摇摇手,没有半点嘲讽意思在里头:“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我也已经是个没人知道的小明星了,你不嫌弃我没有号召力肯让我来看看,我别提多感动了,我们不说别的,先看剧本吧!”   向问天满脸通红地把剧本推到了刘一辰那,嘴巴里解释着:“学长,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就是这个剧本我那时候请了业内的一个大编剧帮我把初稿润色了一下,然后又买了那些器材,现在已经是做捉襟见肘了,而且这种戏拍了,估计也只能去电影节上面试试,能不能公映还得看有没有人看得上……如果说报酬,基本上没有多少,但是如果您真愿意拍,不嫌弃的话,这剧本拍出来以后,咱们走分红可以吗?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如果学长您不接受是非常正常的,我完全可以理解!”   这一激动他便话唠得厉害,可此时的刘一辰已经深深地沉浸在了剧本之中。   剧本很短,写的是一个得了绝症的青年男子如何和他爱的人一一告别,走到人生的终结的故事,但凡是探讨生死的故事很怕流于俗套或是写得不精彩,可这故事在场景设置上都写得很深刻,能看出用了大功夫,只是这么看着的刘一辰都忍不住陷了进去。   看了好半天,翻来覆去的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看向眼前的向问天问道:“这部戏你打算拍多久?”   向问天低着头,迟疑了好一会才回答:“在我的预想里,可能需要一些功夫……好了,我基本算了下,如果顺利的话,要三个月起码,不顺利可能要半年。”他也知道自己这天真的想法有多乱来,当初剧本写了出来,一时激动的他什么钱都花了出去,万事俱备只欠主演,这段时间来的四处碰壁让他甚至决定要是真的招不到主演就不拍了,否则这窟窿只会越来越大。   “你让我想想好吗?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这两天一定答复你。”三个月到半年的无收入,让刘一辰还是在沉默之后认真地向对方回了话,要是这么一冲动就拍板,只会耽误彼此,他能看到向问天此时已经是放弃了一样的耷拉着脑袋,心里有些可惜,向问天在他毕业时才进学校没多久,他便听说过这个小学弟很有些才华,还看过他拍的小短片,都有些意思,而且这剧本一看就用了心,如果就这么搁置了也有些可惜。   拿着手机走在了回小窝的路上,刘一辰沉思了半天,还是拨通了即使丢了手机也能记在心里的那一个电话。   “喂,怎么了怎么了?你妈我正在忙呢!”单静秋接起电话来不客气,这她作为未来儿子粉丝群的粉头,早上亲切地关怀了儿子后便开始了对儿子那些以前的戏剧片段进行后来流行的混剪,这工作可还有些大,毕竟儿子的资源片段里那些天雷剧中的奇怪角色倒是也不少呢。   刘一辰无奈地听着妈妈不怎么耐烦的声音,但是没介意接着说起了今天的事。   单静秋是信任幸运光环的,而且也相信刘一辰对演戏的负责,会让他不吝惜溢美之词的,起码要有一个好剧本,她好奇地要刘一辰说一说这故事的架构、发展,只是这么粗略地听着她在心里盘算着,就觉得这部戏应该投入小,但是绝对能赚点好口碑!   电话那边刘一辰担心的声音还在说着:“可这部戏的导演,也就是我学弟,投资基本上都霍霍没了,现在在男主演这边报酬基本上就是0,如果接了这部戏,至少有三个月可能都没有收入……”   单静秋一听儿子这话,马上明白了儿子在顾忌什么,她没客气:“你既然这么喜欢这部戏,就去演,你之前放在妈这里的钱,够你吃个一两年的!再说我在老家能花个什么钱,只要你觉得这是好戏,就不要顾忌,去演演看,才不会后悔!起码你妈还是能请的起你吃什么豪华大酒店的面的,这你把心放到肚子里!”   听着妈妈随意的口气,甚至还开起了玩笑,刘一辰放松地笑了,他有些许激动地说道:“妈,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支持我!”   单静秋小声地念叨到:“这亲妈粉帮自家崽子不是很正常吗?”没听清楚的刘一辰还以为妈妈说的是:“亲妈帮自家崽子不是很正常吗?”   他便笑着冲着妈妈直说:“是是是,这很正常,但是我也一样要谢谢我亲爱的妈妈,给我这个机会!”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事实上是单静秋沉迷于剪辑不耐烦理会儿子应付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丝毫没有感觉到此时母亲是应付的刘一辰挂了电话便忍不住激动得挥臂了好几下,想要大喊一声却看到路人奇异的眼神立马收住动作。   他拿起手机往小学弟那发去了信息,没一会便收到向问天激动地回复:“谢谢学长!我一定会好好拍的!这部戏我真的投入了很大的心血!你简直挽救了我!!”   这激动样子让刘一辰也被逗坏了,不过有这样一个为了作品全心投入并如此激动的作者,他想这个作品一定不会太坏。   ……   是夜,又从巨星系统里退出来的杨少锋累得厉害,天知道“刘一辰”怎么讲究这么多,演个大侠连他的衣服着装、打架的花把式都要挑剔,更别说是那些眼神神色了,刚一句台词就要他复述了几十遍,真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好不容易算是应付了过去,搞得他觉得自己满心疲惫。   随手刷着微博的他不知为何选择了搜索了刘一辰的名字,由于甚至没有个实名认证,还得在用户里头翻,他有些愕然地看到了居然还有个什么刘一辰全球后援会的账号,头像是刘一辰的侧脸,这么看着倒是有些英俊,粉丝已经到了近一千个,甚至比下头的刘一辰账号关注量还要多。   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后援会、粉丝站的杨少锋很是不满意地点开了,而对方最近转发的一条是刘一辰刚发布不久的微博,上头写着:刘一辰:和从前的学弟向问天合作,出演电影《再会》,希望这是一场有趣的合作。   他立马脑子里马力开到了最大,翻遍了脑海都没找到这部电影和导演的名字,撇撇嘴的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个什么十八线导演拍出来的十八线作品,估计连上电影院都没上过,不过刘一辰现在的咖位也只够演演这种电影了,他又是不屑又是可惜,还有些莫名地窃喜。   就像上辈子的他和刘一辰一样,这辈子的他们俩也就这么反了过来,走上了不同的人生。   这也算是逆天改命,重获新生了吧!摸着下巴的杨少锋心里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嘴上还挂着笑。 第103章 他曾是男主角(三)   “学长, 这出戏你表现得非常好!刚刚的感情很到位,拍摄的角度、神情都可以, 比之前那两条好了很多,我觉得就用这条了!”   一幕场景刚刚拍完, 向问天立马殷勤地凑了上来,手上还拿着水,生怕现在剧组里的吉祥物刘一辰会受到什么损害。   是的, 从刘一辰入组开始, 他便无奈地面对着,他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再回》剧组里的核心人物的现实。   他可是全剧组捧着的大佬, 毕竟整个剧组除了他之外全是新人, 像是他这样有在电视里面露过脸的人物,都算是数一数二的级别了,刚入组,这些人便众星捧月的,让刘一辰好一阵不自在, 哪怕都已经拍了两个月, 看到向问天这样一幕一结束, 立刻端茶递水的样子, 他都忍不住扶额。   他毫无办法地从学弟那接过水,口气沉重:“向导, 你倒是要把你的架子摆出来呀!你可是咱们剧组的领头羊呢!”看着对方“嘿嘿”直笑的样子,他只得接着往下说:“刚刚拍的那部分戏如何,情绪够吗?拍出的效果可以吗?要不要再来一条……”   谈论到专业部分, 向问天立马也就不嬉皮笑脸了,伸出大拇指比了个大大的赞,神色认真:“学长,刚刚那段真的表演得特别好,比起之前感情也流畅很多,非常好!你放心,我可不会拿这个和你开玩笑,咱们可以进入下一场了!”   刚刚的那幕戏已经卡了几天,虽然说是把学长捧着,但无论是他还是学长,都想着精益求精,绝对不敷衍地对任何一场戏,所以只要有半点不过关,说卡就卡,两个人也不会介意。   听着向问天的话,刘一辰总算松了口气,进了《再会》剧组后,他再一次感觉到了演技的道路是没有止境的,比起以前的那些模板角色,这次的角色要复杂得多。   尤其是剧组里也没有其他的老戏骨或者是有经验的人能带着指导,他只能摸石头过河,前几天的那一场戏把他卡得每晚下戏情绪都很差。   还好,还有妈妈。   想到单静秋,刘一辰就有点心虚,毕竟就在昨天还把妈妈给好生说了一顿,丝毫没给妈妈台阶下,不过还好,妈妈大人不记小人过,没和他多计较。   这部《再会》前头也说了,讲的是一个得了绝症的青年男子如何和他爱的人一一告别的故事。   那么在演起来的时候,刘一辰不仅要表现出得了绝症后,发觉自己命不久矣的性格转变,从痛苦、挣扎到放弃,还得表演出到最后男主是如何去和爱的人一个个告别,让身边的人能坦然接受他的离开。   无论是在对绝症患者的了解上,还是对“告别”这一场景的改变,都要刘一辰吃了不小苦头。   他先头做的是穿着一身便装跑到h城周围的几个医院里,偷偷找人打听了重病病房的位置,一边上网查找资料,一边在病房里观察病人们的情绪转化、家属们的照料,还一度差点被医院里的护士、医生认为他是什么鬼鬼祟祟的小偷,叫了保全来把他逮到保安室里头去。   对于病症的疼痛也许他能通过表演表现出来,可对于“告别”这个主题,他反倒是纠结了很久,因为没有足够的经历,就连要演都很难轻易地表演出来,而面对这个困扰,他忍不住向远在家乡的妈妈伸出了求助的手。   单静秋一听闻儿子的求助,立马不马虎,每天晚上和儿子煲起了电话粥,不幸的是,原身的生命中一直在送别人离开,包括刘一辰的父亲、原身的父母、身边的一些亲朋,所以谈起这个话题来尤其有理有据,丝毫不担心要儿子觉得奇怪,更别说单静秋在众多世界穿梭,经历的生老病死那叫一个多,早就比谁都要明白这些,倒要她一下能和儿子说得个明明白白。   她同儿子深入浅出地谈了谈这些年来陪在病人旁边的经历,到了最后,不作死不开心的单妈妈举了个通俗易懂又异常欠揍的例子:   “其实妈妈以前也在想,要是有一天妈妈得了重病该不该治呢?治病其实很辛苦的,不只是病人辛苦、身边的人也辛苦,还要花不少钱,如果可以,妈妈只希望病了以后,能笑着面对生命的终结。”   “可说走就走没这么容易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或多或少有些牵挂,例如妈妈,满心都是我们一辰,如果有一天,妈妈老了病了,也想过很多次,要怎么和你告别……要怎么样让你在妈妈离开后更好的生活……”   这例子一出,原本只是在妈妈教学课堂里补课的刘一辰立马炸毛了,普天之下没有孩子能接受自家父母和他们说什么“重病”、“死了”、“告别”这类的话题,他当即就在电话中说了妈妈一通:“妈,你别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题,你说这些,要我心里怎么想呢?我真的会很难过、很担心的!”而后更是生气地一把挂了电话,并头一回没有回复妈妈发来的信息。   不过这个例子一出,又气又难过的刘一辰翻来覆去,就像醍醐灌顶般忽然想通了第二天的戏,当能理解被告别的那一方的痛苦挣扎后,对于如何告别、为什么要告别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一觉醒来,还没有到剧组的他首先先给妈妈那发去了信息:“妈妈,昨天晚上是我闹脾气了,对不起,你千万别生气,但是以后再也别说这样的话了,我真的很担心。”   任性了一晚上也够了,他可不想妈妈在家里心里堵着慌,也是他不好,说了妈妈两句,如果妈妈气出病来,他可要比谁都更难受。   幸运的是,妈妈没用和他计较。   没一会,妈妈就回复了信息:“好好好,妈妈知道啦!以后不说了,那今天一辰你也要好好演戏!你是演的最好的!妈妈永远支持你!”后头还跟上了中老年最喜欢用的微笑表情,不过当然,刘一辰不会误解来自妈妈表情的含义。   刘一辰看着手机上妈妈发来的信息,忍不住笑,妈妈就像他的头号粉丝,无论何时都站在他的这一边,风雨无阻地支持着他,哪怕都是这些质朴的言语,也要他心里感觉暖暖的,和从前每次在演戏时遇到问题都无人可说、生活中遇到难堪时报喜不报忧不同,他现在开始试着多多少少地和妈妈说一些不太会让对方担心的部分,哪怕是不太了解,妈妈也会特别努力地给他一点小支持、小鼓励,哪怕只是一句加油,都要他的心里熨帖得很。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家乡县城里,质朴、不会说话、不了解演戏的单妈妈就像上班打卡一样,再度开工,沉迷于网络之中。   自从她在网上经营起了儿子的粉丝后援会和粉丝账号一二三后,便迅速地吸引了众多粉丝,每天兢兢业业生产着表情包、视频剪辑片段的她,一度成为了所谓的“粉圈大佬”,甚至还有别人的粉丝对于她这个专业粉丝产生了巨大的羡慕,还有试图向她安利、挖角她去做别人的粉丝的,每天都在她的私信里跳跃着。   这隔着网络,你永远不知道你对面的是个人还是条狗,这些来挖人的粉丝们,哪里知道对面的“大佬”账户后面是这位十八线小明星已经五十岁出头的亲生妈妈呢?   他们只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不知道爬墙的死忠粉丝,又忍不住有些好奇,这刘一辰到底哪里来的魅力吸引到这么不动摇的粉丝。   而最近频频剪辑视频的单静秋,却意外的为儿子吸引人气找到了一条“奇怪”的道路,那就是表情包。   是的,这位真“亲妈”粉丝毫没给儿子面子,把儿子这几年来演的奇形怪状的电视剧配角一个个剪了出来,配合上有趣的白色大字,甚至连不认识刘一辰的有些人都在不知不觉用起了他的表情包,谁叫这些精心挑选的图片又有趣、又好用呢。   例如当初刘一辰演的战争剧男主,振臂一呼、英姿勃发的样子,让单静秋配上了“向我开炮”四个大字后立马滑稽了起来,中了箭缓缓倒在地上、英勇阵亡的将军配上的是“突然阵亡”、在天雷剧中演的雷神,头发炸起挥舞着所谓的雷公锤的样子旁边的四个大字写的是“五雷轰顶”……   在刘一辰还不知道的时候,他的颜粉还没有出现,就出现一堆“表情包”粉,每天恨不得向全天下推广他们粉的表情包大佬,而她的亲妈也完成了亲妈粉到黑粉的角色转换,黑起儿子来毫不手软。   当然,单静秋这样做虽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恶趣味,也有着她的小心思,经营过娱乐公司的她,最是知道病毒营销的力量,好歹这样很多人看到儿子的脸之后,就会意识到“这个人我见过”而不是“这个人是谁”,而后再靠真正的作品建立形象、打下属于他的江山。   而现在,单妈妈还在努力地用着她“质朴”的言语发送出了今天刚刚做好的新视频——   刘一辰全球后援会:今天我们一辰的美貌依旧在努力工作,全世界最好的一辰,宇宙星辰皆在你的眼中,愿梦想的光照耀你的前路,风里雨里,粉丝护你!   此时又投入拍戏的刘一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好意思地同正要对戏的演员招了招手,有些抱歉,不过也有些纠结,这最近他时常动不动地打喷嚏,看来他还是得找个功夫去医院看看,别是得了个鼻炎什么的。   ……   《大义之剑》的规模可和《再会》完全不一样,有着高昂投资的他早就在h城斥巨资搭建了一整个山庄用于拍戏,位置在离《再会》剧组有些远的地方,进行了全封闭的拍戏。   整部戏投资精良,单单群演都数不清楚,更别说剧组里身价上千万的男一号小生和女一号小花了,都是这些年来风头强劲的大流量,剧组里相对而言人气差了些的是男二号杨少锋,只是不知怎地,剧组的人倒是每个人都挺喜欢他,哪怕他现在还没有什么大名气,也对他充满了看好,甚至风头一时还越过了男一号。   杨少锋刚刚演完一出戏,撇着嘴有些不自在,在剧组里他挺受欢迎,尤其是导演林永德,把他当成了钦点的嫡系,平时对他的戏可以说是夸赞有加,只是近来杨少锋总也有些犯愁。   每天晚上他回到房间便要把自己锁起来到巨星系统里去和里头的“刘一辰”学戏,只是有些心虚的是,他当年每天演的都是群演,换句话说就是众多布景板中的一个,所有的要求一般也就是演活人的时候该站好站好、该跑走跑走,演尸体的时候就好好躺平,其他的基本上就没了,所以和刘一辰学起来很是吃力,毕竟他是科班出身,动不动就理论一套一套的,听到杨少锋头大。   如果不是知道巨星系统里的这些初级的老师模板是没有智能的话,他甚至怀疑这是刘一辰在存心膈应他,看不起他没去上过专业的演技课。   不过这几天的学习下来,他还是学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离着刘一辰的要求还差一些,不过杨少锋想哪有人那么吹毛求疵,他可是经历后世的人,后来那些他曾参与过的剧组,那几个小鲜肉来每天穿上戏服走个过场,甚至连台词都不怎么记住,全靠配音,替身足足一个连,半年的戏能出现一个月就算是非常好了,所以在杨少锋看来,这么纠结演戏的刘一辰有些死脑筋,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他还有很多路。   怪不得刘一辰做了个影帝后也没有能天天出现在电视上,真是白瞎了这些资源,不过换了他就不一样了!   旁边的女一号刘萌萌正在演着戏,杨少锋看得有些投入,在上辈子刘萌萌可是出了名的大明星,听说后来隐退嫁了个企业家,对他那种小群演来说,想和主角说话是门都没有的,可这辈子这一重生,甚至还有了和这大明星接触的机会,前两天刘萌萌和他对戏还冲着他笑了好多回,这要杨少锋有些心神不定了。   他正往那头认真看着,刚刚从助理那拿来的手机动了动,他便拿起手机认真地看了起来,是经纪人发来的信息:“你之前说的那个综艺,我给导演看了你最近的资源和简历,他很感兴趣,这两天咱们就去面试看看,基本上是十拿九稳了,你放心!”   收到信息的杨少锋忍不住用力地挥了挥手臂,在心里不住地喝彩,生怕被人看到他的情绪外露走了两步,便回到了旁边遮阳伞下的位置,他是知道这个综艺能多火爆的,这样的好机会他是肯定要把住的!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地拿起手机,迅速地从他悄悄关注里点了进去,那里面只躺着一个人,便是刘一辰,他对他总也停不了关注,基本上每隔几天都要点进去好好看一看,看到没什么新动态才志得意满地退出来,他心底忍不住有些阴暗,希望刘一辰能尽快地远离娱乐圈他才能彻底地放下心,可又想看着对方像是从前的他一样,怎么努力也无法取得成就。   而今天才刚从那点进去刘一辰的微博,却发现几分钟前刘一辰刚刚发布了一条微博。   刘一辰:明天我的第一部 电影作品《再会》将在国家电影节上作为参展电影展出,这次合作非常愉快,也希望这部电影同样能获得你们的喜欢,谢谢大家!   才发布没几分钟的微博,下头已经有了好几条粉丝评论,这也是杨少锋羡慕的点,毕竟他这部《大义之剑》还没这么快上映,刚开始的那几张定妆照总是圈不了多少粉,反倒是看起来比刘一辰还要冷清一些,不过也不打紧,他笑了笑,他和刘一辰可不一样,等上了综艺,他便自然而然能迎来一个大爆。   不过刘一辰的这部电影倒是跑在了他前头,他切换出去搜索了下这个所谓的国家电影节,才从上头看见里头多是一些不太有名气、或是小众影片的导演趁着这电影节,在上面展现自己影片,通过此试图吸引投资商或者是院线的关注,希望能正式在电影院上映。   看到这杨少锋便也明白了,这部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再会》电影,估计是连大的投资商都没有,甚至没有能上映的机会,这可和他只要一制作完成,就能马上进入上映流程的《大义之剑》天差地别了!刚刚还有些紧张的情绪瞬间也就这么清空了,他可不想拿他这部大制作、大投资的《大义之剑》和那部不入流的十八线影片作对比,估计那电影连能上映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在心中轻声地说道:刘一辰,上辈子你把我踩到脚下,这辈子,你连够到我鞋底的机会都不会有。   ……   电影的拍摄比想象中的顺利,仅仅用了四个月便拍摄完毕,毕竟也是小成本小制作,就连后期的剪辑、配音都是剧组的成员自己来的,就连刘一辰也被向问天这个“无良”导演留下来,好生压榨了一番,帮着打了许多下手。   “单阿姨,你觉得我们拍的这部戏怎么样呢?如果是您作为观众,您会喜欢这部电影吗?中途会觉无聊吗?”向问天回过头紧张兮兮地看着身后的单静秋的,等待着对方的点评。   是的,单静秋此时正在自家儿子和向问天的身边,陪着他们一起看着这部《再会》的粗剪版。   原本呢,单静秋是因为知道了儿子为了这部电影在后期直接断食减肥,生生把本来就不胖的身材又瘦掉了十几斤,瘦骨嶙峋地,才决心收拾好行囊,坐着车子,远赴h城来千里寻子。当然,哪怕是心头怒火中烧,为了不影响自家儿子的拍戏,她还是选择直到了儿子杀青结束后才出发。   而论起这事情是怎么发现的,当然是因为一无所知的傻子儿子在微博上和他的“众多粉丝”们分享了最近拍戏的进程,还放上了一张“辛苦”拍戏的照片,倒是让单静秋一眼逮到。   谁让儿子并不知道他亲妈还有好几副马甲呢。   不过等她来了,才知道儿子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他正在帮着向问天一起调适电影,毕竟他是电影学院出身的,又琢磨了许多电影,对于这些电影节奏什么的,还是能给挺多建议。   在那天,向问天正死乞白赖地求着刘一辰帮他一起看看剪辑好的电影半成品,两个身无分无的导演和男主演就这么挤在了刘一辰的小租房里头在笔记本电脑上看着电影。   电影才播到一半,正精彩的时候,刘一辰接到了来自妈妈的电话,他忙手忙脚乱地把电脑的声音关了,刚刚还看得投入有些湿润的眼睛泪水立刻就收回,冲着电话的声音立刻高了一个八度,好像精神十足似的:   “喂,妈,怎么了?咱们不是早上才打过电话吗?你这么快就想我了呀?我最近电影杀青了,正在度假呢!对,特别开心,每天就睡到自然醒,然后就去街上散散步,买点菜,然后回到房子里看看新出的书和电影,充充电,你前头不是叫我休息一个月再去拍新的戏吗?所以我也就待在家里好好调养……”   向问天听着学长的电话,忍不住向对方投掷过去谴责的眼神,又有些心虚,毕竟学长这几天和他一起加班剪戏留下的黑眼圈,再搭配前头演到后面瘦骨嶙峋的身材,活生生一个病人形象就这么跃然而出,再看看房间里头两人通宵赶制作吃的泡面盒子,他哪还敢看学长,只能看天看地看自己电脑了。   刘一辰先用锋利的眼神杀退了试图质疑他的学弟,冲着电话那头语调半点不变,这说是要和妈妈好好分享生活,那也要有个尺度,可不能叫妈妈担心了:   “对,我最近可烦恼了,胖了足足有四五斤呢,上镜头脸都会圆的!担心坏了,然后戏约也挺多的!先头那个电影也很顺利,导演送去制作了,听说过后还要去电影节呢!到时候我再请你一起去,看看儿子拍的第一部 电影……”   电话那头的单静秋说话的声音特别轻柔,可不知怎地带上了一丝冷意:“原来是这样的呀,你最近还胖了是吗?你不是以前和妈妈说过,屏幕会把人拉宽一定要控制体重吗?怎么这么不注意,那你要小心了!你这新电影妈妈肯定支持……”   听着妈妈似乎没怀疑的口气,刘一辰松了一口气,轻松地说道:“好好好,妈,您尽管放心,我一定好好注意!到时候再通知您过来,咱们一起出发……”   “……一辰。”电话里的妈妈唤了他一声,刘一辰没反应过来应了声是后,就觉得仿佛回到几个月前的那一天,在不远处的门口传来了分外熟悉的声音,和电话里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妈妈想来想去,也不用等你叫了,妈妈先来h城陪你,到了时间我们一起出发呀!”单静秋声音带着笑,“开门吧,一辰,妈妈在门口了。”   果然如此!   他没敢让自家妈妈等,绝望又心虚地打开了门的刘一辰迎来的是妈妈的死亡轰炸,看见自家儿子惨状的单静秋才不留情,一边假装用力的追着儿子跑,虽然房间不大,儿子根本跑不动,也不躲,手往儿子身上轻轻地拍打,其实根本没用力,嘴上不断骂着这混蛋孩子。   假装骂累的她收住了手,其实是看到儿子那手碰上去都能感到关节的身体心疼得不行,她把身后的大包放了下面,里头是刚刚她特地去市场上买好了、在外面借了案板处理好的材料,和从家里千里迢迢带来的小炖锅,把这整鸡并药材放到炖锅里,打了水便任其在那咕咚咕咚地炖煮了起来,如果不是不好过安检,她甚至想在家里带个几锅汤来。   在她一番操作的时候,身后的向问天和刘一辰已经互相指责、推卸责任指手画脚的比划了好半天,而后在单静秋回身的时候就像是被按住了定身穴一样一动不动了起来,立刻做出了乖巧的样子,手紧紧握住搭在前头,站得笔直,耷拉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   单静秋端坐在床边,手轻轻地在房间里指点江山,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笑,却要他们俩害怕得很:“看来我们家一辰还真是好演员,不止能演好一次、还能演好第二次!”   “不只是这样,还练了什么缩骨功一样的功夫,胖了五斤怎么样都看不出来!还特地从外头散步买菜回来泡泡面,买的是泡面里的脱水蔬菜吗?”单静秋斜斜地瞪了儿子一眼,真是又气又没办法,好半天才用力地拍了拍床:“看你以后还敢瞎编吗!倒要人家导演和你一起不好意思,真是要把妈活活气死才行,成了,过来坐,不要在那里装可怜!”   刘一辰听了妈妈警报解除的信号,立马拉着向问天坐回了床边,虽然三个人感觉把房间填了个半满,嘴上不断说着好话:“我这不是太笨了吗?哪里知道妈妈你火眼金睛,我这谎话骗不过你!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就是怕您太担心了……”手上还在单静秋身上捶捶捏捏的,生怕对方累着,毕竟从家乡过来可不是一段短路。   单静秋无奈地笑骂道:“你这倒霉孩子!”又把儿子正献殷勤的手一把拨开,忍不住瞪了一眼这个早就成年的熊孩子,“都别装了呀!你们该干嘛干嘛,我可不是来打搅你们工作的,就是来看看你!”心下有些叹息,她知道哪怕再有一次这孩子也是一样,上辈子估计也是这样,在原身不知道的时候,这孩子一定是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又得不到家里的支持,最后哪怕是这么执着的他都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向问天有些紧张地舔着唇,向刚来的阿姨问了个好:“阿姨,我是和学长一起合作《再会》这部电影的导演向问天,你叫我小天就可以了!这是我第一部 作品,所以真的是我能力不足,老是想着麻烦学长,让学长帮先忙才这样的,而且前头也是为了把这部戏演好,学长才会特地去减肥的,其实他最近在增肥了,你千万别怪他!”   刘一辰有些不安,在妈妈和向问天中间打量来又打量去,毕竟当初虽然母亲是支持他为了自己的喜欢来演这部算得上“无报酬”的戏,可他不知道在心里妈妈对学弟这个导演是不是有些意见。再者毕竟他为了这部戏耗费了挺多心神,哪怕原本没意见恐怕现在妈妈心里也有了抵触,如果妈妈直接冲着学弟口气不好,倒是要他两头为难,想到这他很是坐不住,只想着等下要安抚住学弟,等后头在私下道歉一番。   “那不是!”单静秋看向向问天,说得很专注,“虽然我生一辰的气,因为身体是他的,他没照顾好要我这个做妈妈的担心了,可是这不代表着我觉得你们认真拍戏是不对的,我们工作都要认真对待,你们演戏也是工作啊!同样需要认真对待,尤其是一辰还特别喜欢演戏,这就像是他的事业一样,为了事业多少付出一些我这个做妈妈的,心里是绝对不怪的!”   她脸上的神色不因为向问天惊讶看来的眼神又半点改变,笑得从容:“我反而觉得很骄傲,我的儿子认真对待工作,愿意为了把工作、把他的事业完成得更好去付出、去努力,总比那些永远不知道努力的更好吧!”   刘一辰忍不住往妈妈那边靠了靠,眼神不住地看了过去,他真的很感激于妈妈说出的这番话,也许在很多人看来,他为了这部可能只是拍完,甚至没有几个人看的电影这么拼有点傻,可是在这份傻后头,他得到的却是无数的满足感,还有在这次拍戏中演技得到提升、能尽力地呈现出一个好角色的幸福感,而这一切能得到来自妈妈的认同,比谁的认同都要让他更开心一点。   他还没开心完,勾起嘴角的他又被单静秋狠狠地戳了一下,嘴上说着:“但是骄傲归骄傲,你这非要把自己身体搞垮的做法妈妈我不接受!现在翅膀硬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敢骗我了!真是本事了!”   刘一辰捂着被妈妈狠狠戳了一下有些泛红的额头,明明额头有些疼,妈妈刚刚说话还做出了生气的表情,可他知道妈妈的心里是为他骄傲的,所以哪怕是现在,他的笑也没停过,当然还是把头微微低下,笑脸挡住,他还是有点分寸,没得让妈妈再“打”他一顿的。   在旁边看着这对母子互动了老半天的向问天看暂时告一段落,怯生生地举起手插了嘴:“要不,单阿姨,我们这粗剪了一下我们的电影,本来是要让学长看一看提出建议的,现在既然您来了,要不我们就一起看吧!”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期待。   听到学弟这话,刘一辰也把期待的眼神放到了妈妈那,毕竟妈妈是他的头号粉丝,虽然现在只是粗剪的版本,但如果能让妈妈做第一个观众,听一听妈妈的建议,那他太过开心了。   单静秋点点头,于是两人迅速地把场地清了清,比如在单静秋杀人眼神中将刚刚两人吃着的零食包装默默地打结放好,水果皮丢到垃圾桶去……整理一番后,将进度条拉到了开头,一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到电脑屏幕中,简单的两个大字“再会”闪烁而出。   “我叫郑志得,人生的前28年一帆风顺,有爱我的父母,遇到了爱我的女朋友,研究生毕业后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收入还行,前段时间刚带着女朋友去见了家长,大概在今年年底,我就要结婚了,昨天晚上我还在和女朋友打着电话,说着以后,要生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   而今天早上,公司每年的员工体检报告出来了,他们说我的胃部有一个阴影,嗯,阴影,也就是从今天开始,我的人生便进入了永远没有光明的黑夜……”   随着刘一辰配音的自白响起,画面中面无表情的男主郑志得手上拿着体检报告,浑身僵硬地穿梭在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和身边那些有朋友、家人、爱人搀扶着对比着,孤身一人的他身影显得分外寂寥,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可看着那双被渐渐拉近画面里放大的眼睛,却要画面外的人都感觉到了那份难过和凄凉。   ……   “我叫郑志得,29岁生日的这天,我终于和所有人、和这个世界告别完毕,如果有来生,我们会再会吧!”   黑屏后字幕一格格上去,屋子里的寂静很是漫长,随着向问天不安的问话,单静秋认真地鼓着掌,只有她一个人,却能鼓出有许多人的效果,她不住地点着头:   “这部电影真的拍的很棒!小天你真的是非常优秀的导演,你要相信你自己!虽然阿姨我看过的电影不多,但有时候也会在电影频道看一些,你的这部电影让阿姨我都忍不住想哭,回忆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也思考了很多问题,阿姨相信,一部可以打动别人的电影,肯定是好电影!我相信这部电影不会辜负你们的努力!”   而后她转过去,冲着坐在旁边神色有着显而易见不安的儿子笑了笑:“儿子,你演的真棒,妈妈为你骄傲!”   刘一辰认真地看着妈妈跟着笑了出来,眼角有些湿了,还好为了看电影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只有电脑和床头灯映出的光,要他能稍微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不知是电影太感人还是妈妈的这句话触动了他的心。   经历了漫长的,为梦想拼命努力着的无名时期,甚至连家乡的妈妈都时常怪着他选了一条不那么正确的道路,那时执拗地想要往自己梦想更靠近一点的自己,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傻,可这一切的委屈、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来自家人的认可时,就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说道:“妈,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支持我,让我还能往前走!”   单静秋听了儿子这番认真的话,应道:“说什么呢!傻儿子,我可是你妈,做妈的支持自己儿子追求一下梦想,还要得上感谢了?”她笑道,“你要是想要感谢妈,一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二就是更努力,不辜负自己的梦想,这样妈看了也就开心了!”   两母子只是这么看着彼此便觉得心里有底,万事不愁。   ……   国家电影节现场。   向问天欣羡地看着远处的红毯,只有那些大电影才能走到红毯上头,他的电影虽然在送来审核的时候受到了一并的称赞,但是毕竟他们整个剧组都没什么人气,这回来的也只有导演、男主、男主他妈妈的三人组合,倒是只能在电影展厅这边先站一会。   “请问这里是《再会》剧组吗?”有两个中年男性工人身上背着花篮跑了过来,在得到肯定后,便在向问天的一脸懵中把花篮放了下来,一左一右的放在展厅门口倒是很整齐。   左边的那个上面写着:“刘一辰全球后援会预祝演员刘一辰《再会》大受欢迎!”   右边的那个上面写着:“刘一辰全球后援会预祝向问天导演《再会》大爆特爆!”   向问天忙招呼着刘一辰到这边来看着花篮,不住地用力拍着曾经高不可攀的学长肩膀,说出的话全是带着嫉妒的醋意:“学长你看你这粉丝,这么敬业,我们这《再会》也没怎么宣传,就已经送了花篮过来了!真不错!”   作为一个敬业拍戏的导演,早就做好了幕后英雄的准备,可是看着学长有这种眼巴巴的粉丝的当下,心里还是有些嫉妒的呢!   刘一辰看着这些花篮也忙拍着照留恋,要妈妈帮着给他和花篮留个影,接回手机的他心里美滋滋地把照片迅速地传到了微博上,并圈出了后援会表示了感谢。   “妈,你拍的照片还挺好看的!”原本心里预期挺低的他在发好微博后再看看单静秋拍的照片,发现比他平时拍的一些自拍还要好看点,忍不住夸赞着妈妈,而后又有些窃喜地说着,“也不知道今天我的后援会会到现场吗?我实在太谢谢他了,你说对吧,妈妈!”   听着儿子开心的话,单静秋理所当然地应了声:“妈妈也想感谢一下这么支持你的粉丝呢!”不过她在心里有些忍不住偷笑着想道,傻儿子,你的后援会已经来了,就在你的身边呀!   单纯可爱刘一辰正在往厅外张望着,期待着其实已经站在他身旁的“全球后援会”的到来,不过距离电影首场试放映还有点时间,一般也不会有人这么早来,所以才这么看了一会,就被单静秋拉着回座位上稍微休息一下,这几天儿子和向问天都累坏了。   随着时间靠近,只有两百人的厅里稀稀落落地坐进了好些人,几乎坐满了一半,这要刘一辰和向问天兴奋地庆祝了好几回,毕竟他们可是做好了没人来看的准备,甚至私下还送票给了以前学校里的同学、老师,希望他们来支持一下,暖暖场。   这几天背着儿子还在微博搞了些转发送票、写影评送礼物活动的单静秋默默地坐在了焦躁不安的两人旁边形成了鲜明对比,深藏功与名。   放映的时间一到,工作人员便把放映厅的后门关上了一些,放映厅里已经是一片黑暗,随着电影的声音响起,放映厅里头,终于是鸦雀无声。   电影,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一辰:我能得到这个奖项,要感谢一直支持着我的妈妈(单静秋:不用谢)、我的全球后援会(单静秋:不用谢)、我的亲妈粉(单静秋:不用谢)、我的表情包粉(单静秋:不用谢)、我的黑粉(单静秋:不用谢)、我的女友粉(单静秋:不用……不对,这个还真不是我!),谢谢大家了 第104章 他曾是男主角(四)   当一部电影能吸引所有观众的心神时, 那这部电影显然是成功的,在《再会》才刚开始时, 放映厅里偶尔还有观众的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什么, 可随着剧情的开展,渐渐地所有人的眼神和心思全部被加注在大荧屏之上。   荧屏上如浮光掠影,画面一帧一帧无论是构图、色彩、光影都毫无可挑剔之处, 这也是向问天最擅长的东西, 他的老师是拍文艺片出身的,对于画面的要求很高, 他师从对方, 受益匪浅。   要知道,在刘一辰决定加盟《再会》之前,向问天甚至想着这部戏流产了他就去当摄影师,做做什么婚纱摄影生意或者是教学,估计也能赚一些, 不过在刘一辰来到剧组之后, 他便绝了这些年头, 虽然此刻他心里有些慌张, 但是作为一名导演对自己作品最起码的自信还是有的,他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这部电影他没有辜负好剧本、没有辜负好演员、更没有辜负自己的拼尽全力。   单静秋能感知到身边的儿子右手一直紧紧地抓住座椅间的把手,偶尔画面稍亮的时候打下的光,照耀在他的脸上, 都能要单静秋一下看出他绷紧的脸,时不时地还拿起放在座椅左手边的水起来喝着,电影才开始没一半,水都喝得差不多了。   大概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面对着自己作品接受外人的考验时,都会如此紧张吧。   电影依旧在继续,男主郑志得在确定自己身怀绝症后,一度怨天怨地、又频繁地跑去医院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医生希望能挽救自己生的希望,在医生一句又一句的婉言相拒中,他慢慢地接受自己已经来得太晚这个事实,若是勉强延长这点子寿命,只会是浪费钱财。   他站在自己租的房子里,同主治医生打去了电话,声音就像他平时待人一样温和,没有这段时日来的焦躁和不安:“喂,您好,请问是何医生吗?我是郑志得,之前您说的事情我回家也自己了解研究了,我想了想这治疗还是不要勉强了,非常谢谢您……”不长的电话很快挂断,而被屏幕放大的郑志得的眼神痛苦到仿佛要将人彻底撕裂。   单静秋轻轻地把手放在刘一辰的手上,安抚着此刻紧张得厉害的儿子,在拍摄这段挣扎抑郁戏码的时候,她是知道刘一辰是如何纠结没有办法把情绪彻底展现清楚,还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每天晚上打电话和她说事情的时候,时常说着说着就神游天外。   “我们分手吧!”电影播放到这,后头已经有几个泪点低的女孩开始低声啜泣了起来,镜头里的郑志得瞬间变成了最无情的男人,他骗着自己的女朋友,说他已经疲倦于这段感情,不想再继续,他还想好好奋斗事业,不想这么快进入婚姻,成家立业。响起的是郑志得冲着电话绝情的声音,而播放的却是他辞职、收拾东西、离开他工作了几年的大厦的事实。   郑志得的女朋友找了他一次又一次,他却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守护着他,丝毫不敢要她发现,然后在终于伤透了女友的心时绝望地把头埋在膝盖里,坐在角落里哭了起来,他哭着哭着又笑了出声,在空旷的小房间里笑得凄厉。   “这也太惨了吧!”单静秋能听到坐在她正身后座位的小女孩正在一边抽泣着一边同旁边的好友抱怨,“他这样以后女朋友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马上又摇摇头,又自己解释,“不过也是,如果女朋友真知道他绝症了,陪他也痛苦,不陪他也过不去,怎么这么难啊……”   而坐在旁边的儿子和向问天早就看得投入,渐渐地也变得放松,好像是第一次看一样,其实分明背地里已经看了不下几十遍了。   若是不知道的人,哪里知道儿子还是一只彻彻底底的单身狗,却在电影里表现得这么为爱死去活来呢?   随着带着些伤感的配乐,电影渐渐地到了尾声,和女友做好告别的郑志得回家同久在家中的母亲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此时的他身体上的消瘦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满脸都是病态,因为过瘦,脸颊颧骨突出,眼窝有些陷进去,眼下的黑青,和脸上的泛黄只是这么看着,都知道对方一定病得不浅。   只是看到这,单静秋就又是心疼又是手痒,她见着儿子的时候,已经是圆润了一点的样子,在电影屏幕的放大冲击里,更是能清晰地看出这孩子为了这出戏折腾成什么样子,不过手下的儿子的手现在已经有了些肉。   这几天来,单静秋对于儿子和向问天两个,可以说是一天一小补,三天一大补,每天吃得他们腆着肚子动弹不了,像是儿子本来就瘦得过了头、还知道控制身材锻炼一下还好说,向问天已经在短短的几天连双下巴和小肚子都出来了,即使是熬夜加工电影也没能挽救他的身材。   不过这对于做妈妈的来说,能看着儿子脸色红润、褪去病态的样子,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所以单静秋一点都没有把向问天每天怨念的小眼神放在眼里,毕竟自己吃进去的肉,长出来的体重哭着也要忍下去。   郑志得的生命渐渐地走到了尽头,虽说没有经历什么积极的治疗,但是癌症晚期的疼痛已经叫他痛到怎么忍也忍受不住的程度了,所以不得不的还是在妈妈的陪伴下住进了病房,每天当一日三餐一样的打着止痛针,到了后来,甚至连止痛针也不太起作用了。   郑妈妈人就像一个游魂一般每日在病房中飘来荡去,不知所措,明明前段时间已经试着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再怎么骗自己也骗不住了,她只是趁着儿子睡觉一次又一次的又哭又笑,在他醒来时又强撑着勾起嘴角。   而在医生无数次的宣告没救了的情况下,郑志得依旧咬着牙挺过了一次接一次,唯一的原因,是因为距离郑妈妈的生日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他想陪着妈妈过了生日再走的意志力,要他再痛苦也没有放弃。   在郑妈妈生日的那一天,郑志得容光焕发,就像还没有生病时的样子,一大早便精神奕奕地起了床,还拜托医院的护士帮他到楼下买碗面,毕竟这段时间来郑妈妈从也不敢离开病房,生怕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两母子面对面的,用病床上的小桌子吃了这餐饭,而后郑志得还特地叫了个小小的蛋糕外卖,和热心的医护人员们一起给妈妈过了个生日,就连什么插蜡烛、许愿都做了,只是在许愿的时候,他拉了拉郑妈妈,没让郑妈妈许愿。   一直到人散开,夜深的时候,郑妈妈正在郑志得的床头支着折叠床,正要睡,病房里的灯早就关上,房间中似乎没有半点光亮,她身后的郑志得早在一个多小时前便面露疲色,可她不知怎地,竟然掉着眼泪,一边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脸,一边轻声地说着或许不会得到回答的话:“阿得,妈妈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话音刚落没一会,刚刚似乎没有动静的床上传来了郑志得压抑着的声音:“妈,可我也没有办法啊。”黑暗之中,眼泪从眼角滑落,郑妈妈也哭得决堤。   第二天天亮,郑志得便离开了人世,他给妈妈留下了四十六封信,希望妈妈在每年的生日打开一封,一直到一百岁的那一天,而第一封信的开封时间,便是这天,郑妈妈哭着在病房外面打开了信,看着信里熟悉的字迹,他写着:“妈,我已经出发去哪个没有病痛的地方了,请不要为我难过,想到每天躺在病床上饱受病痛折磨的我,你也会明白,离开对我而言反而是一种幸福,告别说了很多次……妈妈,以后的我们,一定会再会的。”   随着郑妈妈的哭声和郑志得带着笑意的旁白,影片在低沉的配乐中嘎然而起,渐入黑暗,职员表字幕一条一条地飘了上来,只是这时候大多哭得决堤的观众,根本就注意不到上头什么剪辑、配乐、配音上时常都是反复地出现着向问天和刘一辰两个名字。   刘一辰呆呆地坐在放映厅里,他坐在头一排,一次也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反应,只是此刻电影放映结束,后头的小声哽咽声便越发明显了起来,他这回可不是害怕没人关心的不敢回头,而是不敢去确认事实的不断盯着前方。   在大荧幕上看到儿子表演的样子,而被限制在笔记本电脑上的狭窄空间时的表现力完全不同,而明白这部电影的优秀的单静秋越发地觉得骄傲,她一侧身便能看到旁边的向问天和刘一辰正像是僵尸一样看着前方,头都不回地,明明冷气十足,额头上居然还有汗。   单静秋凑了过去,一只手抓住了一个人,稍微用点力便把这装石像的两人一把拉了起来,刚刚还在那神色紧张得不行的两人被单大力士这么一拉,还往前稍微踉跄了两步才稳住,单静秋单手便能把两人稳住,她是面对着向问天和刘一辰的,所以她能清楚地看到后头观众正在拿袖子或者是手抹着脸的样子,毕竟他们在进来之前完全没有做好掉眼泪的准备,甚至没能带上一包纸巾,直到电影已经结束了好几分钟的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起身,她就能知道,这部电影感动的不只是他们三。   “回头看看吧。”单静秋笑着同两人说道,可说到这她也有些感触,心里满满地反而酸涩了起来,“回头看看这些因为你们的努力而感动的人吧!去接受属于你们的成功吧!”   话说完她便拉着两人上了台,由于是草台班子,这放映早就和工作人员对了流程,在放映结束后一会,工作人员便会帮忙开灯,在放映厅左边的房间里放着麦克风,他们要全自助的开“互动会”、“见面会”,至于如果观众不配合要怎么办呢?那就不用开了,继续等着下一场的开始吧,不过还好,这次看来,确实有能开的机会。   别人有贤内助,刘一辰有单静秋这个十项全能助理妈妈,面对着手足无措的他们俩,她瞪了瞪这不靠谱的二人组,先小跑着去拿了麦克风,硬把他们拱猪一样拱上台,天知道这俩大男人在这种时候居然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姑娘,还好她这个做妈的还有一把力气,而后她便到后台一把把灯打开。   灯光亮起,刚刚还哭得手忙脚乱的观众和身边不安地哄着同伴的泪点相对较高的观众,这才发现台上已经愣愣地站着两个人,虽然有些距离,但看得还算清楚,尤其是刘一辰,即使是圆了一圈,刚刚看了一个多小时他的高清大脸的观众们还是一眼将他认出。   来这参加电影节、又进了这场子的大多是对电影节有些了解的,不然就是在微博上被刘一辰全球后援会转发抽奖抽中的,早就被科普了基本知识,也知道站在男主演旁边那个多半就是这部电影的导演,现在可能就是所谓的互动环节。   刚刚电影看得他们心怀澎湃、有的甚至哭花了妆,可他们半点没介意,在看到站在台上比他们还不自在的导演和男主演,先是稀稀疏疏地发出了笑声,而后则是慢慢地,全都汇聚成为了掌声,掌声如雷,经久不衰。   听着台下的这些掌声,站在台上的向问天和刘一辰两个人互相看了眼彼此,这段漫长时间来的所有辛苦、奔波、无助都似乎有了宣泄的头,若不是站在台上的原因,恐怕两个大男人当场就要落下点眼泪,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刚从后台走出来的单静秋,也悄悄地把眼泪擦掉,尤其是站在最靠近的地方,她更是知道这份荣耀来得多不容易,差一点,就差一点,一辰就要放弃了。   还好,还好他没有放弃,选择了咬着牙继续坚持,想到这她就这么隐没在黑暗中看着台上的站得笔直正在和下头的观众互动着的儿子笑了笑。   互动环节结束得很快,毕竟场地里设施简陋,互动全靠观众们喉咙喊,上头回答问题的两人回得又认真、又长,说得喉咙都要干了,也丝毫不松懈,倒是让原本有些想走的观众也为他们的敬业精神感动得停下了脚步,打算全都听完再离开,等这互动环节结束了,甚至还出现了几个女生,她们互相簇拥在一起,不好意思地走到了前头,越过了满心期待的向问天,径直朝刘一辰走去。   这里面有几个正是拿了刘一辰全球后援会赠票的观众,原本只是想蹭个电影节,进来看看别的电影,却没有想到只是看这一场,她们都已经觉得是不虚此行,很是满意,而此时她们想做的便是同站在那“傻乎乎”的刘一辰合个影。   向问天很是积极,虽然被忽视了,但还是乐于助人的接过了手机,要帮她们拍一张,可要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看到他精心选角度、甚至躺在地上拍的照片之后,刘一辰和粉丝们同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最后刘一辰无奈地招了招手,喊着妈妈过来拍了照片。   天知道,哪里有人能这么认真、这么精准的在精心挑选角度后,准确地捕捉到被拍摄对象的最丑角度和高糊表情呢?   后头正在喊着“茄子!”、“一辰哥哥”好一番热闹,怨念十足的向问天冷着脸走到了前头,不过他其实也是等着学长和单阿姨来安慰,再蹭一顿饭,对于这部电影能够取得成绩,他可别提多感谢学长和单阿姨了。   “您好,请问是向导吗?”穿着西装的男人忽然凑了过来,打得向问天有些措手不及,平时叫他向导的也就是剧组工作人员,现在突然来了个外人这么正经地叫他,倒要他不自在了。   他小心地打量着对方,站直身体,试图撑起个样子:“我是向问天,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男子态度很是亲近,虽说穿着正装,但半点不让人感觉有架子,亲切地问道:“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彗星电影公司,我们这边了解到你们电影目前还没有能正式上院线的合作方,今天看了您这部电影,我和公司市场部的主任一致觉得这部电影挺有潜力,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合作,在之后给这部电影一个正式的上映机会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烫金的名片递了出来,交到了向问天的手中。   向问天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名片,彗星电影可是国内现在坐在第二把椅子上的公司,之前也听说他们会支持一些他们觉得认可的电影让他们上映,可现在拿着这张显然不是作假,重达千钧一般的名片,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动得飞快。   “我很有兴趣!”向问天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往上飘的嗓音,若不是出于对自己作品的爱,他没准都能做出立刻拍板,不管价钱只要能上映就可以的决定了。   ……   “干杯!”   坐在大排档里头,旁边是喧闹、酒杯互相碰撞、好一副热闹的场景。   而在此时,单静秋、向问天和刘一辰三个正坐在旁边一个四个人的位置里,两个男人杯子里是酒,单静秋的杯子里则是清水,这是一场异常简陋的庆功宴,在几个礼拜之前,坐在这的三个人,哪怕是对自家儿子最自信的单静秋,也是想着先靠这部戏给儿子攒攒口碑,她在使使劲,实在不行就直接去炒炒股,赚点钱来支持一下儿子。   可没想到,在那天电影刚播完,就已经有人找上了门,说想要帮忙进行上映工作,参与分成,而对方的决心也很果断,商量了几番,找了从前电影学院的老师做参谋之后,便正式敲板了。   而今天,他们才刚刚签订合同回来,因为向问天坚持要让刘一辰参与分成,所以便也把他带着一起去彗星电影公司那签了分成合同,总算把事情定下的他们,回到了h城才发现在定金到位之前,他们依旧是这么口袋空空,吃不起好的,不过不打紧,就算吃得没那么好,这心情加成,也足够让放到嘴巴里的每一口就像是什么天上的美味佳肴一样。   向问天用力地喝了一口酒,差点没把自己呛死,不知是呛的还是难受的,他的眼睛和鼻子都有些红,他冲着单静秋和刘一辰又是一举杯:“学长,单阿姨,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放弃了这部电影,我从来没有想过,这部电影有一天能被这么多人看到!”   刘一辰举起杯子来用力地同他就是这么一碰杯,声音也有些哑,在悬挂的灯泡散发的昏黄色灯光下,眼神看起来有些迷离:“向导,问天!你别说这话,你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这部戏有多重要!这是我头一次演主角,也是头一次和导演一起钻研演技,为了哪怕一句台词的呈现效果纠结来又纠结去,如果不是进了剧组,我甚至忘了我原来可以是个演员,我的梦想是个演员!”   “学长,你放心!”向问天笑得眼神带着光,用力地把杯子又推高,他酒量倒是不错,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虽然是个十八线导演,不对,应该是没人听过的二十八线,但是我去过的剧组也不少,学长你的敬业、专注要我也学到了很多,这部戏,如果不是学长,我想我也找不到任何人,能把这部电影里我想要表现出来的东西好好表现出来,是我要谢谢你!”   看着两人谢来谢去的单静秋轻轻地把手中的杯子也凑了上去:“你们可不要谢来谢去了,是你们啊,互相成就,如果说十八线就都是十八线,这样的你们能创造出一部让观众看哭了,掌声如雷的作品,不更要人骄傲吗?你们应该谢谢你们自己,谢谢虽然遇到了那么多困难也没有放弃的你们自己!”   听着单静秋的话,向问天用力地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头,没手软的他,手擦过的力道把整个鼻头都给弄红了:“干杯!像单阿姨说的那样,敬我们自己!敬我们没有辜负自己!也敬我们相信彼此!信任得了回报!”   三个杯子碰撞在一起,里头的水、酒晃来晃去差点没溢出来,上头的灯打在厚玻璃的酒杯上,倒映出闪耀的光。   ……   “你这倒霉孩子,不能喝还喝了那么多!”单静秋把自家人高马大的儿子架在身上,嘴上骂个不停,可嘴上厉害,手上的动作却全是温柔,明明让儿子耷拉在她身上,她要省力得多,但担心儿子第二天腰疼的她还用别扭的姿势,使着力气,稍微撑起了儿子的背。   今天晚上在大排档里头,出去单静秋这两个压力挺大的孩子都喝得上了头,可向问天看起来稚嫩,酒量十足,只是有些情绪过于激动,但是倒也没有真的醉了,可刘一辰就不一样了,明明是个一米八几的壮汉,这些日子来身材也养回去了许多,可却是个几杯就倒的,不怎么喝酒的他对自己酒量没个估计,每回向问天举起酒杯他还跟着人家倒得满满非要碰杯,几杯下来就已经是坐在那里发着呆,一问一答乖巧得很。   刚刚才吃完,结完账回来的单静秋面对的就是智商忽然倒退的儿子和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的向问天,她先是给向问天叫了辆车,要出租车司机把他送到家门口,而后便是把儿子一下扶起,因为大排档离儿子租的房子、她住的小旅馆都挺近,打算就这么把儿子扶回去。   单静秋还在前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家孩子的不靠谱,后头的刘一辰忽然把脑袋耷拉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了自家妈妈的肩头上,单静秋正要撇开这耍酒疯的孩子,先把他带回去休息,却发现肩头突然有些湿润,她停在了当场,只是这么站着没动,轻轻地拍着埋在肩膀上的脑袋。   都说酒后壮人胆,喝了酒的人似乎也更能敞开心扉,什么话也能说,刘一辰声音沙哑:“妈,我是不是成功了?”停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妈,我这算是成功了吧。”   她拍着自家儿子脑袋的手没停,虽然后面的刘一辰并看不到,她依旧笑着回话:“是,成功了!你成功了,妈妈相信,会有更多的人,认识到你的演技,认识到你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人。”   明明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打从上了初中,除了演技每次都努力憋着眼泪的他,这下可劲地啜泣了起来,也许只有在酒后,才能这样吧。   他哭得有些狼狈:“妈,我对不起你!”又加大了声音,“妈,谢谢你!”   他没说出对不起什么,也没说出谢谢什么,单静秋只是这么任儿子靠着,轻轻地安抚着此时哭得有些厉害的“大男人”,她心里是有些知道的,在之前的那么些年,一个被妈妈重视、抚养长大的孩子,这么“没有成就”的,没钱没名的,为了一个梦想在外头奋斗,应该内心,对于在老家的妈妈是有着莫大的愧疚吧?可是对梦想的渴望叫他暂时把这些放在脑后,为自己的人生任性一下,可到了最后,发觉自己的任性毫无成绩的他,放弃梦想的那一刻,心应该也很痛吧。   “妈妈没关系的,我永远为你骄傲,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情况,你都是妈妈心里头最要妈妈骄傲的那个孩子。”她轻声地安慰着此时狼狈的哭泣着的儿子。   “妈,我会一直要你骄傲的!我会成功的……”似乎刚刚单静秋的话触碰到了什么,刘一辰稍微抬起了头,眼里还有些泪水,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不管成不成功、不管有没有成绩,你都永远是妈妈的骄傲,一辰,你要知道,只是这样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去付出努力的你,已经叫妈妈感觉非常、非常的、发自内心的骄傲自豪了!”单静秋坚定地说道,哪怕她知道此时醉的厉害的儿子可能心里一句都听不到,她依旧毫不动摇地说着。   忽地,刘一辰拿起自己刚刚还垂在身体旁边的手臂便是用力一挥,模糊不清地说道:“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我是可以成功的……”   单静秋只是默默地给这个只有在醉了之后才会发泄自己情绪的儿子一点点空间的,等到稍微消停之后,她便过去三下五除二地把这孩子制住,扶到家里。   直到第二天清晨,头回宿醉的刘一辰艰难的从梦中醒来,把手机摸到身边的他发觉现在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多,一时惊醒的他揉了揉眼,这才看清上头来自学弟的“负荆请罪”信息:“学长,我不是故意把你灌醉的!单阿姨把你带回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睡醒记得找点醒酒的东西!”   昨天晚上的记忆一点一点地灌入大脑,回忆起昨晚自己趴在妈妈的肩头又是哭又是闹的样子,刘一辰才刚刚坐起的身体立刻面朝上的倒了回去,天知道,他昨天晚上那么丢人、像孩子的样子,妈妈可要怎么想!   可正是记起昨天晚上妈妈说的那些话,他又止不住的心口暖,拿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对自己认真地说:“继续努力!你会是她的骄傲、自己的骄傲!”然后看着天花板,笑容满溢。   ……   《大义之剑》的拍摄比想象中的要短一些,因为林永德是大导,这也是个大ip,所以素日喜欢请假、轧戏的演员们个个乖巧得很,生怕得罪了大导,以后在业内名声都臭了,可奇怪的是,就连男主角和女主角都不敢翘班,倒是作为男二号的杨少锋翘班了几天,去外头拍水果台的综艺《周六大作战》,按理来说大家应该有些非议,可除了男一号气不平外,竟然上到导演,下到下头的场务、道具,没有一个人对此发表什么不满的言论。   不过这才去拍了《周六大作战》两次,早就对上辈子的综艺模式了然于心的他,才刚上综艺便取得了爆炸的综艺效果,甚至被导演钦点成为固定嘉宾,才拍了两集就吸引了挺多粉丝,微博的关注数半月之间就从几千到了现在的一百万,现在发张照片都能有许多点赞、评论。   杨少锋这几天来,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幸运女神笼罩了一样,虽然早有预感,可这综艺吸引粉丝的力量比他想的要厉害很多,虽然由于才播了两集,和他外观不符合现在综艺主要群体喜爱的原因,没能吸引到太多的“死忠粉”,但是依旧给他带来了一大笔的信仰值收入,唯一倒霉的就是,他自作主张了一回,从系统里兑换了个国外的演技大师回来,毕竟有了信仰值,还还上了欠系统贷款的他,可以说是兜里有钱,半点不愁了,哪里还受得了天天对着刘一辰的脸。   可耗费巨款兑换回来的大师的教学和演技,让他听得是一头雾水,白花了好多功夫都没有什么成绩,最后只能无奈地又回去看着刘一辰,然后继续照猫画虎一样的把他教学的那些扮演方法半复刻地搬运到了现实中,不过还好,起码这剧组里还有个不怎么样的主角垫底,比起他来,他很少被林永德导演骂。   而就在这几天,电影便很快要进入正式上映的宣传期了,想到了这,杨少锋连忙从手机页面里切了出来,一看时间还来得及才放下了心,今天晚上要准点转发剧组的宣传微博,这是早也嘱咐好了的,到了点便迅速地点进微博选择转发了的他在放下心后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刘一辰那去,说来最近他的生活多姿多彩,还有这么一两个暧昧对象,其实都把对方抛在脑后好久了,只是这电影要上映了,他便忍不住想到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正是这么眼看着刘一辰横空出世,红红火火,那时坐在小炒店里头看着上头电视里播出的他的脸,他是何等的不忿和嫉妒啊!   一段时间没关注,这刘一辰的微博粉丝竟然已经到了十几万,看到这数字的杨少锋先是皱了下眉头,怎么这人还活跃着的想法瞬间窜了出来,才刚压下的他,手指很快翻起了刘一辰最近发的几条微博。   发送在十分钟前的,是刘一辰和他最近去拍摄的网剧女主角的合影,上头写着“进组,新的旅程,继续加油”的字样,而那女主杨少锋倒是挺眼熟,在上辈子也算是一个有些名气的小花,而这部网剧……好像成绩还可以。   他没忍住,一只手已经握了拳,毕竟目前事情发展的态势和他想的根本不一样,在他预想中,刘一辰现在明明就应当和他当初一样狼狈,甚至都濒临退出娱乐圈的境地了,要不就是演演什么小配角,怎么还能去演网剧主角呢!   还是这部后世有些成绩的网剧!只是那时的男主是个没什么演技的男演员,拍出来了只捧红了女主,男主却被骂得狗血淋头,可杨少锋还是了解刘一辰演技的,所以只是这么看着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辈子他可怎么也不想再去做那个仰望着刘一辰的人了。   接着往下一看,他更是傻眼,这是今天下午刘一辰转发的一条微博,配的文字让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刘一辰:向导要求我必须马上转发微博!七月十号《再会》正式登陆各影城,希望届时大家能支持一下,非常感谢大家!   分明就在前段时间,这部电影还是只能去国家电影节展览的、无人知晓的小电影,可怎么现在竟然还能登陆院线了,甚至还敢和《大义之剑》打对台,要知道《大义之剑》可是兼顾了流量、名导、大制作、大ip的电影,单单宣传的花费都要上亿,定在7月12日上映的他,可搞得这段时间来好几部国产电影改档,怎么连这种小电影都敢正面直上了!   慌乱了一会,他又努力地把自己的心情稍微镇定,一定不能乱,不能一看到刘一辰就慌张,肯定是这电影自暴自弃、想说骗点钱再说!十有八九就是如此!他绝对不乱!   好不容易放下心的他,并不知道,在网络的另一端,已经有很多自来水在刚看完后便跑到网上写了一条又一条的满分好评,生怕大家错过这部好电影、这个好演员。   至于向问天要是听说杨少锋的这些话,他肯定是要翻着白眼,闷声发大财,《再会》满打满算制作经费都不要一千万,宣发是彗星电影的事情,他和学长已经一人分了一点,不管赚不赚,反正他俩铁不亏!他们只想要让自己的电影拥有一些认可它的观众,对于票房什么毫无负担,怎么会去躲避呢?   此时的单静秋正开着扬声器同儿子说着话,明天电影就要上映了,第一天儿子就得和导演一起去跑宣传,天知道这剧组有多可怜,毕竟男主的女友是向问天的学妹扮演的,全程几乎没出现脸,有出现脸的郑妈妈呢,则是向问天从首都电影学院里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了他们读书时的一个演技课老师来帮的忙,其他演员基本为零,也就是说这剧组的全部宣传人员就两个,一个导演、一个男主演,堪称史上最惨剧组。   “妈,我还是有点紧张,你说明天这电影上映,我们跑宣传,会不会无人问津啊!我也很担心到底他们会不会认可我……”虽说是抛出了问题,可刘一辰丝毫不需要别人回答,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在小旅馆的单静秋是位敬业的表面亲妈,嘴巴里说着嗯,心里半点没听儿子的倾诉,毕竟儿子这些话前天、大前天每天都来说过了,无非就是把电影上映时间前头的明天改成后天、大后天罢了,再耐心的亲妈听多了都不耐烦。   虽说是表面亲妈,但同时还是敬业粉丝的单静秋正冲着电脑认认真真地打着字。   刘一辰全球后援会:明日刘一辰的首部电影《再会》就要正式上映了,第一场现场宣传定在h城影院,届时到场的观众请务必带好纸巾、若坚持要化妆的话请千万选择防水产品、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带隐形眼镜!带假睫毛!至于这一切的原因,请看以下链接;[后记:我在放映厅哭丢了我的一只隐形眼镜。][后记:我和男主刘一辰合影结束后,我才发现我的假睫毛挂在我的脸上。][后记:没有带纸的我,活成了个狼狈的样子!]转发抽两百个小天使,你们观影,后援会来付钱!希望大家支持我们一辰,支持我们穷剧组。   今天的单静秋再一次拥有了新的粉丝头衔,现在的她是传说中的土豪粉丝。 第105章 他曾是男主角(五)   每年的暑期档一般都是风起云涌, 不过像是林永德这样的大导一般都是直锁春节、国庆这样的黄金档期,像是暑假在他们看来, 还不算是最完美的上映时期。   此次把《大义之剑》定在暑假刚开始,事实上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武侠片现在在市场上不算吃香, 不过《大义之剑》毕竟有众多书粉作为后备力量,再加上几个流量的加成,保底回本便是林永德最初的目标。   而一看见林导定了档期, 几部打算有所作为的影片纷纷改期躲避, 只有几部不盯着票房去的,倒是随意的把档期定在了那时候, 其中《再会》就是这么一部。   在《再会》刚上映的时候, 市场上几乎没有一个人看好,毕竟新人导演再加上新人演员的组合,哪怕电影真的有充分的诚意,也无法吸引住电影的观影群众,可在网络时代里, 有一样东西的力量被越来越重视, 那正是水军, 而另一股自发的水军, 总是能在千军万马中异军突起,他们是“自来水”。   什么是自来水呢?就是指着那些没有收费, 因为自己的主观喜爱、推崇自发地在网络上,包括自己的朋友圈、公开的微博、公众号、论坛等地方向其他人散播言论,影响更多的人心里的好奇。   而《再会》便是这么一部“自来水”的胜利。   几日之间, 《再会》从一开始的排片百分之十不到,通过每场播出的场均人数,一点一点地为自己闯出了一条血路,虽说是部小成本的故事片,可却半点不逊色于那些特效颇多的特效片,在众人的不看好中,成为了一匹将大导作品斩获马下的黑马,甚至彻底压过了《大义之剑》的风头,在对方票房还没有到达4亿的时候,《再会》便已经杀入了六亿俱乐部。   ……   “单阿姨,单阿姨!你看,我是不是看错了,上面的票房写着多少呀!”向问天眼睛瞪得老大,拿着手机就往单静秋那直送,手机上亮着的屏幕显示地是彗星电影公司发来的实时电影统计数据,他很是激动,说话的口气都要上天了一样。   不过也难过如此,票房好对于导演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况且这部戏他们和彗星电影签订的还是分成约,这卖的越多,他们赚得越多!   单静秋正在打着汤,这段时间来她一直没回老家,就在这给儿子和向问天补补身体,今天炖的是一整锅的响螺片排骨汤,刚一掀盖,香气就已然充满了整个房间。   是的,哪怕是彗星电影的前期款已经到了,自家儿子还是住在这施展不开身体的小房间里头,毕竟儿子这些年来也没什么存款,好不容易有了便分成两块,分别以妈妈和自己的名义投到了理财产品里放着,结果这钱一进去,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把要花费的其他钱留下来,差点被单静秋一顿好打。   “哎呀,小天,你可别闹了,乖哈!坐下好好喝汤,和一辰坐一起!”单静秋才不理会现在恨不得在房间里跳到天花板上的向问天。   就像前几天傻儿子一个紧张能说个八百遍一样,这两天来,向问天每天来到这小租房,做的事情就是冲着实时更新的票房傻乐,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和她确认,从第一次时单静秋的认真回答、第二次的随口说道,到现在,她连理都不想理。   手上的汤碗放在旁边的书桌下,循着香气的向问天,美食在前诱惑匪浅,便也乖乖地坐在刘一辰的旁边喝起了汤,边喝汤便偷偷地摸着自己已经鼓了起来的肚子,从前的裤头已经套不上他现在宽阔的身材,昨天他才偷偷地又去买大了两码,这下总算能好好喝了!先喝,才能有更多力气减肥嘛!如是想到的向问天立刻又心安理得的喝了起来。   “不许再看了!先喝汤!”单静秋刚被向问天的小动作逗笑,头一转映入眼帘的便是现在手上还抓着剧本,看个不停的儿子,她眼疾手快,一下就把剧本抽了出来,放到了旁边,说教了起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这之前饿了那么多顿,到现在还没能补回来!再说了,就差这么几分钟看剧本?就喝汤这点功夫,能耽误你理解剧情吗?”   听着亲妈反复念叨的刘一辰能屈能伸,当即就屈服于“庞大”的恶势力,低着头乖乖地喝起了汤,倒也不是他嫌汤不好喝、或是吃得太饱,只是最近他老也恨不得和自己手上的剧本融为一体。   说来也怪,这段时间来,刘一辰觉得自己颇有些时来运转,当日在国家电影节上,作为评委的刘导到他们放映厅来看了一场《再会》,刘导人才中年,算是电视剧行业的中坚领导,早些念是拍文艺片出身的,最近在求转型,毕竟现在的电影市场对于文艺片没那么友好,他一看见荧幕上刘一辰被放大依旧没什么可挑剔的、棱角分明的脸,在这年龄段几乎可以说是出挑的演技,见猎心喜的他在电影节过后和投资商商量了一番,便用要来的联系方式接触了刘一辰,确认对方现在没有戏了后,便直接邀请他去出演他即将要开拍的网剧,做男主角。   当然,这样的机会无论是向问天还是单静秋都很支持,看过剧本,也了解过刘导之前的作品后,刘一辰立刻应承了下来,前段时间已经先去拍了一部分棚内戏,而这几天刚好碰到《再会》宣传,刘导便也放他回来休息一下。   这部剧刘一辰演的是个荷尔蒙爆表的警官,有许多动作戏,前头已经练了好多天,刘一辰虽然外表俊朗、也有健身,但是毕竟没有什么武术基础,先头几天回来都是遍体鳞伤的,一开始还打算瞒着不要单静秋知道,可她眼神多尖呀,一眼便看出了儿子行动不便利,那天晚上,给刘一辰上药的单静秋,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认真”、“仔细”地为儿子推拿、活血化瘀了一番,手上功夫十足的她,是最了解怎么样让人又吃痛又不会受伤的了。   也就是那晚后,日常骗人的刘一辰在后来的武术训练中,每次回到租房里,便特别自觉地喊着妈妈来上药,还很是配合地乖乖躺平在床上,有伤露伤,有痛说痛,不敢有半点隐瞒。   向问天曾经围观过一次,颇为好奇地过问刘一辰,怎么做得如此夸张。   刘一辰只是这么一抖擞,便想到了妈妈那时在灯光下柔和的眉眼,和那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力气,该有力气的时候却力道十足的手。那个晚上,妈妈一边使着劲一边温柔地关心道:“儿子,这样是不是刚刚好呀!”刘一辰头一回明白,什么叫痛到连叫都不敢叫。   不过,吃了痛,他也就知道错了,后来再也不敢再犯,当然,真实原因是生怕妈妈再怎么惩罚他一次。   向来不喜欢用替身的刘一辰,因为同时接受着一些武术培训,毕竟以前他演的古装剧都是拿刀拿长枪的,和现在赤手空拳全然不同,他学着这些的同时还要把剧本掰碎了分析记住,丝毫没有因为这是部网剧就掉以轻心,甚至连刘导都为他的认真叹为观止,整个剧组被带着生生提高了一重要求,毕竟要是对手戏的演员差太多,几乎就要被压不出神采了,发觉自己的戏能更进一层,还有艺术追求的刘导便也跟着精益求精了。   好不容易狼吞虎咽地把汤喝完,刘一辰便立刻回头要从妈妈那把剧本拿回来,他这剧本被他读得都“破”了边角,上面全都是笔记和记号笔的痕迹,他刚好读到剧里的一段重要转折情节,他还想接着好好酝酿一下。   心狠手辣的好妈妈单静秋当然不会这么给自家这个忙起来、演起戏来就不把自己身体当身体的傻儿子面子,她拿着剧本笑眯眯地冲着儿子便说:“刚吃完你就想要继续坐着看剧本?等下消化不良怎么办?你小心……”说到这,她的眼神没忍住往在那边正认真喝汤的向问天打量了一眼,言外之意分外明显。   刘一辰也跟着妈妈的眼光看了眼学弟,在几个月前,出现在咖啡厅的学弟是那么“纤细”、“清秀”,堪称导演界的清流,而现在坐在那大口喝汤、吃肉,甚至没了还自己添汤,把锅底扫空的向问天,已经是生生圆润了两圈,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   他当场打了个冷战,把自己的脸安到了学弟身上,满心恐慌,便也听妈妈的话,乖乖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刷了微博,摄于妈妈淫威,不敢不从。   虽然他其实打心底还挺为妈妈陪在身边、走过这段日子而感到开心的。   毕竟从前在h城独自漂泊的他,就连生了病也得一个人躺在床上,要是有工作电话,便拿冷水洗洗脸,立刻精神抖擞的出去,好像自己永远都是个没事人一样,无坚不摧。   刘一辰才刚打开微博,他的那只反应迟钝的手机就有些卡顿,现在可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现在的他是有百万粉丝的他,和以前那个粉丝甚至没有自己后援会多的他截然不同了。   他习惯性的点开通知栏,上头的小红点让他看了就头疼,走红最大的缺点就是要逼死他这个强迫症了,永远不会消失的提示要他再辛苦的时候都得点开来把这小红点给戳没了才能心满意足。   看向评论和私信的他,一时之间,刘一辰陷入了沉默,他突然下意识地自言自语了一下:“其实我长得不差吧。”手还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么多年来,能考上电影学院,又能演些配角,起码刘一辰再怎么样也不算丑,只是有点太“伟光正”了,整一个正派硬汉脸,演个大侠、将军都是本色出演。   可为什么他的粉丝,和别人不一样呢?   出租房很小,所以哪怕是刘一辰压得挺低的声音也一下被离着他没多远的两人收到了耳朵里,向问天差点被学长突然自恋的言语给活活呛死,已经是慌忙地抓了一张纸捂在自己的嘴巴上,如果不是咳嗽不停,恨不得现在就啐学长一口。   单静秋当然不会打击儿子的自信,立刻凑了过去拍着儿子的肩膀:“我们家一辰长得浓眉大眼的!打小这邻居家好几个小姑娘就喜欢跟在你后头跑,你说长得不好看哪里有人跟呢!是不是这个道理!再说了,现在也俊呀!身材还好,半点问题没有!”说着话还竖起了大拇指。   “那为什么我的粉丝是这样的呢?”刘一辰有些委屈地小声抱怨着,但是怕妈妈不能理解,忙又大声地说了句:“没事,刚刚我就是想多了!”   单静秋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儿子前头说出的话,心里头如狂奔野马一样爆笑不已,可还是板着脸正色地说:“那就好,一辰你千万不要自卑哦!”   吃了个哑巴亏的刘一辰被妈妈的话一梗,只能认下了自己成了个自卑男孩的事实。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依旧是单静秋,单静秋作为兢兢业业的刘一辰全球后援会负责人、兼其早期粉丝一二三四五六号,曾经一度可以说,超话粉丝两百,五十个是单静秋的小号,一百五十个是她靠转发抽奖先骗进来的。   可作为刘一辰亲妈的她,什么都能做,从发帖、剪辑、修图、写文案、做宣传一手包办,别说是十项全能了,百项全能都能算上,事实上她知道现在做什么都需要点流量,哪怕只想安安分分的拍部戏,但凡是想要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总是被选择,那人气一定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便需要粉丝。   单静秋什么都能,身份还可以暂时丢掉节操的带着粉丝们去看儿子之前拍打仗剧露出的好身材,可她唯独不能做自家儿子的女友粉,毕竟这做人还是要讲究点良心的,单妈妈如是说。   于是她便带着粉丝一起分享刘一辰作为演员的辛酸苦辣、在演员路上的努力奋斗、还有曾经漂泊h城的三年艰辛历程,一边卖着惨、看着演技、一边还孜孜不倦地宣传着表情包,等自家儿子真的红了,粉丝爆多的时候,沉迷粉圈不可自拔的单静秋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儿子的粉丝圈和同年龄流量的已经南辕北辙了!   别人的粉丝是:“好帅!想嫁!哪来的女演员不要摸我哥哥的手!我家哥哥代言数不清!流量话题榜第一!打遍天下无敌手!各路明星想倒贴!”   自家儿子的粉丝是:“哇!这女明星真善良,好好照顾我们一辰哥哥!他真的超好!我家哥哥没代言、没话题、以前没戏拍、没钱花、请各位大佬们看看我家哥哥吧!”   倒是粉丝一样粘度很高,在单静秋的管理下,也没有什么混乱情况,也从不和人吵架,整一个佛系饭圈,对待刘一辰则直接表情包一张一张的上。   例如昨天晚上,刘一辰发了张身上有些跌打损伤痕迹,但是好得大半的图片,顺便想秀秀自己经过锻炼回复得差不多的身材,这也是刘导要求的,希望他能先打出卖点,到时候还能用敬业男星宣传一下。   下面的评论则千奇百怪了,虽说大多写着心疼,可后面一张比一张真挚的表情包是怎么回事,例如那个发了个刘一辰吐血表情包,配文心疼到吐血的、发将军在战场上轰然倒地表情包,配文写心痛到晕倒的……一个两个,比最敬业的职黑还黑,不过点进去居然还个个准点转发后援会的微博,配文倒是温柔很多,写着什么后援会小姐姐赛高!今天的后援会也超级棒!   除去刘一辰最早的那批粉丝,什么一辰宝宝、一辰亲妈粉那几位还在兢兢业业地写着我的崽子辛苦了之类的话,其他粉丝都陡然奇异了起来。   普天之下哪有这种对待后援会比对自己偶像还好的粉丝?哪有这种这么专注于发自己偶像表情包的粉丝?拿着手机的刘一辰心里一口老血,以前还没有粉丝的时候,他总想着有一天若是能有点人支持、看他的电影、和他一起分析剧情就好了,可现在看着这些“好粉丝”,他却好一阵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其实粉后援会,不也是支持他本人嘛!   单静秋默默地在心里打了个打叉,自己可千万不能让儿子知道,那个饱受粉丝喜爱甚至超过了他本人的后援会,正是他的亲妈,引发了粉丝发表情包潮流、甚至提供了几乎所有表情包制作的人,依旧还是他的亲妈。   心虚的单静秋生硬地转折着话题:“儿子,你们是不是过几天要去上节目呀?你和小天都要去吗?”   只是喝个汤,已经接连经历了被那对母子悄悄嘲讽和差点呛死的向问天立刻举着手应了声是,他们这几天票房高卖,已经破了五个亿,所以很多节目组便也来邀请他们了,这种能宣传的机会,他当然没拒绝,马上答应了,明天便要出发了。   ……   杨少锋捏着手机半天没动弹,刚刚发来的消息让他从收到到现在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发着呆。   信息来自于《周六大作战》的导演,每周在拍摄前他都会预先把接下来要来的嘉宾名字发给他们这些固定嘉宾,便于他们提前去了解一些信息,也做好心理准备,可这周发来的信息,要杨少锋恨不得把他的手机丢得远远。   “这周的嘉宾是:《再会》剧组导演向问天、男主演刘一辰;《梦回》剧组女主演李婉婷。”   按理来说这只是一条普通的通知短信,可是就这么三个嘉宾中,其中便有两个要他记忆深刻,刘一辰不用说了,算是他的老对头了——当然,刘一辰本人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别人的对头这件事,而那李婉婷呢则是上辈子刘一辰的老婆,也是圈里一个出了名的演技派,上辈子在刘一辰的访谈中有说到,他们便是在刘一辰做固定嘉宾的《周六大作战》中结缘,相识,后面时间久了情投意合才成了夫妻。   如果有人现在推门进来,恐怕是要被杨少锋脸上的狰狞表情给吓唬得厉害,此刻他心里全都是无名火,这辈子明明他都抢了这《周六大作战》的固定嘉宾位置,明明眼看就要从娱乐圈里出去的刘一辰,竟然又峰会路站,杀了回来,还能上这种黄金档的节目,而更微妙的是,这辈子这对上辈子的夫妻居然还能在同一个节目碰上了头。   这些日来已经几乎要被刘一辰接连传来的票房、口碑捷报,逼得焦躁的杨少锋越来越愤怒,难道他这辈子重生依旧改不了这些既定的事实,明明他都抢去了刘一辰的机会,为什么刘一辰还是爆了呢?他想到这差点把手里的手机给丢了出去,还好及时地意识到,他当即收手,这段时间来他已经摔了三个手机,要是再要助理出去买,恐怕对方肯定要怀疑些什么了。   收敛住怒火的杨少锋努力地安抚着自己,他不能认输,刘一辰是踩了狗屎运才会遇到上辈子的无名导演甚至还取得了好成绩,但是这种狗屎运是不会久的,他超前了十五年,他还能赢。   他的眼神闪烁个不停。   ……   《周六大作战》现场的演播厅已经灯火通明,这是个棚内综艺,创新了一些环节,由于占据了黄金时段,所以现在已经成为了宣传的好地方,今天要来的嘉宾是来自于《再会》剧组和《梦回》剧组的几个主要人员,尤其是向问天和刘一辰两个,除了影片宣传的路演,就和神秘人一样,以前太不红,除了那些配角片段,还有微博上和网友的互动,若是要多了解刘一辰的情况都了解不到,所以在打听清楚嘉宾名称后不久,他们便迅速地买好了票,赶到了现场。   在化妆室的门口,老早就摆好了两个花篮,不用看刘一辰就知道是来自于他后援会的,只要是活动,后援会比他还准时准点的,送花篮、送礼物的。   他好几次给后援会私信过,甚至打算给对方一些经济补贴,毕竟关注了后援会很久的他,知道后援会在支持他的活动上花了不少钱。   别人总是粉丝向偶像发消息,已读不回,刘一辰却是坚持不懈地每天对自己的后援会发去信息,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对方终于回复了,先是发了一条:“你身上有钱?”而后便迅速地撤回。   可惜这已经被刘一辰看在眼里,他倒是没生气,因为那时傻乎乎买理财的他,的确已经口袋空空,被这么一点,才发觉自己竟是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盘算了钱包一番的他,甚至想着要去压榨一下向问天。   在撤回信息了好一会后,后援会又轻飘飘地丢来一句:“刘一辰先生,请你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我们粉丝需要我们自己的空间、自己的钱包!拒绝偶像钱包、拒绝偶像生活,从我做起,从你做起!”被粉丝的高冷态度惊了后他只能默默撤退,竟搞不懂自家粉丝到底是什么构成,怎么连送钱都不要的吗?   当然,事实上他永远也不会搞懂的,他的粉丝构成只有两种,亲妈和粉丝,而不要钱的理由倒不是什么无怨无悔的支持,而是作为亲妈的单静秋何必让自己儿子左口袋出右口袋进呢?   才刚到屋子里,隔壁的李婉婷也来了,他们便一并到主持人和固定嘉宾一起用的化妆间里头去问好,因为他们主演的作品最近都有些成绩,所以里头的人也都挺热情,只是刘一辰有些奇怪,这杨少锋不知怎地,似乎有些不想接触他般,只是这么打了个招呼便躲到了旁边,经纪人倒是帮着特地到前头来解释了一番他身体不好的事情。   在《周六大作战》的节目当中,一般都有固定嘉宾作为守擂台队,而受邀来到的嘉宾则作为攻擂队,像是杨少锋自从来到这个节目便一直战无不胜,毕竟他对这几期的剧本心里都有点底,可今天一来,看了台本的他便有些僵硬,迅速地在系统空间里又用自己剩余的积分赶紧买了个幸运卡,若不是差点积分,他甚至想兑个霉运卡什么的放在刘一辰的身上。   节目的进程向来很快,底下的粉丝也很热情,在开场介绍结束后,众人正要打招呼的时候,对着下面的粉丝便有些憋不出笑,谁叫刘一辰这几个才气满分的粉丝老早为这场综艺准备了挺多东西,一个个头上顶着、手里拿着、屏幕亮着刘一辰的表情包,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倒是要上面的众人跟着笑了出声,向问天若不是担心近在咫尺的刘一辰给他点颜色,恐怕也要跟着笑了出来。   在别人都笑开花的时候,杨少锋别提多艰难才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在心里恶狠狠地说了四个大字哗众取宠,很是不屑。   刚进节目的第一个游戏,便是事先准备好的演技大比拼环节,这也是之前节目颇受欢迎的环节之一,但凡来的是演员,这总也少不了,守擂队的杨少锋也是演员出身,在同龄人中演技还算不错,每回抽签抽到、一番表演之后都能吸引挺多粉丝,毕竟这回在《大义之剑》中的表演,虽然网上有些评论,说他似乎表演得不够灵动、不够有变化、没有灵性,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收到了一致好评,堪称未来的演技之星了。   而来这的刘一辰和李婉婷两个,一个凭借《再会》中的优秀表现,甚至被已经年事已高的知名导演夸赞为未来的影帝接班人,一个从童星开始便在圈里拼搏,到了现在,演技也是毋庸置疑的。   这个环节的出现也是杨少锋为什么要兑换幸运卡的原因。   要知道他自从《大义之剑》杀青后,经纪人为他接的剧本基本上都是一些来钱快的电视剧剧本,他从里面挑了本大女主戏,在印象里这部戏虽然主要捧红了女主,但是男主也受到了不少好评,从那以后青云直上,拍了许多广告。而这部大女主戏里,他演的则是一个比较模板化的富二代,之前从刘一辰模板那学到的演技还算够用,他最近一有积分都来兑换综艺里需要的什么唱歌、跳舞,粉丝们都说他是十项全能天才杨少锋,可到了刘一辰“打上门”的时候,他才恍然他已经疏漏了演技很久,这输给谁他也接受不了输给刘一辰啊!所以这幸运加成他无论如何也要,临时抱佛脚都来不及,只是寄希望于这系统能失灵了。   可他不知道,此时还在h城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帮儿子蹲看粉丝群里的实况转播的单静秋,早在之前,就为儿子也放上了一个幸运光环,虽说这两东西到底孰高孰低没个定论,但是只要这么互相一抵消,便只能看看谁更有真才实学了。   两人要扮演的片段分别由对方小组在卡片中写上几个而后抽取其中的一个表演,大多都会用原本的经典片段或者是己方出站嘉宾拍过的片段,便于制造综艺冲突。   抽取卡片的时候,杨少锋手没停,动作很快,抽出的是《再会》里的一段戏,算是他们放进去的几张卡片里最简单的一段,便是男主送别女主离开,情感变化的那一段。   而在刘一辰抽卡的时候,杨少锋不知怎地心跳得很快,三分之一的几率,又有幸运卡片,总不会刘一辰还抽到他演的《大义之剑》吧,可在刘一辰抽出那瞬间,杨少锋看着上面写的《大义之剑》武林盟主初出场,便恨不得这是一场游戏,可以读档重来,外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可他们自己心里头门清。   杨少锋看着对方泰然自若的神色,似乎丝毫没有觉得抽出《大义之剑》有什么问题,既不难堪、也不愤怒、甚至连报复的快意都没在脸上出现,只是这么看着对方似乎看不上他拼命争取的东西,他便越是争气。   杨少锋是第一个表演,带着这股气的他,原本的表演基础几乎被清零,李婉婷协助着用力地假装敲着门,而后放了话:“如果你不想见我,那我就走,只是这辈子,我们都没可能了!”杨少锋在那模拟出的屋内往前跑了两步,似乎想哭却又控制住,露出了一副他很强大、不能认输的奇怪神色,和他在《大义之剑》里带来的表演,就像有某一部分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只他表演完,他便能看到身边同样是嘉宾的几人负责的神色,也就是在表演结束后,大屏幕上放出的是电影中刘一辰在电影的表演,只是这么看着屏幕,便要人跟着心绞痛了起来,两人的画面拼接在一起,几乎是对杨少锋的拙劣演出公开处刑了。   难堪的杨少锋只得恨恨地看着刘一辰,他已经尽力了,可他这么久成天接触的也就只有当初那个最早期的《大义之剑》刘一辰教学,因为这在系统里算是售价便宜的了,一分钱一分货,他也只能在《大义之剑》的框架里学习,到现在依旧演什么都像是在演大侠。   摄影师的镜头一转,这回轮到的是刘一辰来演,当初想要试镜《大义之剑》,刘一辰做了许多功课,他此时恍惚间有种在圆自己当年渴望的梦的感觉。   彼时大侠已经成为了武林盟主,他行侠仗义、为人正直,是武林之中公认的楷模,而当他第一次作为武林盟主出场时,便是在武林盟主的推选现场,几乎所有人都一致地推崇了他。   刘一辰手一甩,似乎那有并不存在的衣角,走的步子很是大开大合,剑眉星目下眼神如炬,全都是正直的、凛然的眼神,他走得笔直,朗声笑道,在走到正中间的位置时转身霸气坐下,说着话:“感谢各位英雄豪杰的支持,我狂某人,自此以后将会拿我手中的这把大义之剑守护这个武林,要这武林从此不再有人持枪凌弱!胡作非为!只要剑在,我狂某人,就不会倒下!”   他的笑声、动作,神采飞扬间挑起的眉头,似乎有一个生动的大侠形象跃然纸上,说话的口气和先头刚出场时自我介绍的样子已经完全换了一个,带着些粗犷、狂疏之气,势不可挡。   看完的众人有些哑口无言,小心翼翼地把眼神的余光打向了刚刚已经落人一乘的杨少锋,不敢说话,节目组导演手脚很快,趁着大家的印象还没过去,已经在大屏幕上放起了《大义之剑》中的电影片段,只是这两人的表演放在一起,又是高下立判。   哪怕是粉丝滤镜最重的人,也只能把八十分说成一百分,面对这负分的局面,也只得老老实实地承认差距。   怕对方不好下台,刘一辰打着圆场。   他笑着说:“我之前特别喜欢《大义之剑》这本书,电影出来了我也看过了好几回,所以对里面的场景也揣摩了好几次,甚至连有的台词都倒背如流了,倒是我讨了巧!占了便宜了!我之前看过大作战几次,上回少锋还演个小人物,都活灵活现的!没有半点准备直接能表现出来,这可是我要跟他学的!”   他说的客气,不过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虽然对于《大义之剑》之中杨少锋的表演他是有些以演员的角度挑刺了,但是他看过前头的节目,尤其是有一回,杨少锋演个h城漂,那畏畏缩缩的小人模样特别传神,让他忍不住在家都摸索研究了好一会。   可他不知道,他现在说的这些话,对于杨少锋来说反而是多了一根更深的刺,因为那刚刚被刘一辰特地点出来的小人物,还真不是什么现场发挥,而是本色出演,虽然已经来这里辉煌了大半年了,但是以前刻在骨子里的嫉恨、畏缩、愤世嫉俗还在,一演起来得心应手的,被这么挑出来夸,他心里半点都提不起劲。   好一会,他才僵硬地扯着嘴角尴尬地应着:“不会不会,你表演的狂大侠才值得我去学习、吸收,的确是非常优秀的表演,我自愧不如!我之前由于一直在跑宣传,《再会》这么个好作品也没能好好钻研,很抱歉。”他的手握得紧紧,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道这一切在摄像机下是无所遁形的。   事实上《再会》他虽然看了许多遍,但一次都没有去电影院看过,毕竟票房落后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允许自己资敌!他上网找了资源,一遍又一遍地看,绝望地认清了两人之间仿若鸿沟一般的巨大差距,心如死灰,不过唯一值得幸运的是,他可不像是刘一辰这样死脑筋,他能走的路有很多很多……才不会像他这么不知道变通,一条演技路走到底!   只是无论怎么安慰自己,他都没法控制自己对对方的厌恶情绪一点一点地滋生,即使是刘一辰甚至对他还挺热情,主动地在中场时过来打打招呼,他也觉得对方就像是在嘲讽,嘲讽他远不及他。   在今天之后的节目录制,气氛都很是尴尬,毕竟杨少锋之前的担任的可是节目中的黑马、王牌,只要出手,必能马到功成,可今天,先是一开始便被彻底压制,而后更是一句话不吭,就像是个哑口葫芦,让原本颇为喜欢他的导演也皱住了眉头。   直到节目,尴尬的众人分散开时,包括现场的粉丝,还有许多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大问号,竟不知今天杨少锋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原本杨少锋的粉丝,对他还不够死忠的,眼看他这不甚敬业、表现不佳的样子,反而是直接有些脱粉了。   ……   “你现在把视频发过来看看!”   《大义之剑》的男一号是王少云,这些年来在网上的流量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一个,这回接拍林永德导演的《大义之剑》原本以为是能打场翻身仗,洗去一直笼罩着在他身上的标签,好好地展示一下自己的演技,可哪里知道竟然遇到了杨少锋,杨少锋不仅仅是得到了导演的宠爱,甚至整个剧组都捧着他,后来上了《周六大作战》,吸引了许多粉丝,甚至在电影播出的时候双方的粉丝就大战了好几轮,一向喜欢搜索自己名字的王少云已经看了不少次网上说他的演技就连给杨少锋提鞋也配不上了,这要他一度气得不行,可不知为何,几乎所有人就像是被杨少锋迷了心智一样,只知道夸他,这要王少云也无可奈何了。   而今天,原本在家休息的他,收到了经济人发来的信息,原本是想博他开心,可王少云一看,当即就激动了起来,经纪人可是说了,今天晚上的节目录制现场,杨少锋的演技被人全面的压制性碾压,而碾压他的那人,王少云还刚好认识!当初这林永德导演是先点了他做男主的,所以这试镜名单他也有一份。   现在好戏不就来了吗?这试镜被淘汰的,竟然在现场演绎的时候全方位碾压对方,这事情一曝光,不就是黑幕、大黑幕吗?眯着呀,王少云忍不住笑,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叫当初杨少锋非得踩着他上位呢?倒是让他也感受一下,别人踩着自己上位的滋味吧。   ……   “妈,你休息了吗?我和向导明天就回去h城,今天节目拍摄很顺利,下周六晚上就能看了!对,我今晚表现很好,结束以后主持人还特地来和我说话,说我算是演员里头表现还行的了!”一到酒店刘一辰便兴奋地同自己妈妈说起了电话,由于拍完节目时间有点晚,他们会在这住上一夜再回去,这段时间来,他已经习惯每天给自家妈妈报个平安了,虽然对于大男人来说有些肉麻,可这么报着报着,他心里的压力总能松懈很多。   单静秋忙把手机贴在耳朵边,生怕自己漏过了要紧信息,看儿子没提到,忍不住追问:“你晚上不是和女演员一起参加节目吗?你没有人家的联系方式什么的吗?”   “啊?”刘一辰有些莫名其妙地解释着,“我们就拍节目前见了见,节目结束就各自回去了,有合作的话,再要联系方式也可以吧……”   单静秋勉强圆了一下:“没有,就是妈妈担心你在圈内都没有认识人,你看你现在除了合作的几个人,连个好友、普通朋友都没有,以后要找人帮忙都不行!”   听到妈妈解释的刘一辰瞬间明白了,他应道:“妈,你放心,我下回注意,要是有合作我会争取维护一下关系的!”   放心你个大头鬼!单静秋在心里默默地流下老母亲操心的泪水,傻儿子,你错过的不是一个人脉,是你上上辈子的宝贝媳妇啊!儿子没有事业心她做妈的得鼓励,这太有事业心,她又要怎么办呢?   单妈妈今天看着自家的傻儿子,再次心里充满了打儿子的暴力想法。   一边和儿子唠嗑着,单静秋一边单手刷着电脑,现在每天她都得花点时间在网络上,帮忙维护下儿子的粉丝,不过由于她也不用上班,精力十足,所以只是抽点空便能处理得干净利落了。   可这么刷着,她突然看到热搜上有些不对,眯着眼她当即对电话那头迅速地说了句:“我累了呀!别和妈唠叨了,妈得睡觉了!明天再说,你太话痨了儿子,以后你媳妇肯定要嫌弃你的!”话音刚落,便干净利落的把电话立刻挂断。   突然被自家妈妈指责话痨且会被未来媳妇嫌弃的刘一辰满脸无辜,听着话筒里不断响着的“嘟嘟”声音,不解地冲旁边正看着票房的向问天说:“我妈……这是挂了我的电话吗?”   一向认为自己妈妈全然支持自己的刘一辰,头回对自己的唠叨属性产生了质疑和动摇,难道是他话太多了,妈妈都不耐烦了吗?   而在另一头,单静秋正进入了另一个战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是披着无数马甲、开着无数小号在战斗,同时佩戴亲妈和粉丝头衔,将获得战斗力加一万效果,所向披靡的单妈妈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   夜,渐渐深了。 第106章 他曾是男主角(六)   向问天和刘一辰两人现在是无经纪人、无经济公司、无社交网络的三无人群, 当然其实已经有人试图通过彗星电影公司拐着弯来联系他们,只是二人都没注意, 最近一个忙着盯紧票房,一个忙着演戏, 倒是连商谈的功夫都没有,网瘾不算重的两人,在这个晚上聊了聊天, 便各回各房安逸地看看自己想看的信息, 进入了酣睡之中,完全不知道, 此时网络上已经是沸腾的局面。   这个晚上, 对于那些没有偶像的单纯吃瓜粉丝来简直是一场八卦盛宴,而对于自家偶像被牵扯其内的粉丝团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疲于公关之中。   一入夜,在微博浏览量很高的媒体账号们便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里发布了这样的一条宣传视频, 视频的标题则又简单又吸睛:“演技比拼都不怕!谁丑谁尴尬!”   而上面配着的大段落文案更是意味深长:“今日在某知名节目现场的演技比拼环节中, 听说呢某新晋小鲜肉, 就是那个人红是非多的那位, 当场和另一位刚出名不久的演技派鲜肉,进行了节目环节演技比拼, 当场便在惨痛的对比之下输了个落花流水,好奇是谁的话,赶快来看看吧!”最后还配上一个滑稽笑的表情简直嘲讽味道十足。   带着些好奇的网友点了开, 一个两个地也很快发现了视频中的主人公是谁,一个是杨少锋,另一个正是这两天凭借催泪电影《再会》带走了许多人眼泪的刘一辰。   如果要是有那么一个两个居然连这两人的样子都认不出来,便会在下面评论发现,已经有人特别贴心的在评论里写出了标准答案,等待他人抄走:“前排标准答案来了!演的丑的是《大义之剑》的男二号、在《周六大作战》做固定嘉宾的杨少锋,演的好的是《再会》的男主角刘一辰!”   前头也说了,这段日子来杨少锋风头正劲,在水果台这种排名前几的电视台,并在黄金档的知名综艺节目中出演了固定嘉宾,这可比什么电影更要吸引粉丝一些,不少人被他充满了男人味、有别于当下小鲜肉,还多才多艺又会唱歌、又会演戏、人还风趣的样子给吸引了。   只是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人红是非多,这《大义之剑》的从前到后,从早期的拍摄差别待遇到后期的宣发,早就引发了王少云不少粉丝的怒意,只是后头《大义之剑》上映,两人的演技的确有些差距,才要那些粉丝为了不给偶像招黑,吞下了这口气。   所以这下头虽然杨少锋的粉丝及时出现,特别主动地留着言,说些什么:“抱走我家哥哥不约!”、“我哥哥演技一直在进步、尊重圈内科班出身的男演员!”、“谢谢大家对杨少锋的关注,《大义之剑》正在热映了解一下!”……这也是粉丝控评的标准套路了,虽然偶尔有几个忍不住在下头喷了刘一辰,但总的还是被上头努力维持评论秩序的粉丝糊弄住了一片平稳场景。   可这好景不长,才没几分钟,幸灾乐祸的王少云粉丝便也进入了这场混战,几个在王少云粉圈里有点名气的粉丝用充满了暗示,但他们几个粉丝圈里心知肚明的暗语讽刺了一番:   “听说某家知名红星,导演心肝今晚翻了车,也不知道这个踩着我们云的演技派人设是不是穿得这么爽,只怕穿上去了还不好脱下来呢!”   “拜托了,都什么时代了,前几天某家知名言论是,我哥哥虽然不是专业出身,高中毕业就去h城漂,但是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厚积薄发,后来居上,什么科班、多年演戏全都比不过他……现在遇到一个真科班,怎么就尊重前辈了?”   ……   说来也奇怪,这种在私人地盘只是随意发发、也没有指名道姓的微博,却一下子被杨少锋的粉丝发现,双方粉丝一时陷入混战,结果明明一开始是#杨少锋 刘一辰#的热门话题才没一会就变成了#王少云杨少锋#。   放完料和经纪人在家里坐山观虎斗的王少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谁让这局面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呢?但是粉丝却又是心心念念的为了他好,无可奈何的他,只能和经纪人商量着把下一波料发了出去,他就不信了,还不能把这杨少锋一口气踩死!至于这些粉圈争斗,会不会对刘一辰造成什么影响?王少云只是边喝着水边叹息着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丝毫没有顾忌无辜的他被卷入、莫名遭到人骂的想法。   ……   很快地,随着王少云的随手放料,又是一场地震,这回可不只是演技谁丑谁尴尬了,而是涉及到知名大导试镜耍人,某小鲜肉疑似潜规则上位抢角,被人顶替的曾无名男星绝地反击,打了场彻彻底底的翻身仗……这如果被拿出来,简直是跌宕起伏的电视剧剧情了。   先头八卦号上放的是马赛克打得严严实实的业内人员爆料:   “八卦,我有一个重要的料要爆!今天晚上不是上传了一条小鲜肉演技对比的视频吗?看了那条视频,我发现某人是真的冤枉!真的可怜!”被马赛克的那人神秘兮兮地说道。   “详细说!怎么冤枉了?这个某人是杨少锋还是刘一辰?”八卦号也跟着认真地问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我稍微遮掩一下身份,我们公司是和林永德导演合作协助做一些《大义之剑》边角工作的,然后一开始就定了王少云这位流量小鲜肉的林导,是决心要启用无名的演技派来饰演男二号角色的,毕竟王少云的流量还是刚刚的,有了他林导就可以毫无顾忌的选角了,那时候他直接公开试镜了,这些资料网上都有,业内人士的朋友圈里估计还能看到那时候公开试镜的通知和消息呢!据我所知还有xx和xx都去了现场!”   “这其中就包括杨少锋和刘一辰两个,不瞒你说,在那天面试我是不在现场,我只知道那天公司的人去了回来宣布给我们的消息是刘一辰要被选为片子的男二号了,那时候我们还说他打了一场翻身仗,这么多年来做配角,没准这次一夜爆红,能直接打开戏路呢!为了证明这话的真实性,我放几张聊天记录,还有我们公司那时候在讨论群里说到这事的图片,可以看时间!”   “林永德导演和刘一辰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也就差个合同签订的事,听说剧本都叫刘一辰带回去看了,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才没过了几天,林永德导演就突然出现,拍板换人,直接让我们把做好的宣传上什么的全部推翻,换成杨少锋这个之前连听过都没听过的人……据说,那时候导演甚至没通知刘一辰这件事,直接官宣了,其实也就是欺负刘一辰早期没粉丝,不然最早我们要做宣传的时候刘一辰就关注林永德导演了,我们文案都写了好几条,打算让他官宣的那天发布……”   “明明两人都参加了试镜,那时候听说林永德导演可是没有犹豫,直接定了刘一辰,可后头为什么会突然换人呢?我们都在猜,只是听说在现场,导演对杨少锋可以说是要什么给什么,不带半点犹豫的!我们都觉得刘一辰挺可怜,毕竟是无缘无故被人抢角,然后还是直接官宣通知的那种,听说人为了这个戏好几个配角都推了,那时候我们私下说了好多话,不过还好!在几个月前,我们哪里知道刘一辰能凭借一部没人看好的《再会》大爆呢!听说《再会》快十亿了!估计也是十亿俱乐部第一小鲜肉了,反倒是后来居上,《大义之剑》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不过也真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呢!”   ……   爆料人说得很是详实,还提供了不少佐证照片,例如什么试镜现场布置、消息通知、物料准备的聊天截图、朋友圈截图,而其中的一些细节也说得挺实在,营销号发布微博配上的文案颇有一些意味深长:“都说娱乐圈黑暗,其实我平时没有太大的感受,可今天看了这爆料,倒是浮想联翩,还好,一个演技派没有因为一场潜规则而陨落,让我们能看到他的精彩演出,这就是不幸中最幸运的了吧……”   这几条爆料一出,再加上王少云之前已经打点好的其他营销号主动转发,水军迅速下场刷热度,直接把#杨少锋 刘一辰#、#杨少锋 林永德#、#杨少锋 潜规则#好几个话题刷上了榜单前几,和后面彻底拉开差距,可以说是一骑绝尘了,叫人叹为观止。   而这下,粉丝更是炸了,杨少锋的粉丝先是一团乱麻、满是茫然,对于才粉上没有半年的小偶像莫名其妙就成了什么抢角、潜规则的主人公这件事觉得如遭雷劈,而王少云的粉丝则是被压制许久以后,翻身农奴做主人,嘚瑟得很!   最懵的,大概当属,刘一辰的这一堆佛系粉丝们,正在认真看着今天后援会做出的新的剪辑视频、高清图片,去节目现场回来粉丝分享的后记的他们,在自家的地盘里过得美滋滋,哪里知道外面风起云涌,等他们注意到的时候,那两家已经打了n轮了……   单静秋便是在这时下场的,利落地挂掉儿子电话的她,终于艰难的从儿子粉丝的追捧中爬出,发觉到外头舆论的变化,其实她心里头对这爆料有些盘算,首先肯定不会是自家傻儿子,他脑子不行!搞不了这些弯弯绕绕,估计要是叫他买粉丝,他都会去淘宝上随便搜个几千粉几块钱的拍下,丝毫不懂现在的情况变化。其次,这杨少锋倒是也不会,因为这爆料出来的消息对他可是句句不利,甚至可以说把他踩在了底下。那么现在唯一能得利的,就是里头出现的,不那么正面也不那么负面的王少云了……只是这下倒是还来不及管这人。   单静秋早就用黑科技偷偷提升了网速,哪怕是在小旅馆里,也能瞬间刷开网页,而这下她就像是什么八爪鱼一样,几乎有七八只手在操作的样子,在电脑上飞速动作着。   首先,得把自己儿子撇开关系,不管这潜规则不潜规则的,可不关一辰的事情,她很是了解儿子,虽然希望有粉丝的关注,但是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演戏中,如果哪一天他搜自己,全是这些莫名其妙的相关人,恐怕那时候心情一定不会太好。   她一个人堪比一整师的兵人,比一整个下场的水军公司还要厉害,水军公司他们还得写了文案不停地复制黏贴,单静秋可不用,论夸儿子,她称第一,没人能称第二,从脚到头、从身高夸到发量,每一条重样的,经营的账号也多,她还自己给自己搞了分组,有的是负责写小段子的、有的负责给儿子画画可爱的卡通漫画的、有的是专门替粉丝写宣传文字的……一个人整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而后便迅速地跑到了几个大营销号的账号下面,迅速地控起了评:“现在的刘一辰演员专注演技,认真准备《再会》的宣传,很快,新拍摄的网剧《一级警报》就要上线,不管是如何,希望大家能多关注点他的作品,而不是以前的事情,非常感谢!”   她还能切换画风,像是在微博上向来口气温柔、护崽子的亲妈粉人设的那几个账号,则去上头装起了可怜:“高考高分不去重点大学而去首都电影学院学习演技,毕业作品众人夸赞、求学期间无一差评,辛苦h漂三年,配角演遍,哪怕是没有台词也兢兢业业,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成绩,希望大家给有演员梦的孩子一点尊重,不要再把他卷入这些舆论事件了!作为一辰亲妈粉的我在这里拜托大家了!”   ……   你一条、我一条的,多角度变换的单静秋尽情享受着精分的快感,而刘一辰那些粉随正主的粉丝们,直到单静秋已经把事情干得差不多了,才愕然的发现,我们一辰怎么突然这么多人注意了?而这时他们去看,哪怕是一腔怒火满溢,恨不得找人好好地吵一架的心,也会在发现下头已经被置顶到最高的几条评论安抚下来。   是啊,她们可不是粉什么流量鲜肉,她们粉的是演技派小生,安安心心地支持他出作品不才是正道吗?可不能要一辰睡醒发现这些!她们都很是了解自家正主除了拍夜戏从不熬夜的习惯,又迅速地在几个粉头,嗯,当然这些还基本都是单静秋,的引导之下,众志成城的给了刘一辰私信、评论、转发表情包三连击。   躺在床上有些不习惯外面床的刘一辰在睡梦中又是恶狠狠地打了好几个鼻涕,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凉,紧紧地裹住了他的小被子。   ……   “怎么现在刘一辰和杨少锋的话题越来越往下掉了?”王少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对着经纪人说个不停,这晚上他还起着一箭双雕的主意,若是能顺势黑一波刘一辰,要他们票房发展不好,那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了!毕竟他可是当代流量第一人,哪能说让别人上位就上位!最好是让杨少锋一次不能翻身,顺便给刘一辰点颜色看看,这样对他可就是完美结局了,可这一大笔钱花了下去,怎么这局面还不太对劲了,杨少锋和林永德、他和杨少锋的话题都还高高挂在上面,怎么刘一辰的全都沉底了?这不只是没能带上刘一辰,怎么还把他莫名其妙的卷入其中了。   事实上这有个很决定性的原因,那就是两人的粉丝基数多,没有足够的引导之下,早就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有的叫嚣着不能让自家哥哥这么轻易被抹黑恨不得和对方大战八九百回合、不死不休的那种,有的则是怎么拽都拉不住自己人,最后甚至直接自家人打自家人了起来,这种真真实实的热度,哪能轻易地压下来呢?   “那可怎么办呢?”经纪人懵懂地看了一眼王少云,有些不知所措,这打一开始他便劝着王少云别弄到这一步,万一惹火了林永德要怎么办呢?可没想到现在反而引火烧身了。   王少云握着拳头走来走去,好半天终于让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立刻冲着经纪人热情地说了起来:“我们每次有大活动,你找的那家水军力量怎么样?人多不多,做起活起来给不给力?”   谁怕谁呢,他还有后备力量,只是现在可和刚才策略不同了,他刚刚也看过了,这刘一辰的粉丝别的不说,控评做得还不错,也只能先重点关注一个,所以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重点聚焦在杨永峰和林永德的潜规则上头。   经纪人愣愣地答道:“还挺给力的呀!”才回答完,看着对方似乎发着光的眼神,他心里猜到了王少云想要干嘛,只是这至于吗?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家艺人已经上头了,向来捧着对方的他在王少云的坚持下只能点头。   位于h城的知名水军公司员工们,大半夜的被老板一个个打电话叫醒,赤红着眼的老板直接开了群体的视频通话,也不顾自己现在还穿着睡衣的样子,声音激动得很:“来大单子了!这回老板一口气给五十万!没别的要求,就是趁晚上晚了,把这关于杨少锋、林永德的话题全刷上去!”   夜深了,可水军公司的人才刚刚动作了起来,他们手上掌握无数账号,迅速下场。   另一头,有另外一个在安眠中的人,也才刚被经纪人无情的挖醒,一晚上不开心的杨少锋回到房间稍微喝了点小酒,和暧昧对象一、二、三分别聊了一会天就陷入睡眠,只有在梦中才能把今天晚上,站在刘一辰面前感觉自己无地自容的感觉稍微忘却。   到现在还睡眼惺忪的他被刺眼的灯光刺激得掉了两滴眼泪,茫然地看着几乎要暴走的经纪人,一句怎么了还没有问出口,只见经纪人迅速地把手机推到了他面前,只是翻了几条信息,杨少锋便冷汗淋漓,在开着冷气的夏日夜晚中生生出了一身大汗。   看着对方嘴唇颤抖,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翻着页面的艺人,经纪人只觉得头大,他捂着头问道:“我的小祖宗,这回你是得罪了谁?到了现在热度还这么大,恐怕来势汹汹!”   杨少锋满脑子想法动摇来动摇去,当然他的第一怀疑目标是刘一辰,可这刘一辰的性子他也知道,除了演戏什么都没有,活生生一个戏痴、戏疯子,哪怕被他重生改变,估计也改变不了太多,再说了,这事情闹得这么大,可要花不少钱,刘一辰到现在就接了两部戏,能舍得花这么大钱营销吗?恐怕难!   只是想着对他有意见的人,杨少锋脑子却是走马观花,不知道是王少云、还是综艺被他挤掉的那个小生、上回和他演技比拼输得落花流水的中年演技派?还是备胎一号的前男友……这么想着想着,居然谁都有点嫌疑,这些人论起娱乐圈的手段、手上的经济阔绰情况,可远比刘一辰要好多了!   在睡梦中的刘一辰,不知道自己竟然因为被划分为不知娱乐圈情况、贫穷的戏痴而逃过被人冤枉、被疯狗乱咬的境况,只是觉得这夜怎么这么冷,刚刚爬起来换了件中袖传开。   经纪人看着杨少锋想不出来的样子,也无奈了,毕竟自己艺人红得太快,再加上平时外头那些桃花债,到现在才被人黑估计都要是谢天谢地了,他只得扶额叹息道:“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杨少锋眼神一亮,冲着经纪人说得认真:“他们可以营销、可以找水军、可以刷话题,我们也可以啊!”虽然想到花钱有些肉痛,可是他重生这段时间来,可算是赚了挺多,地主家余粮颇多。   经纪人有些踌躇,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口:“可……哪一个?”他这话一问出口,两人心底便有了底,互相看来看去的。   杨少锋的手指在几个和他有关系的话题上略过,他私心里是想刷一刷刘一辰的,可他又不是傻子,这刘一辰被刷上去不得更多人关注他和林永德导演之间选角的事情,这么犹豫着他突然兴奋了起来,这位置在中段有个话题,是他和王少云,里头一点开便是营销号之前吹的什么“大义双星”、“演技对决,谁高谁低!”,记得再过个一两年,王少云就后继无力的杨少锋丝毫不怕得罪人,立刻选定了对方,冲着经纪人便示意,就是对方了!   这些天来,他们也买了不少营销号来做什么演技对比,踩着王少云捧杨少锋,所以也不在乎做得更狠一点,这在娱乐圈要是想出头,就是得这样!   而位于首都的业内另一知名水军公司,也便这么痛并快乐着在梦乡中被唤醒,只是他们的任务不同了,是把王少云和杨少锋演技pk这些视频片段,占满首页。   ……   坐在小旅馆的黑色座椅上,单静秋才刚刚忙活完休息了起来,正在一边吃着从下头超市买来的冰淇淋、冰可乐美滋滋地享受起自己的夜生活,自从做了“妈”,少不得要以身作则,什么补身体、少冰凉、不熬夜、不吃垃圾食品几乎成了口头禅,可对于这些东西的欲望已经暂时要她冲昏头脑,感受着口中美妙的味觉,单静秋丝毫不管自己昨天还在教育儿子少喝冰可乐,小心骨质疏松的事情,毕竟她有黑科技,儿子没有!单静秋特别理直气壮。   她一边吃着一边随手刷起了网页,她自己做了个信息监控软件,领先当前一百多年的黑科技在这上面运作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她做这软件只是为了观察话题的变动,省得那些人又拿她儿子开刀。   可这下她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和自家儿子有关的话题倒是动得少了,可怎么,#杨少锋 林永德#和#王少云杨少锋#这两个话题竟然是突然一骑绝尘,两方在话题榜单第一第二展开了生死厮杀呢?倒是有趣。   而这一切并瞒不住单静秋,她只是顺着那几个重点账号爬了过去,确认是水军后,避开了个人信息,登上了他们所谓的工作后,刚刚的那些机密聊天记录便也一览无遗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年头水军掌握了这么多明星私下黑料,赚了这么多钱,怎么连个防火墙都不维护好呢!她丝毫不管自己的科技水平远超他们这件事了。   很快地,单静秋便迅速地把这一晚上从营销号第一次下场、第二次下场到后头的杨少锋、王少云轮着买水军的证据全都收到了手中,她摇着头神色都有些冷,没搞明白,怎么这年头娱乐圈,不专注提升自己、经营自己,反而专注着给别人找麻烦呢?   她摇着头,便也加入了战场,只是她加入这战场,特别公平,谁稍微落队了,她便迅速地扶贫,主动帮着引波数据,半段不小气,很是大方,要是被扶贫的这方超过了对方,她便立刻投敌,又去帮另一头刷一刷。   原本按理来说早该分出胜负的局面,却被这幕后的无名英雄整得战线越来越长。   两家水军公司从老板到下头的员工越来越焦虑了起来,这眼见着都要两点了,夜都深得伸手不见五指了,怎么还不能分出个胜负,对方是不需要睡觉的吗?是人吗?   当然,事实上双方都有所疲惫,速度减缓,可里面还有个丧心病狂的间谍小单呀!她窜来窜去的为双方提供了巨大的力量。   在不同的两个房间里,电话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虽然是冲着不同的人说话,可这电话里的意思基本上就像是复制黏贴的一样:“我们这活实在是干不了了,对方真的很拼命,我们的人已经很努力了,这一直你来我往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而这回答的两人长得截然不同,杨少锋英俊、王少云清秀,只是他们这时眼圈乌黑,双眼赤红地上了头,冲着电话那头便是似乎心有灵犀般的一句怒吼:“我再加钱!你们给我继续弄!我就不信了,今天晚上这事情还解决不了了!”   要是说两者之间天差地别,也许说放弃就放弃了,可这两人分明是打得不分彼此,一会你占上风,一会我占上风,倒是有来有往的,所以哪能到了这个位置再说放就放,再说看着“对方”非要和自己干的样子,两人便忍不住冲动,奋斗。   此时永远吃不胖的单静秋已经进入了深夜个人吃播的第三波冰淇淋,小程序已经迅速地反馈回了水军公司的最新情报:“大家再努力一下!明天放大家休息,老板刚刚又来电话了,继续加码,只要能刷上去,钱不成问题!”   既然钱不成问题,添油加醋一级选手的单静秋,肯定要再帮他们盈利一下,她只是这么时不时地点一下,还一心二用的看看儿子今晚在节目现场被拍到的照片,帮着配字配图的,若是让水军公司知道他们这样不眠不休,罪魁祸首之一居然正在一边吃冰淇淋一边一心n用,估计心态全崩了。   三点、四点……从最开始的几十万,到了四点时,已经加码到了一百五十万,一直对着电脑的水军们好几个已经眼神模糊了起来,只要一眨眼便能掉下一整串的泪水,甚至有好几个已经累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杨少锋和王少云则认真地观察着战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眼睛都发红了都不肯移开视线,毕竟每次一刷新,这第一就变人的感觉,就像是云霄飞车一样。   眼看到了五点,再次加码到两百万的两人,身上的现金流可以说都被暂时清空了,毕竟平时开支也大,这回地主家是真的没有余粮了,而水军公司也已经哀嚎遍野,不敢再做了,而这时他们总算亮起了烟,杨少锋王少云已经登顶了!激动的他们传递着这个消息而后便不等老板回应,困得轰然倒地,个个睡得死去活来了起来。   杨少锋和刘一辰分别看着自己在第一,怎么刷新都不动的样子,痛痛快快地把最后一笔尾款转了过去,直到进入梦乡还紧紧地抓住手机,只是迷迷糊糊地,他们俩突然觉得一阵心悸和悲凉,这一晚上的不睡觉,又倒贴了两百万,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可他们不知道,更要他们难过的是,他们看到的这些,全都是假的。   不耐烦他们这样打到天亮的单静秋又动手做了个小程序,这倒是简单,唯一的功效就是要不同人看到的不同话题榜单,事实上真实的榜单依旧是在你争我抢中,艰难搏斗,可单静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需要等对方休息了再做。   眼见两边终于都没了动静,已经在旁边吃了挺多甜食、冰饮的单静秋有点心虚的销毁了自己的罪证,万一自家儿子来旅馆看到这些零食盒,单静秋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毕竟做妈妈的高大形象可不能被破坏,什么爱吃零食不存在的,她只是个养生中年妇女!绝不熬夜、绝不吃冰、绝不吃垃圾食品!就是这样的。   甚至她还趁着下楼丢垃圾的功夫,去早上的菜市场挑挑拣拣买了些菜,儿子今天回来,她得先把补汤炖上,在没有和娱乐圈真的紧密接触前,她从来也不知道像自己儿子这种戏疯子、二线明星,居然还挺耗费心神,所以每天一份汤,这是少不了的。   总算回了家的她,在大多数人还没起床,或者刚刚睁眼的时候,动作很快地在各大营销号那投了稿子,甚至还开了挺多小小号发上了信息,信息里头全是实锤,是从昨天开始王少云和杨少锋两个轮着请水军、你来我往的聊天记录,里头甚至还包括了王少云主动向营销号提供爆料,以及营销号未删减过的爆料内容,这里面甚至还包含着杨少锋的暧昧对象一二三四,排列组合。   发完信息的她将东西准备好,便进入了梦乡,像是这样的事情,就像是一张你知道一定会中奖的刮刮乐一样,要等到最后一个中奖标识被刮出来的时候,你才会兴奋地大吼大叫,她万事俱备,只等着众人醒来的这股东风来将这两个苦心经营的人带上天,好好享受一番。   深藏功与名的单静秋,今天也是美美地进入了梦乡,维护住了自己的完美妈妈形象。   而另一边,刚起床晨练的刘一辰突然想起了微博,他向来没有看话题榜的习惯,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粉丝们的留言,可在点开通知栏的时候,刚刚还阳光明媚的脸一下子就阴云密布了,天知道他每天点开通知栏,里面全都是自己的脸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更丧心病狂的是,粉丝们居然还怎么丑照怎么乐意选,恨不得把他的那些出丑照片宣传到全世界。   今天的粉丝们更是全方位攻击,三面一体的,就连私信里、转发里,也全是一张一张的表情包,可不知不觉地被洗脑一样,刘一辰手痒痒地收藏了几张自己的表情包,不说别的,这几张看起来还真挺逗——   刚刚才笑了的他在看到后援会热辣出炉,昨天晚上单静秋熬夜做的新表情包面前悲愤欲绝,其中众位“可爱”粉丝们最喜欢的一张,是他在昨天《周六大作战》现场的照片,由于错位,明明他是抬起手来想蹭一下鼻头上沾到的灰,可却怎么看怎么像是挖鼻屎,上面配着的文字也带着一股微妙的欠扁气息:“挖鼻屎使我快乐!”   刘一辰无语凝噎地,默默地关掉了微博,对自己日益丧心病狂的粉丝团们留下了一滴泪水,天知道他的粉丝怎么会成了这样,都说粉随正主,明明他是个很正经的人,怎么会成了这样呢?   睡梦中的单静秋似乎听到了儿子的问话,正躺在床上喃喃自语着:   粉随正主,儿子随妈,所以一辰像我,粉丝们不听话,归根结底都是儿子的错!为什么儿子要像自己呢?她也很无奈啊?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的她即使在梦中也勾起了嘴角。   这时候有两家经纪公司已经陷入了久违的抓狂之中,毕竟公司里现在的顶梁柱一夜之间卷入风波,更可怕的是现在正要商讨怎么回应,无论是明星本人还是经纪人,电话怎么打也不肯接,让他们可以说焦虑得团团转,这种事情不能尽早回应,只会越来越发酵,到了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便为时已晚。   他们大多是看了一大清早便炸开了锅一样的爆料才知道这件事的,他们恨极了这居然找水军找得不靠谱,连自家名号都给被人曝光得一干二净的家伙,可就算怎么样,他们也只能无奈认栽,先帮忙把屁股擦好,到时候再来秋后算账。   可现在,连本人都联系不上,他们到底要怎么做澄清、声明或道歉呢?   还在国外度假的林永德,最近对国内的社交网络没什么关注,毕竟《大义之剑》的票房不算好,虽然不亏,但基本没赚,这要他对自己的号召力产生了莫大的质疑,打算先出国休息一下,再回来准备下一部电影,这主演他也想好了,就还是杨少锋,不知道怎么地,他对杨少锋有一种毫无道理的莫大好感,要他总觉得这人是希望之星,前途不可限量。   才刚调适好心情,坐上了回国航班的林永德,向来不用遮掩,毕竟在国内导演还是没什么粉丝,不怕被围追堵截的,他带着墨镜才推着行李走了出来,却愕然发现这外头已经熙熙攘攘地站满了人,手上不是挺大的黑色但凡,就是带着各自网站、杂志标识的话筒,他只是这么一看,却有些莫名其妙了起来,难道是他新电影要开拍的消息传了出去?还是《大义之剑》入围了什么奖项?丝毫没有收到风声的他不知为何产生了些许地不安。   脚踩刚刚从里头迈了出去,林永德就发现外面已经彻底地沸腾了起来,所有人就像饿虎扑羊一样将他团团包围,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把话筒塞到他的嘴边,便开始问了起来:   “林导,我们听说《大义之剑》原本定的是刘一辰,而后您拍板直接把试镜时失败的杨少锋提为男二,取代对方的位置,有这样的事情吗?”   “林导,您知道在网上有网友说,王少云的演技远不如杨少锋吗?您怎么看!”   “林导,现在网上有说法,传闻中您是因为和杨少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才钦定了对方做您《大义之剑》的男主角,请问有这么一件事吗?”   ……   问题此起彼伏,可却听得林永德嘴巴越长越大,感觉下一秒就要天旋地转,他不是傻子,这涉及到的不可告人的关系、他直接换角,怎么听也不是好话,这一切怎么了?   唯一真·置身事外的刘一辰已经和向问天坐上了飞机,省吃俭用的他们订的是一大早的航班,便宜,坐上了飞机的他们已经陷入了美美的睡眠,只等着下飞机回家准备去单静秋那吃一顿然后各自开始工作。   两人在座椅上睡得深沉的样子,无忧无虑地,万事不愁,只等着回去以后一个要去网剧剧组接着拍戏、一个要去筹备新的电影,向着未来努力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单静秋:我,千军万马,了解一下。   刘一辰: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第107章 他曾是男主角(七)   向问天和刘一辰两人在飞机上睡了一大觉, 醒来之后,二人便懒洋洋地下了飞机, 分明都已经是准十亿俱乐部的导演和男主演,但他们依旧如同以往般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 丝毫不带半点遮掩,如果要是问他们是哪来的自信不被人认出?他们只会一脸懵懂地看着你,不明白为什么需要掩饰。   是的, 直到今天, 他们依旧对电影大卖之后的效应一无所知。   而让他们至今没被网友围追堵截的重要原因是,他们俩和电影、新闻里出现的形象也天差地别, 毕竟最近两人都胖了几圈, 平时没有拍戏时,刘一辰也不太修边幅,和向问天两个大老爷们,基本上都是简单的白t加短裤加拖鞋便走遍天下,要是拿根蒲扇坐在街边的座椅上摆动起来, 就活像在那晒太阳的七老八十的老太爷。   至于什么时尚、墨镜、跟风, 不存在的, 怎么舒服怎么来。   两人在上飞机前已经预先给单静秋发去了信息, 可一直到下飞机的时候,单静秋依旧没有回复。   刘一辰觉得有些奇怪, 向来早起秒回信息的妈妈怎么突然今天这么久,还不回上一条信息,难道是他和问天去外头拍节目, 平时忙碌辛苦的妈妈在睡懒觉吗?   可分明自家妈妈,她平时不是每天晚上十点出头就要准时说着要去睡觉,若是没去的话,便会开始哈欠连天了,如果按照十点休息来算,这睡到早上九点多还没起来,这睡眠时间也太过漫长了吧。   但是刘一辰没多想,只想着是自家妈妈累了,便又给妈妈的手机发去信息,带着向问天,回自己的小租房里继续熟悉着剧本,沉浸到了新剧本的世界里。   事实上,刘一辰不知道的是,单静秋平日里每天准时准点说晚安的重要原因是,晚上才是粉丝们的活跃时间,毕竟上班族学生党还是大多数,哪能白天摸鱼玩手机呢?   只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众夜猫子就会躺在被窝里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地看着手机,认真互动,似乎精力十足,而她这个粉丝头头,更是要把握时间,给儿子好好的来一波宣传。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在这个世界里久违的熬夜,熬着熬着反而让她觉得回到了还没进入故事世界之前,每天晚上说了一万次要睡了还拿起手机看这个看那个的自己,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昨天晚上大获全胜的单静秋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很长,旗开得胜的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的美梦,在梦中她甚至梦见了自己拳打杨少锋,手抓王少云,脚踹林永德……   等到睡醒,她一按手机,惊愕地发现时间居然已经走到了十一点,而屏幕一亮,顶在最上头的便是儿子发来的信息,字里行间有些担心的样子。   她忙以最快地速度,把炖好的汤打包收拾好便匆匆地杀到儿子的租房内,门敲响,打开门看见的依旧是自家傻儿子和向问天两人组,两人整齐划一的回头,把目光集聚在了单静秋的身上,一动不动。   “妈,你来了呀!”刘一辰发觉自家妈妈总算出现,刚刚还满满的担心稍微减退,带着笑意说道,可又有些狐疑地皱起眉头,打量着自家妈妈,上下左右,好不认真,“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不然怎么今天早上睡得这样晚,怎么发信息都不回!”这疑问三连可是他发自内心的,毕竟他们家两母子向来有身体生病背着家人的好传统,每次只有等病好了,才会不经意间地说道上回自己怎么个病得在床上爬不起来。   这样想着,他似乎脑子的那根筋通了,感觉自己捕捉到了妈妈睡晚的真相,忙继续追问:“妈!你可别讳疾忌医,别成天怕我担心就自己瞒着、忍着,如果不舒服你得好好地告诉我,咱们一起去医院!没事的,我现在可有空了,又不急着进剧组!”眼神里写满了对自家妈妈的怀疑,连最上心的剧本也暂时丢到旁边,完全想不起来了。   旁边刚刚还在走神的向问天脑袋也凑了过来,满脸写着问号和关心。   单静秋一听,立刻摆手,这一紧张差点没把手上的汤给洒了,还好她动作灵敏,收回动作得很快,先把汤放在桌上,尴尬地解释了起来:“我身体棒得很!你放心!早上我是出去外头买菜呢,想说你和问天今天要回来,得给你们煮点好吃的,结果买着买着啊,这手机不见了,这不把我给急的,连菜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就跑去菜市场那边沿路一直找,怎么找都找不到,结果后来实在找不到,怕你们担心,刚回家,就发现啊,原来我这手机就放在家里床头呢!”还好她点亮了演技天赋,说起谎来绘声绘色,还带动作解说,看起来没有一丝破绽,她默默地给自己的精湛演技打了满分,感觉堪比影帝儿子。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可妈妈生病这事,也能要儿子担心得失了智,单静秋的精心解释刘一辰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眼神还带着不相信,恨不能变成个什么激光扫描仪把自家妈妈做个全身检查。   单静秋眼看着儿子还有些怀疑,就知道自己必须使出传说中的父母必杀技了。   她忽然长吁短叹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声音低落但半点不小,足够坐得远些的向问天都听得清楚:“哎,都怪我,人老了,不中用了,干什么都不行了,现在连个手机都看不住了!还害得你们担心!”   “是妈没用,你说来陪你,也没能怎么陪你,反倒是要我们一辰、小天都担心我了,我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她捶胸顿足的样子如果眼前这两孩子冷静下来,就会觉得和电视剧上的角色如出一辙,只是面对自家妈妈关系好的阿姨,突然这么自怨自艾的,作为儿子、晚辈的他俩哪能细细思量。   这话一出,刘一辰眼看妈妈神色难受的样子,心神一乱,慌忙解释着,手还不住跟着摆动,颇有些手忙脚乱:“妈,你怎么会没用呢!哎呀,都怪我乱说,刚刚话没过脑子,我就是担心妈妈你身体受不住,毕竟这段时间来h城照顾我您也很辛苦了,不然我哪里会这么问呢!”   他接着补充:“更何况啊,这手机,我上回不也差点丢?我还是个年轻人呢!都这样,所以有时候忘了啊,也是很正常的,你千万不要想多!”旁边的向问天跟着刘一辰的台词也忙不迭地点头,生怕点慢了就要单阿姨觉得她自己没用。   单静秋微微踌躇,眼神小心地向儿子那看去:“真的吗?”   刘一辰立刻恨不得指天发誓,用他生平最认真的眼神冲着妈妈满脸真挚地确认道:“妈,真的,千真万确!您现在菜谱都能背多少套呢!先头你还认识咱么家乡台那么多节目主持人的名字,我一个都记不住,您这么漂亮,出去人家都说你和我是姐弟呢,哪里会老,哪里会没用呢?”   应声虫向问天也扯长了喉咙同刘一辰一问一喝的:“是啊,阿姨,你千万别想多。”   单静秋从余光能看到两个小伙子紧张的神情,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说了句:“那就好,以后妈会注意点的,可千万别是老年痴呆了!”   多年做妈,也做出经验了,就像自古流传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样,当长辈的,和子女关系好了,卖惨这招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当然,也不可过度,不然就成了放羊的孩子了!   单静秋今天的计划依旧非常顺利,计划通的她殷勤地凑了上去给两孩子打着汤,嘴上挂着笑,不过这笑在俩单纯孩子看来,就是自家亲妈如释重负的笑,他们哪里知道,这其实是计划实施成功的狡黠笑容呢?   刘一辰从妈妈的手中把汤碗接过,坐在里头的向问天已经不怕烫的喝了起来,他是最捧场的一个,每每单静秋准备些什么,他都能立刻开启自己的扫荡功能。   刘一辰手上还抓着汤碗,眼神在前头打汤,不时温柔地看向他的母亲身上,他竟不知为何感觉有些身后发凉,好像被谁整了一样,不过一口汤下肚,又是一股一股的暖流,洗涤得心里那叫一个暖洋洋的,他便也把这种错觉抛在脑后了。   嗯,一定是错觉,可能是空调开太冷了!   ……   这儿是母子、朋友温馨情谊,可另一头,才刚刚从睡梦中被坚持不懈地手机铃声和门外使劲拍门的人无情叫醒的王少云和杨少锋,感受则截然不同了。   睡前的他们,是占据上风的大将军,拥有了胜利者的从容,酣睡在美梦之中,他们手上抓着的是几乎整个世界,好像什么成为影帝、粉丝无数、金钱遍地都触手可及。   可一觉醒来,怎么这个世界,全都变了?   直到他们醒来的这时,据说#王少云杨少锋#这个热门话题已经在后头跟上了一个爆字,挂了老半天了。   这个爆字说来一般还只有大新闻才能轮上,而且他们的这些新闻,在早上还一度把微博的服务器给卡爆了,一次性解锁了话题爆炸和引爆服务器两个成就。   毕竟现在他们俩一个综艺粉丝多、一个电视剧粉丝多,都算是大流量了,而爆料中提到的还半点不和人客气,直接摆事实、讲道理,什么聊天记录、截图,全都往上丢,都不带筛选或马赛克一下的,几乎都不能算得上爆料了,应该是免费大分享,连点遮盖都没有。   眼看着这爆料微博的关键词和内容,明明在不同的地方,昨天晚上隔空大战了一场的两人,现在可以说是神同步,他们如丧考妣,两眼一抹黑,已经是两股战战不知如何是好。   网上的舆论已经爆炸,只要点开两个人的名字,得,一句好话你都看不着。   先是王少云,被爆出来为了捅刀抢了他风头的杨少锋,竟然把剧组的私密八卦全部倾情放送,甚至连林永德导演都一起卖了,丝毫不给面子,天知道这业内里的大导手上有多少资源和人脉,都能不管不顾,把自己以后和人家合作的后路都给斩断了!   好不容易消停会,他还不肯服气,更是直接斥巨资请了水军下场刷话题,不把人搞死不满意。   而杨少锋呢?看似是被王少云陷害的受害者,可这对方爆出来的全都是真料,一条条的,不带半点藏私,几乎是指名道姓的说了,杨少锋和林永德之间关系匪浅,他也是凭借这关系上位,什么叫潜规则,就是只能私下默契,不能摆上台面的才叫潜规则,这事情一被放在聚光灯下,得,全完蛋!   古往今来,那些潜规则都是遮遮掩掩的猜测,像这样被直接敞开了说,怎一个严重了得。   还有另一个被“无辜”卷入的林永德,才一下飞机便被记者围追堵截,记者们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嘿,林导你家男主演为了整男二号,昨天晚上特地在微博爆料你和男二有潜规则、还因此,放弃了试镜时表演很好的《再会》主演刘一辰!他们昨天晚上已经为了这事情各请水军,在网上打了八百回合了,您怎么看?”   林永德还能怎么看,他也很绝望啊!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那一定是生不如死。别的不说,他虽然不知为何对杨少锋自带八米厚的滤镜,但他也要承认,刘一辰的演技确实精妙绝伦,这他如果说没什么,就是杨少锋合我眼缘,那肯定立即是一场大地震,人家非在背地里说他们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不然怎么会没证据只有一张嘴硬撑着。那唯一的方法,就是公开试镜视频,让网友评判,可这试镜的时候,杨少锋的表现……林永德至今回忆起来不忍直视,一旦放到网上去,只要是不傻的网友,恐怕都立刻倒戈。   公司里的老板已经雷霆震怒,包括《大义之剑》的投资商,本来这电影估计也就是堪堪回本,被三个主要角色联手搞一波,今天的上座率立刻又砍掉了一半,更有甚者,网上还有人发起抗议,要看到的人都无语凝噎,知道这部电影的结局估计不怎么美好。   他们还能怎么办呢?面对这无解的场面,他们只能扯着三个人轮着骂,好像骂骂就能吃个后悔药回到了过去一样。   而耷拉着脑袋的王少云和杨少锋二人,手下不停,还在用着另外的设备看着网上的风评,只有越来越惨,没有越来越厚,而后他们真的是彻头彻尾的绝望了起来,尤其是王少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他总算体会到了。   相对而言杨少锋还有些庆幸,毕竟他的粉丝大多不撞南墙心不死,不看到切实的证据,便能掩耳盗铃,全装不知,毕竟爆料里涉及他的部分太过夸张,林永德导演有妻有女,哪里会潜规则呢?反倒还有些人觉得他没准是被王少云p图黑的,冤枉得很,同情地向杨少锋那边倾向过去,虽然这种“同情”的数量也是浪里淘沙,但是总比王少云好一点,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的杨少锋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番。   向问天已经咕噜咕噜的喝完汤,还兜了底,把汤锅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干紧紧,他便要离开了。   今非昔比的他早就被彗星电影给预定了,人电影公司说了,下一部戏只要框架不出大问题,投资不过分,他们公司直接给全包了!这也是投资一个导演、联络好关系的必要收入,谁让这时候的向问天已经是票房大爆的导演代表人物了呢。   而向问天已经和刘一辰说好了,等剧本写好便第一个给刘一辰看,他希望两人能再合作一次,在他看来,学长就是他的福星兼救星,若是没有学长,恐怕他现在早就山穷水尽,退出导演行业了!   至于刘一辰,还在那端端正正地琢磨着他的剧本。   单静秋看着这孩子看书的身影,脑海中忍不住想起原身记忆中,她曾对高中时,为了学校文艺汇演话剧准备的刘一辰说过的一句话:“你成天就想着演戏演戏,演戏是能吃还是能喝?你拿你背剧本的功夫,好好背背课文多好!净去折腾那些没用玩意。”   而在记忆里那孩子只是这么耷拉着脑袋,抬不起头,好一会在喏喏地对原身说:“我会读书的,我真的读了,我最近课文都背好了,您放心……我只花一点点的时间看!”   记忆里那个小心翼翼地身影和此刻能坦然坐在那,不因为环境有半点影响的刘一辰身影相差甚远却又重叠在了一起,让单静秋的心里熨帖不已,单单是能坦然的、没有那些突然阻挡的追求梦想,对于一辰来说,曾经用了一辈子都没有做到,这条路很难,还好这孩子走到了。   想到这,单静秋突然觉得自己脑子空空,竟然忘了要紧事,一拍脑袋,往亮起的屏幕一瞅,果然到了时间。   她上网看了下当下的形势,三家公司联手入场,毕竟利益前面没有敌人,正在努力地和单静秋的小程序奋战,把一个二线女艺人结婚公开的消息往上刷,单静秋只是悄悄地偷笑了一下,如果对方非要把这两个话题换下去,她也同意,毕竟她现在可要给他们一个新的惊喜呢!   单静秋动作很快,虽然用的是手机,可还是不影响她的速度。先是隐蔽好了地址和相关信息,便迅速地爬上微博,用老方法丢下视频就好,完全不多做其他事情。   就像在好不容易平静的湖水里丢下一颗巨大的石头,可这个视频才放出没多久便要全网彻底爆炸,这回又让微博的程序员小哥们加了一回班,而热搜榜也总算换了,现在的热搜是#杨少锋 试镜#。   这视频很简单、也不长,只是两个片段拼接在了一起,分别是杨少锋和刘一辰当初试镜《大义之剑》的视频,这也是意外之喜了,单静秋昨天晚上就这么随手一摸,竟然还偷到了这个小礼物,不过礼物既然都准备好了,那肯定要送出去,才是真正的惊喜,所以她早就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满满,准备好要送上大礼。   前头也说了,杨少锋上辈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群演出身,没理论没实践、也从不学,全靠自己根据导演的粗略要求,瞎摸索,当然这个粗略要求可是真粗略的那种。   他的那套演技也就是在群演那吃得开,所以那回试镜的时候,林永德甚至连看都没看完他的表演便直接要他出去了。   试问又有谁能接受一个来试镜男二号的演员,直接表演上个世纪的“咆哮帝”版演技,而且人家咆哮帝还有眼神动作辅助,这杨少锋呆若木鸡的目光和僵硬的尴尬动作,更是大大扣分,大侠可不是只要会吼、会跑、会跳就行的!   所以在这段试镜视频里,两人的表现可不是前头《周六大作战》上的高低差异,而是彻头彻尾的“吊打”,就连原本杨少锋的粉丝都已经没办法面对自家偶像在镜头里“怒吼”、神色狰狞,眼神空洞无物,连走位都不走的样子了,而且对手还是只看动作就尽显大侠风范的刘一辰。   他们想来想去,唯一能辩驳的是也许在试镜结束后,杨少锋天赋异禀,突飞猛进,打动导演,这不是电影中杨少锋确实表演得不错嘛?   可问题就出在昨天流出的《周六大作战》现场演技比拼视频里,那里头的吊打程度,充分将这最后的可能堵得严严实实,只能低头认了输。   原本还试图帮着解释的杨少锋粉丝越说越乱,到了最后也只能认怂,躺平任嘲,毕竟连他们都不敢相信杨少锋演技远超刘一辰这一定式,又要怎么说服路人们相信呢?   前头的战场打得天翻地覆,就连路人们都下场嘲讽这位“新晋”小生的名不副实,甚至还圈出无数当初杨少锋买的“演技派”小鲜肉公关文来发大字报恶狠狠地嘲讽一番,谁叫这段时间来,一夜爆红的杨少锋可以说要人看到都烦,也挡了无数人的路呢。   而这其中,反而有一群人显得非常突兀,那就是刘一辰的粉丝,他们昨夜一个两个的都安心睡觉,一觉睡醒竟然发现主角之一成了自家偶像。   其中爆料说的还是自家偶像当初被人欺负,甚至连说法都没,就被从剧组里“开除”了出去,还是为了一个潜规则上位的演技渣,简直是羞辱了!   可刚要愤怒的他们,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先到各自平时跟随的“粉头”大人那去集合看看要如何处理,他们一向是成规模的做事,众志成城、其利断金,可不敢单干,毕竟有时候还会好心干坏事呢,这也是饭圈的一个潜规则了。   当然,刘一辰的这些分群里的“老资格”、“大粉”、“粉头”基本上十个有八个,都有着同样的一个神秘身份,那就是刘一辰的亲妈单静秋,没错,这些基本上都是单静秋的小号、小小号。   她一边在那陪着儿子看剧本,神色温柔,其实另一边,已经把手偷偷埋在被子里飞速盲打,还好她身经百战,练出来了,儿子又戏痴,没有注意到,否则她只能用厕所蹲大法,在马桶坑上战斗在第一线了。   很快,还群龙无首的粉丝们看到了来自后援会和几个大粉的信息,虽然描述有些不同,但意思大多是一个:   “大家在闹什么闹呢?你们知道某演员和某导演是咱们家一辰的锦鲤吗?如果不是他们成人之美,我们一辰就要去演武侠电影男二了,可他们这么一帮忙,一辰直接去《再会》当男主了,现在眼看电影要破十亿了,请大家务必不要拖后腿,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人家这么努力的把男二号抢去,要让我们一辰做十亿电影男主角,我们不得感谢人家?你们怎么还骂人的呢!这么粗鲁,一点都不像一辰的佛系粉丝!”   听了这话的粉丝一边偷笑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这他们怎么就没能转过这弯呢?如果不是杨少锋和林永德的鼎力相助,没准刘一辰就和《再会》错过了,究竟是在大导大制作流量小生里混一个男二号,票房不错好呢?还是做一匹黑马,带着小投资片千军万马闯出来,还狂压制对方好呢?这问题三岁小孩都知道是要怎么回答才是对的。   另外一个向来是刘一辰粉丝圈里出了名的,娱乐圈“编外人士”、消息很灵通的一辰亲妈粉默默地发布了这样一条消息:“可能前两天大家没有注意到新闻,彗星电影公司发的,两位善良人士不止是帮了我们一辰演了一部好电影、赚了口碑、赚了名气,而且彗星电影说了,一辰和向导都是签的分成约,也就是说吧,这么满打满算,没准我们一辰还比隔壁的男一号片酬都高……”后面附上的截图是彗星电影公司接受采访的文字部分,上头清清楚楚地写了这一事实。   这下刘一辰的粉丝们终于消停了,这究竟是哪来的善心人!不仅仅是送角色了,连钱一起送,伟大!估摸着对方要是知道能气死的刘一辰粉丝只是笑笑,躲在自家超话里头偷着乐,深藏功与名,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他们懂!   “任外头风吹雨打、腥风血雨,我们在自家窝里欣赏自家,与其花时间和他们吵架,去骂人,还不如多做几张一辰的表情包呢!昨天的《周六大作战》,前线妹子又送来了新资源,不如我们再来一场一辰表情包大作战吧,看谁的更厉害!”向来以半个黑粉自称的我们一辰宝宝啊,她的名言是:“我只是个生产刘一辰表情包的职业黑粉!”粉丝圈里都说她爱得深沉,毕竟她的表情包就连刘一辰偶尔自暴自弃的评论粉丝时都会用上。   于是,原本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粉丝对撕大赛,在刘一辰的超话里,又演变为了第n届刘一辰表情包制作大赛,这其中唯一的牺牲者则是无辜的刘一辰,当然,这下他还不知道自家亲妈主导的这一场,残害自己儿子的惨烈比赛,不过没事,很快地,他就要在他的评论里再次受到这些热辣出炉的新鲜表情包的洗礼了。   外头的路人们,包括杨少锋、王少云的粉丝们,吵来吵去没个结论,却发现少了一个重要的主角,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刘一辰却始终不能有姓名是什么情况?   他们为了摸清对方情况,偷偷地潜入刘一辰的超话试图看看粉丝是不是在筹谋大计、搞什么无间道、举报套路,却愕然地发现,怎么这家粉丝和别人画风完全不一样?他们那边吵得天翻地覆,这边居然在认认真真的做自家偶像表情包,还怎么滑稽怎么来?莫不是都是些黑粉吧……   可这么看着看着,他们竟然被这魔性的画风吸引了过去,还没忍住,保存了好几张刘一辰的表情包,一直到后来不知不觉地用出来时,才发觉自己居然叛变投敌了!只是那时候中毒太深,只能白天删了表情包,晚上在偷偷去下载回来,骗骗自己。   一开始只是表情包,后来便是了解作品,再后来甚至实时关注……到最后,一个两个便开了小号偷偷地完成叛变,彻底投敌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而这一天,后来都被网友们叫做吃瓜盛宴,毕竟他们可是眼睁睁的见着三个分明有兴起之势、或已经兴起的小鲜肉在这个转折点走向了南辕北辙的道路。   王少云被影响得相对少些,也只是相对,毕竟他起码没扯进潜规则里,只是留下了个锱铢必较的名声,但在粉丝眼里这也不是大罪,倒还是留住了粉丝,可问题就出在圈内,他连提拔自己做电影主演的导演都能“痛下杀手”又有谁能放过呢?所以但凡是有些想法想要和他合作的,都当即在心里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觉得要再斟酌斟酌,原本在小鲜肉中一骑当千的他飞速滑落,只靠着这些粉丝支持还勉力在娱乐圈里坚持着。   杨少锋则陷入了漫长的挣扎期,他究竟有没有潜规则,圈内的人没寻思明白,圈外的人是给他定了罪,圈内的人还是知道林永德导演起码在感情上很有节操,倒是不会真潜规则,没准就是对这后辈上眼缘,中意,提拔提拔,倒是被人黑了一把。所以圈内的,倒是还给一些机会,再加上之前《周六大作战》的合约还没到期,他也还是吸引了一些新的粉丝,只是这些粉丝都不太稳固。   林永德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再次拍戏便是在外国了,虽然他心里依旧对杨少锋充满了不知何处来的欣赏,可这欣赏也要讲基本法,他总不能把自己也给贴进去吧!   ……   单静秋现在已经在h城定居了,前头她本来是想着等事情处理完了,便回老家过自己快活似神仙的日子,还能每天在网上和粉丝们聊聊天,是的,她现在活像个粉丝圈里的明星,天天隔着马甲被人喊着“小姐姐”,半点也不心虚的全盘接受,可她想法转弯的时间点就发生在刘一辰当初再次进组之后。   事实上,刘一辰并不能算得上是一个真正意义的天赋型演员,他是一个“努力型”、“热爱型”的演员,对待演技、演戏充满了永不止息的热情,愿意付出自己所有的努力。   如果一个天才演员,他可能只是扫一遍剧本就能知道要如何演出完美,而刘一辰则是会从头到尾捋顺剧情,给这人物手写详细小传,包括每一个性格变化点、转折点,从这些出发,分析在不同条件、时间点下,主角要怎么做动作、怎么说话、怎么去表现,所以他每回“戏痴”起来,就能很快入戏。   天知道,那天单静秋回家,看到自家儿子抓着根笔当手枪,在租房里比划着,嘴上说着台词:“正义,永远不会结束!起码我,永远都会寻找正义!”还在床上前滚翻、后滚翻,中枪、狼狈战斗……那时提着鸡汤的单静秋差点吓得把儿子揪起来去找个精神科医生看看。   不过过了没一会,她便知道她这些是误解了,刘一辰最喜欢在脑内模拟拍戏时的进程、自己先预演个一次两次,寻找到最合适的表演方法,他认为做的这些都能帮助他更快的入戏。   于是单静秋为了保护住儿子在粉丝面前的尊严、保护住儿子不被人抓去精神病院关起来,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h城这租了个房子,好生照顾儿子,顺带前排围观儿子的日常搞笑表演。   例如说上回,刘一辰接了个京剧纪录片,里头演了个知名的京剧演员,每天大早上,起得比鸡早,还要吊嗓子,就差被人告扰民了,还好单静秋买了隔音墙纸,单静秋连进去里面叫他出来吃饭的时候,好声好气对方可不会回,非得掐着嗓子,不伦不类的用京剧腔调唱着:“郎君啊,你可是时候出去外面就餐了~”尾音拉得老长,有些跑调,不过儿子倒是也不介意,应了声:“哈!”便踱着步走了出去,活像是戏台里刚下来的。   还有那回,刘一辰演的是个乡下进程的小农民卖土豆的,单静秋至今不想回想起她那天回家看到自家儿子蹲在她房间门口,前头摆着一个她买菜用的小兜,里头摆着几把她收拾好放冰箱里的菜,埋着头对她说:“老乡,你,你买点吗?新鲜的,上头还都是水珠子,水灵灵的,刚从乡下那头摘过来。”天知道单静秋那时候看着那把,她一大早特地洒了点水放在冰箱里的菜上面的“小水珠”,感觉下一秒就要骂人了,不过作为一个戏精的老妈,她还是暂且配合了儿子,丢了几毛钱便恶狠狠地把青菜抢走,哪管那小农民儿子在后头哭天喊地,说天理不公。   在家里他们一起联手上演了戏精的诞生,不过单静秋在近距离接触后,真的觉得儿子也许正是这份热忱和不怕丢脸的努力,才能让他凭借缺失了百分之一的天赋,达成百分之百的成就。   而在这辈子,刘一辰的发展渠道和从前也很是不同,在还没有被杨少锋截胡的世界时间线上,刘一辰是通过《周六大作战》和《大义之剑》刷足了好感度红的,后来一直综艺和电影、电视剧并行,算是个流量演技派,而这辈子自家儿子则更多的倾向于纯演技,只要他喜欢的、感兴趣的角色,不带犹豫的,立刻就接,像是什么不怎么赚钱的纪录片、悲剧片、话剧,只要让他感兴趣,他一概都接。   这几年下来,刘一辰的演技奖杯在小小的家中都摆了一墙,也要她这个做妈的很是光荣,单静秋想过,也许从前的“刘一辰”便是个这么单纯的戏痴,只是生活、家人的不支持,让他学会了在众多选择中选“合适”的而不是“喜欢”的那一个,让他学会了即使在最亲近的家人面前也要把自己的喜好暂且搁置。   不过单静秋现在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自家儿子现在这傻样子,前辈子的儿媳妇还能看上他吗?怕不是搞出个光棍影帝了!虽说成了个网瘾老妈的单静秋根本不着急儿子结婚,只是她就怕到时候这鲜花落到了别人家,哭都来不及……只是自己的儿子能开窍吗?单静秋远远地看着儿子正在一边看电影一边写分析,口中还念念有词、表情变换的样子,沉痛的摇了摇头,看来这傻儿子,没救了!   愤怒的妈妈,只能到网上默默地为儿子的表情包大业添砖加瓦,什么,你说这是打击报复?才不是呢,这是单静秋对儿子,最深沉的爱啊!   ……   刘一辰前两天刚请了假去拿了个影帝奖杯,回到h城在家里收拾了收拾便又赶到了剧组,他虽说爱戏,但是向来很是礼貌、也不趾高气昂,对待工作人员态度很好,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场务、道具,都对他印象很是不错,所以他今天一进组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冲着他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对他喊着恭喜,说他是大影帝。   刘一辰不知怎地,似乎是被他那群奇奇怪怪的粉丝传染了,差点就回了句:“影帝拿多了,不用祝贺,习惯了。”还好他及时顿住,摇摇头把那群有毒粉丝甩在脑后,冲着每个人都笑得温煦。   他才刚走进化妆间,忽地外面一个场务脸色有些奇异地跑了进来,连门都没敲,一进来以后才刷白了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歉,刘一辰只是摆摆手说没事,便问到:“这么急急忙忙地赶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场务小哥左顾右盼,看没人,忙凑了过来,冲着刘一辰说得小声:“……他就在门口站着呢!”   刘一辰挑了挑眉,他来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问题1:来者何人?(感觉是送分题啊qaq)   另外单静秋委托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她其实不是黑粉,是真亲妈粉,对不对!   阿花:对!对!对!   话说刘一辰上辈子后来过得那么不好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他就是个戏痴,真的特别热爱梦想,愿意为了梦想努力的那种,可同时也超爱自己的家人,so…… 第108章 他曾是男主角(八)(完)   要是有人现在这个时间点, 走到剧组外头,看见眼前堪比“修罗场”的场景, 可能都会忍不住好奇眼前的这两人怎么又扯到了一起,毕竟吵架吵到人前人后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还是少数, 像他们闹成那样的,基本上也都该老死不相往来了。   此时站在剧组外头没人地方面对面一阵相对无言的两人正是杨少锋和刘一辰,场务小哥一撞到杨少锋出现, 便匆匆忙忙地拦住他不让他进剧组, 毕竟就连场务小哥,都听说过两人之间的选角纠纷。   他在对方千说万说之后才犹豫地点了头, 去里面问过刘一辰, 本以为刘一辰应该会避而不见,可对方似乎没半点忌讳,径直走了出来,便站定在了杨少锋的面前。   “你居然敢出来见我?”杨少锋扯了扯嘴角,打量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说来也好笑, 上辈子刘一辰真的飞黄腾达后他们俩已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 他能看见对方基本上都是从电视上, 而这辈子那次“网络大战”后两人之间更是毫无联系了。   刘一辰倒是很冷静,只是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不敢?”当然, 他也不是什么傻白甜,刚刚出来之前,已经远远地便看过杨少锋的样子, 他身穿简单的白t牛仔裤,手那时正盘在身前,不知在想什么事情,但总之可以说是手无寸铁,而后头场务小哥还在那时不时地盯着,生怕他出事,这样的防备之下,刘一辰倒是也没有什么可担心得。   被刘一辰的话噎住了一下,杨少锋心中有些惨淡,又有些愤怒,是啊,对方为什么要不敢,从上辈子到现在,他永远屈居人下,只听说过他这种人羡慕对方的,哪里听说过对方会怕他的。   好一会,他低着头,眼睛竟不知不觉有些赤红,愣愣地便问:“你现在怎么都演这些乱七八糟的片子?这些片子根本不会红!什么纪录片有什么值得演的呢?”   事实上杨少锋一直在关注着刘一辰,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要他心神被紧紧牵住,只是刘一辰做的这些决定要他摸不着头脑,上辈子的刘一辰由于是大红人,所以基本上一举一动都会迅速地被放到新闻上、网上,哪怕是杨少锋心里头看他不是很爽快,可每回只要点开手机,一定能在什么地方看到刘一辰的脸。   他掌握了超前十五年的信息,哪怕是因为网络大战占在下风,他还是凭借那些综艺、不知名的网剧角色、系统的加持又打出了自己的一条康庄大道,反倒是王少云还查无此人了,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来,为了抢几个角色,他一次又一次的和系统赊欠些信仰值来买新的道具、新的卡片,一天滚一天,他的吸粉能力也跟不上趟,渐渐地他已经无力还这份虚拟的债务了。   “您好,巨星系统正在为您服务,您赊欠的信仰值已经到达100000点,其中有50000点马上要到达逾期时间,若不能准时归还,系统将由于能量不足陷入沉睡,而后脱离宿主的身体,请务必在指定时间前归还信仰值,非常感谢。”   杨少锋现在想起来前天那系统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冷漠样子还忍不住一激灵,他当然是离不开巨星系统的,可问题恰恰在于他曾经觉得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信仰值,现在犹如遥不可及的天堑,所谓的信仰值是粉丝发自内心的崇拜、追求,而这些也许在第一次拍《大义之剑》、第一次上综艺的时候还能容易获得,在后来有了一大段黑历史后,吸引粉丝便变得很难。   尤其是他信仰值不足导致的拆东墙补西墙,抢机会需要用道具、可得了机会要表现好的信仰值就变不出来了,他依旧把上辈子的那几个机会抢到了手,就像那部因为男主局的精彩演绎大爆了的网剧,换了他两眼一摸瞎的演技,直接无人问津,丝毫没有上辈子的势头,甚至都播完很久了,到现在播放量还没有破亿。   他茫然地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怎么了,这辈子他把“该”属于他的机会全都一把抢来,还有了强大的系统加成,远超越多年的记忆,他难道不是应该成功的吗?   可刘一辰竟然不珍惜手上的机会,还去拍什么见鬼的纪录片,根本就是浪费人气!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刘一辰皱了皱眉,杨少锋特地把他从里头喊出来,而后便站在自己的面前神游天外,不知想到了哪里,半天才对他的选片指手画脚,他懒得作答,又等了老半天却没有等到一句话,有些觉得自己只是被捉弄了。   被刘一辰一下从纷乱的思绪中打醒,杨少锋愣愣地抬头,看了对方好半天,突然说道:“你恨我吗?”   “恨你?”这话说得刘一辰有些茫然,跟着念了一遍不知道对方在想的是什么。   杨少锋似乎眼神发着光,紧紧地将目光锁定在对方身上,若不是刘一辰拉开了距离,他甚至想抓着对方大声质问:“是!网上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大义之剑》林永德导演选了我而不是你,那段试镜视频里你表演得比我好太多太多,你不恨吗?你不嫉妒吗?”就像上辈子的他一样,一直活在对对方的嫉恨之中。   刘一辰这倒是笑了,他看了杨少锋好一会,才说道:“那只能正在在林永德导演心里你比我好,比我更合适,这又有什么呢?”在圈子里摸滚打爬久了,就连当初只是做配角的时候也时常是被导演一句话换掉,要是什么都恨,估计这辈子的仇人名单都能写个满满一笔记本。   “什么叫那有什么呢?你有想过吗?如果你拍了《大义之剑》,也许这部电影你会拍得很好!而且这个角色就像是和你量身定做的一样,这么适合你!没准他能让你走向成功……”杨少锋有些接受不了刘一辰的回答,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可以不嫉恨呢?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能不恨他呢?   刘一辰这是头一回看到指天画地,就差没像是古早电视剧里头冲过来抓着女主角死命摇晃的男主角了,杨少锋那激动的样子感觉好像刘一辰的回答要他抓狂了一样。   可他依旧答得冷静:“也许,但是木已成舟,我只会怪我自己表演得不够好、不够优秀,没有能让林永德导演选上我,而不是怪他选上别人,这世界上比我演技好的、比我适合角色的数不清楚,只要我自己能好到让对方忽略一切条件而选我,那自然战无不胜,可如果我做不到这个程度,对方选择他们更想要、更适合的一个,不是理所应当吗?”   这里头没有半点水分,在圈子里久了,刘一辰向来这么想,只要他够优秀,优秀到在导演心中他永远是第一顺位,那么自然不会轻易被人换掉,可如果他没能做到,对方乐意选自带投资的、演技更好的、流量高的……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听着刘一辰的话,杨少锋愣在当场,如遭雷劈,在心里反复地念叨了两次刚刚刘一辰说的:“只会怪自己表演得不够好、不够优秀”,而上辈子的他,几乎在错失了《大义之剑》后的每一天都在怨恨,怨恨林永德导演没有眼光、不选中他这块璞玉、不是他的伯乐,抱怨他是因为少了些科班学习的经验,若是有了肯定一飞冲天、抱怨刘一辰,明明有配角可演,非要和他这十八线群演来抢这么一个角色……   一直到中年时,看着电视上眉飞色舞的“影帝”刘一辰,他依旧在恨,他心里觉得成功的机会只要属于他,他一定能手到擒来!   可事实证明了一切,杨少锋有些绝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哪怕是把这个机会抢到手里了,他也守不住   刘一辰按亮了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大半,里头马上要轮到他的戏,虽然他是现在剧组里最大牌的一个,但他从不摆什么架子,也不会耽误众人的时间,每回都是准点开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这里开戏时间要到了,我得先进去了。”刘一辰礼貌地问道,   杨少锋嗫嚅着嘴,半天没能问出来,眼看着刘一辰要走,他忽然大声喊住了对方:“刘一辰!”在看到他回过身来是,他愣愣地问道:“如果《大义之剑》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呢?只是被我抢走了而已!如果本来你当时就会被林永德导演一下选中,凭借男二号角色直接获得高票房,青云直上呢?”   他心底的恶意不知为何有些满了出来,杨少锋恨极对方好像无事发生的样子,他绝不允许:“你有没有想过,你本来应该有的东西,只是被人抢走了!”   刘一辰噗嗤地就笑了出来,倒是笑得有几分爽朗,他原本被叫得回头的身体,整个转了过来,正面地对着杨少锋:“如果能被人抢走,也只能证明我不够好,这机会也不是那么的应该属于我,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眼神认真:“如果这辈子都被困在过去,那该活得有多痛苦?我也有我的幸运,我遇到了向导,遇到了《再会》,起码在我心底,我不觉得遗憾,如果非说应该属于我,我反而觉得我和向导一起从零到有去做的《再会》更属于我。”   想到了《再会》,杨少锋心里更是一片愁云惨淡,在上辈子这部《再会》、这位向问天根本就是查无此人,这辈子直接横空出世,接连两部和刘一辰合作的片子无论是票房口碑收益都很好,若不是因为向问天没有用上辈子那些出了名大爆的剧本,他几乎要以为向问天也和他有共同的人生经历了。   只是越是这样,他越是忍不住地恨眼前一片坦然的刘一辰,有的人过得好,在别人眼里面本身就是一种罪,他受不了对方的云淡风轻,受不了对方能坦然看开,更受不了明明他做了一切他想要做的,还是拦不住刘一辰的发展,只能自己黯然低头。   杨少锋的头低低的看着下面的地面,他能看到不远处刘一辰的脚,现在上头还是穿着古装剧里的鞋子,他好一会,似乎是从喉咙的最深处发出了疑问的声音,并不大声:“如果让你再来一次会怎么样?”   “再来一次?”站得挺靠近,刘一辰一下听到了对方的问话,重复了一次后没搞懂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让人生再来一次呢?让你带着记忆重新来一次,你会怎么做?比如《大义之剑》你还会错过吗?你会不会去争取《周六大作战》的固定嘉宾,前头的那个网剧呢!《明日》这部网剧里的角色也挺适合你,我演的那部,你会想要吗?”   刘一辰被对方说得哑口无言,打量了对方好半天,艰难地在内心深处评估着杨少锋的心理健康程度,好一会才思考完,斟酌着回答:“人的这辈子不算长,如果以前发生的事情要你觉得后悔了、遗憾了,可总也没有后悔药吃,没有回头路走,只要一直一直努力往前,你改不了别人总能改自己……”   好一会他才叹息着说:“不要说这些没根据、没可能的话,就过好今天,珍惜现在吧,起码对于我来说,过好现在的每一天,过去的那些也就不是遗憾了……”   “刘哥!里头导演在喊了!”场务小哥眼看着时间要到了,里面的导演开始叫道具去布置场景了,眼看这两人说了好半天,那杨少锋哪怕他离得这么远,看着也有些奇奇怪怪的,他忙不迭地催促着刘一辰回剧组里开戏,小心翼翼地生怕那头发生点什么事。   听到里面叫喊的刘一辰也没犹豫,点头示意了一下,只是说了句:“杨先生,我里面还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便脚步匆匆地跑了进去,半点大明星气派没有。   那天,杨少锋站在那很久很久,心里不断循环播放着刘一辰的那句“过好今天,珍惜现在吧”,最后扯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摇摇晃晃地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他拼尽全力抢来的,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个错过的机会,遗憾却不算可惜。他觉得自己像是中奖般拥有的,可以改变人生一切的逆转机会,在对方看来只是不切实际的空谈。   他连第二次过人生都过不好,对方却能将只是“单行道”的日子过得完美。   直到此刻,杨少锋依旧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在心里觉得,也许有的人天生就是主角,而他,只是那个配角,所以他哪怕拥有那么多翻盘的机会,都翻不了盘。   ……   晚上在和自家老妈进餐时,刘一辰提了杨少锋一嘴,倒要让单静秋愣了好一会,她可没想到,杨少锋居然还敢上门,挑了挑眉的她认认真真地把自家儿子从脚扫到头,确认身体健康没有毛病后才放下心接着吃,听话痨版的儿子正在边吃边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特别奇怪,还问我如果人生能重来要怎么办?”刘一辰吃着饭,想到下午杨少锋的不对劲依旧觉得有些冷,在他看来这神神叨叨的,有些精神分裂的前兆。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单静秋一边问着话一边动作熟练,她将她不想吃的菜可劲夹给正在说话的刘一辰,筷子飞快,很快搭建了一座菜山。   刘一辰放下筷子,想了会笑着说:“我叫他要过好今天,珍惜现在。”说完话抬起饭碗只觉得一沉的他看向自己沉甸甸的碗一阵无言,忍不住看了眼妈妈心虚的脸无奈的接着往下吃,咀嚼了几口又接着说道:“我搞不懂他想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人不可能一直想着下辈子要怎么做、怎么抓住机会的,错过了机会、没做好的事情已经是遗憾了,那就去改,明明能抓住的只有今天啊……”   看着自家儿子若无其事的说出些“大道理”的单静秋有些感慨,只可惜在原身那辈子的刘一辰,他在失去机会后经过沉思,选择了那时对于大家都好的“最优道路”,最后反倒走到了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还好,这辈子,抓住了今天的刘一辰同样抓住了那个分外光明的未来。   屋子里忽然只有安静的咀嚼声音,单静秋似乎低着头在想些什么。   “一辰啊!”单静秋忽然喊了儿子一句,看到对面的傻儿子抬起头,眼神迷糊,她痛心疾首的说:“你不是说要把握今天吗?你把握了吗?”   刘一辰愣了愣,直线条的回答:“我觉得我一直把握得挺好啊!最近这部戏也是我喜欢的,跟这位新导演学到了不少东西,下部戏我也寻思好了,想再去演个文艺片……之前都商量了,然后过后会去电影学院那边念个研究生,进修一下……”   他念念叨叨的说个不停,说起自己的人生规划就滔滔不绝了起来。   单静秋愤怒不已的摇了摇头:“你这些事业都抓住了,那我的儿媳妇呢?你给我抓个儿媳妇来了吗?”她想到真正世界里刘一辰那个在这个时间段差不多该成了婚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就一阵心痛,错过了这村没这店,再说了,看着儿子心中的“老婆”只有演技的样子,她就好一阵挣扎,虽然单身也挺好的,可分明自家儿子偶尔还是会寂寞、还是会孤单,如果真能单身至上,不因单身有任何影响倒是没事。   听着自家妈妈的话,刘一辰心虚的低着头,努力冲着碗里埋头吃饭,不敢对上自家妈妈的眼神,按说其实他在圈子里名气不小,赚的钱也不少,还算是受欢迎的对象,只是他遇到演技反射弧总也有点长,例如上次和向问天拍电影,女主角跑来他这里要和他对戏,为了感谢他要请他吃饭,他生生和人家聊了一顿饭的演技经验,最后对方冷着脸离开,再也没来过,这件事后来差点要向问天笑破肚皮。   他最近一段时间来已经严禁向问天上门,谁让向问天现在已经妻儿双全,每次他出现在家里,妈妈就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扫射着他,感觉能在他身上射光机关枪的子弹。   单静秋冷漠地收着盘子:“别人家养猪,不用多久就知道拱白菜,我们家养的猪,到了现在也只会吃白菜,光吃不知道干活!”说得冷漠的她暗示着此刻正在把白菜夹到嘴巴里的刘一辰,这话一出,差点要刘一辰呛到,他尴尬地猛烈咳嗽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亲妈。   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的单静秋又叹了一口超长的气,肺活量十足:“别人家的孩子懂得金屋藏娇,我家的儿子不仅没金屋、没娇的,还能把自家妈妈拉下火坑……”她摇着头叹着气,背景是疯狂咳嗽脸都涨得通红的刘一辰,这又是另一段小插曲了。   影帝刘一辰向来兢兢业业,唯一的小癖好便是他要准点“下班”回家吃饭,一开始甚至有狗仔屡屡跟踪他,恨不得能搞出个大新闻。   那时还有心急的狗仔放了个预告:“知名影帝h城建爱巢,每日匆忙回家与小情人共进晚餐,究竟是什么样的美女吸引了影帝的心?”他们还剪了个黑色的剪影来做宣传,只要有点眼力见的都能一眼看出这个影帝就是刘一辰。   那时候总算有了经济公司,但是管束不大的刘一辰还在家里对着自家老妈演着家庭版的“戏精的诞生”,就接到了来自于经纪人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那头声音严肃:   “听说你在你家金屋藏娇了?怎么不和我们说呢?阿姨也没和我们说过,你又没有什么粉丝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咱们可不搞什么男友人设,这有感情生活是好事,你得敞开了说,公司好公关!”   自从接手了刘一辰,经纪人成天便也很是忧心忡忡,虽然刘一辰是出了名的自律,每天除了演戏只有演戏,身材保持得也很好,粉丝粘度也高,不闹事,在感情生活上是一片白纸,24k纯单身,这白纸程度让经济公司的老板有一次都忍不住问着刘一辰的经纪人,是不是到了年纪就要给刘一辰相个亲?   所以一看网上这大新闻,他可以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怎么就这么被媒体拍到了,喜的是难道自家艺人总算能“嫁”出去了?还有女孩子不嫌弃影帝面纱下的傻白甜、戏疯子肯同他交往的,这也是个不小的惊喜。   可刘一辰只是满脸茫然地对着电话说道:“没啊,什么金屋藏娇,我连金屋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娇呀!”   这些年来他倒是赚了不少钱,基本上委托出去理财投资,h城除了有许多剧组驻扎拍戏外,房地产倒不是很发达,再说他总是和母亲住在这套二居室里,离剧组也进,没在h城置办其他房产。   于是就连经纪人也陷入了沉思,这刘一辰会不会撒谎他心里还是门清的,那既然如此,这金屋藏娇的莫非是其他影帝?   到了下午,全网推送“影帝刘一辰金屋藏娇!好事相近!”的头条上线时,经纪人一边在心里不可置信地接受者头回被刘一辰骗了的事实,一边飞速地打开了几乎爆炸的手机,却在看到这爆料里的配图文字时哑口无言。   这估计是哪家新人报社做出来的,怎么其他媒体也不帮着审审稿子,连这样的稿子都敢放?经纪人看着眼前怎么看怎么是单静秋携儿出行的二人照片,心中一片沉默。   不过这也是他少见多怪了,这些年来刘一辰自获得了影帝后一直在拍戏,前头也有拍了挺多不怎么有名气的纪录片、话剧,所以一度在网上话题度不高,早期跟着他的那几家媒体,看遍他的无趣生活后也就放弃了、   一直到这两年,有两部剧情很有意思的网剧找上了门,刘一辰一下又重新回到众人视线中。话题度颇高的他总算又重新获得大明星的狗仔队跟踪待遇,只是这届的狗仔队很不行,也不好好研究下资料就直接来一波倾情大放送,只是多角度拍了拍单静秋出现在刘一辰身边的照片就觉得是找到了一条大新闻。   不过这辈子的单静秋倒是看起来很年轻,能生出个明星儿子,这家在外貌上的基因也很是不错,又成天在网上和人泡着,心态年轻得很,虽然已经步入五十好几近六十,从背后看还真看不太出痕迹。   而在那时,时刻关注自家儿子情况的单静秋私信里也被粉丝们急切的询问给塞爆了,收到了无数提问的她在打开新闻后,面对着那些儿子和她去买个菜、吃个饭、回家下楼晒个被子,还配上各种精彩情侣对白的言论哑口无言,愤怒不已!   毕竟断人财路,天打雷劈,这些乱曝光的王八,是要绝了儿子找对象的路呀!愤怒的单静秋立刻在键盘上劈里啪啦的用各个账号全方位的发出了信息。   “一下午便开到新闻头条是我们一辰闪亮登场,万众瞩目,害我还有点小惊喜,总算有人再次关注到我们的演技派了!可是这下面配的新闻,只想让我一脸问号的大喊一声,什么鬼?我实名辱骂这些骗人感情的媒体杂志,我还以为我养了这么多年的猪会拱白菜了,我们家一辰也会找对象了,结果呵呵,还是个梦!”   “什么玩意金屋藏娇!破屋藏妈吧!记者们要不要拍个神秘女友正面照再来爆料?你们拍了会不会一愣,这怎么刘一辰这么年纪轻轻的找个富婆包养,不怕年纪差,金钱力量大?然后再一看,发现还有点眼熟,和刘一辰很有夫妻相?作为多年老粉丝的我只想同你们说,放过我们没媳妇的一辰吧!我们粉丝还想在今年看到一辰找对象呢!”   “双击点击666,这操作牛了!我今天下午满心期待的看着新闻,拿着手机就像在奥运夺冠现场一样激动,感觉总算能看到我们单身狗偶像找个对象了,可点开一看,可去你大爷的吧!你这不是向全天下宣告我们刘一辰还是条单身狗吗?每天拍完戏准时下班和亲妈吃饭,还去买菜,穿着个拖鞋就下楼晒被子、丢垃圾的,我们一辰不要面子的?不要媳妇的?”   原本好不容易憋了个大招的记者恨不得刷一百遍刘一辰的搜索,看看网友们有没有因此激动不已,先头这网友还有些震惊于影帝找了个对象,不过面对那时已经三十好几的刘一辰,还有些理智网友在下面“劝”着粉丝,这刘一辰影帝年纪也大了,找个合适对象也不错,大家还是要祝福他,别因为自己的爱束缚了偶像。   可没一会,风向逆转,终于反应过来的粉丝们发现自己是“空欢喜”一场,刘一辰基本没什么女友粉,粉丝个个的跟着单静秋走歪了画风,几乎都成了黑粉和亲妈粉的混合组织。   甚至粉丝里还有个出了名的打卡号,名字叫做“辛苦养的猪,今天学会拱白菜了吗?”,每天准时准点的发送一句“没有”,已经打开了三四年了,这号便是担忧自家偶像永远找不到对象的刘一辰粉丝开的。   所以今天他们万众一心的感情受到了巨大欺骗,在误以为自家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猪,总算学会了基本技能“拱白菜”之后恨不得普天同庆,才发现他根本就还是原地踏步,一切都只是梦!   也就是在这天#刘一辰不会拱白菜#上了热搜,倒是真让网友们一起了解到了知名影帝至今未婚未恋,24k单身狗一只的事实,当晚被经纪人押着上了微博的刘一辰看着这热搜竟好一阵无语凝噎,对待这群活体黑粉们无可奈何。   最后他还是发了条澄清微博,里头是他和单静秋的合照,简单配文:“这位神秘女友是我亲妈,也希望各位媒体记者尊重一下每个人的私生活,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合适的对象,一定会准时的告诉大家的。”   下面的评论全是被刷屏般的刘一辰表情包,配字千奇百怪,什么“我刘一辰有女朋友了!”、“别笑,我偶像能找到对象!”、“不存在的,根本不存在的”……一张接着一张,尽显黑粉本色。   刘一辰看向评论,上头的通知栏不断传来学弟向问天的关心问候:“喂,学长,听说你还没有学会拱白菜,加油哦!”、“学长,你说阿姨看到这信息会不会特别开心,以为你终于找到对象了呢?”……   一句又一句的轰炸,要刘一辰无可奈何,自此以后“总是找对象却也找不到对象的影帝”便成为了他在粉丝心中的新称号。、   ……   “奶奶,爸爸又在盒子里头!”虎头虎脑的小孩从远处撒欢一般地跑了过来,一下扒在了单静秋的脚上,个头很小,仰起头看着奶奶笑得直流口水。   单静秋无奈地给这调皮捣蛋的小家伙擦擦流出来的口水,嘴里还应和着:“是啊,爸爸在盒子里头,妈妈呢,妈妈也在盒子里头吗?”   不过对这小家伙运动模式还没摸清楚的她,话刚说出便看着这小萝卜头当即又以拦不住的速度冲到了电视前面,看了老半天,兴奋地边叫喊边冲了回来:“妈妈也在盒子里头!”   单静秋无奈地把自家的孙子一把抱起来,走到了客厅的沙发那,两祖孙坐在了一起,现在电视里头播的是当下国内分量最足的金镶玉电影节的颁奖典礼,今天晚上自家儿子和儿媳妇都要上去。、   是的,儿媳妇。 宝*书*网 w*w*w*.*b*a*o*s*h*u*2*.*c*o*m   原本在单静秋看着即将迈入四十的儿子,心里差不多要接受儿子是个单身狗人生的她,甚至还寻思着给儿子多多买些保险,却发现儿子竟然牵着一个漂亮姑娘回来了!而那姑娘正是儿子从前人生线里的媳妇李婉婷,两人手牵着手的样子,让单静秋差点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儿子你会拱白菜了?”不过还好,她多年老江湖的经验,还是让她及时克制住了欲望,温柔殷勤地招待了等了八百年,等得孙悟空都取经回来都差点没等到的儿媳妇。   这坐在一起一聊天,一寻思,单静秋才知道这辈子的缘分出在哪!李婉婷也是个演技派,她单身的理由倒是和自家傻儿子不太一样,她只是要求高,想找个志趣想和、性格互补的对象,在圈子里鱼龙混杂的,感情生活也变化得快,所以过了这么些年,她也还是单身。   一直到儿子被特邀回电影学院读研究生并做本科的讲座老师时,李婉婷刚好陪着自家的侄女上学,倒是遇到了这个挺多年没再凑到一起的刘一辰,两人一开始是怕尴尬,坐在一起寒暄着,可这么聊着聊着,却发现在演技方面颇有些共同语言,尤其是李婉婷现在演技遇到的门槛,在刘一辰的解读下,立刻变成了触手可及能马上解决的问题,要她好一阵的欣慰。   加了联系方式的两人,一开始只是一个好奇宝宝加一个好为人师的组合,可聊得越发久了,便不知不觉走得很近,李婉婷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后,没有半点犹豫,立刻便向刘一辰表了白,两人便这么顺水推舟的走到了一起,倒是越相处,这感情越是稳固,毕竟李婉婷像火一样热情又脾气大,但只要心里有话,立刻就直说,刘一辰则温温吞吞的,但不太好意思主动,有时候感觉不到别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一拍即合的两人很快地走到了一起,在地下恋爱了一年有余后,终于决定正式同家人见面,步入婚姻的殿堂。   在和李婉婷稍微聊了几句,知道这确实是个好姑娘的单静秋没犹豫,立刻便同意了这门婚事,毕竟自家儿子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总算能找到合心意的对象,这可真是太艰难了,这样的机会,单静秋怎么会设下门槛呢?很快地,两家人见面便为他们俩定下了相关事项。   在李婉婷和刘一辰宣布结婚消息的当晚,持续了十年有余的“辛苦养的猪,今天学会拱白菜了吗?”打卡博在微博上欢天喜地地狂呼:“我家的猪今天终于学会拱白菜了!”也是在那天,刘一辰那些现在都已经为人妈、为人爸的青年中年粉丝一个个欢天喜地地跳了出来,转发抽奖为刘一辰添喜气,也是在那天,有许多还在叛逆期,成天看自家老爸老妈转发什么心灵鸡汤、迷信想法的微博里一夜之间变得轻松俏皮的他们,悲愤欲绝的知道原来他们心里有些古板的爸爸妈妈曾经也是个叱咤粉丝江湖的追星达人。   而两人结婚后,倒是一切很快,没多久单静秋的孙子刘慕亭便出生了,而这皮孩子一出生便是在单静秋和父母那轮着过的日子,所以也很是粘单静秋,每次单静秋偷偷地在网上日常为儿子打call,不她现在还是个双担粉,连带儿媳妇的份一并带上,给自家儿子儿媳疯狂刷图刷新闻的时候,才刚学会不久的小孙子每次虎头虎脑的出现在她身边,侧着头长大眼睛地问:“奶奶,你在干什么呀?”的时候,都要单静秋一阵紧张,不过单静秋别的不说,多年家庭版戏精的诞生要她大大提高的演技和应变能力,镇定自若的同小孙子好一阵说瞎话,“奶奶当然是在学怎么用电脑啊,不然以后跟不上时代了!”便满意地看着小孙子点着头蹲在旁边玩起了自己的玩具。   “今天的金镶玉影帝候选人是有《明日将至》刘一辰、《末日世界》李随便……”台上的颁奖人已经开始念候选人员名单了,每次念到对应名字时屏幕上都会出现演技片段,怀里的小孙子一看到爸爸出现便激动得手足舞蹈的,单静秋也跟着有些紧张,每回儿子儿媳出去参加颁奖典礼,她都这样心跳如雷,还好她身体倍棒,否则这激动程度,没准就出点事了。   台上的颁奖人员故作悬念,下头的候选人画面不断切换,刘一辰的手被李婉婷的手包住,两夫妻倚在一起,分外惹人欣羡。   颁奖人皱着眉头往下头指着:“下面秀恩爱的那对,怎么这样欺负单身狗们呢?”看着噗嗤一声笑着分开的李婉婷和刘一辰,颁奖人突然笑开了花,接着往下说:“不要东张西望,就是你了,第30届金镶玉奖影帝获奖人:《明日将至》刘一辰!”   掌声雷动,刘一辰轻轻地吻了吻妻子的脸庞便走上台去领奖,一步一步走得踏实,这些年来他在演技上可以说是风雨无阻,从未有一天懈怠,这是是他首次演科幻片,也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h城家里的单静秋已经抓着孙子的手,同时还自带尖叫配音,一起为刘一辰庆祝着,两祖孙笑在一起,不住地喊着:“影帝!影帝!”   台上的刘一辰已经高举了奖杯,步入中年的他却依然风度翩翩,对着话筒便便开始说道:“今天能再次站在一起首先要感谢我的母亲、妻子、儿子、好友……是你们的支持,让我永远能无所顾忌的向前努力。曾经有很多人问过还没有出名的我,我付出的这些努力有意义吗?那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想现在我做的一切已经写出了自己的答案,追求梦想也许很累,也许在别人看来很滑稽,但我相信,起码自己是快乐的,不遗憾的……”   “我今天突然想起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若是人生重来一遍,我会改吗?我人生的遗憾要怎么纠正、怎么改变?但我不想再重来了,我也不遗憾了,因为我抓住了现在!”他用力地挥舞了下奖杯,“我也想告诉所有人,只要你抓住现在、抓住未来,也许很多事,到了最后再回头看,根本就不会让你后悔!谢谢大家,共勉!共同努力!”   下面的掌声连成了一片又一片,李婉婷鼓得尤其认真,含着泪看着自家从来没有懈怠过的丈夫,她是知道刘一辰说的这些话,句句字字出自于自己,没有半句假话。   另外一边小炒店的电视机前的杨少锋正关着灯喝着闷酒,一口一口的把酒往里头送,他今晚又故地重游的回到了这,欠了巨星系统不少信仰值又还不上的他,很快就丢了系统,唯一有的就是那点儿记忆,靠着他多年做群演的那些厚脸皮,还算是保住、争取到了一些工作,可再也没有从前的辉煌,每次评论“娱乐圈高开低走的艺人”前十名总有人会说到他。   他喝着酒,脑子里思绪纷繁,不断地想着,如果能再来一次,他这回肯定不会去和刘一辰对着干,他不抢《大义之剑》了,能出名的戏那么多,他可以演别的,稳固住信仰值后再说……在脑子里重演了一遍又一遍地他愣愣地听到了上头电视里的声音,那儿说“刘一辰”这三个字一出口便要他惊讶地抬起了头。   是了,今天晚上是金镶玉奖的颁奖典礼,早在十几年前他就没了去这的机会,他几乎把目光全都黏在了上头,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他愣愣地看着刘一辰提到了那个问题,然后神采飞扬地说着抓住今天、不后悔,他突然一口将杯子里的酒水尽数喝下肚子里去,先是恨恨地说了句:“他懂什么懂!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抓住今天的!”可这么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今天他还是想再来一次,可对方却能依旧站在高台上,说他无悔人生。   夜深了,小炒店里呜咽压抑地哭声回荡。   ……   小孙子鼓掌鼓得手都有点疼,愣愣地看向了自家又在捣鼓手机的奶奶,好奇道:“奶奶,你又在学习怎么用电脑吗?”   单静秋面不改色,揉了揉孙子的头,笑着回道:“是啊!”   手机里,刚刚新鲜出炉的微博已经获得了无数次转发。   刘一辰全球后援会:风雨无阻,与你并肩,很幸运见证你的努力,也很感谢你的努力没有被辜负。作为粉丝的我们,很骄傲能喜欢抓住了自己人生的你,也共勉,希望你我都能抓住属于自己的人生。   今夜,星火辉煌。 第109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一)   单静秋在弥留之际, 手紧紧地抓住孙子刘慕亭的手,虽然现在做什么动作也都已经有些困难, 但她依旧调皮地对小孙子眨了眨眼,把手伸到唇边, 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小孙子则含泪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刘一辰和李婉婷两人的星途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刘一辰已经多次斩获影帝, 成了圈内的传奇人物, 他曾经上过访谈,告诉众人他的成功离不开的是妈妈最开始的支持和他一直有群默默地站在身后为他摇旗呐喊的粉丝。   说起刘一辰的粉丝, 在圈内也出了名了, 从他还没出名时便成立的刘一辰全球后援会还有一众粉丝里的大佬,个个长情、十项全能,而且比起那些动辄带着粉丝和对家撕得天翻地覆的粉丝们不同,刘一辰的粉丝们向来秉承井水不犯河水,你进一步我退十步的原则, 向来就像他们与世无争的偶像一样, 温润如水。   而这也要后来新晋的小生、小花们羡慕到不行, 要知道大多数人的粉丝人一多起来, 总是很难一条心,有时候反倒是给自家偶像招黑, 而且一旦出点什么绯闻的,就能把对象骂得狗血淋头,可刘一辰这老牌影帝, 听说当年出绯闻的时候可是普天同庆,李婉婷也都成了他们的新晋偶像,一片其乐融融,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到底刘一辰是有什么魅力。   这些年来,刘一辰屡屡希望能在生日会或者是私下场合请后援会等大粉丝出来聚一聚,好好感谢一下他们这些年风雨无阻的支持,可明明是偶像,却怎么邀请也邀请不到一顿饭,倒是真像当初那后援会说的,和粉丝们的生活远了起来。   不管是刘一辰还是李婉婷都私下和刘慕亭谈及过这事,每每说起均是皱着眉头想不清楚,可这些父母想不清楚的,刘慕亭早就知道了答案,从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由于父母时常演戏,更多的时间他便是和奶奶在一起,一开始奶奶总是糊弄他,他也还小,倒是奶奶说什么信什么,真把奶奶说的那些学电脑、学手机给当成了真事。   可后来越来越大,也认了字之后,刘慕亭却渐渐地觉得,怎么这些事情有点不对劲呢?这自家奶奶电脑上明明开的那些账号上头都是爸爸的照片,还写着爸爸的名字呢!什么一辰后什么会,他是认得的,可奶奶那时还见天地哄着他,说那是她在看爸爸粉丝的账号,一直等到刘慕亭上了小学三年级回来,头回有了自己微博的他,总算明白自己竟然被奶奶彻头彻尾的骗了这些年。   在后来?他就上了贼船,在奶奶的利益诱惑下,成为了最小的后援会管理员,他至今想起奶奶那时发着光的眼神,都忍不住的有些迷信,觉得奶奶肯定是用了什么能诱惑人的术法,否则他怎么会乖乖地跟着奶奶做呢?   每次只要爸爸妈妈在家,他和奶奶就像是地下党一样,偷偷摸摸地缩在桌角、厕所轮流发着各种照片,要是爸爸和妈妈又说起今年生日会后援会还是不肯来,他和奶奶就会一起默契地相视一笑,狡黠得很。   而现在,站在奶奶面前,被奶奶紧紧地抓住的他,明白奶奶的意思。   记得在半年多前,奶奶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开始,不是很健康,却依旧成天背着爸妈偷偷买什么冰淇淋回来一边吃一边做图。那天他刚回家,奶奶便把他抓到面前很是真挚地说着:   “慕亭,奶奶要交给你一个很大的任务!”奶奶的眼神就像当年哄他上贼船的时候一样发着光,“如果有一天,奶奶年纪大了,该走了,到时候后援会就交给你了,不过也不用久,等到你爸爸变成老掉牙的老头子,演不了戏了,就不用管他。”   奶奶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当年奶奶弄这些账号,学着这些东西,其实就是想告诉你爸爸,永远都是有人支持他的,哪怕奶奶离开了,这份心也不会改变,而接下来也当是奶奶辛苦你,辛苦你来替奶奶守护爸爸好吗?哪怕他慢慢地年纪大了,可能粉丝也老了,但是还是有人会一直、一直地站在他的身后,好吗?”   单静秋把刘慕亭的手紧紧地抓在手中,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样子就像一种莫名的传承,而刘慕亭含着泪好半天没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今天就到了这个时候,刘慕亭能感觉到身后爸爸已经压抑不住的哭声,妈妈正在抑制着上涌的情绪安慰着爸爸,他反反复复地告诉着奶奶:“奶奶,你放心,你和我的约定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完成的。”   话音刚落,单静秋看了一眼屋内的儿子、儿媳和孙子终于是闭上了双眼,手也渐渐地失去了力气,这辈子她算是完成了一切的心愿。   刘慕亭感觉到手中奶奶的手已经变得冰凉,嚎啕大哭了起来,而刘一辰早已不顾及形象地扑到了母亲的身上,哭得令人动容,李婉婷则是静静地站在她这后半辈子最爱的两个男人身后,无声地给着他们力量。   三年后,刘一辰凭借一部讲述国家兴衰时,小小人物的悲欢离合的记录电影《小人》中的男主角获得世界上含金量最高的小金人电影奖最佳男主角提名,而他也是作为国内男演员的代表首次走出国门。   从未在国内被买下转播权的小金人电影奖被国内高价买下了转播权,被寄予厚望的刘一辰几乎是在万众瞩目下来到了国外的现场,身着黑色西装的他端坐在下面,台上的颁奖嘉宾正在调笑着说些台词,他的手紧紧地抓在口袋里,今天他到这唯独带了一张妈妈的照片,他闭上了眼,脑海中奔驰而过的是妈妈的脸。   “小金人电影奖最佳男主角 《小人》 刘一辰!”颁奖嘉宾带着笑宣布了这个奖项的诞生。   走到台上的刘一辰眼眶已经红得发亮,他含着泪脑中如走马观花般过了一个个场景,记忆最深处依旧是那晚万念俱灰时妈妈敲响了他的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   他高举奖杯,说完了颁奖词后只是沙哑着声音高声地说了句:“妈妈,你看到了吗?”   在国内,刘一辰获奖的同时,同他一样已经历史悠久的账号也准时准点的发出了一条信息。   刘一辰全球后援会:与你一起见证,今夜我们都看到了,你的梦,你的成就。   ……   “任务一:支持刘一辰的事业,已完成。   任务二:尽可能促成刘一辰的感情顺利,已完成。”   黑暗中单静秋睁开眼,似乎手上还有刘慕亭紧紧握住的温暖,她唇角带着笑,知道会有人替他守护好刘一辰,心中全是沉甸甸地满足,而这份满足很快地,便被另一个让人想要和它大战三百回合的欠扁机械音给取缔了,是的,还是它,熟悉的令人想打一顿的008又出现了。   “亲爱的宿主,这次的旅程相信您也觉得非常满意吧?”机械音里头充斥着摇头晃脑的小嘚瑟。   单静秋心里只有一万句想要骂过去的话,不过还是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要优雅”,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点笑来,问道:“所以在我非常满意的情况下,你又要以最快速度让我去体验新世界了吗?”   “宿主您怎么那么聪明呢?”008的声音都在跳动着,“恭喜您,得了满分!您可以进入新的世界体验生活了!先去了解下新的故事世界吧!祝您一切顺利!”   又是一片天旋地转,单静秋默默地在心里的008三个大字上用力地再次涂黑了。   ……   出现在黑暗空间里的妇人看起来有些操劳,穿着一眼看过去便很是朴素,见人的样子有些畏缩,似乎不敢抬头看人似的,在发觉单静秋出现之后,好半天她才冲着单静秋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故事世界讲述的是从七八十年代开始,一个前世颇有不幸的女子刘一兰重生到过去改变自己惨痛命运的故事。   原女主刘一兰自小便在村子里以美艳著称,是实打实的村花,她当时在村中唯一的对手便是这村长侄女许佳佳,毕竟比起她被人说是“狐媚”脸的外貌,许佳佳的脸颇得村子里婆婆妈妈的好评,刘一兰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找个有出息的好男人嫁了,不一辈子留在村里头做个土里刨食的,可这份想法在封闭的三角村里很难实现。   而知青下乡便是最大的转机,她试图追求知青中最出挑的曾荣之,丑态百出,被家人押回家里许了村中另一户人家,她被许给了才去当兵没几年的林大勇,可这林大勇在没当兵前,就已经传出来中意许佳佳的事情,这更是让刘一兰气得不行,但拧不过家里的她还是只得嫁了。   当然,嫁归嫁,要不要好好过日子就得看刘一兰自己心中所想的了。林大勇得回军队,职衔不够还没有从军名额,只得把新婚妻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刘一兰把着林大勇寄回来的薪水更是作天作地,后头趁着外面经济形势转好,她把这些年来攒下的林大勇积蓄全都卷跑,最后到外头找了个大老板,换句话说就是成了那老板的小情人。   而当然,后头的生活便也不如她所想,过得不那么顺遂,等到年纪大了,回到村子里,她才发现这林大勇终身未再娶,明白自己错过了如何的一个好男人。   天不绝她,要她重回一场,重新回到少年时的她才不会劝告许佳佳,毕竟许佳佳不和曾荣之在一起,没准林大勇家和她缘分都能散了,她冷眼看着许佳佳越陷越深一句未劝,而这辈子她虽然重生时已经追了曾荣之几天,但是也没有多过纠缠,只是回来家要父母帮忙说和,顺利地嫁给了林大勇,两人虽然偶有磕磕碰碰,但感情深刻,毫不动摇,终于是过上了和和美美的生活。   而原身的女儿便是这故事里的配角,许佳佳。   原身是在三角村里生活长大的,她兄弟多,所以父母也算是薄有资产,虽然这资产也只是堪堪够温饱,而她嫁给了村里的另一殷实人家,算是顺风顺水的人生了,她的丈夫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也是勤劳肯干,可谁想一次闹了洪灾,丈夫的人便因此没了,只留下她和女儿许佳佳两个孤女寡母的,还好这娘家给力,婆家这边丈夫的哥哥是三角村的新任村长,倒要她们两母女在村子里头过上了还算不错的日子。   两人虽然顶不上是什么大的劳力,但因为原身家里兄弟多,每回都来帮忙多少做点工,原身在出工上也没有太大问题,两母女积攒下了不小的一笔钱财,在村子里绝对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而女儿许佳佳生来清秀可人,虽说有她这个独身娘拖累,可也不算大问题,在村里头依旧是媳妇候选人前几名,可哪知道原本应该是顺顺利利的两母女却因为女儿的姻缘后来痛苦一生。   因为寡妇门前是非多,向来许佳佳同村中的男孩甚少来往,这在感情的事情上也是不敢多言,这原身本来是打算等女儿再大些拖着这些亲戚们去找个合适人便把女儿许配出去,却怎想遇到了知青下乡,下乡的知青里头有一个名叫曾荣之的,长得还算俊朗,从城里来,只是也懂得多,颇有些气质,许佳佳本应该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却哪想到对方追求起了许佳佳。   这追求还是在私下里的,开头只是避着对方不敢同别人说的许佳佳,久了不知不觉地便也就芳心暗许,将这一颗心托付给了对方,两人就这么瞒着家人私定终身,可这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等到原身知道了,已经是怎么棒打鸳鸯都打不破两人之间的情愫,最后无可奈何,只得让二人在村子里摆酒成了亲。   如果只是两人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倒也是好事,可这曾荣之早在最初就不怀好意,他自下乡开始,在村子里头吃尽了做活的苦头,可这乡下对他们这些知青倒也不太客气,哪怕他想偷偷地拿些什么好东西贿赂贿赂,都怕要人眼红,他一开始本是想吊着许佳佳,要她通过她大伯的关系,给他安排点轻松工作,可这许佳佳在这些人情世故方面很是迟钝,竟是反应不来,要曾荣之无可奈何。   原本曾荣之可是没打算和许佳佳成就好事,毕竟他以后还要回到城里,怎么可能在乡下讨个媳妇,可在那天他正打算和许佳佳断了时,便听到了外头的风声,风声说他们知青很快就能参加考试,回城里,可这考试是需要村长的介绍信的,他这么转念一想,便决定稳住许佳佳。   果然,高考的风一来,众人绞尽脑汁想走村长的门路,可是这时谁有曾荣之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么近呢,原本村长同许佳佳妈妈商量,担心曾荣之一考就一走了之,可曾荣之在许佳佳面前指天画地的发誓,再加上感情加成,许佳佳更是没有反抗的余地,再三劝说了自家妈妈和大伯,终于是开了介绍信让曾荣之离开。   曾荣之有些本事,这些年来也没有全然放弃学习,所以这一开考试,他便考得顺顺利利,直接考到了首都去,这去时他说的好听,只说听人说首都那边租房贵,学生有宿舍住,而这钱一出来,许佳佳一家便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让许佳佳留在家里,没跟着去首都,甚至还给曾荣之备了好些钱。   而这曾荣之一去,则再也没有回来过,原身同许佳佳去过首都一次,跑到了曾荣之学校点名道姓的要找曾荣之,却哪想那时候的曾荣之甚至不肯出来见他们,还叫同样在首都的家人到外头来好好“招呼”了他俩一番,有好心的曾荣之同学告诉他们,这曾荣之已经在首都这,另外结了亲,还扯了证,他们这样因为知青考回城里来闹的,这些月份来从来也不少,可怎么闹也没用,最后还是只能回家。   原身只得带着许佳佳回家,可这在村子里头,嫁了人被抛弃的女孩自是在这指指点点,难以生存,原身先头也怨女儿,怨她不肯听自己的话,非得找个什么外头来的知青,最后被人骗成了这样,可才没说两次,她便发觉女儿不太对劲,将自己关在房间不愿出来,久了身子骨也就坏了,可这毕竟是唯一的女儿,原身再怎么生气也没有办法,两母女抱头痛哭一场,还是难以解开心结,一直到了原身离开人世,许佳佳依旧在家中独身一人,不肯再嫁。   “任务一:让女儿许佳佳过上幸福的生活。   任务二:揭穿曾荣之的真面目。”   ……   三角村。   刘一兰晃了晃神,面露惊恐,她能听到身边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说这些什么“一兰真是大胆”、“小姑娘家家没脸没皮”的话,她环顾四周,眼前的曾荣之正皱紧眉头,温文尔雅的表情下头隐藏着几分嫌恶,而不远处似乎能看到许佳佳的身影。   “刘同志,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觉得还是不要这样拉拉扯扯要好一些。”曾荣之悄悄地往后退一步,和刘一兰拉开距离,他不用看也知道身后围观的那些人中间一定有一个许佳佳,说来也有些可惜,他在心里叹口气,别的不说眼前的刘一兰长相美艳大方,如果不是出于那些不能与外人道的原因,他心底其实更欣赏刘一兰这样的女孩。   不过,现在则不同……   刘一兰抿着唇,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的她有些吃痛,可只有在感受到疼痛后她才能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个梦,虽然心里全都是满满地不可置信,但是她并没有惊呼出声,刚刚看到的身边的场景要她记在了心底,还有刚刚曾荣之说的那句话,这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她不敢相信的事实,她回来了。   这个场景曾经让她无数次做过梦,曾经的这一天,她拿着自己做的小点心堵住了刚下工的曾荣之,害羞地将小点心递给了对方,曾荣之并没有接,更是好好地同她说了好一顿大道理,意思就是说她的这些追求、关心已经让他产生了挺大的困扰、难堪,而在下工路上,渐渐地还多了人围观,甚至连她最不想在对方面前丢丑的许佳佳也在这。   一直到后来,刘一兰才猜到,今日的和她“撕破脸”大概都是在曾荣之心里打算好的,毕竟不和村子里的其他女孩拉开距离,又要怎么和许佳佳表忠心呢?到时候又怎么能获得他一直以来最想要的好处呢?   刘一兰在心里冷笑,不过面上没露,她手中还紧紧地拽着做好的小点心,用力地推了曾荣之一把,虽说她手上没点力气,可这曾荣之才刚到村子里不算久,弱不禁风的,哪里比得上大勇的身材壮实,想到大勇她脸忍不住一红,手上动作没停,看着曾荣之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她心里好一阵快意,只是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你真当你是什么香肉,谁都想要呢!放心,以后我可怎么都不会找你!”然后转过身,便是迅速地跑离开去,她跑得很快,心中全是快意,她要尽快回去,和爹妈说她欢喜大勇的事情!   曾荣之被推得有些厉害,不过他没多说,只是装作有些难受的站直了身体,不好意思地同围观着的众人抱歉着,这原本村里头那些个瞧不起他的,也有些为自家村子的女孩和他闹的这点事不太好意思,又看曾荣之很是大方,不打算计较的样子,默默地在心里头给这人加了些评价,没多做围观便各自回家去了。   在昨天曾荣之就特地用从城里带来的糖收买了村里的皮孩子,去给许佳佳递了一封信,而这封信约的是在后山那,他今天做工的时候便一直看到了刘一兰那按捺不住的样子,特地把对方半拉扯的引到了这条和后山必经的路上,还好,天要顺他,这一切就和他的安排如出一撤。   他左顾右盼地,眼看周围没有人,便迅速地走到了上后山的路,由于是夏日,天还没黑,在山坡上有片妇人常摘野菜的地方,他和许佳佳约在了那头,才到那,他便看到帮着两条麻花辫的许佳佳在那娇俏地站着,亭亭玉立的,心下一动,加快步子便走了过去,不过还是保持着些距离,毕竟他已经琢磨过,这许佳佳的性子和刘一兰那样的不同,温吞又容易害羞,可不能唐突了对方。   “佳佳,你来了?”曾荣之亲切地喊道,只单喊名字,显得很是亲昵。   许佳佳有些窘迫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太自在地看来看去,不敢面向对方,但是仍旧不住地用眼神悄悄地从脚打量着这个从城里头来的青年,他脚下穿的是一双皮鞋,但是在村里头下地不太实用,上面已经脏的厉害,不过依旧能看出和村里头老少爷们不同的款式,身上的衣服都整理得很整洁,就连头发也打理得挺认真,露出的皮肤晒得有些发红,但总之还是比村里头那些汉子黑黝黝的皮肤看上去白些。   “你,你喊我来有什么事呢?”她不知为何感觉自己脸有些白,向来都是和女孩子玩的她,这是头回和没有亲戚关系的男孩单独在外头,虽说村里的姑娘大多利落大方,可她一向有些喜欢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很少出去。   曾荣之声音带着笑:“我看到一个地方,感觉挺好看,我们到那里再说吧?”他颇为绅士的略一弯腰伸出手指引着许佳佳往前走,越过这一块野菜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上头顶着黄色的花,花不大,似乎快要散开似的,是蒲公英,许佳佳愣愣地看着这些,没能明白。   “佳佳这些对于你们在村子里来说可能有些常见,但是我们在城里头,几乎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景,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些花儿可真美啊,只有在你们村这头我才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曾荣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摘了朵黄色的毛茸茸的小花在手上,往前一伸递到了许佳佳的面前,声音小了起来:“就像是你这样好看又善良的好姑娘,我也是在三角村里头,才第一次看到。”   许佳佳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烫得烧起来了,一下子好像血液全都涌了上来,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激动和不肯离开的眷念让她还是站在这,怯生生地伸出手接过了这朵小花,她低着头能看到那蒲公英分明很快便要飞走的样子,明明是从小到大时常看到的东西,可是在这一刻,却觉得这朵小花美得要人心动。   好半天,她才轻声地说出了话:“谢谢你。”声音小得几乎要飘散。   “佳佳同志,我下乡之前,还带着一些惶恐,可下了乡之后才发觉你们这山好、水好、人更好。”曾荣之说得没半点动摇,“我特备冒然地邀请你过来,是想和你共同进步,你也许知道,我在城里也是读过点书,像是那些红宝书、主席语录什么的也算是学得不错,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思想上,我想我应该能给你帮上忙,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在这个年代,共同进步这样的话在年轻男女中间有些像是在打暗号,起着些暗示的意思,在三角村中原本的少男少女还稍微能放肆一些,毕竟这山高水远的,管得不太严格,可是像他们这种知青,可得谨言慎行,刚刚和许佳佳前头说的那些话,如果不是四下无人,又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他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我……”许佳佳一抬头,便看到曾荣之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脸,羞窘之下又是往后退了一大步,眼神不敢再和对方对上,看来看去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   这也是曾荣之想过的结果,虽然有些失望,但他丝毫不畏惧困难,毕竟比起他想得到的,付出的这点儿困难又算是什么呢,他装作有些难过,低眉顺眼地:“是这样啊……佳佳同志……”   他的一句“我愿意等”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女人叫喊声。   “佳佳——你在哪儿呢?”妇人的声音还挺嘹亮,就这么喊着喊着,似乎声音也渐渐地近了。   许佳佳一听这声音慌乱了起来,别人听不出她可是一下就能听出,这不就是妈妈的声音吗?明明什么也没做,可竟然发自内心地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有些难堪地看向站在前头的曾荣之,小声地说道:“是我妈妈在喊我呢!”   曾荣之听见许佳佳的话,脸唰地就白了,要知道许佳佳她妈妈单静秋这个寡妇,这么多年来自立门楣,也是出了名的彪,他可是刚进村就见单静秋和村子里说她闲话的人家大吵了一架的,而他现在可还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忙小声地同许佳佳说:“佳佳同志,为了不让阿姨她误会,我先从旁边下去,否则到时候阿姨也误会了你就不好了!”   他口口声声是为许佳佳考虑,其实是有些担心这感情还没建立起来就被抓到,看到许佳佳这么一点头,他便顺着声音地相反方向跑了过去,毕竟这声音越来越近,倒是要他紧张得不行,而他下山这路还不是村人惯常上山的那边,道路有些崎岖,害他还摔了个狗吃屎,身上一堆脏污,好一阵难堪,还好无人看到。   “妈!我在这呢!”许佳佳看着曾荣之已经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立即回过身喊着自己妈妈,同时站着没动,这也是在山里头的一个寻人技巧,由于山大,除非足够靠近,否则这两人一边喊一边跑,本来能汇集在一起都能再次错开。   单静秋背着背篓,后头放着挖野菜的小锄头,一步一步地往上,背篓上还被她盖了一层野菜,她这一睁开眼便是在上工,原本打算下工回家做点家务,好好想想如何处理、从长计议的她,却在回家路上听到了村里头的几个长舌妇在讨论。   “你听说了没有?就那个刘一兰!大刘他们家的二女儿,哎哟喂,你说现在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那新来的曾知青,不是长得还挺俊,没想到就这么撩拨了小姑娘的心,听说刘一兰她私下都去找了这曾知青好多次了,今天又做了个什么玩意给人家,曾知青是真的被缠得没有办法了,直接在快到山坡那头和这刘一兰说了起来,叫刘一兰以后别再去找他,你说羞不羞?”   “哎呦,这可是妙了!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虽然咱们都看不上曾知青他那身子骨没二两肉的,干起活来也不麻利,但人家好歹是城里头的人,听说家里还是吃什么商品粮的,这刘一兰家里算是个什么,也不掂量点自己的分量!”   “是啊是啊!我本来还觉得这些新来的知青都不怎么样,不过现在看来这曾知青倒是也还行,可不像是隔壁村的那知青,听说和小姑娘拉拉扯扯的,要他们村子里头偷偷打了一顿才知错呢!”   ……   听着那些讨论,单静秋面如黑墨,她总算知道她现在到的时间点是哪个了,正是故事世界中,女主刘一兰重生的时间点,也就是在今天,曾荣之头回偷偷地把许佳佳叫到了后山那,撩拨得原本没什么意向的小姑娘春心乍动,也就是从这天起,上辈子的悲剧便正式开演。   单静秋原本想拔腿就往后山上跑,可是这下下工的人挺多,村子里的人没什么娱乐生活,就像他们这年代的,为什么在计划生育还没开始的时候都个个高产呢?后世有个调笑的笑话是这么说的,晚上没事干、烧煤油灯费钱,所以关灯就睡觉,这一睡孩子也就多了起来。可想而知村子里的娱乐生活多萧条,这也使得只要有什么闲话能立刻传的整个村子都是。   于是她便快步走到家里从家里拿了背篓又拿了小锄头,如果有人问起,只说家里没什么新鲜菜,今天没有胃口要到山上挖两根野菜,这在三角村里是被允许的,大家也都有眼睛,要是哪家敢挖得过分,自是会被指指点点。   而这套说法在村里也常常有人用,倒是没人怀疑,让她径直到了后山,可因为在人来人往中,她不好加速,只能用比平常稍快一些的步子走着,心里头是一个焦急如火,毕竟在原身的记忆里,许佳佳可是个单纯姑娘,又淳朴又老实,换句话说就是好骗,她这一晚到,没准就能看着自家姑娘被骗得个团团转。   一进村子她便可劲地喊着自家姑娘的名字,因为这四下无人还是能看的出来,可却没有回应,她就心一沉,知道坏了事,喊着喊着总算自家姑娘应了声,她加快速度循着这条小路便走了过去。   许佳佳此时依旧还站在那片蒲公英花海前面,,说是海也勉强,不过在这没什么景观设计的年头里,这样自然生长出的一整片蒲公英已经算是绝美,只见绿的黄的交织在一起,好一片柔美场景,可这景色越是美,单静秋心越是冷,尤其是她能看见许佳佳手上紧紧抓住的那一根蒲公英。   “妈,你怎么来了!”许佳佳向来没骗过妈妈,好不容易降了温度的脸又有些发红,她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用力地将手上这蒲公英往身后一藏。   单静秋一看女儿脸上这红晕,就忍不住叹气,上辈子原身也是没怎么注意,否则就许佳佳这藏不住心事的样子,还能看不出来吗?她脸上没显露,笑着回答:“妈上来采野菜的,今个儿家里没什么东西吃,妈妈想说弄点儿野菜回去给咱们娘俩加个小菜。”又皱着眉问道,“我刚上来听人说你也上来了,眼看这采野菜地方没人,这才特地喊了你老半天,你怎么过来了。”   许佳佳哪知道自己自以为够小心的举动居然还被人发现,尤其是妈妈这一质问,她更是大脑一片空白,而手上抓着的花让她忽然灵机一动,她冲着妈妈便说:“妈妈,你看这些蒲公英好看吧!我听人家说咱们后山上头开了一片,特地来看看呢!”   “好看?”单静秋狐疑地看了看自家女儿,在许佳佳紧张得不行的样子面前随意地说,“妈妈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还挺好吃,既然你喜欢,那我们挖一些回去好了!”   还不等许佳佳拒绝,单静秋手脚很快,把背篓一放,拿着小锄头便开始大刀阔斧了起来,对着一片花海辣手摧花,她技巧颇为卓越,还不从边角开始,非得左一片右一片地,一下把这些花搞得七零八落起来,这下可根本成不了一片花海了。   “妈……”许佳佳唤着自家妈妈,可妈妈根本不回头,比平时上工动作还利索,还没几下,就把刚刚的美景给破坏得差不多了,她低着头这才发现,刚刚被她紧紧地抓在手上的那根蒲公英已经随着她紧张的甩动和抓紧变成了一根光秃秃的绿色杆子,原本还存在在心里的旖旎心思,现在全都扫了干净,一松手,这杆子掉在地上,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单静秋很快忙完了,便拉着女儿往山下走,嘴上说个不停:“佳佳,蒲公英这可是个有用的植物!在妈妈小时候你外婆还给妈做过蒲公英饺子呢!那时候可美味了,而且这泡水呀也对身体好……你说好看一看就是个小姑娘的想法,像是妈妈一想到就觉得要赶紧采些回去……”   下山路上,但凡看到三角村里的大妈婆婆,单静秋还特别客气,驻足下来同对方招呼:“大姐,这咱们摘野菜的那地方后头现在开了一片蒲公英,你看要不要摘点回去泡水,我刚刚去摘了点,还挺多呢!”   许佳佳看着自家妈妈恨不得能和全村科普,就知道刚刚像是梦一样的蒲公英花海怕是保不住了,只是心里头有些对不住曾荣之,让她好一阵头痛。   可她并不知道,这一切还不是全部。   单静秋今夜可是说是大展身手,为自家女儿做出了一顿“蒲公英大餐。”   许佳佳向来不是个挑食的孩子,可是此时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了起来,看着眼前绿糊糊一片的白灼蒲公英、碗里的蒲公英红薯粥、还有一道盐拌蒲公英,好一片“绿意盎然。”   “来,佳佳,你快吃。”单静秋夹菜可比她采野菜还快,一下把大半的菜都丢在女儿的碗里,这要把菜做好吃对她太过简单,可要把菜做难吃,可不容易,不过她笑着眯了眯眼,这不是家里没什么调料、没油没配菜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吃也是应当的,对吧。   只要是妈妈辛苦做的菜,每回许佳佳都很捧场,这年头物资紧缺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把这蒲公英往嘴巴里一放,一阵苦味便翻涌而出,她忙喝了口粥想压压味道,却不想粥都是苦的。   艰难地咀嚼着这一餐的饭,许佳佳连笑都笑不出来,这下她脑子里半点想不起曾荣之了。   什么蒲公英好看?   蒲公英,最讨厌了。 第110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二)   知青们同三角村村民做工的地方有些距离, 他们来这干活是没得挑的,村民们又不放心把村子里那些要紧的农活交给他们, 毕竟他们这一来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给他们干, 还怕把自家田里的东西给霍霍出问题呢!   村民们交给他们的都是一些苦力活,例如给食堂打水、打猪草这些,虽然在村民眼中, 这已经是“特殊照顾”了, 这么轻松的活没处找,但是在知青们的眼里, 依旧觉得这是村民在为难他们。   毕竟对于这些从前在城里, 干过最累的活也就是做点家务、至多也就是那些住城中村的,干过些许农活,哪能受得了村子里的这种强度,才没几天,一个个已经抬不直背, 手上都磨出了豆大的水泡, 忙着忙着又给弄破, 破了又只得继续干, 这也是让知青们“心活”起来的重要原因,苦到了这份上, 他们恨不得用尽一切办法来把自己折腾到轻松点的位置。   曾荣之一早就看上了许佳佳,她算是村子里顶出挑的女孩子之一,个性温和, 从不和人吵架,,换言之就是看起来挺好“骗”、挺好“欺负”,而且还背靠大树,怎么看怎么好。   明明他是头回干这码子事,可他却好像已经身经百战一样颇有一些经验。   不过自从上次好不容易把许佳佳给约出来,曾荣之已经好几天没能碰上她、也没收到对方给的什么消息、礼物的,这可和刘一兰的热情天差地别了,这要他有些郁闷,他自认自己长得还算英俊,职工家庭、城里户口的身份在刚来村子里的时候,就要村子里的人好一阵羡慕,更别说他对许佳佳这么主动,像是这样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多少也应当被撩拨起来,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想到了这曾荣之犯愁得很,不过他脑子很活,一下想到了办法,先是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不长,这些信纸还是他从城里带来的,不过想要钓鱼就要舍得下饵,这个道理他很懂,反复看了看自己的信,他沉思片刻,觉得自己的这番准备还是有些“不足”,诚意稍微欠缺了一点,不过这可难不倒他。   顶着午休时间的大太阳,他大汗淋漓地走上了后山,那天他和这许佳佳去看那片蒲公英时,对方脸上可是好一副感动情绪,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这点“小招数”恰中她心。   可就这么一走,曾荣之便面对着眼前满目疮痍地蒲公英花海目瞪口呆了起来,明明这才几天没来,这连绵成一片的美丽景色怎么就这么被挖成狗啃的一样?   他还摸不着头脑,突然后头被人用力一拍,他做贼心虚,吓得往旁边就是腾地一弹,回过头神色僵硬,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句:“怎么了!”这话才出口,他就发现后头来的竟是住在知青隔壁的牛二婶子。   牛二婶子身上背着背篓,狐疑地打量了下这新来的俊知青,但是出于对城里人的高看一眼,倒是没说难听话,只是没好气地应了句:“你来干嘛,我就是来干嘛的。”   这话听在曾荣之耳朵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头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眼看着牛二婶子一点不客气地从他身边越了过去,对那片已经是天残地缺的蒲公英再次痛下杀手,直接又是拔掉了好一些。   “牛二婶子,您这是在做什么呢?这花……是挖回去种的吗?”曾荣之问道。   牛二婶子很是不耐烦,不过手上动作利索,已经摘够了她想要的分量,翻了个白眼便道:“我们乡下人哪里要得什么养花不养花的,这是拿回去泡水喝的!”   这年头物资少,村里人个个扣扣索索地,平日里有点钱都得攒着盖房娶媳妇,哪能乱花,但凡这山里、土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用,肯定不动粮食,这才是他们的持家之道,哪里像是他们城里来的,还种花呢!有地方不得多种点菜!   曾荣之这下总知道这片他巧合发现的蒲公英花海是怎么没的了,可这花海在他邀请许佳佳来之前还没人知道,现在却成为了人人采摘的“菜地”,他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些以前看书看过的什么“死鱼眼珠”之类的话,比起他在城里结识的那些同志,这乡下姑娘终究太过世俗,没点想法,只可怜他自己沦落到这地步,不得已而为之了。   颇觉得自己是忍辱负重的他从未想过别人可想不想他来忍这辱、付这重,归根结底,不过是自私二字罢了。   这么想着的曾荣之也没闲着,在众多被人扒开挑选过的蒲公英里头,选了朵品相看起来最好的 ,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信封里封好,这下倒是万事俱备了,而这回他还是从行李里头拿了颗糖,只是不能再找上回那毛孩子,他也怕这事情还没成功,就被村长发现,到时候没准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他便蹲在这山路上,找了个路过的小孩,把糖往他那一展示,像是这糖果对于村里的小孩可是大诱惑!   所以这糖这么一展示,这名叫狗蛋的孩子立刻拿着信就跑,他心里反反复复地默念曾荣之嘱咐地“不能给人发现!”,动作很快,恨不得能马上就到许佳佳的面前去送上这封能换糖的信。   ……   许佳佳这几天老有些心虚,毕竟前几天的她可以算得上是头回叛逆,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她,没有瞒过妈妈任何一件事情,可这次,不知怎地,她却不想把曾荣之的事情告诉妈妈,可这几天妈妈一回家就叫着腰疼、腿疼,她心疼得一直忙里忙外的,倒是没什么空闲想起那人了。   此时她正坐在门口,面前的大水盆里泡着一盆子的豆荚,她正在择菜,这些是舅舅听说妈妈身体不中特地拿来给妈妈吃点新鲜的,这些天来她可不敢让妈妈再辛苦,生怕累坏了妈妈,可妈妈的工一时找不到人顶,妈妈可不像是她们这样的半大姑娘,只要上个半天工,她可是做的全工,许佳佳想和妈妈换一下,可妈妈却拧上了,怎么说道理也不肯听,就是不换,她想到这坐在门前就忍不住长吁短叹的。   “佳佳姐!”狗蛋从许佳佳前头的门那探出了脑袋,左看右看的,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有些“贼眉鼠眼”的样子,眼珠黑白分明,小眼睛滴溜溜地,很是灵动。   狗蛋打量了半天,确认佳佳姐家里没人,总算放下了心,他可是接到了重要的任务,必须完美完成,他朝许佳佳招着手,从刚刚在泥地里打滚弄脏了的衣兜里摸出了一封信,往许佳佳那就是一递。   “佳佳姐,这是那个……那个知青!”他记不得对方的名字,“反正他要我给你的,我拿给你了啊,我已经完成任务了!保证没有别人看到!”   许佳佳还没回过神,手上已经被狗蛋塞进了一封信,而这皮孩子已经扬长恨去,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她这一低头,就看到信封上已经被狗蛋的手粘上了好几个带着泥的黑手印,上面用清俊的字体写着“许佳佳同志”,再联想到狗蛋说的知青,她的脸一下就热了起来,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她慌忙手忙脚乱地把手轮着在衣服上擦着,红着脸便先往屋子里头去,进到了房间里还不放心,非得自己紧紧地用背靠在关紧的门上,若是开门得先把她也给推开才行,这是生怕妈妈回来一推门就看到她在看信,虽然心里头还不太明白,但不知怎地她就是有种莫名地羞怯。   许佳佳是进过一段时间学的,只是学的不多,而他们村里孩子还有一个共性,就是字和狗啃似的,毕竟爸妈只要这么一眼看去,觉得自家孩子在本子上乱涂乱画了,就能立刻觉得孩子好像能看懂课本了,像是大城市里的什么要求练字、写字体的基本没有。   许佳佳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她老写不好看字,要特别努力才能把她写的大字艰难地塞到那格子里去,小学的老先生就好一阵说他们,说他们的字都没个骨头,东倒西歪的,那时候先生说了一句话“字如其人”,他们不求上进所以字也写得不成。   她看着眼前这信纸上,一看就有棱有角的几个字,忍不住有些神往,心中暗暗地想到,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这曾同志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吧,又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太过头了,热得忍不住用手给自己不断地扇着风,一边害羞着她一边打开了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里面写着什么:   “许佳佳同志:展信佳!几日来未曾见到你的身影,有些担心,不知你可好?我时常想起那日和你未结束的对话,不知道你是否考虑好了呢?无论如何,我相信我们是可以共同进步的,只要你有什么关心、不明白的事项,我都很乐意为你解答,也希望你能乐于向我询问,毕竟我打心底眼希望我们能成为好同志。   另外,那天很遗憾匆忙分别,只要看到蒲公英,我就想到了你,特地去采摘了一朵,就像你一样美好!曾荣之。”   许佳佳很少看字,所以看起这信来也是一顿一顿地,手跟着信纸上的字一个一个挪动,不知不觉地挪到了后头,在看到了最后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眉,露出点苦相,这手一抖,信封上一抹黄色飘落了下去,直接落在了地上,正是一朵异常熟悉的蒲公英花。   这几日来,单静秋是变着法的“关爱”自家女儿,虽然说伤敌一百,自损八千,不过每次看到女儿那皱着眉强行咽下去还得不断夸着妈妈精进的手艺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爱笑,这既然女儿喜欢蒲公英,就要好好为女儿加强印象,哪怕是再喜欢的东西,反反复复地这么吃几天都能厌,更何况这东西也许还根本不好吃呢?   要知道,蒲公英长了花以后可是又老又苦的,没吃过的人很难明白那苦味,以前的人煮法都是在里头加油、加盐加调味,像是这物资紧缺的年代,白水不放调料这么折腾,这味道可是美妙无比。   许佳佳不明白此时内心的情绪是如何,只是她发觉自己的情绪好像一下从天上掉了下来,就连脸上的红晕都消退了许多,原本恨不得把这信封捂在身上的想法一瞬间荡然无存了,她有些僵着脸,把这信折了回去,放到了妈妈平时不看的地方。   她想到外头还有一盆豆荚,便匆匆忙忙地想出去,才走没两步的她,脚步停留在掉在刚刚她站的位置,那地上落着那朵刚刚从信封里飘出的黄色蒲公英花,许佳佳愣了好一会,蹲了下身子用手指头把这蒲公英挑了起来,跑到家门外头丢得远远地。   蒲公英花是挺美的,可是也真的挺难吃的!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家妈妈再看到蒲公英这种东西的!   哪怕是曾荣之送来的,也绝对不行。   这边曾荣之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交易去上工了,虽然他身上背着的担子勒得他生疼,要他好一阵难受,可他相信这样的日子绝对不会久了,这有志者事竟成的道理,他向来都很相信,而且他那天只是这么一看许佳佳的眼神,就知道有戏,只不过还得他继续加把劲,把这些稳固稳固,最后才能取得成功!   ……   傍晚,单静秋才下工回家,许佳佳便立刻把桌上蓄着的凉水端了过来,把她给推到了椅子上头,自她开始一回家就叫苦叫累,许佳佳便也总是紧张。   单静秋一仰头便把水喝了个精光,事实上以她的力气,干这些活倒是也不累,这年头的太阳不算很毒,她倒是有种劳逸结合、锻炼身体的感觉。   她喝完水便欲站起身来,嘴上说着:“我去煮饭!”因为家里只有两口人,所以打许佳佳还小,两母女便是由妈妈做饭,只是因为要出工,所以时常凑合。   如果说原身从前做的那些饭菜算得上“猪食”,能够勉强下肚的话,单静秋这几天给许佳佳做的便是真·黑暗料理,就连她这个厨师本人都深受其害,每天背着女儿要偷偷加餐。   一听到妈妈说这话,许佳佳反应特别快,笑着把妈妈按了下去:“妈,我饭菜已经做好了,今天舅舅送了点豆荚过来,特地要我煮给你吃,所以我下午就处理好了!”她立马就跑到厨房里头,端着刚刚用盘子盖着的菜和饭上了桌,当然这饭里米的含量极少,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吃大米饭的。   单静秋看着眼前炒得还挺好的豆荚,虽然缺了点油水,但一看就火候刚好,肯定地给女儿点了点头,嘴上夸着:“我们佳佳现在懂事了,还给妈妈煮饭呢!真乖!”可心里忍不住叹息,原来她可还想继续轰炸女儿几天的,没想到却被这小姑娘识破了。   许佳佳可是背着自家妈妈顺了自己胸口好几下,差点没能躲过去妈妈的“死亡料理”,还好她机智。   只是这么吃着饭,单静秋老觉得自家女儿不太对劲,好像总是吃着吃着就发起了呆,神游天外似的,她眉头一皱,就知道十有八九,这不该来的又来了,可现在还没抓个现成、她也不打算抓个现成让女儿难堪,所以倒也不好捅破。   吃完饭两母女其乐融融地把碗筷收拾了,动作很快,毕竟这没油没调料的,每次都能吃个碗底精光,洗起来很是便利。   而刚一忙完,许佳佳便把自家妈妈推进了房间中,在前几天开始,单静秋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忙”起来,便用了点小心机折腾佳佳,毕竟这孩子还是很敬爱母亲,一听说她腰酸背痛的事情,还不用她明示,便只要她一下工就要在床上给她推拿按摩好一会,虽然没什么技巧,但也挺舒服,倒是让单静秋享受了一把女儿福。   许佳佳这么给妈妈按着按着,忍不住同自家妈妈聊起了天,对于她来说,要把自己的心思遮掩清楚可是太难的事情了:“妈,你说这些知青要来我们这里多久呀……”她下意识地便问了出来,这也是她这几天只要一有空就忍不住想起的事情。   单静秋躺在床上闭着眼,很是随意地应道:“总应该很快吧,不然人家城里的爸妈不要人养老送终吗?就算现在不得回去,以后家里有事情也得回去吧。”   “是这样吗?”许佳佳说的话里似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可却不是很明显,手下没停,似乎怕自家妈妈发觉,想转移话题,可才没说两句,这话题又绕了回去,“妈,你说读书多的人,是不是比较厉害啊……”   “是吧……”单静秋答得也随意,“就像你读过书也比妈妈要聪明、要厉害,多读书倒是也挺好的……”   “妈,你知道吗?以前我们老师给我们讲过一句话,就是小学时候隔壁村那个老先生,他说这人写的字不一样啊,就能看出这个人是怎么样的,可我怎么写都写得好难看,那时和我一起上学的也都写得不太好,是我们笨、读书没天分才这样吗?”许佳佳有些像是在呢喃自语般问了出来。   她每次看到这些知青打心底眼里都是有些自卑的,她打小就知道,这城里人吃商品粮,住好房子,还能多读书,虽然牛二婶子他们老说,有的城里人在城里分的那点粮食还不够吃呢,还得到乡下来打秋风,可这不用种地天上能掉粮食到手上,不是很要人羡慕吗?   小时候大伯他们也总说,以后多上学,到厂子里做个固定工或是临时工,福利又好,又稳定,可她读书那时候恰好遇到停课,原本只能去县城念书的,也没了机会,只得回家,听说城里厂子招工也很严格,都是得上头的退了子女顶,像是他们这样村子里的想考进去,很难很难,她也就是从那时便回了家里帮衬点活,只是她老想,要是她能去做工,是不是妈妈就不要这么辛苦了。   而出现在面前的曾荣之,就像是她心里最心心念念的那种人一样,会读书、讲话和村里头不一样、对人也很是客气……几乎她没有的,对方都有,这段时间虽然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曾荣之展示给他的全是好的那一面。   听着女儿似乎发着呆般说出的这段话,单静秋忍不住眯了眯眼,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自家宝贝女儿到底是怎么了,她就这么直接坐起,不顾女儿有些发蒙的眼神,笑着回过身,冲着女儿说道:“佳佳,你说的这话,妈妈觉得挺有意思的,妈妈从来也没有学过书,要不你教我怎么写字吧!然后看看妈妈的字是什么样的人!”   许佳佳看着妈妈的笑模样,说不出拒绝的话,虽然心里有点嘀咕,怕自己教不会人,但是还是把她珍藏起来的本子拿了出来,那是那时候停课时拿回来的,本子后面几页还都没用过,就连笔都还剩下半只呢!   她小心翼翼地在本子上写上了妈妈的名字,妈妈的名字比划挺多,她特别细致才能将其写得稍微好看,只是写完她有些羞愧,又想到曾荣之的字,忍不住有些向往,觉得自愧不如。   单静秋在女儿的悉心指导下,接过本子,笨拙地用手抓住了铅笔,许佳佳帮着调整了好半天才拿对了姿势,于是单静秋便这么在本子上头一笔一划的写了下来,可随着她就这么笨手笨脚地写,许佳佳的嘴巴越长越大。   “佳佳,妈妈写得怎么样?”单静秋有些献宝般地捧起本子往女儿那就是一递,眼神眨巴眨巴的。   许佳佳几乎是瞠目结舌了,眼前母亲刚刚写完的字就在她写的正下头,明明是照着她的字写出来的,可母亲写的“单静秋”三个字,却好像比她孩提时看到老先生写在黑板上的都要好看,就像是从课本上印出来的,她忍不住看看妈妈的手,又看看本子,这么瞅来瞅去好半天,才终于确认了下来,一切不是她的幻想,确实这几个字就是从妈妈手上写出来的。   “妈,你写得真好!”她忍不住直夸。   单静秋挠着头,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怎么会呢,妈妈这是第一次写字,也不太会用这个什么笔,而且刚佳佳你不是说了字如其人吗?妈妈哪能写好字呢,就是个没读书的!”   她回想起刚刚自家妈妈盘腿坐在床上,身体折叠下去,手拿着笔的姿势也不大对,甚至不是在桌上,就这么挺随意地就写出来的三个字,又想了想自己刚刚的结论,嘴上哄着妈妈,“因为妈妈人好,所以写的字也好呢!”看着妈妈笑个不停她也便跟着笑,只是不知怎地,这曾荣之在她心里刚刚还高高在上的地位又这么噌地往下掉了一格,只是这时候她还不大知道。   单静秋眯着眼,看向自家女儿,看来这忙还不够,得双管齐下,她笑着同女儿说:“佳佳,你是不是还很想读书呢?”   许佳佳一听妈妈这话,立刻用力摆手,这读书是要花钱的,更何况如果她到外头学习,妈妈可怎么办呢,可单静秋只是露出了个神秘的笑,没多说话便躺下继续接受女儿的服务。   ……   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单静秋毕竟背靠大树,她寻了个功夫便去和丈夫大哥,也就是村长许振兴说了这事,当然她倒是说得有理有据,她只说这段时间来,她眼看这些知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干那么零星半点活都折腾了好半天,反倒是耽误了村里头的进度,这听说外头现在厂子招临时工,都得识字上学,可这县城里唯一的一个初中还太远,要不还是在这些知青里头选一个,先给这些个孩子们教一点知识。   末了她又来了句,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只说这村里头最近风言风语也挺多,听说这些知青都心思挺活泛,毕竟这村里没出嫁的姑娘家还挺多,若是出个什么事情倒也不好看。   说这话单静秋倒是有根有据的,这刘一兰前两天闹的那一出在村里那些碎嘴子人里已经留下了不小的流言蜚语,虽说这几天刘一兰倒是闭门不出,可这些风言风语哪里是一天就能停下的,哪怕单静秋这种在村中人缘不算大好的,也都听了好几耳朵,更何况消息灵通的许振兴呢,更是早早就知道了。   许振兴等自家弟媳出去了,心里头寻思了老半天,其实不只是弟媳,他心里头也有了计较,毕竟像是他们这种村落里,哪个村子出了点败坏名声的事情,这十里八乡能立刻传遍,并从此以后指指点点,搞得全村都抬不太起头,他先头到县城里开会的时候,听说这已经有个刚下乡不久的女知青同隔壁村的一富庶人家独子成了婚,几个兼任大队长的村长都讨论个不停,生怕这些知青们不肯安分。   原本许振兴是想着,要他们多干些活,忙起来啊也就没什么花花心思了,可这能禁得了知青,禁不了村里头这些同样起了心思的人,毕竟只要是出去上工,多多少少也总能撞到人,这人一碰到不就全完蛋了,别说许振兴低看他们村子里头的小伙,你说这一堆小黑人里面就这么几个小白人,肯定是格外出挑。   于是这么心念一动,他便也干净利落地把这事情敲板定了,行动力十足的他当即筹办了起来。   ……   “同学们好!”曾荣之站在讲台之上,虽然是面对着一堆萝卜头,依然觉得浑身轻松。   下头的孩子们有的听家里哥哥姐姐说过、有的还不知道上学的规矩,只是稀里哗啦地应了声:“曾老师好!”   这是三角村小学开办的第一天,而由于规模小,被选进来做老师的也就只有知青中的两个,曾荣之正是其中一个,他在心里有些满意,觉得肯定是这许佳佳使了劲、帮上了忙,否则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里一下挑中他,听说有的知青听到了这消息还悄悄地上了村长门前,要给许振兴送礼,可许振兴当即拒绝,还把对方一下就赶了出来,没给面子,这要曾荣之更是觉得自己在知青里面傲视群雄,地位很是不同,谁让他可是有特殊门道的人呢!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事情许佳佳还真没使上劲,一是她根本不知道,二就算知道了,曾荣之在她心里头的地位也还不够高呀。   他能成为三角村小学的第一任老师的功臣,其实不是别人,还偏偏是刘一兰,许振兴只要一想到自己村里头出了个刘一兰,当着人就敢给这下乡的知青又是送礼、又是说话的,他就恨不得气得捶胸顿足,所以这曾荣之早就成为他狙击目标中的头一个,而另一个三角村老师也是这么被选出来的,毕竟教教萝卜头,也不用管什么好赖,若是对孩子们不好,换了就是,许振兴心里没有半点负担。   而此时这一屋子的小萝卜头们还在初次上学的热情之中,才没听课两分钟,已经有人无视课堂秩序三三两两地凑对在一起,你拍一、我拍一了起来,还有的看了眼教室周围,没找到自己父母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教室里头一时之间沸反盈天了起来,让曾荣之吵得脑壳都疼了起来。   他想起以前小时候老师拿着戒尺的杀鸡儆猴样子,手上拿着村长去县城里借来的书,往下头就是这么一走,一眼挑中了其中一个正站在椅子上玩的熊孩子,可他还没动作,余光便看到教室外头站成一排虎视眈眈的村长和老师们,他立刻挤出了一个笑容,把这熊孩子从椅子上抱了下来,丝毫没有顾忌这孩子一被抱住手舞足蹈地动作,把他特地洗得干干净净,为了今天闪亮登场的半新衣服弄了个脏。   可这么拉完一个,后头还有一个、再后头还有一个……曾荣之几乎是疲于奔命了起来,好不容易哄完了几个,回头一看,头一个哄好的那站在椅子上的熊孩子又站了上去,他眼一发黑,稳了稳步子,竟然不知道这他努力追求的“完美”、“不用”干活的生活,是美好还是不美好了。   而另外一头,许佳佳同样在水深火热之中,由于今天是三角村小学头回开课,隔壁村的村长也来视察,所以许振兴在昨日拉长了上工时间,今日停休一日。   除去那几户家里头毛孩子今天要去读书的,其他的大多在家里稍作休息或者是趁着家里人都在修葺一下房子、收拾下自家的东西……而单静秋,和他们做的都不同。   “嘭”地一声响,单静秋从房间里的箱子里搬出了一大叠书,重重地便往女儿房间里一放,许佳佳凑了过去,有些好奇地问道:“妈,这些是什么?”要知道这些年来基本上像是什么杂书的都被收缴了个干净,家里唯一剩下的就是什么语录、红宝书了,还是许振兴送来的。   单静秋神神秘秘地跑了出去,把门一锁,又到了许佳佳房里头把门一关,一下把这绑着书本的塑料绳解开,只见这一本书一本书地拿了下来,竟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课本,说来现在很多地方复学之后,这肯本也不再多做禁止,只是这么多书难以交代,单静秋便也不太想让外人知道省得麻烦。   她说得有些嘚瑟:“佳佳,妈妈知道你还想看书,虽然可能咱们去不了外头读书,可我们可以在家里学习,我都要你大伯问过了,这村里头来的这几个知青,很多都是高中的,有的都毕业了,肯定学问很好,咱们可以先自己学,而后不会地再问问他们!”又补充道,“这些是我特地要你舅舅给买的,我一给他们说,这我们佳佳想要读书,他们二话没说,就给你买回来了!”   许佳佳手上不停,一本一本地翻着课本,心里很是激动,她这是头一回拥有属于自己的课本,像是以前他们在村子里头读书,这课本都是有传承的,用完了便得留下给下一届学生,像是许佳佳用的那本课本上头早就写满了笔记,哪怕是那时停课也直接被收走,不能带回来。   忽地,单静秋又冲着女儿不好意思地说道:“佳佳,这你自小读书都很好,可不像是妈妈,大字不识的,外头都说妈妈这样的是文盲。”她低着头似乎有些踌躇,能从余光看到许佳佳正打量着自己,她便继续说着,“所以妈妈寻思着,你能不能教妈妈也学学课本、读点书,只是妈妈笨,学得慢……”   许佳佳看着自家妈妈站在桌前不好意思看她的样子,想起小时候爸爸不在,她一度以为自己不该去上学、浪费钱,可妈妈却拉着她硬是凑了点钱出来给她做学费的样子;想起来前几天妈妈陪着她问她想不想读书,今天就这么抱了一大叠出现的样子……可现在轮到妈妈自己,甚至还不敢要求自己,只是这么问问自己的意见。   “妈,当然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我只念到初中,就可以!”许佳佳抓着妈妈的手,笑着回道,她在心里头告诉自己,她是肯定要把妈妈给教会的,起码要妈妈不再为她自己是个文盲而难过。   单静秋也冲着女儿激动地点了点头,眼看许佳佳又开始翻着这些新到手的书激动不已的样子,勾起唇角,露出了个微妙的笑容。   这下,可要好好做个“好老师”哦,宝贝女儿。   ……   也就是从这天起,许佳佳过上了又是开心又是难过的教学日子。   开心的是,妈妈每次听她“讲课”总是像眼神发着光一样,一刻也不走神,遇到不懂的问题当场就问,基本上没讲个几分钟,就要夸赞她的优秀几分钟,成天口里挂着的就是那老三句:   “我们佳佳怎么这么会讲课,讲的妈妈一下就懂了!连妈妈这样的笨脑子都能会,你啊,实在是太棒了。”   “佳佳你还有不会的吗?只要是课本上的东西你居然都懂,这么多这么厚的书呢!你也太厉害了吧!”   “我们佳佳真的是最棒的老师了,要去哪里找你这样的乖女儿啊!妈妈只要有不懂的,问你就行了!”   这教妈妈读书,许佳佳自然是从小学教起的,所以一开始自是看到什么说什么,如果连个拼音、个位数加减法都不会,恐怕她连小学毕业都不行,倒是让妈妈产生了她无所不能的错觉。   可这么被夸着夸着,许佳佳就忍不住每天晚上在教妈妈之前,埋头备课了起来,只要妈妈去上工,她提前回来,便争分夺秒地“预习”了起来,得把每个边边角角都记得清楚,才不会让妈妈觉得自己被问倒。   许佳佳自是天天被妈妈捧着,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教学上很有一些天赋,特别擅长教书,所以妈妈的学习进度也很快,基本上这一周不到一本书便能学个精光,可这渐渐地也要许佳佳吃力了起来,初中的知识她那时也跟不太上,学的只是勉勉强强,差强人意,虽然基本都能搞懂,可要是被妈妈那个问法,准能问倒。   为了维护她在母亲心里头的高大形象,她忍不住花了更长的时间去看书,幸运的是,每次在教妈妈读书前,她都能准时学完,有几次没能看懂,可恰好母亲对上一本书有些疑惑,倒是又给她争取了些时间差。   不过现在,面临的问题越发严峻了,今晚已经讲到了中学三年级课本的许佳佳看着妈妈丝毫不吝啬的崇拜眼神,恨不得趁妈妈不注意挖个坑蹲下,可她才刚讲完这个问题,就听见熟悉的夸赞声又来了——   单静秋一边鼓着掌一边盯着女儿,嘴上夸个不停:“这几天这个课本妈妈都看不大懂了,还好我们佳佳给妈妈讲解,这世界上哪有能难道我们佳佳的问题呢!实在是太棒了,如果不是想把佳佳这个宝贝藏起来,妈妈恨不得拿个喇叭去全村炫耀呢!”   许佳佳面对着妈妈的夸赞,下意识地挺了挺胸,笑得矜持,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没有啦,我也就学的还行,是妈妈你够认真。”   两母女商业互吹了片刻,背过身子收拾东西的许佳佳心中已经是一片死灰,明明说好了要好好地和妈妈坦诚这些东西她也不大会的,可妈妈这么崇拜地一看,她怎么就突然好像心里的小人长了五米高,不好意思拒绝呢!   悲痛欲绝地她这夜,又是一个偷偷预习的夜晚,只是这么偷偷预习着完全没学习过的高中课本,她怎么看也看不大懂,忽地她脑海中灵光一现,想起了几个月来未曾见过的人。   是的,在高中课程的学习上,她还有一个救兵!   ……   曾荣之最近已经被熊孩子们折腾得生生老了几岁,他听见办公室外头有女生娇俏地喊声,下意识往外一看,这办公室是村里头给他和另一个知青设来备课、休息的,离教室距离不远,他眼睛这么一看去,站在那的正是几个月前他下了好些功夫去靠近的许佳佳,只是这时看着许佳佳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对方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喊他,又有些窃喜,毕竟这可充分证明了他魅力尚存。   许佳佳也正在往里头看,她没走进去,她可是知道避嫌的理,尤其是从小在家里妈妈特别注重这些,耳提面命了好多次,她今天来是有理由的,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只是她这么乍一看,心里头有些复杂,里面的曾荣之似乎一段时间不见变了许多,可能是因为老是皱眉、憋脾气的原因,这脸上再也没有从前的“温润”神情,一段时间没怎么晒太阳,渐渐地白了回来,可这白倒是把他的黑眼圈和眼袋凸显了出来,看起来不甚好看。   许佳佳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种协会叫做外貌协会,她此时只是心里默默地觉得,眼前的曾知青变了许多,似乎变得……变得没那么好了……可她又说不上来,不过很快她抛去了这个念头,这长得好坏,和她哪里有关系呢!   “许佳佳同志,你是来这里做什么呢?”曾荣之笑着便往外头走,只是他不知道就连他脸上的笑容都有点疲惫的意思在。   许佳佳微微抬头,冲着曾荣之也一笑,又是客气又是亲热地说:“曾荣之同志,之前您说过,如果我有什么问题,您很乐意替我解决,不知道这句诺言,现在还算数嘛?”   曾荣之一听这话,想起了之前没有回音的信,心中一笑,猜想这女孩也许是心急了,但此时还是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一直如此。”   许佳佳一听这话,眼神一下亮起,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抓着的纸条立刻被拿到了前头,往着曾荣之那就是把纸条一开,冲着对方便说:“那曾荣之同志,您能帮我看下这个数学题是怎么解答吗,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数学题?”曾荣之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看着眼前积极点头的许佳佳,一时无言。   真是好一个数学题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单静秋,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计划通呢。   许佳佳:我举报作者,为什么是数学题?我数学学的很好的,作者冤枉我   阿花:因为阿花数学不好啊tat数学真的超级难哦 第111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三)   曾荣之还在城里头的时候, 读书成绩还算不错,可自从遇上了知青下乡的事情, 这读书的事情自然没个着落,虽然当初因为这股子不舍的劲, 他有从家乡那带些课本下来,可一到三角村之后,对于他而言有些繁重的农活让他可以说是完全分不出神来, 所以这段时间也没有再翻阅过这些个课本。   而后来到了这三角村小学教书, 教导这些熊孩子的课程比他想象的要压力大些,备课也不是容易事, 毕竟那些小学学的东西也丢的差不多了, 一讲深了这些熊孩子能个个闹翻天,见天地喊他们不会,等到第二天一堆家长就能堵在学校门口,手里拿着点家里的收成,还以为是老师磋磨自家孩子, 原本按曾荣之的个性, 肯定想收下补贴下生活, 可……   三角村并不大, 统共也就这么几十户人家,虽说算是大村, 但总之比较起城里的居民楼,容纳的人家还是不多,再加上物资紧缺, 重新建一栋新楼来作为小学,也是不可能的,许振兴在村里权威挺大,当初打算重办小学时丝毫没犹豫,直接腾空了原本村里头一间空置的废屋,稍微收拾了下,便就这么启用了。   而这栋被升级为三角村小学的废屋,离着平日里村民主要干活的地方附近不远,这一是许振兴深知道村里这些孩子爱玩爱闹的天性,父母震在这,保准没问题。二是为了就近监视这两被他当做重点危险人物的俊知青,生怕对方把村里几个年轻姑娘得勾得神魂颠倒。   所以这也是曾荣之近来风评陡然好起来的重要原因,他此刻越过正拿着书问问题的许佳佳,能看到后头刚刚劳作完的许振兴正在回头往这边看着。   不过就算原来有什么旖旎想法、花花心思,此刻面对许佳佳的眼神,也荡然无存了,许佳佳的手举得挺高,纸条上的字迹还算清秀,把题目写得清清楚楚,可这越是看得清楚,曾荣之越是感觉好像当头一盆冷水泼下。   许佳佳看曾荣之往这纸条上看了老半天,到现在还不往下说,心下有些疑惑,毕竟这可才是高中一年级的数学题,她客气地问了问:“曾同志,要不我把题目留给您,您先做一下,等过后您有空了,我再找您?”   她说的这话是挺礼貌,也挺客气,只是心里犯起了小嘀咕,没想到这曾同志怎么一下就被难倒了,前头不是还说了要互相学习、互相进步嘛!不过她又当即甩掉了自己脑海中的小想法,这曾同志怎么可能不会呢?也许是她平时都不上门来,今天一上门来就丢题目,太过唐突别人了。   她忙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这一上门就来问您题目,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说着脸也有些红,感觉自己着实有些不计较。   曾荣之先是摆摆手,应了声:“不会不会,之前我就说了互相学习、互相进步了!你来问我问题,这样我们才能一起学习嘛!”而后又想着小姑娘刚刚有些不信任的小眼神,知道这下有些不好,肯定这许佳佳对他的优秀有些动摇,接着便说,“这数学我倒是学得还不错,只是这也久没有接触了,乍一看,倒是有些懵,这样,我们到办公室里,我拿张稿纸来细细地和你说。”   许佳佳看着曾荣之满脸自信的神色,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便跟着他进了办公室,不过这办公室倒是“南北通透”,由于老师要在里面备课,这老屋子里采光不算太好,许振兴想了一招,他把这墙面四面都打了个窗,只是简单地糊了窗户纸,等冬天再做调整,而以前老屋的门可不是单扇门,还是左右开合的大门,平日里门开着,在八百米外都能影影绰绰地看见里面的人影,因此许佳佳便也没多想,跟了过去。   曾荣之感觉这从屋外往屋里头走的这几步,简直是又短又漫长,他的整个脑子已经被彻底调动了起来,还没到自己的座位便开始疯狂地思考了起来刚刚看的那道题目,恨不得从沉底的记忆里把那些个知识点挖出来,等坐到座位上,拿起许振兴特地给他们买的、备课用的笔记本,坐正便对空白的地方指指画画、算了起来。   只是这一边算,曾荣之一边压着这说话的声音,好像自己说得慢一些,就能多给自己留出点缓冲时间,不过幸运的是,这道题目还不算太难,这么三下五除二,花了点时间也就解决了。   “……这道题就是这样了,许佳佳同志,你明白了吗?”曾荣之觉得自己的背后都已经汗湿了,明明屋子里还算凉爽,可这后背的衣服已经有些贴着身体,但总算算出来的题目要他好一个如释重负。   许佳佳忍不住用崇拜地眼神看着曾荣之,用力地点了点头:“曾同志,您讲得特别清楚!我已经听懂了,您的知识实在是太渊博了!”虽说曾荣之说得有些慢,不过慢条斯理的样子让许佳佳忍不住想起以前给他们讲学的老先生,在心里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估计有知识的人,都是这样的吧!   看着许佳佳满是崇拜的眼神,原本应该觉得嘚瑟,可曾荣之不知怎地心里头平生出许多不祥的预感,乐都乐不起来,只是假装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这趁热要打铁,小姑娘这时候对他满是崇拜,不就可以乘胜追击吗?他笑着便道:“佳佳同志……”   可他这话音还没落,许佳佳已经腾地站起,满脸带笑,冲着他便说:“曾同志,我得回去煮饭了,否则我妈下工回来没有饭食吃,今天实在太谢谢您了,之后我再来向您多讨教!”说完话便冲着他摆摆手,笑意盎然的,脸上全写满了亲近,可这动作又是异常的利索,一下便出了屋子,很快没了踪影。   曾荣之僵硬地收回了自己还停留在半空中摇着的手,没寻思明白,他这话还没说完,怎么许佳佳一下就给跑了,以前他接触过许佳佳两次,这小姑娘又是害羞、又是客气,对他满是敬仰的,哪会这么说走就走呢?   不过刚刚那句以后再来多讨教倒是有几分意味深长,要曾荣之心里一咯噔,一方面庆幸两人能多接触,一方面又烦恼于对方拿来请教的东西如果太过高深,可能他树立起来的形象便没了。   只是他不知道,许佳佳这一问完就跑的原因,正是因为她的亲妈单静秋,上工前,单静秋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口菜,似是叹息地说道:“这天气热得人火气都大了,若是能像是前头喝点蒲公英泡的水,或者是吃点蒲公英,该有多好……”   可她这话一出口,坐在对面吃着饭的许佳佳当即僵了身子,决心这几天她一定要勤快利索地把饭菜预先做好,省得自家妈妈又动手帮忙了,这一帮忙,妈妈倒是不苦,可她……心里苦啊!   ……   许振兴远远地看着自家大侄女跟着曾荣之进了学校办公室里头,还吓得左顾右盼,趁着其他村民不注意,说要去学校那头看一眼,便快步走了过去,若无其事地靠近了些试图看清楚,不过还好,这大侄女和曾荣之坐得还挺远,两人倒是没怎么靠近,而且很快,许佳佳便又离开了,连回头都不带的,看起来是没什么私情的样子。   但这依旧要许振兴心一沉,毕竟前头他到县城里,可是被县城里的人耳提面命,警告他们这些大队长不能以权谋私,前几年,也是他们这闹得挺大的一例,有个生产队长就和队里的女知青搅和到了一起,结果最后女知青直接告了对方一个流氓罪便跑了,让当地好一阵人心惶惶。   许振兴倒也没这种利用权力行好处的想法,对待来三角村的知青还算是秉公处理,可是他现在冷眼看着怎么这曾荣之又是搅和刘一兰又是搅和许佳佳的,倒是不成些样子,打算找个时间便去同寡居的单静秋好好谈一谈。   毕竟这亲疏有别,虽然也有些担心是许佳佳自个儿春心萌动,但是许振兴还是在心里头给对方记上了记号,打算重点关注一番。   ……   刘一兰在家里这段时日来已经是翻来覆去,她原本打算一回家就要父母应了她和林大勇的亲事,去林大勇家好好说和说和,可她那天一回家,差点把怒火中烧的父母们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毕竟这好好地一个大闺女,先是在村里头的路上堵了新来的知青送这个送那个不说,被人家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之后,回家竟然又说些什么要和某人结亲的话云云,这要普天下哪个父母能接受呢?   刘父丝毫没手软,把刘一兰直接先锁在了屋子里头,宁愿那点儿工分先不要了,也要她得先醒醒脑,还好这两年来城里头那些“闹”人的风气消停了会,村里门前门后的都是熟人家,否则这要是在以前,被人告到了革委会里头,这好好地大姑娘就要被拉去街道上巡街了。   刘一兰此刻躺在家中的床上,满脑子胡思乱想,不住地交错着林大勇和曾荣之的身影,她已经被关了一段时间了,可越是关着她,她心里就越是野性子起来。   刘母刚下工回来,头件事情便是端了碗和刷锅水似的晚饭进了里屋,毕竟家里的粮食也有个定数,现在刘一兰没出工,所以吃得就比平日里减了些,她看着自家女儿,那叫一个愁眉苦脸,只得用手指头戳了戳那在床上躺着的刘一兰。   “一兰啊,你这么些天了,还没有想清楚吗?你这满脑子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我告诉你,咱们大姑娘的要矜持,这爹妈自然会给你做主,到时候相看相看,肯定给你找个合适人!”   刘一兰听着这些话,当即就坐了起来,回头看向妈妈,神色莫名:“我说了,我就中意林大勇!我谁也不要,我就想要到林大勇家去!他也是咱们村子的,怎么地就不能嫁了!”这上辈子,再过些日子明明父母也就逼着她嫁给林大勇了,可这辈子反倒是死活不同意了起来。   刘母皱着眉头,手下又是戳了傻女儿两下,嘴上说着:“打小你就在咱们村子里头长大,这林大勇家啥情况,你还不知道?他家兄弟姐妹多,这现在头上那妈,又是他爹后头娶的,这你去了你不得被吃得没个骨头!他现在又才去了当兵,这新媳妇过去就留一个在家里,你以为有什么好果子吃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她又继续念叨着些林家的坏处:“再说了,这林家这么些年来,孩子多,喜事办了好几场,家底估计都光了,这听说林大勇去当兵那些薪水都得支回来给他爹妈花用,你这哪里知道怎么过日子?等到时候手里头没钱要你好过!”   刘一兰依旧背着自家妈,虽然身上被戳得生疼,这些上辈子的事情她心里头早就门清,越是这样想越是有些气了起来,毕竟当年她也是这么想着的,那时候她是以为自己家爹妈再“坏”,也会给她找个村里、隔壁村的好人家,说不准还能找个吃商品粮的,结果最后全拉倒,选来选去选了林大勇这么个身无长物、除了这份当兵的活计,其他没半点好的男人。   其实她自己也不想想,这上辈子她到后头名声是已经难听得厉害,又遇到林大勇那个坏心继母,打算压压这个继子的气焰,才会不顾这些流言蜚语上门同刘一兰家说亲,那时候刘家父母都病急乱投医了,哪还会挑三拣四,当然是直接应承了。   可这辈子刘一兰及时止损,也就是在村里头有人说这么几句,关上几天慢慢地也就忘了,倒是没那么严重,所以这时林大勇哪里会在刘家父母的女婿考虑名单里头呢?   可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不是被逼着嫁过去,刘一兰也不知道林大勇是这么个好人,他一进门就同她老实交代了存款、又自己去和爹妈吵了吵,把薪水都从她这过,还把家都给分了,只要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是她那时候被迷了心,没能认识到对方的好,后来才追悔半生。   “我不管,我就中意林大勇!我喜欢当兵的!他家的事情我不怕!”她背着身撩着话,就是不肯改,她当然是铁了心了,她这辈子是打着弥补林大勇的心思来的!   刘母和自家这拧性子女儿就是说不清楚,好半天她忍不住疑问地问着:“那这曾知青,你心里头就不念叨了?”   毕竟这几日来,女儿刘一兰可是直接来了个大转变,原本恨不得能为曾知青要死要活的她,彻底换了个模样。   这按说林大勇和曾荣之可是天差地别,上回林大勇回村过年的时候,刘母还看过一次,原本瘦瘦高高的竹竿小子现在健壮了起来,不过这脸就和黑炭似的,远远地看还以为是根烧黑了的树呢!而曾荣之则不同了,虽然晒了一段时间,那在村里头还算是顶天白的那个,虽然因为刘一兰的事情,要刘母说了对方好些坏话,可是打心底眼,刘母还是觉得对方算是出挑的俊后生了。   更别说两方家境也有些差距了,种种对比下来,虽然刘母也觉得自家女儿该脚踏实地,不要像是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可是这从天鹅一下看到了路边的大白鸭的差距,倒是要她摸不着头脑。   “我念叨他做什么!”刘一兰这下总算转了过来,神色愤愤,颇有些不屑,“曾荣之他不就是个普通知青吗?这再过几年没准都得跑了,你一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没准以后在村里结亲了都要抛妻弃子的!总之妈,你就看着吧,他可比不上大勇半根寒毛!”   刘母被自家女儿像机关枪一样扫射攻击的话给说得一愣一愣地,好半天才应了句:“你这可不能因为人家不中意你就瞎说人家坏话,人曾知青也不算太坏……”虽然她也不喜对方,老觉得是对方撩拨了自己女儿,可这凭良心讲,人家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啊。   刘一兰当即火了,坐在床上手舞足蹈地:“妈你可别不信我,你以后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反正我话就放在这里了,他曾荣之就不是个好人,你看他连活都不会干的!工分都赚不了,没薪水的,还瘦瘦白白的,哪里比得上大勇!”   听着女儿的话,刘母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应了句:“可这曾知青不干活也行啊……”在女儿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她接着往下头补充,“这他现在不是村里小学的老师吗?每天上课就算工分的,还是算全工分,也不用出去风吹日晒的,这样也挺好的……这人家有文化,事情不能啥都占了,不也挺正常吗?”   刘一兰把妈妈的话听了进去,好一阵子目瞪口呆:“他现在是咱们村小学的老师?”在刘母的点头示意下她立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上辈子倒是也建了个三角村小学,听说是村长看村里头孩子天天胡闹,又遇到有个毛孩子差点没掉到粪池里去,后来便直接弄了个小学出来。   那时曾荣之听说往许佳佳身上好一阵下功夫,只是没想到,许振兴直接定了另外两个来的时间长了些的知青,倒是没考虑曾荣之,那时候还要她好一阵快意呢!毕竟曾荣之不要同她在一起,非得要去许佳佳哪上赶着,最后还不是得不到半点儿好处!   “那现在曾知青在村子里头,有没有和哪个姑娘,走得挺近?”刘一兰忙抓着妈妈,很是紧张地继续追问道。   刘母听女儿这紧张地追问,虽说想到女儿还放不下曾知青,又是立刻有些要上火,可是另一头又总算放下了心,女儿这可总算对劲了,果然这孩子还是中意曾知青,前头可能只是闹脾气!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着应道:“没有没有!这曾知青天天教学呢!也就接触那些孩子爹妈和孩子,哪能和哪个姑娘接近呢!”   说完话的刘母心里头有些美,最近听说曾荣之去三角村小学当老师、平时教小孩读书时人又“亲切”、“温和”,深得孩子们的好评!又有了份“稳定”工作,从前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黑历史早就成了过去式,倒是要村里的这些婆婆妈妈重新把他的位置往前提了几位。   只要自家一兰不再上赶着,若是对方也同意,成个亲家倒也不是什么大坏事!   可她哪里知道,她刚刚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要刘一兰心里重重地一沉,她恍恍惚惚地念叨了几遍妈妈说的“没有、没有”,许是过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记不清村子里传开许佳佳和曾荣之的事情是什么时候了,早先还是她自己天天偷偷注意发现的呢……只是这辈子,难道这俩人没个牵扯了吗?   这可不对劲!刘一兰如是想着,往妈妈那边当即一靠,虽然时隔多年有些不自在的感觉,要她差点弹开,可还是在自家妈妈身上蹭了蹭,好一会才说道:“妈,我知道错了,你帮我给爸爸说说呗!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这出去肯定会好好干活的!”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刘母,“我出去可以给家里帮衬帮衬、赚点工分,不然天天锁在家里头,就喝这点儿米汤,哪里能顶饿呢?”她眼神投注在桌上的那碗“清汤”,重回过去,她已经受不得这些苦日子了,喝着这些和刷锅水一样的东西,开始要她那叫好一阵作呕,无法忍受。   刘母打量了自家女儿好半天:“你这是想好了?要改了?以后可不能那么闹了!”看起来孩子也总算想明白了一点,没多怀疑,她颇欣慰地拍了拍孩子,允诺道,“我去和你爸说,你可得听话,否则啊,他可又得发大火!”   刘一兰立刻保证,眼神毫不动摇,毕竟她现在想要研究、想要做的事情得出去再说,别的不说,这虽然她心意过去了,若是许佳佳没能和曾荣之捉对,林大勇万一跑到她家去提亲,那可要如何是好呢!   这才是眼下大事中的大事!   ……   “狗蛋!”陆生凑了过来,悄悄地趁讲台上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同自己的同桌、其实辈分上是他的小叔叔的狗蛋便说道。   狗蛋也赶忙把手盘在身前,正襟危坐地,不过身子却稍微往陆生那边倾斜了一点,抿着唇小声地发出了声音:“怎么了陆生?”   原本从来没有上过课的毛孩子们现在也已经明白了这上课的规则,现在老师们也都学精了,如果这孩子不听话,他们才不亲手出手,就站到教室外头,大吼一声:“狗蛋他爸,你家狗蛋上课又和别人说话了!”然后希望自家孩子能学几个字的家长立刻就会从地里,把手上工具一丢,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然后就好一顿“温柔教育”,孩子们也不傻,慢慢地也出于求生欲明白了逃避的办法。   “你有没有发现曾老师现在好像老是看起来很累?”陆生忍不住说,眼神不住地在前面讲着课的曾老师那打量,还忍不住补了一句,“以前的曾老师可帅了,他现在全不一样了!”   陆生以前可是帮着曾老师送过一回信的,那时候的曾老师把一兰姐给吸引得不要不要的,又高又俊的,虽然有时候家里长辈会说曾老师是什么小白脸,可是陆生心里可是有些羡慕的,恨不得自己也成了那样。   但是现在的曾老师则不一样了,眼睛下面的眼圈似乎越来越黑,原本不算特别小的眼睛现在总也睁不开,似乎只打开一半,没精打采的,比以前下地干活时还累!他心里头有些心虚,毕竟他和狗蛋两个可是村里头最熊、最经常被家长教训的孩子,难道这教他们上课比下地干活还要累吗……   不过陆生忽地点点头,他们以前天天在外面撒欢、下河里游泳的,可舒服了,半点不累,现在在教室里上课,每天晚上回去还要写作业,爸妈看不懂作业还要假装会一样地检查,倒是累了许多。   “不过曾老师给我们上课也怪辛苦的,所以丑了点,累了点……是这样吧?狗蛋!”他又补充道。   狗蛋被自家小侄子自问自答的样子给憋住了话,虽然他心里也是觉得这曾老师比从前喊他送信时丑点,但是只要曾老师还要他帮忙送信,给颗糖的话,那他肯定还要夸曾老师是天下第一的好老师!不过被陆生抢了台词,他也只是郁闷地道:“叫叔叔!”便不做理会。   他们这下可还没有把曾荣之的劳累样子同他们亲耳听到的那事连在一起。   讲台上的曾荣之将着课,几乎想要把眼睛给合上,好几回差点就在教室里头打盹了起来,天知道他最近白天上班,晚上学习的,到底有多累。   是的,这段时间来,几乎每天他在晚上都要挑灯夜读到夜深,而这一切都源于……想到这,他忍不住讲着课就是一激灵,往窗外头一瞥,现在外面还没人,估摸着等这节课下课,她就又要出现了。   这么浑身僵硬地讲完了课,刚从教室走出的曾荣之便看到站在外面亭亭玉立,看起来很是有一些气质,笑容满面的许佳佳,明明是挺好的一个姑娘站在面前,可他脸上的笑容半点也挂不住了。   狗蛋和陆生正扒在窗户上往外看,两人交头接耳地,他们两个互相之间没有通过气,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都在曾老师的糖果诱惑下给佳佳姐送过信,不过这段时间来,他们都打消了本来心里头乱猜的念头。   事实上农村的荤话很多,在孩子面前也不是很顾忌,所以其实在还挺小的时候,这些看起来不大的孩子就多多少少、懵懵懂懂地懂得了一些,像是什么趴在稻草上头偷听后头的男女情话,这都不是少见的了,若不是这几年不太一样,他们估计都能从山上山下捅破几对。   所以在一开始,如果不是曾荣之的那颗糖着实好吃,心里打着还想再吃糖的主意,没准他们都能私下和小伙伴们谈起曾荣之给许佳佳送信的事情,而后这些孩子们便会同时相视,露出嘿嘿笑地奇妙神情。   不过现在他们早就不会误解了,反而看着曾老师的神情有些同情——   “曾同志,我昨天晚上又看到了一题新题,琢磨了老半天没想明白,想来想去还是要麻烦你帮忙,我就搞不懂这题目为什么……”许佳佳现在和曾荣之熟稔起来了,虽然之间还拉着客套的距离,不过一见着面,就立刻把题目掏了出来,现在甚至连课本都拿来了,有时候直接一问就是好几道。   狗蛋和陆生的角度能特别清晰地看到曾老师在被佳佳姐问完后背在身后有些颤抖的手,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有次蹲在另外一个老师的办公桌下头,想偷听看看曾老师同佳佳姐在说些什么,原本还以为又是那些中意你、中意我之类的你侬我侬。   却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一场时间漫长的数学教学课,说的都是些听不懂的话,差点把他们都给说睡着,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眼见这佳佳姐开开心心地说了谢谢离开后,正要偷跑出来,就发觉杀了个回马枪的曾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瘫坐在办公椅上,若有若无地说了句。   “这越问越难了啊……我又得再看看书了……”   对学习这东西怕得成天发抖的他们,不知为何觉得那时叹息感慨地曾老师有些可怜,这段时间佳佳姐天天来,一度还有人疑心些什么,要狗蛋和陆生带到办公室了几次,便个个都用着同情的神色看着曾老师了。   数学这种东西,被天天缠着问,曾老师一定很累吧,于是自觉很是同情、关怀老师的同学们共同为曾荣之营造了良好的课堂秩序,要他一度有些摸不着头脑,竟不知为何自己的课堂效率如此之高。   曾荣之再度带着许佳佳回了办公室,如果说一开始他是借着这草稿纸来呼唤一下自己的记忆,那现在已经是连草稿纸、慢慢讲题这两个招数都救不了他了,哪怕是他每天晚上复习、挑灯夜读,也有点赶不上许佳佳的进度,毕竟当初他们高中后半段,城里已经开始闹了,也没怎么好好进学。   “曾老师,刚刚我讲的就是这几道!”这些天来许佳佳自以为形成了师生良好互动——这也要乖曾荣之,哪怕再苦也要撑起一点样子,所以一进门便摊开书,指了出来。   她早在前几天就和妈妈谈成了自己已经不太会的事实,不过妈妈也理解,倒是没为难她,两母女也从了一个教另一个转变为共同学习,只要是没研究懂的题目,她便拿来问曾荣之,这也和妈妈知会了一声,每次便也给曾荣之带个一把菜、一点小东西的作为辛苦的报酬,虽然妈妈第一次拿出一把干蒲公英时,许佳佳的身体一瞬间就僵硬了,还以为自己妈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近来,随着曾荣之每次都能将问题解开,原本在许佳佳心里有些改变了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些,但是更多的像是敬畏,她老觉得曾荣之和以前教学的老先生有些相似模样。   就在许佳佳刚刚发呆的时候,曾荣之的鬓角上已经顺着发流下了汗水,今天许佳佳拿来的题目对于他有些“超纲”了,要他哪怕只是看着题也眼一黑。   曾荣之这回思考的时间很长、很长,不时还翻着书对照着什么,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着,许佳佳倒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等着,没有一点儿的不耐烦,她现在可信任曾荣之的知识水平了,若是她明白后世的一个称呼,恐怕都要叫对方是什么“学霸”、“男神”了。   好半天,对方依旧没有给出答案,许佳佳忍不住往那草稿纸上一看,上面明明已经写得满满当当,却只见到曾荣之是写了些又划掉,要她一愣一愣。   曾荣之重重地放下了笔,长长地叹了口气,刚一转头,就看见许佳佳露出了满脸期盼的神情,看着他眼神就像在发光似地,立刻便说:“曾同志,你已经做出来了吗?你真的太厉害了。”   她恨不能多夸两句,昨天晚上这个题目妈妈去睡后她也又好一阵琢磨,可怎么想都想不通,一直在做梦时还没能明白,没想到曾荣之算得这么快。   曾荣之吞了吞口水,不知怎地面对这崇拜的眼神很是畏缩,恨不得往后退两步,这段时间来有时候也会被许佳佳拿来的一些难题给难倒,他一般是推说他忘了公式、忘了定理什么的,或是找个借口说临时有事,再不然就尿遁、不舒服遁……总之糊弄一下许佳佳,而后一边复习着功课一边把题目研究出来,第二天好在对方面前侃侃而谈。   可现在只是看着这些题目,他便知道再给他一晚上估计也想不出来,而且这许佳佳她越学越深,哪怕今天能蒙混过关,以后呢?已经颇感身心疲惫的曾荣之终于没了办法,只是他也知道,若是在许佳佳心里这高大形象一没,估计再要勾搭上她,难上加难!毕竟他现在就一个下乡知青,能用来吸引小姑娘的东西也不多,尤其是许佳佳这小姑娘还和常人不太一样。   好一会,他终于是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是难堪地说道:“这些题目,我都不会……”   许佳佳当即有些愣,可不好意思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找补着:“您是不是今天不大舒服……要不我把题目像是以前那样留着,到时候您看着会了,咱们再……”   她这话没说完,曾荣之便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立刻截住话头:“我说了我不会!”这下倒有些不客气了,原本这题目不会应当是正常的事情,可尤其是最开始他对许佳佳的那份看清、那份想勾搭她从她身上牟利的小心思,要他此刻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内心,很不好受,只能略低着头,不看对方。   “曾同志……”许佳佳微微长大了口,有些迟疑地喊了对方一声,明明对方只是不能回答出一道题目,这也挺正常,可不知怎么地,此时曾荣之的这些表现让她心里忍不住有些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直接剪断了。   “你走吧!”曾荣之看也没看,有些沮丧地挥了挥手,“不用再来问我了!我都不懂!”什么互相学习、互相进步,他只不过要的是从许佳佳身上得好处,哪里真的是想和对方一起学习了?要学习,他找个城里知青不好多了!   许佳佳只是鞠了个躬,道了声谢谢,便把这桌上的东西收了个干净跑回了家,只留下了办公室里曾荣之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头,长吁短叹,他知道,他得换了个目标了。   ……   “妈,你回来啦!”许佳佳一看妈妈回了家,又上前去迎接,有些低落看,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低落什么,不过看到妈妈,她忙又笑开了花,迎着对方进来。   少女心事,最奇妙的是,有时候少女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便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单静秋看着自家女儿似乎有些失落的神情,心里有些猜测,又不能去确认,只是陪着她一起收拾着东西,忙里忙外的,许佳佳正在打着饭菜,端着碗筷出来的她忽地冲妈妈那边抱歉地说了句:“妈妈,昨天那些题目我问了曾同志,他也不知道呢……”她微微低着头,刚坐下就一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东西。   单静秋这下明白了孩子的低落是从何而来了,她也温柔地冲孩子笑了笑,有些俏皮地说道:“是这样啊……真可惜!”看着女儿越发低的头,又补充到,“不过妈妈从昨天晚上,一直想到今天白天上工,总算都想出来了呢!”   “诶!”许佳佳一下把头抬了起来,刚刚的那些失落一扫而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梦就像泡泡,一下就泼了,在许佳佳还不知道的时候,她自己把自己给弄失恋了 第112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四)   “所以说这样我们佳佳懂了吗?”两母女的脑袋凑在一起, 趁着日头尚未完全下去,堂屋里很是明亮, 便这么在一起把这个难了两人一天的问题给解决了,单静秋颇为深入浅出的和女儿把这几道题涉及的知识点、具体解题步骤都分析了出来, 生怕自家女儿没能听明白。   而许佳佳看着妈妈的手行过,在纸张上留下的一连串娟秀字迹,和围绕在耳边的循循善诱, 要她忍不住一直点头, 眼睛里头似乎藏着星星一般看向了妈妈:“听懂了,妈妈你可讲得真好!”   单静秋只是轻轻地敲了敲女儿的脑袋:“这是因为佳佳老师教的好, 妈妈才会懂, 如果我们佳佳不教妈妈,妈妈哪能知道怎么做呢?”她说得认真。   分明单静秋没用力,可许佳佳依旧捂着自己的脑袋露出了些傻笑的模样,尤其是为难住自己的题目,便越发容易要自己钻牛角尖, 甚至连曾荣之都没能解决这题目, 倒是要她在心底犯了怵, 感觉好像是什么千古难题一样, 还觉得对好学的妈妈有些抱歉,没能把妈妈的疑惑顺利解决。   不过妈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问题解决, 倒是要她心里的那股子对学习好的人的崇拜,全都尽数跑到了妈妈那,就连妈妈这样, 以前没读过书、甚至大字不识,认真学习之后也能那么厉害,那么也许……她也可以?   要知道打小许佳佳就觉得自己脑子有些笨,不够聪明、也不厉害,所以每每看到那些优秀、厉害的人,就忍不住地崇拜,不过经过这次这事,她突然把目光放到了妈妈和自己身上,开始想要试着更努力一些!   在不大的屋子里,虽然只有两母女挤着坐在同一条长条凳上,但只是这么看着那凑在一起看着书,互相讨论的背影,竟不知怎地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   可这边许佳佳正在和妈妈准备着等下夜深了要挑灯夜读、好好上进,那厢的刘一兰正在心急如焚,焦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一兰,快出来吃!”刘母往屋子里头就喊,这好不容易自家丈夫同意让女儿出来了,只一个要求,希望女儿好好地,别再乱来。可这一兰不知怎地做起活来生疏得很、笨手笨脚地老出差错,还有些吃不了苦,让刘母想不明白这一兰到底是不是故意和他们对着干。   几日来,好不容易稍微熟练了一些,结果今天又是一下工就进屋子里躲懒。   刘一兰闷声不响,脸上的神色很差,任谁看了都能知道她此时心情应该不大好,嘴角往下耷拉着,神色恹恹地,出来就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拿着碗便刨起了饭,闷声一句话也没说。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刘父和刘母同时僵硬了的脸,只是烦着自己的心事。   刘一兰由于当初不太认真念书,虽说她有想过自己要好好念书去上个初中、高中,直接到城里去的,只是这年头上学一要钱、二要上进,她倒是念了念怎么便也撑不下去了,所以挺早也就回到了家,她比许佳佳稍大个近两岁,出的是整工,和刘父他们正是在一个地方出工。   这几日来,她天天忍着这大太阳、辛辛苦苦地干那些活计,目的也就是相观察一下曾荣之和许佳佳的动态,不过等到了现场,她发现其他事情都和她记忆里隐隐约约记得的那些一模一样,包括小学的位置、周边干活时说的那些个风言风语,几乎全都叠在了一起。   所以她便也哄着自己,可能是哪里发展得不太对,倒是让许振兴做的决定偏差了一些,尤其是她上工时还发觉,这每天下午,许佳佳都会到学校那头去找曾荣之,也就稍微放下了心,看来大事上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可每次她试图想和周边地人碎碎嘴,这也不太容易,必须得先避开许佳佳的妈妈单静秋,这次回去她和单静秋处理的地块连在一片,几乎都是一扫就能看见对方,这可要她连背后说人坏话都难,等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她刚凑到村里出了名碎嘴的狗蛋她妈那想说说这事,对方却莫名其妙地冲着她就说:“要她别担心,这俩人什么事情都没,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头!”   刘一兰想到这又是有些凶狠地给自己送了一口饭下肚,心里有些来火,这到底她要放哪门子的心,她当初不就是堵堵曾荣之吗?就传得满村子风言风语的,可这许佳佳天天同曾荣之眉来眼去的,却连狗蛋妈都说他们俩什么事情都没有?这可叫一个不公平!   不过原本刘一兰还凭借两人颇有来往安抚着自己,她是不想再掺和进去曾荣之和许佳佳的事情,这辈子她可不想让林大勇误会她,她可是打定了心思这辈子只要一嫁人就去好好照顾大勇的。想到这刘一兰小脸就一红,可没一会,这片红晕便消退,转成了一片黑。   不知道前天这两人是不是闹了什么别人,刘一兰又看过了两天了,许佳佳再也没来过,她又凑去陆生妈那里说了说,可陆生妈居然和狗蛋妈说得如出一辙,直拍胸膛,就是一个保证:“他们两个绝对什么都没,你就相信我!我还能骗你吗?”   刘一兰终于把饭给尽数吃完,筷子一放,便转入了房间,虽说重活一世,可她后头的日子几乎能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现在早就没有了要帮衬家里做家务的念头了,只是每天恨不得倒床就睡。   刘母按捺住有些发了脾气的丈夫,静静地摇了摇头,没多说话,自己忙里忙外了起来,她特地去和村里几个老聊天的伴说了说女儿的这事,陆生妈神神秘秘地拉了她过来,就同她说这一兰下地这几天,已经和他们打听了好几回曾知青的事情了!   看着对方暧昧的神情,要刘母回家和刘父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都没底,若是这曾知青是村里人,他们厚着脸皮也就去了,可人家是城里来的,这可就不一样了,又想到前头女儿念叨的那个林大勇,总算明白了,女儿肯定是拿个村里条件最糟心的来挤兑他们,在逼着他们这对亲爹亲妈上梁山呢!   自认还没办法顺了女儿心意的他们,即使这几日来女儿作天作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忍下了这些,毕竟生儿生女都是债,身上掉下的肉,还能不包容吗?   屋子里头的刘一兰正像是翻煎饼一样翻来覆去,她怎么想她都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既然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她一定要搞搞清楚,这两人到底有什么猫腻,如果是感情转地下了,她肯定要帮上一把。   ……   第二天上午,刚上完工回家,刘一兰就假意肚子疼一般,按紧了肚子“哎呀、哎呀”地直叫了出来,头一直埋着,倒是看不出神色。   刘父和刘母急得不行,甚至打算出去叫车来把女儿推到卫生室里头看一看,可刘一兰没同意,她拉着自己爸妈,声音断断续续地:“不要浪费这个钱,只是肚子疼,没什么要紧的……”   “你这孩子,不舒服咱们就得去医院!”刘母气得不行,又舍不得打,只能小心地拍了拍这孩子。   虽然父母在拉,可刘一兰却站得稳稳,脚步一动不动,好半天才说道:“我真的没什么……我在家休息半天就行了……就好了……”说着这话她有些心虚,毕竟她可身体上没什么问题。   刚刚还急得不行刘母一下就松了手,同刘父面面相觑了一番,他们还能不知道吗?看来是女儿想要躲懒了!之前刘父都能为了要女儿好名声,工分都不要不肯女儿去上工了,更何况此时女儿装病装成这样了,他只是木着脸,硬邦邦地说道:“那你就在家好好地休息休息。”而后便转身到屋子里头先休息了。   女儿可以好好休息,他是一家之主,可不能这么任性,家里毕竟少个劳力,到时候嫁女儿还得准备嫁妆,他得好好地休息才能成。   刘母虽说猜到了刘一兰只是装病,心中有些吃苦,但听着女儿直叫唤,身子都站不直的样子,还是亦步亦趋地把她送回了房,再回屋稍事休息。   躺在床上,刘母忍不住地冲旁边的丈夫便说:“一兰这孩子越大越犟脾气了,如果她真的想要……要不,要不咱们就同意了吧,若是那知青也中意、或者我们多补贴一点……”她是怎么想怎么火急火燎,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还能斗得过吗?   刘父手在床板上直敲,好一会才叹了口长长的气,背过了身,似乎从远方传来了声音:“那也是我们做爹妈的不中用,这孩子才会自己心思大了,不过她要是真的喜欢,就顺了她的心吧……”刘父看着床外头,心里面想法很多,不断地盘算着家里的钱款,还好地是刘一兰是家里的独女,倒是有多少能补贴多少,起码不用考虑旁人。   ……   “我们去上工了,你在家里头好好照顾身体!”刘母拿着一碗的白水放在了刘一兰屋子里的桌上,冲着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的女儿交代,话说完转过身便同刘父一起离开,这上工的时间又到了,所以也顾不上女儿了。   等听着父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刘一兰直接从床上一跃而起,把躺了一段时间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稍微整了整,便打算出去了,这特地演来的这个下午,她心里可很有些盘算。   她先是跑到了三角村小学那,特地绕了一个大远路,跑了好大一圈,从地里看不到的地方窜了进去,动手很是迅速,生怕给人看见,她特地同那些个孩子打听过,今天下午曾荣之没有课,是另一个老师的课,果然这一进去,她便看见曾荣之在办公室里,她生怕给人看见,径直进去,没敲门。   曾荣之原本正在伏案写着些什么,也写得挺入神,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等到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这一回头,看到地就是考得有些近的刘一兰。   他立刻站了起来,往着刘一兰的反方向就是退了好几步,似乎对方身上有什么病菌一样不敢和她靠近,眉头紧紧地蹙着,神色看起来便有些不喜。   刘一兰原本只是想不引人注意地进来,可一看这曾荣之这副样子她就火大,上辈子曾荣之便老这么看着她,她心底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对方只喜欢对他有帮助的人,可这骨子里头对他们整个村子上上下下都充满了瞧不起,尤其是她。   她挑着眉,往那头近了一步:“曾知青,你就这么怕我?”   曾荣之神色很严肃:“请你同我保持距离刘一兰同志,我前段时间也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们下乡来是学习的、是进步的,可不是来谈这些男女之事的!”   他这话听在刘一兰耳中,要她一下嗤笑出声,她冷眼看去对方很是正经的样子,只说道:“我怎么听说曾知青,你和我们村子里、有的姑娘来往很是密切啊!”   “你胡说些什么呢!”曾荣之有些紧张了起来,这段时间来由于在三角村小学里教学,他也放松了许多警惕,平时也美多注意,难道是他这几天转移目标被发现了吗?可明明他才刚开始动作!   刘一兰一看曾荣之这紧张地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鬼,心里一下安定了下来,起码这辈子曾荣之是确实和许佳佳还有牵扯,虽说她现在把林大勇放在心里头第一位,可她还是知道的,这在大多数人眼里林大勇是远远比不过曾荣之的,她生怕这许佳佳一心动,就把她的大勇给抢走。   她盘着手,冷眼看去:“我胡说没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曾荣之慌乱地收起了东西,不看对方,试图逃避眼神,他现在可一点不想面对刘一兰的质疑,身子一转变打算往外走,刘一兰一把拉住了曾荣之,便说:“你和许佳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她就差再说一句别来霍霍别人了,毕竟他们俩稳固了,刘一兰那头也才能稳固。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向刘一兰,刚刚的惊慌现在全都变成了放松的释然,好一会他才冲着对方一笑,淡定地说道:“我和许佳佳同志没有什么私情,这件事你到哪里去说都是这样的!”他说的很坚定,没有半点动摇,毕竟除了一开始的那信件,这段时间两人的交流基本上都是建立在数学题的上头,他想要有花花心思,也得算得出那些题目再说啊,可偏偏他怎么最后还是输给了那些题目……   刘一兰一看对方的镇定样子有些狐疑,好一会才确定了曾荣之不像是在说谎,她忍不住地把手上的力气收了紧,嘴上追问着:“你说真的?”   曾荣之狠狠地撇开了对方的手,差点就被刘一兰把事情乍出来让他心底好一阵不快,眼神带着些厌恶:“骗你作甚!”拿着东西便躲到了教室里头,只是正把课本立着,用作文格纸下五子棋的狗蛋和陆生两人一起遭了秧,被空降在教室的曾荣之毫不留情地逮到了教室后头罚站。   他们顶着书哭丧着脸,郁闷地看向曾老师,只觉得老师这人根本不讲课堂秩序,明明是别的老师的课,他怎么能来偷看呢!   曾荣之反倒是因为看着这俩毛孩子郁闷得不行的脸,和教室里头其他人立刻正襟危坐,就像背后被人放了尺子的样子,暗笑不已,心情稍做纾解。   ……   单静秋正在地里干着活,她不敢同原身差得太多,只是这力气大老也收不住,毕竟这也是几辈子没做过力气活了,前几天有些生疏的她,还把分给她的农具给弄坏了呢,还还她及时地从系统里兑换了修补工具,否则人家肯定要怀疑这农具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成了这样。   她这回到了这世界,倒是什么能力也没兑换,唯独兑换了一个道具。不兑换能力的样子是她凭借这么些年的积淀,高中数学好歹是难不住她的,应付女儿还绰绰有余,其他的东西倒也不太需要,而唯一被她兑换出来使用的呢,是个指定动作报告器。   [指定动作报告器]:使用者可指定被监视人,在对方做出一定指定动作(可自行设置)时,进行预先报警及相应地场景录制。   简单来说,就是当单静秋担心某人做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便提前将这东西放出去,一旦设定的事件、场景发生,便会及时向她报告,让她可以应付处理。   而此刻刚忙活完的她一下拉来了旁边的狗蛋妈和陆生妈,说话挺亲近,招呼着:“咱们下午一起去后山那边采点野菜吧!人多刚好还能弄点野蘑菇回来,这现在天黑得晚,能弄挺久,我就不回来来了,狗蛋妈你家离山比较近,从你家借个背篓行吗?”   这段时间来她虽说尽力克制,但毕竟手有余力,所以还是时常帮着这俩地块靠近她的人干点活,渐渐地改变了原身那根深蒂固的离群索居的印象,也有了好几个可以互相唠嗑的对象,其中说话最多的便是陆生妈和狗蛋妈。   她俩当即点了点头,原本最近天渐渐地热,下了工她们便老想回家休息,也好久没去山上了,既然单静秋要去,她们便跟着一块去,倒是也没有什么要反对的。   单静秋手脚很快,帮着两人收拾了地,头回靠着裙带关系,凑到了许振兴面前,只说着她们三个打算上山去弄点野菜回去,要先下个工,今天刘一兰请了假,看她们三人也没耽误这做工的人也就不好吭声,许振兴稍微确认了下没什么问题,便也点头要三人先走了。   单静秋笑得眯着眼,毕竟今天的这个好时机,她可已经寻思了一段时间了,只是倒是不想让女儿知道,虽说知道女儿已经不怎么对曾荣之上心了,但好歹是前·崇拜对象呢!心里肯定还是会有点不得劲。   是的,她今天的目标,便是曾荣之这位好知青。   ……   曾荣之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现在还没到下工时间,他今天是特地同另一位知青换了课,只说他喉咙不太舒服,过后再替对方上回来,他也没多心,只是从了他,而现在他正要到山上去,他特地约了人。   只是他躲过了那一堆正在上工的人,却不知道他的身后老早就跟了两个小萝卜头,正是刚被罚站了的狗蛋和陆生,他俩刚刚顶课本顶得难受,等曾老师刚出去,便打着报告说要上厕所,毕竟他们是混合教学,有的孩子六七岁还会尿裤子,台上的老师便也挥挥手,要他们不要影响课堂快去,本来打算偷懒的两人,还没出教室门,就看到曾老师特别小心地从学校里走了出去。   小孩子最爱脑补,甚至在脑海里默默地填充了个几百上千字的奇怪故事,两人打小一起长大,眉来眼去地,便也出了教室拔腿就跑,想偷偷看看老师是去冒什么险。   特地到狗蛋家拿了背篓锄头的三人正要出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眼前的“奇景”,曾荣之这个相貌堂堂、向来颇有气质的知青此时有些贼眉鼠眼地样子,四下看着,时不时见没人就小跑两步往前,这还不是全部,更奇怪地是在身后不时看着曾荣之一停下,就当场躺在地上、或者是紧紧地叠在树后头的俩熊孩子,搞得就像在演什么抗战大戏一样。   陆生妈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孩子和狗蛋的身影,本来想要喊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捅了捅两人,便喊着往到前头去,这回单静秋反倒是有些傻眼,毕竟原本她安排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么多人的出场,她可还不想污染小孩子的眼球,虽然对于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来说,这些倒是不算是什么。   但是此时陆生妈和狗蛋妈已经火冒三丈地跟在了后头,单静秋也只能跟着往前,不好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一时形成了一二三的阵型,跟着前头曾荣之的每一次停步,所有人都是一致卡壳,瞬间隐身了起来,搞得几人也都灰头土脸了起来。   等走到了山上,曾荣之倒是熟门熟路了起来,直接越过那片野菜地,到了那蒲公英海,现在也没有蒲公英海了,只剩下一堆光秃秃的蒲公英杆子,他到旁边的摘了串小小的野花,抓在手上,只等着另一人的到来。   而刚刚还在进行跟踪计划的几人早已经会和,趁着曾荣之走山路,上头不好躲只能拉开距离的时候,陆生妈和狗蛋妈俩个早就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家孩子身后,一个饿虎扑羊,一下捂住了自家孩子的嘴巴,狠狠地扑倒,差点没把俩孩子吓死,只是这皮孩子就是皮,即使是被妈妈抓包,甚至在屁股上狠狠地来了两下,他们依旧没有动摇,只是特别坚持地冲着妈妈就说他们想去看看曾老师到底在做什么。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皮妈妈也有皮孩子,他们似乎全都忘了单静秋的存在,母子直接牵着手绕了路,硬拉着单静秋躲在了另一头的树后,紧张盯梢了起来,生怕眨眨眼就错过关键场景。   单静秋只得苦笑一下,她究竟是找了什么样的队友,虽然反倒是顺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但是吧,这也太……   很快地,外头传来了动静,是走在草地上的声音,只听见一个姑娘颇为害羞地喊道:“曾知青,您在呀!”   这一句话一喊,除却单静秋这大树后头的四个人都一下露出了震惊的声音,这声音他们都挺熟悉,是村里老会计家的小女儿林玉芝,和狗蛋、陆生家都沾亲,关系还挺近,所以这声音一下便听了出来。   单静秋皱着眉头,也悄悄地露了点边,偷偷地往外看着,会计肯定没有村长权力大,这也是曾荣之为什么先选中了许佳佳的原因,而且许佳佳还比林玉芝要出挑一些,她早就猜想到自家的女儿不搭理曾荣之之后,对方肯定还要找人,因为这人心黑,肯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自家女儿会告诉许振兴,到时候没了小学的老师职位,又得来做工,所以肯定还要再找人下手。   没想到这人动作倒是很快,这才没几天,下一个猎物又被他选中了。   事实上单静秋设置的指定动作,便是曾荣之去撩拨小姑娘,不过这东西倒也挺智能,所以那时候曾荣之在写约人出来的小纸条时,便被录像报告了,单静秋一看时间地点,知道这人想错开不让人发现,她偏要来破坏一下。   外头还在继续。   林玉芝脸已经有些红,她昨天在家里头忙些家务,却看见曾知青忽然探头进来,先问有没有水,在家里打量了半天后,在水碗的下头留下了一张小纸条,她识字不多,但简单地还是能看懂,这一看便是一阵羞窘,可又是小鹿乱撞般地,恨不得时间马上到了今天,所以这好不容易到了点,她便立刻收拾了小跑着就过来了,本来还害怕这是什么捉弄,还好,并不是。   曾荣之看着对方比许佳佳之前还要害羞的样子,好像恨不得钻地躲进去,已经从脸红到了耳根处的样子,就知道他这回没有选错人,再说了,这次选个村里小学念完就不念的,他就不信还有那么多的数学题等着他!   不过面对林玉芝说起话来,曾荣之也通俗了一些;“林玉芝同志,你来了!”   林玉芝低着头,几乎要彻底埋到自己身上似地:“嗯。”   “你看。”曾荣之往旁边一指。   林玉芝这一眼看去,只看到这一堆光秃秃的蒲公英杆子,有些发愣地看着对方,好一会才应了声:“啊?”却又意识到这话好像不太正式,忙吗试着学曾荣之的腔调说道,“曾知青,你说的是什么呢?”   看着林玉芝这懵懂的神色,曾荣之好一副心痛地想到这片被作践了的蒲公英海,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这村里人没半点浪漫细胞,倒是给他惹了麻烦。   他立刻笑着继续说道,“这片蒲公英,之前的样子你有看见过吗?”看到林玉芝摇摇头,他有些郁闷,但脑子动得很快,一下便反应过来接着往下说,“虽然现在看起来,它们是很普通的样子,但是曾经这里就像是一片海,上面都是黄色的小花,连成一片,风吹过来,蒲公英花轻轻地在风中飘舞,特别好看。”   林玉芝在脑海中想象着对方形容的景色,虽然对究竟有多美没有什么概念,但从曾荣之口中说出来,还是要她很是不知所措了起来,头又渐渐地低了下去。   曾荣之把刚刚一直抓在手上的小花拿了出来,是一朵小小的野花,可却挺精致,因为刚刚被采摘下来,看起来还很是鲜艳,他把这花举起来,冲着林玉芝那边:“就像你,好看的时候比谁都要更好看,就如同山间的这朵小花,只要看到,便眼睛移动也移动不开。”   他勾起唇角:“虽然现在这片蒲公英已经不太好看了,但是明年,你愿意和我一起来看蒲公英吗?”   他总结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归根结底就是许佳佳这人太轴,他又说得不够直白,倒是让对方真觉得自己要和她共同学习了,所以虽然知道说这些太出格,但是这回他就是要打直球,一下将林玉芝给拿下。   林玉芝也跟着伸出了手,红着脸笑开了,看向曾荣之的眼神带着些羞涩,手就快碰到了这花。   “你们在做什么呢?”单静秋一看旁边的狗蛋妈和陆生妈正因为看着曾荣之的撩妹技巧看得目瞪口呆,下一秒这林玉芝没准就接过小花心驰神往了,她一下从里头跳起,直接打断。   世人都对女人更刻薄一些,单静秋虽然想让自己女儿躲过这男人,可她是不想把这份苦换到别人身上的,原本打算在开头就掐死,只是不能抓贼抓赃,哪能把这曾荣之一棒子打死呢!而且世界上最怕的就是暗度陈仓,就怕曾荣之私下筹谋划策,毕竟哪有防贼千日的道理。   随着单静秋这一跳出,狗蛋和陆生也跟着蹦跶了出来,直接跑到了林玉芝身边,狠狠地把曾荣之就是一推搡,虽然这孩子力气不大,还是要对方退后了两步,林玉芝惊呼一声,正要伸手拽,可却被狗蛋和陆生一左一右地抱住了腿,不肯放手。   他们俩虽然还小,可是从小人小鬼大,听说过不少故事,什么哪家的姑姑非要嫁个坏人,最后命都没了,虽然平时对曾荣之印象还行,可这么勾搭林玉芝就是不对头!   狗蛋妈和陆生妈也走了出来,狗蛋妈毕竟是长辈,此时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那面露惊恐的曾荣之便说:“这曾知青,如果你是真的中意我们玉芝,你自然也可以和我们家提亲,只要你态度端正、人也诚意,我们长辈的肯定会给玉芝做考虑,哪里有这样把她拉出来就勾勾搭搭的道理,你是可以甩了袖子就走,玉芝以后可还要在这十里八乡过的,我可真要谢谢你了!”   陆生妈也凑上来补充,她刚刚已经气得恨不能出来骂人了:“我们刚也在后头听了一耳朵,这我就奇了怪了,我们玉芝平时也就出半天工,几乎没怎么和你那头说过话,曾知青你都来了这么久了,起码我们眼看着你和玉芝是没有干系的,怎么现在就突然跑出来请她看花了。”   她们俩这话也没有说得太明白,但讽刺意味十足,虽说被家里人撞破羞得恨不得钻地洞下去,可林玉芝这时刚刚的一头热血才算冷却下来,她这么听着听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就像是入了魔一样,不带犹豫地便做了想要答应,丝毫没有考虑些别的什么。   而单静秋呢,最擅长的是火上浇油,她凑了上来,似是不经意又似是提醒地说道:“这我先头听我大伯说了,这城里有文件下来,说下半年冬天要恢复高考,别是为了这……”她眼神往曾荣之身上直打量。   这消息直接震得曾荣之目瞪口呆了起来,他还没听过这消息,不过其实单静秋若不说,还有几天他便会听到从城里头传来的风声了,这也是单静秋非得这次就出手的原因,虽说这次恢复高考,村里要拦也拦不住,可这上上下下包括后头的政审,都是得过村长的那一关的,她就怕到时候不只是许佳佳,这曾荣之直接逮住谁就恨不能贴上去,到时候真的就造成苦果,无法挽回了。   旁边的林玉芝更是被震得目瞪口呆,她是老会计的女儿,平时村里分肉分粮的时候,总也有人想来和家里套套近乎,让老会计抬抬手,松松秤砣,能多得个一点,所以这一听什么恢复高考,再联想到这段时间来从未亲近接触过的曾知青突然这么约她出来,说这些话,她便捂着脸,哭着往山下跑去了,觉得自己丢了大脸。   狗蛋妈和陆生妈忙追了下去,这可不能让这孩子直接这么哭下去,等等要人家知道,说了声抱歉便径直地带着俩熊孩子追了过去,只留下单静秋一个人。   曾荣之眼看事态稍微过去,人也走得差不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神色有些恍惚,正要过去,却被单静秋一把抓住,他面对单静秋是有些想闪躲的,毕竟前头他来三角村第一个撩拨地可不是别人,正是许佳佳。   “曾知青。”单静秋一字一句地说道对方的名字,“今天这事情呢,我也看在眼睛里,村长那头我也会同他说,这你倒是不用担心,这事情是肯定会让人知道的,绝不会有人帮你瞒着。”   曾荣之有些愤愤,若不是被单静秋紧紧地制住,他一个文弱人反抗不及,早就要做动作了。   单静秋接着往下说:“说是一回事,至于你去不去高考,也没人会拦你,只要你符合规定要求,振兴也不是什么谋私的人,倒是不会卡你。”曾荣之一听这话便是一脸狂喜,不过单静秋倒不是骗她,后来年份来的她知道这高考恢复以后可不是仅此一届,而且这后来也开放了回城返乡,现在就算卡着也卡不了几年,而且打老鼠伤了玉瓶,就怕这曾知青狗急跳墙,闹出什么事情。   她说得很冷:“我和你这样说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三角村上上下下也没人对不住你,一没故意给你重活累活、二没害你伤你,反倒是你,恨不能拿刀子往村里人身上戳。”   “今天我话放在这了,你别看我只是个普通农村女人,这兔子被逼急了也要咬人这道理,你读书人,不会不懂的,我只是村里头一个普通孩子的妈,见不得别人伤害孩子,如果你又把谁家的孩子拿来当靶子、当工具,我还就真不放过你了,这龌龊人,你放心,别人不做,我也一定要做!”单静秋撩着狠话,手用了点力气,要曾荣之好一阵吃痛,他眼睛一看到对方带着刀子般锋利的眼神,忍不住想逃开,却怎么努力也挣扎不开。   单静秋一把松开了手,曾荣之一下往后一坐倒,坐在地板上很是狼狈的样子,想骂人又不敢骂,她冷笑地道:“你凭自己,没人能拦你,要是你想凭别人,后果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这一亩三分地我还是管得着的。”   放完狠话的她正要转身离开,末了又回过身,冲着那还躺在地上怕得没反应过来的人便说,“我也谢谢你对我女儿的照顾,不过有我在,还不太需要曾知青你,我倒是要看看用尽了心思的曾知青你,能有个什么好出息,希望你可别要我失望了。”笑容中带着些嘲讽,居高临下地,看着曾荣之的神色中写满了不屑。   看着单静秋离开的曾荣之用手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刚刚被单静秋握住的手到现在还痛,可他心里的烦闷压过了这两重疼痛,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说不清楚。   刚刚单静秋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懂得这里面的意思,可他依旧心中的万般思绪,不知道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   而就在这边才刚进入跟踪环节的时候,在另一边的单家,此时正有人从门内探了进来。   “佳佳,你在吗?”门外传来了清脆的女声叫唤。   许佳佳才刚洗了菜,手有些湿,往旁边一甩水,小跑地走到了外头,看到出现在门外的那人有些发蒙,叫了声:“一兰姐,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天晚上,感觉干了件大事的狗蛋和陆生才回家,就被狗蛋妈和陆生妈扒了裤子就是一顿好打,哭爹喊娘的他们嚎啕大哭,明明,他们是救人了啊! 第113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五)   对于刘一兰而言, 眼前的一切都很是陌生,她跟在许佳佳身后, 走进了房里,这是两辈子她第一次到许佳佳的家里头来, 屋子里头打扫得挺清爽,一尘不染,门户都开着, 堂屋里头看起来也很是亮堂, 而在里头的桌上正摆着几本书,原本旧书上就有些痕迹, 而此时更是被做上了满满的笔记。   前段时间许佳佳还把书躲躲藏藏的, 不过这几天倒是再也不躲了,前头妈妈说了,下半年就要恢复高考,现在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更是不被禁着看书, 所以倒是也不用小心。   “一兰姐, 你请坐。”许佳佳把书稍微收拾了下放在了旁边, 给刘一兰打来了一碗清水, 然后也在刘一兰旁边落座,只是稍微有些局促不安, 毕竟在这之前两人基本上没什么来往,也就只是个点头问好的关系,所以一下凑在一起, 反倒是很不自在。   刘一兰的眼神有些复杂,上下打量着许佳佳,许佳佳正穿着一身洗得有些翻白的简单上下分体衣裳,下面是一双穿得已经有些旧的一带鞋,还是从前许佳佳的舅舅从外头给她带回来的,头发打理得挺清楚,绑了两条麻花辫垂坠在肩上,倒是一副清秀样子,虽说她这么唐突出现了,也不会把她拒之门外,反倒是很欢迎她。   “你在看书?”不知道找什么话题的刘一兰思前想后还是从这切了进来,眼睛瞄了眼书,她识字倒是不少,毕竟上辈子跟了大老板,之后也见识挺多,还有什么智能手机之类的,基本识字还是不成问题。   说到读书许佳佳眼神都亮了亮,原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话的她突然口若悬河了起来:“是啊!一兰姐,我现在已经读到高三的书本了,也托了舅舅帮忙去外头倒腾些其他的材料,不知道舅舅什么时候能弄来呢!”她又满脸期待地说,“我这每天闲下来就忍不住看,听妈妈说外头开放高考了,我也能报,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考出去,听说这高考可难了呢!”她说到这害羞地握住了手。   “你要高考?”刘一兰听得有些恍惚,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一样。   许佳佳知道自己的这个“梦想”是有些大,在别人看来肯定是匪夷所思,毕竟他们村里头还没出过大学生呢!所以她没介意对方的震惊,只是也不动摇地点了点头,就像昨天妈妈和她说的,只要她愿意去试试、就去试试,要看不起也得看不起那些连试试都不敢的,怎么会去瞧不上这些肯去努力、肯去尝试的人呢?   “你要高考做什么?去念大学?去城里?”上辈子没和许佳佳接触过,刘一兰关注的也都是那些子家长里短的事情,最多是关心下曾荣之和许佳佳的感情发展,哪会去琢磨许佳佳的什么愿望梦想呢!所以她现在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上辈子的许佳佳到底有没有去高考,只一点她可以肯定,起码是肯定没有考上的,若是考上了她还是能听到些风声。   不过她此时心里认准了,许佳佳和上辈子的她一样,这心里肯定是想往城里去,想去做城里人,否则考什么考呢?念这书有个什么用?她在心里嗤之以鼻,上辈子她跟的那大老板也就小学文化,不也带了一堆大学生,大勇没怎么读书,后头还不是去当了军官,听说还升得挺高呢!   她自觉发现了许佳佳的“误解”,对方没准现在还没和曾荣之勾搭上的原因,是因为她还没认识到这去城里头的捷径是嫁个城里人,靠自己考,她撇撇嘴,怎么想也不觉得许佳佳能考上,上辈子那些个知青有的考了好几年都没考到呢!   刘一兰一把拉过了许佳佳的手,不容拒绝地抓在手上,忽视了对方似乎很不自在地动弹了下身体:“佳佳,你和我说说看,这你是不是就想读读书,考到城里去?”   许佳佳抽了抽手没能抽出来,有些觉得这突然过于亲近了,不过出于礼貌没说什么,只是接着刘一兰答道:“是的,一兰姐,我以前没怎么认真读书,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外头的世界这么大,不只是县城、还有省城、还有更大的地方!甚至还有许多人出国呢!”   她在看书的时候,单静秋装作无意地和她感叹过一堆诸如“小时候你上课回来,还和我讲两句俄语呢!佳佳你知道俄国是什么样的吗?”、“我看这书上什么长征、小时候听人说打仗走了多少里,我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就是村里到县城。”……还会用说民间故事的口气同许佳佳说些以前打仗时,发生在某个大城市的传说,让许佳佳也跟着她的话语想象起了那些未曾见过的东西。   她说得有些激动,反握住了刘一兰的手:“而且那可是大学呢!我还没有去过,我偷偷问人打听过,听说外头的大学特别大、那的老师都很有知识、还有里面放了很多书的图书馆,能让人借书……”当然这向人打听,也就是向曾荣之打听,曾荣之那时候怕堕了面子,倒是怎么夸张怎么来,更是要许佳佳好一阵心驰神往。   刘一兰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许佳佳说的这些怎么和她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城里的图书馆有什么好看的?老师又有什么好看的?真是没眼光!只是她压住心里的不可置信,感觉自己身为“过来人”还是得给许佳佳一些好建议,好让她能放弃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佳佳啊,这别的不说,考大学哪有那么容易?读书要是那么容易,谁人都是大学生了!再说了,读这么多书能有什么用呢?你到时候还不是要嫁人找个好对象的,以后没准生了孩子就得待在家里头顾家了!”她自认自己说得还是很贴心的,可没一会这獠牙就露了出来,“所以你听我一句劝,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去城里、真的这么想去看看人家大学,那还不如找个大学生做对象呢!”   “不过现在咱们这十里八乡也没有大学生,不如你就找个考大学希望大的人!到时候跟着他一起去上学,跟着他一起去城里头,没准就留在那了,这不是挺好吗?你还能好好照顾他……”   刘一兰就差明晃晃地把居心摆在脸上了,只是也有些心虚,毕竟曾荣之是个火坑,不过她在心里也保证了,这辈子如果她能和林大勇成了,她是肯定会好好帮帮对方的,大不了到时候再给对方介绍个对象嘛!这许佳佳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以后的人发财了换老婆找小情人的多得是,她从前也认识一些人,以后就给许佳佳介绍一些,不就也扯平了,这么安慰着自己倒是理直气壮了起来,活像她真是在无私奉献为别人好似的。   她在许佳佳不可置信地眼神中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几个候选人:“像是咱们村那几个知青就还不错,不过咱们还是要选个年轻些的、俊气些的……像是曾荣之知青就算是知青里面最出挑的一个……”   许佳佳稍微用力,也顾不得礼貌了,直接把手给抽了回来,神色有些冷,冲着刘一兰眼神一点也不动摇:“我这想去城里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想去读书、想去学习、想去见识又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相信如果要靠别人,那靠我自己也行的!”   她掷地有声,可是听在刘一兰耳朵里全是滑稽,这刘一兰感觉自己是被狗咬吕洞宾了!这许佳佳怎么都不知道她是为对方好,要知道上辈子这曾荣之可是村里头一个考回城里的,许佳佳反正上辈子肯定是没戏,这辈子又能有什么差别?她指望自己啊还不如指望曾荣之呢!她给指出了捷径,这许佳佳还不努力把住,这辈子跟紧点,直接跟到城里头,那不就解决了?   “佳佳,咱们做人呢还是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别的不说,你说你自己在家里看看书,能有个什么用?要是你这样能行,那全天下的人都能行,我都能行了!曾荣之可是咱们村里知青最出息的一个,我这是在帮你,看你确实想上城里头去!起码你和他在一块,他考中的几率可比你大多了去了!”刘一兰还翻了个白眼,分外嘲讽。   她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就连她后面可都是去城里过了些富贵生活呢!可这许佳佳,就守着她妈妈在这乡下过了大半辈子,没个半点出息,这烂泥扶不上墙,想救也救不起来。   许佳佳性子有些软,她不知道要怎么呛声,毕竟刘一兰年纪还比她大些,打小没爹的她反倒是挺依赖母亲,个性软和,刚刚和刘一兰那些争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要吵,她根本也做不到,只是这么想着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头打转了,红着鼻头就差哭出来,但是那股倔劲要她死活憋着,没把眼泪掉下来。   她真不明白这刘一兰大白天上门来干嘛,而刘一兰越是一直说曾荣之她心里就越是委屈,分明她和曾知青交流得挺多,在学问上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两人各有优劣,像是那些曾荣之不会的数学题,她早就都琢磨会了,起码在数学上她可不差对方什么,可在刘一兰眼里他们俩一个是天上的天上白云一个是地上的烂泥,她拍马都赶不上对方。   凭什么这样说她呢?只是不太擅长吵嘴,越是在这种场景下越是憋着气,不知道要怎么回击,只得咬着唇试图恶狠狠地看向对方。   刘一兰只是啐了一口,许佳佳就连吵架都不会吵的样子要她瞧不起得很,她向来是挺泼辣、挺果敢一人,否则后来也做不出卷款跑的事情,此时她只是这么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看向许佳佳的眼神里全都是看不上,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   忽地,刘一兰的身后传来了从嗓子眼中挤出来的中年女声,说得很不客气:“哟,倒是哪里的贵客临了我们家的门,要我们这破屋子都亮堂堂的了!”   顺着声音一回头,刘一兰吓得腾时就站起,这站得飞快倒是要正坐着的长条凳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巨响,让她跟着就是一抖。   别的不说,这单静秋她还是有些怵地,对方一个寡妇能在村里立住可不是只凭着这些亲人的照顾,她在村里也算是出了名的泼,脾气挺大,要刘一兰好一阵怕,不知道刚刚她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被单静秋听进耳朵里。   单静秋才刚从外面回来,这还没进家门她就远远地看着家里大门大开地,屋子里还传来不小的尖利女声,要她一下听了好几耳朵,可这越听她便越是面如黑墨,直接闯了进来。   她直接站到了许佳佳的前头,隔开了两人,皮笑肉不笑地便说:“这一兰啊,婶子呢说话也不太客气,前头呢你在村子里也出了名,这村里头对曾知青最热情的不就是你吗?只可惜人家似乎不太中意你!这些风声满天飞,就连我也听了好几耳朵,哪里知道你还真这么好,居然这曾知青看不上你,你还要帮别人牵线搭桥、做起媒婆活了?”   她眼神带着些狠厉,气得挺厉害:“这也不知道你们家里是短你吃喝了还是短你用的了,倒是要你个没出嫁的闺女特地跑到我家来指手画脚,就差非要我女儿成你之美,给你这谢媒礼了是吧?只是你要知道,这不是什么香的臭的啊,我们就往家里头捡!”   刘一兰不敢反驳,村里这些泼辣妇人一火起来,能撕烂对方的脸,可不只是嘴巴上不客气,所以此时她看起来倒是也挺消停,但是心里不住地腹诽着,觉得这一家子鼠目寸光,怪不得上辈子把不住曾荣之,没能跟着进城,这辈子她重来了想帮帮,居然还不能抓住机会。   单静秋才不管对方应不应呢,继续说道:“这普天之下事情这么多,是不是我家的房你都要进来住?要不要我给振兴反映反映,全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你来管?怎么还就管上了我家呢?我家自有我在,还要得你来做佳佳的主,来撑什么长辈款,替她做主了?”   “我是为她好!”想着要憋住,可刘一兰这火蹭地就起来了,忍不住撇着嘴便应。   “哦,那是不是我还得谢谢你了?要不要我到你家和你爹妈说声谢,谢谢你来我家替我管家呀?”单静秋一下笑出了声,觉得眼前这人分外脸大,还为自家女儿好,真当她这做妈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听了刘一兰的话,得倒霉八辈子!   一听单静秋说要找父母刘一兰立刻就瘪了,毕竟她之后和大勇的事情还得要父母帮衬,若是又得罪了父母,没准也就没戏了!于是又变得默默。   单静秋靠了过去,只是轻轻地替刘一兰把头发拨弄到后头,在这年代,大家都把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的,刘一兰这一头披肩发也许她还自觉得很美,可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散发着一股从骨头里出来的“异类”味道:“这婶子我啊,都知道,你就中意曾知青,你觉得他好,这婶子也没意见,不过你这非要把他推到我们家这事婶子可就不喜欢了,我倒是觉得他呀,更适合你,你们俩个,天生一对!”   可不是天生一对吗?单静秋想起这原来故事世界里,两人一个抛妻进城读书,一个抛夫进城享受,两个打心底眼里只有自私、只有自己的人,真是上天下地的绝配!   单静秋这话听在刘一兰耳朵里要她差点跳起,毕竟曾荣之可是她现在看不上眼的人,她冷着脸就是硬邦邦地堵了句:“反正婶子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了佳佳好,这佳佳想要进城里头,怎么可能靠自己呢!就她,能行?”她冷笑了一声,接着便说,“归根结底,不还得靠别人,与其以后找个县城的,不如找曾知青,没准直接到大城市里去!”   她这下可算是有些撕破脸了,不过她心里有底气,大勇上辈子这段时日就快从城里头回来了,到时候她嫁了人就随军,单静秋就算再怎么泼辣,也是天高皇帝远,管不上她!   “那这份好,你自己享受吧!我们家消受不起!”单静秋忽地背着身的手抓住了身后的女儿,这任谁听到像是刘一兰这些打着“为你好”全是“看不起”的话,心里都绝对不会好过,她冲着刘一兰便是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不管你怎么看,我相信我们家佳佳可以做到,因为她不像是你一样,这辈子眼光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头,就知道靠着别人、指望别人,就单是她指望自己,她就比那些利用人、指望人的人要强!”   “你说再多,我也信佳佳可以,我也觉得佳佳比那什么曾荣之要好!再说了,就算不可以,我这个做亲妈的乐意她去试、乐意她去做,又管你何事呢?”   刘一兰看着单静秋似乎不动摇的瞳孔,后退了一步,没应声。   单静秋只是伸手往外头一指,声音很冷:“天晚了,我们家也要吃饭了,倒是没有你的分量,不用等我这个做婶子的来送客吧?”她这话也算是直接在赶客了。   呵呵,厉害了,她倒是要看看这家说这些话能闹出个什么动静!刘一兰连客气话都不说,转过身便气冲冲地往外头,拧着脾气,这对方非要撞南墙才肯回头,她管得人家,她倒是要好好地看看这笑话。   单静秋一回身,看到女儿在后头正用分外崇拜的小眼神看着自己,那样子别提多可爱了,这年头环境复杂又单纯,她之前倒是没注意到孩子她连吵架都不和人吵的柔软个性,忍不住心底有些叹息,所以正是因为这份柔软心肠,上辈子的许佳佳受到的伤害才更加的加倍。   “妈,我真的可以吗?”许佳佳这下好不容易把眼泪藏了回去,可这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歪着头往妈妈那就问,毕竟就连她心里都有些没底,妈妈反而比她更相信她得多。   这自家孩子哪怕是长大了在母亲面前依旧是孩子样子,单静秋一看这可爱样子忍不住伸出罪恶之手把许佳佳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这么轻轻一拨弄,一下就乱了几分,更是懵懂了起来,她就连眼里都写满了笑意,冲着女儿便说:“当然,妈妈相信你,妈妈相信你可以。”   这话一出,许佳佳当即就红了脸,冲着妈妈直傻笑,就连平时很是在意的发型的顾不上了,这么看着她视线一动不动的,毕竟有一个人在就连你都有些质疑你的时候,能这么坚定、毫不动摇地告诉你,她相信你可以,是多么好的事情。   单静秋看这孩子笑个没停的样子,无奈极了,只得祭出了杀手锏:“佳佳,你今天辛苦了,要不妈妈去煮饭吧!要你好好地休息一下!”这辈子的她空有一番“好”厨艺,却被自家女儿养出了个米虫样子,倒是让单静秋有些享受懒散的时光了。   “妈!”许佳佳当即有些紧张,立刻往旁边迈了一步,伸手就是冲着妈妈一拦,扯了扯嘴角笑得客气,直说:“妈妈你才辛苦,这都上了一整天工了!家里的活还得我来,你赶快坐下好好休息一下,要不我可是会担心、会心疼的!”   话才说完,拔腿就走,直接跑到厨房里忙活了起来,毕竟她可不是为了一顿饭在战斗,是为了一张不想吃进黑暗食物的嘴巴在奋斗!只是哪怕到了厨房,等着烧火的时候,她依旧时不时地就这么笑了出声,满心底全都是放松和快乐。   她知道的,她可以的。   就算别人说她不行也没事的,妈妈说她行了呀!她也想带着妈妈,去看看外头的世界!看看外头的人、事到底是怎么样,不再只心安理得地被拘束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自己满足自己。   ……   林大勇才刚放了假,这特地从部队那头赶了回来,毕竟现在一年到头来也就能回家这么一次,逢年过节都得在军营里头,所以一得了假期,肯定得回来看看亲人,虽说吧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可家里的其他长辈这些年来还是挺关照他,否则他也不能跑到外头当了兵。   他先头已经拍了电报又邮了信,因为当初他这一走,继母便把他的那房间安排给了对方带来的继弟用,直说什么他平时也不回来,空着间屋子浪费什么的!所以这两年,每次回来他也都直接到大伯家里去,他心里有些苦,毕竟自家亲爹把他的房间给了别人,反倒是自家大伯,还给他留了个房。   林大勇背着包,身上东西鼓鼓囊囊地,他来之前特地换了票,买了挺多时兴东西,要带给大伯用,还有堂妹,堂妹自小也很关照他,从不因为他是这家的外来户排挤他,反倒是把那些吃吃喝喝的,丝毫不藏私的往他那就送,很是大方,很快地,林大勇直接到了大伯门前,他也不用敲门,直接径直走了进去,像是从前一样一进堂屋便在黑黝黝地脸上挂着挺大的笑容,露出了白色的牙齿,朗声便唤道:“大伯!大伯娘!玉芝,我回来了!”   可这一进屋,他才发现眼前的情况不对,屋子里此时做了好几个人,正中间的是堂妹林玉芝,此时哭得泪眼涟涟地,大伯在旁边点了老烟杆子,好一阵烟雾缭绕。而玉芝旁边狗蛋娘和陆生娘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着,大伯娘也正跟着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他当即蹙紧眉头,一股无名之火就起来了,手上的东西都不顾了,直接随手放在旁边,凑了过去,他这一凑过去,看见自家向来保护自己的堂哥回来,林玉芝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委屈从心中来,却被大伯娘小力地拍了拍:“你还哭呢!你这差点就惹出事情了!”   林大勇自是护着堂妹,边拦着边说:“大伯娘,有什么事情咱们不得好好说,玉芝她年纪还小,也不懂事,你别多和她计较!”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呢?怎么一回来就把我搞得迷迷糊糊的。”   林大伯是村里的老会计,辈分也挺高,又是个老好人,所以这么些年来村里的人都挺敬重他,他哪想临了老,他没得罪人的,还有人主动上赶着得罪他,原本打算先憋在心里的他,一看到向来懂事的侄子便忍不住把这一肚子苦水彻底地倒了出去。   听了林大伯这些话,林大勇也是把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总算听了个清楚,这村子里头的知青,叫曾荣之的,为了什么高考的那些事,想得些好处,先后撩拨了村子里几个姑娘,最近许是急了,还主动把玉芝约到后山那头,若不是陆生娘和狗蛋娘刚好在那,恐怕就得出点事情!   狗蛋娘恨恨地说:“这前头他撩拨了那刘家的姑娘,就是那刘一兰,和你岁数差不多的那个,那姑娘还去堵着他呢!结果现在又来撩拨咱么玉芝,这不是欺负人吗!”   若是刘一兰和曾荣之此时在现场,肯定是要跳着脚把两人的关系彻底撇开,只是他们都不在,只得喝了这些个苦水,把这份苦往心里头咽了。   而林大勇自是在心里把曾荣之安排得明明白白,也同时记住了刘一兰这名字,分明和这姑娘没什么关系,只是想到这姑娘和曾荣之有牵扯,倒要他心里忍不住给对方落下了点不太好的印象,当然他此时只是哄着林玉芝,并把特地从外头带来的一个个礼物摆到了桌子上头,转移话题,屋子里很快又变得一片欢声笑语,阴霾稍微过去。   ……   第二天一大早,老会计便上了许振兴的门,他一上门便把林大勇带来的那些个什么罐头的放到了对方的桌上,很是客气地说了起来:“老兄弟,这我听说外头已经开放高考了,很快这文件就要下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许振兴点了点头,这事情还是他先知道的,而且许佳佳还要报名,所以他更是关照。   老会计只是这么笑着便说:“也别怪我多嘴,我听说外头那些知青们因为这高考的事情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咱们村里刚好还有俩特别的,不用出工,天天在学校里教书,我只怕……”他的手在桌上点了点,意味深长。   这话不用说得太明,许振兴也明白,就怕这些知青们写检举信,非说里面有什么利益纠葛,毕竟这利益在前头,财帛动人心!其他村子就为了点猪肉都出过什么村民告村长的事情,许振兴可不想在村里兴起什么举报潮,老会计这一提醒,他便也反应了过来。   “您还是有经验!我也正寻思这事呢!”许振兴一拍大腿,没二话,便说,“我等会就到知青那去通知!”   老会计又坐在那唠嗑了两句,只说些什么林大勇回村里头,想要迁户口到他家的事情,这也早就在议程上了,只是他之前有些犹豫,原本想把玉芝嫁出去了再说,可这眼看家里没个顶梁柱的男人,什么牛鬼蛇神都要上门了,倒是让他被激得厉害,昨天直接到弟弟家里用钱把事情掰扯清楚,打算和军队里打个报告,把这林大勇的户口就这么迁移过来,许振兴自是没二话,当即就开了需要的材料,全力协助。   ……   曾荣之躺在知青点里头,身子稍微一翻动,便是一阵剧痛袭来,要他差点惊呼出声,这几天来几乎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好不容易听说这恢复高考了,可他居然一次把村长家和老会计家得罪了个干净,想说占着这知道消息早先复习,没想到村长直接到他们知青点,把知青们召集起来就宣布,甚至还把政策抄来一条一条地念给他们听。   而后这许振兴还手一摆,做了个好人:“这上面知道下面辛苦,要我们支持你们高考,不过大家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马上考出去的,如果没考出去,还得在这里吃上几年饭!虽说支持,这不上工就给工分的事情也不行!我们村里商量了个办法,就是咱们今年抢收,就不要你们来了,当然如果要多赚点工分,还是可以来的,平日里就照常上工,活能提前做完就提前走,这个我也和他们都吩咐清楚了。”   许振兴在说这些的时候曾荣之没当回事,毕竟他又不上工,哪里管他的事情呢!可是接下来许振兴的话,便要他差点跳脚了:“然后之前这办三角村小学的时候,我们是寻思着要找固定的老师,毕竟我们村里也没经验,以前都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想来不太公平,我们去上面传达精神都说了,咱们要讲公平,这我算来算去,就是你们知青排个时间给我们,你们一人去小学上两天课,记你们工分,一个轮一个……你们明白吗?”   末了他又侧过头,转向曾荣之和另一个老师那便问到:“也不知道我们做这决定,你们俩怎么看呢?”   曾荣之还能怎么看,在众多知青众目睽睽的杀人眼睛之下,他哪怕再千不愿、万不愿地也只能点了头,面上还撑着笑,强装无所谓地同意了。   只是他这心里淌着血,猜到了十有八九是老会计或是村长和他不对付,可这明着来让他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应对,只能同意下来,否则就成为了所谓的公敌。   原本以为这些倒霉已经到了头的曾荣之,万万没想到这些还不是全部,他当天就这么出个门,打算去学校那边拿书回来,却在半路上被个麻袋登头罩住,对方不知道是谁,一声不吭地就是一顿好打,要他吃痛得直求救,哎呀哎呀地叫个不停,那人似乎知道哪儿疼,专门就挑了要人受不住的地方下手,让曾荣之恨不能当场昏过去。   等他好不容易醒过神,对方已经扬长而去,吃着痛脱下麻袋,想要去告状,可曾荣之却发现他身上居然甚至没几个印子,非牵强地要说,也只有两处痕迹重些,可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被人打的,更别说他连人影都没看到就被盖了麻袋了,倒是要他吃了哑巴亏,只得这么受着。   就在曾荣之一动弹就反复叫唤地时候,他听到外头有敲门的声音,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忍着痛便也强撑着坐了起来,挤出了个笑模样,冲着门那边就是叫道:“请进!”还挺客气。   而门一推开,进来的是一对夫妇,看着有些眼熟,曾荣之知道是村里头的,只是说不出是哪户人家,只能先笑着应道:“您请坐您请坐!我这刚刚在休息呢!”   也确实是休息,这久没做工的人,突然回去做工又是好一阵艰难,曾荣之原本身上就痛了,现在是痛上加痛,难以言喻!   刘父和刘母坐在那有些局促不安,按理来说他们是不该这么上赶着,只是这几天来,女儿不知道是又突然做了什么妖,又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闹就是要找林大勇!   原本还没寻思明白的两夫妇,一听到外头人在说什么知青能高考了,又听这女儿那天上了单家,他们特地去打听,单静秋只是挑了些说,对方听她女儿说了些什么曾知青很好、肯定能考回城之类的话,毕竟她总不好说什么刘一兰上门非得给自家女儿介绍对象的话。   他们便一拍腿,知道女儿这是一招鲜、吃遍天下,又想用林大勇来逼他们了。   林大勇=曾荣之!他们懂!   这回知青高考的放开,让这知青们成为双刃剑,好的是,没准这自己家孩子同知青在一起就能上城里去!坏的是,万一这些知青直接抛妻弃子呢!   可上城里去,这话题对于大部分村民来说还是挺有诱惑力,刘父和刘母这下想来,也不觉得曾荣之差了,而且他们就这么独一个女儿,钱什么的他们能贴补些,以后女儿去到城里头应该过得不太差!   他们此时便也按压着对文化人的畏缩,这么直接上了门,和曾荣之商讨了起来,他们哪里会说什么客套话、更是不会拐弯抹角,算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得挺直接了。   话语间总结起来也挺简单,就是如果曾荣之肯娶了他家女儿过门,那他们就会帮忙做点工、照顾点曾荣之、以后曾荣之去读书,如果差些路费什么的,他们也可以帮着支持一点,只有一点,如果曾荣之不带他们女儿上城,他们就要告村长,到时候肯定要曾荣之政审过不去!当然,如果曾荣之不娶,他们也就走了,自是不会有其他牵扯。   说完话的二人满脸期待地往曾荣之那就是看着,只等曾荣之做决定。   曾荣之只是皱着眉,想到了之前来同他大吵各种说许佳佳的刘一兰,知道对方肯定是心底还惦记他,虽说有些不屑,可现在就这么上工下去,恐怕他都读不了书,尤其是那些上惯了工的知青们,那叫一个有精力,让他心里头好一阵嫉妒,却又管不得别人!   思前想后,在利益地诱惑下,又想到这老会计和村长,他心底就怵,若是不和村里的人搭点关系恐怕是要任对方磋磨了!虽说不太喜欢刘一兰,他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这么同意了下去,他是最识时务的,也是最利益至上的,否则也不会去做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了!   欣喜若狂地刘父和刘母当天就给了曾荣之一小袋粮食,下午还帮他搭手上了工,为对方做了一大半,毕竟是自家准女婿了,他们和曾荣之商定了,这段时日看个好日子就摆酒。   晚上一回家,刘母也笑得厉害,冲着自家女儿便说:“一兰,你可别再闹了!爸妈都给你安排得妥妥的了,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就和他在一起吧!”   刘一兰激动得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凑在妈妈的身边直贴着,声音带着些激动:“真的吗?”   刘母笑着往自家孩子身上直拍,就知道这孩子会激动!她笑吟吟地:“放心!曾知青都同意了!”   刚刚还在笑的刘一兰脸当即僵住,曾知青?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刘一兰: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   曾荣之:果然,她还是太爱我了!   林大勇:我出场了两次 第114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六)   三角村也不过就这么一亩三分地, 但凡有什么事情也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刮过,很快上上下下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甚至如数家珍般地给你好好念叨念叨这来龙去脉。   近些日子以来,骄阳似火, 天也热,如果不是许振兴天天要大食堂里弄点白水,摆在上工的地方旁给众人取用, 这些下工又大部分是老把式, 没准都能因为热浪倒下一波人。   像是这样热得人浑身是汗又粘腻的天,众人均是偷着摸鱼, 当然这摸鱼也是这么些年练下来的技巧, 如何看起来热火朝天,实则却是能不干就不干,也是一门大学问,尤其是余光都个个得锁在许振兴那,否则这被发现了, 许振兴一火了, 工分这么一扣, 一天的出工就白瞎了。   好在村里人也都挺淳朴, 这偷懒也都不偷得过分,只不过是这天热得人都要焉了, 哪能像天好的时候一样浑身是力呢?所以许振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众人达成了默契。   在这股心照不宣的偷懒风潮里头,有些“异常”的举动便分外显得引人注目了。   刘父和刘母和身边的人显然不是一个速度, 顶着大太阳,满头是汗地休息都不休息,把自己的工紧赶慢赶地做完,在众人以为他们要休息时,竟然头也不回地跑到了曾荣之的地块去,话都不多说,便埋头又是一阵苦干,丝毫不叫苦叫累的样子要众人心里好一番猜测。   村子里头有碎嘴婆子特别好奇,打了碗白水便偷摸地凑了过去,挤眉弄眼地便问刘父、刘母:“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还帮曾知青干起了活?要是给队长看到了,他不定得生气呢!”   可这婆子没想到,刘父和刘母才刚抹着汗,还没抬头,反倒是曾荣之抢在了前头,先答了出来:“阿婆,我和刘叔、刘婶已经说好了,等这段忙过了,我们筹备筹备,我和佳佳就摆酒!他们知道我身子弱,这两天就特地来帮衬帮衬、省得我干不了活!”旁边的刘父和刘母听了自家未来女婿这么一说,自是点头如捣蒜,丝毫不把身边村民们震惊的小眼神看到眼里头。   曾荣之从这先稳定军心到恨不得明日就成婚啊,这还是来源于这股热天气做的成人之“美”。   曾荣之近来天天在教室里头,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说刚从学校里出来,跑来这上工,他便被头上焦灼的太阳、脚下地面蒸腾而起的热气给弄得头晕脑胀,更别说还要干活了,再加上这没点干活经验,折腾了大半天都不能完成一半的样子,当即便知道,这门婚事他是非要不可了,若是再这么干下去,他只怕还没有撑到高考,就一命呜呼了!   命重要,还是选老婆重要?这问题根本没必要选!如果和他说今天晚上就成婚,以后都不用干活,没准曾荣之都能马上同意,二话不说!   周围听到的村民们一边震惊着一边动作很快,这一个接连一个地就这么把消息往外头传,才没几分钟的功夫,就传播到了林家上工的那地块,让林大勇原本正在做活的手都顿了顿。   林大勇正在帮着老会计上工,虽然老会计平时因为记账、分东西这些另外有记些工分,但还是得出工,林大勇这一回来哪里舍得年纪已经有些大的大伯在那见天上工,以前还担心自己那继母来闹,现在户口都迁了,他倒是没有什么烦恼,直接把大伯娘、大伯压在家里,要玉芝看着就出来,然后虎虎生风地干起了活计,当然另一方面还有个原因,就是他听说了知青要下地的事情,林大勇也怕外头传一些风言风语,倒是伤了堂妹的心,干脆要他们一家三口都不出来,省得闹心。   当然,今天干活的时光他可别提多美了,就单用余光一瞥,就能远远地看见那曾荣之一拿农具就吃痛的神情,原本最不喜欢恃强凌弱的他,都忍不住有了点快意,感觉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还没多久,这刘父、刘母的杀到,村民们的八卦,让林大勇终于是脸色差了起来。   前头他还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偏颇,这曾荣之没准真和别人没牵扯,虽然偷偷打了对方一顿,但没露脸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担心玉芝心里还惦记,可此时这么一看,得,什么也不用说,这不明摆着曾荣之两边都撩吗!想到到时听到这消息玉芝的心情,林大勇就有些心疼堂妹,干活的力气又多了好些,锄头都舞得飞快。   只是他越是生气,越觉得远处正叉腰站在那喘气的曾荣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再套对方一次。   曾荣之感觉后背一凉,汗毛竖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看右看没看到什么动静,又继续吆喝着感谢刘父、刘母的帮忙,就这么眼看着活计做了大半。   等到活结束了,三人还能你侬我侬地说着话走出好远,好像现在就是一家人似的。   所以当这刘一兰不顾父母的阻拦,从家里夺门而出时,才遇到没两个乡亲,他们便个个拱手向她问好,调笑地祝福她和曾荣之百年好合、和和美美,让她这张脸气得神色都扭曲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辈子明明她都和父母再三强调了她多中意林大勇,怎么父母还是硬要把她配给曾荣之呢?是,她也承认,大勇家里条件不算好,但是他出息又深情、对妻子还好,上辈子听说林大勇是后来还做了大官呢!而曾荣之呢?这男人哪有个什么用处!   可这话她哪能和爹妈直说,只怕她这句什么林大勇以后是大官刚脱口而出,就要被爹妈给押着去找跳大神的了!   她跑得很快,径直地往曾荣之那就跑,她今天的目标就是要和曾荣之分说清楚,她搞不定自己爸妈还搞不定曾荣之吗?可这么埋头跑,生怕又被村里哪个碎嘴婆子拦住的她一下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身子骨很硬,倒是让她这个撞人的好一阵头痛,直接退了好几步。   刘一兰揉着脑袋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黝黑的脸,下意识退了一步,心神一定,一下认出那人正是在上辈子后头几十年没见过的林大勇!她心里一阵激动,往林大勇手上就是一抓,嘴上直喊:“大勇!”   刚刚做了点“好人好事”的林大勇吓得一退,直接拉着刘一兰踉跄了两步,差点没摔倒,仔细一看他倒是认出了这人是谁,虽说离开村子有点时间,不过每次回家遇到上工、杀猪什么的,还是能见到全村人的,刘一兰和之前记忆中的没有大差别,也挺好认,但是他此时说得不太客气,扫开了对方的手,一下错开距离便问:“刘一兰同志,你有什么事情?”   他和刘一兰从前也没什么来往,这头一回见面刘一兰就恨不得往他身上扑的样子倒要他一阵莫名其妙,而且这有了玉芝的事情,他下意识地就想和所有同曾荣之有关系的人保持距离。   刘一兰刚要寒暄可话却卡在喉咙里,她忘了这辈子的林大勇可还和她谈不上关系呢!她这么跑来一亲近,肯定吓坏对方了,她赶忙微微低着头,撑出点害羞模样,同林大勇便说:“大勇哥,我是一兰呀!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嗯,我知道,我回来几天了。”林大勇才不管对方口气热不热乎,他应得挺冷,忽地想起来刚刚被他下了好一顿黑手的曾荣之,又补充到:“对了,听说你和咱们村里的曾知青结了亲,没多久便要成婚了!我还没和你道贺一下呢!”   “我和他没关系!”刘一兰当即有些歇斯底里地喊了声,激动得厉害,谁误解也不能让林大勇误解啊。   林大勇只是这么瞅着刘一兰激动的样子,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尴尬地又退了两步,直接转身便走,不管后面的刘一兰喊着叫着,他心底有些匪夷所思,感觉这才一段时间没见的刘一兰怎么突然变了个人,变得好像有些疯,难道这曾知青就是喜欢这样的,才没中意林玉芝?这么想着他又突然觉得刚刚那套修理手段有些过分了!   正平躺在知青点唉声叹气地曾荣之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这喷嚏一打出来,倒是要他身体好一阵痛,不过他咬牙挺住,不敢大叫出声,这被人打了原本是该告,尤其是他还被打了两次,只是这几日来也干了些心虚事情,就怕知青们互相告,到时候被拉下马。   “曾荣之!”刘一兰一把地推开关着的房门,径直闯了进来,可这一进来,她看到曾荣之大白天的不干活,竟然躺着,又想起刚刚婆婆妈妈们说的她爹妈帮对方干活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便骂:“我有说想要和你成吗!你凭什么要我爹妈帮你干活!又凭什么和别人说我们马上要摆酒了!”   曾荣之不是个笨人,就这么一听,他心里突然有了底,知道恐怕这是来了一出“歪打正着”,这刘一兰现在心里还真讨厌起了他!只不过这些刘父、刘母没想明白,倒是直接来和他谈了心事,如果说是在干活之前曾荣之听到这事情,没准还因为怕惹事就答应取消了,可这干了会活,他便明白了,这他是没有干活的本事,若是不能好好地把着刘一兰,恐怕这事全完!   所以哪怕他此时知道刘一兰火冒三丈,也强撑着坐了起来,嘴上说得挺温柔:“一兰,这可能你现在已经不太中意我了,可是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村里头最好的那个!我知道,你肯定是因为我之前拒绝你气上我了,都是我的错,你现在生气、骂我、打我,我都不怪你!”   刘一兰被曾荣之这颠倒黑白的胡话气了个不行,她只是当即竖眉便喊:“你胡说!你分明是喜欢佳佳的!”   曾荣之的眼神里全写着神情,看着刘一兰便是一动不动地:“一兰!你这是误会我了!我怎么会喜欢许佳佳同志呢?她只不过是来找我问几道题目,你要相信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刘一兰被对方的无耻气得发抖,曾荣之能看出来刘一兰的愤怒,知道这姑娘和之前几个不太一样,不好糊弄,倒是忽然笑得有狡诈了起来,就像是只阴险的狐狸总算把自己的尾巴彻底露了出来,他这下没有半点掩饰,冲着刘一兰直接便说:“当然,如果你们家只是糊弄我一个外头来的知青没本事,想要骗婚的话,我也没有办法,那到时候我只能往上头一告状、多写点检举信,只是最后会怎么样我我可就不知道了。”   他这无耻之极的话听得刘一兰感觉天旋地转,在这年头虽说那特殊的风气已经快要过去,可这知青问题终究还有些敏感,等等扯上了说都说不清,虽说三角村里管得不严,但外头对于这“作风”到现在还抓得挺厉害,这事情别人不知道,刘一兰这后头敢偷着卷钱坐火车就跑的,还会不知道吗?   她现在只得低着头,咬牙切齿地冲那王八便说:“曾荣之,这村里头比我家好的姑娘可不少!我们不管是家里条件、还是我的条件都比不上别人,难道你就非要和我一起不成!像是什么许佳佳,你前头不是老和她眉来眼去的,她不是挺好的吗!”   即使到了此刻,她依旧觉得许佳佳才是应该站在这里受罪的那人,恨不得把对方推进这个火坑恢复原位,在她自己想来,她根本就是替许佳佳挡了这灾!   曾荣之丝毫没有动摇,毕竟比起刘一兰,昨个儿单静秋的威胁更有力,他此时在外人眼里可是被认准了的刘一兰未婚夫,先天占据了优势地位的他才不动摇,他依旧是笑着:“一兰你可千万别误会,怎么老就把我和许佳佳扯在一起呢!我的心里呀,只有你一个……”   这重活了一辈子,怎么会成了这样呢?刘一兰闭紧了眼,拳头紧紧地握着,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在哪里出了叉子,她脚步轻浮地往家里走,还没到家就看到父母已经站在门外焦急地眺望着,一见到她来就急急忙忙地拉着她往屋子里去,生怕她刚刚哪儿想不开。   她此刻心里真是又恨又酸,恨父母们不肯好好听她的话,倒要她和曾荣之扯上关系,可又酸涩地觉得这父母两辈子都为了她好,反倒是两辈子的她都觉得他们是“好心做坏事”!   被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刘一兰忽地眼睛有点酸,鼻头都红了,她哪怕重活了一辈子,怎么就这么不能顺她的心呢?只是和父母不亲近,不代表她就想害得父母们被曾荣之拉着一起告,到时候可不能简单了事!   她看向刘父、刘母好半天才低下了头,只说着些没事的话,可心里那股无名之火却越烧越旺,这曾荣之,她还就和对方杠上了!大勇哥那边她倒是不急于一时,可以慢慢谋划!以她对林大勇的了解,对方根本不可能对别人的妻子起心思,就连当年的许佳佳,和曾荣之感情水到渠成后,林大勇都没有再骚扰过对方,只有等她把这关系掰扯清楚,才能解决问题!   她心底下了狠!   ……   这年冬天的三角村不是很冷,有的知青自下乡到现在已经好些年,和家里也远了联系,没有什么资助、也没有在村里另外成家的他们,身上甚至连件新点的厚衣服都没有,此刻眼看着天气似乎没那么糟糕,他们总算放下了心,起码不会影响到考试状态。   而这次要送他们到县城里考试的人正是单静秋和许振兴,村里除了知青,只有一个人报了这次高考,就是许佳佳,所以单静秋便也跟了上来。   许佳佳穿着暖和,头上的头发早就被妈妈收拾得整齐,身上背着个单静秋简单缝制的小布包,里头刚好够放下准考证并文具、参考书,尤其是准考证,自领回来到现在,许佳佳几乎恨不得把自己和准考证缝在一起,上头有着张她的黑白照片,两个马尾辫还是拍照那天妈妈特地亲手给她梳好了的,看起来很是娇俏,而上头蓝色的“许佳佳”三个字,放在准考证的上,显得分外的庄重。   对于许佳佳来说,这小半年来,她知道村子里头可多人说她是“痴心妄想”、说她妈是纵着孩子,甚至还说些什么妈妈管不住她,不能让她好好嫁出去,反倒是去读什么玩意儿书!这要她好几回听了都难受,可妈妈一次没在意过,只是每天晚上一下工就陪着她念书,还一问一答地,要她背得滚瓜烂熟。   就说昨天晚上,怕她睡不着的妈妈甚至头回到许佳佳的房间里陪着她睡了觉,一直在屋子里坐到许佳佳睡着了才悄无声息地离开,生怕吵着了自己的孩子。   许振兴特地找人借来了一辆牛车,若不是有许佳佳,他原本还打算让这些个知青自己去,不过既然自己的大侄女也要考,那他肯定义不容辞,只是车上位置不多,而除去单静秋、参加考核的知青,车上也坐不下多余的家属,所以现在他们只能站在村头,眼看着那几个已经在村里落了户的知青正在和家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着,而其中,正有曾荣之。   刘一兰一大早就特地爬了起来了,她这么些年来也没大做家务,所以倒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溜了俩馒头给曾荣之,此时正在同曾荣之念叨着:“荣之,你可千万一定要考好!我可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她眼神往旁边那些知青,尤其是许佳佳身上停了停,特别认真地说道,“你一定是要比他们考得好的!”   这半年来,虽然刘父和刘母挺急,但是刘一兰一直拖着没同意办酒的事情,只说不想影响曾荣之备考,一定要等他成绩出来了再说,不过刘一兰想开之后也使出了浑身功夫,倒是把曾荣之都哄了过去,还以为刘一兰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肯事事以他为主了。   曾荣之自是保证的话说个不停,不过声音挺小,生怕被周边的人听到:“你放心!我一定考好,到时候考个好成绩回来给你看!你相信我肯定是不会辜负你的!”他说得还挺亲近,凑得离刘一兰挺近。   刘一兰娇笑地低着头,好似不好意思地说了声:“你胡闹!反正你可要好好考,我去不了陪你,等你考出个好成绩!我在家里头等你!”然后似是害羞得厉害便捂着脸跑了回去。   她这副举动倒是让曾荣之在后面摇着头哭笑不得,对自己的魅力感到嘚瑟,不过他心底有些可惜,这刘一兰长得不错,对他也挺好,只可惜他是要回城里的,怎么会找个村里头没见识的姑娘做媳妇呢?这婚姻也是一个好资源,可是要好好经营的!哪能随便就结婚呢!不过他心里倒是没有半点愧疚,谁让这是他认知里成功者必然要有的适当牺牲呢。   可他不知道,捂着脸跑走的刘一兰这手刚放到脸上头时已经全没有笑模样,神色挺冷,她也等着曾荣之“高中”的消息传来呢!到时候曾荣之跑得越快,她便越能从这破订婚里头解脱出来,等那时撕破了脸,她倒要好好地给曾荣之一些好看。   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许佳佳的脑袋倚靠在妈妈的肩膀上,她心里到现在还有些紧张,满满地写满了不安,虽然妈妈一次又一次夸着她厉害,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才没有那么多本事,都是妈妈疼她,才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   单静秋自是明白女儿心里的小纠结,这小半年来她可以说天天把夸女儿变成了口头禅,许佳佳个性温和,不争不抢地,虽然在读书上很有着一股子劲和热爱,但依旧不那么自信,但是这陪着许佳佳读书,单静秋明白其实这孩子还是有点聪明劲,再说了,这段日子来每天看书的用工夫,估计就能胜过这年头停课的那些人了,所以她倒是很有自信。   这回考试统共三天,是在县城里考,虽然许佳佳也去过县城,但毕竟来学习和来考试是大不一样的,单静秋还托着许振兴帮忙在认识的人家那借了房,打算做个敬业的陪考家长从头陪到尾,消除女儿心里的那些满当当的不安感。   牛车不快,不过也要不了多久便到了县城里,许振兴拉着他们几个到了县城那人家交接了一下便先行回村了,走之前他也到自家侄女面前夸了夸:“佳佳,你可要替我们争光!证明咱们村子里的姑娘可不比外面的差!要那些个皮孩子长长志气,知道生在村子里也能有出息!”而后便也不多说,就这么坐上车,踏上了返程的路。   许佳佳刚送走大伯,回到房间的她有些耷拉着脑袋,从布包里摸出了准考证,这张准考证就像是车票一样,是一张能开往大城市、开往新世界的车票,只是就像车票需要用钱买一样,这张高考车票的通行费用是分数,她不知道自己能搭上这版可以改变命运的火车吗?   单静秋从外头刚打了些水、把屋子里打扫干净,一进屋子就看到女儿愣愣地在那儿发呆,她凑了过去一把揽住孩子,只是问着:“佳佳,怎么了?”   许佳佳直接顺着妈妈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眼神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去,似乎是沉思了挺一会,才像是叹息般地说出了话:“妈,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靠着自己出去吗?”   其实这问题,许佳佳这几日来已经确认过好几轮了,可单静秋丝毫不觉得厌烦,她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气,抱住孩子,而后在许佳佳的耳边便掷地有声地说:“你可以,你要相信自己,新的世界、新的人生是在你的手里,你要靠自己努力才能去!”   妈妈的安慰就如同清风拂过,心湖里泛起一阵一阵地涟漪而后变为静止,原本的那些波澜万丈都化为一片沉静。   这夜的许佳佳,睡得很好。   这年头的高考统共是三天,许佳佳选的是文科,因为她想学的是外文,妈妈和她那些故事刻印到了骨头里面,她想要带着妈妈和自己的梦想,一起到外国去看看,而外文是她知道、能选的专业里头最贴近这的一种。所以她要考的便是语数外、政治、理化,而每一天的考试,她的身边都有着母亲的存在。   单静秋没给孩子压力,她只是在这借的房子那,为女儿做好后勤工作,当然那时候由于她黑暗料理的人设已经深入女儿的心,听到她要亲手做饭,许佳佳已经是大汗淋漓,害得真·名厨单静秋只能和女儿学了几套简化版家常菜,来做几个简单的菜给女儿吃,许佳佳要做的只是休息、备考、考试,仅此而已。   三天的考试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只是这么一眨眼便过去了,一直到被车拉了回去,众人都觉得还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不过既然考试结束了,那肯定该上工又得上工,忙碌地上工让哪怕是最焦急、最烦心的知青都累得把这些事情先抛到了脑后。   当然,没办法把事情抛到脑后的人也有,像是曾荣之这样恨不得即日就走的知青、或是像刘一兰这样别有心思的人,早就在心底寻思了一万种方法,万事俱备,只等成绩到来了。   而这日,正在众人热火朝天上工的时候,忽地从远处一辆老旧自行车在村间小路上飞驰而过的声音由远及近,还不断伴随着自行车地边铃声音,远远地这么一看去,正是县里做邮局工作的小邓,踩着自行车飞快地就是奔驰而来,眼看着快到了,已经拉开了嗓门叫喊着:“三角村的!三角村的村长在不在!县城里要我通知你们这中了好几个!”甚至还展现了高超的骑车技巧,单手把着车把手,另一只手高高地举着几封挂号信,不断挥舞着,差点没能在上工地方前头刹住车。   他从车上一跃而下,脚后跟这么一踢,把车稳住,丝毫不顾及嗓子的健康程度,一边跑着一边喊道:“三角村的许佳佳、曾荣之、陆人家!三个人都考上了大学!县城里说许佳佳是考得挺好,具体消息还没下来,我先同你们说一声!”   许振兴在刚刚这小邓还在高喊地时候便飞速地冲了过来,丝毫看不出来年纪已经过了四十,麻利得很,而村子里头的众人也围了过来,一听到这叫喊便跟着高喊了好几声“许佳佳、曾荣之、陆人家”的名字,而单静秋、刘父刘母、曾荣之和陆人家也很快凑了过来,被众人拱到了前头。   “来,这三封是你们的录取通知书!”小邓一眼看出了这到底该是哪家,把挂号信一封一封递过去,冲着许振兴便笑着说,“我这还有好些信件要送,也不能久留了,就是县城里说许佳佳这次考得是县城里最好的,可能之后会奖点东西,要我也把这事情和你们说一声!”他一说完便撒腿就跑,已经送了两村子的他很有经验,如果不跑得快些,肯定要被围追堵截,等等脱身无术。   拿过录取通知书的单静秋一下被众人围了起来,毕竟比起这曾荣之、陆人家两个知青,像是许佳佳这样,在村民们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居然还能考大学、还比知青都要考得好,真是要他们颇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当初在许佳佳决定报名的时候还背地里嘲弄过几句。只是当然现在心里都只剩下庆幸,庆幸那时候起码没有当面多嘴,否则现在不就是自打脸了!   单静秋先是笑吟吟地同众人道谢,尤其对许振兴多说了一些谢谢,还和娘家嫂子说了声多谢,便先告了假拿着这封通知书便往家里头跑,而一看到单静秋跑了,刘父刘母也反应过来,直接拉着曾荣之便往家里头跑。   曾荣之他们距离相对更近一些,很快便到了家,家里刘一兰正在收拾着些菜,也算是不容易,她从什么家务都不干到现在多少适应了一些,偶尔还是会做些择菜煮饭的活,而她眼看着父母带着曾荣之近来,就猜到了是什么事,立刻站起来迎接,她可比曾荣之还要期待对方能考出去呢!否则她哪能自由呢!   “一兰!荣之考上了!”刘母激动地边走边说,还没进到屋子里,声音已经到了,脸涨得红扑扑的,扯得曾荣之生痛,只得跟在对方身后,否则一拉开距离就是好一阵吃疼。   曾荣之苦笑地走了进来,他手上的挂号信都还没来得及拆,他站定在刘一兰的面前,一把拆开了信封,里头是一封h省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他笑着同刘一兰便说:“一兰,我考到了h省大学中文系!你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刘一兰自是笑吟吟地应道,随口便问:“对了,其他人考得怎么样呢?”她没注意到曾荣之脸色一僵,只是想着要好好地在心里嘲讽一番那假清高、爱读书的才女。   “这些个知青里头就那个陆人家和女婿一样都考上了!”刘父直接接过话,他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很是随意地说道:“不过最本事的还要数咱们村里头,单静秋家的许佳佳,县城里的邮递员都来说了,听说她可是咱们村、咱们县城里考最好的一个!听说后面县城还要奖励呢!”   刘一兰听着这话黑了脸,她的眼神里全写满了迷茫和不可置信,她可是和许佳佳说了挺多次叫她可别“痴心妄想”了!好几回还在外头说她不自量力了!怎么许佳佳居然还能靠自己考出去呢?她头回怀疑自己来自上辈子的记忆似乎有了些错误。   不过她依旧是撇撇嘴,丝毫不在意,她来自后世的经验告诉她,读书没用,读那么多还不如嫁个好男人靠得住一些!   可她不知道,在很快到来的未来里,她经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打脸,然后发现自己从头到尾的认知,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   单静秋拿着这封挂号信便冲进了家里,许佳佳还在家里做个勤勤恳恳地小工人,正蹲在地上擦着桌腿,勤恳得很,生怕没能把桌椅擦好,这也是她最近几天新研究出来处理紧张心情的方法,否则她老也会想起这些事情。   “佳佳,妈妈回来了!”单静秋笑着便进了屋,吓了许佳佳一大跳,她被这悄无声息靠近的妈妈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要她哭笑不得地轻轻瞪了妈妈一眼。   不过她一看外头,太阳还高挂着,分明还没到下工的时间,神情有些疑惑,看了妈妈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许佳佳同志!”单静秋突然学着平时许振兴给大家听的广播字正腔圆地说道,这哄得许佳佳一惊一乍地,不过她倒是也挺捧场,配合着妈妈还鼓鼓掌。   “妈妈要送你一个礼物!”单静秋冲着女儿笑着便说。   许佳佳左看右看,看不出妈妈身上有什么礼物,刚从地板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很是随意地看了过去,有些疑惑地问道:“是什么礼物呀妈妈?”   单静秋一把从身后抽出了刚刚被藏得好好的挂号信,一下递到了女儿的面前,许佳佳接过信封前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可看到上面首都大学的字样,她的心便越跳越快,手都抖了起来,小心翼翼生怕伤到里面东西地揭开了封印的条子,在看到里面的录取通知书时终于掉下了眼泪。   她含着泪把通知书举了起来,朝着妈妈就是一阵展示,上面的首都大学、外语系的字样分外显眼,才没一会,她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地说着:“妈妈,我真的做到了!”   单静秋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只是说:“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第115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七)(完)   坐在绿皮火车上, 刘一兰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布包,脸僵硬得厉害, 虽然买了张坐票,可重新回到过去, 这座位显得挺狭窄,天气有些热,旁人身上的汗水有些味道, 熏得她头晕脑花。   她手里的这布包, 大小也就一本小书大,薄得很, 看起来里面装不了什么东西, 可这里面的,却是刘一兰到h省省会“千里追杀”抢回来的补偿钱。   漫长的特殊年代,使得不少人的大学梦、回城梦都被紧紧地束缚住了,而这关卡一开,理所当然到来的就是一些“乱子”, 尤其是那些知青们终于有了回城的机会, 恨不得拔腿就跑, 毕竟城里的户口哪能那么好拿, 像是已经在村里成家立业的,更是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 需要当断则乱,不断必乱的选择题,当然, 他们中有些选择了留下,可也有更多选择了“抛妻弃子”,其中曾荣之便是在三角村里出的头一个乱子。   在去年的三角村,已经声名大噪了一次,当然那次是因为村子里同时出了三个大学生,其中还有一个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姑娘,还考得一骑绝尘,是市里第一,一开始不知道时受到了县城里的嘉奖,后来还被市里追加表扬,给的那些个补贴都够大学前几年的学费和路费了,要众人好一阵羡慕。   而在开学前,这几户人家均是发生了大动,首先是单静秋,她把家里的房子锁好,同女儿一起收拾好行李便往首都里去,打算将陪读妈妈坚持到底,身边的家人虽然也想劝,不过都没能劝动,谁让单静秋早就下定了决心,她担心自家的傻女儿一个人到外地受了些欺负,也打算去那找点机会、赚点钱,减少一下孩子的负担,毕竟县城里起码在十年内,再怎么发展都有限。   原本定好要摆酒的曾荣之和刘一兰,这顿酒席可以说是一拖再拖,一直到曾荣之成绩出来了,总算在刘父和刘母的威逼下先行摆酒,那天村里可是好一阵热闹、锣鼓声响,不过那时候村民心里是有些犯嘀咕,觉得刘父和刘母是非要在风头上往上撞,这曾荣之才刚考上城里大学,这到时候不回来了可怎么办?当然,他们哪敢在别人喜宴的时候多话,只是闭口不言,在心里反复寻思。   结果这想法居然中了!摆了酒,还没同房,因为刘家装修没完成,刘一兰是死也不肯把知青点做新房的,只说没面子,宠女儿的刘父和刘母想来想去也觉得挺对,倒是首肯了,结果这装修着,眼看就到了曾荣之的报道日。   在那日,刘父一大早就起来特地把曾荣之给拉到了家里头,面色严肃地冲着对方便说:“我没有别的要求,这你看许佳佳去城里头,她妈妈也跟过去了,我们希望你这去也得把我们一兰带去,否则我们心里可不放心,而且你们俩到现在还没同房,我们的大孙子还没个着落呢!”   总算过五关斩六将,眼看要看见曙光的曾荣之哪能同意,但是面上丝毫不露,笑吟吟地便哄着刘父:“爸,是这样的,我们去h省省会念书,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毕竟这一租房就是要花钱,如果一兰跟我过去,这一去就要吃大苦头!我想来想去呢,还是等到我先去那一年,熟悉了环境,到时候把房子都租好了,再让一兰过来会更好!”   他又作出些苦恼神色,小心翼翼地把眼神飘往了里屋,便是说道:“还有爸,这我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一兰毕竟做这些家务还不算擅长,平时也吃不太了苦头,我就怕她跟着我到了城里天天闹,原本我当然是希望我们刚结婚能天天在一起,可情况在这里……如果她就这么过去的话……”他话没有说完,留了个尾巴,意味深长。   刘父也沉吟了片刻,他自是知道曾荣之的意思,无非指的就是女儿好吃懒做,不够勤快,吃不了苦,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夫妻关系需要经营,只怕女儿跟着去那吃苦几个月,,没准都能回来立刻闹离婚了!想到这他也重重地一点头,总算是同意了曾荣之的建议。   所以,曾荣之便是独自背上行囊出发的,刘父赞助的不算多,因为对于这些刚考上的,县城里有给了一些奖励,还算够第一年的学费路费,倒是没有太花刘家的钱。   而在之后的一年,刘父一直在等待着自家的女婿休假回来,带着女儿去城里好好过日子,可很快,他的这个美梦便碎了,漫长的假期里,曾荣之没有回来,只是拍了个电报,说他在学校里头勤工俭学,不能回来,稍微稳住了刘家,可等到下半年的暑假,事情总算瞒不住了,那时的曾荣之依旧发来了像是一模一样规格的电报,可同样刚从外地回来的另一村的知青,面对刘家的逼问说了实话,暗示地说了曾荣之在省会那另外和个同班同学有了一腿的事情,这事一传出,直接引爆了整个刘家。   这个时机,正是刘一兰整整等待了一年多的,在这一年她接连迎来了单静秋同女儿远赴首都、林大勇出了任务失去联系……好几个消息。   尤其是关于林大勇的,就算想等对方,先提条件也应该是对方还在,就连对方的消息都得不到,又何谈什么等待呢?   明白这辈子十有八九失去了和林大勇结缘机会的刘一兰,更是心里恨极了曾荣之和许佳佳,只是许佳佳天高皇帝远,又没什么实际纠葛,大多是嫉妒,但曾荣之,她则早就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刘一兰当即在家里哭得天翻地覆,直接把本来就义愤填膺,恨不能把曾荣之碎尸万段的刘父和刘母给说动了,三个人包袱款款便坐上了去h省省会的车,包裹里是特别提前做好的白布条,上面用挺粗的毛笔写了字,颜色挺浓黑,及时在挺远的距离看都会觉得很是显眼,上面则写着诸如“负心汉曾荣之,为回城欺骗感情!”、“曾荣之你不是人!骗了我全家就跑!”……等等的标语。   她是深谙后世医闹技巧的,也知道怎么闹要人更难受,她直接跑到这大学门口带着父母一哭二闹三上吊,白布条到处挂,见个同学老师就痛哭流涕,才没个两天,就把本来打算躲起来的曾荣之给生生地逼了出来,曾荣之原本只是想着大事化了,可这刘一兰哪能同意,她只是用行动反复施压,非得把曾荣之榨干不成,一开始还想犟的曾荣之,眼看他成为学校里头的大名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名声臭到了外面的人都知道,最后还是只能把哪些条件全盘答应,一件件地去做。   别的东西刘一兰都不要,她要的就一样东西,那就是钱,她完全不客气,直接把发到曾荣之手上的那些钱、粮票全都拿走,还逼着他写了好几张欠条,其中有两张数额不大不小的,曾荣之还拿出所谓的“传家宝”兑换了回去,最后哭丧着脸坐在那的他,面对着路人嘲讽鄙夷的眼神,只能沉默地什么也不敢说。   而这效果,正是刘一兰想要的,在返程的路上,刘一兰便同父母说出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愿望。   “爸妈,我现在回家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村子里的人又碎嘴,到时候也不知道要把话说得多难听,想到要回村子里头我这心里就全是害怕,我真的想要出去外面闯荡闯荡,我前头到h省县城的时候,都听过了,这外面的世界现在变得很快,许多人都发了大财,我这不求发财,我只想离着咱们村子远点,好让我自己好过一些,我也希望你们可以同意!”   刘一兰可是知道上辈子的许佳佳被村子里的人传了好一阵的闲话,别人都说她傻才会被骗,后头村里也嫌弃她是已经嫁过人的,给她介绍的对象一个两个都是什么歪瓜裂枣的,刘一兰想到如果自己回去要遇到和许佳佳一样的经历,就觉得异常地不寒而栗。   看着自家女儿真挚的眼神和丝毫不动摇的口气,作为父母的还能怎么做呢?人言可畏的道理刘父和刘母也懂,想到女儿回去在村里会遇到的风声,他们也只能沉默地表示默认,虽然没明确的说出同意反对,可却默默地把从曾荣之那拿到的钱和出来这趟剩下的全都放在了女儿手中。   刘一兰只是感动地扑到父母的怀中,用力地拥抱了他们好一会,最后头也不回地搭乘上了离开的列车,走向了开往南方的路,就像上辈子一样。   她的头轻轻地靠在窗上,眼神深邃,只一点,这辈子她可不会像是上辈子一样这么好骗、单纯。   ……   首都大学之前曾经停摆了一段时间,重新开办以来无论是同学们还是老师都异常地投入,此次招生回来的不免有些素质上参差不齐,年龄差距也大,教学起来也有些难度。   越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越是有人显得突出了起来。   “佳佳,你的笔记借我看一下好吗?”坐在旁边的周梅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被拒绝。   许佳佳丝毫没有想要藏私的想法,当即就把自己记着笔记的本子递了过去,笑得眉眼弯弯:“给你,不过等下我可能还要用,如果你不急可以晚上带回去,明天再给我!”   周梅接过了笔记本,只是应和着:“可以吗?那太好了,我只是现在想要看看,如果可以晚上让我带回去那就太好了!”她的声音当即高了八度,很是激动的样子,拿着笔记本的手动作轻柔但丝毫不慢,翻阅起了许佳佳手写的笔记本,这是一张用素白纸裁开装订的小册子,里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明明字挺多,又有些挤,却丝毫不觉得乱,反倒是能跟着笔记看出笔记本主人的清晰思绪。   从上课老师的笔记、重点、课后的整理复习,发现的难点要点全都清晰地在笔记本上呈现出了一张美丽的脉络图,丝毫不吝啬辛苦地整理在了上面,仔细到连涂改都不多,周梅的手拿着笔记本,眼神看过去那边的许佳佳已经又在看书,丝毫不把注意力改变的样子,要她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能考到首都大学,大多是天之骄子,虽然由于是特殊的一届,这届入学的学子有的已经二十六七有的才刚好适龄,但是不变的是大家在学习上的天赋,周梅在知青下乡前可是首都高中的学生,那时候她便是其中佼佼者,所以那时高考重新开放的新闻刚一出来,她心里就十拿九稳地知道有了。   入学之后,她遇到了许佳佳,许佳佳和他们都不一样,是个货真价实的“村”姑,在农村长大,上过最好的学校是县城里的,按理来说怎么算也不应当考在知青们的前头,可听说许佳佳还是市里第一、省里前几,倒是压在了许多知青的前头。   可不知怎地,许佳佳这村里来的姑娘,居然还选了个外语系,当初刚来时,小姑娘比起他们什么都不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喏喏样子还要周梅记忆深刻呢!   记得那时候老师让他们上台自我介绍,许佳佳虽然胆怯也站了上去,可那时脸直接涨红到了耳根,要人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怯场了,而后的学习生活中,对于外语一知半解的情况让周梅她们宿舍还担忧地说过,就担心这小姑娘什么时候撑不住要转专业了,心里有些可惜。   那时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谁又会知道短短的半年之后,许佳佳直接在期末考试里考了全班第一,就连期末的口语小组作业,都说得万分流畅,和从前截然不同,当然,这时还有些怯场,可已经慢慢地变得从容不迫了起来,如果不是周梅仔细观察小姑娘一直握得紧紧的手,恐怕都发现不了对方心底还是紧张得厉害。   反倒是周梅,虽说有点底子,可这下乡了五六年,再好的底子也空了大半,年纪也渐渐大了,感觉记忆力大不如前,仅仅是半年,就从入学时老师成天夸的优秀的那一个变得泯然众人矣了,只是她倒也不嫉妒,是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好奇了起来许佳佳是如何一跃千里的。   可现在看着这本笔记本,她便忍不住心里叹气,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最可怕的不是别人比你优秀,而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许佳佳本身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考出了个好成绩,就证明自己有够优秀,而优秀的同时,她又从来没有懈怠,为了弥补自己的短处拼命努力……周梅觉得自己被对方鼓舞了一番,忍不住在心里挥挥拳头,告诉自己要好好上进!   许佳佳正坐在那认真的看着书,不知道从何处又翻出了一本“自制”简劣笔记本抄起了东西,睫毛很长,看着她看书的专注样子都会要人忍不住入神,周梅晃神了一会,颇为感慨地说道:“佳佳,其实你真的特别有语言天赋……你实在太厉害了……”   原本正全神贯注在书里的许佳佳似乎被周梅的这句感叹声唤醒了出来,愣了愣,好半天像是喃喃自语地说道:“其实我的语言天赋……也不是那么好……”   “诶?”周梅以为自己听错,惊讶地应了一声,毕竟在她看来,许佳佳这样半个学期能从几乎为零到现在的半桶水装满,怎么看都算是有天赋了,怎么会不厉害呢?   许佳佳抬眼,能看到前头时钟上的时间,已经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她只是合上书,转向周梅那眨眨眼,笑了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世界上厉害的人比我们想的要多得多,也更厉害得多!”说完后便动作挺快地装起了包,同时问了问周梅:“笔记你还需要吗?我得回家了,如果还需要的话就留给你,你明天给我?”   还在晃神的周梅一听到许佳佳这话当即就挺惊喜,睁大了眼便开心地应道:“好的好的,我需要!我明天再还你,谢谢你啊!”而后便这么目送着许佳佳收拾好东西径直离开,笔记本依旧静静地躺在桌上,让她忍不住生起了满满的亲近感和感叹。   说来这许佳佳还有一个地方和她们不同的,她们这些个学生们大多都住在宿舍,不过听说许佳佳刚开学就和辅导员申请了,听说她家里是只有一个“老母亲”,来城里读书就把母亲给一起带来了,所以只得外宿,那时同学们对于这“拖家带口”来上学的事情颇有些感慨,觉得哪怕是天才都没办法摆脱家庭的负累,甚至一度还想着法子打算给许佳佳一些金钱上的帮助,不过后头几乎把奖学金拿了个遍的许佳佳,总算打消了他们这种打算苛刻自己,无私奉献的法子。   周梅的手抚摸在笔记本的封面上,由于是自己制作的,写字时的力道能透过这股抚摸摸到上面的凹凸不平,她忍不住地想,这许佳佳的天赋可是连教授都夸的,她刚刚那些话估计全都是怕她难堪,才说的自谦,越是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越发地对许佳佳充满了好感。   ……   许佳佳背着包走得挺快,校园很大,按理来说单单从教室走到门口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了,不过这对于农村出身自小干农活的她一点也不成问题,反倒是觉得像是放松一样,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课文,这是她近来一直在背的一篇英文演讲稿,记得差不多了,到念出来的时候还差上一着。   许佳佳和妈妈租的房子在离首都大学距离有些的一个小民房,狭窄得很,甚至还长得就“破破烂烂”,空间小到让人老感觉逼人,不过同住在那的其他户人家不同,单静秋早就把小房子折腾得挺整齐,收纳得也很好,只要一绕过巷子进了屋,就会觉得亮堂了起来,每次背着包往家去,她就忍不住心里有点激动,跑得挺快,可还没到家门,她就看到家门口现在正放着的一辆挺新的自行车,用铁链条子和门口的铁柱缠绕在一起,这也是怕被偷的土办法了。   又来了。   她垫着脚跳过那些有些脏污的污水坑,一下进了里面,还没进堂屋呢,就听到里头的声音,是个有些年纪的男声,说得挺急切:“单同志,这您就再翻一本,我们这眼看着挺急,前头听说你译了本法语原著,我们这便也跑来想要辛苦你一下,上回我们按着英译本翻的那本,挺多教授说文里有些逻辑问题……”   而后跟着的便是许佳佳最熟悉地妈妈的声音:“老许同志,这不是我不肯帮忙,你说这眼看着我女儿放假了,我就想好好陪陪女儿……再说了,这法语我也是自学的,你们也不要太相信我,我哪能行呢!”   许佳佳一下越过了门帘,果然一眼看到了正在堂屋中商量事情的人,坐在左边椅子上的是出版社的老许,前头放着几本书,眼神正急切地看着单静秋,连放在面前的水都一口没动过。而坐在右边椅子上的正是许佳佳的妈妈,单静秋,她也皱着眉头,正在把书往老许那边推。   她忍不住在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叹气,她和周梅说的那个“有天赋的人很多”确实不是什么谦辞,而是确有其人,这个人就在眼前,正是她的亲妈。   当初和妈妈一起上了首都,她功课有些吃力,原本有些委顿,可单静秋只是每天每天地陪着女儿看书,时不时地还要许佳佳帮着借几本书来,可这么学着学着,许佳佳便愕然地发现母亲就如一日千里一般,起码在书面上,半点都没有问题了,就像当初陪着念高中课本时,就从某一天,便由她教妈妈变成了妈妈教她。   也正是在单静秋的细心辅导和鼓励下,她才越发能坚定的学习下去,可这么学着学着,家里也慢慢地有了些余钱。   开始是妈妈从学校图书馆看了本俄语原本,对照着同样从学校里借出来的翻译本,发觉似乎有些地方翻译得不太适宜,便按照上面出版社的地址投了封信过去,原本只是尝试着投递一下,却没想到一下被出版社看中,对方直接就让老许骑着这辆自行车上了门,谁让十年之间国内的好几个翻译人才一下流逝得差不多了,倒是要原本就赖着翻译为生的出版社好一阵吃力,虽然国内还有些大手依旧坚持在第一线,可毕竟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翻译又是精益求精,慢工出细活,要他们等得心急火燎的。   许佳佳便这么看着自家妈妈从和她一起上城,面对外语同样束手无策,这么一日一日地,甚至翻译起了书籍,这要让她更是振奋了起来,愈发努力地读书了起来,而心底全都是对妈妈的崇拜。   “佳佳回来了!”老许客气得很,一看到许佳佳眼睛便是一亮,高声喊着,他们出版社的另一个供稿人正是许佳佳学院里的副院长,他已经凭借着这股关系从单静秋那“骗”了好几份稿子!   单静秋也笑开了花,看着女儿便直招手:“怎么回来都不吭一声地,辛苦了吧!别累坏了!”一下就站了起来,把站在那的许佳佳也拉过来你一并坐下。   说时迟,那时快,老许一看单静秋这一站,一点都看不出年纪,腿脚很灵便,直接窜了出去,只留下桌上的书和话:“单同志,我这书就留在这了,我也不打搅你们母女俩说话了!没事没事,我下个月再来和你拿稿子啊!”随着这话没个影子,外头便是“叮铃叮铃”地自行车拨铃声,一下便没了踪影。   许佳佳茫然地眼神在书和母亲之间打转,直接笑了出声,这老许又干了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单静秋也无奈地笑笑,不过她倒是没有非拒绝不可,只是原本想休息日更多陪陪女儿。   她收着书,侧着身话里带着些无奈对女儿吐槽着:“你说这老许,成天就知道用他的那些个小心思!要不是他老叫人多多照顾你,我就把他连书都丢出去!”   许佳佳噗嗤地就笑了,毕竟自家母亲可是自小干农活,而这老许瘦弱得很,一副文弱书生样子,肯定敌不过妈妈的力气,只是这丢出去倒是有些夸张,她只当母亲是在逗趣。   “对了,佳佳你买东西回来了吗?”单静秋忽地一抬眼,便往许佳佳那问,虽然家里条件有改善,但也还没有突飞猛进,从不搞浪费那一套,都是买多少吃多少,再说了,哪怕想要奢侈浪费,也得要有票证啊,没有票证只能到现在稍微管得不严的黑市里买点,虽说管得不严,每次还是得小心翼翼。   妈妈这一提醒,许佳佳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忘了买东西的事情,放下了包拍了拍自己脑袋,便也像是老许一样如一阵风刮过般跑了,只留下句:“我现在去买!”便不见了个踪影。   单静秋收拾着家里,嘴角挂着笑,其实这买菜,倒不只是想要使唤女儿,还是门特殊的训练。   这年头的副食店、肉店,基本上都是僧多粥少,虽然说什么凭票购物,但是也要这物品供应充足,每回去买点东西,都要好好地来一番你争我抢,更别说时常还要遇到店员的冷眼色了,在村里这些事基本都是单静秋处理,许佳佳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算是不知世事了,所以单静秋一发觉女儿有些温和、怕生的毛病,便起了这心思。   头回去买鸡蛋的许佳佳带了空空的篮子去,又带了空空的篮子回来,面对着众人那陌生的口音,丝毫不往她这关照的眼神,她只得窘迫地回了家,然后在单静秋的带领下又杀了过去一次。   就这么一次、两次,渐渐地许佳佳甚至还敢厚着脸问问店员有没有什么“货损”、便宜的东西能买回来的,就连黑市都去过几回,有这么个锻炼渠道,久了她也就渐渐地敢在陌生人面前说话了。   “妈,我回来了!”许佳佳一把掀开门帘,露出了由于跑得很快有些红扑扑的脸,眼睛扑闪着,冲着单静秋直炫耀:“今个儿东西多,我买了俩磕破的蛋,和几个好的,还买了一把菜、而且还抢到了一块肥肉呢!得亏今天消息没出去,他们都不知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买回来的东西一样样地从篮子里掏出来,如数家珍般地,嘚瑟得很,露出了点骄傲的神色。   单静秋只是这么温润地看着女儿,她每说一句便点点头,说话间很是肯定。   ……   二十五年后。   麻将馆里搓着麻将的声音很大,全都是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和人们说话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分外地吵人。   在馆前头放着一个不大的彩色电视,此时正在播放着晚间新闻,随着主持人的介绍画面一切,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是一个穿着正装西服,坐在台上,面对众多的话筒从容说话的女人。   新闻主持人的解说还在继续:“我国外交部发言人许佳佳在21日在首都举行的例行记者会上,代表我国就西方各国发布的人权白皮书作出了回应……”   画面里许佳佳刚开了口,说出的话字正腔圆,勾起的嘴角带着笑,看起来亲近却又有距离感,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前几日,西方各国发布了就我国人权情况的白皮书……”   ……   “一兰,轮到你了,你在干嘛呢?”正热火朝天打着麻将的王大姐不满地用手肘撞了撞在发呆的刘一兰,神色有些不满,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撇了撇嘴便说:“这十年前我头回看电视就老看到她了,过了十年,她倒是一变不变的,要是我们能这样,我老公哪会出去找什么糟心狐媚子呢!你说对吧一兰!”   刘一兰被这么一撞,才晃过了神,下意识地也不看,就这么摸了张牌出了出去,呆滞地应了声:“是啊……”却又忍不住心里全是感慨。   当初她南下,可不是再做了那大老板的小三,她直接看中了当年她记忆里的那几个后来发家的大人物,只要功夫下的深、铁杵也能磨成针,才没多久,她便也嫁给了其中一个,对方当然是顺着她的心意发家致富,这几年来她也算花了不少钱,过上了富婆的生活,只是年纪渐渐大了,成了个黄脸婆,丈夫也找了个小情人,还好她把着宝贝儿子,地位依旧是不可动摇。   她回过村子里很多次,也给了刘父和刘母不少钱,当然她丈夫后来发家后是看不上贫困的三角村的,只给些钱,也不让儿子跟着回去,她在村子里就像个散财童子一样,捐了不少,感觉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这所谓的成就感。   毕竟她什么也比不上“她”,只能靠这点儿钱了。   刘一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这辈子她有吃有喝,过上了上辈子没享受过的真·富太的生活,衣食无忧地,不用怎么努力,便能坐在家里数钱,哪里会比人差呢?   可眼看着上辈子过不好的许佳佳,这辈子听说在学校里读的挺好,后来还被国家送出去留学,再后来,她再看到许佳佳便都是在电视上了,只是她看的是电视上的新闻发言人,许佳佳估计都不知道把她给忘到哪里去了吧?   至于林大勇,还是和许佳佳走到了一起,虽然和上辈子的轨迹不太一样,刘一兰特对打听过,这林大勇啊,不像是上辈子一直在部队里,还去读了什么大学,那时候要刘一兰心里好一阵酸,觉得对方是选来选去选了个没眼光的老婆,逼着他去读什么没必要的破书,当然那时候无从质疑的她只能冷眼看着对方能有什么“好出息”,可后来她却发现林大勇是节节高升,直接留在了首都,虽说不做官了,但好歹还是个什么大学的领导,虽然没什么钱,但是说出去肯定好听,这结果要她那阵子好一个沮丧。   她唯一能比上的估计也就是曾荣之了,毕竟她可不像是许佳佳那么懦弱,她上曾荣之学校那闹了好几轮,从曾荣之那压榨来了不少钱,花了一小点在那收买了个学生,只要听说曾荣之又骗了个姑娘就死命写信去卖惨。   听说他们整个大学里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曾荣之,抛妻弃子,虽然曾荣之怎么辩解没有孩子、没有同房,都无济于事了,至于原本曾荣之后来争取到的留校任职机会也不了了之了,听说只是到外头找了个不上不下的工作,和上辈子差得远了,他想要有的家室背景优秀的媳妇,也从来没能看上他,一直到三十好几,才到郊区那去寻了个对象,哪里还敢计较什么,只能这么闷着过日子,听说过得很是不好,这让刘一兰心里很是快意。   “一兰,你家那个,现在怎么样了!”王大姐又唤了声刘一兰,她们这桌四个都是什么太太联盟,换句话说都是丈夫在外面找了小情人的苦命女人,在这里也就只能打打牌。   刘一兰冷着脸,手上又摸了张牌,回道:“他已经搬出去住了,我反正和儿子在一块,总也不会越过我去!只是他成天为了那女人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这钱肯定是拿不回来了,只能是花钱消灾!”   她再次告诉了自己一遍,她只要有钱就可以了,才能平复下内心深处蒸腾而起的恐惧和愤怒,虽说她也存了一些钱,可她已经花上了瘾,现在要让她节衣缩食,过起以前的日子,不如直接把她打死拉倒!所以哪怕是对自己的丈夫没什么留恋,她也得紧紧地把住对方,不能离开,已经没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   电视上许佳佳的发言才刚说完,正在回应这记者们的提问,她神色自若,没有半点动摇。   刘一兰忍不住又把眼睛放过去,似乎回忆起当年那对母女,特别坚定地看着她,对她说考大学、去城里,只是靠着许佳佳也可以,那时她只觉得这是笑话,可时过境迁,岁月证明了谁是笑话。   她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她重活了一辈子,选择了靠着别人活、靠着别人过上好日子,毕竟这是“捷径”,那时嗤笑、不屑许佳佳的努力、异想天开的她,到底是走了捷径,还是走了弯路呢?   ……   单静秋正躺在长椅上,随着摇摇晃晃听着电视上的声音,虽然女儿不需要什么收视率支持,但是每次只要许佳佳出现在电视上她都会准点准时的报道,看看女儿这次表现得如何。   当年她还以为佳佳会继承她的“衣钵”,做个翻译之类的,可哪想这孩子还没出国,又是在首都,了解到了许多国家形势的变化,渐渐地动摇了自己的心,后来公费留学学的便是国际关系,等回来的时候直接进了外交部,后来甚至成了外交部的发言人。   单静秋还记得,那孩子眼睛闪着光地冲她说:“我想要靠我的能力为国家做点事,翻译很多人都可以,可我想要做的是别人也许比不上、替代不了我的事情!”   那时看着自己孩子再次“异想天开”的时候,单静秋丝毫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笑着冲她说了句:“那你就去飞吧!妈妈一直都相信你。”当年说些外语什么的,只不过是发觉女儿在文科类更有些天赋,也知道这年头这专业还行,便引着女儿往这发展一下,却不知,最后竟然造就了一个从农村出来的“赤脚”发言人。   单静秋就这么眼看着这孩子在她的相信下,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异想天开地学习、高考、进大学、出国留学,最后成了那个可以代表着国家在外交上发言、丝毫不怯场、镇定自若的女孩。   ……   “外婆,电视上说咱家了呢!”就像当初的许佳佳一样,她和林大勇的孩子林茂也总是风风火火,这么冲来冲去,一下窜到了单静秋的身边,这孩子才刚高中毕业,已经抽条得厉害,唯一的缺点就是连许佳佳都中和不了的黑黝黝皮肤,想当初单静秋还以为自家女婿是晒的,却不想原来是“纯天然”。   “怎么说的?”单静秋一看到孙子出现便也笑着看过去,不过懒洋洋的她躺在那叫一个一动不动。   林茂蹲在了奶奶的躺椅旁边,往电视就是一捣鼓,一下把台给切换了,里头播放的是一个纪录片,是前头首都电视台为了宣传这些为了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人物而拍摄的。   电视里已经播到了一半,主持人正在对着对面的许佳佳进行着访谈。   “我们事先了解到,您的母亲正是在翻译界翻译了诸多著作的单静秋女士,而丈夫则是目前国内国防大学的副校长,可以说你们一家都是非常成功的人……您在您的成功路上有什么经验想要分享给大家吗?”   许佳佳思考了片刻:“那我想,一定是相信没有不可以、没有不可能……曾经我总认为我什么都做不到,一旦看见能做到的人就会忍不住羡慕、崇拜……可到了后来,在妈妈的鼓励下,我发觉到原来我也可以,我不用等着别人成就,我自己也有成就自己的机会……到了这时候,我看到别人的成就,虽然同样带着崇拜,可这份崇拜和以前已经全然不同了……”   “我想,相信自己也不赖,也许我没那么差,甚至还挺不错的。”   主持人觉得许佳佳说的都是谦辞,笑得厉害,直说对方太谦虚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眼前此时成熟、有气质的女人,曾经是个崇拜着别人、向往着别人,从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的稚嫩女孩,还好,她最后相信自己,也终于做到了。   “外婆,我同学都说我们家超厉害的呢!你翻译了好多书,妈妈天天在电视上头,爸爸听说以前也没读书,和妈妈在一起以后才拼了命的努力,转业去读书,后来还考了博士,留在学校教书,不过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后我这个后浪也会起来的!”林茂说得眉飞色舞,在外婆面前自是丝毫不掩盖,挑着眉便道。   单静秋只是轻轻地拍着小孙子的手,也笑着说:“就像相信你妈一样,我也相信,你很优秀,你很棒。”   当初初到这个世界的她,也未曾想过原来那个曾经被人骗着抑郁在家里,不怎么出门的女孩,原来身体里有这么大的能量。 第116章 我们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一)   单静秋轻轻地眨了眨眼, 能感觉到身子浑身无力的感觉,有些虚, 耳畔边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一阵又一阵地, 将她从沉沉的梦境中一下唤醒。   她睁开眼,环顾四周,是在屋子里, 装潢是以银色和白色为主的, 头顶呈现漂亮的弧线形状,上头是一整面的单向玻璃, 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场景, 可外面看不到里头,她一眼能看到外头此时正是白天,可那点阳光却一点也不刺眼,倒是要她惊叹了一番未来的科技。   许是由于天赋,她的耳朵异常的敏锐。   就像此刻, 她能听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跑步声, 脚步踩在地板上, 频率挺快, 声音也挺响,但可能由于人轻, 倒是不会刺耳,没一会,她便听到了那扇指纹门被解锁的声音, 机械的“滴滴——”声响起,门便随之滑动打开。   她努力眨眨眼驱散此刻的困意,往那头一看,出现在门框那的是个小女孩,抱着一个长耳白色兔子玩偶,头上的头发有些乱,眼眶红红地,怯生生地往里头看着。   这是她的女儿。   随着意识的逐步清醒,单静秋感觉到莫名的力量涌了回来,她笑了笑,抬高了手往门那头招了招,只是轻声地呼唤道:“阿月,来妈妈这。”   单月原来卡在门那不敢移动的样子一瞬间荡然无存,听到母亲召唤的她眼神一亮,直接往床这头冲刺了过来,只是已经稍微有些懂事的她晓得妈妈此时身体不好,哪敢碰到妈妈,只是离着妈妈床边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脸色有些白,担心地便问:“妈妈,你好些了吗?我很乖,我只是好担心你,所以才偷偷来看你的!”想起自己是偷偷背着管家跑来的,她便忍不住有些心虚。   “怎么不上来陪妈妈呢?”单静秋再次抬起手往孩子方向又招了招,声音很是轻柔,“过来陪陪妈妈。”   再次得到妈妈召唤的她总算能把管家爷爷吩咐的那些什么离妈妈远点的嘱咐丢在脑后,绕到床的那一侧,脱了鞋子便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床上,而后一点一点地蹭到了妈妈的身边,她刚刚看到了妈妈的脸色可不好了,嘴唇白白的,就像以前生病的样子,学校里的同学说过了,生小弟弟小妹妹是最危险的,不能吵了妈妈,已经打听了无数人的单月很是小心。   忽地,她耳朵也跟着声音动了动,刚刚全部心神都挂在妈妈身上的她,没有听到好不容易消停了点的婴儿哭声,可这下一安静下来,那又重振旗鼓的婴儿哭声让她怎么忽略也忽略不了了,睁大了眼左看右看,看不懂踪影,张大了眼睛便往妈妈那去问:“妈妈,是妹妹在哭吗!”她说得很担心,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手在娃娃上揉来揉去,似乎正在对这小兔子施加什么过分的惩罚,只看手上动作都能感受到小姑娘心里的纠结担心。   她听人说了,妈妈给她生了个小妹妹,只是管家他们谁也不愿意放她进来,只说她还小,可现在听到妹妹哭声的她感觉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担心得不行。   单静秋伸出手,在床头的按钮那按了几下,便从旁边看似墙壁,实则是一面墙的地方浮出了巨大的手柄,上头的是个圆形的保温舱,里头此刻正躺着个小婴儿,还在哭着,脸跟着红扑扑的,只是半点眼泪都没有,小拳头握得紧紧,跟着哭声上下起伏着,头上的头发还不算多,此时都塌在了脑袋上,但是一看就觉得很软,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看看。   这是基于未来科技的婴儿保温舱,自带营养液、喂食、保温、监测、报警灯多功能,也避免了不擅长育儿的父母由于育儿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这对于单静秋也算是走了一回作弊之路,否则她估计连休息都休息不好。   “妈妈,妹妹在哭呢!”单月担心极了,凑了过去,能透过被隔开的透明隔板看到里面的妹妹,手小小的,握得紧紧的,好像很有力气,随着哭闹还时不时地蹬蹬腿,就像是一只小猫咪……不对,单月摇了摇头,这可是她妹妹,哪会像个小猫咪呢。   “你要不要哄哄她,妈妈!”她忧心如焚,妹妹的哭声几乎把她哭得心都软了,想伸手去摸,却摸不过这隔板,要她一下就站了起来,心急火燎。   单静秋被女儿的激动逗得失笑出声,伸出手拍了拍这激动的孩子,笑着便说:“你别看你妹妹现在哭得厉害,你认真一看,她在假哭呢!只是希望引起我们的注意力,她啊,就和你小时候一个模样,生怕我们不理她呢!”引导着单月冷静下来看看里头的小女儿,单静秋又继续说道:“不信你等一会,没人理她,她就马上停了!”   “诶!”单月惊讶地张大了嘴,愣愣地把眼神紧紧地盯在刚出生的宝贝妹妹身上,一动不动地,生怕错过对方的一点变化,可的确像是妈妈说的,妹妹虽然哭得声音很大、脸都红了,可分明是干嚎,只见哭声不见落泪的,小脸蛋干得一滴眼泪都没有!   更夸张的是,妹妹才哭了没一会,发觉没人理会的她紧接着又中场休息了,就像变脸一样瞬间地变得平和,伸出手就往嘴巴旁送,胸膛一鼓一鼓地,分外安宁。   她皱着眉头忍不住冲着妈妈便说:“妹妹真是个大骗子!”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感情的单月有些委屈地把嘴巴撅得老高,几乎能挂油瓶上去了。   单静秋被单月的可爱举止给逗笑了,调笑地便说:“可我们月月小时候也是这样呀!就和妹妹一样天天演戏,那时妈妈还不懂,每次只要你一哭就急得不行,跑来跑去的,结果到了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被骗了呢!”   “我才不会呢!”一听妈妈这话,单月立刻把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还配合上手部的疯狂摇摆动作,怎么就是不肯承认,“妈妈骗人!我小时候肯定很乖的,是妹妹太调皮了!”   “是吗?”单静秋被这在面前叉着腰皱眉的女儿给逗笑了,从绑在手上的智脑那调出了几张照片和视频,里头的是单月小时候管家拍下的场景,她一点播放便投影在了单月面前,单静秋还挺贴心,一边播放一边配上了解说:   “妈妈看到妹妹的时候可吓了一跳,长得跟我们月月真是一模一样,而且这性子也是一模一样,不信我们月月就看看照片,看是妈妈骗你,还是你真的皮!”   单月瞪大了眼,眼神不断地在照片和妹妹间来回逡巡,她能看出照片拍摄的背景和此时有些差异,可上面的小婴儿和眼前的妹妹长得没有什么区别,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尤其是妈妈播放的那个小视频里,干嚎不掉眼泪的样子,也和自己一模一样!   原来,妹妹真的和她一样,就像别人说得双胞胎一样,让她忍不住地想要傻笑。   想起妈妈说得那些不乖、假哭的话,她虽然还想否认,可面对妈妈摆出的“铁证”终于是承认了,但此时她心底却写满了兴奋,把脸贴在妹妹的保温舱外头,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脸蛋已经被贴在那成了饼,冲着那里头笑开了花,便说道:“妹妹你好,第一次见面!我是你的姐姐!”   似乎有些害羞,她不敢看着妹妹,声音有些兴奋又压低了地说了一句:“你快点长大,等你出来了姐姐陪你玩,我会保护你的!”   单静秋被单月稚嫩的保证给逗笑,忍不住温柔地又摸摸这孩子,脸上的笑一刻也没有放下来。   终于同妹妹你侬我侬结束的单月总算肯把已经被压得有些红的脸从保温舱上移开,犹豫了好一会,总算作出了决定,眼神坚定地往妈妈那一伸手,将自己抓得紧紧的小兔子玩偶递给了妈妈,可哪怕是已经伸出手,依旧抓得挺紧,这只小兔子玩偶是妈妈头回离开她去外头打仗时给她买回来的,也是妈妈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从小到大,每一个没有妈妈的夜晚她几乎都是伴随着小兔子一起睡的,甚至连现在,都忍不住天天抓着小兔子,可她回过头看看妹妹,刚刚还想要改变的心意就这么定了下来,她坚定地看向妈妈:“妈妈,你可以帮我把小兔子给妹妹吗?让小兔子替我陪着妹妹,这样她就不会想哭了!”   越是童言童语越是触动人心,单静秋似是心有所感,手上使了一些巧劲,把孩子这么轻轻一拉,就让这孩子直接往自己的方向半倒了下来,她抱住女儿,头倚在她的脑袋上,轻声地说着:“妈妈真的好开心,我们月月怎么这么懂事,这么乖,如果妹妹知道她有这么好的姐姐,肯定不会哭了!小兔子是月月最喜欢的,那就先借给妹妹一段时间,妈妈会让小兔子去陪着妹妹的,虽然妹妹还不能对你说谢谢,可妈妈要对你说谢谢,谢谢我们月月一下长成了大姐姐的样子。”   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单月红了脸,又觉得自己成了姐姐,颇有一些使命感,又感觉自己压在妈妈身上会要妈妈不舒服,忙爬了起来,一直到脖颈处都有些泛红的她露出了骄傲的小神情,将小兔子放在了妈妈的身边,颇为郑重其辞地便说:“那我就把小兔子借给妈妈了,你要让妹妹勇敢一点,我会陪她的,不要老哭了!”眼神扑闪的样子就像里面有光。   单静秋又往床头按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兔子玩偶放到了保温舱里头,当然放进去的东西都会直接过消毒,里面的婴幼儿防护装置也避免了孩子入口等忧虑,倒是不会伤害到女儿的心,她说道:“那今天小兔子就开始替姐姐来保护妹妹了。”   单月看到自己的玩偶已经躺在了妹妹的身边,妹妹似乎有些新奇,手四处乱晃了一通,然后紧紧地抓住了兔子玩偶的手,分明只有那么点的小拳头,却能把兔子先生抓得紧紧,就好像忽然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关心,竟消停了下来,没有再哭泣,要她被不舍占据的心里全写满了成就感。   “妹妹的名字叫做单星,她是小星星,你是小月亮,是不是只要一听就像是姐妹一样……”单静秋说出的话里全带着满满的笑意。   “小星星,你好呀!”单月在心里头反复地念叨了一下妹妹的名字,又回想起看过的星星月亮的照片,恨不得妹妹赶快一夜之间长大,能蹦跶出来,她一定要带着妹妹去玩!   ……   “大小姐,你怎么跑到了这里,夫人在休息,我和你说过了呀!”忽地,那扇门又被人刷开,门外传来了管家上了些年纪,又是急切又是关怀的声音,管家皱着眉头便走了进来,如果不是怕太过唐突,他已经上去把单月直接从床上抱下来了。   夫人年纪也不小了,多年奔波导致虽然看似身体素质一流,可孕育小小姐时还外出赶赴战场的夫人受了好一阵的苦头,这次生育可是受了大苦,原本仰赖于未来的高科技不应该出现任何危险的,可那时还差点出了问题,就连刚出生的小小姐一开始也要人好生担心,这让管家这几日来一日不敢让单月进来,医生特地吩咐了,需要静养,能不打扰绝对不要打扰,他自是谨遵医嘱。   单月紧紧地咬着唇,笨手笨脚地想要从床上滑下去,可还没动就被妈妈一把抓住了手,动弹不得,她愣愣地看向了妈妈。   她是知道自己错了的,管家爷爷和叔叔阿姨都和她说过,妈妈这回生妹妹很辛苦,她不能打扰妈妈,可她已经好多天好多天没有见过妈妈了,格外的想她,实在是没忍住,才趁着管家爷爷不在偷渡来看看妈妈的!   单静秋只是笑着看向管家,手没松开:“管家,我也想月月了,我这两天身子已经好些了,你看我现在可精神了,没准明天就能上战场了,你就让我们月月陪我一会,她陪我我比吃一万瓶药剂都管用呢!”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单家的管家可是几代传承,现在的这位老管家可是从单静秋还小的时候便在单家工作,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生了孩子,所以对待她这才生了孩子没一个月就又想着上战场的折腾能力颇是无奈,他只得叹着气转身离开,只说要单静秋好好地照顾身体,等辛苦了再要他进来接单月。   还没走到门口,管家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身有点皮笑肉不笑地从打开的门那头拿出了一块小椅子:“夫人,这小姐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喜欢爬高爬低,现在房间的小椅子都拿来踮脚,也不想想要是摔了怎么办,你啊,再不给两个小姐做做好榜样,以后肯定一个赛一个皮!”他说完便径直地拿着小椅子离开,把休息的空间留给了这一家子。   单静秋同时和单月露出了个心虚的笑容,眼神就是不敢看,沉默了好一会,两人都笑了,单月回过身往妈妈身上轻轻地蹭了过去,仰着脖子往妈妈那直看,笑着便说:“是妈妈皮,带坏我的!”而后又倚在单静秋的身上,似乎能从妈妈身上吸收到了久违的暖意。   “好好好,我们月月最乖了,都是妈妈皮,把你给带坏了!”这话一说完,母女便一齐破功,笑做一团。   事实上这两母女也确实小半年没有这么靠在一起了,此时两母女紧紧地倚靠在一起,留下了一室的温暖,单月的手轻轻地搭在妈妈的腰上,感觉拥抱着母亲的滋味尤其的好,想起前几天,自己居然还有些生妹妹的气,气妹妹把妈妈给弄得不舒服生病了,她忍不住偷偷吐了吐舌头,其实妹妹她,也挺可爱的嘛。   而被姐姐挂念着的妹妹,正躺在保温舱里头继续和有着姐妹传承的兔子玩偶进行着第二轮的奋战。   单静秋视线范围之内能看到这两个孩子此时天真的脸庞,不知世事的眼神,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谁又能知道曾经这俩孩子在长大之后成了那样呢?   不过她想,这辈子一定不会再是这样了。   ……   随着熟悉地通知任务完成的声音,单静秋再次进入了空间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随着她在任务世界里的“出生入死”,这垃圾系统008也越发没脸没皮了,现在连那些什么客套环节都一并省略了,只是干净利落地说了句再见就利索地把她再次送到了新的黑暗空间,去见那个有执念的灵魂。   当然,单静秋还是日常的在心里辱骂了这垃圾系统008一番,虽然这份辱骂无伤大雅,对方肯定是不痛不痒,但这一骂,好歹是纾解了下对其的不快心情。   这回出现在单静秋面前的是一张不算很美,但挺有气势的脸,对方站得很直,可和以前那些受到良好教养、家境优越的端庄站姿不同,更多的是一种被模板训练出来的,一板一眼的规范姿势,眼神带着几分凌厉,只是站在那也似乎能散发出一副独属于对方的气场,让那空间一度凝滞。   她冲着单静秋便敬了个看不懂的礼,站定后便认真地将自己的故事全盘托出,只是哪怕她的口气挺冷,也能从字里行间听出对方的痛苦、挣扎、悔恨。   这回的故事,讲述的是女主从一个公认的废柴靠自己的努力另辟蹊径取得成功,最后带领民众夺得战争胜利的未来故事。   而故事的背景,是基于未来的星际世界,公元2400年,由于温室效应等原因,地球已经不再适宜人类生存,在痛苦挣扎之后,鉴于当时已经发展到能进行星际旅行的技术,和此前一百多年对异星科技的研究,终于全人类达成了共同的目标,便是寻找一个新的适宜人类生存星球。   天不亡人类,运气很好的是在经历几个星际跳跃后,很快人类便找到了和太阳系环境类似的星系,其中更是有一片小星球,生存环境和地球类似,那时正处于未经开发的原始状态,被连成一片的星球看似距离近但是也是错落分开,不再像是地球时是一整个大的星球。   人类毕竟是在物竞天择中得以生存的生物,哪怕是对家园有再多的不舍,他们在生命的威胁下在未知的星系开始的新的生命探索,那片星系被命名为新地球。   只是好不容易重建家园,恢复基本科技不久的他们,才发觉这片星系和地球最大的差别是,危机不是来自于星系内部,而是来自于外部的异星科技们。   在第一次遭受异星人入侵、攻击时,人类几乎是一败涂地,节节败退,只那一段被称为“黑夜纪年”的年代就已经有一半的地球人类消灭于异星人的攻击、伤害、奴役之中。   可正因为来到了这片陌生的星系里,受到宇宙射线等的影响,人类中出现了很大一批的所谓“特殊能力者”,他们拥有非凡的精神能力和体质,能操控先进的机甲,后来也凭借人口的众多、鸟枪换炮的升级,前仆后继地与异星人奋战,总算保住了家园的和平。   星系同异星人这中间有漫长的一段“血色星路”,每年联盟都要派人镇守,几乎每过几年都要大战一场。   故事便是在这里开始。   女主正是原身的大女儿单月,原身是联盟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双s天才,她自小便被检测出了高达s的精神力和高达s的体质,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战士,哪怕是身为女性,从来都是同龄中的佼佼者,她毕业于联盟第一军校,刚一毕业便进入了军队,并自己带出了属于自己的铁玫瑰军团,在异星人中几进几出,被誉为联盟的最后一道防线,拥有她之后,联盟面对异星人的阵亡率一度减少了百分之三十。   虽然迁移到新地球后,再加上科技的进步,人类的生命已经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几乎可以活到两百多岁,但依旧不算太长,眼见原身已经到了四十岁,联盟的高层坐不住了,他们轮着上门来拜托了原身,希望她可以把优良的基因流传下来,为这条战线留下新的火种,这也是在未来公认的想法,基因是有择优性的。   原身常年在战场,终身未婚,选择的是自体繁殖,通过联盟研究所的协助,生下了属于自己的女儿单月,在单月五岁那年,又生下了小女儿单星,这也是联盟研究所共同判断的,不会影响到单静秋身体的可容纳极限了。   在未来,六岁那年便可以检测身体素质,于是刚到六岁,单月便被母亲带着到检测所检测了基因,她是被寄予厚望的,可在s级的精神力后,她的体质检测结果却是最差的f级,这几乎可以说是宣判了她不能进入战场的事实,f级的体质相当于未迁徙前的普通地球人体质。   于是也就是从这天起,所有人看向单月的眼光都写满了遗憾,甚至还有人觉得这是一种浪费,浪费了来自原身的好基因,虽然原身不这么想,可大部分时间镇守在血色星路的她没有发觉这些变化。   一直到了单星六岁那年,进入检测所的她检查出了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双s体质,总算让人们放下心来,知道铁玫瑰后继有人。   可这些年来,单月几乎就像成了影子,人们说,她是那个联盟第一将军的废柴女儿、说她是那个联盟未来之星的废柴妹妹,在外头一度受到了来自所有人的歧视,而在家里,原身也将更多的目光投注到了小女儿的身上,带着小女儿反复训练、磨炼技术。   原身一直没什么私心,在未来世界里,由于有外敌在外盘旋,对于力量的看重程度超越所有人的想象,她心里对单月也有担心,可一半精力要放在战场的她,只能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单星的身上,希望能将单星培养成未来能独当一面的另一个女将军,到时候也自然能保护姐姐、保护国家、保护人类,可她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注意单星远超过单月的行为,要单月渐渐地自卑了起来,每天躲在那说不出话。   小说里这样写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单月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她想也许从一开始这名字就取错了,妹妹应该是月亮,她才是旁边那不起眼的小星星……永远,也不会有人看见她。”   “她在学校里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当然她不会反驳,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习惯自己是那个天才单星的姐姐,习惯别人问,为什么她的妈妈妹妹都那么优秀,而她不是……”   “……妈妈终于回家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家里的训练室外,即使是站在门外都能听到妈妈此时正在关心着单星身上的伤势,嘴里说着些训练要领,她走了进去,想关心一下妈妈,可她只是皱着眉头丢来一个眼神,说等会再说,这个等会要等……多久呢?她想,也许永远也等不到吧。”   单月一直寻找着突破自己体质的办法,f级的体质让她甚至连什么军校也上不了,在她六岁前时常在到她家时揉揉她脑袋的那些叔叔阿姨,在六岁后,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叹息,说些什么“只可惜……”,一直到妹妹体质被确认额那瞬间,就连那些“只可惜”都没了,全都成了“还好……”   是的,一点也不可惜,挺好的,她这么一天一天地看着妈妈和妹妹的天伦之乐,她的格格不入,甚至她试过闹脾气、在家里发火、和妹妹抢东西,妈妈和妹妹总是这么无奈地互相看看,然后便把她用力去争抢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叹息地说:“这下你总不生气了吧?”,而外人知道她的这番闹之后,则是瞠目结舌地感慨,只说些什么越是半桶水越晃荡之类冷嘲热讽的话。   单月大学读的是个普通的行政专业,哪怕是她努力读书,在普通人中可以说是成绩佼佼,可s级的精神力没有相应的体质配套意味着她注定要远离这些军事类专业,只能到普通人上学的地方去读书。   她在读书时意外认识了另一个双s的天才少年莱诺,两人情投意合地走到了一起,可在走到了一起之后,对方的家庭很是反对,认为两人天差地别,不够匹配,甚至还给安排了相亲对象,男友执意带着单月到约好的餐厅,来等待这即将来到的相亲对象,可万万没想到来的人却是单星。   从妹妹出生开始,她便一点一点地失去了所有人的关心和爱,没有了关注、没有了平等的对待、妈妈也不肯多关心她一眼,就连找到的相亲对象,也有人要让妹妹横插一手,哪怕知道也许妹妹很无辜,她也难过得心直抽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从这天起,投入了对精神力的认真研究,她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而不是永远做一个没有自己名字的影子。   可这一研究,能全身心投入对于精神力的关注的单月发觉她竟然也可以带动机甲,只是本人不能本体进入,只能依靠精神体,发觉了这一研究结果的她直接将研究结果公开,引发了轩然大波,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她不再是天才单星的姐姐,而是另一个天才单月。   人类的这一发现,引发了异星的恐慌,他们必须在人类培养出更多的新战士前取得彻底的胜利,而这回他们还将目标投向了研发出这一成果的研究员单月,而恰好,单月正在前线进行她的新一轮研究,可随着她技术的不断投入,原本还打算潜伏入联盟的异星人们也终于意识到了,原来他们正在寻找的重要人物,此时正在阵中。   异星人先在新地球的另一端战场引爆了攻击,将要带军离开的单静秋在这一夜找上了女儿,单月只是倔着性子掉着泪,问着妈妈:“你的眼睛里是不是永远只有妹妹?如果不是我现在总算出人头地了,你是不是永远都看不了我!”已经比任何人都先更要早意识到这回战争危险性的单静秋想了很久,没有反驳,只是告诉女儿,小心安全,便离开,奔赴属于她的战场。   单月看着不解释直接离开的母亲身影,心里只有四个字“果然如此”,哭了一夜的她爬了起来重新投入研究,可这时,随着战场中的核心离开,异星人的触角终于往被重重保护的单月那移动了,另一头单静秋带领的战场,由于异星人联结后的巨大兵力冲击,节节败退,传来了陷入重围的不幸消息,单月哪怕是再怪母亲也担心得厉害,她发着抖去找妹妹,可单星丝毫没有动摇,怎么也不肯派兵去救,最后只是在联盟的要求下分了莱诺带兵去救。   被单月骂得狗血临头的单星没有解释,在母亲临走之前,特地吩咐过她,她要好好的保护姐姐,这句话她从小听到了大,也是她知道自己要做的,而且她所在的地方是主战场,更是退无可退,妈妈在教她时就说过,战场之上只有命令,没有感情。   在莱诺带兵离开的这夜,异星人终于发动了总攻,攻击一阵接着一阵,战线风雨飘零,其中有一支更是直指此刻正在加速研究对策的单月。   单月被异星人围追堵截,席卷而跑时,妹妹单星从天而降,杀进杀出,从里面生生地抢回了姐姐,而后面对似乎永远没个尽头的异星人,只把单月放入了单月自己研究出的唯一一个高度安全的安全舱里,这是单月曾经别扭地通过莱诺送到妈妈那的,她来不及做第二个,却没有想到这唯一一个竟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还在姐姐的身旁放了一个自己机甲的备用零件,有了不祥预感的单月已经哭得涕泪横流,恨极自己做的那些极端的安全措施。   单星并把这安全舱藏在了旁边星球的山洞之中,她笑着同姐姐说了句:“对不起,让你难过了,有你这么厉害的姐姐我真的特别骄傲,以后,不要难过。”而后她笑着在单月歇斯底里的挣扎下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封上舱门,穿上机甲,往追击而来的异星人中径直窜入,选择了迎战到死,最后引爆自己的机甲,尸骨无存。   单月看到了外头爆炸照亮的天空,咬着牙留下了泪,知道自己的妹妹就在外面离开了,好不容易到了能出来的时间,赶回基地的她看到的是莱诺满身疮痍的样子,莱诺冲着单月苦笑了笑,只递给了单月一片碎片,那是原身的机甲铁玫瑰爆炸后留下的,还有一本单静秋之前在基地房中放置着的日记。   里头写满了她在战场时对家中两个女儿的思念,也写满了她意识到她对单月忽视造成打击的痛苦和悔恨,可一切都太迟了,迟到已经天人永隔。   日记大多是争分夺秒写的,通常也就潦草地写了几句,说是日记更像是随手写的笔记:   “今天回家,月月心情不好,我买了她喜欢的蛋糕,可是她没吃,怎么办呢?”   “星星的机甲操作又得到提高了,很快就能和我一起去战场了,可我们都走了月月会难过吗?”   “月月考了第一,真骄傲,送去的钱被退回来了……托人转过去了,希望她能好。”   “今日汇报时收到了别人对月月的夸赞,她真的很棒,为什么我没能早点发现呢?我实在是个太无能的母亲。”   “战争要开始了,太担心了,把月月托付给了星星,我相信她能保护好姐姐的,她也总和我这么说,拥有力量,正是为了保护他人,只是也对不住星星……。”   “要走了,还能回来吗?战争结束后,真想一家人吃顿饭,莱诺是个好少年,和月月很配……”   那天晚上的单月哭了一夜,只是她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她要替母亲和妹妹保护住这片希望的火种。   单月和莱诺一起带领人类龟缩到最后的星系,可终于是生生不灭,她发觉像她这样拥有高精神力、低体质的,虽然不可以操纵机甲,但同样可以通过精神力发出对异星人的攻击,她招募了这样一大批精神能力者,共同制造了一批精神力炸弹,也靠着这些附着有精神力加成的武器,一步一步地往外拓展,重新夺回家园。   很久以后,遍体鳞伤、人也沧桑了许多的单月和莱诺终于带着人类重返家园,面对着无垠的星系,她的身上依旧带着母亲和妹妹的遗物,分别是两人机甲上的一片小小的碎片和母亲的那本日记,而这些,正是全部了,紧紧地捂着胸口的她倚靠在莱诺的身上,叹息地说:“一切,重生了……”   可她心里知道,她的挚爱,她们彼此之间的遗憾、悔恨,再也无法挽回了。   原身一直悔恨,自己没有办法更多的保护好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没能给予她们足够充分的爱,到最后何止是她和单月,就连单月和单星之间都再难往来,分明彼此之间是有爱、有期盼的,却只剩下互相怨恨的冷漠。   她更是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女儿的天赋,倒要单月遇到了太多的痛苦。   “任务一:让单月和单星幸福。   任务二:对待女儿一视同仁,保护单月。   任务三:挽救人类,打败异星。”   ……   “月!月!”坐在高高护栏围起来的软床上的单星现在力气可大了,一岁的她抓起小兔子的耳朵就是一甩,委屈巴巴地看着妈妈和姐姐牵着手要出门,欲哭欲哭地,眼睛里含着泪。   虽然深知道妹妹的精湛演技,单月还是忍不住松开妈妈的手,迅速地跑了过去,拍了拍妹妹的小脑子,亲昵地蹭蹭她滑嫩的脸:“星,姐姐和妈妈一起出去做个检测,很快回来哦,星要在家里好好地!”   单静秋颇知道自己的戏精女儿,只是无奈扶额地招手喊单月过来,直接拉着这一步三回头的女儿往外走,她们俩就像是什么被王母分开的牛郎织女一样,眼睛含着泪,好像一松手就要像磁铁一样吸在一起分不开了。   “我说月月,咱们去检测真的不用很长时间……其实你不用和妹妹这么依依不舍的……”单静秋无可奈何地说。   单月看向母亲的眼睛里还含着一泡眼泪,委屈巴巴地说:“妈,妹妹在哭呢!她舍不得我!”   真·无情·妈妈,单静秋丝毫不留情,在女儿谴责的小眼神中异常冷淡:“放心,她舍得的,我们快去快回!”   而今天,正是女儿单月的六岁生日,她们俩要去的正是精神力检测所。   故事,要开始了。 第117章 我们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二)   单家由于近年来在单静秋的带领下发展得很快, 也早就从位于主城的房子迁移到城外的保护区里,虽然距离精神力检测所距离有些远, 可军部特配的飞艇很快,一下便到达了目的地。   单静秋牵着单月的手走出了飞艇, 检测所中的工作人员已经快步地迈了出来,首先要检测的正是精神力,而位于精神力检测所一墙之隔的便是体质检测所, 两处被分开是因为检测的器具太过不同、且占地都不小, 若是强行放在一起反倒不好,所以便被隔成了两处。   单月好奇地左看右看, 今天她的头发已经被妈妈事先扎好, 身上穿着好看的小裙子,脚上的小皮鞋一踏一踏地,眼神不住地向这第一次来的地方看来看去,她忍不住拽了拽妈妈的手,在妈妈看来的时候好奇地问道:“妈妈我也会和你一样厉害吗?”   妈妈才刚从血色星路回来不久, 管家爷爷和叔叔阿姨们都说, 妈妈是来特地陪她检测的, 她希望她能和妈妈一样是个大将军、大英雄, 这种想法让她红着脸忍不住挺直了身子。   “单将军,请您跟着我往这来!”工作人员引导着单静秋带着单月往里头进, 检测所里已经坐满了家长和孩子,在外面排队的一个个跃跃欲试地往里头踮脚看着,而从里面出来的, 有的已经是哭丧着脸,有的则是眉飞色舞的,一看就能知道检测结果的天差地别,这里就相当于孩子的第一个命运转折点,对于每个家庭都分外重要。   单静秋倒是不用排队,她事先已经预约好了,她的孩子毕竟都是要走绿色通道的重点关注人物,哪怕她想和常人一起好好排队,都怕引起什么骚乱,毕竟她可是联盟之光,每年要播放的征兵广告里她总得被放在前几个出场。   她就这么一进屋,里头已经有些骚乱了起来,哪怕是没放注意力在那,她也能一下听到那些窃窃私语,“是单将军!单将军今天也带女儿来检测了!”、“将军的女儿肯定资质很好!”……在等待的民众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   她没管,只是牵着女儿的手往屋子里走,检测屋是单间,埋放在地下的是个巨大的精神力检测工具,单月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步步走进了精神力舱,有些紧张,但是在看到外头等待的妈妈时稍微放下了心,眨着眼挥了挥手,便被一点一点地关上的舱门覆盖住了身体。   被关在里面的孩童便会被模拟出逐渐升高的精神力压迫引导着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有多年实验作为基础的精神力检测机便会迅速地测量出检测结果,避免里面的孩童受到伤害。   “是s!是s!”前面监测平台上已经挤满了好些人,就连检测所的所长都已经在那焦急地等待着,一看到结果便忍不住惊喜地狂呼道,已经有工作人员快步地走到单静秋的面前送上的检测报告。   单静秋只是笑着点点头表示了谢谢,从检测舱里被放出的女儿睁开眼时眼神有些紧张,束缚带刚松开便扑到了母亲这,抱着妈妈大腿的她仰着头看着妈妈,好奇地便问:“妈妈,我怎么样呢!我检测结果怎么样呢!”   她还没说话,旁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异常骄傲地说道:“单小姐,你的精神力检测结果可是s哦!恭喜你!”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亲眼见证着另外一个联盟之星的诞生般充满了成就感,也觉得未来的铁玫瑰军团后继有人了,便也忍不住插嘴。   单静秋看到小家伙一听到结果便忍不住蹦蹦跳跳了起来,往自己腿上直蹭,小声地说着:“妈妈,我是不是超棒的!”小脸一抬,上面红扑扑地全写满了激动。   她只是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孩子,轻轻地吻了吻女儿的脸,说道:“你真的很棒。”可心下此时却有些难过,在上辈子的故事里,这一天对于单月而言可是人生的转折点,原本就因为妹妹年纪小渐渐失去的关注,更是在这一天发现两人天赋天差地别后彻底没了个干净,更别说她甚至失去了成为母亲骄傲的可能了。   自单静秋来到这以后,虽然每年有大半年得在血色星路驻扎,但是依旧特别注意和两个女儿的互动,每天都要和单月视频个一个小时,也在管家和保温舱的协助下,让单月承担起了部分照顾单星的任务,大女儿这些日子来别提多有责任感了,两个孩子你侬我侬地亲密得不行,就连她这个亲妈都有些嫉妒,只是上辈子从这天起……   她心里有些担心,依旧抱着单月,在单月开心地笑声中往旁边的体质检测所走去。   单月的精神力检测结果已经传送到了体质检测所里头,所以才一进里头人员便有些哗然起来,所长特地跑在了前头,笑吟吟地便带着人往里头走,恨不得现在已经检查完毕,可以向上层汇报一番。   单月依旧是好奇地左顾右盼着,这儿的风格和精神力研究所的风格不大一样,显得更是粗犷一些,在未来世界里,体质和精神力两项指标决定了未来的工作方向,像是机甲战士,由于本体要在机甲包裹下作战,必须同时具有较高的精神力对外界环境进行探测、控制机甲,同时身体体质也要能承担机甲本身的负担。   至于那些体质、精神稍逊色的,则承担在旧地球年代的普通人工作,虽然工作的岗位很多,可最具有荣誉感的一直是军人,毕竟外敌环绕,若不是有军人的存在,联盟早就已经沦陷,更别提什么普通生活了,也正因为此,军人的待遇也是最高的,所以联盟从上到下,都将军人奉为职业首选,没有之一,多年来对于联盟毕业的学生们的志愿调查,基本前排都被和军人、军部有关的工作占领了。   而体质检测所的检测仪和精神力检测所的大同小异,但是它在内部所模拟的是体力压力环境,随着压力的逐渐升高、在内部受检测儿童的承受力则体现出不同的体质天赋。   单静秋站在外头,看到单月带着兴奋进了舱里的样子有些心疼,可还是笑着同对方挥挥手,事实上她和垃圾系统沟通过多次,也没有个解决方案,毕竟天生的天赋在这里,强行提高基本上都是要彻底改变基因才能解决的,倒是让她只能先接受这个事实。   这回检测结束得很快,还没过去两分钟,便在众人的哗然中打开了才刚关上的舱门,只见那门一点点地掀起,里头露出的单月已经是满头大汗,额角的碎发因为汗湿紧紧地贴在了脸上,喘着气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太好受,单静秋当即就快步地走到前头,一等工作人员放开单月便重新把女儿抱到了怀里。   检测所的所长神色有些凝重,走到了单静秋面前递上了检测报告,生怕触怒这位女战神,哪怕知道对方向来脾气很好、不因为位高权重而嚣张跋扈,可毕竟他们检测出了不好的结果,此时也神色惶惶了起来:“单将军,单月体质检测的结果是f级,检查报告在这……”递上报告的他没多说,如果是普通人他们一般也只会随意地送走对方,可面对单将军……   单静秋接过检测报告,笑着点了点头,脸上丝毫没有变色:“谢谢所长,你们辛苦了!”便抱着还有些紧张的女儿往外走。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了片刻,分不清楚她是不是正在伪装,只是忍不住叹着气,说着些“可惜”、“可怜”……之类的话语,时不时眼神就飘过来在单月身上打转。   抱着女儿往外走的单静秋没停留,只是点头示意着便往外走,手轻轻地顺着孩子的背,这一场检测也耗费了女儿不少心神,穿过了用遗憾眼神看来的工作人员、和那些个好奇得不得了不住往这看的人群,终于到了车上,只是这一上车,刚要把女儿放到专属的儿童座位上时,却发现女儿的手已经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服,不肯放开。   “妈妈,我是不是要你丢脸了……”声音小得厉害,带着些哭泣的呜咽声,单月压在妈妈肩头的小脑袋已经一耸一耸了起来,没一会,豆大的眼泪已经砸到了妈妈的肩膀上,“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打从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在家的单月就看着管家爷爷放的新闻,新闻上主播们总是一脸骄傲地说着“联盟之星”单静秋、铁玫瑰之花之类的感慨,但凡是妈妈上的电视,几乎每个人都不吝啬溢美之词,让小小的她总在电视面前跟着傻笑鼓掌。   家里的房间都是对她开放的,其中有一间妈妈的荣誉展示房,里头有妈妈从小到大,所有的奖状、勋章、奖杯,她还看过里头妈妈在上学时老师给写的评语,虽然她还不大识字,可管家爷爷抱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为她念过,她知道妈妈是双s天赋的天才,驾驶着机甲铁玫瑰保卫联盟、保卫人类,打败了许多想要入侵的异星人,她为妈妈骄傲,可心里也想有一天,能要妈妈摸着她的脑袋,夸她就像妈妈一样。   可现在,这些幻想,全都没了。   想到这的单月哭得越来越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喉咙中跑出来的全是哭得沙哑的声音:“……我也好想和妈妈一样,可是我真的好没用……妈妈不要生气,不要讨厌我……”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妈妈,生怕一松手,妈妈就会生气地对她说,不要她了。明明妈妈对她那么好,可她心里还是好害怕。   单静秋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抽疼地厉害,还好现在飞艇正停在路边还没有启动,她紧紧地搂住孩子,一句不吭只是这么顺着单月的背,生怕这孩子哭得抽过了头,喘不上气。   等到女儿总算哭得消停些了,她终于轻轻地把单月的小脑袋从肩膀上移了下来,肩上的衣服已经湿得厉害,她小心翼翼地为女儿擦掉脸蛋上的眼泪,而此时单月还直抽抽,克制着没继续哭,要她这做妈的看起来心疼得不行,她轻轻地亲了亲单月的脸,用最温柔不过的眼神看了女儿好一会,终于开了口:   “妈妈怎么会讨厌月月呢?你是我的女儿,你可是我的小棉袄,每次妈妈在外面守血色星路的时候,想到家里的宝贝月月和星星,就会有了很多的力量,感觉再强的敌人都不怕了,所以怎么会不喜欢我的宝贝呢,也永远不会不要的。”她伸出手刮了刮女儿的小鼻梁,“我还怕你哪一天不开心了,就和臭小星把妈妈丢了直接跑了呢!”   单月破涕而笑,虽然还在哭依旧蹭了过来:“才不会呢!妈妈乱说!”   单静秋故意做出嫌弃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看,你是不是和臭小星一样,每次就把眼泪鼻涕都往妈妈身上蹭,还说妈妈不要你、嫌弃你呢,分明是你们嫌弃妈妈。”她这么一说,单月已经咯咯笑了起来,不断地摇着头:“我和小星才不臭,妈妈乱说!妈妈最好了!”然后把脑袋紧紧地靠在了妈妈的肩膀上,舍不得离开,突然粘人得厉害。   看单月现在稍微情绪好些的样子,她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在儿童座椅上,启动了飞艇,开上了回家的路,只是这回回去的路上单月不再左顾右盼了,反复地念叨着:“我想快点回家,见小星了!”单静秋知道,这孩子心里还是很不安。   “宝贝,你看到外头了吗?”单静秋似是随意地说道。   单月好奇地顺着飞艇的窗户往外看,外面是绿化得很好的主城大街,此时正有一个中年男子在那带着机器人们修剪着路边的花圃,随着他的指令,机器人们列成一排整齐地动作了起来。   未来的机器人已经有了一定的智能能力,只是这智能还是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毕竟外敌入侵,科技尽可能地都往军事上发展了,而且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每次再度突破,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我知道!他们是环保局的!新闻上有播过!”单月兴奋地说道,她在家里时常看书、也时常和管家爷爷一起看电视,尤其是新闻,为了等着电视上妈妈的出现,几乎每天的新闻再无聊她都能粘在那。   “那月月知道他们是什么天赋的吗?”   “什么?”单月有些迷糊,这些新闻上没有播过。   单静秋笑着便说:“像是这样经常要在外面出外勤的,一般是体质天赋比较好、精神天赋稍差的,还有咱们研究所的一些整理材料人员,虽然他们不能坚持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可他们的精神天赋已经足够支撑他们思考。”   “也许月月因为看着妈妈,每天都觉得要做个军人才好,可是其实,在咱们联盟里,真的能走上战场的并不多,上战场的我们,是为了保护更多的普通人,而不是只是为了战争。”   “每次妈妈轮值回来,看着没有受到血色星路入侵的人们,能在墙内安居乐业,继续发展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而且每次有什么新的科技发展,妈妈都能第一时间用上哦!”   车已经开回了家,单静秋回身把女儿从座椅上解放下来,轻轻地抱着孩子,声音轻快地说:“就像这辆飞艇,可比以前快多了,当初还没有月月的时候,妈妈每次赶回来需要三天,现在已经一天半就可以到了,如果以后继续发展,没准妈妈每天都能回家看月月了呢!”   她看着单月懵懂的可爱眼神,没忍住又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继续道:“妈妈知道月月现在也许还不懂,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作用,就像你的管家爷爷,虽然从来也不出去打仗,但是如果不是她,我们月月每天要让谁来照顾呢?月月喜欢管家爷爷吗?”   单月用力地点了点头,妈妈的话她像是听懂了,也像是没听懂,她悄悄地靠近妈妈的耳朵边问道:“那其实,我也挺棒的对不对?”   单静秋被女儿的这番悄悄询问给逗笑了,亲亲她到现在还有些红的小脸蛋:“对,我们月月永远是妈妈心里最棒的宝贝。”说着便把女儿一下从抱着给驾到了头上,带着女儿便飞快地往屋内“俯冲”跑去,单月被这刺激的小活动逗得直笑,如果不是看那红肿的眼睛,几乎看不出刚刚哭过的痕迹。   而才进到屋子,就听到星星恶霸的愤怒声音和管家的无奈劝告:“星星,不可以乱丢东西,月月和你妈妈马上回来了哦,等下我就要告诉他们你不乖了!”听到了这熟悉的劝告声,单静秋往屋内迅速一走,便能看到单星愤怒地把围栏里的玩具往外面丢,许是因为体质好的原因丢得老远,不过另一只手依旧紧紧地抓着小兔子玩偶没松手,脸上直接气鼓鼓地像个什么吃了东西的小仓鼠。   “星星,我回来了!”单月一看到妹妹似乎生了气,恨不得直接从妈妈的头上跳下来,不断招着手,单静秋被女儿这“虎”行为给吓着了,直接把单月给空降落了地,生怕到时候这对被迫分开的“小情人”又闹出什么事。   单月已经长得挺高,平日里时常和妹妹一起玩的她早就掌握了非凡的攀高技巧,直接把放在旁边的小板凳拿了过来,垫在了脚下,手脚并用地便爬了进去,凑到了单星的身边。   而最叫单静秋叹为观止的是,就这么一点功夫,刚刚单星脸上、手上的恶霸行径已经全部消弭无踪,此时已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冲着单月便是委屈巴巴地伸出手,等姐姐一抱住就分外委屈地叫了起来:“想月月!想月月!”   她这哭声惹得单月手足无措,心疼地紧紧抱着妹妹,不断地亲亲妹妹的小脸,这也是和单静秋学的,妈妈怎么哄她,她就照搬来哄妹妹,嘴上还说个不停:“星星不哭,姐姐回家了,不难过不难过……”   单静秋看着这床边的满目疮痍,一地的玩偶,还有管家刚刚被气出的汗,终于是再度败给了自家的戏精女儿,无奈地同管家对视一眼,均是做出了扶额的动作。   “夫人,小姐的检测结果怎么样……”管家凑了过来,小声地问道。   单静秋只是把检测报告递给了管家爷爷,他这一看,手便有些抖,好一会终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太可惜了……如果这体质再……”单静秋知道管家没有恶意,他自小看着她和两个女儿长大,最是希望孩子出息,也希望两个女儿能继承她的衣钵。   她笑着便说:“您千万别说可惜,其实我很开心。”管家忍不住往单静秋那瞥,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安慰他老人家。而单静秋没停,她似乎也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远:“如果战争注定要人付出、努力,那有我就够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她们两个都能这样无忧无虑地过这一生,永远不要受到战乱的影响。”   管家顺着单静秋的目光看去,此时单星已经收放自如的停住了眼泪,正在那和姐姐头贴着头玩着她的新玩具,两人不时笑做一团,蹭来蹭去的,似乎没有半点忧愁,他也点了点头,只说了句:“是啊,如果大小姐和小小姐,永远都能这么快乐就好了……”   单静秋没应话,她只是笑着看着两个女儿玩做一团的样子,这辈子会的,会永远都快乐的。   ……   还没到晚上,单静秋的通讯设备上已经收到了不少信息,有的是军部高层、有的则是研究所、或是以前认识的一些同仁,还不知道检测结果的有些关心,而知道的则个个安慰着,毕竟几乎在所有人眼中,作为战神的单静秋有个普通人女儿,便是一种“不那么成功”的失败,他们也都很是可惜,知道联盟少了一个可能会出现的“希望之星”。   这些,也是单静秋早有预感的,她没回复,只是打开了新地球的微博,斗转星移,虽然这个平台也改变了几次,但终究是屹立不倒,因为大多人还是需要这么一个可以发声、说话的平台。   而像是单静秋的账号,是早就预先留好的专属账号,这些年来除了转发征兵广告、过节发发节日快乐外几乎没有发过什么,上回发信息还是向大家通报自己产女后的母女平安,毕竟她就像联盟中一个不会倒的支柱,甚至就像个“明星”一样,很多民众看了她便能安心的工作生活。   她思索了一会,便发出了一条编辑好的微博,也算是对今天检测结果的一个通报,起码她想要通过这个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平台,告诉其他人,她绝不会因为女儿的检测结果不好而遗憾,当然上辈子的原身,从来没有想要和任何人解释、说明过,反倒是让误会越来越大,这个错误她肯定不会再犯。   单静秋:今天带着六岁生日的大女儿到检测所进行了检测,当精神力检测为s时我头一回感觉到了害怕,万幸的是体质检测结果不如人意,仅仅是f。说来可能有些自私,在生下女儿后,时常感受到她是我生命的延续,战场的可怕我比谁体会得都更深,我希望她就像我们拼尽全力保护的民众一样能在我这个妈妈的保护下茁壮成长,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永远也不要有人再踏上战场、再有牺牲,正因为身后有需要保护的人,我们能无所畏惧的向前,可我依旧希望,冲到前头冲锋的人能越少越好,希望总有一天能没有战争!   关掉通讯设备的她已经开始准备给女儿的生日宴会,上辈子的这天原身自己关进屋子,担心起了未来女儿长大要如何好好度日,打小进了军校的她深信只有自己有自保能力才能好好地保护自己、保护所爱的人,而当单月没有这样的能力,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忧心,可原身并不知道,那时她的这一沉思,待在外头的单月是如何的痛苦挣扎,想了太多。   而微博上此时已经是轩然大波,事实上关注单月检测结果的人并不少,有些像是粉丝心态,老觉得偶像的孩子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个那样,其实在单静秋公开之前,已经有几个账号偷偷地在微博上放出了风声:“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精神力s,可是体质只有f,担心将军会难过……”这样类型的爆料并不少,下头的粉丝、关心的民众也有些沸腾,甚至有些偏激的认为这是白瞎了将军的好基因……   可在看到单静秋的微博后,几乎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她并没有用上什么华丽的辞藻,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情真意切,尤其是家中有人参军、甚至是有亲人已经阵亡在血色星路上的家庭,忍不住含了泪,他们比谁都能感受到,为自己身边的人是优秀的那一个骄傲,同时又为上了战场的他感到焦虑、痛苦的心情。   哪怕是最能抬杠、最会说些非议话的,只要敢在微博上发出评论,说些什么“单将军的女儿也是没点用,明明有那么厉害的妈妈也没有什么出息。”、“太可惜了,如果能体质s就好了,真是白瞎s精神力!”这样话,立刻会被蜂拥而来的评论给淹没,最后不敢说话。   而和单静秋亲近的那几个军部同事,正是因为和单静秋时常并肩作战,更能体会到对方字里行间的真挚,哪怕是刚刚已经发去可惜、感叹信息的几个,都不约而同的发去了祝贺,丝毫不提检测结果,只是说些祝福单月生日快乐的话。   起码在她们的心中,单月此时更像是“幸运的”、“被爱的”那一个,而不是没用的那一个。   ……   餐厅的圆桌中间已经摆上了巨大的蛋糕,单星被管家早就关在了儿童椅上面,被束缚住的她因为离着姐姐有些距离忍不住想闹腾,只是每次手刚抬起来,看到姐姐和妈妈投过来的眼神就会立刻露出一个可爱的无齿笑容,好一副无辜样子。   而单月则是被单静秋抱到了主位上头,因为身高不够高,所以只露出了个小脑袋和脑袋上带着的生日帽,分外的可爱,此时正在兴奋地拍着手。   管家和单静秋分别地坐在了圆桌的两侧,看护着这两个孩子,桌上的菜已经上整齐了,还冒着热气,这些都是管家指挥着机器人做好的,其中的菜谱大多是单静秋提供的,所以分外的美味,还没开吃味道已经扑鼻。   今天的饭两姐妹都不需要人看着,动作飞快地把分到碗里的饭菜吃个精光,若不是看到她们俩的眼神锁定在了蛋糕之上,没准还会以为她们是转了性子呢!饭一扫光,两人便目光炯炯地盯住单静秋和管家,恨不得把他们碗里的饭都吃个干净,赶快进入到下一个步骤,要两人忍俊不禁地把饭吃光,让机器人撤下了这些空了的饭碗。   中间的蛋糕总算彻底地展现在了两个激动的孩子面前,由于单月个头矮,只能站在椅子上,她的手撑在桌上,看着蛋糕脸激动得红了,她现在已经认得很多东西,精致的蛋糕上被画上了星星、月亮、玫瑰花和一个老人的头像,单月知道这指的是她们一家三个和管家爷爷,全都在了一起,要她只是看着蛋糕就兴高采烈,激动得厉害。   单静秋和管家在上头迅速地插上了六根蜡烛,点好火之后便把灯直接关上,在唱了流传了几百年依旧朗朗上口没有被遗失的生日歌后,便是所谓的吹蜡烛环节。   单月用力一吹,她能看到坐在正对面的妹妹即使被关在椅子里头,也鼓起了嘴就像条小鱼一样跟着直吹气,只可惜距离太远,妹妹用尽了力气脸都红了都没能吹到,要她忍不住地直想笑。   蜡烛灭了,她在妈妈温柔地提醒声中紧紧地闭上了眼,许下了愿。   她希望她们一家人能永远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许完了愿望的单月一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单静秋和单月准备的两个礼物,盒子都挺小,她喜欢把最爱的东西放到最后,所以首先拆开的是管家的礼物,只是这一拆,她忍不住气鼓鼓地瞪了管家爷爷一眼,因为管家爷爷特别好地为她准备了一份大礼,是一本《学前儿童启蒙手册》,她可听小伙伴说了,这是年度小朋友最害怕的学习书籍第一名呢!委屈巴巴的她继续往下拆,带着些紧张地心情,她一点一点地拆开了妈妈的礼物盒。   打开礼物盒的她忍不住激动得直叫,里头是一片光滑但包角圆润的红色甲片,上头浮出同色的玫瑰图案,这图案她看过,经常在电视上出现,是妈妈军团的标志!   单静秋笑着便说:“这是妈妈铁玫瑰战甲的备用甲片,我也是偷偷地偷了一片来给我们月月,希望她能像妈妈一样陪着你,也会永远地保护着我们月月!”她伸出手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分外地亲切。   坐在对面的单星当即也跟着兴奋地啊啊直叫,虽然还说话不成句,但是分外抢戏的她用最大分贝的声音突然插入了这温暖的场景,用手拍在儿童椅前头的小桌上,发出了挺大的声音,嘴里不断地喊着:“星星!星星!”看单月没理会她,喊得更起劲了,“保护!月月!”   单静秋无奈地看了看戏精女儿,只得对兴奋地没反应过来的大女儿说道:“你看,我们星星也要保护你呢!她激动得不行呢!”   单月紧紧地抓着甲片,听到了妈妈的话和妹妹的喊声,这么一看过去,单星的眼睛似乎不知在何时出了一泡眼泪,正在委屈巴巴地看着不理会自己的姐姐,单月急忙从椅子上爬了下去,迅速地跑到妹妹的面前,垫着脚巴着椅子直探手,一下被单星颇有些力气的小手抓到了手上,两姐妹就这么笑着深情对视,不断地说这些别人听不懂的孩子专用对话语言。   ……   五年后,单宅。   “姐姐。”单星伸出手在姐姐的门上敲了敲,又怕吵着了在里面读书的姐姐,收回了自己力气挺大发出好大声音的手,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   屋子里头的单月一听到震天响的敲门声就知道是谁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下了椅子,把书放在一边,把门就这么一开,今年已经十一岁的她开始抽条,可不像是以前小不点的样子,脸稍稍褪去的婴儿肥,已经能看出些母亲的影子,只是更为秀丽一些。   一开门的单月立即蹲了下去,心疼得不行地把手往妹妹脸上一放,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开门看到的单星竟然是这样的。   现年六岁的单星此时穿着利落的短衣短裤,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了小揪揪顶在上面,可是由于过多的运动已经有些凌乱,好多碎发洒落到了颈间,此时的她满头都是汗,喘个不停,手上腿上露出的皮肤有的地方还有些淤青、发紫,看起来很是狼狈。   “星星,怎么成了这样了呢?”单月一只手放在妹妹的脸上轻轻地帮她擦着汗,另一只手则心疼地放在妹妹脚上的淤青,连认真碰触都不敢,生怕要她吃痛。   单星委屈巴巴地低着头,咬着唇,似乎装作没事的笑了笑:“姐姐,我没事的,我很好。”   “怎么了,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单月担心得不行,直追问。   “没有人欺负我呢……只是,妈妈……”她吞吞吐吐地回道。   “妈妈,妈妈怎么了呢?”单月有些愣,妈妈才因为妹妹到了生日,特地从血色星路回来陪妹妹检测不久,向来疼她和妹妹的妈妈怎么会打妹妹呢?“你做错什么了吗?可是妈妈也不能打你啊!”她担忧得不行。   单星故作坚强地耸耸肩,用空闲的手用力地抹了把“眼泪”:“没事姐姐,妈妈只不过五点多把我叫起来训练,我们刚刚一起绕着家后头的后山跑了两个多小时,又打了两个小时的军体拳而已,没什么的,一点也不辛苦,也不会疼,我不过是摔了几次,根本没问题的……”她扯了扯嘴角,装作无事的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腿,发出了吃痛的抽痛声,又忙掩耳盗铃一般地说,“不疼!根本不疼!”   单月心疼极了,抱着妹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直接要牵着妹妹往里面走,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药剂好,想说等下得叫医生过来,心里有些生了妈妈的气,哪怕妹妹是双s体质,这不才刚检测出来吗!怎么能虐待妹妹呢?   “你们俩在这是闹什么呢?”单静秋从楼下刚上来就看到大女儿紧紧地抱住小女儿欲哭欲哭的样子,分外发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单月冲着妈妈有些生气,皱着眉头便说:“妈妈,妹妹还这么小,你怎么能欺负妹妹呢?她虽然是双s天赋要训练,可是她还这么小!你看,她浑身都青了!”她说得愤愤,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没有发现被护在身后的妹妹正在偷偷地向妈妈做着鬼脸,吐着舌头。   单静秋无奈地打量了眼温柔但是老被骗的大女儿和她后头那个虽然听话但是一肚子弯弯绕的恶霸小女儿,这s级的体质放在地球都可以做什么超级赛亚人了,换句话说就是恢复速度快、不受累、发展速度也快,她这给女儿训练都是有机器在旁边检测的,绝对不超过承受范围,况且她也跟在旁边陪,若是单星有半点不舒服,她早就停下了。   她眼睛一瞥,就看到了单星特地挽起来的袖子、裤管下头露出来的些许淤青,她感觉如果能具现化,头顶估计已经有青筋冒出来了,她就说刚刚这孩子冲到终点时干嘛用力一扑地,她要帮着涂药还死活不肯,这分明是仗着s体质来假戏真做啊。   单月恶狠狠地用她自以为最凶的眼神瞪了眼妈妈,护着妹妹便躲到屋子里头,探出脑袋凶巴巴地威胁:“妈妈,你再欺负星星,我就不和你好了!”然后把门给关上。   单静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究竟是谁欺负谁啊?得,摊上了这小恶霸,没门,可是看到她们这俩姐妹亲密得不行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真的挺好的。   而此时,屋内正坐在椅子上享受姐姐温柔按摩待遇的单星忽然皱紧眉头,她指着桌上的纸条便问:“姐!这是什么!”口气也带着火。   桌上的纸条一看便是刚刚才展开的,上面画着滑稽的笑脸,写着:“略略略,你妹妹那么厉害,哪里有人觉得你好!单家之星单静秋将军,单家未来单星!单家之耻单月!”   (作话有个小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小番外:   单月在屋子里头,关了灯,闷闷地留着眼泪,桌上放着同学写的纸条,要她忍不住直哭,为什么妹妹是双s她却只是f级的体质,想到这几天来,每天来家里做客的叔叔阿姨们,看也不看她,只盯着妹妹看,笑得眉开眼笑的样子,还有妈妈,这几天回来几乎没有出现在她眼前过,她的眼泪便没停。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声音很大,要她被吓得一皱眉,她知道是妹妹,开了门的她看到的便是浑身狼藉的妹妹,有些担心的她忙低下头,急切地问着:“星星,你怎么了!”虽然心里有些不开心,可看到妹妹这么不舒服,她立刻就着急了。   单星故作坚强地耸耸肩,用空闲的手用力地抹了把“眼泪”:“没事姐姐,妈妈只不过五点多把我叫起来训练,我们刚刚一起绕着家后头的后山跑了两个多小时,又打了两个小时的军体拳而已,没什么的,一点也不辛苦,也不会疼,我不过是摔了几次,根本没问题的……”她扯了扯嘴角,装作无事的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腿,发出了吃痛的抽痛声,又忙掩耳盗铃一般地说,“不疼!根本不疼!”   可明明应该心疼的,单月竟然控制不住地难过了起来,她已经两三天没有见过妈妈了,可一大早妈妈就去陪着妹妹训练,为什么妈妈不来看看她呢?她也想妈妈了呀?   越是这么想着,她越发地觉得妹妹是在炫耀了起来,她委屈得眼泪直掉,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天赋、没有妈妈爱、同学也说她是个废柴,她什么都比不过星星。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气地推了下妹妹,手下用力时小心地避开了妹妹淤青的地方,不过她的f级体质,就连要把妹妹推动都推不太动,觉得又丢人又难受的她恶狠狠地说:“你别来和我炫耀了!我讨厌你!我最讨厌星星了!”然后一把把门重重的关上,蹲在了门后头哭了起来。   外头的单星愣愣地扶着门,不知道姐姐怎么了的她也哭了起来,她委屈极了,姐姐为什么不抱抱她呢?她只是想要姐姐像小时候一样和她玩,哄哄她呀?   单静秋刚从下头上来,便看到单星在单月的门口嚎啕大哭的样子,担心地走了过去,便问:“怎么了星星?”向来在军队的她不太会安慰孩子,也不知道要怎么问,只是生硬地说着:“不哭、不哭。”然后把孩子抱着就离开了。   门后的单月听着妈妈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也渐渐哭了出声。   又是这样,妈妈为什么不进来看看她呢?她好想和妈妈说,她最近真的好难过。 第118章 我们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三)   糟糕, 被发现了,单月小心翼翼地抬头, 看到妹妹小小的人正叉着腰指着纸条气鼓鼓了起来,再搭配上头上那高高竖立起来的小揪揪, 好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倒是让她没忍住被逗笑了出声,只是手上动作没停, 继续帮妹妹舒缓着疼痛, 也还好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开了,否则恐怕这下她便已经发现自家妹妹刚刚还很是配合的哼哼声已经全都不见了。   单星一看姐姐不打算回答的样子, 立刻变脸, 刚刚还是炎炎夏日的愤怒脸立刻鼓成了包子样,委屈巴巴地:“姐姐,你被人欺负了也不肯和我说吗?咱们不是已经拉钩钩说,以后要星星来保护你的吗?”她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从哪部星际狗血剧的剧情里拷贝下来的,颇有些痴情女主责备负心汉的架式, 要单月看得又是忍俊不禁, 又是想着得和管家爷爷聊聊如何让妹妹远离狗血电视剧了。   她看到姐姐还在走神, 可丝毫没有动摇, 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去,也蹲在了姐姐面前, 可怜巴巴地和姐姐对视着,动用起了撒娇大法:“姐姐什么都不和我说,肯定是觉得星星靠不住、觉得星星不厉害了, 好难过……”这么说着说着似乎身上都要溢出些什么黑色阴影,小小的人都快挪到旁边去种蘑菇了。   总算回过神的单月一看到妹妹的这小模样立即一把抱住,看到妹妹不开心的她心都软了,笑着便哄了起来:“怎么会呢?”她伸出手刮了刮妹妹的鼻梁,“我们星星以后可是要和妈妈一样做大将军的人,姐姐不是和你拉钩了吗,以后就靠星星来保护了,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呀?”星星的手上还抓着那纸条,用力地就是一挥舞,恨不得用自己现在已经惊人的体质将这破纸条直接挥烂。   单月笑着便解释:“其实我也是才看见呢!刚刚我看书,瞧见里头有,然后你就敲门了,你可比纸条重要多了,我哪顾得上它呢?所以不是没和星星讲,是根本没来得及,而且姐姐也不放在心上啊!”   她看着妹妹的小揪揪,心里软成一片,可又忍不住吐吐舌头,事实上如果是大半年前刚知道妹妹检测结果的她,没准看到这个还要委屈一段呢,可现在的她,倒是心平气和。   ……   大半年前。   单月紧紧地抱着小兔子玩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明明已经十一岁了,她还是总被妹妹哄了过去,就像今天一大早,明明是妹妹要去做检测,可居然在临走之前郑重其事地把小兔子玩偶放到了她的怀里,然后踩在小板凳上头就靠着她的耳朵悄悄地说道:“姐姐,我去检测听说要好一会呢,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小兔子替我陪你!”然后又像是个大人的样子,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姐姐的肩膀,“你可不要太想我哦!”   看了这人小鬼大的表现,可差点正在用餐的管家爷爷给笑坏,咳嗽个不停,就连单静秋也跟着笑了。   可眼看妹妹牵着妈妈走了,她的手也忍不住抓着小兔子动个不停,忍不住反复念叨着祈祷,希望妹妹能有个好天赋,她神色有些黯然,头低低地看着地,没说出话,可心里那想法还在,越是长大她越知道妈妈是多么伟大的人,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让人家说单月不愧是单静秋将军的女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普通人……   不过很快她这么抓着兔子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可不敢再胡思乱想了,她这样乱想会伤了妈妈的心的,想到每次从血色星路回来,妈妈就要带着她举高高,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最后一起被管家爷爷抓包骂个不停,两人一起乖乖地罚站被骂,由偏心的小监督员单星监督,每回单月都能先休息,然后看着一向无所不能的妈妈站在那神游天外。   “月月,你在啊!”从外头走进来的是单静秋家那头的亲戚,是单静秋的堂弟,所以单月也跟着妈妈的指示叫一声舅舅,她看到舅舅来忙从沙发上划了下去,认真地冲着舅舅招了招手,眉眼弯弯地问了好。   单唐坐在了外甥女的旁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是最爱逗孩子的那种人,前几年因为逗了单月才要单静秋好好地收拾了一顿,那时他和几个朋友最喜欢绕在单月身边问的问题便是那个:“妈妈生了小妹妹,现在不疼你了你要怎么办?”、“以后妈妈只要小妹妹不要你了,你怎么办?”这么逗着逗着,直接把在外人面前很是冷静持重的单月惹得嚎啕大哭,那天他们也亲身体会了单将军的赫赫威名,差点没被单静秋押着来一趟魔鬼训练。   “你别担心小妹妹,结果是好是坏,都没事!有我罩着,保管没问题!”为了挽回早就七零八落的形象,单唐用力地拍了拍胸脯,满口大话。   单月带着小兔子一同转向了舅舅,送上了一个不怎么合格的白眼,口气很坏地说道:“要你管,我们星星肯定体质超级无敌好!精神力也超级无敌好!以后才不要舅舅你罩着,她会罩着舅舅的!”越说越骄傲的她仰着脸,那股小傲娇劲,别提有多可爱了。   听到外甥女这话,单唐总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当年也就是嘴贱,后头被单静秋教育了好几回才意识到他拿来逗孩子的这问题万一被孩子当真了,能多伤外甥女的心,要他后来心疼得不行,隔三差五的就过来探望,还送些小玩具,看着两外甥女每天亲亲密密地,他这颗悬着的心才能落地,否则他可是万死不辞!   “紧急插播:特大喜讯!联盟又出一双s天赋孩童,就在刚刚位于联盟首都的精神力和体质检测所,检测出一六岁孩童拥有双s体质,该孩童名为单星,是联盟之星单静秋将军的小女儿,也将是未来联盟冉冉升起的一颗星……”   电视上刚刚还是一口标准播音腔的男主播忽地收到了特大新闻,当即声音激昂了起来,一是因为单静秋是所有联盟民众共同的偶像,二是双s天赋的孩子每三五年能有一个就算是谢天谢地了,自上回莱诺出现后,已经五年没听到双s天赋孩子的消息了,这可要人激动得不行。   “月月,星星是双s天赋呢!和你妈妈一样!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单唐一激动,差点没从沙发上掉下去,转过外甥女那一侧的他刚想跟单月来一个击掌,却发现眼神紧紧锁在电视机上的单月似乎神色有些难受,电视上此时盘点了一番单静秋的历年成就,还特地请了同时经历了两人检测的检测所所长发表感言,个个眉飞色舞,激动非凡,还把单星和单静秋孩提时候的照片拼接在一起,感慨了一番什么虎母无犬女之类之类的东西。   “星星可真棒!”单月试图说得昂扬,扯了扯嘴角却笑得有些难堪,她特别为妹妹感到骄傲,可也特别特别的羡慕……羡慕妹妹能和妈妈并肩在一起,就像别人都觉得的,龙生龙,凤生凤,可能是她一不小心基因突变了,反倒成为了最特别又最平凡的那一个。   单唐抓了抓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才好,毕竟他不会说话这事情可是被姐钦定了的,甚至姐姐还偷偷背着两个女儿威胁过他,要是他再在家里招惹点什么事,非得把他送去铁玫瑰军团好好操练一番不成,他想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知道姐姐在威胁她之后这转过脸,立刻冲着两个女儿笑颜如花、慈眉善目地,哪里看得出刚刚还威胁过自己的亲堂弟!   “月月,其实你也特别棒了……”单唐绞尽脑汁地找着些安慰的话,忽地眼神一亮,“你看我姐每年都得去血色星路驻守半年,孩子都照顾不了,这做军人,有光荣也有辛苦,其实做个普通人也不错!”   他正在认真安慰,作为留守儿童一号的单月背过了身,一点也不想看又戳中了她另一个伤心事的舅舅,虽然妈妈每天都会花时间陪她们讲视频电话,可由于在前线,也忙,偶尔只是说句晚安便得挂掉,就算回来的这半年,如果那头发生点什么事情,妈妈也一样只能回去,一家总是聚少离多,不过还好妈妈每次只要回来,就把全副身心都放在她们身上,倒是让单月觉得自己就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正当单唐焦头烂额之时,门外已经传来了声音,单静秋牵着单月的手从外头走了进来,两人走进来的场景就和电视机上被拼接在一起的场景如出一辙。   可这一看见姐姐,单星当即就像是撒欢的野马,仗着自己s级的体质,直接甩开了妈妈,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刺了过去——然后狠狠地砸到了舅舅身上,她才不会说她现在还在记仇舅舅以前惹姐姐哭的事情呢,看着舅舅吃痛的脸她只是抓了抓头上的鞭子,不好意思地说:“舅舅对不起,星星太笨了,要找姐姐一不小心撞到你了!”道歉是肯定要道歉的,至于是不是真情实感,这就再说了!   单唐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不过单星把握得还行——如果不行早就被单静秋辣手摧女了,所以倒是没大碍,只是忍不住感觉背后有些冷汗冒了出来,老想哆嗦一下。   单星已经毫不留情地越过了舅舅,硬是在舅舅和姐姐中间横插一脚,占据了有利地位的她坐得端正,呈跪姿,小手放在膝盖上,特别正式地便说:“单月公主,今天你的可爱骑士单星已经正式通过了双s的测试!以后就是骑士单月公主的骑士了!请问你觉得她表现得棒不棒呀!”说到后头,单星已经破功,噗嗤地笑了出来,露出了她最近为了自己和姐姐匹配的形象,苦心保护不让人知道的缺门牙样子。   单月看着自家妹妹一副像是同学家里养的小狗狗一样等待表扬的小样子,便也装着正式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好的,那么公主殿下现在正式赐予你骑士身份!”她学着妈妈说的故事里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很是认真。   由于长期得驻扎在血色星路,单静秋为了维系和两个孩子的关系,几乎只要有空就得挂个电话回去关心关心,当然哪怕是再有话讲的父母孩子,这久了每天的话题基本上也就变成了老三样:“你吃了吗?”、“吃了什么?”、“今天做了什么?”,所以她便同孩子们念起了童话。   幸运的是无论是大女儿还是小女儿都挺听得进去,丝毫没有嫌弃这些故事幼稚,唯一让单静秋烦恼的是,这自家小女儿每次和大女儿过家家的时候不是演什么保护公主的骑士、就是演保护仙女的善良农夫、甚至连什么拯救小红帽的猎人角色也抢着演,要她心里有点担心,自家单星的画风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不过单静秋倒是也没多在意,毕竟就算真的跑偏了,这遭罪的不也是莱诺吗?想到自家宝贝女儿未来会被人骗走的单静秋也忍不住揉了揉拳头,护理着武器,这向来想要抢走公主,都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她们家星星不就是一关吗?有诚心,完全没问题!单静秋毫不心虚地忽略了她和单星代表着联盟现在及未来最高武力的事实,现在风太大,她什么也听不到。   单唐在旁边被两孩子的表演乐得直打滚,在被单星怒目而视的时候,他指着单星没了的门牙便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意识到自家舅舅在取笑她的单星才没动手,在姐姐面前,她可是温柔善良的小可爱呢!她只是这么忽然变脸,含着泪就扑到了姐姐的怀里:“姐姐,星星没有牙齿好丑,连舅舅都嫌弃我!我以后再也不要出门了!”她埋在姐姐的身上一耸一耸的,声音还带着呜咽声。   单月是不怎么使用武力的,只得可怜巴巴地把眼神投向了在旁边很是高大的妈妈,她声音也带着些撒娇的味道:“妈妈,舅舅欺负妹妹!”就连她被单唐逗哭时都没找妈妈求助过,这一看妹妹被舅舅欺负哭了,她就立刻想要告状了。   看着女儿注意力被转移开的单静秋稍微松了口气,难得受到懂事大女儿的请求,她笑着向女儿方向便敬了个军礼,然后干净利落地单手把在沙发上一愣一愣地堂弟提了起来,直接甩到了肩膀上,让他在自己身上自挂东南枝,便把他带着往训练场那走,看来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堂弟又老嘴贱招惹孩子们。   惊呼了半天,单唐终于接受了残酷无情的堂姐不肯放过他的事实,他被折着的身体倒不是很难受,勉强抬起头想要伸出尔康手呼唤下可爱的外甥女们救救她,却看着正靠在单月身上撒娇的单星忽然伸出两只手在眼侧一拉,吐出了舌头,作出了她最喜欢做的标准鬼脸,那样子,别提有多嘲讽了。   万分悲愤的单唐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堂姐“爱”的特训,他忍不住在心里高呼:魔鬼!全都是魔鬼!委屈巴巴的他在心中不能招惹排行榜中默默地把单家母女三人放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以后再也不嘴贱了!   而还在屋里头的单星已经开始了她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卖惨”大法,和单月念叨了起来:“姐姐,你知道吗?体力检测舱里头特别可怕,让我觉得浑身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怎么都使不上力,还以为我的手脚都没用了呢!”她跟着话发了发抖,往姐姐那又是一躲。   “我感觉自己好像就要出去了,可我想,我是要保护姐姐的人,怎么能这么弱呢!我就告诉自己坚持!一定要再坚持,结果就又在里头呆了好长一会!如果不是姐姐,没准我才进去一会就出来了呢!里面可累了!”她说得情真意切,活像刚刚那个舱门打开恨不得自己徒手拆安全带马上回家见姐姐的人不是她似的。   单月是知道压力舱里头的难受的,她那回可也是忍得受不了,此时在她面前的妹妹就这么小小一团,就算是什么s体质也是个小朋友,哪能受得住呢?她心疼得搂紧了妹妹,“那您累吗?”   “不累!”单星回答得斩钉截铁,看着姐姐眼神里全是小星星,“想到姐姐就觉得浑身都不累了!特别有力量!感觉还能去,三回!十回!检测舱呢!”   单月听到妹妹可爱的话,刚刚心里头那些纠结羡慕全没了,她要羡慕什么呢?别人还要羡慕她呢,羡慕她有这么好的妹妹和妈妈!   她亲了亲妹妹的脸侧,单星被姐姐一亲立刻红着脸换了一边又凑了上来,还自己闭上了眼,特别主动自觉,要单月失笑地又往另一边亲了一下,两姐妹又凑在一起看起了电视,刚刚才放进去影碟,这套也是她们家的日常节目了,只要两姐妹一闲下来,就要看一遍联盟当初为单静秋做的《铁玫瑰之星》纪录片,就连里面的每一句台词她们都如数家珍了都不嫌烦。   管家今天特地出去买点菜,毕竟也是单星的生日,虽然单星恨不得把自己生日取消了,上回在家里打着滚非要和姐姐同月同日生,才被单静秋残酷无情的镇压了呢!   管家绝对不会承认,这件要夫人好一阵烦恼的事情,起因是他淘来的古早版本《三国演义》给的小小姐灵感,可他这拿着菜,一进家门,听到单星说的那些肉麻话,先是忍不住想搓搓手,又觉得有些耳熟。   对了,那不是他前头在单月去上课时带着单星看的古早广告片吗?什么钙片的,浑身都不累了,一口气上几楼来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自家小小姐还真是会“活以致用”呢,只是他眼看单星嘴甜成这样,忍不住为未来的姑爷感到叹息,你说这天天听星星小嘴甜的,以后姑爷哪里还哄得住月月呢?   今天的老管家,依旧是杞人忧天的一天。   ……   单月回过了神,又是帮着妹妹松开了头发,认认真真地扎着,妹妹和妈妈学得也挺糙,每天因为要出去锻炼的原因,前段时间还差点没把头发给剃秃了,还好管家爷爷及时举报,她特地从学校里赶了回来,才要妹妹把这没多少的宝贝头发给留住了。   正在享受着姐姐的温柔服务的单月可没个消停,她家的姐姐全天下第一好,可哪能被人欺负呢!她虽然被照顾得像个懒洋洋的猫咪,恨不得翻起肚皮来等人伺候,可嘴上还不停:“哼,反正我就知道有人欺负姐姐,姐姐还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妈妈说了,我以后可以去做侦察兵!我肯定是第一名!”   要知道单静秋是在取笑自家的小女儿个子小,躲起来没人发现,却被她拿在这用了出来。   “星星,你就这么不相信姐姐吗?”单月总算把小祖宗的头发伺候好了,手上动作一停她也装作委屈,虽然这些年来她可疼星星,但她可是家里“生物链”的最顶端。   说到这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要知道每回她不开心了妈妈和星星都会特别紧张她,她上回生病了,妈妈还连夜从血色星路赶回来,星星急得都哭得快喘不上气了呢!虽然那回要妈妈和妹妹担心了,可她每次想到那天晚上,妈妈抱着她和星星,一边给她们俩念着故事一边哄着她们睡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   “没有!没有!”单星立刻伸出手往上一抬,做出了个发誓的手势,“我对天发誓!我对你绝无二心!”   “……你又和管家爷爷看的是哪一出?”单月眉头一抽,看着妹妹心虚地吐舌收手的样子再次坚定了要隔离远古肥皂剧和妹妹距离的决定,这s级精神力学什么都快,偏偏拿来记这些狗血台词,上次妹妹甚至还在舅舅面前表演了一出一人粉饰六角,演一出宫廷戏的本事。   吐了口气,压下刚刚升腾起的想对妹妹的小脸蛋动手的欲望,单月也盘着手,笑着看向妹妹:“你不是向来说姐姐很棒吗?如果姐姐很棒,怎么会因为别人说我是个废柴、没用的人就生气呢?看来是我们星星在心里觉得姐姐也没用咯?”   她这么一说,单星立刻紧张了起来,当即一跃一米高,手舞足蹈地,越是着急越是丢了往日里机灵的本事说不出话,甚至连眼眶都要红了,这回可不是演的,想到姐姐要生气,她就难过得一抽一抽地。   单月还是没道行,一看妹妹这样赶忙又把她抱住,又是哄了起来:“姐姐看玩笑的呢!姐姐怎么会觉得星星不喜欢姐姐呢,像星星这么喜欢姐姐,肯定也觉得我特别棒、特别优秀对不对?”单星立马点头如捣蒜,如果真是用脑袋捣蒜,恐怕这时候都能产出一袋子蒜泥了。   “所以星星相信姐姐,姐姐不是玻璃做的,虽然有星星和妈妈的保护,可我自己也会很强大、很厉害的!好不好?”她的头顶着单星,眼睛里全写着笑意,目光温柔。   这几年来,妈妈陪着她去了好些地方,也时常陪她讨论未来,说说梦想,还用了好些关系,带她认识了特别多的大师级人物,她才明白大隐隐于世的道理,原来“普通人”也不一定普通!有那么多的大师,没有很好的天赋,依旧取得了特别伟大的成就!   像是上回的那个易大师,他是s的体质,f的精神,换句话说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有一根筋的那种,可是他是军部里最厉害的后勤兵之一,一次能搬运一整个小队的粮食,比机器效率还快!甚至还研究出了一套锻炼体质的拳法,虽然他全凭体能、感觉研究出来,可被旁边的记录员记录研究之后,现在已经成了军部新兵必受培训之一了!   可妹妹老也把她当做水晶一样,小心翼翼地生怕摔了她,这要单月又是愧疚又是无奈,愧疚自己当初居然连妹妹都羡慕、甚至还有些嫉妒,无奈的是哪怕她说了好多回,她真的什么也不怕,单星依旧老想用小小的身体挡在她的前头。   她抱着妹妹,脸贴在对方的脸上,能感到皮肤接触间传来的温度,很暖和,明明妹妹叫做星星,可她觉得妹妹就像一颗小太阳一样,永远给着她光亮,把她照耀得也跟着暖了起来:“星星相信姐姐好吗?姐姐也想做星星和妈妈心里头的骄傲,也想要试着保护你们,虽然被你们保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单星把手搭在了姐姐的肩膀上,她已经觊觎妈妈能成为姐姐崇拜对象这事情很久了,每次她老想着要顶替妈妈的位置,让姐姐每天夸她,可这下听姐姐的话,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姐姐!”她叫了一声,有点激动,“你是我的骄傲!我永远为你骄傲!”   两人正抱在一起又腻歪起来的时候,单静秋已经站在外面偷听了老半天,嗯,虽然说作为妈妈要尊重孩子的隐私,可毕竟她现在可是联盟最高武力代表,这体质好,听力好,要她只要停在门边,稍微用心一听,声音就会自动传入她的耳朵,所以一不小心听到两个女儿的悄悄话,根本就不怪她对不对。   嗯!就是这样的。   她伸出手敲了敲门,有些恶趣味地打扰了两个女儿的二人世界,门没锁,当然锁对于她们这种级别的人也根本只是个摆设,但她依旧等到里头传来月月的喊声时才走了进去,笑着把坐在地上的两人一手一个,一下抱了起来,这忽地从低到高的感觉,还是要俩孩子忍不住笑了出声,每次只要和妈妈凑在一起,就少不了欢声笑语。   “两位小公主们,今天原本的行程呢,是要带月月去参观一些地方、认识一些人,但是既然星星也在这,那你要不要一起去呢?”单静秋随意地问道,脚步已经在往楼下走,问着这个已经有了问题的答案。   单星先是兴奋地叫喊:“我要去!我也要去!”然后又有些别扭地说道,“妈妈,我是骑士!我是保护公主的骑士,才不是公主呢!”虽然以前和姐姐一起听故事时她也喜欢公主的角色,可世界上哪有像姐姐这么好的公主呢?她要保护姐姐,所以她是姐姐的骑士!   “嗯……是这样啊,你可以做姐姐的骑士,可在妈妈的心里你们都是妈妈的公主!”单静秋往俩孩子那眨眨眼,“既然都同意了,那么就让妈妈带着我的两个小公主出发了!”说完话便抱着两孩子快速地往外头一冲,径直就要这么跑到停车的地方,空气中留下一串孩子们银铃般地笑声。   单月每次都要强调自己已经是个11岁的大姑娘了,可现在还是忍不住小脸红扑扑地笑个不停,只要在妈妈的面前,她就永远像是那个孩子,尤其是和妈妈还没有办法天天你外在一起,要她更是想念,她往旁边一瞥,妹妹也笑得厉害,嘴巴长得老大,露出了才发芽不久的两个小米粒门牙,这下早忘了形象这回事。   能和妈妈一起兜风,真的很开心!那些说什么她是家里耻辱、给家里丢脸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妈妈和妹妹是多么的宝贝她、珍惜她,她才不会中她们的计,只要妹妹和妈妈觉得她很好,她才不要管外人怎么看她呢?   单月脸上的笑一直挂着,看着旁边的妈妈和妹妹,感觉自己此刻拥有的是全世界。   ……   “宝贝们,看看妈妈的新座驾!”单静秋笑着拍了拍座椅,刚刚才把史上第一皮猴子绑在了儿童座椅上,和她相反的是乖巧的单月早就不用吩咐都端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单月和单星好奇地左顾右盼,可却看不太出差别,这分明和前头是同一辆呀!   单静秋笑着便说:“那我们出发了哦!”她手那么一按,车便飞速地出发,由于速度很快,两侧的窗户隔板已经被升起,看不到外头的场景,毕竟高速环境之下,纷繁的景象很容易导致眼睛不适或者是什么晕车现象。   飞艇开得很快,后头的两个孩子依旧在寻思刚刚妈妈丢出的问题,单静秋怕孩子们无聊,已经在后面升起了内置电视,让孩子们点着看,只是两孩子都不用讨论,立马又点了《铁玫瑰之星》,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听着后头对自己的歌功颂德,单静秋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就看不腻呢?妈妈给你们推荐个别的好吗?听说星际最近出的动画片……”可这话还没说完,就立马被两个孩子坚决地反对了,她们伸出手来便按住了妈妈试图动手的魔掌,才不给妈妈换台的机会,于是这一路航行,单静秋便也不得不再次欣赏了自己记忆里更真实、更全面的铁玫瑰的前半生。   “到了!”单静秋笑了,手在操控板上一点,只见刚刚挡在两侧玻璃上的窗户缓缓地升起,外头的是一片像是银河一般的美景,这是一颗小星球,在她们落下的地方周围已经布满了建筑,虽然比起主城来稍微没些规划,可也显得热闹十足,而环绕着的一片片各色星河,更是美得令人入胜。   “这是哪儿?”单星和单月都趴在了窗户上,她们出生到现在每回出来都是妈妈带的,除了上学也就是在主城周围玩耍,毕竟管家爷爷和她们再三强调过,妈妈平时打仗辛苦,如果回来一定要妈妈好好休息,可不能再闹她,这句嘱咐让两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哪怕是最想念、最想要妈妈陪的时候,都不愿意让妈妈辛苦。   “欢迎来到血色星路。”单静秋的手一按,飞艇直接从上头缓缓地打开,那片星河似乎就在咫尺之间,伸出手就能把星星抓到手心里,要两个孩子已经看得张大了嘴。   “这就是血色星路吗!”从小看着妈妈纪录片长大的孩子哪能不知道这是哪呢,她们俩的眼神扑闪扑闪着,这就是妈妈打异星的地方!这就是妈妈驾驶铁玫瑰的地方!   单静秋笑道:“这还不是呢!”她的神色里全是温柔,“这是被血色星路包裹在里面的星球之一,在这些星球外边还有几颗用来驻军的星球,而这,正是很多人的家园。”   她伸手拍了拍手下的坐垫,看向了单月眨了眨眼:“这是军部刚推出的产品,奖励了创新奖五百万,听说是一个b级精神力的文员忽然想到的改革方法,这方法在研究院里头得到进一步突破,现在每次到血色星路只要半天就可以了,以后如果你们想我了,不要替妈妈担心,妈妈很快便能出现在你们面前。”   两个孩子一听这话便兴奋得不行,让单静秋心里有些黯然,虽说这做爸妈的希望永远能待在孩子身边,看着孩子长大,可哪有这么容易呢?芸芸众生为了生活而努力,而在星际世界里,还有更多人是为了活着而奋斗,她回头看向后面的两个孩子,不可否认尤其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做妈妈的哪会希望孩子们未来可能迈入战场呢?   只是这片宇宙太大了,哪怕单静秋有通天的本领也没有办法把其他外星人消灭个干净,而未来终究是在孩子们的手中。   单星和单月一人一边地牵着妈妈的手,只是这么在路上走着,她们便看到灯火通明的道路上,满是行人,走来走去地,买着些东西,凡是注意到她们三人组的,都兴奋地同妈妈拼命招手,脸都红得厉害,可也没有打扰她们的休闲时光,哪怕是最激动地也只是含着泪在旁边深深地鞠个躬,便也不再打扰。   曾经看《铁玫瑰之星》的纪录片,两个孩子都已经感同身受地感受到了妈妈为联盟、为人民付出的努力、受到了敬仰,可在上头看,和真真实实地感受是截然不同地,当发现他们的时候,无论是男女老少,甚至有个安着机械腿的大叔,都同妈妈认真地鞠躬问好,妈妈也笑着一个个地回了过去,丝毫不敷衍。   “你们知道吗?就在这连绵的星河后面,有一片又一片的军事基地,他们日夜换岗,生怕突如其来的袭击,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松懈,不只是他们会倒下,后面还有无数的人类,可能会因为这份疏忽而消失。”单静秋已经蹲下,带着孩子走到空旷的路边,向远处指去,“就像妈妈,为什么不能总陪在你们身边,不是因为不爱你们,不珍惜你们,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能去做抉择。”   “当然,妈妈从来都是爱你们的。”单静秋补了一句,两个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贴着她不肯松手。   “其实妈妈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回家去好好照顾你们呢?甚至连星星,一检测出来是双s天赋,所有人都认准了她未来要到妈妈这,继续保护联盟。”单静秋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牵着两个儿女回过身,后头的是比那片星河还更要闪耀的灯火辉煌,由于靠近血色星路,遇到过几回异星袭击,所以建设倒也没有主城机械化,反倒是有些古地球的风味,看起来很是热闹。   “说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全是骗人的,多的是人不想承担责任。”单静秋的眼神有些肃穆,凝视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之中,“只是妈妈只要想到,如果我也选择了回去,未来有很多的星星也因为家人的担心选择到家里,这片万家灯火可能会全部熄灭,这片美景再也不会有,而未来随着越来越多人的不愿意去做,只会让我们共同迎接联盟的灭亡,妈妈就知道,起码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家、我的联盟,我要站出来,我要站在外面。”   单星听得很投入,她用力地往前站了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胸:“我也要站出来!以后我也要像妈妈一样,保卫联盟!”   单静秋看向这孩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那你就要更努力才行。”   上辈子这孩子,的确是站出来了,一直到彻底消亡成星尘的那一刻,也还挡在联盟的前面。   单月有些怯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却发觉妈妈又把她们俩抱了起来,快步地小跑了起来,享受了一番“高速列车”滋味的她们很快地被妈妈放在了一间屋子面前,里头是间工厂,到现在还在火热加工着,单静秋一进去,负责人便顶着一张被热气熏得涨红的脸跑了出来,羞窘不安。   “单将军,你怎么来了!”他不敢直视将军的眼神,可直到单将军最不喜欢畏畏缩缩的人,还是努力挺直背板。   单静秋笑着道:“我坐上了有你们配件的飞艇,这回才花了半天不到就到了咱们血色星路,刚好带着孩子们,就来看看!”说着便冲着孩子们介绍,“这是血色星路上最大的机械配件厂,虽然看起来小,可里头是五脏俱全,像是研究所那头,虽然有技术,可也还制造不出来他们这边的优良配件哦!最近为了提高咱们飞艇的速度,因为第一批要先给军用,他们已经加班了一个多月了,没停的。”   他听到单将军的夸奖,原本已经涨红的脸更是红得厉害,还好里头传来的热浪滚滚,倒是叫外人看不出,他背很直,可头低得很低,像是新进士兵一样激动得大声作答:“我们的天赋都不行!都是普通人,可我们也有亲人、家人、也有土地,我们有手有脚,虽然天赋不好,还是可以在后头为你们提供支持!为联盟做贡献!”他说完感觉脑子一轰隆,更是脸红耳赤地不敢见人。   单静秋只是笑着说:“辛苦你们了,你们真的做得很好,我们也不打搅你们辛苦了!”便看着对方同手同脚地跑回了厂子里,已经又坐到工位上,干起了活。   她微微低下头看向似乎陷入沉思的大女儿:“月月,就像拼图,少了一块永远也拼起来,不是只要有人在前头打仗就可以的。”她拍了拍单月的脑袋,觉得手感挺好,忍不住揉了揉,“你也是一块重要的拼图,虽然妈妈现在还不知道你放在那会最好,你会最开心,可你要知道,没有人是没用的,也不需要去分高低、上下。”   她没有多说,想留点空间给孩子自己思考,可右手的袖子又被扯了扯,一低头的她看见单月就像刚刚那人一样红着脸,冲着她声音挺大地便说:“妈妈,我知道!我也是你们心里的骄傲!我,我也会一直努力的!”   随着单月的话音落下,忽然背后传来烟花放到高空的声音,三人一起回头,只见后头炸起的火树银花映衬着下面的一片灯海,恍若不在凡间的美丽景色。   “真美啊。”不知道是谁首先感叹了出声,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美。 第119章 我们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四)   新星小学的正大门口有一整片被规划完毕的家长接送孩子等候区, 一般情况下家长都会预先将飞艇停放在等候区,而后到学校门口等着自家孩子的出现。   单月和班级里的同学手搭着肩, 一个跟着一个,像是小火车般的姿势被班主任从班级里带了出来,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可由于星际人寿命延长的原因,像是二十岁以下的, 基本都还是用未成年人法律来进行管理, 至于这十五岁以下的,直接被一刀切成了儿童, 更是要小心对待。   眼见着校门就在外头, 同学们直接在老师的一声令下就地解散,单月动作倒不是很着急,向来来接她的都是管家爷爷,因为妈妈每年都得在血色星路那半年,如果回来, 也基本要三天两头回军部那去报道, 工作很多, 像是关心她们的管家爷爷根本就不让妈妈插手这些事情, 生怕累着了妈妈。   不过管家爷爷年纪也大了,所以开飞艇按照星星的话说, 简直是乌龟中的乌龟,特别遵守交通规则,恨不得开到最低速度, 所以哪怕是提前出发,也只能差不多的准时到达,单月已经深深掌握了管家爷爷的规律,所以往外走的脚步倒是不慌不忙。   “……又是你的管家爷爷来接你呀!是不是你妹妹要上学了,所以才没空来接你呢!”忽地,单月的后头传来了同学的声音,带着些毫不遮掩的恶意,单月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杰克。   杰克和她是同班同学,父母也是妈妈在军部里的同事,虽说天赋比不上妈妈,但是两夫妻算得上是强强联合,所以杰克也是在家人的殷殷期盼中出生的,只不过杰克最后摊上的是双e天赋,看似“均衡”其实是一塌糊涂,他的父母没犹豫,立即又备孕生下了杰克的妹妹,听说妹妹的天赋分别是精神力a和体质b,已经够得上军部的征兵线,以后肯定能发挥大用场,杰克在家里更是彻底失了宠,变得偏激又阴冷,动不动就冲班里同学冷嘲热讽一下。   在刚进班级的时候,杰克甚至以为单月会是他的同盟,毕竟在他看来单月的经历分明和他一模一样,和家里的妹妹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大人们肯定更在意妹妹,就像找到了能统一战线的好友,和单月分到前后桌的他,为对方灌输了一整个礼拜的“混蛋妹妹”理论。   起先单月只是忍着,毕竟妈妈虽然武力值一流,可也从来不恃强凌弱,反倒是对人温和,从不多和人计较,可听着杰克越说越过分,说些什么:“是妹妹抢了我们的宠爱,如果她们不出现,一切根本不会这样!”、“明明原来我们的爱是一整份的,现在却只剩下一半,我恨不得她消失!”……   甚至里头的一些谩骂诅咒听得单月不寒而栗了起来,哪怕是她曾经被人哄着要是有妹妹,爸爸妈妈就不会爱你的时候,她也只是把眼泪一点点地吞到肚子里,躲起来哭,至于像是要把什么单星给弄没的想法,她一次都没有想过。   她试着劝劝杰克,哪怕是再难过,也不该抱着伤害别人的想法,更别说好歹还有点血缘了,不如好好奋斗,要人发现自己的闪光点,又或是真的受伤了,就以后靠自己的独立生活,千万别这么想得偏激。   得,这话一说出去,全完了,杰克直接爆炸了,在他心里头单月就是背叛了两人共同的阵线,是执迷不悟,是没有意识到有了妹妹,父母一定会偏心的事实,明明自己本来可以拥有一整个的爱,妹妹说出生就出生,有经过他的同意吗?肯定是单月傻,没意识到!   这么想得越来越偏的杰克更是对单月开始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攻击”,像是前两天被单月发现的纸条不说,那也不是第二次了,平时只要被他逮到什么单月下课没被马上接走,家长陪伴作业没人陪着坐,立马在旁边幽幽地便说:“你看吧,你的家里没人爱你。”   单月回过身,用力地瞪了杰克一眼,如果不是知道杰克确实是心里头压力挺大,她恐怕就要说对方了:“我妈妈忙,你可能不知道!她可是要保护我们新地球的人!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来接送!”   她才不要和人家分享妈妈每天还打电话来哄她睡觉的事情呢!妈妈有多爱她,她心里知道,根本不需要让杰克来评判。   杰克笑了笑,幽幽地说:“我们都知道月月你的妈妈厉害,可是你不厉害呀!新闻上早就报了,你妈妈和你妹妹天赋都很高,只有你天赋不行,以后你妈妈和妹妹一起保护联盟,你呢?”   “我也一样可以为联盟做贡献呀!难道整个联盟只有军队吗?没有老师,你是在听谁讲课?没有医生,我们不舒服的时候是去哪里看病?没有研究所,我们联盟的科技怎么发展?我上不了战场,难道就不能让妈妈和妹妹为我骄傲了吗?”单月转过身冲着杰克说得认真。   妈妈这几年,只要是在家,每次都会多少带她出去见识见识,前天甚至还带着她和妹妹去了血色星路,让她意识到原来世界有这么大,有这么多人在努力生活,并不是天赋不行、不上战场,就不能做贡献,就不能闪闪发光的。   她想起妈妈带着她见了各种各样的人,认识了种类不同的工作,一个又一个的和她讲解,然后轻轻地揉着脑袋对她说:“月月,妈妈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你真的喜欢的事情去做,去努力,只要努力生活了,不论有没有成就,或者是工作的高低,都是妈妈心里的骄傲!”   一开始还只是懵懂点了头的她,现在早就立下了目标,她想去研究所,以后在后面为妈妈做科技,听说妈妈的铁玫瑰战甲都是研究所做出来的呢!连星星,这个她的纯脑残粉,都在一听到自家姐姐想去研究所时开心得手舞足蹈,提前预定了姐姐制作出来的第一架机甲呢!   杰克被说得愣愣,只是用力地哼了一声,心里有点委屈,他可是为单月好,不想单月活在幻想里头了,没想到单月居然死活不听,他只是梗着脖子说:“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反正你妈妈和你妹妹都不爱你!”   “哼!”单月也用力地哼了一声,头直接转了过去,和杰克互相朝着不同的方向,她懒得和对方多计较,妈妈和妹妹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尖尖,她自己看得到!   正在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明明周围没什么人,还一边往前走一边在中间拉开一道楚河汉界的时候,从门外头传来了稚嫩的童声,不过喊得倒是中气十足:“姐姐!姐姐!”伴随着这一声喊,有一颗粉红色的小炮弹径直地冲了过来。   单静秋无奈地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在看着那个千辛万苦抵达了大女儿面前,并勉强刹车的单星,满脑子不知为何都是那句:“您的宠物(不,是女儿)单星,使用了野蛮冲撞技能。”这撒欢了的女儿,拦也拦不住。   单星已经刹车在了自家姐姐面前,美滋滋地把头仰起看着没反应过来的姐姐,一把就抱在了姐姐的身子上,美滋滋地便说:“姐姐,我来接你回家了!”想了想,还是补充上了总是和她抢在姐姐心里地位的妈妈,“妈妈也来了。”   走在后头的单静秋虽然没有跑,但毕竟是大长腿,一步顶单星那小短腿三步,凑了过来的她听到了自家小女儿一把把她撇开的邀功话语,感觉一头黑线都掉了下来,全天下去哪找这种和亲妈争宠还拆台的宝贝女儿呢。   她颇为无奈地弯下了腰,定在了女儿面前,手轻轻地拍了拍单月的肩膀,也笑着说道:“今天军部提早下班,我刚好让管家爷爷去医院里体检下身体,然后想说来接你一下,没想到你妹妹一发现我要出来,死活抱住我不撒手,没法子,只能把这个小霸王也带来了。”她耸耸肩做出了副无奈的样子。   但其实,哪里是刚好,全都是安排得妥妥的,单星那天这小鬼头先陪了姐姐好一会,然后立刻往妈妈那就是一个告状,皱着眉头非要说学校里一定有个欺负姐姐的什么恶龙、大魔鬼,如果她不去救姐姐,肯定就要出事了!死乞白赖地非要和姐姐一起去上学,当然这单静秋肯定是不会同意,她当即就拒绝了。   可听闻纸条内容的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往学校来一趟,起码她相信这一趟过来,这份围绕着女儿的谣言、恶意能稍微消退一些,平日里再多关注一些,应该就没有大碍,所以便特地准备出发,只是闹不过这单星死活要跟上,便也只得把她一起带上。   “妈妈!”单月看着自家妈妈把嘴角咧得老高,然后听着妈妈的解释看向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自己身上的妹妹,知道了到底两人说法谁对谁错的她忍不住地戳戳妹妹的小脑袋,“你啊,你啊!”   她又忍不住兴奋地回过身,往后头的老师那使劲招着手,声音有点大了起来:“老师,我妈妈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单月承认自己是忍不住大声说的,毕竟每回从学校离开都要和老师报备的她平时跟着管家爷爷离开也只不过是和老师鞠个躬挥挥手,可妈妈一来就分外兴奋。   莉莉老师笑着走了过来,有些激动地和单静秋握了握手:“单将军,你今天特地来了呀!”虽然她可是不多地有单静秋联络器号码的人,但真的见到真人还是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   “是的,老师也谢谢你平时照顾月月了,毕竟我也比较忙,没能多陪陪这孩子,倒是要您多费心了!”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神情有几分愧疚。   自来了之后,虽然由于各方条件,导致单静秋的确没法多多陪伴两个孩子,不过她还是有了几个主要老师的联系方式,这长期仔细、认真地关心也要这些老师们都意识到单将军的确像是网上说的那样,对待自家两个天赋迥异的女儿没有半点偏心,所以他们对待起了单月也便多了几分重视和平和,平日里如果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主动帮忙镇压了好几回,除了还算私底下闹的杰克,明面上早就没什么大问题。   同老师说完话,单静秋便蹲下身问着单月:“你还有没有要和哪个小朋友说再见?”在得到了否定答案后她直接把单月抱了起来,一把放在肩上,另一只手牵着单星,一家三口笑着便同老师挥挥手,转身离开,去等候区开飞艇去了。   至于为什么抱着单月让单星自己走?这话问出来肯定要被单静秋施以鄙视的眼神,谁让单星这s级的体质作天作地呢?前几天单星甚至还试图让自家姐姐也坐在自己肩头,把单月吓得在家里乱窜,生怕压坏了只有自己一半大小的妹妹,最后被管家爷爷直接告到了单静秋那小恶魔才肯消停。   杰克远远地看着那一大两小的身影渐渐地离开,忍不住把头低得越来越厉害,手里的纸团已经被他抓得紧紧,成了球,上面用笔写着的什么“你妈妈才不爱你!”之类的字迹都因为这揉搓有些分辨不出了。   “杰克,我们回家吧?”杰克的妈妈也跑了过来,今天单将军一到军部就和大家说了说话,颇带着些暗示地说军部里的人别总是顾着工作不顾家庭,今天她主持,提前下班,大家都去陪陪自己的家人。   头回顶替家里管家到了小学门口的杰克妈妈找了好一阵车位,等过来的时候便是看着自家儿子盯着单将军一家难过的眼神,她心一痛,忽然意识到,她也许在忙碌中忽略掉了什么。   杰克妈妈蹲下身,将手包住杰克小小的手,笑得温柔,声音有些抖,但是孩子们看不出这份颤抖后的难过:“妈妈可想你了,我带你回家。”   “……好。”杰克发着愣,这么跟着妈妈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头一刻也没有低下,丝毫不怕脖子酸,就这么紧紧地把目光盯在了已经许久不见的妈妈脸上,而另一只手终于是一点一点的松开,刚刚被紧紧抓住的纸条掉在了地上,风吹过后,已经无影无踪。   ……   “……保护你爱的人,为我们想要守护之人战斗到最后一秒,只要还生活在这片星海,我愿将我的生命燃烧于此,你,也愿意加入吗?”   食堂前头的全息投影仪正在实时转播着每天的准点新闻,而最近又到了征兵季,哪怕是再大牌的节目前头都得先来一段征兵广告,甚至连准点的新闻都不能免俗。   只不过这征兵广告和旁的不同,要学生们看得津津有味,他们的眼神死死地锁定在上面一动不动。   浑身燃烧着火焰般的红色机甲在星空中划过,留下如血、如火的痕迹,冲入异星人中炸毁机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席,身上沾染着多次战斗的斑驳,可机甲却依旧如初般充满力量,背后是炸毁的敌军战舰,背对着不断爆炸的场景、四散的机甲、飞艇碎片一步一步地向镜头走来,旁白总算念到了底,机甲和镜头靠得很近,降落在地面上的它渐渐地关掉了四周会散发出光芒的装置,总算变得可以靠近了起来,镜头旋转机甲的后头印着浮雕般的玫瑰图案,机甲展开,里面跃然跳下的是拥有高大、健康身材的联盟之星,单静秋。   她面向镜头,勾唇一笑,头发由于在机甲中经历战斗有些汗湿,三三两两地黏在鬓角,哪怕是此刻似乎还有些汗水往外,可这份凌乱却丝毫不影响她逼人的英气,她往镜头伸出手:“我们希望,未来守护联盟的路,有你们的参与,铁玫瑰军团,守护家园、守护你想守护之人!”   只是看着这么个广告,还有些入了情的“粉丝”下意识地放下筷子,傻乎乎地笑着鼓起了掌,恨不得现在就马上再去填一份报名表,哪怕是做后备军中的后备军,也甘之如饴。   他们窃窃私语地讨论了起来。   “单将军现在已经是联盟最高武力了吧!铁玫瑰军团在她的带领下已经又把血色星路往外头扩了好多,像是最近,咱们血色星路周围的民众受到异星骚扰的新闻已经听都没听过了!”   “是啊,世界上怎么会有单将军这么好的人!如果没有她感觉咱们联盟的军事力量能瞬间倒退二十年,想到将军在,就感觉特别安心,我就是从星路考来的,以前我们每一段时间就要修一次房子,自从单将军的驻地覆盖了我们那,我们现在连高楼都修好了呢!”   “我的梦想就是去铁玫瑰军团做个小兵!哪怕是打杂的也行,当然如果让我当单将军的勤务兵就更好了,嘿嘿!”   ……   前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让坐在后面低着头的单星忍不住勾起嘴角,只是在听见那些妈妈迷妹们说的那些痴汉言论时,又下意识地拳头一抖,恨不得分分钟去来场真人pk,看看妈妈到底是归谁的。   不过单星还是撇了撇嘴,这些人一看都不知道妈妈的真面目,要是真去魔鬼妈妈那接受一段时间爱的教育,怕是要引发史上最厉害的脱粉狂潮了吧?她忍不住窃笑。   坐在单星对面的是入学以来她最好的朋友莱昂,莱昂和单星的姐姐一样,精神力挺高,体质不怎么样,不过他的体质还算是勉强达标,能报考机甲建造维修专业,所以便得以进了军校。   “星星,你说单阿姨怎么能这么厉害呢?”莱昂也忍不住崇拜地说,露出了些星星眼的样子,毕竟他可是货真价实受到了单静秋“照顾”的人。   “……嗯,怎么厉害的,你具体说说!”单星丝毫不觉得害羞,立刻抬起来等着对面那人好好夸夸妈妈,体质属性很高的她现在已经突破了一米八,长相也越来越像妈妈,眉眼英气十足,为了怕在学校引起注意,如果是在课堂之外,她总也挂着那副眼镜,用来遮挡住几乎和妈妈是如出一辙的眉眼。   莱昂无奈地看了看对面的单星,估计这去哪都找不到像是单星这样恨不得别人能把她妈妈、她妹妹夸出花的人了吧?在心里才刚叹口气的他及时地发现了好友似乎急躁了起来的样子,立刻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单静秋的丰功伟绩。   “如果不是单阿姨,可能到现在有很多像是我们这样天赋很差的孩子还活在自卑、周边人的看不起里,像是军校里增设的这些专业,要是在以前,我们也只能去普通学校学习,然后进修进修,更别说现在一毕业就能往军部发展了!而且这些年来,每次只要是有什么新的研究突破发展,单将军就会发文件回来提出表扬,小时候我爹妈老说我比不上我哥,我哥厉害,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说没准我哪天还比哥哥先上电视呢!”   “而且单阿姨还用研究所最新研究的精神力充能材料在血色星路外头布置了一道防护线,就连以前那些驻扎军团实力稍微差些的,现在也已经丝毫不成问题了呢!”   ……   莱昂夸得几乎不用喘口气,把单静秋这几年来做的事情一件一件拿出来夸了个遍,不带半点卡壳犹豫的。   你说他为什么这么熟练、这么顺畅?莱昂委屈地摇摇头,要是你有这么个罩着你的大姐头、好朋友,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她全家天天在她面前夸一夸,你还能说不出吗?还能说得不顺畅吗?   不过他说的这些倒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这几年来单静秋做的这些事让她在联盟里声名鹊起,也让联盟形成了很好的良性发展,面对异星的压力丝毫不占下风,势均力敌甚至稍胜一筹了起来。   而单静秋这些年做了什么呢?   这就要先说说在新地球里天赋的利用率了,在新地球的科技树中,最璀璨的明珠就是机甲的诞生,可机甲为了抵御异星,采用的是特别加固的特重材料,上头有多层涂层,而机甲中的装置也很是精密,在对机甲的操纵中不仅需要肉体承担得住,还需要能分神用精神将四处的场景看入脑内,并操纵起整个机甲包括上面的那些武器、机关,所以也才发展到后头的唯天赋论。   事实上原故事世界里单月后头发现的精神力高的人也可以操纵机甲的办法相当于古地球的遥控飞机一样,失去了里面真人的机甲终究是事倍功半,在故事里后来被重用,其实本质原因是因为联盟面对这异星入侵已经无力还击了,阵亡了许多士兵后已经无兵可用才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而单静秋首先做的便是力排众议将诸如研究所对口专业、机甲相关专业率先引入军校之中,而后将偏向精神力天赋和偏向体质天赋的孩子们筛选出,并将专业进行了一定的拆分。   像是从前的机甲建造系,根本是建造设计一条龙,一般都是在战场上受了点伤的士兵退役回来兼职的,他们的精神力同时可以支撑精密组件的建造设计,还可以进行整个机甲的组装,大型武器的配备,可单静秋为了将人才用到尽头,直接将原来的机甲建造系分成了两块,一块是针对精神力高的学生,他们学的是设计及精密组件,一块是针对体质高的学生,他们学的则是大型组件的建造以及机甲的整体建造拼接。   诸如这样在单静秋的主持下被顺利切割的专业并不少,单静秋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便是一定要物尽其用,但凡是有天赋,一定有能发挥的地方,不再是像以前一样要求全才,更多的是希望能有合作,通过分工共同来完成一项工作,而双方天赋都很高的,则更多的来主持大局,负责监督、检查、整理等相关工作。   而且每一次,只要是知道研究所或是民间研究出了什么成果,当即在单静秋的要求下立即在新闻中循环播报表扬,这些年来整个新地球迸发出新的生命力,几乎每个人都在共同奋斗,哪怕是曾经因为天赋受到歧视的,也在单静秋一次又一次的“平权宣言”中找回了自己,单静秋最强调的便是绝不能有歧视,她最出名的便是一次在军校毕业典礼上的演讲,自那以后若是有谁还敢明着按着来这一套,肯定要被单静秋的粉丝引用她的演讲、她的讲话把对方喷得狗血淋头。   单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听着听着,她又不甚开心地皱着眉:“这你夸得不太完整,这单将军的精神力围墙,我听说也和她渊源颇深呢!”   又来了!   莱昂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单星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一谈到这些,就恨不得拿着别人的夸赞来当下饭菜,不过为了他的生命安全,他还是理科像是个说书先生一样抑扬顿挫地夸了起来:   “对对对,说起这精神力材料,还要提到单将军的大女儿,单将军的大女儿呢,当初一出生就进入到了民众的视线里头,当年体质f的事情一度引发轩然大波,不过单将军无数次说过,她的大女儿是她的骄傲,那时还有民众怀疑过。”   “不过万万没想到,就在前年的联盟贡献奖颁奖典礼上,这大奖居然头回不是给单将军,给的是名为单月的单将军大女儿!民众们这才知道,单将军的大女儿一直苦心钻研,进了研究所的她才毕业三年就研究出了用精神力给材料充能的办法,而在指定的几种材料中充能呢,居然能抵御异星人最经常用的那套震荡攻击,甚至能对他们坚硬的表皮造成难以恢复的伤痕,民众们这才知道,原来单将军一直说的都是实话,她的女儿哪怕不是在军队里,也将是她最大的骄傲……”莱昂看了眼单星,又补了一句,“之一!”   可这句被单星用充满杀意的小眼神瞪了回去:“没有之一!单月就是单家最大的骄傲!不管是在单将军心里,还是在她妹妹心里,都是!”不过听完了好朋友的日常夸赞妈妈和姐姐,她还是忍不住嘿嘿直笑,这种全天下都知道她的妈妈和姐姐有多让人骄傲的事情,别提有多好了!   忽地,莱昂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他下意识地一皱眉,看着手机念念叨叨地,可没出声。   单星又吃了两口饭,总算自己乐呵完了的她关心了下小弟,凑了过去便问:“莱昂,怎么了?你怎么突然皱了眉?”   “……我妈告诉我,我哥好像和一个女孩走得挺近,她让我去看看,她从认识的人那打听到,我哥今天在一个餐厅里定了位置……没准是要约会,要我过去摸摸底细!”   一听莱昂这话,单星也跟着皱了皱眉:“不是,这什么年头了,我妈都说了好几回要平权了,你们不是还搞什么歧视吧?人家天赋不好就不让进门什么的?还是嫌弃别人家境不好?也不至于吧,咱们联盟早就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了呀!”   莱昂忙摆手拼命解释:“没没没!我爸妈以前可能也有这么想过,可现在哪敢呀!而且现在有的做什么研究所、做什么机甲工作的,创造的比一个小兵多多了呢!我们都懂!只不过是我妈挺纠结,我哥已经老长一段时间了,一从血色星路回来就不见踪影,天天冲着通讯器就忍不住傻笑,可到今天都不把对象介绍给我们,要我们担心得厉害。”   解释完了莱昂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我妈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的天赋和我哥可万万比不上,我哥是双s天赋,没准才进餐厅不久,我这毛手毛脚的就会被我哥逮到,还侦察什么呀!”   单星一听小弟这话,立马拍着胸膛说起了大话,当然也不是大话,毕竟这双s天赋她也有,妈妈早说了,她现在这程度也就比妈妈稍微差点,在军队里绝对没有人比得上,起码把小弟从他哥哥眼底下混进去还是不成问题的:“你放心,我带你进去!到时候保管把你顺利带出来,绝对不会让你哥对你动手动脚!我小时候妈妈就夸过我了,说我可有侦察兵天赋了!”   一听单星这话,莱昂也放下了心,刚忙也循着刚刚妈妈发来的信息往森岛餐厅那打了个电话,在边角的地方定了个座位,并同单星收拾着东西准备上课后出发,哥定的位置是六点半的,那他们六点到位,守株待兔,准没问题!   志得意满的莱昂并不知道,今晚会引发多大的混乱。   ……   研究所里,单月正在做着精神力灌注入武器的实验,现在常用的武器材料就有五千多种,而灌注精神力的数量甚至会引发部分杀伤力较大的武器直接爆炸,所以也只有他们几个s精神力的能派上用场,只要一观测到不对起码能撤回精神力,唯一可惜的是因为他们体质天赋稍差,所以倒是该休息得休息,不能像研究所所长他们几个,哪怕24小时坚持工作都能神采奕奕。   将今日要整理的十个材料编号对照试验完毕后,单月认认真真地把每一个实验结果登记在本子上,她进了研究所后没多久,便在精神力灌注这个方向研究了挺久,目前在防御上已经不成问题,而接下来更多投注关心的则是如何作用精神力的武装武器,更好地战胜异星人,要知道异星人的肉体是比地球人强的,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有人体质s,没有机甲也难以同异星人抗衡的原因。   她稍微有些累,走到了外间从柜子里拿出了手机,可这一拿出手机,才发现上头已经有了好些未接来电和信息,她赶忙往第一个回了过去,只是回着电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到了没人看见的角落,耳朵后染着些红。   “喂,莱诺,我刚刚在做实验呢!所以才没接到电话!”单月一接起电话便赶忙解释,她刚刚做试验前有和妈妈及妹妹宝贝,只是“总”一不小心忘了男朋友,让她忍不住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可不敢说。   “我还以为你又去和你家里人见面了呢!”电话那头的莱诺故意这么说,其实这也是他最郁闷的,他同单月同是在军校念的书,两人一毕业便确定了关系开始交往,这一交往已经过了五年,他居然还没名没分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亲亲女朋友沉迷事业无法自拔,每天心里只有材料和精神力。   虽然小情侣两人感情深厚,倒是不会因为这产生什么误解,虽然这交往五年,可是在星际这平均年龄两百加的年代,五年根本不是事!再说了,莱诺自己每年也有半年待在血色星路,像是他们这样的,一般倒是也不太被急着逼婚。   莱诺冲着电话便是一阵委屈地和女友吐槽:“你知道吗?昨天我妈说这都好几年来,我没回回家都去约会,到现在都不把女朋友介绍给她,她就怕我在外面做什么渣男,五年换了五个女朋友那种。”   单月噗嗤地一笑,不过这也是她理亏,所以忙捂着嘴没说出些刺激男友的话,只是哄着对方:“再等等,现在我也忙,等这阵子忙过去了好准备结婚,你也知道我的实验正忙到紧要关头呢,最近基本都走不太开。”   “好好好,我知道你忙,我还能不理解吗?”莱诺应道,“不过你总是要给我点约会时间的,我都回来两个月了,每回约你不是实验就是妹妹再不就是妈妈,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呀?”   莱诺在古地球留下的研究材料里找到了一句话很适合他,“我排着队,我拿着爱的号码牌”,这根本就是他的亲身写照,毕竟这些年来他几乎准备十次约会就能被拒绝九次,有时候是要研究、开会,有时候是妈妈回来了要陪妈妈去吃饭、旅游,有时候是要陪从学校回家的妹妹谈心。莱诺有时候都陷入恍惚,感觉自己这号码牌应该是上面写着您前头还有一万位正在等待的那种,怎么等也不是个头。   单月知道自家的男友被冷落坏了,虽然每回都有回信息,两人也常常腻歪,可终究不像是普通情侣一样时常在一起,倒是辛苦了对方,再说了,她也像是他说的,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名分,只是单月老感觉,如果她跟家里头把这谈恋爱的事情一说,她倒是没事,这男朋友没准就要出点什么事情了。   她忙笑着便说:“好好好,今天晚上就轮到你,我等下整理点实验材料,下一组明天回来上班的时候在做,今天晚上就好好陪你,这样好吗?”   “这还差不多!”莱诺也跟着笑,当然如果自家女友真的拒绝他,他就,他也不敢怎么样,不过就是自己一个人去饭店把这餐饭吃掉,一人饮酒醉罢了,“那我等下去研究所门口接你好吗?我约了位置的,森岛餐厅,你不是最喜欢吃这家的饭菜吗?晚上六点半的位置,我六点你们所门口就给你打电话!”   “好好好,那今天晚上我就好好地期待你给我的惊喜啦!”拿着电话的单月笑得厉害,可一挂掉电话她就冲着联络器里的那个三人小群皱起了眉,好一会才忽然想到了办法。   月亮爬上山:妈妈、星星,晚上我还有一组实验要做,可能要十点才能回家了!你们自己先吃哦!   星星绕月亮:我也不回家啦!那要不要我去接你姐姐?我晚上和我小弟出去,他有事情要我帮忙!   月亮爬上山:- -#我说了不要把自己的朋友叫做小弟了,你少和管家爷爷一起看什么古惑仔!不用来接,我到时候坐同事的顺风车回去!   星星绕月亮:谨遵公主殿下命令!那你注意安全!   铁玫瑰之星:收到!我正在星路巡视,刚好就直接打包点回家吃,管家爷爷今天出门了!   发完信息的单月总算松了口气,先到更衣室去换下了身上的研究服,穿上妈妈之前给她买的裙子,妹妹也有条一样的,不过单星嫌弃裙子太娘了,死活也不肯穿,每次想到妹妹的那些有趣事情,她都要忍不住失笑。   单静秋今个儿不是自己操纵飞艇,前头的是军部配给她的司机,因为近来异星频频骚扰,让她也有些疲惫,看完信息的她冲着前头的司机便说:“我稍微眯一会,等下定路就定在森岛餐厅。”   “森岛餐厅?”司机有些愣,这将军平时不是在军队食堂里吃饭就是回家里吃,这吃餐厅还是头回。   单静秋能感受到对方的震惊,笑了笑便解释道:“我大女儿特别喜欢吃森岛餐厅里的菜,晚上她加班,我给她打包点回去放着,才不会她又忙忘了吃饭。”   司机点了点头,便把导航设置好了时机,现在升级版的飞艇回主城每次只需要两个小时,他眼睛瞅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整了,忙也赶快出发准备回去,省得饿到了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莱诺: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掉冷汗?   阿花:可能是你飞艇里的冷气开得太足了吧! 第120章 我们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五)   森岛餐厅, 在角落的位置里已经坐上了两个人,他们此时面对面坐着, 衣着却有些奇怪,若是打这路过, 估计没有人能不把瞩目的眼光投向他们。   单星此刻带着已经蒙住自己大半张脸的口罩,看着旁边同样全副武装,甚至还带了个手套的好友, 心中有些匪夷所思, 忍不住戳了戳此时正在左顾右盼的对方:“我说莱昂,你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我们就像是普通人吃饭一样坐着不就好了吗?而且我们还是在角落呢!”   “嘘!”莱昂将手指头放在自己的唇前小心地比划了一下, 眼神还在不住地到处打量,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你不懂!我哥他自从去了军队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我们今天是来侦查情况的,可不能一下就暴露!暴露得太早,那还算什么侦查呢?”   他总算观测完毕, 这儿卡在拐角, 哥哥如果是从门那边进来一直到入座绝对不会注意到龟缩在这的他们, 距离也不远, 只要他们不是窃窃私语,没准还能听到点什么, 几乎可以说是满分配备了,再看看对面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好友,更是安心, 毕竟自家好友的双s天赋在这,起码哥哥肯定动不了他。   不过莱昂忽然觉得有些冷,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摆摆头,觉得自己还是太过敏感,难道是自小被哥哥料理出心理阴影了?这想法要他有些忍不住失笑出声。   眼看距离六点半还有些时间,单星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莱昂,这最基本的道理我还是要和你说一说的!”   “啊?”莱昂愣愣地看着自家好友兼老大,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了道理。   单星一边玩着手里的那双筷子,一边从容地说:“不是我说,你们家里也得支持你哥哥的感情生活,之前我妈妈上新闻的时候还说呢,这军队由于镇守血色星路导致长期夫妻分居,未婚士兵婚姻难以解决,变成老大难的状况……这你哥好不容易找到个对象,你们家不得支持一下吗?还想着要来看呀?”   她刚刚本来没想那么多,只是坐到了这闲着无聊倒是突然想和莱昂唠嗑唠嗑,身为铁玫瑰之星的女儿,单星可是亲眼见识了妈妈军队里的那些部下由于异地恋的问题分分合合,一度还上了她们家的门,把他们家当什么感情咨询室呢!能体会到军人恋爱不易的她觉得还是要和好友强调强调。   “我们支持呀!”莱昂忙解释,他觉得自己可冤枉了,“星星,我也和你说过了,我们全家上下恨不得我哥明天就结婚呢!只是都好几年了,我哥连个人都没带回来,我们生怕他要嘛是在外面骗了个姑娘,要嘛就是被姑娘骗了!你说这不得要人担心吗?”   单星挥挥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笑着便说:“我只是想和你说,咱们做家人的,一定要支持自己的家人,否则连我们都不支持了,那还有谁会支持她呢?”   莱昂也笑着应道:“是呀,我也一直都是支持哥哥的!虽然他老是仗着自己天赋好每次镇压掉我的小反抗……”   才说到一半的他忽地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震惊地一看,是对面的单星,竟然把把玩在手里的筷子生生折断,隔着口罩和眼镜看不清神情,但是就看手上此时都冒了青筋的样子,感觉下一秒能把那筷子直接捏成粉。   他便也顺着单星的目光往后看,这一看便看到了熟悉的人,激动之下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单星的袖角:“星星,我哥来了!不过他对面的那姑娘是谁?我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呢……”他说着陷入了沉思,怎么想也没能想出来是谁,分明很眼熟的……   “哦,原来这就是你哥哥,双s天赋的那个莱诺啊?”单星似乎说得很轻,可这声音却好像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一字一顿的,要还在想对面那人是谁的莱昂感觉有些冷,他瑟瑟地看向了此时好像浑身笼罩在黑雾里的好友,不安地问道:“怎么了,星星?怎么了?”   单星笑了,眉眼弯弯被隔在眼镜之后,只是说出来的话带着些冷:“没怎么呀!你不是说对面的女孩子挺眼熟吗?”   莱昂一听好友的话,忙猛点头,还应着话:“是啊,我感觉我应该是见过的!特别眼熟,只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呢!”   “你当然眼熟了,对面的那女孩子,是我姐。”单星冷冷地便说,手上又是下意识地一用劲,原本已经折过一次的筷子,又遭遇了第二次打击。   莱昂惊诧地将眼光在好友和哥哥之间来回逡巡,不知怎么地,他心里突然掉下两个巨大的大字“完了”!顿时他便冷汗淋漓。   毕竟已经做了单星的好友这些年,他对单星很是了解,对方和姐姐的关系可以说是你侬我侬,哪里像是他和哥哥一样两人互相损来损去,以前他记得还听单星说过,她和她妈妈的愿望就是姐姐能多在家里头待一段时间,一家三口可以好好地聚一聚,这也是家里三个人都抱着的想法。   可,现在……莱昂尴尬地试图笑着圆场:“星星,你说这怎么这么巧呢?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没想到我哥和你姐居然还有点缘分,哈!哈……”单星的死亡射线一过来,他就下意识地两眼一抹黑,感觉完蛋了,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家哥哥默哀。   哥,不是我不帮你,是敌军太强大,你要理解我!   ……   “来,月月,你坐在这边。”莱诺一进餐厅便给单月把座椅拉开,殷勤地等她落座后才坐上了自己的位置,而这餐点是他事先全预定好的,他们一落座后厨便开始准备了。   单月笑得挺开心,温柔地看向对方忙里忙外的样子没多说话,只是有些感慨,不知不觉两人就这么全靠联络器就恋爱了五年,她有些纠结要不要把和男友的恋情和妈妈、妹妹说,可是她心里也还想在留在家里几年,现在研究所项目又发展到即将突破的时候,倒是要她离开不了,让她好一阵都感觉内心深处挺抱歉。   莱诺看着女友始终挂着笑的脸,也跟着傻笑了一下,毕竟他和单月一开始可是他一头热,认认真真地追求了好一段时间,才抱得美人归,不对,倒是至今还没有归过……   “月月,我今天点了很多你喜欢的菜。”莱诺先下意识地邀功了,毕竟他今天可是有了些打算,要先做好铺垫,而后又继续说,“你最近好像挺忙……也不知道怎么样。”   “那我就可以饱餐一顿啦!”单月先是笑得眉眼弯弯,然后又接着说:“最近是挺忙的,之前不是和你说研究所里头的那个项目吗?目前是我在主导,分组实验也已经做了挺多,我总感觉马上就能突破了,但是你也知道,上一个项目足足花了快四年,我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做了,如果不是那天偶然灵光一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成绩,所以现在我也不敢打包票……”   她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最近因为太投入实验,经常没能及时的回复你的消息,让我挺抱歉的……”   莱诺立即抓住了女友的手,可这一抓,他感觉身后一股寒意,可凭借他s的天赋,没感觉到餐厅中有什么恶意存在,只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便认认真真地同单月解释了起来:“没事的,我能理解你的!我不会生气……当然,以后去做实验前,也一定要和我说一声,否则,我可是会担心的……”   他并不知道,此时在不远处,他的弟弟正在神色惊恐地看着对面的好友一边笑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把筷子折了又折,好像这筷子就像是“某人”一样。   他担心女友多想,忙转移话题,脱口而出便问道:“那家里最近怎么样呢?”这问题一出口,他心里就一咯噔,当场就想哭丧着脸,知道又完了。   果真,他这问题才说完,对面的单月眼神一亮,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最近你也知道,我妈就是老样子,她啊,老在血色星路,听说异星有些异动,倒是要她好一阵忙,不过她知道我近来辛苦,所以每天再晚也得回来陪我吃饭,生怕我忘记吃饭……”   好不容易听女友说完了“妈妈的故事”,还没来得及打断,莱诺便郁闷地看着女友迅速地切入了下一篇章:“至于单星,今年毕业后也就去军队了,应该会到铁玫瑰那头去,之前报了征兵妈妈没插手,不过也挺巧,这摇号分配下来就是这样,不过说起来也挺有趣,我听星星说,她现在在学校交了个好朋友,我这一打听,居然是你弟弟,晚上星星还说要和你弟弟出去吃饭呢!”单月露出了个开心的笑容,“没准两人还挺合适?”   “是吗?哈哈……”莱诺听得愣愣,这自家弟弟和女友妹妹出来吃饭,这话一出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不过还是继续听着女友往下说,甚至还扯到了管家爷爷。   每次他和单月如果聊天、不管是当面还是联络器,只要一讲到单月的家里人,那么那天晚上的聊天就完蛋了,毕竟单月说起家里人那滔滔不绝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做实验能一个下午不说话,要他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不断地点头,最后看着女友惊呼一声“有点晚了,你快去休息吧!”彻底结束了联系,若不是刚刚没反应过来,他是绝对不会说这话题的。   莱昂虽然天赋不怎么样,但毕竟单月和莱诺没有多做掩饰,所以这些话对于认真竖起耳朵的他,倒是能一下进入耳朵,他正在小心翼翼地观测自家老大的表情,准备随时使用抱大腿求老大放过大法,若不是知道自己要是偷偷用联络器通风报信肯定会被单星发现,他是一定会告诉自家哥哥一声,可现在单星在对面虎视眈眈呢,他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反正哥哥双s天赋,耐打!不怕!   听着单月和莱诺的对话,莱昂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虽然他没恋爱,但是他可是恋爱理论十级专家,听着哥哥找的那些话题,他就忍不住摇头,怪不得那么些年了,哥哥还不能把单月姐带回家门……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今天不情圣,能糊弄过去,这想法一起来,又要莱昂放下了心,不过这才刚放下心,单月说的什么他和单星很合适,立即要他差点噎死,看着对面单星丢来的杀人眼神,他当场就是疯狂摆手,死命表起了忠心,表示自己对老大心里只有佩服和敬仰,绝无遐想。   等单星总算又把死亡射线移到自己亲哥身上,莱昂才放心地喝了口水,只是就这会功夫,刚还被他认为是毫无恋爱经验的莱诺,正打算搞什么大新闻,他才喝进去嘴里的水,差点生生地呛死自己,又怕被发现,死命忍住咳的他眼泪都呛了出来。   “月月。”莱诺轻轻地唤了对面的女友一声,刚刚已经上了第一道菜,单月才刚低下头吃了没有两口,被他这一喊又停下筷子看向了他,“其实我们能聚在一起的机会真的挺少的,毕竟我在血色星路每年就得呆半年,回来了也是在军部那,忙得厉害……”   单月笑得挺豁达,她打小便是这么看着妈妈辛苦过来的,对军人的这份体谅,她比谁都要多,只是应着:“没事,我真的觉得没事!”   “可我还是觉得很抱歉,很抱歉在你难过、不开心的时候没有能好好地陪你……”莱诺低着头,手正背在身后动作着,后面的手上正在摆弄着一个绒布戒指盒,只是他事先没有经验,没能提前准备好,这自己绑的带子竟然绑成了死结,要他忽然解不开,额头豆大的汗都落了下来。   “没事,妈妈和星星也总是陪着我,我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时候呀!有你们我觉得每天都过得挺开心!”单月笑着便会。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男友听着她的回答脸色一僵的样子。   她说得全是真心实意的话,毕竟这些年来妈妈只要一得空一定得赶回家,比起对妹妹的死命训练,对待她妈妈就像春风般温暖,成天牵着她四处逛,就连当初她想要报研究所前,妈妈也特地去找了许多研究所的资料,让她能彻底分清好坏后再决定,而妹妹更是成天粘着她,每天不怕辛苦地往返于学校和家里,哪怕是被妈妈训练地爬都爬不起来,都要上餐桌陪单月一起吃顿饭。   而男友莱诺也挺照顾她,两人虽然聚少离多,可每回再见总也有说不完的话,嗯,除去家人的部分,也还有挺多可以说的。至于研究所的工作,更是顺利了,就算是当年最钻牛角尖解决不了的时候,看着妈妈和星星紧张兮兮地把她当做易碎品一样对待,多少的烦闷也都烟消云散了。   所以一听莱诺说什么难过、不开心的时候没有陪伴,倒是要单月笑了笑,赶忙解释,生怕男友误解。   千辛万苦总算把背着身后的戒指盒打开了,莱诺的汗水也顺着鬓角直往下,舔了舔嘴唇,他有些紧张了起来,这戒指是特地选的古地球最流行的什么钻石定做的,要他好一阵找,毕竟现在流行的都是新矿产,古地球的钻石可难收,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小心翼翼地把盒子调整到正确的位置,他越发紧张了起来,回忆着自己事先准备了可能有八百遍的台词,便小心翼翼地说:   “……很长一段时间里,你身边陪伴你的人总也不是我,但是我真的希望,未来能陪伴你的……”   他说着话,让单月有些不自在地正了正位置,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手中的餐具也已经放了下来,正看着自家男友,等着对方说话。   “姐姐,你不是说你在实验室吗!”忽地,在莱诺正咽着口水要说出关键台词时,两个人忽然停留在了他们的位置前头,听着这闯入的声音他脸一黑,头一抬看到的便是正在尬笑的自家弟弟,和旁边冲着单月笑得亲昵的单星。   得,完了!   莱昂的背后正被老大紧紧地压制住,刚刚一看莱昂准备工作完成,他正有些跟着哥哥紧张、激动呢,就被单星直接一把拎起,没错,就是这么一使劲,就把他直接拉离开了位置,而后便是扯到了哥哥和单月的桌子前头,就这么直接把刚刚的旖旎场景打乱,丝毫不带犹豫。他能感觉到自家哥哥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愤愤,但莱昂只能在心里为哥哥默哀……   可能今天哥哥出门没有看古地球流传的黄历,没准今天写的是诸事不宜呢!   “姐姐,他是谁啊!”单星委屈地看着自家的姐姐,手早就从莱昂的身上松开,微微低头看向姐姐,眼神里带着些看了负心汉的谴责。   “不是……那什么……”单月忽地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明明是正常的和男朋友见面,可怎么突然有种被捉奸的感觉,她看了看男友,又看了看妹妹,好半天没能说出来。   对面的莱诺早就已经把戒指盒塞回了口袋兜里,此时正“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分外温柔地说道:“真是巧啊,你今天也来这里吃饭啊……”他心里别提有多恼火了,要知道约自家女友可不容易,总不能到研究所楼下,直接把戒指一丢,就来个求婚约定三生吧?   正在两方泾渭分明,四足鼎立的时候,忽地,一道女声突然插了进来:“月月,你和星星一起在这里吃饭吗?你不是说晚上还有一组实验吗?”   四个震惊的小脑袋同时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出现在面前的是还穿着军服,英姿飒爽的单静秋,只是此时眉头锁得老紧,看着两个女儿神色莫测。   莱诺紧张得腾地就站起,差点没把坐在屁股底下的餐厅椅子一下掀翻,毕竟他和女友交往这些年,不只是了解自家女友,对单家也有了几分了解,分明他今天是想先下手为强,在要家里帮着说亲事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明明他是和女朋友来约会的,怎么就成了和女友妈妈、妹妹的全家见面会?   几乎从来没和妈妈妹妹撒过谎的单月已经把脑袋低得挺低,好一会才说:“你们先坐,吃点东西,我慢慢和你们解释……”   于是莱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未来丈母娘和小姨子款款落了座,甚至连毫无眼色的自家弟弟也叫人来加座落在了旁边,服务员小跑过来为了给莱昂加上座位,直接把刚刚放在桌子右侧点燃增加气氛的蜡烛毫不客气地吹灭,撤了下去。   原本只做了两人,上头悬挂着昏暗灯光,下头烛火幽幽的浪漫二人烛光晚餐,演变成了此刻热热闹闹地挤了五个人,上头的灯也被开得挺凉,至于什么烛光早就没了的家庭大聚会。   莱诺心如死灰地想道,什么烛光晚餐,根本不存在的。   单静秋早就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的莱诺,虽然是坐着,也能一眼看出包裹在衣服下面的好身材,宽肩窄腰,剑眉星目的,怎么算也不能说上丑,可此时单静秋却默默地在心里给对方打上了差评,这肩膀太宽,坐在一起的时候会影响别人,身高太高,月月以后老是抬头看没准就颈椎病了!身材太好,给女生多大的压力……这么打量下来,几乎没有一个地方得到她的好评。   要说这些年来,对于自家女儿未来的丈夫候选人她早就考察了几次,虽说早就知道莱诺的存在,可家里水灵灵的大白菜,哪能随便被猪拱了!再说月月自己也想在家里多留几年,她便毅然决然地在莱诺刚参军不久的时候,就千里迢迢地跑去另一将军镇守的北极星军团那交代了对于后辈的“寄予厚望”,希望对方要好好地训练、培养一番这未来军队的希望。   看来这训练还是不够多,否则怎么能有这么多花花心思呢?她在心里的记事本里又默默地加上了一条加练、重点培养,她绝对不会承认,她是带着自己的心思在里头的。   单星已经紧紧地靠着自家姐姐坐在了那,刚刚她在和妈妈的争斗中暂时取得了上风,要妈妈去对面和莱诺坐在了一起,她往姐姐那便撒着娇:“姐,我再过几天就要去军队了,我特别舍不得你!特别的想你!晚上我想和你一起睡!”   原本还在纠结要怎么解释的单月一听见妹妹的撒娇立即就没了办法,似乎一下把对面的莱诺抛到了耳后,手正抓在单星的手上,轻轻地抚摸着:“好好好!晚上你就来和姐姐一起睡,以后和妈妈一样,有空就回来,咱们可以一起吃饭!你放心!”   忽地,单星的眼神往对面一看,就这么一盘算,像是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姐姐,我前几天在你房间看到了一张机甲设计图,那是……”   单星的这话一出,坐在单静秋身边手足无措、坐立不安的莱诺当即眼神一亮,炯炯有神地往女友那就是一看,感觉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炸起的烟火里头跑来跑去,忍不住又有些激动,他之前和女友暗示过好几次,他想要坐着女友设计的机甲去战斗,那时候女友也只是笑着同他说,让他再等等,难道这就是女友要给他的惊喜嘛?   单月伸出手指便是戳了戳妹妹的鼻头,笑着便说:“还用问吗?小调皮,还能是给谁的,你不是从小成天就喊着,预约了姐姐设计的第一架机甲吗?等我把设计图和组件做好了,你再去找个机甲建造师来搭建,以后就可以坐着我设计的机甲去战斗啦!”   哦,莱诺面上表情不露,心里的小人已经耷拉到了墙角,努力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凡是先来后到,毕竟单星比他早认识了单月那么多年,不过以后的人生,单月可是要陪他过的,他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露出了个有些微妙的笑容,要人一看就知道心里没想什么好事。   “姐,我最爱你了!”单星靠在了姐姐的肩头,小眼神不断往对面的莱诺看去,感觉自己正在示威的她肯定得乘胜追击,她撒娇着便说,“姐姐你知道吗?我今天听到好些人夸呢!说研究所的单月研究出的材料至少抵得上是半个军团!抵御了挺多异星人的攻击!还说我有个这么好的姐姐,是天上掉下来的服气呢!”   一说到对自己姐姐的夸赞,单星就分外的情真意切,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地偏移,恨不得把心里对姐姐的所有夸赞都一并掏出,而接收到单星的夸奖,单月也忍不住跟着笑,这些年来随着她在研究所终于有了成绩,哪怕是那些军部的阿姨叔叔,来家里都忍不住拍着她肩膀直夸,以前的那些可惜终于全部不见,要她好一阵开心。   “星星,你怎么脸色好像不太好?”单静秋忽然往单星那就是挑了挑眉示意,两母女配合默契,她这话一出,眼神一去,单星便明白了。   “妈,我没事,只是最近要毕业了,准备考核和征兵的事情,训练也没松懈,倒是人好像突然有些状态跟不上。”单星多年来在演技上的自我修养此时完全派上了用场,她这么一作势一下露出了点虚弱样子,努力笑着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强撑,要人有些担心了起来。   单月更是担心得厉害,忙把靠在肩头的妹妹撑了起来,担忧地左看右看,感觉到单星的脸色不太好,忙说:“要不我们先回家休息吧?饭菜回去了我们再做,吃点清淡的,你这丫头也不和姐姐说不舒服的事情,居然还强撑,等等撑出毛病怎么办!”   “我没事的!”单星笑了笑,眼神看向了莱诺,“你晚上不是还得和这位……莱什么先生一起吃个饭吗?我挺好的,不用休息,你们吃,你们吃!”   妹妹这话一出口,单月更是急得火急火燎了,在她看来妹妹是最爱强撑的,当年被妈妈训练得筋疲力竭的,每次出现在她面前还装作没事人,哪怕过了这些年也是一样,她忙把单星直接扶了起来。   有些焦急的她已经忽略掉自家s体质的妹妹怎么能说不舒服就不舒服这件事了,冲着莱诺便说:“莱诺,实在不好意思,妹妹不舒服,我和她先带她回去休息一下,过后我再和你联系!”   看自家女友的焦急模样,莱诺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点点头,还没说话呢,就看着女友直接头也不回地带着妹妹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妈妈,你也快来,我先扶着妹妹到你车上去!”就径直往外走去,只留下下意识地伸出手原本要挥手说再见的他。   单静秋也分外温柔地拍了拍这后辈的肩膀:“莱诺是吧?挺好的!”   被未来丈母娘夸奖了的莱诺刚刚的那些心情稍微清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是标准答案,害羞地挠挠头:“没有没有,单将军您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努力目标,我们要向着您努力,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呢!”   “这怎么会呢?”单静秋站了起来,要往外走前回过身温柔地冲莱诺便说:“不过这要努力放在哪里都是成立的,我也会和你们将军交代一下,我今天一看,你的确非常优秀,还是要多培养、多趁着年轻提升自己,这样才能更好的发展,要加油哦!”   莱诺愣愣地冲着单静秋握拳,也跟着说了句:“好的单将军,我一定加油!”可这话说完,目送着单静秋笑着离开的他,怎么觉得心里哪哪都不太对劲呢……   眼看着单家人已经尽数走了个干净,莱昂怯生生地冲着哥哥便说:“哥,那我们现在要怎么样呀?要回家吗?”   “回家?”莱诺抬眼看向紧张兮兮的弟弟,现在也懒得追究弟弟究竟是为什么会把单星带上门的事情了,只是喊了服务员,便要弟弟坐在刚刚单月坐的位置上。   “哥,我们这是要干嘛?”拿着服务员新换的餐具,莱昂一愣一愣地看着服务员在莱诺的安排下重新把灯光换了回去、撤掉刚刚加的餐具、重新点亮了蜡烛。   “吃你的吧!那么多话!”莱诺直接把刚上的菜分了一半给自家弟弟,埋头苦吃了起来,这些菜都是事先定好的,哪怕他们转头就走也已经算上了钱,还能干什么呢,不过就是把这顿未竟的烛光晚餐好好的吃完。   莱诺看着幽幽烛光下,对面弟弟丝毫不顾忌形象埋头苦吃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今晚可真是起起落落,从不迷信的莱诺头一回想要好好查一查,他今天是不是运气不大好,否则怎么会好好地一个约会,最后成了和自家弟弟的聚餐呢?   甚至,依旧没个名分……   已经坐在飞艇后座的单月正在温柔地顺着妹妹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哄着妹妹眯眼休息一会,看着妹妹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她的心里便也挺担心,不过这一静下来,她老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不过怎么想也想不出忘了什么。   坐在旁边的的单静秋笑着关心起了单月,虽然平时在家里两母女也时常聊天,但近来异星那异动很多,要她也有些辛苦,对女儿近来的情况倒是没有及时跟进,竟然差点被那莱诺拐跑。   当然,这也是单静秋大意了,女儿天天回家吃饭,每天同她讲话,她哪里知道自家女儿早在刚毕业的时候,就同莱诺谈起了恋爱,否则迎接莱诺恐怕就是一场狂风暴雨了。   飞艇内一片温馨,单月没有大声说话,只是轻声地说起了自己的实验动态,也说说自己实验时遇到的困难和烦恼,而这些每回单静秋和单星听到,都会像是这样立刻地给单月鼓励了起来:“慢慢来,肯定能做好的!你要相信自己,我们也相信你!”   只要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就好像什么困难也不存在似的。   而另一头的森岛餐厅里,两人终于是吃完了饭菜,只是互相对着对方,吃得有些味同嚼蜡,明明是特地定好的高档饭食,放到嘴巴里却没点滋味。   莱昂揉着肚子,其实他吃得还不是很饱,谁让这些饭菜可是一男一女的饭量,对于他来说肯定不太足够,但是自觉破坏了自己哥哥完美求婚计划的他,深谙报名技巧,哪敢乱提意见,就怕被自家哥哥逮到训练室里头好好训练一番。   跟在莱诺的后头,两人走到了收银台,正当莱诺要付钱的时候,莱昂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轻轻地戳了戳自家哥哥,莱诺不耐烦地一回头,要他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脑袋,在对方满是疑问的眼神里轻声地说了出来,生怕被前头收银的服务员听到:“对了哥哥,我定的位置那弄坏了一双筷子,你也给我付下钱呗!过后我把钱给你!”   莱诺几乎是不可置信了,他就没想明白,这自家弟弟怎么好生生地来吃个饭还能把人家的筷子弄坏?只是自己的弟弟,再想揍也得先忍了,他只能黑着脸在服务员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把毁坏的筷子一并结了账,然后拎着自家弟弟的领子就往外走。   今天晚上,他要和这个好弟弟,好好地交流交流。   ……   三年后。   单星正坐在房间里,冲着联络器便有些激动了起来,出现在另一边的正是姐姐的脸,单月此时正在研究所里头,身上还穿着防化服,笑得温柔:“怎么了呀,星星?我刚从实验室里头出来呢?”   “没事呢!姐姐,我就是想你啦!”单星往那头招招手,她嘚瑟地拿起装着机甲的空间纽,往姐姐那便是一摇,炫耀了起来,“姐姐,他们都羡慕我的星月厉害呢!都说我姐姐厉害,能设计出这么棒的机甲!”   联络器那头的单月即使是被妹妹夸了好几次,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这星月是她当年给单星设计出的机甲,只是那些小组件花了她挺一些时间,后来移交给了妹妹的好朋友莱昂帮忙制作,一直到去年才彻底调适完工,一上战场便大发神威,被誉为是铁玫瑰之后的最强机甲。   “宝贝,你是不是又得封闭实验了?”忽地,联络器这端又闯进了一个人,是单静秋,她径直坐在了单星的旁边,挽着自家小女儿笑着同那头的单月说道。   “是啊,实验正到了关键时刻,所以都走不太开……”单月有些郁闷了起来,这是她之前做的精神力和武器结合的实验,虽然已经有了初步成果,但终究是太不稳定,很容易造成事故,虽然在一年多前她再次获得了奖项,可在如何增强稳定性的研究上,她已经反复琢磨了一年多,还是没有个结论,今天早上研究所的所长刚通知她,要她进去封闭实验一个月,来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些问题。   单静秋笑得温柔:“没事的月月,妈妈不是总是说那句话吗?妈妈永远相信你,你肯定能做到的,别着急好吗?咱们要慢慢来,你看那么多成果你都做出来了,这个也一定行,你相信自己,千万别急躁,知道了吗?”   单星也忙说道:“对呀,姐姐,你可千万别紧张哦,我们都相信你!”   “好,我也相信我自己!”单月被妈妈和妹妹这么一充电,感觉自己浑身都电量充足了,笑着便回,神色放松,不过又有些郁闷,“但是所长通知得太临时了,今天早上才和我说要封闭一个月,估计晚上回不去吃饭了!”   “没事没事,实验重要!咱们以后要一起吃饭的时间还多着呢!”单静秋冲着女儿便说。   “是呀,月月你好好做试验!等出来了我陪你去森岛餐厅吃一个月,把他们吃破产了都!”单星拍拍胸,做出了保证。   单月也跟着笑:“好好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听到身后其他研究人员呼唤她的声音,她忙对着联络器就说,“我急着走了!他们在催了,我刚刚给莱诺也发了信息过去,我跟着进封闭研究室了!我爱你们!”她冲着屏幕送出了个飞吻,要不是要分开一个月,这可不是平时单月会做的事情。   单星和单静秋也笑着冲屏幕那送去了一个吻,然后看着单月手忙脚乱地关了联络器离开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同时一点头。   “走吧,星。”单静秋冲着单星便是轻轻一侧头,手上铁玫瑰的空间纽已经装备完成。   单星没说话,跟在妈妈的后头拿上属于自己的星月便往外走,白色的小兔子玩偶静静的坐在床上,哪怕过了这么些年,也依旧保存得就像当初她第一次拥有这个玩偶的时候一样新。   她没有回头。   单星想起小时候妈妈带着她和姐姐一起去看过的血色星路旁边的星球,忽然笑了,守护,让即使要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战争,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莱诺:人生真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啊!   =   上辈子小番外:《一家人》   单月像是一抹游魂一样回到了基地,明明身上还有挺多的汗水,可不知怎么地她竟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冷得她抖个不停,她脸上有伤,还在渗着血,可她半点都不觉得疼,手里被紧紧抓着的是一块,特别小的碎片。   她想起来去年,单星曾怯生生地到她面前,对她说:“姐姐,你设计一台机甲给我好吗?”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单月扯了扯嘴角,她想起来了,她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冷地看了单星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她的手上用了力,可能是太用力了,原本愈合了大半的伤口又裂开,血掉在了那块因为爆炸有些发黑的碎片上头,妹妹的机甲叫做星月,她曾经想过为什么要叫做星月呢?现在她懂了呀,可是太晚了。   身边的军人们大多落着伤,倒是也没有阻拦她,他们也都认得她的脸,她一路踉踉跄跄地往里头走,问着妹妹和妈妈的房间,到了妹妹房间门口,没有钥匙、口令的她发了好一阵的呆,往门禁那一刷,没想到她的脸竟然能一下将门刷开。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在门那哭得胃疼,一抽一抽地疼痛着,她往里头走,闯入眼里的是那只小白兔玩偶,很新,静静地坐在床上,她还记得那个玩偶,那是她送给星的唯一一个礼物。   她哭得渐渐地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喘着气,不知道怎么一切变成了这样。   “他们说你在里头。”莱诺熟悉地声音在后头响起。   单月一点一点地回了头,看到背后的莱诺一样是身上带着伤,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看起来很是狼狈,脸上好几处伤口,莱诺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因为牵拉到伤口吃痛地抽了抽气,好一会才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单月觉得有一种痛苦的预感几乎要将她彻底裹挟。   莱诺僵硬地伸出了握紧的拳头,一点点的张开,露出的是一片碎片,这片碎片单月很熟悉、很熟悉:“对不起,我只能带回来了这些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恨了、怨了、痛了十几年,为什么只剩下这两片碎片,这两个人明明应该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取得成就然后对她说,对不起,当初我们没有看到你的好。   现在,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有的。   单月从莱诺手里接过碎片,小心翼翼地将两块碎片放在了一起,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扯了扯嘴角。   现在她们一家人,在一起了。 第121章 我们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六)   月亮爬上山:莱诺, 我们今天开始进行封闭实验qaq,马上要进去实验室里头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等我实验结束后再来找你!   月亮爬上山:拉钩啦!我现在真的进去了哦!不要想我,我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 等我的好消息哦!   莱诺正对着联络器发着呆的时候,听到那头传来有人发送消息的清脆提示音,一打开看到的便是来自单月的消息, 他看进眼里, 心里思绪万千,沉重和想念混杂在一起, 难以分开。   是的, 这三年对于莱诺来说可不是容易的三年,他几乎是过五关斩六将,穿越千山万马,终于是抱得美人……嗯,快归了。   想到这三年来经历的种种考验, 他便忍不住失笑, 不过倒是不觉得辛苦, 也不觉得厌恶, 毕竟想要把单月带回家,哪有这么容易。   不过想起来自家未来小姨子和未来婆婆两人组成的无敌考验团, 他到现在想起来还有种古地球取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感觉。   莱诺在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北极星军团,也因为双s天赋很快成了军团中的中流砥柱,在军团里几乎无一敌手的他很快便站稳了脚跟, 军团的团长也挺关照他,一直带着他打算将他培养成未来军团的继承人,这也是导致几年间莱诺同样忙碌的原因之一。   他向来很尊重女友的事业,尤其是单月做的是造福全人类的事情,虽然女友老不能把他放在第一位,但他想的很开,未来还有很漫长的人生两人可以一起过,哪里需要两人一在一起就得做个选择题,又不是古地球那个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要救谁起来的问答年代了,现在在亲人和爱人之间达成平衡还是很容易操作的。   但是想到那次在餐厅里和自家亲弟弟浪漫的烛光晚餐之后发生的种种,他便忍不住又是郁闷又是失笑,郁闷的是考验又长又多,失笑的是,还好经历了重重考验,他终于得到了单静秋和单星两人的认可。   单月年纪还小,在越是科技、经济发达的年代,生育、结婚晚便越发地成为了必然的趋势,像是莱诺这样那么早就想着登堂入室,直接结婚一步到位的不是没有,但是一般都挺难经过女方家人的同意。   单星自是在家里作天作地,仗着自己马上要入伍的事情,和姐姐撒娇了个遍,让单月每天陪着一起到各个星球去游玩,两姐妹见天的拍些什么游客照回来,发布在微博之上要莱诺看得好一阵嫉妒,可他又能怎么办呢?面对手头日积月累堆积成山的工作,他也只能捂着胸口,给开心的女友发去信息:“你要玩得开心!”而后便继续伏案工作,和文件们做争斗。   莱诺是对文件深痛恶觉的,像是他们这样入伍了天天训练的可不少,那些什么文件处理知识早就抛到了九天云外,这回抓起来好一阵吃力,不过还好的是很快到了半年期,又得回到血色星路那去镇守,这些文件总算能换一批人处理,稍微放轻松的他回到了北极星军团上,遇见的是团长复杂的表情。   团长冯克志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打量,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上上下逡巡了一番,而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说莱诺呀,你是不是认识铁玫瑰之星单静秋?她都和我吩咐了两回要好好照顾你了……”   这话听到莱诺耳朵里立刻脸红得不行,毕竟这句话在他心里当即画上了未来丈母娘对女婿的关照,这古地球不是有句老话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单将军之前也对他也挺关照,莫不是知道了他和单月的事情,已经将他纳入了考虑范围?   “是的……刚好有些机会,就认识了,因为我们体质相似,单将军也挺看好我的。”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自夸,可没把单月抖出来,虽然他恨不得拿个大喇叭站在血色星路最上面,对全新地球、全异星一阵大喊宣誓主权,可对自家女友的尊重,要他在婚事没定下来之前一直也没同别人说。   冯克志笑得意味深长,点了点头,转过身要走的他只留下了一句话:“既然单将军吩咐了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你放心!”莱诺在背后才刚跟着点了点头,就听到停在门口的团长又继续补充道,“对了,莱诺,单将军过两天要带铁玫瑰军团的新人来我们这里交流交流,还指名要你上场,你提前准备一下,不要让单将军失望。”随口说完的他便径直离开,没回头看。   站在原地的莱诺已经变得僵硬,这铁玫瑰军团的新人,恰好有一个他还真挺熟悉,不就是他未来的小姨子吗?未来婆婆要带着未来小姨子来找他切磋切磋,这件事怎么听怎么要人感觉不对劲,他心里陡然生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忍不住在新地球里流量最高的论坛“海角论坛”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在未来女性的地位得到大大的提高,尤其是有单静秋这样的女性标杆,无论是男女不结婚直接去研究所下属的医院都可以自体繁殖下一代,对于许多人来说结婚可不是件容易事,好不容易结婚、正在被逼婚、在艰难地求婚路上的人们每天都挺恐慌,也就在这论坛里互相问答问答。   莱诺已经升级得挺高,他之前已经先后问过了“工作很忙,不能陪女友,结果女友居然不生气怎么办?”、“女友笑着告诉我,她家里希望她晚点出嫁,我求婚还有救吗?”、“求筒子们帮忙,求婚用什么招数能提高成功率呢?”……   于是这一夜,海角论坛里有个帖子迅速地因为回帖人数众多爬到了众人的眼帘里。   标题:求婚还没成功,未来的丈母娘要带未来小姨子来和我切磋切磋,我要如何是好?   主楼:   大家好,之前大家帮我出了很多主意,但是那天我戒指还没拿到,居然在餐厅里先后碰到了未来丈母娘和未来小姨子,最后还是没求成,她家里依旧希望等她到星际平均结婚年龄后再谈结婚的事情,说来这样要等的是不是有点久?(为什么会有平均结婚年龄这种反人类的设定,要是四十岁之后才能结婚我还得等好些年!)   不过今天的问题倒不是这个,虽然没被明白地介绍,但我想大家可能心里都有点谱,今天上级通知我,未来丈母娘点名了要未来小姨子和我切磋切磋、共同进步,我突然有点慌,希望大家帮忙出出主意,我要如何应对才能得到满分呢?这难道就是论坛里常常提到的考验?是不是通过考验了我就能和女友结婚呢?谢谢大家!   对了,补充一下,由于我弟弟和未来小姨子是同学,我确认过了,小姨子的天赋、实际武力值应该比我高那么一点,未来婆婆就更不用说了,她们是想通过切磋督促我进步,担心我配不上女友吗?   平日里在同事之间话不多的莱诺,一到论坛上头几乎可以说是个话痨,飞快地打完问题的他开始了每分钟一刷新的进程,恨不得能马上看到回答,可好不容易刷新出来,下头怎么全是“哈哈哈”、“2333”……   一直被残酷无情的网友们哈到了二三十楼,才终于出现了一些稍微有点内容的“正经”回答。   31l:嗯,lz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未来婆婆、未来小姨子只是单纯的想要打你啊?   32l:话说lz太天真,没有到平均结婚年龄就想把人家家里姑娘骗走,被拒绝不是应该的吗?考虑下我们这些相亲都相亲不到的可怜人吧!你们动作这么快,我们怎么和你们公平竞争呢?   33l:惊讶地发现单纯的lz还在考虑什么武力值的问题,忍不住抱拳对lz表示佩服,这难道你还打算和你未来小姨子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如果你武力值高是不是打算把她彻底打倒?   看到了回复的莱诺当即回复了33l:是的,我们交流都是很正规的,彼此之间一定要认真对待,谁厉害就谁赢,我们也确实是真刀真枪,原来您也有些经验!可以交流一下!   看到了莱诺的这条回复,终于这帖子彻底地爆了,又是几十条的大笑和吐槽,刚刚切出帖子的23l默默地回来了,他只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感叹:   100l:我是23l,就……为什么lz能找到女朋友我居然还找不到呢?通过lz的认真回复,我觉得你一定是个非常优秀、非常尊重对手的人,只不过吧,有时候当你的未来小姨子是你的对手时,是不是得斟酌斟酌?也许你的确能赢未来小姨子,把她彻底打败,可你可能会输掉自己的老婆啊……希望lz三思!   当然,那时候莱诺已经没再关注帖子了,任谁发个帖子被哈个近百楼,估计也看不进去了,他已经在精心调适着自己身边的老伙计——他的机甲银河,准备着即将到达的交流。   等铁玫瑰军团到达,莱诺便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单星,虽然单星和单月眉眼之间挺相近,可由于两人体质天赋的天差地别,单星则更像是母亲,身材线条流畅,高大挺拔,而单月则相对娇小一些,眉眼也挺秀丽。   像是这军团之间的交流向来不客套,直接干净利落地便进了特制的演武场,首先打头阵的便是驾驶着睡莲的单星对上了驾驶着银河的莱诺,两人在场地之间互相一敬礼,便是利落地上了机甲,动作了起来。   而单静秋则坐在场地旁边,看着莱诺同单星你来我往的试探了起来。   睡莲是架纯白色的机甲,这也是铁玫瑰军团里代代相传,经历过多次整改、设计升级的老型号,当然以单星的天赋是可以申请研究所帮忙进行设计一比一专属机甲的,可单星只想拥有姐姐设计出的机甲,所以她目前尚用的是制式机甲,对面的莱诺也一样,操作的银河是北极星军团里的老家伙,多次升级后战斗力依旧毫不逊色。   穿着银河的莱诺攻击是大张大合的,演武场中模拟的是血色星路上的战场场景,银河能模拟星路的状态,直接以拟态形象隐藏于星路之中,并寻找时机直接穿出,一击毙命,再配合上莱诺最擅长的重型武器,一把加长加粗的激光光刃,这几年来在战场上可以说是百战百胜。   可对面的单星丝毫不逊色,才训练不久的她打小便是在家里的小型铁玫瑰机甲里爬进爬出的,她的攻击带着些诡异,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让人摸不清规律,从外表看显得有些无害,可每一个武器都是沾了专攻异星人的毒液的,只要出手,必定要造成大的创伤。   “静秋,这些孩子们可真不错,以后联盟的未来就在他们手里了!”冯克志有些感慨地看着场地中的交锋,他已经一百四十多岁了,若不是星际人身体机能高,哪怕寿命将至,身体机能衰老得也挺慢,他早就退居二线了,只是他是军团里天赋最高的一个,要不是他心里头挂念你,他离开之后北极星会镇不住这半边的血色星路,他早就退居二线了,还好这莱诺及时出现,起码他就算想走,也能没有遗憾地离开。   单静秋抱着手点了点头,她说:“战争快开始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总算能派上用场了。”随着新地球的科技发展,对于异星的威胁越来越大,异星早就异动频频,打算先出手为强,尤其是主城中研究所的那些人,单静秋截获了几回异星消息,知道他们对研究人员已经是蠢蠢欲动了,她早就和研究所所长商量好,在真的打算开战时,立刻将研究所设置为封闭实验状态,保留住希望的火种。   “对了静秋,你家女儿还真不错,这天赋,和你真是一样一样的,不过我们莱诺倒是也不算太差,虽然是比不上你们单星,可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啦!”冯克志看着演武场内不断地点头,虽然莱诺是被单星压制得节节败退,可他能看出其中莱诺的那份坚韧,这也没办法,虽然同样是s级天赋,可两人被拉出来一比,还是单星要更高一些,天赋这东西,没那么容易靠后天努力改变。   “不过你怎么突然这么关注莱诺?我记得他父母和你没什么关系呀?”冯克志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便冲身边的人问。   “你想知道?”单静秋问着侧身,身后演武场上飞速划过的睡莲终于是一个重击将银河彻底击倒在地,随着几声倒数银河没能爬起来,莱诺和单星正从机甲上跳下来,握手表示演武结束。   单静秋看着眼前冯克志的点头,笑了笑:“莱诺呢,正在和我的女儿单月交往呢!这件事我也才知道,所以这特地千里迢迢来看看他,关心一下他嘛!”   冯克志一听眼前便一抹黑,得,他听懂了,这单将军生平最骄傲的可是她那个虽然天赋不好,但凭借自己努力已经在研究所站稳脚跟的大女儿,听说她们一家子关系好得不行,单将军还打算把大女儿多留几年呢,结果莱诺竟然还挺能,直接瞒着他们交往上了!想起前几天,军团里有士兵八卦地同他说莱诺要回家求婚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在心里给对方插上三根香,若是他自己的女儿遇到了这么个外来的狼想叼她走,他肯定也这么跳脚,看来只能要莱诺自求多福了。   莱诺已经是浑身是汗,看着对面单星的眼神有些闪着光,每一个在新地球从军的人心里一定有一个白月光,那就是驾驶着铁玫瑰的单静秋,没想到今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即将出世的传奇。   “你和你姐姐说的一样,你驾驶机甲的技术无可挑剔,你确实很优秀,我比不上你!”莱诺笑得挺豁达,他从来不觉得说这些有什么难堪,他们是要上战场的人,如果见天磨磨唧唧地和人家计较来计较去,估计头一个就没命。   强者就是强者,他能看到单星身上无穷的潜力,不过他略一挑眉,笑着便也继续说:“不过我可还没有彻底服输,在这几天我们可以继续切磋!”   单星听到了姐姐夸奖她的话就已经有点陶陶然晕乎乎地了,再接着听莱诺的那些话,终于是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虽然莱诺没能打得过她,但是对方可是要她头回感受到深刻压力的人,她也伸出手同对方击了击掌,只说:“行,那我们接着再来!”   也许,有这么个姐夫也还不赖!   从这天开始的长达十天的军团交流中,几乎每天都要开一场银河睡莲斗战交流会,双方酣畅淋漓便是好一阵打,你来我往的,丝毫不存在什么让一让、客气客气的道理,只有对对手的尊重,那份全力以赴的心,互相之间这么促进着技术长得飞快。   虽然单星天赋高,可毕竟莱诺是在战场上很有经验的老油条,除了第一天还摸不清单星套路,后面几天虽然还打不过,但是已经能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了。   最后一天,两个机甲生生打了近两个小时依旧没能分出胜负,最后被判了平,从睡莲中下来的单星看了对面的莱诺好久,只留下一句话:“你,不错!”竖了竖大拇指便跟在母亲身后径直离去。   晚上,单家人的例行聊天中,犹豫了好久的单星才同对面在吃饭的姐姐开了口,说得有些别扭:“莱诺我已经考核过了,他考核通过了!”   单静秋也笑着点头,她也在旁边冷眼观察了好段时间:“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而单月一直到那时候都还没能明白,这怎么就突然考核了呢?只是把这消息告诉了自家男友后,电话那头的莱诺当即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兴奋地跑到军团外头去跑起了圈,让单月是满头问号,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哪怕是接受了考验,考验通过,这要同意单月嫁出去,对于单静秋和单星还真不是容易事,两人思前想后还是悄悄地同莱诺谈了谈,最后先订了婚,打算等战争结束之后再做结婚打算。   ……   莱诺:好好好!那你好好做试验,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莱诺挂着笑便回复出了信息,可是神色有些凝重,这场彻底开打的战斗会不会有人有去无回,谁也不知道,他看着手心中抓住的机甲,这机甲也是单月出品的,叫做黑夜,他将空间纽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起身离开,这场战争只许胜、不许败,他想起看过的那些被截留的情报,异星人用他们自用的语言在请报上认真地说着:“精神力墙是哪个研究员研究出来的?不能放过!”   他有想要守护的人,如果那些人想要伤害她,就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否则,绝对不能碰触她。   他从房中走出,桌上摆着的是两个包装好看的戒指礼盒,等他回来,就能正式求婚了,他笑着往前,不回头。   ……   血色星路之所以叫做这个名字,是因为几乎从未停止过的战争,星路上头不是炮火燃烧的火光,就是异星人和新地球人的血液在上空弥散开来,前仆后继的人们没有一刻选择放弃,只要战到最后,没有逃兵。   而这几天的血色星路,更是真的只有血色,从前是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试探性打击,正式开战后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着交火,毫不停息。   一片银光闪得飞快,单星带着负伤的战友赶到的是旁边铁玫瑰军团的前线医疗点,她的机甲速度很快,在战争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时,更多的是把这些负伤的战友先拉下来治疗,毕竟在战争开始之前,单静秋虽然说过只许胜不许败,但更说过“一个都不能少”。   她倚靠在墙边,手中拿着水壶不断往嘴里灌着水,喝得太快有些已经溢出来到旁边,不过她只是伸出手随手地擦了擦,旁边的电视上是前头战争的转播,在每一个医疗点都有这样一个转播台,是直接从机甲上录制,像是有些体质天赋没那么顶得上的军人已经站在屏幕前头看着前线焦灼的战况,飞速地布置着新的战术。   而其中最大的一块,便是铁玫瑰的战斗场面,现在已经说不上是铁玫瑰了,更应该说是血玫瑰,原本就是红色为主调的机甲,由于多日的鏖战上头全都是暗红色的血液和伤损的痕迹,哪怕身边的人已经退下来休息了几轮,只有铁玫瑰始终顶在前头。   单星从前和姐姐看过无数次《铁玫瑰之星》的纪录片,可纪录片同战场是不一样的,当真真切切地站在这,看着妈妈在前头带着铁玫瑰奋战的样子,她依旧是哑口无言,铁玫瑰的战斗风格和向来个性温和的单静秋不大一样,是一往无前的。   破空的红痕划过,便是无数异星人的消亡,她镇守的这一段异星人最密集攻击的地方,被生生地打出了一道缺口,前仆后继的异星人们填不住这段口子,只得把这段战线直接往后拉扯,而单静秋没犹豫又到了旁边补着战线,她就像整个军团的旗帜,只要她站在那,只要她没倒下,似乎所有人都无所畏惧。   “星,你的机甲已经修补好了,外观只能等之后回去再修补了,武器和耗损的器件我已经补充完毕……”莱昂走到了好友身边,他没跟着哥哥到北极星军团去,而是跟着单星到了铁玫瑰,做了个铁玫瑰的机甲建造师,像是单星的星月就是他帮着建造完成的,他看着神色有些疲惫的单星心里有些说不出话,可战场上容不得儿女情长,他只能在对方背后多站一会,好让单星多休息片刻,最后才报了机甲修理情况。   “莱昂,谢谢你!”单星回头看到的便是自家好友,手一撑利落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莱昂的肩膀便是直接往机甲那去,忽地停住脚步的她,想了想还是用战争专用联络器给那个她几乎没有联系过的人发去了信息。   铁玫瑰单星:你要保重自己,莱诺哥,我姐可还在等你!   事实上她可一直没对莱诺手软,虽然是支持姐姐出嫁的,可这三年来她还是控制不住,基本上五次约会还是要偷偷出现个两次做一下电灯泡的,毕竟她的宝贝姐姐她才舍不得让对方拐跑呢!   可现在不一样了,战场无眼,她曾经试着和妈妈说过,让妈妈和北极星军团团长谈一谈,要莱诺去做后勤,不然姐姐会伤心的,可妈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告诉她:“我们不能替莱诺做这个决定,如果是妈妈这么做,你愿意吗?”单星只是沉默,她知道如果换做她,也宁愿在战场上战斗到最后一秒,哪怕燃烧掉自己的生命。   只是,她不想让姐姐伤心的心几乎要将那份战斗不止的心彻底地压了过去。   北极星莱诺:我们都要活着,单月在等我们回去。   联络器响了,单星拿起联络器看向上头的画面,忍不住握拳抵住胸口,沉默了好久,终于又跳上机甲,再次回到战场。   而此时的单静秋依旧顶在最前端,她只有在偶尔的空隙会停下来稍微补充一下装备,原本就很高的天赋再加上她的武力值加成,比起原身在战场上能发挥的作用还要更大一些,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尖刀,只要出手,一定要收了血才肯回来。   不过这场战争比她想象的要吃力得多,异星人有着超强的繁殖能力和自愈能力,而地球人的精神力一方面能压制他们,另一方面又是他们想要获得的“食物”,单静秋曾经不明白故事中一定要发生战争的原因,到这截获了几次情报后,她才发现战争对于异星来说是绝不会放弃的渠道。   毕竟他们只要圈养着地球人,便能得到不少的精神力食粮,而地球人高速发展的精神力研究,又同时对他们产生了巨大的威胁,卧榻之侧,哪容他人安寝?攻打新地球,正是利益驱动,不是什么谈判、努力可以改变的,而这些年来单静秋的准备也正是为了在这场战斗中厚积薄发,一击毙命。   只是这倾巢而出的异星人比她知道的要多,这场战斗也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得厉害。   不过想起她偷偷给莱诺和单星兑换的那些幸运光环保命工具,心里又稍微松了口气,哪怕战争再退无可退,她也依旧希望这两人不会受到伤害。   ……   封闭实验室里,众人均是凑在一起火热朝天的做着实验,他们在精神力武器上离着突破只有一层若隐若现的薄膜,好像触手可及,却又被深深隔开。   “为什么又失败了!”研究所的所长是个老学究,向来冷静自持,站在科研第一线的他头回情绪有些失控,在接收到实验再次失败的消息,他将桌面上的那些实验文件直接扫到地上,然后狼狈地抱着自己的头坐在桌上,几乎已经没有形象可言。   单月和同事们面面相觑,研究所里的实验项目数不胜数,这失败也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刚进研究所第一天,研究所所长对他们说的便是:“世界上没有只成功不失败的研究,唯有平常心,才能作为取得成就的那一个。”   可今天,那个哪怕是在当年研究了五年最后的放弃的项目都面不改色的研究所所长竟然头一个陷入了情绪的崩溃,可这只不过又是一次实验失误啊。   身旁的研究员同事往前走了一步,试着说些安慰的话:“所长,咱们这个研究眼看就要出成果了,每次到这里都是一个坎,您不是老和我们说要平常心对待吗?实在不行我们就先研究一个别人的项目,把这个放放,没准过段时间就有灵感了!”他努力挤出笑,想着办法。   “不行!”老所长腾地站起,沙哑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只能研究这个,这个必须得出成果!”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颓然地坐下:“你们出去吧,通知他们继续开始做实验,要尽快,少休息也没事!这个很重要!”挥着手要几个挤在屋子里的研究员赶快出去。   单月跟着同事往外走,快走到门外的时候回过头她看到捂着脑袋的老所长露出的眼睛已经红了,她是头一回看到对方落泪,要她心里有些纠结。   同事有些犯嘀咕,直说老所长不太对劲,怎么突然这么激动,可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猜测是不是上面催着要完成这个项目,否则哪会突然要封闭实验一个月,眼看这日子就要到了,还没出成果,没准是压力太大了。   单月的手放在胸口,事实上老所长这股脾气要她心里也有些慌,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将实验给解决,她只是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妈妈、妹妹和未婚夫的名字,似乎能从里面得到一些力量,如果他们三在,一定会笑着对她说,要相信自己能做到的吧!这么想着慢慢地那点儿不安也总算消退了,她瞅了眼放在房间里的日历,已经过了28天了,眼看就要出去了,到时候出去她可要先和他们三个好好聊一聊。   可这两天一晃而过,研究所封闭实验室里的又一次实验依旧是失败了,虽然所长压力挺大,但是实验失败终究是常事,众位研究员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只等待老所长来开门开放离开,但是等了许久,却怎么等都等不到来开门的老所长,数十个研究员凑在了一起,往老所长办公室那便去,忍不住推开门就问:“所长,这都到了一个月了,我们要回家休息休息了!您再逼我们也出不了成果啊。”   这话刚说完,缓缓抬起头的老所长让他们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对方平日里老挂在脸上的眼镜放在一边,眼睛又肿又红,头发凌乱,看起来很狼狈,他叹了口长长的气,声音很轻又很重:“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出不去?什么叫出不去?”着急的研究员已经先问出了口,老所长的这话要他们好一阵愣,没能听明白,“这都一个月了呀,去哪里也说不出来这种理,我们封闭实验不都是按照时间来的吗?哪里有什么非得出成果才能出去的道理。”   老所长的办公室是封闭实验室里头唯一可以联系外界的地方,而这也需要他进行权限解锁,他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输入了指纹,身后被锁上的白板自动拉开,露出后头一整面墙的屏幕,他笑得苦涩,再次输入了复合密码,总算打开了那台几乎从来没有开过的电视。   电视一打开,便是新地球的地球新闻,往日里总是神采奕奕出现在屏幕上的女主播,此时端坐在那,也就想老所长一样眼眶下面都泛着红,有些恍惚地样子,念起了新闻。   “守卫新地球之战已经进入到第28天,昨日在血色星路上又发起了十五场交战,其中十场在铁玫瑰军团星路线,另外五场在北极星军团星路线……昨日新增五千轻重伤病患,其中重伤病患已经转至主城医院进行紧急治疗,现在血库告急,希望符合相关条件的民众可以到各献血点进行献血……”   画面切换得很快,都是从战场上的转播器上截图下来的,而这段时间来的地球新闻已经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直播着前线的战况,轻伤不下火线,重伤拉回主城治治就上,就连原本军校里的那些后备军,都已经赶鸭子上阵到了战场之上,单静秋顶在前头,到现在除了几个重伤严重的还在抢救,倒是没出现阵亡士兵,毕竟未来科技发达,只要悬着一口气,及时施救,大多都能救回来。   单月的视力很好,一晃而过的画面里她能看到单星踉踉跄跄地从机甲上下来,承担了大量救援工作的她也和妈妈一样几乎没有消停过,通常是冲入战场把对面打退,便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家的兵带回医疗点,而另一边的莱诺脸上都有了伤,贴着特制的止血胶布,神色凝重地坐在指挥厅里一边接受包扎一边布置着战术,而单静秋那出现的每一次画面都是在战斗,似乎永远没有消停。   老所长颤抖着声音:“我们是被保护起来的……现在前线需要我们,需要我们的研究成果,可越是急,越是什么都研究不出来。”他绝望地捂着自己的眼,让泪水不再流出,这已经是年纪已高的他最失态的模样了,“他们不让我们出去,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研究,希望能帮上他们,可我们研究不出来……”   他的这一番话让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事实上研究所的大部分人都和军队那沾亲带故,毕竟为了实现保密,联盟还是支持保密部门之间的婚姻关系的,所以对他们来说,此刻不仅是联盟在战斗,更是他们的亲人在战场上和人血肉搏斗,老所长的儿子是北极星军团的团长,冯将军刚刚在画面上出现过一次,只比自己父亲小个几十岁,但也算是年纪大得很的他身上扎满了绷带,是被好几个医疗员扶着才站了起来,他心里的压力并不比任何人小。   “我们去研究。”先是一个研究员颤抖着反应了过来,往外跑的步伐有些不稳,好几回差点绊倒,可却没半点停步,直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想着要马上开始研究。   单星也白着脸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试验品的手都在跟着颤抖,对于她来说,她的全部人生,她的妹妹、妈妈、爱人,全部都在血色星路浴血奋战着,他们在战斗,她在这也在进行着一场只能胜利不能失败的战斗。   从这天开始,研究员们几乎都是红着眼的,熬夜掉泪精神失控的他们苦苦支撑着自己,他们知道也许他们手下的研究取得了一点突破,前线的士兵就能获得一线生机。   单月刚从老所长办公室回来,每天饭点,老所长都会打开电视看一会前线转播,今天血色星路上除了单静秋和莱诺守的那两段还保持着胜势,旁边的已经有些后撤的姿势,因为异星人是不要命了的,拿命往里头填,他们繁殖得很快,成年得也快,所以人力上从来不成问题,可单静秋一早就下了死命令,不到最后一刻,一个也不许放弃,如果要牺牲就从她开始牺牲,这也是为什么32天的战争里,还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阵亡。   可一方舍不得牺牲,另一方却无畏生命,眼看就要到了不得不的时候,就连新闻主播都掉着泪,播送着前线士兵有的开始背着长官偷偷写遗书,打算拿命填的事情了。   回到自己的位置,单月看着眼前的实验材料,神色恍惚,她努力控制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没有一分钟能不想起妈妈、星星和莱诺,她狼狈地哭着,恨极了自己的没用,紧紧地抱着脑袋哭了起来,可很快又收拾好了情绪,一把用袖子擦掉了那些刚刚落下的泪。   她脑海中似乎不断出现了他们几个的身影,不断不断地对她说着:“月月,我们相信你,不要着急,你也要相信自己!”   失败了一次、再做,又失败了、再做……循环往复,她几乎忘了白天黑夜。   单月将精神力用新的结构小心翼翼地压缩进子弹头中,这回倒是没有出现精神力溢出或是子弹直接爆炸的状况,她将注好的子弹头放在了武器之中,前头是特制的实验盒,他们的小型武器实验大多在这进行。   扣动扳机,发射,对面的是当年士兵们千辛万苦从异星那抢来的一架完整的异星机甲,当初拿回了几台,都放在研究所里作为试验品。   “砰!”子弹穿梭而过,砰地一声响起,没反应过来的单月看到的便是那架似乎毫发无伤的战甲,可才这么一愣,紧接着那架战甲竟然自顾自地燃烧了起来,那股无名的蓝色火焰烧得飞快,才没一会便将那战甲烧得干干净净。   她颤抖着手,又压缩了几个,她进研究所的第一天就知道不能把偶然发生的结果当做实验的最终结论。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突然感觉嘴上有些咸,是眼泪不知道何时已经掉到了唇上,她身上发着抖,小跑步地便冲进了老所长的办公室,冲着精神恍惚的他大声喊道:“成功了,实验成功了!”   终于是热泪盈眶。   作者有话要说:   下头有个小番外大家可以看下,不过是论坛体啦!   莱诺的海角论坛生活   标题:工作很忙,不能陪女友,结果女友居然不生气怎么办?   主楼:大家好,有件事想咨询一下大家,我的工作比一般工作要忙碌,几乎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女友的工作也挺忙吗,这回我回去要和她约会,可没想工作出了点事情,又被喊了回去,我以为女友会生气,但是她居然没生气,这样是好还是坏呢?   1l:我们都别说话,气死楼主,叫他来晒狗粮!女朋友体贴都要来说,真是话多!   5l:楼主,你看着我真挚的大眼睛,你的女友一定不是体贴你,她是不爱你啊!你要不要看看你头上的帽子是不是有点绿?   楼主:回复5l:刚刚去查了一下,这个是绝对没有的,女朋友每天准时回家,她家里妹妹很粘她,妈妈也每天晚上回家吃饭,她工作本身也挺忙碌,没有时间的……   12l: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一看楼主就是现实中我最讨厌的那种,又要人家女朋友粘着自己,又要女朋友独自自主,都新地球了,活得现代点好不好?   16l:楼上戾气太重啦!其实lz不用想那么多,你的女友是太体贴你了!她可能知道你工作辛苦,所以每和你发火,但是还是要好好照顾女友哦!   19l:在我看来,应该是楼主的女友自己也忙吧……两个人都不需要人陪“独立自主”,这独立久了可能就会觉得单身最高哦,2333.   ……   标题:求婚失败了,我再求婚一次还有戏吗?   主楼:我是前几天来论坛里咨询求婚攻略的楼主,我按照论坛里的攻略准备了古地球的钻戒、订了女朋友最喜欢吃的餐厅,还订好了餐,是烛光晚餐,一切都很完美,却没有想到遇到了同样来餐厅里吃饭的我弟弟及女友妹妹,后来连女友妈妈都来了……最后就没求成婚,大家说我应当再求一次吗?   3l:也许楼主不知道的时候女友偷偷地给家里发了信息呢?“糟了,我男友要求婚了,我还不想嫁人,你们快来帮帮我!”   楼主:回复3l:不,我确定不是这样的……因为我女友的妹妹……是我弟弟主动带过去的。   5l:哈哈哈哈哈,楼主的弟弟实在太好了!好奇最后晚饭怎么解决的?五个人一起吃饭吗?   楼主:回复5l:我和我弟弟一起把烛光晚餐吃了……不过吃得不太饱,我弟不想吃甜品,只想吃肉……   13l:楼主,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我想要八折收购你手里的古地球钻戒,可以吗?我求婚成功了会来让你沾沾喜气的!没准以后你也能求婚成功呢!   楼主:回复13l:不了,祝你好运,我还要再求婚的!我感觉没准还有机会!   20l:偷偷去看了楼主之前的帖子,感觉楼主谈场恋爱也挺不容易的,考不考虑高价聘请我打你弟弟一场?绝对用力,不带客气的!   ……   标题:和女友订婚了,谢谢大家的祝福!   主楼:之前来论坛里咨询了好几回,收到了大家的很多建议和帮助,现在订婚了,先来同大家说一声,想来大家也会很开心的!   1l:我不开心!我的女朋友在哪?   3l:为什么这种全家帮倒忙,想打小姨子,平时工作忙的lz都能找到对象啊,我不服!   15l:恶意秀恩爱,举报了!   22l:我只想好好地刷刷论坛,多给我们看看极品帖子不好吗?秀恩爱可耻!   23l:已知lz第一次在论坛发女友关系贴是在六年前,六年才订婚的lz有什么值得激动的,我怕你还要十二年才能结婚呢!哼!没准我还能比你快!   25l:祝福祝福,沾沾喜气,lz你如果没结婚成功的话,戒指我还是继续收哦! 第122章 我们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七)(完)   在黎明将要降临之前, 黑夜更为黑暗,漆黑的夜空中似乎连星河都跟着沉寂, 毫无光亮。   忽地,黑色中有一道银色光芒闪过, 随着光芒的靠近,站在地表的人微微眯着眼,丝毫不闪躲, 他们知道, 这是单星驾驶的机甲星月。   曾几何时,对铁玫瑰军团的人来说, 单星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孩子, 虽然天赋卓绝,但终究经验不足,哪怕再无敌手,也还没有经历残酷的战争考验,平日里她总是带着笑, 甚至有些嘻嘻哈哈地, 就像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可现在, 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星月停在了前线医疗点上,原本漂亮的银色表层已经斑驳, 坚固的机甲上有了许多划痕和脱落,经历了反复维修的它显得异常的“狼狈”,就连站在那都有些垂垂欲坠的感觉。   单星从机甲上走下, 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轻巧地从上面一跃而下,不过近日来在战场之上的疲于奔命已经让她连应对都难,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疲态的她,仍旧挂着笑,缓缓地从中而出,而旁边医疗点中的医疗员早就在看到她出现的那刻尽数出动,开始帮忙把她刚带回的那批伤员进行简单的处理。   前线医疗点的负责人姜医生是铁玫瑰军团医疗处的老人了,他也是看着单星长大的,这孩子在前段时间,还能无忧无虑地在母亲庇护下快乐地发展,却在此刻面对战争,从血色中走来,几乎每一分钟都在长大、都在变化。   姜医生对单星挺了解,一眼就能看出她此时高高挂着的笑容有多么虚假,就单从小姑娘此时虚浮的脚步,他便能瞧出单星已经是强弩之末,勉强撑住,还好他年纪也大了,不需要避嫌,只是沉默地默默地走到单星的身边,没多说靠了过去,把自己当做小姑娘一个把手,让她能站直了身子走完这段路。   还没往前走两步,单星听到才刚苏醒来的士兵沙哑着问道。   “我的老伙计,还能修吗?”   刚刚被单星从战场上抓下来的军人已经是灰头土脸,当单星赶到的时候,他的机甲已经被异星人生生撕扯开来,对方正打算对他们的进补大餐动嘴,却被单星截胡。   可单星来得及救人,却来不及救那台机甲。   那军人的额头还在渗着血,身上刚刚泛红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整片的青紫,看起来很是吓人,可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抓住了路过的机甲建造师,慌乱地问着。   事实上像他的职位是没有什么专属设计机甲的,他所乘坐的血骨花是铁玫瑰军团委托研究所在流产线中生产出的制式机甲,他曾经无数次盘算着自己的存款,打算等存够了钱改造一番,或是定制一架独一无二的机甲,可当那一刻,被异星人从机甲中抓出来的时候,他狼狈地看着后头被生生劈开的血骨花,感觉身上的疼痛已经无知无觉,只念着他的那具被他嫌弃了无数次的机甲。   正要到前方去维修机甲的莱昂才刚路过就被一下抓住,这段时间来他也几乎没得休息,特殊时期几乎每一分钟都被计算得分外紧张,恨不得能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在维修之中,只可惜在战争中的你来我往对机甲的损耗太过严重,后面的产能哪里跟得上,原本讲究仔细珍惜的机甲现在早就成了缝缝补补又三年,别的不说,就现在医疗点这么多人把机甲都往外一放,基本上都是缺胳膊少腿,就没个完好无缺的。   他看向那紧张地军人,对方手里紧紧地抓着空间纽,哪怕手上已经有了挺多伤,也还是把自己的机甲带了回来,他看着那人将机甲放出,一片沉默。   血骨花在铁玫瑰军团里是最常见的式样,可这应该是莱昂见过伤得最重的一具血骨花,驾驶舱被对半劈开,原本装载着武器的左胳膊直接被整个砍断,只剩下光滑的切口,身上的血色涂层被摩擦得差不多干净,原本用于助飞的助飞器也已经不见踪影,他只能沉重地冲对方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对方突然咽了气般地躺平在那。   好半天对方才狼狈地笑笑,用手往脸上一抹,却不知道是把血往血上抹,那张本就伤痕累累的脸更加的斑驳,他只说:“只可惜,我的老家伙不能陪我在战斗了,我还能上去打呢,没想到他先投了降,真没用!”若不是从眼睛上径直流下的泪水直接在脸上划出两道痕迹,这句话也许还真能骗过别人。   莱昂这下终于注意到了在旁边的单星,他就是特地来找单星的,冲着对方点了点头便问:“星月呢?我帮你看看!”像是星月这样的机甲,几乎整个医疗点的物资都得先紧着对方,毕竟现在这半片战线的救援工作几乎都压在了单星的身上,星月更是不容有失。   刚刚单星已经及时地把星月收回了空间纽,原本她也打算着去找莱昂修理一番,于是便这么一按,将星月放出了在眼前的空地之上。   星月是莱昂看着单月的设计图一点一点做的,这具机甲的每一个构造都被他铭记在心,可此时就连他都有些认不出这具机甲了。   他沉默着没说话,熟练地凑过去开了舱便检查,只单单这么看,他就能知道上头的主人遭受了多厉害的鏖战,他的眼神忍不住看向在下面勉强倚靠姜医生撑起身体的单星,好一会,终于下了机甲的他,低着头认真地说道:“星星,我检查了,机甲的损耗度有点厉害……在这么下去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哪怕运气好,坚持到战争结束,估计再也恢复不到曾经的巅峰状态了,现在物资也不足,我能做的只是帮你把它的关键武器修复好,破损的甲壳粘好,其他的……”   他想到了一个别的方案,忙说,“星,咱们医疗点还有备用的机甲,虽然性能比不上星月,但是也还能用……如果把星月先收起来,过后再修,应该能恢复最早的状态!”他是知道单星有多么珍惜这具机甲的,就单他跟着单星来铁玫瑰军团这些年,几乎每天单星都要对星月做一套全方位的护理,每天一大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爬高爬低地把星月清理干净,就像她的第二生命一样。   单星爽朗地笑了笑,看向星月的眼神却全是不舍和坚毅:“我知道你为我好,莱昂,你就把星月先修了吧,外出去救人的活,我少不了它的帮忙……”停顿了片刻,她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却又消隐无痕,只是往前走,手搭在机甲之上,“我相信姐姐不会怪我的,她也一定希望,哪怕真的坏了,星月也是在战场上战斗到最后一秒,而不是放在仓库里,做个最完美的摆设品。”   单星回过头,没有看机甲,她害怕她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把机甲藏到仓库,这可是姐姐设计出的第一台机甲……   从第一天,星月来到她身边开始,她就觉得每一次战斗就像有姐姐陪伴在身边,风雨无阻,无所畏惧,只是现在她却不得不,把姐姐送她的珍贵礼物就这么放弃了。   莱昂沉默地爬上了星月,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修理了起来,多年的交情让他很了解单星,他再多劝劝没准单星就后悔了,可他不能这么做。   ……   莱诺坐在议事厅里,往日里总是豁达笑着,有点傻大哥气场的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笑过,在议事厅的侧面摆着一个治疗舱,里头平躺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北极星军团的团长冯克志,前几日他才被人从前线被硬生生扛下来,千辛万苦才治了个七七八八,可终究没好全。   可就在昨日,异星不知是发觉了他们这边防守渐弱,竟然找准时机便发动了总攻,打得北极星军团是节节败退,他们不愿让冯克志知道这事情,生怕向来顶在第一线的他又冲到前头,这回冲上去,只怕再也回不来,可千防备万防备,莱诺没让人同冯克志说,便自己到了第一线,顶了冯克志的位置。   可在战争中无力关注后方的莱诺还是没能拦住消息的传播,一听到前线吃紧,莱诺快扛不住的冯克志直接把挂在身上的输液泵全都拔下,上了他的老伙计,又再次战了一把,他迸发出的巨大力量倒是要异星毫无预料下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可在异星终于暂时退兵之时,冯克志已经是连着机甲轰然倒下,就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莱诺,喝点水吧!”军团里的军师给莱诺递上了一杯水,他能看见莱诺嘴唇都有些皲裂地样子,若不是军医强压着莱诺必须休息,莱诺想必现在还在前线不肯回来,可是这休息也无济于事,自回来后,莱诺便像是这样一直黏在了议事厅,看着前线的场景念念有词,筹谋个不停。   莱诺点头向军师致谢,眼神往旁边看去,离军医要求他的最低休息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心中稍微松了口气,起码在议事厅里看到的转播状况现在还不算太差,可他有半颗心挂在了铁玫瑰军团那,那有着他的未来丈母娘和未来小姨子,从战友的角度,他不愿看到任何一个人的牺牲,从未来家人的角度,他更是怕极了有人离开单月会难过得无法承受。   他忍不住从空间纽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两个盒子,手不断在上面轻轻的摩挲着,那是个漂亮的小盒子,上面系着好看的缎带,正是莱诺自己系的,他已经研究了无数次,哪怕是闭着眼睛单手解,都绝对不会出现什么打结的问题,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上头,一动不动,刚刚还很沉重像是被封了石膏的坚硬脸庞好像突然碎开,嘴上忍不住挂上了一个微笑。   “月,如果我能回来,你就嫁给我好吗?”他将盒子重新放回了空间纽中,对自己喃喃自语着,按理他是不该带任何非军用物资到战场上来的,可他那天还是没忍住,如果真的有一天撑不住了,他也希望身边有能代表着单月的东西,那就算离开了也不会遗憾吧。   “莱诺!你得到前头去了!异星……又来了!”军医从外头冲了进来,医疗点里早就不存在什么床位、治疗舱了,就连地上都躺满了人,他有些苦涩,原本正是他要求莱诺要休息满六个小时的,只是……只是现在外头已经风雨飘零,一定要有人战出来。   “走!”莱诺没二话,一下站起身便往外头走,只是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躺在那满脸平和的冯克志,出了门后随着手上一操作,名为黑夜的机甲已经轰然站立在了眼前,他在进入机甲前,闭上眼,在心中忍不住说道。   月,保佑我,保佑我们,能顺利回家。   ……   在漫长的血色星路里,几乎每一刻都有交锋在产生,随着异星人的人海战术,联盟已经退了又退,甚至逼近了血色星路旁的星球边缘,可唯独有这么移动着的一段,反而是往异星那更近了两步,丝毫没有要退的意思。   异星人算是信了邪,怕极了那不怕死的铁玫瑰,当年原本异星已经把联盟压着打了好一段时间,眼看吞并联盟指日可待了,他们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横空出现一个铁玫瑰,铁玫瑰头回踏入战场时,就已经凭借自己非凡的能力压得异星喘不过气,更别说后来经验老道之后,一度让血色星路迎来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安稳,毕竟他们的命也是命,异星人也怕死。   对于异星人来说,最幸福的时光就是二十多年前铁玫瑰跑回家生孩子的那段时间,那时铁玫瑰走了,虽然星路上反抗挺强烈,但对他们来说依旧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只是铁玫瑰回复得挺快,才回去没个半年多,又杀了回来,这几十年来,铁玫瑰就像是笼罩在异星之上的一个女煞星,可止小孩夜哭!   像是他们异星,这子体可是寄生在母体身上长大的,等到繁殖后,母体大多会迎来削弱,在单静秋头回回去生孩子时,他们已经好一阵欢呼雀跃,回来的单静秋倒是确实比以前稍没那么无往不利,可等到单静秋又回去生二女儿,再回来的时候,迎接着异星人的便是升级版的女魔王,要他们吃力得很。   人海战术在血色星路里不管是哪一段都有天大的作用,可却唯独制服不了单静秋,这要他们一阵憋屈,却没地方说理,只得认了,选择在别的地方找突破口,可这单静秋倒是机灵,便也跟着他们主要攻击的地方到处跑,到处截胡,若不是有单静秋,他们没准都已经吞掉了半个联盟!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单静秋也已经累得厉害,她艰难地找了个时间的间隙,异星人总算消停了一会,不过以她的军事素养来看,这会的消停估计就是原来世界里那个让原身和单星牺牲在这片星路的那场总攻了,她大口咽着水,看起了其他地方的发展情况,只是这么越看,她便越发地忍不住苦笑,眼前场景不容错辨,分明已经是全线败退,眼看就抵挡不住异星攻击大潮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骂起了垃圾008,也不知道是到哪里找的混蛋系统,居然还带殉主系统的吗?牺牲一个她,成全千万家?   一边冷笑地,她的手一边没停,很快便切到了能连接到的莱诺和单星的镜头,镜头上莱诺和单星两人都在苦战,有些力殆,但是还算能撑得住,她忍不住抽着气,还好有幸运光环,一切都好,要她心里又平添了许多复杂。   她忍不住捂着胸口便笑了,经历过那么多世界的轮回,死亡对于她来说倒是不太可怕,尤其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保护这么多的人。   她也同样偷偷地在空间纽里夹带了个私货,那是小时候她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去拍的全家福,小小的单月像个小大人一样,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单星,单星就和现在的戏精是一个模子出的,正在用万分崇拜的小眼神紧紧地锁定着姐姐,而最后头的是她,小心翼翼地伸着手绕过单月,生怕这孩子被那时候有点分量的单星给一下压倒。   她想,她大概不会后悔,也不会遗憾,只是有些不舍,有些担心在她离开后,孩子们能不能快乐的生活。   单静秋拿起通讯器发送出了信息,很快,她刚刚发出的信息已经收到了回复。   铁玫瑰单静秋:老伙计!听说你撑不住了,是不是还得靠我!   北极星冯克志:我,还没倒呢!   铁玫瑰单静秋:到了我们该发光发热的时候了,老家伙,你准备好了吗?   北极星冯克志:早就准备好了!   关掉通讯器的单静秋笑了笑,远远地看去便能看到血色星路上的点点细碎星光,看起来分外地美,只可惜这份美丽已经被血色遮掩掉了大半。   不过一切很快便要画上句号了。   与此同时,北极星军团和铁玫瑰军团所有的领地、军部的联络器上同时发出了信号,两个军团的军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方案,虽然措辞稍有不同,但表示的意思却如出一辙。   “来自军团的最高命令,请掩护所有学生、新兵撤离战场,回到主城,请医疗点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掩护伤员、医疗员、机甲建造师回城,请年龄小于六十、入伍年限低于十年的士兵自觉撤离……以上,是最高命令,请立即执行。”   “战场上没有质疑,只有执行!”   一声令下,哪怕是最嚎啕大哭不愿意离开的士兵也流着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片战场,他们已经遍体鳞伤,却一刻也不愿停下,可在命令面前,他们只能服从。   这是北极星军团和铁玫瑰军团早就商量好的b计划,一旦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学生、新兵、后勤先走,垫底的为两个军团的军团长及部分老兵,b计划又被私下叫做绝境计划,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是绝对不会实施的。   单星木着脸,她的机甲上载着不少的伤兵,这些人中有许多已经连自行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些日子来两个军团几乎是不计伤痛、不计机甲损害程度的去填补着阵线,若不是军团长们下了死命令,也许早就有死亡人数出现,可用尽全力保存住他们生命的两个军团长,现在却像是两座丰碑一样站在后头,屹立不倒。   “阿星……”莱诺驾驶着已经看不出模样的黑夜,一下到了单星身边,他喊了一声单星的名字,却又不敢再喊,他们心里头都明白这b计划到底代表着什么,想到还在后头应该一无所知的单月,莱诺便忍不住心头一痛,不敢回去。   单星已经看到了莱诺出现在视野里,可她却一句话也没说,此时的她连流眼泪的权力都没有,她要做的,便是按照妈妈的要求,先把伤兵们送回最该去的地方。   ……   单月已经坐上了联盟的快艇,而坐在她身旁的是老所长,两人坐得挺不舒服,因为这是一艘货用飞艇,此时他们身后载着的是足够能坚持两个军团半天使用的武器子弹,两人的眼睛全都红得厉害,研究所上上下下共同熬了几天的夜,哪怕是最不稳定的时候都敢冒着风险做,因为他们心里比谁都要更清楚,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和生命赛跑!等好不容易快把产品生产出来的他们,接收到的却是和前线失联的消息,原本能转播的工具早就已经失去了充能,前线的所有能源都紧着机甲用,哪怕是联络也要先保住军用联络线的使用,早就顾不上这些了。   不过昨天刚从前线被送回来的伤员倒是没说什么,只说前线战况焦灼,目前主城里几乎每一家医院都排满了预备献血的人,恨不得把自己身上一半的血液都抽出来帮忙。   从新闻播报里采访的伤兵和各种渠道知道目前情况尚未太遭的老所长和单月根本止不住焦躁的心,待到准备的子弹物资总算能装满一辆飞艇,两人便跟着飞艇出发。   “单月!”老所长忽然从沉思中摆脱,这几日来他又老了很多,“我也要谢谢你,这回你的发现、你的突破,将能改变这场战争,甚至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单月笑得有些苦涩,手紧紧地抓着:“只是太晚了,如果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   老所长只是如是说道:“从第一天你进研究所,我见过单将军,她就同我说,就当你是普通的研究员一样对待,她告诉我,你一定会让我惊喜,因为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她相信你!那时候我想,世界上做人父母的最是盲目,丝毫不考虑实际情况,做研究可是要倚靠天赋的,哪能说出成绩就出成绩,没想到,到最后说对的却是她,不是我,你的确非常优秀!”   单月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哪怕是来自老所长的认可都要她没法转移开注意力,忽然她的眼神被前头像是一片有色云朵一样飘来的成群机甲、飞艇给吸引了,她能看到上头印着的铁玫瑰和北极星的旗帜,她手忙脚乱地操纵着飞艇发出了信号,在闪烁中两方终于是汇聚在了一起,停在旁边的一颗小小中转星球上头。   单月顾不上老所长,一下从飞艇上便跳下,努力张望着想看看有没有熟悉的身影,也想问问前头的情况,却发现出现在眼前的几张脸看起来都分外地沉重,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思想不要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也许只是因为受伤、也许是单纯不喜欢战争……也许……   忽地,她的眼神终于被彻底地锁住,就在视线的前方,一前一后地从机甲上走下的一个是莱诺、一个是单星,他们俩身上都是伤,满脸疲惫,要她含着泪便飞速地往前跑去,直接站在了两人面前,打量着只是一个多月不见,却瘦出形的二人,心疼得一抽一抽,终于是恍恍惚惚地便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可这问题才问出,她突然又想起身后的东西,忙激动地比划了起来:“星!莱诺!我们研究所最新的研究成果,专门针对异星人的武器!我们准备了两个军团半天量的子弹,主城里研究所还在继续准备,只要一够就会往这里送!”她眼神发着光。“我们试验过了!无论是异星人还是异星的星甲都不成问题!能增强原本子弹十倍到一百倍的威力!”   “真的吗?”单星和莱诺还没有说话,从旁边窜过来的铁玫瑰军团军师直接出现,一把抓住单月,甚至用了点力,让单月下意识地一抖,他发觉自己用过头了力气,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认真地问道,“是真的吗?”   在单月点头之后,他的双眼直接留下了泪水,转过身去紧紧地抓住莱诺和单星两个人:“你们现在立刻把飞艇上的东西带去前线!就现在!不然来不及了!会来不及的!”   他话还没说完,单星和莱诺刚刚的疲惫样子似乎已经一扫而空,两人以最快速度到了飞艇前头,连同老所长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往机甲上头装载着一箱又一箱的武器,而后便是腾空而起,直接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单月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可莫名的恐惧几乎要她喘不上气,她紧紧地抓住了前头同样恍惚的军师:“你告诉我,怎么了!”   军师舔了舔唇,面对着单月惊惧的眼神,缓缓地低下了头:“我们用了b计划。”   “什么b计划!”她忙追问。   “老兵和团长垫后,我们撤离……保存希望。”他艰难地一字一句地把话吐出,而后便是低着头不敢直视眼前神色痛苦的单月。   “你说什么?”刚刚眼看着单星和莱诺直接把飞艇东西搬个精光的老所长才刚颤颤悠悠地走到了前头,闯入耳朵的便是军师的这番话,他闭了闭眼,好半天哽咽地又问道:“冯克志呢?冯克志在哪?”   军师认真地看了看,难堪地扯了扯嘴角,他到这下才认出眼前的这两人,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的他终于是把话吐出了口:“单将军和冯将军……一起垫后。”   ……   单静秋此时和冯克志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看着彼此好半天突然笑了,冯克志甚至笑出了眼泪,年纪挺大的他看着这个一直压着他一头的后辈,却从来没想到,两人竟然有一天不只是要并肩作战,还要并肩送死。   冯克志的手有些抖,轻轻地敲在桌子上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胜利,永远都是要牺牲的。”   “是的,还好,我们还能选择牺牲什么。”单静秋也笑了,笑着点了点头,半倚在桌上站着的她神色放松。   “瞧瞧我这老胳膊老腿……”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由于这段时间来屡屡受伤已经不太中用的腿,“还好,还能派得上用场,给这些年轻人们留点未来。”   “走吧?”单静秋头轻轻一侧,也站直了身影,便往外走去,而身后的冯克志也悄悄地跟上,两人之间没再多说什么,却还意外地挺默契,他们俩的机甲都破得厉害,暗红色的铁玫瑰和金黄色的北极星,并肩而行的机甲飞驰得很快,哪怕上头布满了久经战场的痕迹,却丝毫不影响他们此时的轻灵操作。   很快,他们便到了异星设置的屯兵营,由于他们所居住的异星和血色星路有些距离,这些年来他们将大部分战斗力最高的异星战士都放在了屯兵营之中。   单静秋操纵着铁玫瑰,伸出手轻轻地拍击了下机甲的胸口,对面的北极星也跟着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虽然隔着机甲,她想两人此时的表情应该都是一样的豁达,一样的放松的吧。   铁玫瑰身上就像燃烧起了一股火焰,原本沾染着的暗红似乎也被燃烧了起来,渐渐地褪去,旁边的北极星也重新闪烁出了惊人的光芒,不用做任何信号,两人便是冲着屯兵营,飞驰而去,有刚出屯兵营的异星人终于发觉到外头的不对劲,可已经太晚了。   飞速而至的光芒带起的是足以照亮整条血色星路的耀眼爆炸光芒,一瞬间如同白昼,永无黑夜。   年轻的火种永存,生命的希望不熄!而垂垂老矣的火焰依旧在燃烧。   ……   当单星和莱诺终于落到了医疗点时,看到的便是被留下的那些老兵,面向着那片被照耀得光亮的地方敬着军礼留着泪的模样。   看着那片光,单星知道自己来晚了,可所有的狼狈这下都得尽数藏好,因为战争还没有结束,她强撑着同莱诺一起将后头姐姐千里迢迢送来的武器装备好,带着一并老兵上阵杀敌,他们的战争尚未结束。   这场战斗持续了许久,等到终于转播的信号能够连上的时候,出现在新闻频道上的便是两张年轻又坚韧的脸,他们浴血奋战,有人受伤了便往主城送,伤口好个大半便包扎好重新回到前线,只是最难啃的那块骨头已经在那夜消失无踪,他们只需要将异星最后的力量彻底打退,便能保护血色星路至少一百年的平安。   单月和老所长已经到了前线,联盟派人来劝了几次,拦不住他们便也放弃了,于是两人便在医疗点这帮忙做些子弹充能的工作,只是他们两常常都不肯多说话,低着头什么也不做,军人们是认得他们的,每回见到他们都偷偷地在他们身后敬个礼。   战争比想象中的漫长,单月便这么看着妹妹一点一点地从戏精的样子变得坚韧,而自己的未婚夫也变得果断。   不过还好,黑夜总会过去,在黎明之夜后一年,这场几乎看不到头的战争总算画上了句号,异星几乎所有的中坚力量都被消灭殆尽,他们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领地,并保证在未来不再侵犯新地球。   而这场战争中,被登载在牺牲名单中的只有两位,他们的名字被并排写着。   单静秋,铁玫瑰军团团长,卒于黎明之夜,她的生命是一团不熄的火。   冯克志,北极星军团团长,卒于黎明之夜,他的生命带来破晓的晨光。   医疗点中已经很久没有充满着欢声笑语,而在此刻围绕着电视,众人已经是又哭又笑。   那个同样播报了长久的战争新闻的女主播依旧站在那,此时嘴上挂着笑,眼里含着泪,哽咽地说道:“战争结束了!战争终于结束了!”   单星已经紧紧地搂住了单月好久好久,很长一段时间来一直保持着坚毅神情的她随着这句话眼泪决堤,终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将自己彻底埋在姐姐的身上,而单月则用力地搂住妹妹,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妹妹便像是全世界一样。   莱诺在莱昂的推搡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单月的面前,咽了咽口水,已经做了一年军团团长的他,可以说是挥斥方遒,可此时就像是个小媳妇一样低着脑袋,手在空间纽里头摸了老半天,终于摸出了两个戒指,不过这回和之前不一样,没有出错,他一下将戒指上的丝带解开了,手不断发着抖,若是让那些被他打得要死要活的异星人看到,一定以为他是被人附身了。   莱诺的手抖得就像筛子一样,好不容易将戒指颤颤悠悠地举了起来,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身后的弟弟恨铁不成钢地冲着他小腿便是轻轻一使劲,他直接单膝跪了下来,死命咽着口水,好半天才说道:“月月,嫁给我好吗?和我结婚好吗?”   单月有些慌张,眼神对到了单星,可单星这回只是往前一步,又抱了抱自己的姐姐,附在姐姐耳朵旁边便说:“姐,我希望你幸福,只要你觉得幸福,我永远支持你。”而后便是乖巧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给姐姐和莱诺留下空间。   旁边的老所长近来状态也恢复了一些,坐在轮椅之上的他也跟着笑:“我想,我很乐意给你们做主婚人!”   莱昂更是一人切换多角,一个人将手掌鼓出了千军万马的尽头,嘴巴上小声地喊着:“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单月红着脸低下了头,手慢慢地伸向了前头的戒指:“我……”   “我想,应该要先让我同意吧!”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单月伸出的手,这要人刻在脑子般熟悉的声音让他们几个惊愕地把头转来转去,找不到人,可终于这慌乱的目光还是锁在了同一个方向。   “老爹,你现在还做别人的主婚人,你不是说要做一辈子的研究所所长吗?”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叫唤着老所长的声音挺欠揍。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已经“死亡”了足足有一年的单静秋和冯克志,两人状态很好,直接穿过了人群然后到达了家人面前。   一年前的单静秋抱着对008最后的信任,默默地给她和冯克志兑换了两个幸运光环,原本打算是死得“好看”一点,总不要死无全尸要女儿难过,可没想到当初的这一爆炸,虽然引爆了现场,可两人被机甲中的驾驶舱保护着,被爆炸波冲到了旁边的星球上去,倒是没有受伤。   至于为什么长达一年才终于回到这,这就又得骂骂008了,命是保住了,可这机甲没了,两人在荒芜的星球上过了一段时间的野人生活,生生地就靠两个破烂驾驶舱和星球里的天然物品还有系统里面的作弊工具,总算“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这。   单静秋笑着冲女儿张开了手:“你们不想我吗?”然后就这么看着两个女儿一下扑了过来,明明都是大人了还像是个孩子一样在她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不断拍着两个孩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们啊你们,一个军团长,一个厉害的研究员,哭成这样多丢人呀,是不是!”可两孩子竟是异口同声地冲着她喊:“我们就哭!”然后趴在她身上继续哭个没停。   而旁边的老所长已经是站了起来,抡起轮椅便往冯克志身上砸,冯克志只是笑着闪避着,生怕自家老爹闪着腰,可这笑着笑着两父子终于是对着掉下了泪,老所长把轮椅放在地上,狠狠地锤了冯克志一拳,虽然他也没什么力气,可锤完后竟是落下了泪:“你还知道回来啊!”两父子也哭成了一团。   莱诺和莱昂站在后头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感慨万千,好半天才叹了口长长的气,莱诺笑着说:“真好,对吧?”   莱昂用力地点了点头,手已经搭在了哥哥的肩膀上,经过了战争后,他最庆幸的便是家人都在:“是啊,真好……”   正当两人感慨万千的时候,莱昂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哥哥那一凑,幽幽地便说:“哥……你的求婚,是不是又失败了。”   莱诺身体一僵,面对着眼前哭成一团的两家人,感觉自己也快落泪了。   一定是太感人,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就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其实本来有一种冲动,让静秋直接进入新世界的,不过想了想好像这样最圆满(其实是感觉会被打),所以就在这里画上句号啦!   明天要开新世界了,大家可以点播你们想要看的新世界~希望能让你们看的开心!番外也提供点播,其实这个世界的番外都是我想到什么写什么啦!大家偶尔可以告诉我你们对什么有兴趣啦!   马上月底了,性感阿花想等浇灌!在线等营养液!想把你们的都偷走狂奔!   另外今天可能还是会有虫,顶着锅盖跑,明天改,好晚了有点累,么么哒   =   番外:   1[单静秋的小剧场]   单静秋似乎从漫无止境的梦境中醒来,以为睁开眼便要来到的是黑暗空间,却发觉旁边竟是一片荒芜的地面,从驾驶舱出去,发觉不远处竟然还有一个驾驶舱,她快步往前,一下在里头发现了熟悉的人,她连忙把冯克志叫醒,声音激动,忍不住在心里头感谢着008,万万没想到这幸运光环挺好用的。   醒来的冯克志沉默地同她对视了好一会,终于是激动地跳了起来,等好不容易恢复心情,激动地便追问:“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单静秋有些懵:“什么怎么办?我们回去呀!还能干嘛?”   冯克志更懵,环顾四周,好半天才指了指两个驾驶舱:“要怎么回去呢?”   “就这么回去呀!”单静秋翻了个白眼才翻到一半,终于反应了过来,这驾驶舱就是一个圆形的舱,嗯,换句话说就是你从飞机上拆俩座位下来就想上天吗?   看着周围渺无人烟,完全纯天然的场景,她的心中是一片沉默,难道她进入的是传说中的荒野求生系统?陷入沉默的单静秋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定是008的错!没错了,就是他!      2[依旧是莱诺的论坛]   主题:大家好,你们猜对了,我的求婚又失败了,我可以再求婚一次试试吗?   主楼:之前大家说我求婚不一定会顺利我还没相信,结果居然又又失败了,都说事不过三,是不是我再求婚一次就能成功啦!   1l:我先来!一楼先哈!哈哈哈哈哈哈!   2l:嗯,亲爱的楼主,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事不过三的意思是,如果你求婚到第三次还被拒绝……就彻底没戏啦!   12l:lz你是我见过秀恩爱里头最清新脱俗的!像你这样的秀恩爱我还想要看!   22l:没事的楼主,失败是成功的妈妈!求婚失败也是求婚失败的妈妈!相信自己!   26l:话说lz这回求婚失败还是因为弟弟吗?不如杀了弟弟祭天吧!感觉能成!   楼主回复26l:不……这回是未婚妻的妈妈……不过她应该……也许……大概不是故意的吧?   29l:给lz点蜡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还能失败一次!   32l:lz!我感觉你求婚不能成功了!不如把戒指转卖给我吧!高价回收戒指!      3[孩子]   当女儿呱呱落地,单月躺在病床上温柔地看向刚出生的孩子时,外面已经几乎要打了起来。   单星:我不管!我姐姐的孩子我要给她取名字,我都想好了!跟我们家姓叫单辰!日月星辰!超棒,一听就是一家人!   莱诺(超愤怒):我的女儿我早就取好名字了!要叫洁茜·亚伦!   单星(更愤怒):不行!四个字多难写,两个字多好!你这名字一听就特别难听!不像是我取的那么好听!   莱昂:你们都别吵了,我来取,要不就叫做艾琳娜·亚伦怎么样!   莱诺&单星:(异口同声)你取的超级难听!你走!      4[孩子,上辈子]   当女儿呱呱落地的时候,单月脸色有些白,连年的战争消耗了她的体力,她看着女儿小小的身体,心软成了一片,旁边的丈夫很是激动:“月,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单月沉默了很久,看向了丈夫:“叫她星好吗?”   于是莱诺和单月便有了一个叫做星·亚伦的孩子。   单月笑着靠在了女儿的头上,轻柔地亲了亲她:“你知道吗?星这个名字,代表着一个非常好非常好,妈妈非常爱的人哦!”   还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星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流出了哈喇子,睡得安稳。 第123章 从亿万富翁到亿万负翁(一)   岁月流逝, 一代人替一代人。   在异星被彻底打退后,新地球迎来了发展的巅峰时期, 就像坐上了高速发展的列车,一路疾驰, 后世称黎明之夜是一切的转折点,也就是从那天起,一直在异星步步紧逼下小心防守着的新地球, 终于反守为攻, 彻底将异星人击回老家,少了外敌环顾的新地球, 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迎接发展。   这段变革与发展的时光, 被后世称为群星闪耀之时,而这名字的来头正是因为在这段时间之内涌现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向往的天才们,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从铁玫瑰之星单静秋开始的单家一代和继承了北极星之星的莱诺一家。   他们并不是因为生在辉煌的时代而显得闪耀,而是用他们的力量铸就了辉煌。   经历了几千年后,后人依旧时常会在论坛、社交网站上感叹, 恨不能出生在这样一段伟人频出, 天才不断的时光里。   在没有战争之后, 联盟的娱乐产业也高速发展, 而在后世里的电视剧改编中,最经常出现的人物便是铁玫瑰之星一家, 按照网友们的话,就是单家人根本就是玛丽苏本苏,要人欣羡嫉妒得不行, 因此围绕着他们一家的种种遐想和改编更是数不胜数。   而近日来刚播出的电视剧《星月》,才刚播没几集,就已经引发了网友的无数吐槽。   主题:大家看过史上第一玛丽苏神剧《星月》了吗?编剧疯了是吗?   主楼:lz昨天晚上才刚登陆星网,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语还写得挺牛:“她掩盖在妹妹的光芒之下,一度泯然众人矣,却没有人知道,她那双平静的眼神后掩藏着多少惊人的力量。”   我想着这又是什么神剧,结果才点开没看两集,就快吐血身亡了,不过怕冤枉它,我还是特别顽强地从头看到尾,现在总算能斩钉截铁地告诉大家,这是一部大烂剧!   首先为还没看过这部神剧的伙伴们介绍一下电视剧的内容,当然也是日经了,这又是一部怀着yy心理幻想群星闪耀之时的瞎扯淡电视剧。   女主人公是联盟第一研究员单月,这大烂片讲述的是单月自小没什么天赋,被“极品”妹妹单星压制得无处藏身,不过她心地善良,不和妹妹计较,妹妹却步步紧逼,要她无处藏身,一毕业之后便离家到研究所去工作,她经过了重重努力(电视剧中当然是灵光一闪、灵光一闪、灵光又一闪)终于取得了种种研究成果,然后还带着研究成果千里救妹,终于感化了恶毒(做个加重号)的亲妹妹,成就了传奇人生……   看完这部电视剧,我已经往我们学校单教授的邮箱投递了投诉信息,坐等垃圾电视剧制作平台被告到破产。   5l:6666,刚刚我过去稍微扫了一眼电视剧,几乎是看到目瞪口呆,不是,就算是小学生也学过基本的历史吧?如果我没记错,单月应该是上大学开始在大学期间就挺有点小名气,毕业没多久还取得了联盟当时的大奖,是单将军为她颁奖的……这么一个响当当的传奇人物,泯然众人矣?无处藏身?没有天赋?   11l:作为单星将军的粉丝,表示暴脾气忍不了,就在两百年前被单家后人公开的,单星将军从小到大的日记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我永远忘不了我开开心心地买回日记,看着单星将军从小写到大,每天的什么“姐姐今天抱我了”、“姐姐给我讲故事!”、“把姐姐送我的小兔子玩偶弄脏了,不开心!”、“居然有男人想抢走姐姐!”……哪怕是当年黎明之夜前,除去战争和对单将军部分的描写,日记里都还时不时地得写“想姐姐了”……编剧摸着自己的良心,不会痛吗?   18l:我估计掏宝的店家最生气了,到现在咱们联盟最热卖的不还是什么[送小孩姐姐最好的礼物,单星将军小兔子玩偶同款]、[我和姐姐的那些年:单星将军日记精选]、[送给情人姐妹父母最好的礼物,单家同款机甲碎片]……23333,到时候大家真以为两姐妹关系不好,怕是这些东西都卖不出去了。   21l:也是非常心疼单将军一家了,咱们联盟现在是没戏可编了吗?什么冯克志将军苦追单将军不得的天雷爱情剧(分明两人相差了七八十岁)、穿越到单月身上,莱昂莱诺都爱她的玛丽苏神剧这些都已经够让人无语了,现在甚至还不是标榜着原创幻想,直接来个歪曲历史了?   300l:lz又回来了,电视剧已经封掉,单教授已经回复我的信息,他委托律师上诉了,不过单教授也和我说这些年来改编得有点多,他已经和联盟申请先封禁一段时间的非官方改编啦!希望大家去了解一下历史,了解一下超级可爱的单家人!吃我一发安利,你们绝对不会后悔!封楼!   ……   未来人的寿命很长,老化也慢,单静秋足足活了两百二十岁才走向生命的尽头,可以说在人生的后半程她一直都在享受着安逸的生活,继续陪伴着两个孩子,作为联盟传说的她还过上了照顾孙辈,含饴弄孙的生活。   单月继承了研究所老所长的职位,研究方向从军事到民生,一步一步,带着联盟往另外的方向高速发展着,就像古地球时候的发明大王一样,在那时几乎每一项科技的发展都和她的名字离不开。   她的丈夫莱诺则继承了北极星军团的职位,依旧驻守在星路,也帮忙进行着周边荒芜星球的开发。   铁玫瑰军团在单星的带领下迎来了转型期,在新地球周边再无敌手之后,她便带领着军团将驻地逐步移动到了内城,兼任起了城防维护的工作。   而莱昂,在艰辛的漫漫追求路后,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算把不开窍的石头给捂热,同单星踏入了结婚的殿堂,那时他已经是联盟中最厉害的机甲建造师,好几回还到其他星系去进行交流,堪称国宝。   在单静秋照顾下的两个孙辈,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洁茜并没有继承父母的衣钵,而是从了政,父母的资源在政界里几乎为零,只凭借自己的努力一路向上,她那时眼神很清亮,同有几分担忧的单静秋说道:“外婆,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你们一起努力维护住的联盟,我才不要看别人破坏,我想要亲手带领联盟往更强盛的地方发展!”   单静秋想来想去还是点了点头,选择了支持,而洁茜确实没让任何人失望,她成为了联盟的第一任女总统,彻底带着联盟起飞,并走向了对外交流,在星际中占据话语权的未来。   而单星和莱昂的孩子单辰,说来这名字还有点渊源,原本单星是铁了心要让孩子叫做单日,看不过眼的单静秋及时出手,总算拦住了单星的“冲动”,起码给外孙留下了个还算能听的名字,而这孩子一出生可不像单星这么“活泼”,一直挺腼腆,毕了业便进了大学做学术,编纂了多部教材,成为了后世入学的孩子们闻风丧胆的“恶魔老师”。   单静秋自是没有遗憾的,看着孩子们个个出类拔萃,毫无遗憾地努力着过了自己的一生,接下来的人生也应该没有太多忧虑的她到离开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躺在摇椅上闭目安眠的她,就如同进入了一场美丽的梦境,只是这回真的没能再醒来。   “任务一:让单月和单星幸福,已完成。   任务二:对待女儿一视同仁,保护单月,已完成。   任务三:挽救人类,打败异星,已完成。”   ……   在单静秋再度惊醒的时候,她正趴在一张木制电脑桌上头,电脑桌是浅黄色的,桌面的木头是整齐的横木条文,被压在手下的是一本已经卷了边的笔记本,上头有潦草的笔迹写了满满的对不起,有一些字迹已经由于落了水模糊,能看出来模糊掉它的水渍是一点一点地,就像是眼泪。   不,正是眼泪。   看着这本子的单静秋陷入了莫名的怅惘,世界上如果一切事情都能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就好了,只可惜时常是,不得不、不得已。   她忍不住回想起之前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神色恍惚的中年妇女,心中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回的故事世界还是个言情小说世界,这本小说的名字叫做《男友他有白月光》,讲述的是家境贫困的女主遇到了心有白月光念念不忘的豪门总裁男主,两人经历了重重困难终于走到了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的圆满故事。   故事中除却男主的家境、挑剔的未来婆婆外,最大的阻碍,便是男主心中那位过世的白月光,左妙妙,也就是原身的女儿。   原身和丈夫左红军是遇到了好时代,及时地看准了房地产事业的他们很早便是从拆迁发了家,一下从城中小居民变成了百万富翁的他们俩夫妻没有坐吃山空,而是直接一狠心拿分来的房子贷了款,一并投入了拆迁款进军了房地产事业,恰好遇到了房价高涨的年代,他们直接乘着这股东风赚得盆满钵满,一下赚到了亿万身家,算是走入了s城的上层社会,虽然偶尔还被人说是土暴发户,但毕竟财产在那,也算是一朝鲤鱼跃龙门了。   左红军虽然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但人到中年,两夫妻也终究是不太合,尤其是这经商理念想法不同,原身已经不愿意再去冒险,只想着守住现在的家财,好好过日便足矣,可左红军认为这正是继续发财的好时机,没有风险哪有利润,两人争执了许久,还是顺了左红军的意,继续把钱往里头投,而这发展态势倒是和左红军说的没二样,仅仅几年家里的财产又是翻了个番,叫人红眼。   因为父母发家,所以左妙妙至初中开始便是在s城里的贵族学校念的书,也因此认识了男主路天朗,少年和少女感情懵懂,尚在萌芽,没有挑明,但是渐渐地凑在了一起,成为了朋友,一直到高中毕业那年,路少朗也和左妙妙挑明了心事,两人水到渠成的走到了一起,也主动同家里人说,无论是左家还是路家都没反对,乐见其成,还希望两人大学毕业后能一起去国外留学。   可一切的转折点就发生在左妙妙大三那年,原本打算在大四订婚的她已经开始在妈妈的帮助下筹备起了结婚的东西,原身想着要给女儿买套房子做婚房,还想买车,可正打算用钱的她,到了atm机插卡一查,这才发现留作家庭流动资金的银行卡中,几百万的存款已经不翼而飞,里头只剩下六千不到,因此平时从不大手大脚花钱的原身倒是未曾发现过。   惊愕的她慌张地给丈夫打了电话,这才知道,原来一切全完了!   丈夫投资的一个新的地产项目,是贷款投的,可是在兴建过程中,项目遇到了挺多问题,更倒霉的是,直接遇到了政策变更,仅仅是审批之类的流程都花了先前的一倍多时间,可贷款哪会等人,拖一天是一天的利息,左红军思前想后没敢和家人坦诚,又有点赌徒心理,觉得只要撑住一定能发财,便拆东墙补西墙。   一开始是偷偷地把原身手里的卡钱给提了出来,然后便是动手动到了女儿的教育经费,原本只是想先挨过这段时间的他,却发现这漫长的时间怎么挨也挨不过,等到亏空越来越大后,他红了眼,开始从外头借钱来继续还利息,背着原身便是在亲朋好友那借了个遍,甚至刷了挺多钱信用卡,截止到原身发现为止,已经在外头借了近两千万。   发现这事情的原身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她开始同丈夫商量着卖房卖车变卖家产,将家里头的东西都往外倒卖,可没想到人倒霉起来喝水也塞牙缝,正当他们要卖房的时候,房价大跌,原本能堪堪还上除去贷款外外债的房子,此时竟然卖不出价,被这么逼着逼着,左红军没忍住,直接在外头借了些高利贷,等到原身忙里忙外试图处理的时候,才发觉这回是真的完蛋了。   无论是信用卡还是高利贷,个个请了催债公司上门催债,甚至还到门前泼油漆,天天堵着门不让人出去,听闻到风声的亲朋好友个个上了门,急着止损,可却发现这两夫妻还真是口袋空空,没有半分钱了,最后是在那破口大骂,两夫妻总算是闹了个众叛亲离。   当然,对于女儿他们是绝口不提,试图糊弄过去,毕竟还是老观念,总觉得是大人的事情,不愿意牵扯到孩子,可等到左妙妙放假回家,得,一切全瞒不住了,毕竟家里的房子已经贱价卖了出去,车子也抵押了出去,两夫妻更是辗转租房,生怕被追债的人分分钟堵在门口,回到家的左妙妙紧张追问后,才终于从父母口中得了实话。   而这时候,两夫妻破产的消息也已经在s城传开了,路家原本情况就比左家要好些,底蕴也足,哪里容得下这样破产一门亲家,当即把回到家的路天朗堵在了家中,劝了又劝,说白了就希望儿子自己搞清楚状况,主动同左妙妙做个切割,一刀两断,当然路天朗是不愿意的,可他直接被父母锁在了家里头,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出也出不了门,路家父母把儿子关好之后,直接联系上了左妙妙,连面都没见,在微信中通知对方婚约解除的消息,路母是这样说的:   “妙妙,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阿姨也挺喜欢你,也把你当做未来儿媳妇看待,可你现在也要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毕竟就是个无底洞,把阿姨和叔叔这么些年来攒的钱全霍霍了,也没用,基本上就等于白瞎,天朗毕竟是我们的独子,我们希望这孩子能一生顺遂,好好的过日子,我想你是明白阿姨的心意的,阿姨也祝福你好,祝福你以后找个好人家!”   而后给左妙妙转了一万,把她拉黑了事,左妙妙知道,路父路母没错,普天之下哪有父母希望孩子不走大路偏要去走什么崎岖小路,如果路天朗和她在一起,分明是生生地在原来顺畅的人生里加上关卡,正因为明白,她也选择了放弃,可这份明白不能要她不难过。   将这一事实通知了父母的左妙妙,见到的是母亲的歇斯底里,原身恨丈夫为什么就这么想着赚钱,丝毫不为女儿想想,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这不只是贫贱,这已经是负债累累,两人每天东躲西藏回家便是吵得天翻地覆,原来便只剩下亲情的感情终于是荡然无存,夫妻堪比陌路人。   毕竟现在已经没有父母债务子女偿还的规定,原身想到法院起诉和丈夫离婚,能承担的部分少些是少些,然后带着女儿另外找个地方生存,她虽然心底有几分知道丈夫其实也没有大错,可面对已经酿成的苦果,她恨到了极点。   可她的这番劝说没能得到女儿的支持,左妙妙虽然对应接不暇的人生招架不住,可要她直接把父亲丢下她也做不到,原身在精神压力之下有些崩溃,直接抛下家中种种,跑到了外头,躲避到了还肯让她隐藏的娘家人那,那时压力大到极致的她,只想藏一会,先喘气一会,却不知道家里的事情更是急转直下。   一直苦苦支撑,试图寻找办法还债的左红军面对女儿婚约被解除,妻子不堪压力,精神失常直接离家出走,东躲西藏堪比败家之犬的人生,他不明白他没有奢侈、没有浪费、没有乱花,生意一朝失败,怎么就成了这样,他发觉这已经到了谷底的人生他竟是找不到半点办法解决,恍恍惚惚之下,他终于是决定从高楼上一跃而下,一了了之。   原本躲在亲戚家中的原身,听到丈夫离世的消息,恨极怨极,也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想,只要她和丈夫都死了,一切都不会再牵扯到女儿,也和女儿无关了。   努力振作精神到外头到处打零工,虽然明知道自己做的是杯水车薪还在努力的左妙妙一回家,迎接到的便是父亲和母亲双双离世的消息,她为两人收整了尸骨,火化后连墓地都买不起的她只得把父母寄存在殡仪馆中。   她选择了离开这座城市,从此没有消息,原本以为这家人是跑了路的众人心怀愤愤,却在之后每一年收到了来自左妙妙的转账,直到还清利息为止。   一直到暑假结束才被父母放出来的路天朗,接收到的便是左家父母离世,左妙妙失踪的消息,遍寻女友不到的他从此变得不爱说话又冷漠,一直到遇见和左妙妙有几分神似的女主后,才逐渐敞开心扉,两人水到渠成后遭受到了来自路家的反对,好不容易经过路家人的考验后,他们的感情又经波折。   原因是左妙妙终于把父母生前那些债务还了个干净,回到s城的她到殡仪馆去为父母上香,遇到了路家叔父过世火葬而到殡仪馆的路天朗,路天朗以为是自己看错,四处追寻,想问问左妙妙现在过得如何,却因此和女主再生波澜,一度分手。   当然,最后故事的男主角一定会和白月光划清界限,路天朗终于在和女主分开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中对于左妙妙有的是那份执念、不愿放弃,而女主则是在正确的时间遇到的正确的人,才是那个他真正要度过一生的人。   路天朗和左妙妙见了一面,看着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眉眼间多了许多疲惫的左妙妙,他想了许久,只是问左妙妙需不需要金钱援助,在左妙妙拒绝后向她送出了请帖,告诉她,他现在遇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希望未来左妙妙也能幸福。   左妙妙并不是个死缠烂打的前女友,她只是笑了笑便挥挥手同路天朗告别离开,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席路天朗的婚礼,小说《男友他有白月光》中的最后这样写道:   方敏敏的手中有汗,她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明明站在酒店门口的她应该只要美美地欢迎来宾,鞠躬问好的,可是她却忍不住四处张望,生怕错过那张她刻到脑子中的脸,她总觉得这份幸福还没有落地。   可是等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那个人,在走近等候室前,她忍不住问旁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没来吗?”她并不用说出那人的名字,因为他们俩都明白。   路天朗被问得一愣,看向妻子不安的脸,笑着靠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庞,亲昵地说:“我没注意,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只要我们俩在就好了不是吗?”他的手搭在妻子的肩上,给她力量,“你也要给我一点信任,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好吗?”   方敏敏愣愣地看着丈夫,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终于感觉到那颗四处漂浮的内心落到了实处,她想,她抓住她的幸福了。   ……   故事中左妙妙的戏份已经到此结束,故事外她的人生也从此告终,这些年来支撑她一直努力的信念便是一定要帮父母把钱还清楚,她不希望父母哪怕死了被人提起来也是嗤之以鼻的对象,而这些年来她早就失去了幸福的能力,什么爱情、家庭是想也不敢想的,其实哪怕路天朗真的想要重新和她在一起,她也不会同意,只会默默地选择离开。   给父母和自己置办好墓地后,她在荒郊野外找了个废弃的小屋,选择了烧炭自杀,定时给朋友发去了信息,委托对方帮忙报警,将自己仅剩下的一点钱全都捐到慈善机构,终于是长眠在那个无人知道的午后。   原身死后渐渐清醒,当初正是由于精神压力大之下产生的抑郁情绪让她一时轻生,她原本希望的是她的离开能让女儿拥有幸福的机会,却没有想到正是她的走,让女儿最后选择了在不大的年纪里告别世界,让她痛不欲生。   单静秋那时看着原身在她面前落着泪,都说相由心生,她的脸上也是一副明晃晃的苦相,她只是这么看着单静秋,落着泪便说:“我后悔啊!我为什么要走,我怎么忍心要她承受那么多,我一个人都承受不住,她又如何能承受得了呢……我真的,我真的后悔啊……”   在撕心裂肺地痛哭声后,那灵魂一点一点地消散,似乎在黑暗的空间里留下一片眼泪。   “任务一:阻止丈夫左红军的死亡。   任务二:还清负债,不让亲朋好友社会负担。   任务三:让女儿左妙妙幸福的过完一生。”   ……   左妙妙坐在床上,明明是三伏天,可她却忍不住不断地发着抖,哪怕是外头一阵人声路过,都要她下意识地一哆嗦,脸色白如纸,神色恍惚的样子看起来就不是很对劲。   手上的手机疯狂震动了起来,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没有被存在电话本内,如果是从前,左妙妙应该已经接起电话,问着对方有什么事情,可是在现在,她却……   明明试图不去看,左妙妙却只是听到那手机的震动声都抖了起来,似乎是想了很久,做足了心理准备,她终于颤颤巍巍地将手伸了过去,点击代表了接听的绿键后,电话那头听起来挺不客气的男声已经响起:“请问你是左妙妙吗?”   “……是。”   “那你认识左红军吗?”   “认识。”这两个字明明很简单,她说出来却觉得重达千钧。   “那请你通知左红军,我这里是s城银行信用卡中心的,他在我们银行欠的信用卡已经逾期了,如果过期不还,我们将会把他的个人信息送到当地警察局那,到时候可就不是还钱能解决的事情了,这可是构成信用卡诈骗罪的……”电话那头一下说个不停,直接把话全都掏了出来。   “……好,我会通知他的。”沉默了良久,左妙妙咽了咽口水,才缓缓地回答,另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抓住靠近心脏的衣服,感觉此时是一阵心悸,要她喘不过气来,几乎就要窒息。   电话那边没多说,只是把电话挂断了事,听着那头的嘟嘟声,不知不觉之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止不住眼泪,有些绝望,事实上这已经是这段时间来算是比较客气的电话之一了,像是前头那些说什么不还就要上门泼油漆挂白布条,到她学校闹事的已经有好几起,按理来说听了那么多次总该放下心了,可再接到电话的时候,依旧是忍不住地绝望。   她将脸埋在膝盖上,任凭眼泪不断地沾湿了衣服,明明去年寒假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可为什么,现在竟然成了这样?想起总算从学校回了家,却收到的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好消息”,爸妈在她面前争吵,甚至差点没打起来,妈妈歇斯底里的在面前崩溃痛哭,怒斥爸爸的夜郎自大、过于自信、贪心不足,最后便是用力甩门,只听见房里传来的大哭声,而外头往日里总是容光焕发的爸爸早就如同被雾气蒙上一样变得灰蒙蒙地,一根接着一根烟抽,一时间烟雾缭绕。   她怯生生地问:“爸爸,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呢?”可接收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沉默,她心里也有点猜测,毕竟这些年来认识的同学里也有家中破产的,恐怕是无力回天了,只是她想知道事态究竟发展如何,父母却依旧没人告诉她。   再后来呢?则是男友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而往日里总是和她亲近的路阿姨找上了她,只是告诉她,她和路天朗该结束了,心不是不痛的,明明难过得快要死了,左妙妙也只能回:“好的,知道了,谢谢阿姨,我理解的。”然后在被窝里任凭眼泪一点一点地往里流。   这消息被妈妈和爸爸知道后,更是引爆了家里,她头回看到妈妈打爸爸,拿着家里的东西就往地板上砸,指着他大声喊着:“你知道你毁了什么吗?你毁了这个家!你害了妙妙,你害了我们,你害了身边所有的人,钱,钱这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们之前难道赚的不够花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停手,为什么?”   爸爸没辩解,也没闪躲,哪怕妈妈拿家里的杯子砸过来也依旧坐在那,任凭身边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黏在沙发那了,曾经在左妙妙心里顶天立地的父亲似乎在一夜之间老了,坐在那挺不直背的样子就像弯曲的虾米,萎靡不振。   后头妈妈抓着她,说要带她走,左妙妙能明白妈妈的意思,可她没敢,她总觉得只要她离开了,也许爸爸下一秒就倒下了。   而且……如果她和妈妈走了,爸爸又撑不住,那些债要怎么办呢,她试图劝过爸妈把家里的财产变卖清楚,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大不了都去做工作,一份不行两份,两份不行三份,多多少少还一些……可爸妈没人听得进去,他们被一天一天迎来的坏消息砸得就像没了一切思绪,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吵架。   她拒绝后妈妈只是看着她,神色有些陌生,带着些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痛苦,妈妈看着她说:“好,你不走,我走,我们不能都被你爸爸害死!你想明白了就来找我!不要再留在你爸爸身边了,他只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的!”妈妈几乎是乞求般地说完了这番话,然后像逃难一样彻底离开,没有回头。   妈妈走了,在她离开后的家越来越压抑,家里的租房又一次被追债的人找上了门,前几天有几个大汉在家门口踹门,最后泼了油漆,上头写了什么“左红军欠债不还”,她没敢细看,那天她躲在家里把所有的灯都关了,听着外头门被踹得震天响的声音,发着抖,眼泪便是往下直掉,死死咬着自己,不敢出声,直到很晚很晚,外头才终于没了动静,但她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家里还没有发家,父母到外面四处辛苦,她老是挂着个钥匙四处乱跑,每天到点了就回家,做点家务,等着爸妈回家夸奖,那时的她,虽然没钱但是幸福,可现在呢?他们曾经有钱,却陷入了似乎永远不会有止境的深渊,好像再也出不来了。   妈妈,爸爸,天朗……不管是谁,来告诉我,别放弃,好不好,她真的还不想放弃。   放在床上的手机又是一震动,她的眼神往下便能看到亮起的屏幕里,通知栏上收到的信息,还是个陌生的号码,“左红军欠债不还,我司将在这几日内到达手机定位地址进行相关催收工作,请配合提前联系还款,否则后果自负。”   她的心又是一抽,可又忍不住苦笑,也许,这一切再也没有头了吧……人生总是起起落落,可有的人一落再也起不来了,恍恍惚惚地她又想起了离开的妈妈,妈妈现在好吗?如果离开了她能好好的,那就好……   “妙妙!”   左妙妙以为自己是幻听,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地从床上下了床,慌乱地推开房间的门,而映入眼帘的便是背着行李的妈妈,她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走过去,似哭非哭地问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这问话一出,刚刚才停住的眼泪又落了出,她忙用手把脸上的泪抹掉,可才刚擦掉就又流下新的泪水,狼狈不堪,她忍不住地说:“你不是走了吗?你回来做什么?”她想妈妈,可是她不想看到妈妈这么痛苦了,如果做错的事情可以换人承担……也许她也可以。   单静秋放下行李,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然后一把将左妙妙搂到了怀中,只是附在她的耳边,不断地说着:“我回来,妈妈真的回来了。”却听见耳边终于传来了闷闷的哭声,要人只是听着便心也跟着不断抽痛。   等到肩头的女儿哭声稍息,单静秋使了点巧劲,将女儿和自己拉开了点距离,认真地看着女儿,说道:“妈妈想了很久,也许会很辛苦,但是一家人在一起,总能过去的,既然已经造成了不好的结果,那我们一起努力,我们一起努力看看,好吗?”   左妙妙呜咽地直点头,又把脸重新埋到了妈妈的肩头,她发出了阵阵地呜咽声,只是哭着说:“我真的好害怕,我真的特别害怕,是不是我太自私了,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一家人再努力看看,好不好?”   单静秋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肩膀,不断地安抚着她,说着:“好。”   ……   “老左呀,不是我不帮你,现在经济不景气你也知道的,我这里也是无能为力啊!”   “左老弟,这说真心话的,我也是想帮你,可是你的状况你也知道,现在你何苦就一直往里头填海呢?咱们有时候运道就是这样的,哎,当初你也是太冲动……”   左红军蹲坐在无人的公园里,打去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身上穿的西装有些皱褶,平日里总是打理得很整齐的头发因为风吹有些凌乱,可他丝毫没有空搭理,只是冲着电话那头不知是谁不断乞求着,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却也只能收到拒绝。   他抬起头,忍不住苦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当初不肯见好就收,没能审时度势,最后反倒是害了身边所有的人。   他拿起口袋里的本子,本子已经挺厚,由于经常翻阅甚至显得比较破,上头记载了一笔又一笔的债务,其中不只有银行的、高利贷的、还有亲朋好友的……他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迷了心,只觉得再撑撑、再撑撑,却哪里知道这撑着撑着害了多少人。   从手机的通讯录界面退出去,桌面上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那是在左妙妙上大学前,送她去大学时一家人一起在学校门口拍的,那时女儿脸上还带着些天真的稚气,笑得灿烂,而妻子向来不太喜欢拍照,有些腼腆,被刺眼的阳光影响,眼睛眯得挺小,可脸上依旧是清楚的笑容,而他站在两人的正中间,意气风发,衣着鲜亮。   他忍不住苦笑地看了看此刻的自己,想起了女儿昨天晚上给他打的电话,电话那头女儿哭着说:“爸爸,我真的好害怕。”还有毅然决然离开的妻子最后发来的信息:“是你害了我们家!害了我!我走了,不要再找我!”漫漫公园里,他却觉得连立足之处都没。   他坐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忽然动了动,伸出手揉了揉眼,眼泪没落下来,站了起来往前走,步子轻一步,重一步,只留下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害了所有的人却承担不了,现在的结局已经惨烈到连他也承受不了了。   也许,只有死亡能将一切画上句号。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很纠结写不写这个故事,但是今年感觉看到了很多类似的八卦吐槽,想知道小天使们怎么看呢?啊抓破头,虽然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不喜欢这个故事!   原本打算明天更新的,不过写完了就赶快发啦!大家要多多灌溉性感阿花哟!啾咪   下头有个上个世界的小番外~调节一下大家的心情      番外一:单星日记:   《我和姐姐的那些年:单星将军日记精选》   新地球3333年,6月1日:   今天管家爷爷把小兔子玩偶弄脏了,记仇,晚上要请他喝胡萝卜汁!   新地球3333年,8月1日:   今天去了检测所,姐姐夸我厉害了,开心!   新地球3338年,12月23日:   妈妈给我加了训练,在姐姐那装可怜成功了,开心!   ……   新地球3351年,7月29日:   气死了,再也不想去森岛餐厅了,我要记着这个人的名字,莱诺!他居然想要和我抢姐姐,生气!   新地球3358年,7月29日:   生气!莱诺果然是个混蛋,他居然不让我给宝宝取名字!明明单辰多好啊!等我给我的孩子取名单日,我们家就日月星辰全整齐了!委屈!我以后要偷偷叫宝宝小辰!   新地球3365年,6月20日:   委屈,妈妈不让我把我的宝宝取名叫单日,单日不好吗????算了,就叫单辰好了……真是拿妈妈没办法,为什么莱昂松了口气?忽然想揍人!还好姐姐夸我取的名字好听,不然一定要……打莱诺一顿,反正都是他的错!等出月子了再和北极星军团切磋一次好了!决定了!      番外二:莱诺日记   新地球3346年,3月2日:我和月月在一起了,太开心了,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新地球3351年,7月29日:求婚失败了   新地球3353年,1月1日:求婚又失败了   新地球3355年,12月1日:……求婚又失败了,论坛上那个想买戒指的人,好烦,想打他。   新地球3357年,12月11日:开心,求婚成功了,月月怀孕了,这回大家都同意了,不过单阿姨和单星打得我好痛,没事,我不记仇!   新地球3358年,7月29日:今天我和月月的孩子出生了,差点就被单星抢了取名权,宝宝,你要感谢爸爸,不然你就要叫单辰了。   新地球3365年,6月20日: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单日是什么鬼!看到莱昂和单星委屈的脸,我居然还有点开心……(很久以后,补上)日记被老婆看到了,被骂了,难过,难道单日很好听吗?搞不懂!      番外三:   论单家人能被拍多少部电视剧   《我和铁玫瑰之星不得不说的故事》:冯克志将军追爱失败仍不退缩,共同创造黎明之夜(已被告,已赔偿)   《放开我,我想要保护联盟》:单星将军拒绝恋爱,一心只有联盟的传奇人生(单家后人没告,莱昂建造师的徒孙告了,没赔钱!)   《当我回到群星闪耀之时》:玛丽苏穿越回过去,带着联盟跨越发展,大家都成为她的部下,众人皆爱她的故事。(已被告,已赔偿)   《星恋月》单星将军和单月研究员的禁忌之恋(单星将军后代开发的大ip,莱诺将军后代告失败了)   《回到过去见证传奇》:考古学家回到古代见证辉煌时光里闪闪发光的英雄们(证据,联盟扶持的大ip,好评)   …… 第124章 从亿万富翁到亿万负翁(二)   房间内异常的安静, 左妙妙终于进入了暌违已久的梦乡,她侧着身蜷缩在床上, 手紧紧地抓住坐在床边的妈妈,看起来很是不安, 哪怕是已经睡着的当下,也依旧皱着眉头,时不时动了唇, 呢喃着什么, 听不太清楚,却要人只是这么看着都觉得分外的揪心, 心疼。   单静秋坐了挺久, 终于等到女儿睡着,她用尚且自由的手给左红军发了好几条信息,可这发出去的信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复,要她心中全是不安,她打开手机确认了下时间, 回忆起原身记忆里的时间节点, 突然心咯噔一下就往下沉, 忙小心翼翼地将手一点一点地从左妙妙的手中抽出, 看着妙妙下意识地抓着些什么,赶忙把被子塞了进去, 然后看着对方稍微安心的神情松了一口气。   她在桌上找了张纸条,简单地写了句:“妙妙,妈妈出个门, 很快就回来,别担心,有事情着急就给我打电话。”放在显眼的位置然后便往外走。   一出门她忙以最快速度找了辆出租车,便直接往家里公司的方向走,左家是做地产发家的,在s城郊区有一栋十五层的写字楼,因为地处郊区,房价自是怎么样都赶不上城里,但无论是装潢还是规划,当年都要左家夫妇下了挺多功夫才做好,这些年来便也一直在这楼顶的公司进行经营。   自从左红军欠债东窗事发后,公司的运行便也彻底停摆,一是没有资金运作,二是左红军也不愿意再耽误员工,所以付了双薪便叫员工去找个好的下家将公司关停了事,原本这写字楼还在出租,收点租金,但是后头催债公司上了门,趁夜在楼下贴了左红军欠债不还的传单,时不时地就带着一大帮子人坐在写字楼的大堂里,对着上上下下的人用目光扫视着,让人看了就有些怕。   所以等到租约一到就离开了大半、甚至有的租约还没到期,宁愿赔钱也要先行离开,这栋楼在半年之前便再也租不出去,人去楼空后更是没人维护,只是在楼下落了大锁,不久后连水电也交不起,已经被断电断水,现在已经成了一栋荒芜的死楼,丝毫不见曾经的热闹景象。   单静秋同出租车司机付了钱,幸运的是再怎么难堪,口袋里起码还有个付出租的钱,她让司机停在距离写字楼有些距离的小店前头,等到司机的车从拐角处消失后才匆匆地往写字楼那去。   这也是她从原身的记忆里头读到的,被追债追到了走投无路,便也总结出了一堆技巧,活得就像是个逃犯一样,东躲西藏,生怕被人找到落脚点,就连去个认识的人家里都要小心翼翼,原身好歹不怎么参与公司经营,外头认识的人不算太多,左红军则不同了,在原身记忆里最后的时光里,每回他出去甚至是要口罩墨镜全副武装,比那些明星还要担心被人瞧见。   她一到写字楼门下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原本落了锁的玻璃门现在大锁头已经打开,虽然已经从里头又锁了,但好在单静秋手里也有钥匙,一插一转便打开了门,里头已经都是雾蒙蒙一片,曾经定时叫清洁工来清扫打蜡的,光滑的地面现在上头都是灰尘,前头的电梯指示灯早就不亮了,她叹了口气,往楼梯那边走去。   还好原身虽然是家庭妇女但是体质还行,单静秋也有些省力技巧,否则爬到十五层估计人都没了半条命,就这么一步两步地,倒是很快,等单静秋终于站在那喘口气的功夫,打量了下周围,已经能看到灰尘里有人走过的痕迹,脚印挺大,比原身的脚大了几个码,她晓得自己没有找错,这应该就是左红军上辈子最后结束生命的地方。   没敢耽误时间,单静秋虽然心有踌躇,还是推开了顶楼的门,写字楼的顶层是个挺大的天台,从前在上面做了些绿化,写字楼里的租户、他们自己公司的员工也时常上来散散心,可现在当然已经是杂草横生,看起来没半点曾经的模样。   左红军刚刚在上来前纠结了很久,事实上他是特别想买点酒,好好地醉一场,只是想着口袋里的钱,想想家里的女儿,没买,最后两手空空上了楼,毕竟都说人生是一无所有的来,也要一无所有的去,他倒是真应了这句话,是真的一无所有的离开了。   在天台找了个角落,靠着边的他眼神一直在手机上,他早就把sim卡拔了丢掉,起码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想任性一次,不愿意再看着那些信息和电话,此时不断按亮屏幕,只为了在看看上头笑颜如花的老婆和女儿,他想给她们留点什么信,可刚把键盘按出来,却又忍不住关掉。   他还能留什么呢?既然都要走了,就应当彻彻底底地走,多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他口袋里还有最后的一根烟,这也是他近来唯一奢侈的花费了,虽然早就从最贵的烟换到了最便宜,带着些劣质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要他不住咳嗽,可又觉得总算麻痹了心里的苦。   看着下头,人在高处总容易有些头晕,此时看着下面荒芜的路,连过路的车也不多的样子,他稍微松了口气,之前在电视上看过新闻,什么跳楼砸死过路人,他可不想到死还害了无辜的人,甚至还要女儿和妻子多受磋磨,明明应该是畏惧,可他看着那片地竟是一股安宁,正当他开始打算往上头攀爬的时候,却听见后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这段时间来没有维护几乎没开过的门早就生了锈,所以只要一动动静就挺大,让人难以忽视。   怀揣着错愕和惊恐,左红军猛地一回头,他不知这回又是来自哪一家的催债公司,可当视线刚丢到门外,他就完全愣住,出现在眼前的赫然就是已经离开了几天的妻子单静秋,他的身子还有一只脚架在阳台上,可这时有些不上不下的难堪了起来,他忍不住开了口:“静秋,你回来了?”   单静秋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已经打算跳楼的左红军,先是放心于自己总算赶到,然后便是有些怒火在心底烧,她快步地往前跑,一下窜到了左红军的面前,她可没有客气,一把抓住左红军便是一使劲,当然对方的力气可是完全敌不过她,直接被她整个拉了下来,跌坐在地上还反应不过来。   “是,我来了,你要不要和我说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单静秋声音很冷,说话间有些牙齿摩擦的声音出来,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在。   左红军坐在地上的屁股有些疼,到现在头脑还发着懵,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正在打算往楼下跳,可妻子突然出现,这么随手一拉就把他整个拉了下来,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可听着妻子的质问,他更是有些抬不起头来,只得低着头,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单静秋冷笑数声,瞅着不敢说话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左红军便是狠声道:“你别告诉我你想要寻死觅活,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要怎么办?是不是要等我们也被人逼死了,你就开心了?”   一听妻子这诛心的话,左红军也顾不上什么难堪、屁股疼了,腾地便从地上跃起,眼神和妻子对上,便能看到对方眼中似乎燃着的火,事实上自事情东窗事发后他便再也没敢对过妻子的眼,心里全都是满当当的愧疚:“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你说。”单静秋只是这么冷着脸,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左红军张了嘴又闭上,嘴唇颤抖了好半天没说出话,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斗争终于是颓然地低下头,声音很是丧气:“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不想害人,我不想再害你们,害别人了,都是我的错,我死了就能解决了……”   “怎么解决?你倒是和我说说怎么解决?”单静秋嗤之以鼻。   左红军颓然地蹲了下去,抱着头,慢慢地说了出来:“钱都是我欠的,现在这些车子、房子都有了抵押,一时半会转手不出去,变不了现怎么都还不起……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的,只是我想起码我死了以后该拍卖的拍卖,这有抵押物的自然抵押过去,没有抵押的也能用拍卖剩下的钱多多少少还一些……这样总归能勉强对得起别人,至于你们,等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好好的过日子,不管是再找个好男人,还是换个地方过日子,没有我,能少掉太多烦恼……”   这是他绞尽脑汁能想出的唯一办法了,东奔西走的他几乎把能用尽的人脉关系都用光了,依旧没有为几个房产找到买主,面对这样的局势,他还能如何呢?贷款的利息只会越来越多,他死了也许还能结束,他没死一切要怎么办呢?还要像这样连累家人和他一起东躲西藏,活得毫无尊严吗?   “你看过法吗?你查过法吗?”单静秋气极的叱骂,“你知道什么叫做夫妻共同财产、夫妻共同债务吗?你以为你走了这些人说走就走吗?人家借给你钱,现在一句倒闭就可以让别人当做一切没发生吗?”   “……可这些钱和你没关系,我……我借来的这些都是用在投资的,你对我的投资也不是很了解,是我自己决定错了,拆东墙补西墙,才搞得事情越滚越大,最后变成了这个模样。”左红军有些茫然,想了好半天才继续解释,“钱不是你去借的,是我啊!我死了,他们自然去分那些财产,我没有贪别人的钱……”   单静秋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几乎浑身上写都写满了“绝望”二字的左红军:“不是这个道理的红军,不管是法律还是人情,起码我都逃不脱的你知道吗?咱们是夫妻,你要去哪里说我不知道?事实上除了你后头借的、挪用的那些钱我不知道,一开始你去投资也说服了我,我是知情的,我们没有理由让别人替我们的错误承担后果,你说我怎么说得出要他们去接受,钱打水漂的事实呢?如果是我站在他们面前,对他们说句和我没关系,你说别人会怎么想呢?”   “……”左红军没能说出话,他想解释却被妻子的话砸的如同被大石压在身上,他们这代人有许多知识水平不太高,说他是土暴发户还真是,才初中毕业的他,前几年花了钱去修了个名牌大学的什么mba。   混了张证书的他私底下有几斤几两他自个儿清楚,妻子讲的这些在他简单的思维里有些难以理解,他曾经以为只要他这个借钱的死了,就能要妻子和女儿从这漩涡里头出去,此时却听见妻子说,他想的这些全都是错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这些和你们没有关系,真的和你们无关啊!”他有些慌张,紧紧抱住头,似乎整个人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单静秋冲着左红军看了很久,在原身记忆里的左红军,在经商上挺有些眼光,可毕竟无论是眼界、底蕴都挺受限,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红军。”单静秋喊了声丈夫的名字,左红军终于是抬起了头,此时已经眼睛泛了红,眼底全写了绝望。   “死了一了百了,是很容易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她蹲在了左红军的身前,和对方平视,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想走,想逃避,想用死来承受这些代价,我理解,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走了,丢下的我们如果真的没办法摆脱这一切呢?是不是我也得去死?还有妙妙呢,妙妙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你是不是要让她这么一个人在世间上过日子?她已经失去了咱们做父母能给的稳定条件,谈了这么些年的男朋友也散了,现在连父亲都要没了吗?”   “我……”想到妙妙,左红军的心狠狠一抽,如果说最要他放心不下的,除了妻子便是女儿妙妙了,他走了,妻子和妙妙会如何其实他不是完全没去想,只是害怕去想,只能天真地想着,只要他走了妻子和女儿便会好,努力反反复复地说服着自己,给自己一个自我解脱的理由。   “你是不是很怕没有面子?”单静秋忽然就问。   “面子?”左红军苦笑,“还能比现在更没面子吗?我现在面子里子全都没有了,又会怎么样呢?”   “会。”单静秋说得认真,“也许咱们还不起钱,车子房子都被拍卖干净后还还不起,以前看不上眼的工都得去做,甚至你还有可能坐牢,但是只要你在,起码我和妙妙能坚持下去,起码能一家人一起努力看看。”   左红军一阵沉默,眼神再次低下,没敢对着妻子的眼神,静秋是把事情摊开了和他讲,也许事情发展到最糟便是如此,不仅仅是没面子,到时候只会越来越严重,想了很久他回答道:“我不知道到时候我能不能坚持住,起码为了你们,我想,我是能做的,也什么都愿意……”   “那就不要放弃行吗?我跑回了家,想把自己藏起来,这些日子来东躲西藏我已经累了,也已经怕了,可我更怕的是,我走了你受不了打击,妙妙受不了打击,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要可怕。”单静秋说得认真,虽然左红军此时不敢看她,她依旧把眼神紧紧地放在对方身上。   “世界上总是有起起落落,是的,也许这回是落了就起不来了,但我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起去努力,哪怕真的到绝境,也不是自己去拼,自己去打,电视上不老说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家也不是三个臭皮匠呀,对吗?”   “我们试着去解决,一起去打工,不管是多是少,用我们的能力一起还一些,不要到死,都背着别人的债,况且红军你想过没有,我们年纪大了,可以说走就走,哪怕妙妙没被影响,能留下来过日子,她这辈子就应当背负一个父母欠债不还的名声活着吗?”   单静秋说得很认真:“起码在我心里,我们拼了命没把人家钱还上,我们对不住人家,可好歹别人也知道我们努力过,只不过是没能力,如果你就这么想着一去了之,最后别人会觉得我们不负责任、没有良心,而妙妙还能抬得起头做人吗?如果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已经害得女儿跟着我们四处躲藏了,我们是不是还要逼得她心底过不去自己的那关呢?”   她的话没有丝毫地动摇,说得坚定:“我不怕别人说妙妙的父母穷,这世界没钱的父母多了去了,我只希望别人不要说妙妙的父母是骗人家钱,借了一屁股债说死就死,没有良心。”   左红军被妻子的话说得有些颤抖,他的手抖了两下,如果此时身上有根烟,估计他已经抽了起来,声音有些抖:“但是,现在已经很糟了,也许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对吧?既然现在已经很糟糕了,只要我们努力,也许不会那么糟呢?当然我知道,红军你身上的压力比我更大,可能是我自私,我想你为了我,为了妙妙再撑一撑,而我想,我们也都一定是愿意和你一起奋斗,努力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号码?”她终于是问了出来,紧紧地看着对方。   “……好。”在漫长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后,左红军终于是回答了这一声好,明明只是一个字,却重达千钧,要他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了出来。   等到两人站起身子的时候,已经都有些踉跄,毕竟蹲久了腿都挺麻,互相扶了一把才站稳了身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好半天才笑了笑,一起从上头往下走。   左红军由于蹲了太久腿更要麻一些,倒是落在了妻子的后头,他的眼睛不断跟着前面静秋走动的身影,他们这辈人大多并不是什么情投意合才走到一起的,更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也是家里的长辈中意了静秋,要求他们俩在饭馆里见了一面,两人没什么不合意的,便也顺着父母的心意成了婚,从此在一起过日子。   之前他看过一篇朋友转来的朋友圈文章,里头形容他们叫做“搭伙”过日子,这话倒是再恰当不得,别的人不知道,起码在他这、他身边几个朋友那,都是这样,他和静秋由于睡眠习惯不太一样,已经分开睡有几年了,可这丝毫没影响两夫妻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人,他们更像是互相扶持的家人,也因此前头静秋毅然离开的时候,他恍若失去了最后的倚靠般终于想到了绝路,而这会妻子回到身边,似乎心里也重新有了力量。   别的不说,起码一家人在一起,再苦、再糟糕他也愿意试试看。   ……   左妙妙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她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这么长的觉,这段时间来每天充斥在生活里的只有钱、债、压力,似乎连半点儿快乐都荡然无存,愕然惊醒的她发觉身边已经没有了妈妈的踪影,天色有些暗了,还没完全发黑,她不安地左顾右盼,看到了桌上的纸条,这才稍微安下心了。   真好,妈妈没走。   可这一静下心,她耳朵一动,忽然听到从外头传来的细碎声响,要她一下子冷汗淋漓,生怕是有什么人闯入,垫着脚只用前脚掌,轻手轻脚地一步步挪到门前,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锁头的位置,脸停白,感觉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心里头全是害怕和恐惧。   就这么一靠近一听的功夫,她忽然发觉外面的声音有些耳熟,有几句细碎的说话声传来,要她一下能听出声音是谁说的。   她一把拉开了门,毫不犹豫地,而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刚刚留了纸条的妈妈,她此时正在厨房里头忙里忙外,做着饭菜,左妙妙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眼神往旁边一看,正是刚刚洗了澡出来的父亲,几日来的那种倦容、痛苦头回从脸上稍微放下,在和她对上眼的那瞬间变得有些局促,看了她好半天才唤道:“妙妙,你醒了!”   “爸!”左妙妙应了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屋里头开着的是黄色的灯,餐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菜,炒空心菜、青椒炒肉片、西红柿炒蛋和一锅热气腾腾的蛤蜊豆腐汤,而妈妈正端着饭从里头出来,笑着对她便说:“妙妙,你起来了?妈妈刚刚还打算进去叫你呢,快过来吃饭吧!红军,你也快过来,不然菜都要凉了!”   一直到坐在餐桌面前,左妙妙依旧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冲着坐在身边的父母左看看右看看,把饭菜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塞着,明明菜色很好,却生生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就像回到了从前,忙忙碌碌回家的父母每回凑在一起就这么做顿饭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起了饭,可这份热闹和和气已经消失了许久,自她暑假回来开始,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漫无止境的争吵中度过的。   饭吃得挺快,这些菜都是单静秋刚刚在郊区的那个市场里头买的,那菜价比市区里便宜,她挑挑拣拣选了些不是很贵的菜,想着起码回家要先把这顿饭给对付过去。   落了筷子,单静秋没动,眼神看向了丈夫,左红军自吃饭开始眼睛就跟黏在女儿身上一样,一直到左妙妙终于吃完,一直愣着神的左红军总算开了口:“妙妙,爸爸有话想要和你说。”   “爸!”左妙妙只是唤了父亲一声,神色有些复杂。   “妙妙,爸爸想和你道个歉,这些日子来一直也没能和你好好交代,只是让你不明不白的承担了很多压力,事实上爸爸的投资你也多少了解一些,当初我没听你妈的劝告,想着趁现在形势好,想着能多赚点是多点,结果最后贷款了挺多,中间有些弯弯绕绕爸也说不清楚,反正最后就是投资不太顺利,贷款还不上,为了那些个利息,你爸就像疯魔一样,四处想办法,最后拆东墙补西墙,反倒是把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成了这幅模样。”   左红军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不安,生怕从女儿那读到怨恨,他知道他拖累了女儿太多:“但是爸真的没有乱花钱……爸爸也不想造成现在的这个后果,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去面对,只能去想办法解决……”   总算从爸爸口中听到事情简单的来龙去脉,左妙妙不知怎地松了口气,虽然同样是欠钱还不起,可好歹生意失败这理由听起来总比奢靡挥霍要好多了,她点了点头,只是冲着爸爸说:“我大四不怎么要回去上课了,我可以去打工,可以去做兼职,以前学校里的学姐有找我做她店铺的模特,给的薪水还行……我也可以去问问她还需要不需要,爸,我们一起努力,不管多少,试试看!”   “……好。”左红军听着孩子的话,差点没落了泪,只是做父亲的尊严要他不允许自己在女儿面前哭出来,他是个失败的人、失败的父亲,可明明他给这个家、给女儿造成那么多打击,女儿却还没放弃他,他越发地觉得自己可耻,就连妻子和女儿都没有彻底放弃他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甚至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离开后会给孩子和妻子留下多严重的打击。   单静秋将左红军的手和女儿的手拉了过来,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不管怎么样,起码现在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我们也一起努力看看,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   左红军只是重重地点着头,再难,为了这个家,他也绝不能倒下,做错了事情就要改,他已经错了,不能一错再错,他看着女儿和妻子,神色专注,只是这回,在苦他也知道起码在这一刻,他的身后有来自妻子和女儿的支持,他不能倒下。   ……   左妙妙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妈妈的身后,陪着妈妈一起收拾着碗筷,帮着洗碗,从以前开始妙妙在家里便承担一些家务活,动作挺麻利的她从来也不偷懒,她看着爸爸正在客厅里对着本子写写画画着什么,从背后给了妈妈一个拥抱,手紧紧地揽住妈妈的腰,脸靠在妈妈的背上。   “妈妈,还好你回来了,我再也不怕了,我会努力的,我会越来越努力,我很能赚钱的,真的!谢谢你肯回来,我真的好开心。”她的脸贴着妈妈的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好像那个漂泊没有依靠似乎随时要破碎的“家”重新又被缝合在了一起,看起来上头有许多修补痕迹,可却补得很好,坚不可摧的样子。   单静秋手上的动作没停,还在收拾着刚刚做了一顿饭弄脏的厨房,冲着后头的女儿声音温柔:“我会陪着你,陪着你爸爸,只要咱们三个人都在,这个家就不会散,所以妙妙,别害怕,我们一起努力,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起码我们努力过了。”   “好。”她笑着应了一声,声音里是从来未曾有过的释然和坚定。   后头的左红军能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毕竟家里除了单静秋收拾东西的动静也没有其他了,听着厨房里的声音,他也忍不住笑了,心里感觉是一阵又一阵的暖意,要他无所畏惧。   他从屋子里头拿了一张白纸,此时正在从本子上一条一条的整理着债务,很是认真,像是从前,明明一看到这本子就该沉重的心,这回也稍微没那么压抑,他知道他的这艘船上乘客可不仅仅是他,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哪怕风大浪大,他也不会、也不能被吹倒,无论如何。   左红军整理得挺快,毕竟大部分他都烂熟于心,正因为没有乱花,事实上债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夸张,后头和亲朋欠下的债务大多是为了还贷款的利息,由于拖了大半年,这利息不在少数,便生生多了一堆债,可从前的财产毕竟也没有不翼而飞,只是现在市场不太景气,不好卖也卖不出价,但是就这么东抵扣、西抵扣,起码算下来能把那几条大头的先还上,剩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就像是妻子说的,只要他们跟拼,十年、二十年,日子那么长,总是能还上的。   “就是这些,对吗?”单静秋已经哄着女儿进了屋,拿起自家丈夫整理的纸条认真看着,当然上头的数目依旧惊人,可如果按照左红军的想法,稍微折些价,把能变卖的资产尽数变卖,那也多少能解决一些,剩下的,起码还是在“能解决”的范围之内,不至于让人看了两眼一抹黑,彻底说不出话。   左红军点了点头:“这些是全部了,只是每个月没能还上,肯定是还有利息的,这个我就没往上头写了,哪怕再快,像是过户这些手续都得花不少时间……”想到这,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哪知道当年一步错,步步错,想要开拓事业的心,最后倒是将这么多年的事业全都送了去。   单静秋拍了拍左红军的肩,试图给他一些力量:“不管如何,我们也要一条一条去解决,事情总不是我们坐着不动就能好的,对不对?”在对方跟着点了点头后她的手又往其中的一些指了指,“不过我想,这些我们是不是要先去给一个说法?”   左红军没二话,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是询问地问着:“静秋,明天你同我一起去吗?还是你在家里陪陪妙妙?”   “当然,我会和你一起。”单静秋笑着便说,能感受到手下肩膀蓦然放松的样子,左红军又埋头在算折腾起了那些数额的计算,单静秋只是道了声晚安进了进了的房间,毕竟从明天开始,几乎每一天都是要备足精力,迎接硬战。   ……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单静秋已经起床做起了早餐,然后挨个进房叫醒了左红军和女儿,让他们赶快出来吃饭,两人揉着眼睛便乖乖地跟着她出来。   左妙妙埋头喝着粥,前头的是一个妈妈之前做了的咸鸭蛋,这份隔了一夜丝毫没有褪去的温情让她忍不住地想笑,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份快乐能维系多久,但起码此刻,她的心中分外的暖。   “吃完饭,我和你爸爸会去你伯伯、叔叔、姑姑几个的家里……”单静秋吃得挺快,已经落了筷,她轻声地冲着女儿便说,而左妙妙听到妈妈的话有些迟疑,似乎想说些什么想了老半天,还是选择了沉默,没作声,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单静秋看出了女儿的担心,轻轻地拍了拍妙妙:“爸爸妈妈会努力的,事情总是要一条一条的去解决,对吧?你要给我们一点儿信心,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爸妈多多少少还能帮上点什么的。”她笑得温柔。   左妙妙抬眼便能看到父亲那坚定的眼神,丝毫没有前几日看到的彷徨和沮丧,她也跟着笑,不知道怎么地,她突然生起了几分莫名其妙的信心,她自己都觉得挺好笑,事情都到了这地步,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可那份想法也是确实存在的,在心里头砰砰跳动着,分外鲜明。   “我也会努力的!”她笑着冲着父母便说,也许她的力量没有这么大,但多多少少,没准她也能帮上点忙。   “是我们一起努力。”单静秋边收着自己的碗筷边笑着说道,动作麻利的她转过身去,身后的女儿和左红军都笑得放松,似乎暂时忘却了那些阴霾。   ……   明生大学教职工宿舍楼里,一大早便有人吵起了架。   张木生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着妻子的眼神愤愤,如果不是多年来的习惯控制着他,没准他甚至能和妻子动手。   左红梅低着头,不断扒着饭往嘴里就送,没敢应声,确实理亏的她很是难堪。   “你自己说说,这十五万一下打水漂,要怎么办?”张木生被自己的妻子气得头昏脑涨,虽然这借钱的事情他也同意,可当初他哪里知道家财颇厚的小舅子竟然会一朝破产,都被人追债上门了,更别说还他们的钱了。   “我能怎么办呢?他也是生意失败,当初这借钱的事情也不是就我同意的,你也同意,现在他没钱了,我能怎么办?你就把我逼死算了!”被丈夫骂了又骂,她恨恨地一甩筷子,终于是发了火,这事情她也不想见到,既然都发生了,丈夫全都往她头上泼,死命说她,她气不过。   张木生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喘气,好半天才追问:“咱们有写借条吗?最近还联系得上他们家里人吗?”   “没……”说到这左红梅也有些心虚,低下了头,可又理直气壮了起来:“那时候钱是找你借的,明明是你做主的,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有写借条吗?他们早就换号码换地址了,前段时间倒是妙妙有联系过我,说想来家里看看我们,那时候不是气不过吗?我还和你说过呢,最后不是直接没让她上门,直接要她走了!”   张木生也没话说,毕竟这一切也是他那时没多想,只是这白白丢了钱越想越是一股无名之火生出,要他气得不行。   正当两夫妻相对无言互相不看对方的时候,外头的门铃响起,张木生看妻子坐在那一动不动生闷气的样子,没办法只得自己站起了身,拉开门,却在看到门外来人的时候瞬间僵住。   “红军、静秋,你们怎么来了……”这说曹操曹操到,可这背后说人不代表人前敢说人,他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引着人往里头走,关了门喊着左红梅倒茶,左红梅一看刚刚还被挂在嘴上的弟弟来了,也有些不安,只是顺着丈夫倒了水,引着弟弟和弟媳落座。   才坐下,没客套两句,单静秋和左红军便是相视一眼,由单静秋先开了口:“姐夫,姐姐,今个儿我们来是有事要找你们的……”   她这话听得对面的夫妻俩心里头一咯噔,下意识地一对视,想起了刚讨论的事情,心里恨恨,感觉这是被人逮着一只羊死命就薅羊毛,也真不怕把他们家给压榨空了!   单静秋没停,接着便往下说:“之前我们找你们借了十五万……”   左红梅的手偷偷在背后戳了丈夫一下,两人一对视,颇有些果然如此的眼神,可这时,单静秋的话一转,倒是要他们两人目瞪口呆。   “但是没有给你们写借条,今天我和红军来,是想补一张借条给你们,也同你们说说我们的情况。”   哈?这回到真是没想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和大家解释一下,阿单目前还是个单身狗啦,只是上辈子离世的左爸爸其实也是妙妙深受打击的原因之一,如果这辈子左爸爸还是走了,对于妙妙依旧是很难走出来的,这对夫妻是转化为亲情的互相扶持的感情,倒是没有什么爱情啦!在这里先和大家做个说明,如果要让阿单真的找个cp我也会找个之前没对象的呀!不然这样中途插一脚感觉怪怪的> 第125章 从亿万富翁到亿万负翁(三)   “借款人左红军于2017年7月31日结算, 共计向出借人张木生、左红梅借款人民币十五万元整……”   张木生和左红梅看着同样坐在沙发前,此时正在认真书写着借条的左红军, 夫妻两人竟是一时相看无言。   而很快,左红军已经将借条写好, 上头字迹清晰,就连什么大写小写都清清楚楚,就差能拿出去当借条范本了, 上面约定了六年为还款的最后期限。   之前张木生和左红梅两人在家里琢磨研究过, 也上网搜过很多,网上的人都说他们这样不签借条就把钱借出去、还是给的现金的都是人傻钱多速来, 根本就是活菩萨送人钱, 这钱估计就这么打水漂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看到这些评论的俩夫妻真是两眼一抹黑,哪怕他们家生活无忧,可这十五万也不是小数目,说没就没的哪能不肉疼,又瞅着下头网友们带着些冷嘲热讽、令人无言的评论, 夫妻俩已经为了这在家里吵了几轮。   单静秋从随身的袋子里拿了印泥出来, 早在来之前两人就特地准备好了东西, 新买的本子、一整盒没有开封过的笔, 红色的印泥,还有一大叠左红军的身份证复印件, 甚至连订书机都自己带了。   左红军没犹豫,拿起借条便往上头盖了章,手印落在纸张上, 是盖得清清楚楚,而他的这一举一动这些让眼巴巴看着的张木生和左红梅总算放下了心。   “姐姐,姐夫。”单静秋给左红军递过了纸,要他擦擦手,将借条递到了对面:“这段时间来家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们现在情况是怎么样的,你们也都知道,家里的房子、车子我们正在想办法处理,处理之后我们一家人都会出去找工作,每个月多多少少一定能还上一些,只是真的很抱歉,借了你们的钱我们没法及时还上,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们这头确实现在不太容易!”她的神色很诚恳,看着对面的眼神丝毫不动摇,坐在边上的左红军也点着头,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我,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张木生尴尬地应了声,此时神情也有些难堪,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左红军到底也是踏踏实实在拼搏,虽然他们偶尔也羡慕人家住豪宅,可这做生意就和全年无休一样跑东跑西的,换做他们也估计做不太到,再说了,后来他们倒也就是偶尔沾沾妹夫的光,像是先头自家女儿买的那套房子就是让左红军帮忙找了个内部折扣买的。   原本心里头对左红军满是怨怼,觉得弟弟根本是坑自己,让她在夫家没面子的左红梅现在心里也有了几分愧疚,她是知道的,弟弟也是经商失败,不是什么花天酒地,也不是存心不还,现在都已经倾家荡产了,却还记挂着得先来把她这个做姐姐的钱尽数还上,要一向和弟弟关系亲近的左红梅眼睛有点酸,尤其是看到弟弟身上因为这几日突然消瘦,已经不太合身的衣服,心更是一阵一阵揪着疼,这几天来所有的怒气一点一点地冲淡,这是她的弟弟啊,是她血脉相连一起长大的弟弟啊。   “弟,你最近怎么样?”左红梅眼眶有些湿润,手忍不住伸过去握住了弟弟的手,想到自己自他们进屋到现在还没有同弟媳说说话,忙也把头转过去便说,“对了,静秋,这段日子来也辛苦你了,也是我这糟心弟弟不听话,倒是拖累你们了!”   “没事的阿姐,是我们家对不住你!到现在拖了你的钱,我们在这里也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钱我们是肯定要还的,只是真的要辛苦你们体谅一下我们,真的得要一点时间,我们才能解决这些问题!”单静秋当即就摇摇头,诚挚的说道。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怕是最亲的亲人,也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哪怕自己再辛苦,也没有非要别人体谅、非要别人感同身受的道理,仅仅是晚还钱都应当抱有麻烦别人的愧疚之心。   左红军也红了眼,其实正是因为心里面抱有愧疚他才会这么不好过,否则像是那些真想赖账的,他倒也不会难受成这样,他的声音沙哑:“姐,静秋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是我对不起你和姐夫,一开始借钱的时候,我也是想着能很快解决问题才借的,哪知道事情闹到了这地步!我现在能给你们的保证也是虚的,我会做给你们看,只是再怎么努力也终究是拖延了你们的时间。”   他站起了身,然后冲着神色复杂的姐姐和姐夫用力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写满了抱歉:“对不起。”   张木生当即就站了起来,旁边的左红梅已经落了泪,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直接走到前头去扶起了左红军,事实上他向来不是个计较人,只是这红军借了挺一些钱,亲戚里有的说些风凉话,说他们是想抱左红军大腿,上赶着借钱,最后反倒是赔了个干净,让他越想越觉得窝火来气,整个人钻到牛角尖里去,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没关系的。”张木生的手紧紧地扶着左红军,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红军,你今天这个样子,姐夫心里看了也难受,我是个读书人,也不懂你们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但是这些年来你的努力我们全家人都看在眼里的,姐夫也知道你这钱不是胡乱霍霍没的,失败本来就是常有的事情……”   他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会,才接下去往下说:“姐夫承认,之前我也有很多担心,不怕你心里计较,我也老实说了吧,我还以为你借了钱不打算还了,这十五万就打水漂了!”他这话一说出来还坐在后头的左红梅当即就急了,用力地往自己丈夫身上就打,神色局促,试图和弟弟解释着:“没有的事!甭听你姐夫乱说!”   “没事的姐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别急!”他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姐姐,眼睛继续看着张木生,里头没有半分的怨恨。   张木生自是接着往下说:“今天你能来,我这么看着你顶天立地,哪怕可能要被人骂也不躲不藏的样子,我想失败也只是一时的,别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一个肯面对一切的人,起码是有希望、有机会的!你们一家人好好地,钱认真地赚,能苦一天、两天甚至五年六年,但不会苦一辈子的!红军,你的这声道歉,告诉姐夫我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你好好地去拼搏,去努力!一定能迎来转机的!”   他这话说得左红军心里头一阵激荡,事实上当初借钱姐夫连借条都没要,直接就把存着要给外甥女买车的钱就这么给了出来,结果最后反倒是被他给弄没了,他想过会被打、会被骂,却没想过姐夫竟然一下原谅了他。   张木生似乎进行了漫长的心里斗争,沉默了良久后终于又张了嘴:“虽然姐夫没什么大用处,但是和你姐好歹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俩人养老也无忧,家里条件也好,我们家小红现在嫁了,房子也置办了,也算没有什么大支出了……”他卡了壳,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说出口,“所以……姐夫这钱,就先不急了吧!”   话音刚落,左红梅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丈夫,更别说单静秋和左红军了,张木生便继续往下说:“都是一家人,多的姐夫真的帮不了你,但是这十五万,还在我们家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你们现在生活难,别人的钱该还先还,姐夫家里条件不算太差!没事!别和我多说,这样计较就太见外了,知道吗?”   “木生……”左红梅看向丈夫的神色很复杂,早上丈夫为了这可能打水漂的十五万暴跳如雷,可现在竟然想要把这即将到手的十五万拱手让人,如果是在她的角度,自是愿意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出自丈夫的嘴中。   左红军也被感动得厉害,他脑中不断想起昨天妻子劝他要好好负责,一家人一起努力还钱的画面,如果他那时候真的这么一跃而下,是辜负了多少曾经、甚至一直对他寄予了信任的家人和朋友,越是想到这心中便越是坚定,他还要努力,如果真的要一无所有的走,那也不应该是带着债务离开,那算是哪门子的一无所有呢?   “姐夫,你对我好我知道!”左红军看着张木生,这回倒是真的落下了泪,“我真的能行,你们不怪我我已经很开心、很感动了,也谢谢你们都被我害了还这样包容我……只要我有手有脚,还能动,我就一定会还,这钱绝对不会打折扣!”   两人相视很久,终于是重重的一点头,相视而笑,单静秋在旁边看着左红军,心中也有些感慨,此时对方脸上头回稍稍将那份愁苦放下,笑容中有些释然,放松。   今天的“行程”还有挺多,所以他们俩倒是也没有久留,在互相推拒了老半天后,单静秋没让步,坚决地将借条留了下来,并喊着左红军便走,匆匆地要去下一家。   关上门的左红梅一回头,便看到坐在沙发上感慨万千的张木生,此时的她心里虽然还有几分酸涩,却也是暌违已久的放松,起码今天红军上门这态度,她那颗心倒是落了下来,说起来外人不一定会信,可这对方的态度有时真的能影响挺多,起码她能说服自己,弟弟才不是想骗钱,只不过是生意不太顺。   张木生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红梅,之前咱们闹的那些也都给忘记了吧,红军他也不容易!”   “好好好!”左红梅心里头也挺熨帖,手里翻起了手机,刚刚想起了自己忘记说的话,忙往微信里头戳着键盘,发起了信息。   “你弟弟,还会在起来的……”他思绪万千,“他能低得下头,没有逃避、没有找借口,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只有弯得下腰,认得了错,才能从低谷里寻找到重新爬起的机会。”   左红梅丝毫没理会在那又搞起什么书生意气,满口大道理的丈夫,只是随意地撇了一眼,很是敷衍地点点头,假装认真听了,手下没停,继续发着消息。   ……   单静秋和左红军正坐在公交车上,这s城的公交车发起车来倒是挺“虎头虎脑”,尤其这路上车一多,左晃又晃的,要人身子难跟着固定。   事实上今天一大早当单静秋带着左红军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对方还有些愣神,毕竟家里的车还在,他原本是打算开车出发的,可单静秋给他算了本账,这车开一天油耗可不少,再说s城车多堵车厉害,做公交也不比自己开车慢太多,还便宜,她把钱摆在左红军面前,对方没二话,立即也就同意了。   “接下来还有几户,按照路程咱们先去你弟弟家,然后是你那个朋友……”单静秋拿着本子一边翻一边说着,这本子也是从妙妙那顺来的,是她读初高中的时候没用了几页就没写的本子,上头还有着可爱的喵咪印花,让人只是这么一看,就好像看到了妙妙一样。   左红军点着头,到现在心里还有些不能安静下来,忍不住就冲着单静秋低声地说:“静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就算我走了也不得安心!他们这么信任我,我却想要对不住他们的信任……”又是一声叹息。   “所以再苦再难,你也要想想相信你的这些人,更别说还有我和妙妙呢,我们是一家人,再苦啊咬着牙,总能过去,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一块加油!”单静秋手还抓着上头的扶手,便同旁边的左红军说,“你再想想妙妙,这今天一大早就跑出去找工作,她都这么努力了,更何况我们呢?”   “我……”左红军忽然有些低落。   单静秋知道对方心里头在想着些什么,当即就回话:“你可别瞎说!我告诉你,没什么对不住的,妙妙她出去努力不是因为被你拖累,而是因为她心里头爱你这个爸爸,心里头想着这个家,不想让这个家散了!你要是不把这事情好好地想清楚,反而觉得自己拖累了家,想什么一走了之,到时候这家真散了,你才是真的对不起妙妙,对不起我!”   左红军低着头,脸上有些红,他自诩自己算是在生意场上混过的人,遇到了这牛角尖却比静秋还看不开,静秋说的都对,他不能再那么想,妙妙在努力,静秋在努力,身边也有朋友和亲人在支持他,他又怎么能轻易地说出放弃呢?   忽然,单静秋手里的手机就是这么一动,出现在通知栏里的是微信的图标,是名为“一朵红梅”的微信账号发来的信息,信息太长,没能全部显示。   一朵红梅:静秋,我这傻弟弟不中用,他这些年来也是想着为了这个家好,想多赚点钱来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你也知道的,他也不在外面花天酒地,也不吃喝嫖赌的,日子也过得挺俭省,绝对不是有花花心思的人,他就是贪心了……这一贪心倒是害了你,害了妙妙。我知道苦了你了,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你也会辛苦,我这做姐姐的也打心底感谢你,感谢你遇到了这么大问题都没有离开红军,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一定私下告诉我!就甭和红军说了,他压力大,如果有什么要你不开心的,你尽管和我说!我这一肚子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辛苦你了!谢谢你!对不起!   “红军,你有个好姐姐!”单静秋看着这段信息有些感慨,上辈子左红军自杀后,可以说是人嫌狗憎,毕竟他一死很多债务就成了无头公案,反倒是左红梅这个做姐姐的,偷偷给妙妙送去了几千,一直到后来妙妙离开了s城,也时不时关心几句。   “是啊……”左红军跟着感叹,可这句感叹在看到单静秋递过来的手机后戛然而止,愣了许久,终于是心底一阵酸涩和熨帖,混杂在一起,要他说不清楚,只觉得心沉甸甸的。   “绿水站已经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这思索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似乎才一眨眼的功夫,目的地已经到了,两人拿起东西便下了车,稍微整理下思绪,迎接下一场战斗。   ……   左妙妙现在正坐晴天工作室外头的沙发上喝着咖啡等待着,这工作室是她大学时的学姐蓝晴天开的,蓝晴天长得好看,又挺会打扮自己,打从刚高中毕业,便开始在社交网络经营自己,一直到大二的时候,就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专门做自己的原创女装品牌,由于和其他网红不同,不做打版做原创的她没法常常走在爆款的路上,不过这稳扎稳打,倒是经过几年积累了不少稳定的客源,一直到现在,晴天女装不打着她的旗号,也有挺多的店铺粉丝。   在今年初,蓝晴天便想过要招揽左妙妙来工作室里工作,她刚毕业就和男友结了婚,打算尽快生孩子的她可受不了十个月的空窗期,毕竟她家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模特,如果她肚子大了,那些衣服就穿不太出效果,总不能让晴天转型做孕妇女装吧?她这才把眼光投掷到学校里和她身材相似,又颇有气质的左妙妙那,只是那时左妙妙想着未来出国的事情,倒是也没答应,况且做模特毕竟也挺辛苦,家里那时还不差钱的左妙妙没放进自己找工作的考虑范围。   “妙妙,来,你到这里来!”蓝晴天在里头开好了会,便招呼着左妙妙进了办公室,里头坐着她和她的助理,这助理是蓝晴天另外一个学妹的妹妹,也是蓝晴天的粉丝,家境不太好,刚毕业就来勤工俭学,名字叫做方敏敏。   平日里左妙妙和蓝晴天总是亲昵来往,今天要上门求人,让左妙妙有些麻烦别人的愧疚之感,倒是看起来就有些局促,只是在蓝晴天介绍完方敏敏后同两人打了个招呼,不过看到方敏敏时她有些愣,因为这姑娘和她有些神似,倒不是说长得多像,只是那种清秀冷淡的气质有点隐约的重合。   “怎么了妙妙,以前请你来也不来,怎么今天突然想着要来了?”蓝晴天笑着便说,一下又把左妙妙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晴天姐。”左妙妙微微低着头,好看的手指好像打了结,互相动个不停,经历了挺长的心理斗争,终于开了口,“之前你说想要我来这里帮忙,做模特拍拍照,现在不知道你还需要吗?”   “啊?”这话一说出,倒是要蓝晴天有些愣,毕竟之前她邀请了两回左妙妙都没松口,怎么一下突然就同意了!   左妙妙打从一开始也没打算隐瞒,毕竟她也想过了,这催债公司既然说了可能要上学校去找她,那她找地方工作没准也会牵连对方,虽然说这些可能会让这份机会跑走,可她的心还是要她没法隐瞒,所以她张嘴便同蓝晴天细细地说了起来。   “学姐,是这样的……我这次回家,发现家里头状况不太好,我爸之前投的那个地产资金出了些问题,现在已经停工了,所以家里也欠了一些钱……总之,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了,我想出来做点事情帮家里补贴补贴,不知道你这里还方不方便。”她说着说着便也抬起了头,看向蓝晴天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毫不逃避,家里的情况毕竟是实打实的,心里头再怎么过不去,再怎么难受也改变不了事实,与其去难受不如好好去努力,哪怕是杯水车薪,但也有可能能改变一切。   乖巧地坐在旁边的方敏敏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左妙妙,她心里头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想法。   她家里头条件挺差,所以几乎每年暑假都得到外头打工补贴家用,以前都是去什么奶茶店、麦当劳做暑假工,今年是托了认识的人的运气,才找到了这份工作轻松,赚的钱也不少的兼职。   只是每回到工作室这里她都有些莫名的羞愧,晴天工作室是位于s城房租数一数二的星空大厦里,装潢全都是蓝晴天一手包办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水晶摆件,都花了不少的钱,脚下踩着的大理石地面一看就很高级,方敏敏头回进这屋子的时候感觉甚至连把脚踩在上头都有些小心翼翼。   而蓝晴天过的生活换一句话说就是“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什么在寸土寸金的s城租一套比方敏敏全家住房还大的房子来放衣服、动不动就出国旅游、每次逛完街回来买个几万的包、几万的化妆品转发抽奖送网友……让方敏敏头回感觉什么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每回跟着晴天出去,她都挺不安,但凡有人想问问她父母干什么的,她就挺敏感,好像是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刺,恨不得扎了人就跑。   可现在看着左妙妙在蓝晴天面前坦然的说出家里破产,甚至还负债,要出来找工作的事情,她心里就好像忽然被泼了冷水一样有些透心凉,不明白为什么她面对不了自己平凡的家境,别人却能坦然地说出一无所有的事实。   “我当然很欢迎!”蓝晴天笑着便回,她和左妙妙关系不错,对方也符合她找模特的标准,她努力做出随意的神色,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震惊,毕竟原本家境优越条件很好的小学妹,半年前见面还说着毕业后要和男友一起出国读研的她,现在突然就这么坐在面前,满是不安地说要找个工作的事情,让她心里忍不住叹息,只是她倒是不敢多问路天朗的话题,当年两个人男才女貌,在学校里头可是有不少人挺羡慕他们,这才多久,竟然就散了吗?   蓝晴天没多说,只是拉着左妙妙便起身介绍起了工作室的情况:“那这样刚好,我们马上就要上新秋季的衣服,你这来也是恰好救了我的急,帮了我大忙,这一季的衣服我们就一起拍,价格……”   “价格就和你找其他模特的一样。”左妙妙握住学姐的手,笑着便回,她很缺钱,可不能损害学姐的利益,学姐肯拉她一把,她已经够感谢了,哪还愿意占别人的便宜呢?   “好。”蓝晴天看着学妹,也释然地笑了笑,“和别人的一样。”妙妙的人有多好,她心里头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可能会有点麻烦的情况下,她也无所谓伸出援手的理由。   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协议,站在后头的方敏敏看了很久,有些愣神,好像突然学到了挺多,又好像突然重新认识了什么事情。   ……   左妙妙欢快地从公交车上下来,身上留了不少汗,衣服都紧紧地贴在了身子上头,按理来说是有些难受,可她心里头现在也都是满满的开心。   今天一下午和学姐谈了不少,也知道了接下来的任务并不少,一开始有些不太上手,不过在学姐的帮助下、又看了不少电脑上头的废片、成片,她对要拍的照片也有了谱,把刚上新的衣服拿了两套试试,这一穿一拍的让学姐和摄像师夸了老半天,直说她挺有天赋,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她毕竟平时锻炼得不多,虽然人挺纤细,可身上的肉也都挺软和,像是肩颈线条,就比不上学姐,不过她也找了些锻炼的资料,只等晚上一回家便可以开始。   她走进小区,这小区是老小区,规模挺小,所以才走进来没多远便到了家里租住的房子那,她拿着钥匙便开了门,一进屋,屋子里已经是灯火通明,她开心地往里头一看,妈妈正在厨房忙活着,而爸爸则在外头笨拙地往电脑上按着什么,旁边放着计算机,研究个不停。   “妙妙,你回来啦!”单静秋的耳朵挺灵,一下看到了从外头进来的女儿,毕竟家也不大,厨房还是半开放的,这生锈的铁门一打开,半个屋子都能听到声音。   左红军也跟着抬头,刚刚还是一副网瘾中年样子的他也温柔地喊着女儿,眉眼间全是放松。   左妙妙感觉好像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从前,屋子里的那种轻松劲好久没有了,不过现在身上挺热,就连头上原本挺好看的刘海都已经毁了,变成了个油头少女,让刚探出头的单静秋噗嗤地便笑了出来,直喊着:“你快去洗头洗澡,看你这一身汗流的!”她被妈妈这么一喊,也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便乖乖地跑到了房间里头拿着换洗衣服溜到了卫生间里。   等到她终于洗掉了今天的一身汗水,清清爽爽地从里头出来,看见的便是单静秋又折腾好的一桌子菜,今天晚上的菜色是家常豆腐、炒豆芽菜、红烧鲫鱼和紫菜虾皮汤,还有三碗热腾腾的米饭,单静秋一看左妙妙出来就招呼着女儿上桌,另一只手也麻利地把还在电脑前头的左红军一下逮了上桌。   三个人刚坐满了桌子,还没动筷子呢,左红军便忍不住先汇报起了情况:“今天我和你妈已经到外头找了好些人,把以前的那些债务结算了一下,和银行那边信用卡中心的、还有催账的催收公司都商量好了钱的还款方式,对方也同意让我们分期了,像是你大姑、你叔叔他们几个人特别好,知道咱们家现在条件不好,还说不急着还他们的钱,她们对我们的这份好,我们一家可要牢牢的记住!”   单静秋倒是先吃了两口饭,对左红军的话点头表示认同,然后颇为认真的看向女儿:“你爸爸说得没错,你要知道欠债还钱这道理在哪里都通用,他们出于和我们之间的感情,对我们好,肯给我们一点时间和空间,当然这些也都是爸爸妈妈该去报答的,只是妈妈也希望你能记住,他们有多好,也给了我们多少帮助。”   “我记着了!”左妙妙应得挺大声,嘴里放进妈妈刚煮的菜,已经是露出了吃得香甜的满足笑容,要单静秋看了忍不住又给女儿夹了好几筷子。   “今天下午你王叔叔,就是以前在咱们家对门做装潢生意的那个,我们上门去找他,他告诉了我挺多事,也挺欢迎我去他们家公司帮忙跑业务的,毕竟爸爸手里还是有一些地产、房产资源的,还给开了挺好的薪水呢!”左红军继续又说,事实上他也在老王那借点了,不过不多,就十万,他特地跑上门老王挺感慨,直和他说这么多年朋友不差这十万,甚至还要给他介绍些工作。   他的眼神忍不住放到了单静秋的身上,今天下午和静秋一起跑了好多地方,从亲朋好友到银行和催收公司,有的人自是一看到他们就横眉冷对、怒骂出口,有的人则还算温和,还给点面子,可出乎左红军想象的是,当他摆明了态度后,竟然有很多认识的好友肯给他机会,甚至还想着拉他一把,而外头的催收公司、银行在听闻他的解决方案后,也在沉思中有的先给了免息,有些口气不好地也稍微缓和了些。   别的不说,就从下午到现在,一个催债电话都没打进来,就证明了挺多,这要他忍不住感谢在绝境之中拉了他一把的单静秋,都说绝处逢生,莫过于此了!若当初一跳而下,他哪知道有机会能知道,原来他真的还没到谷底呢?   “咳咳!”左妙妙清了清嗓子,恋恋不舍地把碗里妈妈刚夹过来的菜一口口地吃了进去,然后颇为满足的全咽下了肚,忍不住露出了有点小嘚瑟的眼神,看了父母一眼,就像只等人表扬的小动物一样,使劲招呼着。   “怎么啦?”单静秋看着妙妙这小表情便忍不住笑着回道,心里又忍不住有点酸,分明这孩子也不大,上辈子还在读书没出社会,就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打击,后来她甚至没能毕业,就这么收敛好了父母的尸骨,跑到了别的地方隐姓埋名,赚起了钱,咬着牙靠着自己,撑过了一年又一年,那时候这孩子心里头究竟是有多苦呢?   左妙妙看到父母的眼神都聚焦在她身上,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小脑袋,笑起来的样子露出了个小酒窝,原本很大的眼睛弯了起来,只是看她这副表情就要人忍不住跟着想笑。   她一看自己这副作态似乎是把父母给逗开心了,更是故作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然后带着笑便炫耀了起来:“爸爸,妈妈,我不是告诉你们我之前被我学姐招揽吗?学姐打算叫我去她那工作,薪水可高了,今天我跑去,学姐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我以后就是她工作室的专用模特了,每一季度拍照就能赚挺多呢!她人特别好,我平时就在她工作室帮帮忙,也给发点固定工资,今天她预支给了我一个月的薪水,你们猜猜有多少!”她冲着父母便是眨眨眼,等着他们猜。   “三千?”左红军最是捧场,首先丢出了个挺低的数字,生怕女儿达不到会不好意思,可这答案得到了左妙妙的摇头否认。   “五千?”单静秋也跟着加码,不过没加太多,虽然s城因为物价高,工资水平也挺高,但是这初出茅庐未毕业的学生,大多也就这个数目了,毕竟女儿连毕业证都没有呢!   左妙妙等不及想要炫耀,把她刚刚特地转移到睡裤口袋里的大信封掏了出来,学着电影里豪掷千金的样子拍在了桌上,扬了扬下巴:“你们点点,这可是我一个月的薪水!”   “一万?这么多呀!”捧场王左红军这手一摸过去,一下就摸出了里头的厚度,猜到了里面的钱,看着女儿期待的小眼神忙不迭地夸了起来,“我们妙妙可真是太棒了!爸爸都比不上你!”   而单静秋也连忙落筷鼓掌了起来,嘴里还夸赞着:“看来以后咱们妙妙就是个大模特了,真好,可比爸爸妈妈能干多了!”   爸妈这么捧场配合,反倒是左妙妙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害羞地低下了头,可却没有阻拦父母夸赞的行动,毕竟父母夸夸她,她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当然这薪水学姐还是照顾了,直接跳过了试用期,给了正式职工的薪水,左妙妙早在心里说定了,一定要好好工作回报学姐。   这场饭吃得是热热闹闹,一家人终于是从前几天那茫然痛苦中稍微走了出来,就好像找到了奔头,知道了未来的路上要往哪里去,互相看看彼此,总也忍不住笑,再苦、再难,他们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起码不是孤身一人在奋战,为了彼此,这句话比为了自己,要给人更大的力量。   正在左妙妙站起身来要帮着收拾碗筷的时候,单静秋忽地开了口:“妙妙!”   “嗯?”   “妈妈特地研究了一下,前头你给妈妈注册的微博上头,有好些人在上面发视频,分享菜谱什么的,我看下头评论说这还能赚一点钱,你说妈妈做做这个怎么样?”单静秋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看着女儿便问。   “啊?”左妙妙不知不觉地便长大了口,这眼神上下就看,恍如一瞬间切换到了扫描仪模式,看了妈妈老半天。   纤细的身材,虽然上了点年纪但依旧看起来好看的脸,十分。   麻利的厨艺,虽然总是做家常菜,但也是色香味俱全,十分。   温柔的声音,虽然有些地方的腔调可让人听着很舒服的声音,十分。   最重要的是,还有她这么个会拍视频、会剪辑视频,十项全能的可爱女儿,一百分!   左妙妙这么看来看去,眼神一亮,发现这事情,还没准真的能成!   作者有话要说:  单静秋:我只能卖脸了!   左妙妙:我只能卖脸了!   左红军:???我……我卖不出去我的脸 第126章 从亿万富翁到亿万负翁(四)   在微博上头, 只要发的东西够有趣,时不时就连那只有几百个粉丝的路人微博都能被生生轮到几万转发, 甚至引发一阵热度。   而这几天,微博上头几个搞笑幽默博主, 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转发一位新出现的美食博主定时推送的微博教学视频,并配上热情洋溢的介绍词,活像个个收了几十万推广费一样, 但只有他们心里头知道, 他们是一眼看中了这博主的潜力,以及这视频的节目效果爆炸, 甚至有几个营销公司已经找上了门, 生怕自己晚了就流失人才呢!   而这博主的名字倒是挺长,叫做单妈妈的家常菜,不过也挺好记,顾名思义,这也就是个家常菜美食博主, 可这视频倒是一点也不“家常”。   别的不说, 就说她的头一个视频吧, 名字叫做萝卜排骨汤。   像是别的美食博主, 肯定是要配上什么诸如“三伏夏日,阳光正盛, 在这样的时候,一家聚在一起,打上一盅炖得够时间的萝卜排骨汤, 萝卜吸了充分的汤汁,咬入口中,骨汤和萝卜混杂的鲜香要人难以忘怀”,或是什么“夏日,有猫,有你,有我,有一盅萝卜排骨汤,足矣”,又或是什么流行的网红介绍语“不想喝萝卜排骨汤千万别担心,把萝卜排骨切好裹上鸡蛋液、撒上面包看看,放进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捞起,隔壁的小孩都馋哭了!”。   可这视频倒是不按照常理出牌,上头配的文字就这么简单两句:“单妈妈教你做一碗萝卜排骨汤”,可这微博写得随意,那些转发的倒是一个比一个说得情真意切。   “哇!去哪里找到的这么好看的美食视频,相信我就马上点开!”   “视频如行云流水,简单的菜色做出别样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家的味道。”   “从未见过如此耳目一新的视频!求求你们点开看吧!”   ……   这些转发语要网友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平日里分明大家转发时不都只是选择默认的转发微博四个大字吗?再不就是补个什么想吃,好吃都算是特别给面子了,现在竟然还这么情真意切的推荐了起来?   这倒是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好奇心,让人忍不住点进去看,而点进视频眼前便是一亮。   被拍入视频里的厨房挺小,不像是那些美食博主的开放式厨房,几乎有家里一整个房间那么大,不过打理得很干净,摆放得井井有条,充满了家的味道,不说别的,就是那熟悉的大铁锅,长得不那么美丽的电磁炉,看起来就很粗犷的大菜刀,和那些竟摆着什么珐琅锅、麦饭石锅、陶瓷刀的博主完全不一样。   而出现在画面中央的是个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大概也就三四十的样子,身材很好,头发已经扎得牢牢绑在了后头,都说这大光明才是检验美女的最佳标准,在这紧紧的刘海之下依旧能显现出十足的气质和颇为美丽脸庞的博主倒是要看到这的网友们忍不住点点头。   而对方分外亲切地介绍了起来,声音一下就入了耳,分外地温柔:“大家好,大家可以叫我单妈妈,单阿姨,单姐姐也可以,我今天要教大家做的是一道非常简单的家常炖汤,名字叫做萝卜炖排骨,只要大家认真看完这个视频,我相信大家都能学会这道菜。”   事实上很多人不知道,越是传说中的“手残”越是喜欢看美食视频,毕竟那些厨艺小能手不用看早就自己麻利动手做出了一桌大餐,只要他们每天兢兢业业地看着,然后回到家继续把菜给烧糊,或者是弄得乱七八糟,而此时他们只是撇撇嘴,想看看博主怎么教,毕竟他们大多是纵横黑暗料理界多年只会做泡面和白米饭的人。   “首先,咱们先把萝卜洗一洗,然后削皮,切块。”单静秋直接拿出了有小手臂一半粗的萝卜,“像是这么大的萝卜,对于我们家来说是刚好,我们这是三口之家,大家也可以根据这酌情调整。”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做起了动作,众多点开视频的网友便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那洗起了萝卜,削皮,切起了萝卜块,还继续解说着,“我们煮这道汤习惯切滚刀块,这滚刀块怎么切呢,技巧就在这。”她手上动作做得很细致,一步一步地分解着,真是应了她自己说的那句,傻瓜大概都能跟着做。   可看着她这么真挚地对待着萝卜,网友们便有些不祥的预感,可这往往不祥的预感都能很快成真,还没一会,网友们便看着单静秋手一提,从下头拿了一条排骨起来。   等等,一条排骨?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单静秋已经接着往下说了:“一般大家呢都可以叫市场卖肉的帮忙切好,现在超市也大多提供这个服务,可有时候如果确实没能买到切好的排骨,不得不把排骨带回来的时候呢,那么就得自己切了,一般来说,是得要一把剁骨刀,不过我们传统的菜刀倒是也可以,只是剁好了就得磨磨刀……”   她笑吟吟地把那条排骨压在案板上,刀起刀落,就这么看起来轻轻巧巧地一敲一使劲地,反反复复几次,这排骨便丝毫不做反抗地乖巧地成了一块又一块,她看着镜头,笑得很温柔:“你们知道怎么切了吗?”   分明没有和单静秋面对面,可屏幕这头的网友们忍不住点头如捣蒜,刚刚对方那手起刀落的利落劲,让他们的骨头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抖了抖,感觉分外发疼,尤其是看着对方不管是用力还是不用力都保持得挺好的样式,和那张看起来就挺“柔弱”的脸,他们便忍不住地想要瑟瑟发抖。   视频那头已经将原材料处理得清清楚楚,而到了放调料环节,更是拿了个特地从外头买回来的厨房电子秤,一样样计量称给网友,丝毫不带水分的,倒是看得大家清清楚楚。   明明是挺长的视频,可这么看着看着竟好像一眨眼就看完了,哪怕是最不会煮饭做菜的,这下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点自信,感觉自己瞬间就学会了一道家常炖汤,可是脑海里还是忍不住不断回放着单妈妈柔弱的美丽脸庞,轻飘飘抬起的手,还有用力剁下时候还在案板上弹了弹的排骨,要大家一阵骨头疼,下意识地便搓了搓手,然后便迅速地点开了转发,配上了极尽溢美之词的夸奖。   “美丽的单妈妈教会了我做菜,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厨师呢!”   “天了噜!单妈妈也太温柔了吧!听她讲话都是一种享受!美滋滋!”   ……   一定,不能只有他们入了“坑”,要死大家一起死,要做噩梦大家就一起做噩梦好了!温柔脸加血肉横飞的恐怖片标配,适合亲朋好友们共同欣赏,然后工作纠结。   做完了好人好事的他们,而后便切回了单妈妈的家常菜的主页,一个个浏览起了单静秋发过的视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忍不住投入,顺便还做着免费水军的活,兢兢业业,让人忍不住夸。   ……   “好了,今天的炒猪头肉就教到这了,相信大家都学会了这道菜!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在下面提问,也很欢迎大家和我分享你们想要学会的家常菜哦!”单静秋现在已经闭着眼睛都能把自己的结束语顺畅地念出来,其实她头回拍视频时还挺紧张,说错了好几次,辛苦左妙妙帮剪辑了好久。   “ok!”兼职视频拍摄及视频剪辑员的左妙妙比出了个完成的手势,看着对面的妈妈已经开始收拾起了厨房,而这道炒猪头肉就是他们家今天晚上的晚餐之一,明明是香味扑鼻,可此时的她却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胃,感觉到了一丝胃疼。   她拿起手机,上头登陆的是单妈妈的家常菜的微博账号,才一会没看,里头有多了许多网友的评论,才刚点开,赫然出现在左妙妙眼前的就是“自从看了单妈妈的做菜视频,我到菜市场看着那些菜就好像看到了他们被切割以后的样子,瑟瑟发抖,我变了,我真的变了……”她忍不住想笑,刚给网友点了个赞,又忍不住一抖。   她看着前头的那盆猪头肉,忍不住苦笑,她现在倒是清新脱俗了,别人是看菜自动分解,她呢,则是看着煮好的菜,脑子倒是能自动复原回去当初还是原材料的样子。   单妈妈的家常菜兴起的原因之一,还是因为身为博主的单静秋的“温柔一刀”,网友们纷纷探讨起了,怎么能有人用这么张无辜可怜脸净做些手起刀落,切来切去、血肉横飞的事情呢!感觉就像是电视剧里一边笑一边杀人的变态连环杀人凶手。   起先左妙妙还和他们解释两句,可这段时间来,不知不觉她也有些怕,甚至想上问答网站偷偷问个问题,“我妈妈每天笑着看我,我老感觉她想拿刀把我解刨了怎么办?”,毕竟妈妈就是这么笑吟吟地把那些什么鸡鸭鱼肉都都给切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嘛!更别说今天晚上的猪头肉了,那么大一个猪头,妈妈洗干净说切就切的,如果非要找个比喻,只能是女菩萨生切猪八戒了!差点把她给吓得拿不住摄像机。   不过左妙妙现在也已经掌握了防治恐惧的办法,那就是暂时不要和亲妈对上眼,晚上多吃素,吃素有益于身体健康,至于肉什么的,就让爸爸吃好了!她丝毫不觉得最近爸爸明明在外奔波辛苦得不行,还胖了几圈是她的锅,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感觉找到了完美的解决办法。   “我回来了!”说曹操曹操来,左妙妙才刚想到爸爸,左红军便把家门打开直接进来,他身上穿着合身的西装,这是左妙妙给买的,她头回发工资还是忍不住奢侈了一次,给妈妈和爸爸一人买了一身打了折三百多的衣服,明明价格不算贵,左红军每次穿出门都得意洋洋,直说这是他女儿买给他的,任凭别人炫耀表炫耀包的,他都丝毫不嫉妒,在他看来,就没东西比女儿送的这西装好。   他进了屋便把公文包放在了沙发旁,先到卫生间里头去洗了把脸,这段时间已经陆陆续续地处理掉了一些好处理的财产,从有房有车变成了没房没车,可他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踌躇挣扎,反倒很是坦然。   也从上个月开始,他便到老王介绍的地产公司去上班,做个房地产经纪人,因为他在s城呆的久,认识的人也挺多,虽然比不上那些刚入行的年轻人精力十足,可他吃得了苦,又低得下头,月绩在店里算是不错,还得了些奖金,按照单静秋的意思,给女儿买了一整提的可乐,然后看这傻孩子对着可乐乐了老半天。   “对了今天咱们吃什么?”一边从卫生间里头走出来,他一边问着,眼神往桌上撇,全被香气扑鼻的那盘“大菜”给吸引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单静秋每天都趁着五六点去捡漏,选些便宜的菜或者是半死不活的海产品,再不就是给人家来个打包购买打折价,所以这菜色倒是也没怎么变,不过自单静秋正式开始做美食博主后,每次恰逢拍摄视频的日子,都能吃一次“大菜”。   左妙妙看向父亲的眼神有些微妙,她开了口轻飘飘地便说:“妈妈今天晚上做的是炒猪头肉。”然后观赏着父亲的变脸绝活。   左红军脸色当即就变了几轮,天知道他当初还抱着支持单静秋事业的心,听说这多点击几次,多点播放量很好,可他才没看两次,就白着脸退了出来,任谁看着自己心里头善解人意又温柔的老婆这么对着一块块生肉、甚至什么鸡鸭鱼直接切来切去,挖肚弄眼,脖子都给砍得一节一节的,还能不害怕吗?尤其是那始终保持着的温柔笑容,要他下意识地就想了老半天,自己有没有一不小心犯下什么大错误!   他咽了咽口水,往猪头肉那一看,感觉好像看到妻子这么笑着看着那猪头,一刀子一刀子的刮着切着,这么一想他的脸皮也跟着一抽一抽,分外的疼了起来,他期盼地看向了女儿:“妙妙,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卤猪头肉了对不对!以前爸爸买卤料回来的时候,你都点着要猪头肉和猪耳朵呢!”   左妙妙一眼看出了爸爸的“居心不良”,当即把脑袋摇动得活像个拨浪鼓,用浑身的力量表现出了什么叫用生命来拒绝,她笑着对自家父亲送出了最后的礼物:“我最近又要拍摄了,所以得注意身材,我晚上吃点素菜喝点汤了就好了!还是要让爸爸多补补,爸爸出去外头赚钱,辛苦!”   “是啊,妙妙要拍照辛苦,我最近天天拍视频,也不好太胖,妙妙和我说这上镜头要保持身材,不然镜头会把人拉胖,只要胖了一点儿,这镜头里就特别明显,所以今天这道猪头肉就给你吃了!你可得好好吃,别浪费,这个猪头我一整个买下来还挺贵,明天咱们吃猪耳朵!”单静秋正从厨房出来,手里头端着今天晚上的其他菜色,声音亲切可听在了左红军耳朵里却一点也不亲切。   他意志消沉地坐在那,看着还没一瞬间自己的碗里就堆积如山的猪头肉大君,分明是香味扑鼻,他从前也爱吃的菜,可此时每吃一口就感觉脸皮生疼,一抽一抽的,不过放到嘴巴里又忍不住就这么直接咽了下去,还真别说,静秋这一手炒猪头肉的功夫还真不是吹的,别提多好吃了,他忍不住一块接着一块,心里头止不住夸,真香!   “对了,咱们妙妙快要开学了,到时候你要回学校读书吗?”单静秋正和女儿分享着今晚特地煮的牛奶炖蛋,突然点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便问,眼看已经过了八月中了,这开学的日子就在眼前,既然这辈子她和左红军都在,怎么也不会让妙妙落得和上辈子一样连个毕业证都没拿的下场。   一想到女儿读书,左红军也顾不上吃饭了,忙抬起头便看向了妙妙:“是啊,妙妙你妈妈不说我都给忘了,我记得上回你给我们说过你大四课程少,不过上学期还是要去上课的吧!而且还有实习呢!这些可不能少了!”   左妙妙笑着便回:“你们放心啦!这些事情我已经和学校里头的老师们落实好了都,他们也知道我现在情况复杂,都同意了我不用一直到学校,到时候我去报到一下就回来了,大四的课表我看过了,平时也就是周一和周四有课,然后上学期的中旬就去实习了,我也和学校商量过了,到时候我就直接在蓝学姐那里实习。”   她早就想过了这些问题,虽然到今天家里的氛围已经渐渐变好了,可一是妈妈现在的拍视频事业需要她帮忙,二是她心里头还是逃不脱那点儿阴影,生怕她一不注意,这个家就没了,她得在这里好好地待着,然后守护好她的那个家,三是……   如果天天在学校,遇到了他,一定会很尴尬吧。想到了路天朗,左妙妙忽然觉得放到嘴里的饭菜味同嚼蜡一般,没滋没味了起来,心里更是一阵一阵地翻着苦。   单静秋看到女儿的神色似乎有些微妙,头低着试图用头发挡住神情,忙笑着扯到了别的话题:“话说我今天看到网友们说我是温柔一刀,你说网友们还真挺可爱,还有的说,晚上做梦经常想到我,每次想到都会做噩梦,你说他们可爱不可爱。”   左妙妙一下被自家妈妈的话引去了心神,可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头重重地便摇了摇头,不,妈妈,你误解了,网友们不是在开玩笑,他们说的是真心话,她下意识地一抖,想到那次帮妈妈录完这个生剁猪腿的画面后,那天晚上她做梦就梦见有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正背着身,高高举起菜刀用力一剁,下头的猪腿便是血肉横飞,然后是拿着切成碎的猪腿便回头,笑意盎然地说着:“来,给你吃!”想到这左妙妙又是跟着一抖。   她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自家刚刚还盯着她不放的爸爸,此时也是把头恨不得埋在碗里认真吃饭的样子,好像根本没听见妈妈的问题,心里忍不住有些想偷笑。   “哦,所以说你们俩和网友想的一样?”单静秋看着两个演技蹩脚死命扒饭的父女组合,心里偷笑,可面上则是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笑问,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父女浑身一激灵,当即不带任何缓冲地就放下筷子,同步地举起双手疯狂摇摆,嘴里还带着一字一顿的:“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斩钉截铁的样子,似乎下一句就是骗人的是小狗。   “哦,是这样的呀,你们也觉得网友们挺风趣对吧?”单静秋随意地这么一问,便看到对面的两父女立即频率一模一样地用力点起了头,那认真的样子让单静秋生怕他俩直接搞出个脖子抽筋什么的,“那就好。”   她这话一出,便发觉对面那两父女同时松了口气,看向对方脸上写满了“得救了”三个字,要她心里笑得打滚,然后背过身到厨房里头假意收拾了起来,一等身影到了外头看不见的地方,便这么站着闷闷地笑了出来,前俯后仰地不过没出声,毕竟现在可要让外头的两父女放松放松。   在每天的吃饭环节之后,便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总结环节,通常是坐在客厅的正中央,这也是家里最大的空间之一了,三个人呈三角形坐着,中间放着个正对着左红军的本子,他通常担任的就是会议的记录员角色,而单静秋和左妙妙负责的是左说一句又说一句。   “我今天发工资了!这个月没上新,所以吃的还是死工资,不过有帮忙晴天姐到工厂去选布料,看样什么的,还有加班补贴,所以是一万二!”左妙妙率先汇报,她特地从外头取了钱回来,拿了一叠现金就往中间放,没存在银行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钱一存够了几万就由左红军统一存到他的户头去还钱,这样好留下还了钱的记录,否则到时候说不清楚。   单静秋跟着自家女儿便接着汇报:“我最近白天找了个厨艺教室的兼职工作,一节课是两百,这个月总共没去多少次,拿了五千,然后网上拍视频这个月有个广告,给了五万,不过转发抽奖又送出去了一万五,所以我最后的收入是四万!”她接着便又拿出了随身的小本子念着;“然后这个月咱们家的家用总共是花了五千,和上个月预留的钱款能对的上,咱们下个月还是预留出五千的家用,然后妙妙去上学,得留个七千块出来!”   左红军认真地把两人的话都记录了上去,自己也跟着话便补充:“这个月我卖了一套二手房,然后还租出去两套房子,加上分红,我赚了两万总共,跑外勤稍微超支了点交通费,不过妙妙的生活费有剩她赞助我了,所以也不用从里头扣。”   他一笔一笔的往上头记,写得认真,手写的这本本子写了目前所有的债务情况和收入情况,“所以这个月咱们家总共收入七万二,扣除掉下个月的家用和妙妙的钱,咱们又存下了六万!”他说到后头声音有些激动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翻到了前半本专门用来写债务的地方,认认真真地在上头写了减六万几个字,嘴角便挂着笑。   “真好,又少了六万!咱们离革、命成功只有一步了!”左妙妙笑出了酒窝,甜甜地便说,虽然如果看看那还没有还上的债务上的天文数字,肯定是要两眼一抹黑,不过他们一家人早说过了,看那个没意义,不如多关注已经少掉的债务,还要人心里更开心一点。   单静秋也笑着点头:“又少了六万,我们的收入还会涨,没准很快,很快我们就能把钱还上了呢!”   “要努力,也许未来很快地某一天,我们就又能无债一身轻了!”说到这一向稳重的左红军忍不住站起来转了个圈,然后把大家拿出来的钱仔仔细细地用黑色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等下他可是打算抱着这些钱睡觉,自从欠了钱他才知道钱多珍贵,上个月拿着妙妙工资的他手都在抖,生怕把这钱给丢了,如果小偷入户,他估计都敢和对方打个你死我活,只为了保住这些钱,   不过左红军这想法没持续多久,忍不住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妻子和女儿,钱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家人在,如果不是他们,他哪里能撑得到现在呢?   想起他刚到地产公司上班的时候,遇到过几个认识的人,他们都用些奇异的眼光打量着他,似乎觉得他从天到地,应该要成天闷闷不乐才正常,毕竟这破产了垂头丧气是常态,像是他这样斗志昂扬反倒是不对劲的那个了。   他还打算好好努力,再给女儿赚点钱以后结婚用,然后和静秋两人也得存点养老钱,别再成了孩子的负担,这些都在他心里头一笔一笔地记录得清楚,不过一开始他还觉得这些都是用来自我安慰的幻想,可这一天天地过去,竟然渐渐地也不再是奢望,成为了可以期待的未来,这一切让他每天都充满了动力。   活着,就有希望。   ……   夜深了,躺在床上的左妙妙已经应付完工作室群里大大小小的工作,晴天姐人也好,工作室待遇也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毕竟这不算是太正式的工作,和那些普通的朝九晚五,定时休息的工作可不同,毕竟这是一份面向网络、面向粉丝、面向网友的工作,不得不占用许多个人时间来进行,她一次也没和爸妈抱怨过辛苦,只是总是嘚瑟地对对方说这份工作有多好,学姐有多照顾她,生怕他们担心。   好不容易回完最后一条信息,她想切出微信看看妈妈新发布出去的微博评论,一边往外切一边在心里头吐槽自己。   明明工作还挺累,每次看完微信后就想着再看五分钟妈妈微博下头的评论,看完评论后又想着要上妈妈的账号回复一下,回复完了干脆复习一下今天发布的视频,生怕视频有什么错,看完视频了精神奕奕地,又开始看电视剧或者是刷微博了……循环往复,几乎每天都背着妈妈熬夜,前几天才刚被妈妈抓包在被窝里回评论,那天晚上妈妈在黑暗中神色闪烁的样子,要左妙妙一度以为她还真要遇到“温柔一刀”了。   今天晚上发出去的爆炒猪头肉果然一发出去就引发了网友的爆炸评论,这要左妙妙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每回她拍摄的时候受到多大的精神冲击,她就期盼着网友们受到比她还要多的精神冲击。   她美滋滋地看着网友们说什么“完蛋了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猪头!”、“真·爆炒猪头肉了,和名字一样,一点也不像是外面的妖艳贱货呢!”、“我奶奶此时正在看第n遍的西游记,我看着上头的猪八戒,忍不住心就一痛,八戒,你死的好惨好惨!”,然后忍不住跟着笑了一阵又一阵,怕又把妈妈引来,只得闷在被子里闷声笑着,心里有点遗憾,没法回复一下有才网友,否则肯定又是被妈妈逮去来一番爱的教育。   而这时,手机突然一抖,上面便垂下一条通知栏,左妙妙刚刚还几乎要挂到耳边的笑脸就像一瞬间凝结了一般,明明没什么变化,却突然变得勉强,难堪了起来。   左妙妙沉默着没说话,拿起手机一按便切换到了微信的界面,此时被顶到最上头的微信头像对她来说再眼熟不过了,因为那是她特地找人定制的q版情侣头像,而上头的备注是简单的名字“路天朗”,之前写的是“路大猪头”,不过她早也已经改了。   明明只要一点就能进去,可她迟疑了好久,就是怎么也不敢往里头按,可是心一阵一阵地发起了疼,不知不觉间眼前竟然已经是一片模糊,只要轻轻一眨眼,那已经盈眶的泪水应该就能直接落下。   头像右上角的红标才这么一瞬间已经从一到了五,左妙妙努力把被子团紧,还是选择了点进去。   路天朗:我前几天被妈妈关起来了,妙妙你怎么样了?你快回我信息,我知道现在有点晚了,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我怕吵着你!   路天朗: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家里头的情况,不管是怎么样,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有没有钱,这份心意从来也没有变过,你相信我好吗?   路天朗:妈妈说的话不能代表我,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自己能为我自己的事情做主。   路天朗:妙妙,你也许已经睡了,我只希望睡醒的时候你看到了能回复我好吗?我真的很想你,这段时间来被关起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   路天朗:不管家里是怎么样,我一直都在啊!晚安,希望你能有个好梦。   她看着这些话眼神有些发懵,不知看向一片黑暗中的何处,事实上不知不觉期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那时她不是不难过的,可是家里的事情太多,多到她来不及难过,她要关注爸爸妈妈,生怕他们又吵架,也生怕他们承受不住家里一落千丈的打击,她要到学姐那去工作,别人照顾她她也得好好地帮帮学姐,不要做个白眼狼,她要帮妈妈拍视频,视频效果挺不错,能赚到不少钱……   只是这么想着一条接着一条,要左妙妙慢慢地把被分手忘到了脑后,因为这是她不能想也不该想的。   她想要为了这个家好好奋斗,想要陪着爸妈走过难过,路妈妈说的话从来也没错,她不应该让自己成为了拖累别人发展的人,哪怕这段路再苦,再累,再支撑不住,她也不应当逼着别人和她一起走,尤其是她心里,始终记挂着的路天朗,正因为她和路妈妈一样,都希望对方能好,所以才更不能去打搅他的人生。   只是这么很懂事的想着,还是忍不住掉下了泪,眼泪丝毫不被控制的就疯狂地往外跑,尤其是在那时,她刚回到家,爸妈成天吵架,就连究竟事情是怎么到这个地步的,还能不能解决她都一无所知,那时成天茫然不知所措的她多想和路天朗说说话,告诉他,她心里头的难受委屈,只是她慢慢地发现,她不应当希望倚靠任何人,她应该倚靠的是她自己。   她正冲着屏幕抽着气,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家里每个人走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都不太一样,这声音一听就是妈妈的,她当即就手忙脚乱地把手机的屏幕按暗,然后四仰八叉地躺着,闭上眼努力装出绵长的呼吸,等候着妈妈的检查。   果然。   正如左妙妙所料,妈妈估计是晚上起来上个卫生间,顺便来对调皮的女儿进行一下爱的关怀,由于闭着眼对外界分外敏感,她能感觉到妈妈推开门似乎停留了好半天,才一点一点地把门关上的样子,等到门彻底关上,她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耳朵竖得老高,一直到走路声也跟着一点一点远去后,这颗高高悬起的心才落了下来。   她马上又拿回了手机,打算回信息,不过又忍不住郁闷地瘪了瘪嘴,天知道她今年已经21了,成年都已经三年了,现在还是个工作族,难道不该是妈妈走进来,她理直气壮地对她说,她想要玩会手机吗?难道这么大了,她连玩手机的自主权都没有吗?没准就算结婚了,都不能晚上玩手机呢!   刚这么一想,她的脑海迅速地略过了妈妈温柔的笑容,要她浑身抖了好几下,努力平和了心情,安抚着自己,没错,她这是出于对妈妈的爱和尊重,不舍得惹妈妈生气,什么怕妈妈,不存在的,根本不存在的!   而这时候,反应过来的她才发觉刚刚满心底的那些愁肠百结此时已经荡然无存,虽然看向手机时依旧忍不住有些伤感,也比之前好了太多,似乎突然释然了许多。   人生在世有很多东西都很重要,她不能什么都想要,也不可能什么都有,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   她的手在屏幕上停了很久很久,终于,她在上头敲了敲,向对方发去了消息。   信息发送,她看着对话框,用力地吸了口气又用力地吐出,呵出的气在屏幕上凝了一块雾,只是她已经分不清这片雾是眼泪在眼睛里形成的泪雾还是屏幕上的雾气了。   没事的,她有她想要实现的,想要拥有的东西。   她很好。   ……   次日,当路天朗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依旧头有些疼,这段时间来被家人关在屋子里头只放了些健身器材和书本,还有个连接不到网络的电脑,他和父母吵了挺多次,就为了同妙妙的事情,眼见要开学了,爸妈总算肯把他放出来,他一直到昨天晚上才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刚发去信息不久便陷入了梦乡,一直到现在才睡醒。   他随意地按亮手机,心里不抱太大希望,觉得妙妙是和他一样被收了手机,正打算晚些时候去找对方的她,却看到通知上头写得清清楚楚的“喵喵”两字,喵喵是他给左妙妙取的昵称,他时常这么叫她,可点开屏幕,他看到的留言却不是他想要的。   左妙妙:你很好,但是我现在只想要好好赚钱,和我爸爸妈妈一起把家里的债务解决了,我真的没有心思、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经营一段感情了,谢谢你天朗,也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顾自己,咱们不要联系,我想你也希望我能全心地去解决目前的矛盾的是吗?毕竟什么事情才是摆在眼前最重要的,我们都知道。   他以为只要他被妈妈放出来,就能用自己的“努力”让两人重新走到一起,可现在一看,他忍不住地苦笑,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他努力,解决不了妙妙家里的债务,他努力,也没办法让妙妙不为家里的事情担心,他努力,依旧在妙妙心里头的地位是被放在家人之下的,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能被放弃。   只能放弃。 第127章 从亿万富翁到亿万负翁(五)   窗外的天空已经亮起, 今天天有些阴,如同隔着一层窗纱, 只是这么一点一点地让屋子整个亮堂了起来。   路天朗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才刚刚看完左妙妙发来的信息,此刻的心就像是窗外的天气一样笼罩着一团阴影,压抑得一抽一抽的, 事实上这段时间来, 他每天被关在家里,也和爸妈吵过好几次, 可那些争吵都被“为你好”三个字给重重压了下去, 虽说他早就认定了妙妙,可他不是那种为了感情一头热甚至寻死觅活的人,家里还有年纪挺大的奶奶,看着他和爸妈吵架成天担心得忧心如焚,要他只能一退再退。   在今天之前, 路天朗一直这样认为, 爸妈能拦着他, 也不能永远操控他, 只要他的心不动摇,保持坚定, 迟早爸妈也得把他放出去,到时候他继续和妙妙在一起,谁也管不着, 可好不容易他出来了,妙妙却已经不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天朗,出来吃饭!”路奶奶拄着拐杖,敲响了孙子的门,她这段时间眼看着孙子每天在房间里发着呆不说话的样子,心里也很是担心,不过她上回也问过儿媳,儿媳同她细细分说了妙妙家里情况后她立刻掉转战线,战到了路妈妈那头。   路天朗一听到奶奶的呼喊声忙走了出去,扶着奶奶便到客厅里头去,头低着直看地,反倒是有些靠着奶奶的步子来找方向了,即使努力想集中注意力也有点神思不属。   “天朗,你一直在想什么事情呢?还走神,吃饭就要认认真真吃,哪能像你这样……”一看到自家儿子这吃饭都不能集中注意力的样子,路妈妈也很是不满,紧紧地盯了他片刻,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都动了好几次手了。   路天朗低着头,手上拿着筷子,才夹了一口菜就顿在空中好半天,眼看这时候奶奶、爸爸和妈妈都在,他终于是忍不住又问:“爸爸、妈妈,我是真的很想和妙妙在一起,妙妙有多好你们也知道,这么些年了,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您们和叔叔阿姨关系也不错,现在他们遇到了困难了,我们怎么能火上浇油呢?”   “呵!”路爸爸立即冷笑出声,“这事情我和你妈妈说了一次又一次,没得商量,你不用再问,也不用再说,咱们家不说多家大业大,也算是有头有脸,要是真的结了亲家,你们结婚的时候有催债公司上门讨债,你丢不丢人?你不丢人,我怕丢人!”   他这话丢得铿锵有力,毫不犹豫地,毕竟这些年来经济形势不好,他身边因为经济出问题被找上门来的也有些,他只要想起前头到另一个老友家,老友被人堵在家里出不来的样子就不寒而栗,儿子找这么个亲家是要做冤大头自己送上门帮忙还债呢?还是看着儿子把自家也给牵扯到这摊子浑水里面一起被讨债呢?   路奶奶忙拍了拍儿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孙子变幻的表情,她可不想让这父子生了间隙:“你也少说两句,没看天朗心情不好吗?做爸爸的怎么就这么不知道体谅!”   “妈,你不懂!”路爸爸立即就应,“他现在是孩子,还什么都不懂,等到以后啊,他就知道我们现在做的全都是为了他好!”他这话一出口,路奶奶倒是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她一个在家里头呆了这么些年,都挺顺着儿子的,虽然宠小孙子,可也知道儿子见识比她要多多了。   路妈妈已经在这会功夫把碗里的饭菜清了个干净,她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便说了起来:“天朗,你说爸妈这么些年来,是不是事事都为你考虑,我们赚这些东西,也都是为了以后你有个好的环境,没有半点私心在里头,这话你也知道,对吗?”   “……是。”路天朗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什么可以反驳的,事实如此,爸妈对他一直挺好,这些年来在他教育上的花费都不少钱了,更别说其他的了。   “妈妈也知道妙妙是个好姑娘,你们俩恋爱这么久,妈妈爸爸有谁阻拦过吗?”她接着往下说,然后自己回答了,“没有,我们一直都很支持,甚至当初不也是我们主动提出来以后送你们去国外留学好好发展的吗?”   路天朗哑口无言,只能点头说是。   “可现在不一样了。”路妈妈笑着说,这笑没到眼底,“结婚和恋爱不一样,这可是两个家庭在一起,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你红军叔叔他和我们家认识这么些年了,他是个好人不用你说爸妈也知道,可好人不一定办好事,他现在负债累累,以我们了解的情况,他们家就算现在把东西全都卖光了,估计还得欠这么一两千万起码。”   她又补充:“而且你叔叔阿姨他们,这些年来都做生意,就和你爸妈一样,什么养老福利都没有,顶天了也就买了几份医疗保险,他们到时候没车没房的,上了年纪赚不到钱了,哪怕真的是把钱千辛万苦还干净了,你有没有想过谁来养老?他们又住在哪里?”   她说得有几分语重心长了起来,手轻轻地叩着桌子,心里不断组织着语言:“爸妈这么多年来拼搏赚钱,也好好地培养你,是希望你能踩在我们的肩膀上,往着更高的目标去,可不是希望你反倒是越来越走下坡,咱们家里有点钱,可有这么多吗?随随便便拿出个一两千万帮人家家还债,以后还要帮着养老,我们可做不到。”   路天朗似乎被妈妈说得思维有些停顿,眼神有些迷茫,思索挣扎了老半天,又忽然说:“可是这钱也不是妙妙欠的,毕竟也是叔叔自己经商失败的,就算妙妙不管……也没有事情的!”他这么说着神色也挺认真,似乎忽然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路妈妈有些失笑,自家儿子还没到社会上倒是天真得像是还没长大:“你说得很有道理,可谁会听呢?人家到你家门口来泼油漆了,然后你要站在门口对过往看到的路人一个接着一个解释吗?这是我老婆爸爸欠钱的,不是我?真的完全不管父母,到时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又要怎么办?这些你想过了吗?”   她看着儿子慌了神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年纪也慢慢大了,都成年了,只是这些年来被爸妈保护得也挺好,你总是要进入社会的,现在的你考虑问题还是太理想化了,一点也不实际,你就放心吧,爸爸妈妈怎么会害你呢?我们都是为你好,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还要多,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比你想的多得多!”   路爸爸满意的看着老婆终于把想法天真的儿子这些胡思乱想给打了下去,吃完饭的他站了起身,要准备到公司去,站直身体的他只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回房换衣服:“该讲的你妈都给你讲了,道理我们都说了,你听不听,是你的事情,可这事情我和你妈的态度也都在这了,反正你想要和妙妙继续在一起这事情,我们都不同意,你非要和我们对着干我们也没办法,你不用来说服我们,我们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   “你这样子,你看把你爸爸都给气坏了吧?”路妈妈颇为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她现在唱起了白脸,“爸爸妈妈这么些年来每天在外头辛辛苦苦打拼赚钱,也就是指望着你出息,以后继承家业好好地发扬光大替爸妈养老,而不是像现在把我们每天气得唉声叹气,昨天晚上你爸又抽烟抽到了半夜,你说这事情闹的,天朗,你可别让爸妈失望!”说完了华路妈妈也没停留,站起了身边离开,只是一路走一路叹气,连背影都写满了唏嘘的样子。   “天朗,奶奶这什么也不懂,我看你爸妈说得都挺对的,你要不再想想?没准他们说的还真是为了你好!”犹豫了老半天,路奶奶也跟着拍了拍孙子,她有些忧心忡忡,毕竟自家儿子和儿媳说得像是孙子误入歧途一样,她这做奶奶的也担心得不行。   “奶奶,你给我一点时间,你让我想一想,你让我想一想好吗?”路天朗用手揉乱了头发,感觉内心一阵一阵的抽疼,似乎完全扭曲打结在了一起,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   “晴天姐,我开学要回去学校办点手续,可能要先请两个多礼拜的假期,先和你说一声呀!”左妙妙才刚走进蓝晴天的办公室便伴着清脆的声音,人未到声音先到。   “啧啧,你们俩今天是赶着一起来说呀!”蓝晴天也失笑,最近妙妙可帮了她大忙,没想到妙妙才来没多久,她就“中奖”了,头几个月累得不行的她,早就受不了在外面一拍照就是一两天的活计了,不过现在基本都由妙妙包办,她也只需要在工作室或者咖啡馆里稍微拍两张。   今天一大早方敏敏也跑了过来,说着她马上要去上大一了,还要军训呢,所以就连兼职也只能先停下了,她挺不舍,不过晴天也已经答应,要她等放长假的时候可以再来帮忙。   左妙妙看了眼方敏敏,也跟着笑:“敏敏也要回学校了呀?说起来还是我们的小学妹呢!只不过我这年就不怎么在学校了,到时候找我没准还要来工作室里找呢!”方敏敏同样是考入了s城大学,只不过左妙妙今年要上大四,她才刚要大一,倒是错开了。   方敏敏点了点头,认真地便回:“好!我肯定要找妙妙姐的!我特别舍不得你!”她说的话都是打心底眼说的,从一开始知道左妙妙,她心里头是有些羡慕嫉妒对方面对贫穷的坦然的,毕竟后来她也悄悄地竖着耳朵听了妙妙姐和晴天姐说的话。   妙妙姐说她家里头欠了债,现在正在把之前抵押或者是没有质押的财产变卖出去还债,基本上房子车子已经卖得差不多空了,已经成了没房没车的s城漂一族,而且身上还压着一座债务大山。   那时左妙妙说得挺打趣,听在方敏敏心里头很是沉甸甸,她打小经历的穷是没有余粮的穷,住在小小的狭窄房屋里头,总是一件新衣服也不敢多买,动不动就被家里说着些什么学费要去借了之类的话,所以每次只要一放假她立刻背着包就跑出来,生怕没钱了爸妈不支持她读书,尤其是大学的学费贵,还没来学校前她就已经焦虑得每天晚上睡不着觉,而这样的经历要她甚至有些“仇富”了起来,面对有钱人也忍不住自卑,总感觉低人一等。   可这一切在看到能笑着说出自己负债累累的妙妙姐时戛然而止,她才发觉原来除了逃避、除了痛苦折磨自己外,她还可以坦然面对,努力生活,这段时间来就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地跟在妙妙姐的身后,学东学西的,不知不觉感情也好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有些腻歪。   蓝晴天看着互相认真看着彼此的两人,也跟着笑:“说来你们俩长得也挺像,气质挺一致的,不都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吗?我还以为你们会相性不合呢!没想到最后倒是成就了你们俩的好感情,反倒是啊,跑到了我前头。”她颇为打趣,不过对于两人关系友好她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工作室规模小,成员也不多,她心里头是想把敏敏也一并吸纳到工作里的,而妙妙现在更是成为了骨干,要她老感觉找到了工作室的未来。   左妙妙同方敏敏对视一眼,两人均是笑出了声。   忽然想起了什么,蓝晴天有些迟疑,打量了下左妙妙,又看了眼旁边的方敏敏,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不太好,这举动被左妙妙收到眼里,她笑着便说:“怎么了,晴天姐,你有话就知道说。”   蓝晴天喝了口水,想了想终于是把担心说出了口:“那你这回学校,遇到了那个谁……要怎么办呀?”她旁敲侧击地偷偷问过,妙妙好像是和路天朗分手了,有什么事情比昔日情人见面更难堪的吗?尤其两人分手可能还是因为这些钱的事情。   左妙妙眼神都不带游离的,看向晴天挺自在地便说:“你是说我前男友?”在看到晴天点头后笑着便说,“我们分开也有段时间了,毕竟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又不是什么捉奸在床还是大打出手,和平分手有什么可尴尬的呢?你放心啦!”   其实她说这话底气也不太足,毕竟前段时间刚分手的时候难过得辗转反复了几天,路天朗联系了她几次,甚至说了些要她别管爸爸妈妈,爸爸和妈妈这就是一滩沼泽,会要人越陷越深,她明明是清清白白地,何必掉落深处呢?   这话听得让左妙妙终于是冷了心,就连家里的亲朋好友都知道爸妈现在在困难,得拉把手,爸爸妈妈也在努力不想成为她的负担,结果反倒是路天朗来劝着她该该断就断,否则反受其乱!   人的这辈子总也不会只走上坡,爸爸当初欠钱也不是因为做了坏事,如果连她都不肯陪陪父母,那不是真把父母往火海里推?孩子们遇到了辛苦,就连买个房买个车有的都理所当然像父母伸手,可遇到了父母困难的时候,就要立刻转身离开,毫不犹豫?   这事情在左妙妙听来甚至有点惹得她生了气,让她觉得眼前这人陌生得不可思议,是不是有一天她生病了,拖累了别人,也要当断就断呢?她做不到,也是从那天起,她彻底地决定斩断这段感情,她理智上知道路天朗没错,可感情上,终于是对这人有些失望。   在决定好后,她正式地同路天朗说了分手,没带丝毫地犹豫,冷着他一直到他也放下了这段感情,她看似是果断放弃的那个,实际上有好几个晚上,她都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了出声,只是这委屈还没有两天,恰好遇到妈妈想了许多新的主意要拍视频,每天晚上录一两个视频还要配字幕剪辑,让左妙妙辛苦得不行,倒头就睡,等好不容易忙完,终于是慢慢地释然。   她心里有点感激妈妈,虽然妈妈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可机缘巧合下反倒是帮她彻底地完结了这段不会结果的恋爱。   当然,其实单静秋是心知肚明的,她向来挺敏锐,尤其是自家傻女儿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实则演技蹩脚,别的不说,就是那几天时常说话说着就出神,上句不接下句,单静秋晚上去查房的时候,这孩子故做绵长的呼吸听起来也不太对劲,趁着窗外对楼的灯光,偶尔照亮的女儿的脸,泪痕都还没干,这单静秋哪还会不知道呢?   不过她深谙恋爱治疗的几大方法,除了这感情转移法另外一个秘方便是焦头烂额法!   想太多是什么原因?大多还是因为太闲,只要够累,准保能让人忙上忙下忙得连走神的时间都没有,所以那几天她直接把自己心里头的创意全都掏了出来,要不怎么会拒绝的左妙妙忙得是夜以继日,成天心里头只有视频,只有工作,倒是真的把那点儿伤感抛到了脑后。   不过自诩为机灵长辈的单静秋肯定是不会去拆穿女儿的,她只是躲在女儿身后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啊,是这样啊,那就好!”蓝晴天努力笑着便也回,最近怀孕她老是有些感觉思维迟钝,一时没忍住,这叹息声就出了口:“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你们没准现在都要准备婚礼了,当初要是你家里没问题就好了……”她这感慨才刚出口,当即脸色就有些难堪,感觉自己像是扎了学妹的心,恨不得骂自己一顿。   左妙妙一眼看出了学姐的自责,笑着便回:“没事的,这些事情我都不介意人家问的!你也是关心我,我知道的。”她解释着,“你不觉得现在分手也好吗?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起码他家里头是挺介怀我们家境变化这事情的,可是这做生意这种事情,谁也不能保证永远一帆风顺呀?就算是普通人家生个大病、遇到点什么大事,不也有可能一夜赤贫,或是生活窘迫吗?”   “所以我想,现在这样分开不也挺好吗?我在未来也许就能遇到一个不介意我条件不好,父亲曾经破过产的人,当然也没准那时候我早就重新拥有了正资产,甚至还有存款了!”她眨了眨眼,逗趣地说,“还真别说,晴天姐你说,总比我结婚了,然后家里出点什么事,天天被挤兑,过得要好吧?”   左妙妙总结道:“感情的事情,总是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强迫什么的哪有意思呢?找一个愿意接受的,总比勉强一段不能接受的对我更好吧!所以这是好事情呀,学姐你可千万不要为我担心!”   蓝晴天看着左妙妙善解人意的样子,眼睛有点酸,她知道这姑娘是个好姑娘,也知道她的能力又好,人又肯拼上进,吃得了苦,别的不说,她起码是愿意给妙妙升职加薪,直接扶持着做工作室的骨干的,她也相信迟早有一天这姑娘能够把自己的人生一点一点的赚回来,可哪怕这样的想法多坚定,也要她现在忍不住心疼,心疼对方吃过了的这些苦。   不过她还是笑着便应道:“好好好,不担心不担心,以后你肯定会找个他自己愿意,他家里也愿意的贴心人的!到时候我就等着吃你的喜酒了!就算你不请我上门,我也不会和你客气的,立刻就主动地跑上去!”   “好好好,到时候一定给你请帖!”左妙妙眨眨眼,答应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站在后头的方敏敏早就用心疼的眼光看了妙妙姐老半天,她是最崇拜左妙妙的了,所以也打心底眼接受不了妙妙姐的男友和她说分手就分手的事情,尤其是那份将心比心的心情。   她家里头的条件也不好,看到妙妙姐就像看到了她自己一样,她在心里暗暗地同自己说,就算以后找到了个男人多喜欢,如果他家里头很讨厌她、很不支持,那她也一定要及时止损,不然可多让人难受啊,只是喜欢一个人,只是想和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却要去争取别人的“不讨厌”,这样的事情只是想着都觉得辛苦。   路天朗正跟着路爸爸到了公司帮忙,路家上上下下已经是一条心,为了绝了路天朗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要他能早日断绝那份扶贫的念头,全家已经明令禁止在路天朗面前提到女朋友、结婚、左妙妙几个关键词,路爸爸也成天把儿子往公司里头带,想法就一个,这男人有了事业自然就知道什么叫做现实,也就不会抱有这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知道了工作辛苦、赚钱辛苦的傻儿子,自然就不会再去想着什么往浑水里跳了。   不过这段时间来别的不说,单单刚到公司适应环境的难度,和工作上手前的适应期就要路天朗忙得团团转,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这时,面对着文件的他接连不断地打了一长串的喷嚏,差点就要把文件给弄脏,还好他眼疾手快,成功救下为了文件。   他揉了揉鼻子,到现在还有些痒,拿起座椅旁边的空调遥控器,将空调又往上头调了几度,感觉是被这冷风吹得太过头,反倒是不太舒服。   ……   左妙妙下了车,同晴天道了声再见,今天蓝晴天说什么也不让她搭公交回来,说这几天看新闻说有什么热射病,当然左妙妙是全当她就是找个借口关怀下属,没拒绝,直接答应了,搭了次顺风车,直接到了家。   她往家楼上走,想着明天就要到学校去,心里头便全是装着不舍,明明从前一上学去就是一个学期,这次也不过打算去个半个月就回来,可这心里头的那份感受却已经截然不同。   也许是因为共同面对危机时互相扶持着的那种依赖彼此的感觉,让她想到要离开爸妈就分外难过,装得满心都是留恋,而这份心思在推进门的时候却已经戛然而止。   “妈,你这又是要干嘛?”左妙妙微微扯着嘴角,看着自家亲妈,此时她正在厨房里头忙活着,而外头餐厅的桌子上正放着一个铁托盘,上面是一只脱好了毛的鸡,旁边摆着一个挺大的肉白色的物体,把挺大的铁托盘占得满满当当。   单静秋抬眼看去,看见女儿回来,今天倒是状态挺好,挺清爽的,她笑着便说,“来来来,妙妙你快进来,这些是妈妈今天特地跑去买的,你记得吗,咱们以前去餐馆里头,你吃过这个和我说特别好吃,妈妈想着你明天要去学校了,到时候肯定又是天天食堂外卖的,特地就把这买来给你补一补!”   “它……?”左妙妙抬手指着这两东西,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不懂这是什么。   单静秋笑着便说,“你这孩子,就是太少去市场了,这是猪肚,还挺贵的呢!旁边这是鸡,刚好今天去市场遇到个老人家剩下这鸡,价格还不贵,我就买了回来,你记得吧,我们那时候去哪个补汤店里头吃饭,你还和我笑呢,说猪肚包鸡叫做凤凰投胎,这甲鱼炖鸡叫做霸王别姬,今天妈妈就给你来个猪肚包鸡,对了你麻利点快去拿摄像机,顺便拍个视频好了!”   左妙妙回忆着似乎记忆里还真有这么回事,可再怎么夸奖过汤的鲜美,也在此时面对着没了毛的鸡头时哑口无言,更别说旁边那个都要她没认出来的猪肚了,她想劝劝妈妈:“妈,咱们做的不都是家常菜,这些菜好像不太家常……”   “不会不会,这清理鸡鸭,炖汤都是基本的了!又不用讲究什么火候,你放心!做菜只要是不用讲火候不用讲刀工的!都不算难!”单静秋拍拍胸口,说得很是自信。   “……静秋、妙妙,我回家了,这是在干嘛呢?”左妙妙还堵在门口呢,身后就传来了父亲的声音,而父亲在看到餐桌上的“美景”后说出的话几乎是和左妙妙一模一样,下意识地卡壳了,他看了看一脸纠结的女儿,试图摆出做一家之主的威严,淡定地走了进来,关上门,“好了好了,怎么一直站在门口呢,你也不怕把自己热坏。”只是他那下意识同手同脚的样子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彷徨。   左妙妙看破不拆穿,默默地到里头拿出了拍摄的工具方志豪,准备起了今天的拍摄日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锻炼,倒是也已经熟能生巧,每次摆弄这些动作都很快。   而左红军已经换好了鞋子把电脑打开坐在桌子面前忙活了起来,他现在打字的速度已经很快,白天在房地产公司做房地产工作,而到了每天晚上他回家便用电脑上微信维系下客户关系,同时还去网上找找房源,还在以前朋友的帮助下找了个兼职,负责帮忙一些刚出来创业的老板提供一些公司办理、税务缴交的咨询,还好当初左红军搞得就是家族企业,一开始根本没有什么会计,全都是他一手操办,所以很快便也能上手,多少赚了点外快。   左红军正敲打着键盘,同对话框那头咨询的顾客回复着消息,他这一手输入法还是女儿手把手教的,女儿还给下载了一个什么打字训练软件,单单输入字母青蛙跳荷叶这样的小游戏他都玩了好多遍,毕竟人年纪大了,要上手什么也不那么容易,他只有晚上补补课,白天才不会跟不上大家的内容。   而今天他的眼神不断地被那头的单静秋吸引,明明对话框那头还有顾客在咨询,要是在往日他早就用一指禅打字法飞速在键盘上跳跃回复了,可今天他却不知不觉地就要看过去几分钟再回来继续回消息。   “首先,我们要先把猪肚给清洗干净,应该也有很多人知道,这猪肚要洗干净,一般我们是得要用上生粉和盐的 ,如果有事先剩下的淘米水那就更好了,不过在浸泡前,我们要做的第一步,是把上头的黏黏的这些子粘液给清理干净。”   单静秋拿起了一把刀,是的依旧是她的大菜刀,尺寸不小,看起来就挺沉,不过在单静秋手下就和什么水果刀一样,只见她拿起刀就往猪肚上刮着。   左红军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刚刚明明还风平浪静的肚皮在那瞬间下意识地一阵疼,他最近老坐在办公室里头,倒是胖了些,他下意识地用力收腹,看看自己的肚子再看看单静秋手里的猪肚,突然起了要减肥的决心。   “……好了,前面的准备工作咱们都做好了,那么这道菜既然叫做猪肚包鸡,我们就要把鸡给放到猪肚里头。”单静秋一边冲着镜头解说,手下一边动作。   原本认真看着拍摄效果的左妙妙此时眼神已经忍不住地往妈妈身上看。   只见单静秋带着笑,她刚刚已经往猪肚里头塞了一些辅料,像是什么枸杞之类的,抓起一把就往里面塞,现在正一只手抓着已经被刨开肚子清理好里面内脏的整鸡,一只手压住猪肚,这么笑着就把整只鸡往里头用力一塞,看起来分明尺码不太合适的鸡和猪肚,在单静秋的“温柔”动作之下,就这么一整只都彻底地被塞了进去。   “你们看,这样就塞好了,一般鸡头和鸡脚我们也是没有切掉的,不过有的地方会切,这都不打紧,然后我们把这猪肚固定一下。”她继续解说,神色很是温柔,可手下的动作半点和温柔都沾不上边,整只鸡已经塞得查不到了,只留下了一点爪子尖在外,又往里头放了些剩余的辅料,而单静秋此时正拿着事先备好的牙签,就这么一使劲,直接穿过猪肚将边缘固定在了一起,她笑着像镜头展示了一番,“你看,这样我们就准备完成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将它放在砂锅里开炖了!”   左妙妙捂着肚子,妈妈刚刚穿过猪肚的时候,她居然也跟着疼了疼,自从开始看妈妈毫不掩饰的硬核做菜法后,她总算发现,其实她对美食也没那么多执念嘛!原来自己平时喜欢吃的猪肚,在洗的时候会发出那么可怕的味道,肯爷爷麦叔叔的炸鸡分明是没有脑袋的,在外头吃的猪耳朵早就切块切片,根本看不出耳朵的样子……可现在只要看着他们,在想想他们被分割成为食材前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爱上了素菜,菜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单静秋动作很快,说是砂锅,其实她在给网友展示后选择了高压锅,毕竟这样速度要快些,虽然失去了一些风味,她手脚很快,把刚刚有些乱的厨房收拾了个大概,同时还把晚上的菜色给准备得清清楚楚,由于妙妙明天就要去上学,她“特地”为女儿准备了挺多以前女儿喜欢吃的菜,什么凤凰投胎汤、卤猪耳、板栗炖猪蹄还有花蟹炒花菜等等,看起来竟是热热闹闹。   左妙妙看着菜色的眼神颇有些哀怨,忍不住悄悄地瞅了眼妈妈,不知道妈妈是太爱她了还是太太爱她了,竟然这么厚爱她,准备了好多个大菜送她离开,其实,她分明更想要吃素菜的呢!那些东西都是她年轻的时候爱吃的,她现在长大了,一点也不喜欢了!   左红军也上了桌,他一看到这桌菜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忙埋头吃起了饭,只要他吃得够快,别人夹菜的筷子就追不上他!   “红军。”单静秋唤了一声丈夫的名字,挺认真地问道,“咱们家不是还有个大楼吗?你前头说在找人解决,不知道怎么样了?银行的利息那边也是个问题呢!”   左红军一听到妻子说这正经话题也先放下了筷子,一边思索着之前联系的情况一边认真回答着:“我已经找了几个以前认识的老板,他们之前也有意愿置办几个写字楼,只是说最近不是政策收紧,又涉及到税收的问题,他们也还没有纠结清楚……不过其中有个人意向挺强烈,只是出价低了些,我想再看看,再过个一两个礼拜,没别人有想法,我就和他商量过户转钱的事情。”   “那我明白了,也辛苦你了,这可能还是要关注一下,毕竟银行那头的贷款拖不得,虽然商量了归商量,这毕竟还是有合同的。”   “我明白的!”左红军笑着便回,可才一低头脸色立即变了,他刚刚才埋头挖空的一点饭,现在全部被大菜填得满满当当,活像是什么外面卖的盖饭,还使多拼的,这家老板还特别“大方”,给的量十足,直接出现了一堆小山,他放眼望去一下就锁定了第一嫌疑人,左妙妙,只见妙妙上看下看就是不肯看她,而碗里头全都是花蟹和花菜,和他碗里的根本不是一个画风。   里头的高压锅响起了声音,单静秋看到眼前这对刚刚在互相甩着机锋的父女立即竖起耳朵的样子,丝毫不给他们俩逃避的机会:“汤马上就好了,等下你们都得喝,红军出门跑业务,辛苦,妙妙明天就要去学校,得好好补一补。”至于她,每天在家里,只是偶尔出去厨艺学校,吃点清淡的就好,她才不会承认,刚刚洗猪肚的时候她也有点突然失去了吃这道汤的性质!她根本不是自己不想吃,她只是希望能让左红军和妙妙好好的补一补,就是这样的!   眼看单静秋往里头走,左妙妙刚哀怨地往父亲那看去,想申请来自父亲的火力援助,却看着父亲的筷子空降在自己碗里,上面夹了好大一筷子卤猪耳:“妙妙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太辛苦了,这些多吃点!”   可恶!   什么舍不得爸爸妈妈的,根本不存在!家里套路深,她要回学校。   左妙妙皮笑肉不笑地,也给爸爸送去了大礼,一下就是空降了两三块猪蹄,“爸爸在外头跑来跑去辛苦了,吃什么补什么,吃猪蹄的话力气足!”   当单静秋捧着汤出来时,两人已经你来我往了好一阵,不知不觉这肉菜的碟子都已经空了,全都被高高地叠在两人的碗里,活像是在搞什么菜色搭建比赛一样。   “你们这么馋啊,刚好,今天我多煮了一点,你们一人可以喝两三碗,可别浪费,如果喝不完明天早上接着喝。”单静秋笑吟吟地把装得满满的两汤碗就往两人面前一放,陶瓷碗和桌面接触发出了点清脆的声音。   这两父女似乎一下到了同一阵线,互相对视一眼正想要和单静秋说着些什么,可看着她到现在还“温柔”笑着的脸,竟是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捂了捂肚子,识时务者为俊杰默默地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他们不是怕她,只是太尊重她,不好意思浪费她的劳动果实!   只不过吃着吃着两人又开始惯性内斗了起来,倒是逗得单静秋一阵笑。   “来,爸爸,这你肠胃不好,要多吃猪肚,猪肚补胃!”   “妙妙,你看你最近瘦的,这鸡鸭营养多,来这块鸡肉你吃了,补补!”   “爸爸,这鸡屁股也挺适合你的哦!”   “我的宝贝妙妙对爸爸可真好,咱们都说吃脑袋补脑袋,鸡头也挺不错的!”   单静秋眼看这两父女的战斗随着这鸡头和鸡屁股陷入了怒视的场景,憋着笑把这两吵架根源捞走:“来,我再给你们添碗汤,这鸡头鸡屁股我刚刚要捞起来,我给忘了!”说完又是送来了一大碗汤和里头的料,两父女终于是认命的继续埋头苦吃了起来,让她看得直笑。   ……   s城大学。   左妙妙看着久违已久的校门心里头想了许多,上回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她哪里知道一切会在一个暑假变化那么多呢?   “妙妙!你也来了呀!”舍友隋穗从后头窜了出来,一下揽住了左妙妙,嘴里还说着,“今天你家的天朗大帅哥没有送你来啊,这十佳男友的称号可要换人了,差评差评。”   左妙妙一愣,反应过来便笑着说:“我们分手啦!”   她这话一说出,却听见后头传来了不可置信的男声:“哈?”她一回头,看到的正是路天朗和他的两个舍友,此时他旁边的舍友已经是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左妙妙:来爸爸你吃,这是我对你的爱啊!   左红军:来女儿你吃,这是我对你的爱啊!   单静秋:其实你们可以都吃=v=这是我对你们最真挚,最热情的爱啊!   左妙妙&左红军(哭着吃):可以不要再爱我们了吗qaq      上辈子:   火葬场里时不时人来人往,大多是一家子簇拥在一起,而她只有一个人,姑姑去帮忙办爸妈离开的一些事情,倒是来不了。   她茫然地跟在工作人员后头,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她已经进来这第二次了,是的,上一次就在刚刚,看着裹着爸爸的塑料袋被这么推送进去后,看到的便是妈妈,曾经鲜活地在面前吵架的两个人现在已经只是一团烈火。   她以为自己已经哭不出来,可这时竟是哭得一阵干呕,就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能感觉到前头炉子传来的热意,她扯了扯嘴角,看着那炉子,忍不住地想:“你们总是吵,闹了分居,最后一个跟了一个,只剩下我,只剩下我一个。”   哭完了还得站起来,她不能倒下,因为她倒下,就连一个能扶她起来的人都没有。   她不能哭,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一直到将父母的骨灰盒送入殡仪馆留的位置后,左妙妙依旧觉得头疼得发昏,哭得过了头很是难受,眼睛生疼,骨灰盒前头印着爸妈灰色的照片,两人到快走的时候吵得天翻地覆,现在就这么平平和和地放在了一起,就好像回到了从前没有争吵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背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外走,这条路可真难走啊,可她不会停,现在支撑着她最后的念头便是让父母“清清白白”的走,她已经删掉了男友的所有联系方式,今天过后手机号码也要换了,换做姑姑帮忙办的卡,接下来的人生她不愿意做任何人的负累,只想自己往前走。   等走到了头,爸爸妈妈也会来接她的,到时候她们一家人就又,在一起了。      有趣的梗:就,没有自己做菜过的小天使如果做过了菜,我觉得就能明白文里提到的都是作者的惨烈经验,我每次只要是自己煮饭,我都会立刻就没胃口qaq,所以能理解为什么减肥的人都吃沙拉了,因为沙拉准备过程根本不会反胃嘛!特别的顺畅!   我至今忘不了我洗猪肚的时候被支配的恐惧   鸡头什么的,最讨厌了!最!最!最!讨厌了!我希望普天之下卖的鸡都能主动把头剁掉,还有屁股,我真的不需要!不!需!要!      说明下:其实我一开始想写路天朗这个角色就是想形容一种男女或者是现实派和理想派的差距?   其实左妙妙一直都有点傻,有点像我们中间感性的那一面,就像是家里没钱,可如果真的是家人生病,借钱也要来看病的傻子,感情总是占第一位。   而路天朗一家更像是理性的代表,更现实,更去考虑一些实际的问题。   就是我希望小天使们会明白(虽然可能我没描述好!)就大家可以喜欢讨厌某个角色,但是其实现实中这种做的人,真的也没有错的,只是说每个人的考虑不太一样?要怎么说呢,沉思,我相信你们懂我的!mua! 第128章 从亿万富翁到亿万负翁(六)   “你……你们真分手了啊?”吴迪揽着路天朗刚进了宿舍, 便终于是忍不住地问了出来,天知道这一路他憋得有多辛苦, 虽然说应该得顾虑路天朗的心情,可这消息对于他来说着实有一些“太过爆炸”, 要他再怎么忍也忍不住满满的好奇心。   吴迪和路天朗是从大一开始便住在同一个宿舍里头的舍友,他们俩还有舍友林浩三人由于同是s城土著,家境、背景、见识也大同小异, 自然而然地便成为了好友, 三人成天同进同出的,一度被班级里头的女生打趣是什么三剑客。   每年暑假的时候, 三人总会时不时地约出来玩一玩, 或者是一起去找个地方旅游,今年放假离开学校前,路天朗还颇有些神秘兮兮地同他们说,他和左妙妙好事将近,要他们俩个单身狗羡慕得不行, 可哪知道, 这才刚一离校, 路天朗就和没信了一样, 无声无息地,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要他们还一度忍不住胡思乱想,生怕自己的好兄弟出了些什么问题。   他们想了半天没结果,还去问过左妙妙, 她只是说不清楚便挂掉了电话没理会,若不是后头千辛万苦联系到了路家的长辈,他家里头说他是出国完了没带手机,两人恐怕都得直接报警,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突然没个消息,真是差点把人给吓死。   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依旧是将信将疑的,总感觉这事情哪里出了问题,一直到上周才好不容易联系到了路天朗,可电话里头的路天朗声音疲惫又无力,什么也不开口。   这不,才刚到了报到日,他们就事先约好了汇合时间,今天一大早吴迪和林浩就蹲在学校附近,直接拦下了刚下车的路天朗,只等着好好地拷问他一番,了解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他们俩还没开始拷问呢,只不过是揽着路天朗往学校里头走,连大门都没进,就被从天而降的大雷给彻底轰炸,要他们半天没反应过来。   两人没敢让路天朗看到,小眼神看来看去对了好半天,好半天才偷偷地点了点头。   得,这下全知道了,这天朗情绪失控的原因找到了,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左妙妙!   这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累,想起隔壁宿舍那哥们上个学期分手喝得烂醉如麻躺在寝室门口唱歌的样子,他们想想觉得路天朗这状态还算可以,起码人没疯,很正常。   可究竟这是怎么了呢?明明放假前两人还你侬我侬地离开学校,甚至面对同学们某某小媳妇的调侃面不改色,分明才过去没多久,两人就来了一出说散就散?   “我们分手了。”路天朗颓然地坐在床上,手抓了抓发,凌乱得很,弯着腰将头抵在手上,情绪很糟,分开了一段时间,他以为他能走出来了,可是当看到面前很是从容的妙妙时,他的心态依旧是在一瞬间便爆炸了。   明明他心里头是想复合的,他没搞懂为什么妙妙不肯听听他的意见,不管是怎么样,既然家里头已经是一片谁进谁陷下去的陷阱了,妙妙怎么就这么傻,就是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该是能捞起来一个是一个?还非得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才算是充满了家庭之爱吗?   是,他自私,他心冷,可难道理智就有罪吗?不感情用事就不行吗?他只不过不想妙妙被他家里头脱下这摊浑水而已,他希望她好好的,这样也不行吗?   刚刚还装没事人,试图阻止吴迪询问的林浩也傻眼了,凑了过来:“不是,天朗,你们俩不是都谈婚论嫁了吗?怎么说分就分?你们都在一起三年了……”他抽了口冷气,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某人和某人不在一起,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而路天朗和左妙妙便是他们这几个亲朋好友心里头的某人和某人,本以为天塌下来都不会改变的两人,才这么一个暑假,就走上了分开的结局,这终于是打得他们一头懵。   “到底是什么情况?”吴迪皱着眉头,寻思了老半天,忍不住问:“兄弟,别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妙妙的事情吧?还是……还是……?”他说着忍不住把眼神放到了路天朗的头上,好像要在那找到一顶皇帝的“帽子”。   “都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出轨,她……也没有,是因为别的原因。”都是常常在一起玩的好兄弟,所以路天朗也一下就听出了吴迪的言下之意,他忙解释,不愿被误会。   “那到底是怎么了?”吴迪和林浩异口同声地便问,他们是怎么想都寻思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了。   路天朗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往左右看了看,其他的舍友还没有来,心里这一口郁气怎么也松不开来,也知道这两人嘴巴挺严,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事情是这样的,今年暑假前一切都还好,只是有时候妙妙和我抱怨家里头不太对劲,她爸爸妈妈经常没接她的电话,后头说换了个小区,她还和我吐槽她爸爸和妈妈搬家不肯带她,我们都没多想,我只是送她到车站就先回去了……”   ……   “……他前段时间有联系我,但是我自己心里头也已经决定好了,一个是我真的不想拖累别人,那种害了别的负罪感会把我给压垮的,另一个是我现在其实真的是只想好好赚钱,别说谈恋爱了,我连来学校报到都觉得怪耽误时间的……”左妙妙冲着正直直看着她的舍友无奈地苦笑,颇为认真地讲着。   “他那次联系我也要我挺伤心,如果真的我不管爸爸妈妈那我算是什么人呢?我知道也许他是为我好,可这样的好,我真的不想要,也真的不喜欢……我们是真的分手了,以后你们可千万不要开我们俩的玩笑,否则我们该有多尴尬呀!”她眼神挺专注,认真地盯着好友隋穗,这件事从头讲到尾,她说得挺坦荡,不带半点动摇。   隋穗先是一阵心疼,刚刚听妙妙说的那些,只是什么爹妈欠债,被追债公司找上家门,路家长辈都找她直言要她离开路天朗……这些只是靠想象,她都能感受到那时候应当满心充斥的难堪和不安,更别说左妙妙这个亲身经历人了。   她真不敢想,到底那时候妙妙是如何熬过去的,她伸出手便抱了抱好友,心疼得厉害:“妙妙,你真的辛苦了!你真的辛苦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如果难过,应该和我说的,我就算什么也做不到,但是起码我可以陪陪你,和你说说话……”   “没事了,现在真的已经没事了。”左妙妙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好友的背,唇角带着笑,反倒是安慰起了隋穗,她那段时间总是在鼓励着自己,人生总是起起落落,已经跌到谷底了,就可以等着触底反弹了,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她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起码一家人能在一起,这对于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天知道那时候家都要散了的时候,她心里头才叫真的崩溃呢!   “可……可你和他也太可惜了。”隋穗甚至不敢提及路天朗的名字,生怕触动了好友的心,可她又忍不住担心这些决定是妙妙冲动之下做的,到时候会后悔,“其实他……他可能,也是为你好,有时候有的人说话不过脑子的,其实妙妙你也不要多想,毕竟当时的情况不管是对于谁来说都有些复杂……”   左妙妙牵着隋穗的手,笑得认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人总不能鱼和熊掌兼得的,如果和他在一起必须得抛下我父母,我想我也不会开心的,对于我来说,我的家真的非常重要,重要到让我舍不得,放不下手,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怪他,只是我自己,心里头把我的家,放在了更高的位置。”   她眼神里有光:“我只想抓住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抓住的东西!”该难过的事情,已经难过完了,她还要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的生活,哪里还有时间去因为感情伤心呢?她现在只想要好好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隋穗没说话,看了左妙妙好半天,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坚定、看到毫不动摇,似乎过了良久,她终于是叹着气也笑了,拍拍她:“只要是你真心做的决定,那我也一定支持你。”   ……   而在另一头的男生宿舍里,吴迪和林浩两人正听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等等,你这不会是在说笑,整我们吧?”吴迪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路天朗,这一个暑假怎么能发生这么多事情,他宁愿相信这是自家好友的一场恶作剧。   路天朗苦笑了笑,头发已经被他抓得凌乱:“我比你们更希望这只是一场恶作剧而已,可这一切并不是……”他看着眼前的地板,尤其是前几天,妙妙更是直接把他拉黑了,要知道妙妙向来不是爱闹脾气的女朋友,像是这种拉黑删除的操作更是大姑娘上饺头一回,路天朗根本没遇见过。   也正是因为她这么做了,路天朗心里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两人“没戏了”的事实。   林浩有些犹豫,思索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地说:“这……天朗,你搞什么呢!你自己想想,要是我们中间谁万一家里头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不说帮忙就算了,你还叫我们别管了,我们兄弟都可能没得做了,更何况妙妙还是你女朋友,这换谁谁接受得了呀!”   吴迪在旁边也跟着点头,神色满是不解。   “我……”路天朗不知作何表情,那时候他说的那些他也只不过是顺着心思就说出来了,他只是觉得这家里欠债又不是妙妙的错,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拖累全家,妙妙才二十出头,未来的人生还那么长,何必呢!“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都不能怪到妙妙身上,为什么她也要上赶着负责呢?”   “如果换做是你呢?你也会不管你爸妈吗?当然,我是说假设,如果是这样的事情,你也会说不管就不管吗?”林浩脱口而出地便问,神色全写满了不解。   路天朗面对好友的质疑,哑口无言,是啊,换做是他呢?如果是他遇到这些事,他也能对自己父母说放手就放手吗?   林浩看着路天朗的神情有些陌生了起来,他几乎有点认不得自己那么多年的好友了:“有时候当大家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同朋友、喜欢的人、亲人倾诉的原因不正是因为希望得到安慰吗?理智的解决方法,又有多少人完全不懂呢?只是懂和真的去做,真的是彻彻底底的两码子事……”   他说得挺慢,生怕自己说得太过过格,伤了路天朗,可言下之意已经是明明白白,他实在是不明白,在左妙妙心情应当是最糟糕的时候,路天朗怎么不止不安慰,还逼着她去做什么理性的决定。   “我……我只是觉得。”路天朗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陷入了难言的沉默,眼神四处逡巡,没个定点。   “你只是更理智,可这一切是因为你把自己当做局外人,如果你真的身处其中,又有多少人能真的理智起来呢?”林浩叹息地说,“也许,你只是没有真的像你自己想的那么喜欢妙妙,所以你才能这么理智的去做决定。”   路天朗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被灌入了一整片浆糊一般黏黏腻腻,似乎无法让其清晰的思考哪怕片刻,他只是愣愣地看着两个好友,不知道要应什么。   最后他低下了头,眼神只是放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想,也许林浩说得没错,他真的没他自以为的那么喜欢妙妙,否则他怎么会舍得说出这样的话呢?妙妙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心头会恨他,会怪他吗?   ……   五年后,新星大酒店。   酒店的正大门口摆着的红色牌子上头写着“李家满月宴”几个大字,而门口正站着翘首以待的左红梅和张木生,左红梅身上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脖子上挂着的金链子趁着红色裙子分外亮堂,而旁边的张木生穿的是普通的西装,领带是红色的,胸前还用别针别着红色的花,此刻两人脸上都挂着笑,没停过。   “小红呢?”张木生捅了捅旁边的妻子便问。   左红梅正伸长了脖子往外头看,她和老公还请了两桌的亲朋没到,现在正等着人来齐了带人上楼呢,颇随意地回道:“现在正忙呢,你就知道问问问,小红抱着小苹果上楼去了,刚刚你是没看到吗?总不能要孩子在下面一起等人吹冷风吧!”她颇是不客气的给了自己丈夫一个白眼。   今天是左红梅和张木生的独女张红的女儿满月宴的日子,早在一个月前,小名叫做小苹果的外孙女呱呱落地的那瞬间,他们全家就恨不得把小苹果当做掌中宝,向来对女儿挺严厉的张木生早就软了心肠,一早就给她打了一堆小金饰,只等着今天给外孙女带上,就连这些宾客名单,他也跑来和亲家对了好几次。   “对了,今个儿红军他们有空来吗?”张木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左红梅笑得眉眼弯弯:“来,哪能不来呢!静秋老早就和我说好了,今天就算绑也会把两个人绑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张木生朗声笑了两下,当初他和妹夫左红军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见面凑在一张桌子上聊聊天喝点酒,可这几年就不一样了!   之前左红军遭了难,欠了一屁股债务的时候,他们心里头可是对他充满了误解,若不是左红军和单静秋一起上门,诚诚恳恳地解释了一番,没准他们后头都能闹上公堂,搞得不好看,不过后来误会解除了之后,反倒是经常来往,明明一个曾经是生意人,一个则是学校里的老师,不管是哪方面都距离挺远,竟然毫无隔阂地成为了好朋友,现在时不时地妹夫还教他一些上网的知识,厉害得不行。   左红梅听着丈夫的笑声也跟着笑,在当年她一度觉得天都塌了,一是弟弟破产,想到弟弟人到中年突然一无所有,她就两眼一抹黑,二是自家借弟弟的钱不在少数,丈夫天天记挂着那十几万,深感自己拖累了家庭的左红梅一度愧疚得火急火燎,那几天天天嘴上长泡。   她心里不是不怪罪弟弟的,但是只是有些认了倒霉,觉得这是做姐姐背的责任,打算延后退休几年,把这钱赚回来,甚至还想着等气消了得去给弟弟家送点东西,塞点钱,可没想她的弟弟、弟媳却从来也没有抱着坑她的心,竟然直接上门又是道歉,又是写借条,让她那一肚子的火气平白消失。   不过那时候她老实说,有别于突然不知道哪里生出了一堆信心的丈夫,她心里头还是抱着弟弟没准只是糊弄糊弄,先把这一切应付过去的想法,不过她是心甘情愿被弟弟应付的,她早就把弟弟还不起的后果想得明明白白,也甘于承受。   但这一切想法从一个月后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弭无踪,第一个月弟弟还了两千、第二个月五千、第三月又是五千……钱数只有一点一点地变多,但是每个月都会准点到达,才不到三年的功夫,已经还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利息都按照银行的标准付得一干二净,让那时候看着钱的两夫妻相视无言,也终于明白弟弟心里头没有半点谎话。   “阿姐,我们来了!”今天酒店门口堵车堵得厉害,左红军开着车绕了三四圈没找到停车的地方,最后只得停在距离酒店有着几百米距离的马路对面,带着静秋和女儿步行过来,此时已经过了请帖上的时间,要他远远地看见在门口等着他的姐姐和姐夫便分外抱歉。   他开的是辆二手车,价格不贵,是去年才刚买的。   左红梅随意地和弟弟摆了摆手,看到后头的单静秋便是眼神一亮,用力地招了招手,迎了过去:“静秋,你和妙妙来了!哎哟,要不是你答应我晚上准来,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她笑得分外热情,直接和两人凑在了一起,一手一个的抓着两人。   这几年来单静秋在他们大家族里越发的受欢迎,这世人都知道同患难有多难,尤其是自家弟弟惹出的这些烂摊子,静秋肯陪着弟弟,照顾妙妙就要家族里几乎每个人都千谢万谢了,更别说打从一开始,单静秋便是陪着红军一户一户上门,说着些保证还钱的话,给了大家一颗安心药吃,那负责任的态度,不管是需不需要,起码这心每个人都领了,更别说单静秋身上还没有自家弟弟做生意多年形成的那股子老板气,平易近人又分外好聊,像是左红梅,每天都还得和单静秋聊聊做饭技巧之类的问题。   她早就看过静秋在网上教做饭的好几个视频,以前弟弟家里请了保姆,她倒是不知道静秋的厨艺这么好,什么大菜、难处理的都能整得井井有条!   “怎么会不来呢!大姐开口请,我们哪里敢不来?”单静秋笑着便打趣了一下左红梅,“大姐今天真是人如其名,穿的就跟什么红梅花一样,美得不行!看来以后还是要多穿红衣,你看这红色衣服多衬你呀!衬得你皮肤可白了!”   “是吗?”左红梅被单静秋夸得有点美,毕竟单静秋可是经常上电视的,虽然单静秋早就和他们解释了八百遍她上的那只是微博视频,可到现在她还老管这叫电视,甚至有了莫名的崇拜感。   刚寒暄完,左红梅立即把眼神又放在了被自己牵着手的左妙妙身上,打量了对方老半天,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思考了一会,她忍不住地便问:“我说静秋,咱们妙妙,是不是也该找个对象了?要不我让老张在学校里头给妙妙寻思一个?我想这肯定不错!”   左妙妙立即害羞地低下头,没应声,这也是她这几年来的不二法门了,自从去年开始,自家把债务还了大半后,像是大姑他们便开始担心起了她的感情,生怕她熬到最后成了个剩女,到时候找不着对象,可她心里头只想要先好好打拼,没想过那么多,和普天之下面对催婚的大多数人一样,面对这些个爱的催促,她也只能乖巧低头,选择沉默。   “好了好了。”单静秋伸手捏了捏大姐,“你啊,就给我们妙妙一些空间,等我们家这些事情都解决了,我们也好放宽心来想这些事情,你说对不对呀?”   听到单静秋这话,左红梅倒也不好说,毕竟事实是这样,她往单静秋那凑了凑,小声地问道:“你们家里头那些事情还有多久才能解决?这妙妙年纪也不小了,再怎么样咱们可以鼓励她先找,我叫木生帮忙留意留意,这年头也不是非得找个多富贵的对象,只要人好,一家人一起奋斗,不是也不错嘛?”   单静秋知道左红梅心里头是替妙妙担心着急,毕竟妙妙现在也已经二十六了,在同辈人里,到现在连个恋爱对象也没有,怎么算也是有点儿晚,可她心里头知道,妙妙是那种一门心思往一处努力的姑娘,像是这几年下来,妙妙几乎就没买过新衣服,基本上都是穿着工作室的样衣出来,平日里也很是节俭,这几年来家里唯一的大开支也就是那辆二手车,还是因为左红军出门跑业务不得不买的,否则估计他们一家人能忍着连车都不买。   “我懂的大姐,很快了,你放心,我们这些事情很快也就能处理好了!到时候妙妙她也能放下心来,好好处理自己的人生了!”她温柔地应道。   左红梅眼睛有点酸,这五年来她是看着弟弟一家子怎么奋斗的,可以说是省吃俭用、拼命干活,一笔一笔的债务说起来只是冷冰冰的数字,可真的还起来,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单静秋地手背:“辛苦你们了,还好这一切,总算快要过去了!好日子还会在后头的!你们就等着吧!好日子都会来的!”   “不许哭了呀大姐,今天可是你们家的好日子,你再哭我可不好意思马上就走了!”单静秋故作生气,可看着左红梅的眼神全是温和。   被落在后头的左妙妙看着前面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父亲和姑父,还有在那握着手一边说话一边走的大姑和妈妈心里头全都是暖意,五年前,她刚刚从学校回家里头,联系大姑时大姑的冷漠她依旧历历在目,那时候爸爸突然的欠钱不还,一定给了身边的人很多伤害吧……尤其是最亲近的人,更是被伤害得厉害,还好,最后他们努力去挽回,也终于挽回成功了,没有辜负曾经的那份信任,这样想着的她一边走着一边勾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天朗!”林浩突然站在了大堂中央,没动弹,手肘用力地往旁边的路天朗身上就是一用力,“你往前面看!”他声音有些激动。   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个背影,正顺着酒店的楼梯往上头走,穿着好看的裙子,身材姣好,挺高挑,刚刚在转角处,侧脸才一露出,便要林浩一下就看出了对方是谁,那人正是几年来同学聚会上都没有出现过的左妙妙。   路天朗顺着林浩的眼神往前看,眼底的情绪全是讳莫如深,他站得笔挺,只是默默地用眼神目送着对方离开,这些年来左妙妙就像从交际圈里人间蒸发了一样,以前的同学哪怕还有和左妙妙联系的,也不肯同他说妙妙的近况,就像是隋穗,只要见到他就恨不得拉开三米远的距离,更别说是说话了,这五年来,他只有在工作之余,才会偶尔的想起这个名字,他在s城长大,却从来没有想过s城那么大,大到可以五年遇不到一个人。   “她现在怎么样呢?”路天朗轻声说道,似乎是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别人。   林浩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刮子,都怪他刚刚没忍住,其实这些年来他也是偶尔听说过左妙妙消息的人之一,然而他也没有同路天朗说过,毕竟当年两人分开的内情他们可以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可在乍一看到左妙妙时,他竟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啊!”林浩尴尬地笑了两声,又闭了嘴,只觉得此刻就连空气都充满了令人难言的尴尬味道。   路天朗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沉默着。   “天朗!耗子!你们怎么站在大厅中间!”从两人背后传来了颇为开心的男声,只觉得肩膀一沉,一回头看到的便是已经将手挂在两人肩膀上头的吴迪,这些年来从来没断过联系的他们到现在还很是熟稔,今天也是他们的例行聚餐,吴迪笑着看向傻乎乎的好友,“这好好的包厢不去,你们在大厅演什么木头人呢!”   他忽然忍不住窃笑了两声:“莫不是我们天朗害羞了?”他挑了挑眉头,很是调侃,“啧啧,我们天朗今天要介绍给我们女朋友不好意思了吗?看来是愧疚在我这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了吧!没事没事,多请我吃两顿饭我就原谅你了!”   可他这话音落下,空气里的这股子尴尬劲头便更为浓烈了,只见路天朗和林浩竟是两人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脸上神色莫名,就是露不出笑模样。   这气氛搞得吴迪也尴尬了,左看右看了好一会,最后无奈地耸耸肩:“真是搞不懂你们俩了,这好生生地介绍个女朋友,也是天朗这铁树终于开花了,这不是值得开心的好事情吗?你们怎么这么尴尬的!”   林浩生怕吴浩生气,尬笑了两声,便也打着圆场:“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吧!约好的时间都到了,天朗你的菜定好了吗?我们今天可是决定要来吃大户的!就怕你准备的东西不够我们饱餐一顿!”   路天朗终于从刚刚的恍惚情绪中走出,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笑着便说:“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菜色我都定好了,吃不够只管添!你们放心!”于是便和两人一起往提前定好的包厢走,如果不是偶尔恍惚的神色泄露了他的心,或许也没人知道他此时已经是波澜万丈的内心。   分明已经分开了那么久,再次遇到时,他仍忍不住地悸动,说来可笑的是,此时已经掌握了公司大权的他,恨不得能冲到左妙妙的身前,告诉她一声,他现在有钱了,多少钱他都能解决了!可想到还没到酒店的女朋友,他又把这股子冲动憋回了肚子里,选择了沉默。   一无所知的吴迪倒是挺嘚瑟,一进屋子便找来服务员点了酒,嘴上还开着玩笑:“真是不容易啊!我还以为等到林浩媳妇二胎都给他生了你都找不到对象呢!没想到你居然率先抛弃我们这单身大军!小心我这个fff团铁杆成员给你来一记黑虎掏心啊!”他笑得挺开心,毕竟这么些年来路天朗听说交了两个女朋友,可都没介绍到他们面前便分开了,这还是他头一回郑重其事的在三人小群里说要把对象介绍给他们看,这在朋友之间算是挺郑重的仪式,要吴迪也忍不住替好友开心,觉得这回可没准是好事将至了!   林浩也试图放松地笑了笑,他心里头倒是纠结,只是面上不显露,都怪他嘴贱,好不容易天朗从那段感情走出来了,他还非得把天朗往回头路带!要是今天坑了天朗,他估计得狠狠地抽自己一下,好叫自己管管嘴巴。   路天朗给好友们一个两个都斟上了酒,这是刚刚服务员才送进来的,他举起杯便说:“等等我女朋友过来,也希望大家给她点面子,她年纪还小,才刚毕业一年,脸皮很嫩!”   两人自是满口答应,毕竟这是路天朗难得提出的要求,他们哪有说不的道理,甚至还开始打趣了起来,说什么老牛吃嫩草之类的玩笑话。   忽地,门口那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三人均是同时地往门那头便是一回头,只见那门把手被按下,门一拉开,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庞,上头的笑容有些不安局促,在里头找了一圈,而后在看到路天朗时才释然地笑了出声,“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吴迪在门拉开的那瞬间已经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门,刚刚那瞬间他差点脱口而出的是妙妙的名字,眼前这人看起来明明五官不是那么像,可通身的那股气质,和那样子,让他好像想起了当初大学刚入学,在舍友聚会时,被路天朗拉来的左妙妙。   今天已经嘴贱了一次的林浩忙把旁边挺激动的吴迪一把按下,笑着便说:“来来来,请坐!”若不是刚刚看到了左妙妙本人,没准他也差点喊了出来。   餐桌上菜色已经齐了,刚进门的女孩紧紧地挨着路天朗坐,脸上泛起了一层一层的红晕,努力同对面的人直视着便说:“你们好,我的名字叫做方敏敏……是天朗的女朋友。”终于说完的她已经害羞得抬不起头,倒是没注意到对面两人几乎控制不住的神情。   若是不熟悉的人只会觉得此时餐桌上的气氛还算是彬彬有礼,可要是对吴迪林浩两人熟悉的,肯定就会发觉两人几乎想找个地方钻进去的无处适从。   明明是丰盛的菜色,他们俩一口接着一口只觉得味同嚼蜡。   这算是什么玩意事!   自家好友到底是走出来了坦坦荡荡面对长得像前女友的新女友,还是走不出来特地打着灯笼找个复刻版?这算是玩谁呢?   几乎要抓破脑袋的他们差点没把头埋到碗里头,不管这饭菜好不好吃,此时就是绝顶的美味,没错,就是这样的! 第129章 从亿万富翁到亿万负翁(七)(完)   吴迪和林浩两人从刚坐下开始, 手上的小动作便没停,假装正在忙生意、发信息, 其实聊天框里刷新地全是两人的震惊心情,明明坐在隔壁, 却疯狂地同对方发送着消息。   “你有没有觉得……那什么!有什么!是吧?”吴迪先抛出了莫名其妙的问题。   林浩只是偷摸地往手机瞅了一眼,便快速地回复:“有!很像,我也一样觉得很震惊!”   然后两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对在一起, 看看眼前的方敏敏, 又看看正在为方敏敏夹菜看起来你侬我侬的小情人,均是如鲠在怀, 低头半天抬不起来。   好一会, 林浩忍不住地便问:“这位……敏敏?你什么时候和我们天朗在一起的呀!”他试图像是平常的样子,随意地便问却不知道他问话的方式和平时有多不同。   方敏敏被问得一愣,然后害羞笑着便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很久呢!我刚毕业一年,当初毕业的时候便到了学长那工作,学长人很亲切, 当初对我照顾挺多, 因为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 也就挺有些共同语言, 平时就这么聊来聊去的,渐渐就成了还算过得去的朋友, 后来,也就渐渐地走到了一起……”她说得甜蜜。   可听在林浩和吴迪耳朵里却有些刺耳,他们是不想用不好的想法去衡量自己的好兄弟的, 可天朗分明就不是什么热情的“好上司”,平时甚至可以说有些冷,哪来的照顾人,更别说他们有所耳闻,天朗前头一个女朋友应该是一年前才刚刚分手的了。   而方敏敏别的不说,那要人一恍惚看甚至觉得像是妙妙一样的气质,更是让他们在心里头的疑问越来越深,只是嘴上说不出话。   酒店里的服务员送了菜进去又出来,神色有些奇怪,这可是他们头一回看到,点了一桌天价菜色外加几瓶高价洋酒,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结果一个跟着一个埋头吃饭,不说话,恨不能饭扫光的样子,要他们看得都有几分傻眼。   “终……”话还没出口,吴迪及时刹车,尬笑了两句便连忙扯开话题,“哈哈,今天吃大户可算吃了个饱,我们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还得叫代驾来,不然被抓酒驾了可就不好。”林浩也忙不迭的点头,恨不得拔腿就走。   路天朗没说话,抿着嘴,他决定把方敏敏介绍给两个好朋友就猜到了他们的反应肯定会不太对,只是之前怎么也不好开这个口,不可否认的是,他一开始对敏敏产生好奇,正是因为差点把对方错认成妙妙,后来也忍不住地心里头有些移情,但一直走到今天,愿意让他把敏敏介绍给好友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份确实存在着的喜欢。   他忍不住有些失神,也不知道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机缘巧合,他终于打算敞开心扉走入新的人生,拥抱新的感情时,妙妙她又出现了,让他一阵心神变幻,难以自守。   路天朗喊来了服务员,结了账便起了身,方敏敏这才停下筷子,她没有浪费的习惯,打从和路天朗在一起,她便把自己的优点缺点全都展开在对方面前,她就是这么寒酸、小家子气,这就是她,如果对方接受不了,那就分开,如果换做是她读大学之前,也许她只会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所有的不好隐藏得完好无缺,生怕让人发觉,若不是因为遇到了学姐……   她想起自己当初在晴天姐和妙妙姐面前无处适从的样子,和别人只说她是出来外面“体验生活”,其实哪里是体验生活,分明是勤工俭学,可那时老觉得只要说出来了就低人一等。   可妙妙姐不一样,她永远是抬头挺胸,也永远不因为面对的困难低头,总是拼尽全力地去做,从不退缩,若不是她的专业终究是不太对口,她恨不得大学毕业直接到晴天工作室里继续工作呢!不过到新的环境也不错,现在也遇到了合适的人,方敏敏想着过几天回工作室聚会的时候,要和两个学姐分享自己在外工作的心得体会、讲讲自己遇到了路天朗的事情,便止不住的笑。   正当方敏敏神游天外的时候,前头的路天朗忽然刹了车,二话不说直接站定的他要方敏敏差点一下撞到了他的背上,旁边的林浩和吴迪也已经跟着站得直愣愣,三人的神色竟是一模一样的恍惚。   方敏敏抬起头往前头一看,刚刚才放下的笑容忽然又挂得老高,笑吟吟地便在三人的惊讶神色里往前小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妙妙姐!”很快便到达了正在门前和人寒暄的左妙妙身边,揽着她的手臂就是一阵撒娇。   被落在后头的路天朗向来波澜不惊的神色似乎在这一瞬间白了白,他看似站得笔挺,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内心深处有多迷茫,他脑中似乎有一连串的线索串在了一起,敏敏时常挂在嘴边的,同学校的学姐,说什么对她很好,是她榜样,只是路天朗向来不爱多过问他人,一次也没多追问过,现在想来,这位“贴心学姐”恐怕正是妙妙。   吴迪忍不住捅了捅旁边的林浩,恨不得当场碎碎念了起来,他们倒是了解路天朗,看他这反应就能估摸出来,这天朗估计也不知道他的新女友认识前女友的事情,他们忍不住对视着默契地摇摇头,这兜兜转转找了个新女友,还是前女友的好朋友,算是什么事情!   “你啊,今天晚上也到酒店这里头来吃饭?”左妙妙笑着看向方敏敏,这也是这个月来头回看到学妹,毕竟敏敏换了地方工作,她们几个现在也就是抽空互相聚聚,“你看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就是还这么急性子,穿个高跟鞋跑这么快,等等脚扭了看你怎么办!”   方敏敏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她比左妙妙略矮一些,虽然穿了高跟鞋也只是刚好平视,她同学姐粘的可紧,凑到学姐的耳朵边便说:“学姐,我今天来见男朋友的好朋友呢!”她有些害羞,“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就告诉你们呢!没想到先遇到你啦,先不要告诉晴天姐哦,我还打算吓她一跳呢!”   她说完话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对着左妙妙便说:“妙妙姐你回头看,后面的那个就是我男朋友,站在正中间那个穿黑色西装的,你看帅不帅!和我们还是一个学校的呢,没准妙妙姐你也认识。”   左妙妙笑着便回头,倒是有点好奇会不会是哪个认识的同学或是学长学弟,可是在回过头的那瞬间她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停顿在当场,出现在她眼前的正是已经自拍完毕业照后再也没见过的前男友路天朗,她倒也没有念念不忘,毕竟越是到后来她越是意识到两人终究是有缘无分,不太适合,只是她怎么想也想象不到,方敏敏的那个他,竟是路天朗。   “……是挺帅的。”沉默了一小会,左妙妙只是笑着应了声,没多说什么,她心里头有些担忧,毕竟当年她对路家父母的了解是对方挺看重家世,敏敏的身家背景怎么想估计路家父母都看不上眼,只是她身份尴尬,不好多说,只能想着之后在旁敲侧击。   “敏敏,你也在这呀!”单静秋同左红梅说了再见,走过来看见的便是凑在一起的女儿和敏敏,这几年来敏敏和晴天时常上他们家里吃饭,都是由单静秋一手操办,几人倒是都挺亲近,不过这下她余光一瞥,便能一眼看到在远处呆呆站着的路天朗,曾经路天朗是上过好多回原身家门的,所以原身记忆里对路天朗的印象也挺深刻。   她能感受到女儿心里头的些许尴尬,便又笑着说:“敏敏有空就来阿姨家吃饭,今天我们出来吃酒有些累了,我就先把你的妙妙姐给带走了,下次咱们再好好聊。”她温柔地摸了摸方敏敏的头,神色亲切。   “单阿姨,那你快回家休息!”方敏敏忙不迭地便轻轻推着阿姨和妙妙姐,嘴里说个没停,“累了就早先回去休息,可千万别把身体给搞坏了!”认真得不行。   于是单静秋便在方敏敏的目送下拉着妙妙便渐行渐远,一直到看着妙妙姐一家消失在视线里头,方敏敏这才想起了还在身后的男友一行,不太好意思地跑了回去,还好男友他们还站在那等着,她有些愧疚:“天朗、学长们不好意思,那是我关系很好的学姐,以前也是咱们学校的,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当初我还没进学校,就和学姐是不错的朋友了,本来打算给你们介绍一下,结果没来得及,学姐有事情,先走了。”   林浩尴尬地看天看地,不知道要如何作答,旁边的吴迪只能敷衍地笑了两声,琢磨了好半天才回道:“……认识,我们认识。”   可不是认识吗?他们可太熟了!   夜渐渐深了,路天朗开着车载方敏敏到了家,她的家住在挺老的小区,这个点已经挺干净,小区里头有许多路灯早已经因为维护不善亮不起来了,她笑着看向路天朗,说了声再见便匆匆下车,毕竟她家的小区有多难停车她自己知道,每次只要是天朗送她回家,她就恨不得拔腿就跑。   “……敏敏!”路天朗忽然喊了方敏敏一声,可在看到回过头敏敏的迷茫神情时愣愣地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故作随意地摆摆手:“没事,路上小心,早点休息。”   方敏敏笑着便再挥挥手,转身向上,只是刚按了门禁密码进了楼,回身看到路天朗驾驶的黑色小车渐行渐远的她,脸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也许是她太过敏感,可是今天晚上,她觉得似乎哪都不太对劲。   头回见到她的林浩和吴迪,脸上那错愕的神色不容错认,还有莫名其妙停在酒店大堂正中愣愣地看着妙妙姐的三人……还有,那时候回过头看向后面的妙妙姐,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奇怪。   她渐渐地走上楼,脑海中思绪浮想万千,等终于换好内衣躺在床上时,她似乎已经影影绰绰地碰触到了她想要知道的事实,她不笨,可有时候她宁愿自己笨一点。   她平躺在床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舞动得飞快,发送去了信息:“晴天姐,我想要问问你,咱们从前说过的那个妙妙姐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呀?就是那时候妙妙姐家里头出事情和她分手的那个,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学长,叫路天朗,说起妙妙姐的样子有些怪,我寻思着,他们是不是认识呢?”   发完信息后她便按熄了屏幕,等待着那头的回音。   而在这个时候,路天朗已经开车进了车库,这几年来在他的经营下公司发展得也不错,父母直接退居二线颐养天年,他才刚停下车,坐在车中半天没有起身,似乎思考了良久,终于是拿起了手机,发去了信息。   与此同时,方敏敏的手机忽然亮起,上面的通知里两条明晃晃的信息挂在了上头。   蓝晴天:……路天朗就是妙妙以前的男朋友啊!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呢,再说妙妙也不把这事情当回事,所以你要是认识了路天朗也没必要讨厌人家,妙妙知道了估计也是这么和你说呢!   路天朗:敏敏,我有点事情想要和你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手机屏幕照下的光映在了方敏敏的脸上,她看向手机的神情有些隐隐约约的微妙了起来。   ……   单静秋这下已经坐在驾驶座上,左红军刚刚帮张木生挡酒,喝了几杯,自从当初家里破产之后,一家人共同的目标便是开源节流、还清债务,所以左红军自当初这目标定下之后便戒了烟酒,再也没有跑出去应酬过,生怕花了什么不该花的钱,所以现在酒量直接见了底,和从前自是远远不能比,几乎可以说是三杯倒了。   “妙妙,妙妙!”左红军瘫坐在左妙妙的身旁,用力挥舞着手,脸上全是醉了酒的红晕,不住地喊着。   “爸,我在呢!”左妙妙很是无奈,要知道这车上的空间并不大,醉了酒的爸爸就像不知道疼一样,刚手都甩到了车门好几下,没准等爸爸清醒过来,这手都得肿了,可她力气不大够,怎么都按不住爸爸。   左红军忽然就往女儿那一凑,似乎这下才安稳了下来,左妙妙这颗高高悬起的心才刚没落下,就发觉自家父亲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似乎一耸一耸地,她微微低下头一看,却愕然地发现父亲的脸上已经落了泪,只是因为酒后的涨红,和车内灯光的昏暗,要人不认真看看不出来。   “爸……”左妙妙忙伸长了手从前头抽了两张纸往爸爸脸上就放,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呀!”   左红军一把抓过纸一把往脸上抹,看着前头正开车的单静秋和身边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女儿,平日里压抑在心里的那些情绪终于是有些控制不住了,他声音嘶哑:“妙妙、静秋,这几年来,辛苦你们了……”   “如果不是我,我们家哪里会成了这副样子,因为我,没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倒是让你们过得辛苦,是我没用……”他的眼光放在了妻女的身上,全是愧疚,如果当初他能谨慎投资,多想一想,多留一条后路,最起码也能为妻子和女儿保留一些财产,当年贱价卖出去的房产,这几年来又飙升了回来,他每回想到现在要花更多钱才能给女儿置办点嫁妆,就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巴掌。   有好几回他下了班,就偷偷地开着车到以前属于他和妻子名下的房子外头看着,他心里头苦,不是苦自己没有功成名就,苦的是没能让妻子和女儿抬头挺胸地过好日子。   他哭得有些狼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哪怕是当年刚知道家里破产的时候,他都努力撑出一副镇定样子,这是头一回,借着酒精的力量,放纵了自己的情绪:“我每回想到我没能让你们抬起头,要你们在亲朋好友面前低头做人,我就恨自己,恨自己怎么能这么不像话,欠了一屁股的债,明明不管你们事的!”   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然后走到客厅去喝点水,站在妻子和女儿的房门前一动不动,慢慢地将心安定下来,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地后怕,后怕他当初差点就想着一了百了,那时一跳而下,他是轻松了,可被留下的妻子和女儿,在亲朋好友面前要多难做人,那时候的他居然没有想到,只是恨不得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泥土之下。   左妙妙已经轻轻地握住了哭得狼狈的爸爸的手,她安抚地拍着爸爸,心疼得一阵又一阵的揪着,其实当年难道她没有想过放弃吗?难道她没有恨过爸爸害家里成了这样吗?她恨过的,可很快,也就不恨了。   她知道爸爸从来是爱她的,在爸爸发达的时候,她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爸爸的富有带来的好的教育、好的环境、好的生活,而在爸爸跌落谷底的时候,难道她就不能接受贫穷,接受一无所有吗?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左妙妙轻声地安慰着父亲,在安静的车中,她的声音显得分外地柔和,“爸爸,我们是一家人,不管这个家是发达还是贫困,都是我的家啊。我也知道,我们遇到的这些事情也不是爸爸你想要导致的后果,我们一起努力,你看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可是……房子……”左红军思维有些浑浑噩噩,可听了女儿的话之后,他似乎脸上的神情陡然松弛了些,但是沉默了片刻便又开口。   是啊,房子,现在s城的房子几乎已经是天价,和当初他们出售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当年都要给女儿买房子备嫁了,现在却连债务才强强快要还完。   单静秋终于开了口,刚好红灯停了车,她从后视镜里能看到神色痛苦挣扎的左红军,她声音挺干净利落:“当初我们不也是从无到有?难道我们刚在一块的时候家里有钱吗?现在好不容易这钱就要还完了,你就别想七想八了,日子咱们慢慢过,钱我们还能挣,只要家在,这几年我们都能把债给还上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能再赚一套房子呢?就算赚不出来,你问问妙妙,她会怪你吗?”   “爸,我没有怪过你,只要我们一家人这样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左妙妙一听到妈妈的话,立马便接过话茬往下说,然后便看着靠在肩头的爸爸扯着嘴角,愣愣地笑了起来,而后便是慢慢地闭上眼睛,呼呼大睡,甚至打着鼾的样子,终于放下了心。   在她面前的爸爸总是努力打着鸡血一样,哪怕是人到中年去做房产经纪人,学着上网,一开始是一指禅打字大法,打几十个字能花好几分钟,到现在能顺顺畅畅地在他们地产公司的公众号发文章,其实左妙妙知道爸爸做的这些并不容易,可他一次都没叫过苦,就像小时候总撑在面前顶天立地的爸爸一样,在五年前,她一度以为这个永远会站在面前遮风挡雨的爸爸就要倒下,还好,她和妈妈都没说放弃,在后头撑了撑,那时摇摇欲坠的爸爸终于又站直了身,跑到了前头再也没有倒下。   正思绪纷飞的她终于回过神时,妈妈已经将车停好,他们家租房的这个小区自是没有什么停车场 ,都是露天画的车位,不过要停进去还是需要点技术,单静秋打着方向盘的样子飞快,一下就把车停到了位置上,从后视镜往后看的她,发觉到自家女儿写满了无奈的小眼神和那个此时正躺在女儿肩头呼呼大睡,岁月静好的左红军一阵无言。   左妙妙原本还想着要坐在车上好好地做一段时间的人工支撑,好叫爸爸休息一番,毕竟爸爸也是人高马大,她可扛不起来,却在看到妈妈利落地打开车门,然后将爸爸架在肩头这么一拉一扛,就轻松地提溜了起来的样子叹为观止。   她跟在后头,前头妈妈扶着爸爸的样子又轻松又利落,要她忍不住想笑,毕竟妈妈小小的身体里有着的是大大的能量,谁能想到妈妈才一米六的纤细身材能轻而易举地带动爸爸呢?   这就像这些年来的妈妈一样,身子小小的她却冲在了前头,在爸爸要倒下的时候及时地把爸爸一撑,看似柔弱的她却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支撑着这艘名为家的小舟在风雨飘零中屹立不倒,逆浪前行。   ……   落地窗照入的阳光使得工作室里不需要开灯都显得亮堂,会议室里头已经摆上了叫来的下午茶,蓝晴天正坐在里头看着这一季选的款,而左妙妙还在外头忙活。   早在一年前,蓝晴天便把左妙妙引入了工作室做合伙人,她由于怀孕生了孩子,精力不太够,事实上这两年来工作室的活更多的是放在了妙妙的手里,而晴天工作室早就渐渐地摆脱了之前还要倚靠网红流量的日子,现在也不再搞什么预售定制,直接走的是出货直销的模式,今年已经和几个快消品牌、潮牌合作出了联名款,可以说转型得非常成功,而这些大多是左妙妙夜以继日的努力造就的。   面对工作狂人左妙妙,蓝晴天也有些无奈,分明今天下午的下午茶是前段时间就约好的了,可是今天这新一季设计师的设计刚送来,妙妙便立刻开始投入工作,只说等敏敏来了再喊她,恨不得把人给埋到设计图里去。   “晴天姐,我来啦!”方敏敏推开门便是开心地冲了进来,直接凑到了蓝晴天面前,她这些年来受到了晴天和妙妙的好些照顾,到今天三人依旧是很好的朋友,她左顾右盼,没瞧见左妙妙的身影,便也皱起了眉头:“妙妙姐呢?”   蓝晴天无奈地耸耸肩,眼神往旁边的办公室那一瞥:“你说工作狂能在哪呢?”两人便不约而同地一扶额,作出了无奈的神色,她俩总也拿妙妙没办法,最后还是晴天先拨打了内线电话,故意在电话里装腔作势了起来:“左总,我们这里有一笔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生意要和你谈,麻烦你赶快过来一下。”   等到左妙妙终于姗姗来迟,三人笑做了一团,互相打趣了一番终于坐在一起吃起了蛋糕。   “对了,敏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们说?”蓝晴天才刚吃了半个蛋糕便想起了前几天方敏敏联系她时神秘兮兮说的话,那时候敏敏只说要保密,要她等着时候到了看惊喜,让她期待了好一会。   左妙妙略微一顿,不动声色,可心里头百转千结,她这两天忙,倒是忘了和蓝晴天说一声敏敏的事情,她不想破坏敏敏的姻缘,生怕晴天不小心说出什么路天朗的坏话,毕竟除却当初的那点事情,扪心自问,路天朗不管是条件为人,都不算太差,在做伴侣上,绝对不是个差的选择。   “是呢,我是有一个惊喜要告诉大家。”方敏敏将叉子上的蛋糕放进了嘴中,咀嚼下肚后便冲着两人正襟危坐,咳了咳,清了清嗓子便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宣布,你们都认真听哈!”   晴天自是很配合,放下了叉子便好奇地看去,妙妙虽然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但也没拆穿,只是也带着笑往那头看去。   方敏敏笑着便说:“我之前谈了个恋爱,对方人挺好的……”晴天刚伸出手要鼓掌,却被敏敏接下来说的话炸得个目瞪口呆,“不过现在已经分手了,重新回到单身狗的行列,大家有什么优质青年资源记得介绍给我!我还是特别想早点结婚的!”她说完便笑了起来,笑声爽朗,里头没有半点阴霾。   有别于晴天的震惊,左妙妙心里头全是纠结,她担忧敏敏是知道了她和路天朗的事情,为了她才分得手,想开口,又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这么些年的交情,方敏敏也很是了解自家学姐人到底有多好,一看到左妙妙担心的神情她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立即解释了起来:“妙妙姐,你放心,我分手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蓝晴天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瞬间卡壳,差点没能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理解了方敏敏嘴巴里的意思。   “……其实你们也知道,我读书的时候一直忙着赚钱所以也没能谈联系,心里头特别向往恋爱的感觉,所以一有人追我就同意了,严格来说,也确实和妙妙姐你有关。”她忙往左妙妙那丢去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害怕妙妙姐误解,不带喘气地飞快地便往下解释着。   “当年听说妙妙姐恋爱经历的时候,我心里头就很害怕,妙妙姐和晴天姐你们也都知道的,我家里头条件不好,虽然现在慢慢地学着学姐变得独当一面,变得不再自卑,可心里头深处还是不想别人去探究我家里的事情,不瞒你们,我原本就是想找个和我条件差不多的,我们可以共同奋斗……”   “我只要想到和学长在一起,以后要接受一个个来自家里的考核,我心里头就害怕,可能是我太为自己着想了,也是我没有那么地喜欢学长。”方敏敏有些羞窘地抓了抓头,“反正我怎么想,都不想为了学长被人家把我家数落一遍,我怕我到时候忍不住骂人的!反正单身也挺开心的,我就恢复单身啦!”   她生怕这番解释说服不了左妙妙和蓝晴天,眼睛扑闪扑闪地便看着她们俩一动不动地,努力散发出充满了说服力的眼神,事实上她心里头确实也这么想的,不过归根结底啊,她现在对学长的感情还没有深厚到这个地步,想到和学长在一起要面临的考验,还有可能会和妙妙姐他们疏远这样的双重打击,她便忍不住就做出了止损的决定。   左妙妙听了敏敏的这些解释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起码这些理由她是能接受的,敏敏多讨厌别人非议她的家庭,左妙妙是看在眼里的,她只能靠过去,同样认真地看着方敏敏:“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能开开心心地,我都没关系的,我和路天朗真的早就是过去式了,你知道吗?”   “放心学姐,你千万别担心!”方敏敏拍着胸,丝毫不动摇,笑得从容,要左妙妙和晴天也忍不住只得失笑,继续聊起了天,被方敏敏的妙语连珠逗得笑个不停的她们俩,很快地便把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   至于路天朗,这几天他工作中时常恍恍惚惚,时不时便拿起手机愣愣地看向那头,等待着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电话。   他想起他在方敏敏的步步追问下无处可逃,最后只能任她快速地说完决定,并接受来自她的挂掉电话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而后更是直接辞职,再也没来过单位。   他依然记得,那时候方敏敏在电话那头问着。   “学长,你当初为什么和妙妙姐分手呢?”   他没能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要如何说呢?是说他的父母接受不了左妙妙家破产的事实,还是要说连他也不希望左妙妙泥足深陷?   “我想也许和妙妙姐的家庭条件有些关系,咱们从第一天认识开始,我也没和你隐藏过我家里的条件,但是我必须得老实和你说,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条件不好,身上压力很大,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着过分的自尊心,我虽然愿意老老实实地和别人说,可我真的很讨厌别人对我的家庭条件做点评,也不想面对别人的挑剔。”   “当然,学长也许你现在不会这样,但是只要想到可能会面对这些,我就觉得特别讨厌,特别厌恶,是我不好,我不够喜欢学长你,所以只要想到这种可能也许会出现,我头一个想做的就是和你分手,非常抱歉学长,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电话那头敏敏的声音没有难过,有的是剥离了感情的冷静思考。   路天朗颓然地靠在办公室的靠背椅上,笑得仓皇,记忆里似乎突然窜出了多年前林浩曾冲着他说的话:“也许,你只是没有真的像你自己想的那么喜欢妙妙。”当年,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妙妙,所以可以说放弃就放弃,而现在,敏敏也没有那么地喜欢他,所以面对可能出现的她不想面对的结果,她也能说放弃就放弃。   这一切,就像一个轮回,他苦笑出声,说不出话。   ……   “咳咳,吃完饭了,我们来开个会。”左红军在餐桌正中间认真地整了整自己的领结,他们一家刚刚才把饭用好,这才刚等妙妙也放下筷子,他便立即就说出了口,话里头全是迫不及待,要知道上个月才酒醉的他,一度在家里不好意思说话,每天下了班做点家务便躲在房间里敲电脑,惹来女儿和静秋一阵偷笑,今天他可总算能雄赳赳气昂昂地说起了话。   单静秋和左妙妙相视一眼,自是忍不住笑,不过还是很给这“强行”一家之主的左红军面子,三人手脚很快,收了东西便又坐在了客厅里。   左红军已经快速地从房间里拿出了本子,手里的笔记本已经卷了边,虽然保存得挺认真,可由于常常翻动记录,不可避免地还是有些痕迹,这本本子正是记载了家里五年以来收支情况的本子,他再次清了清嗓子,发出了会议开始的信号:“又到了咱们家入账的日子,首先我先说下我这个月的收入。”   “最近房产市场好,这个月我已经出了十套房子,而且成交额都很大,而且公司已经升了我做s城总部的经理,以后分红能多拿五个点,也不用到处跑业务了,s城店里的业务我都能抽成,这个月我收入是八万,除去养车和一些七七八八的花费,收入还有七万,就是这样!”   单静秋和左妙妙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了夸左红军,这也是以前家里没破产前没有的,因为面对的困境挺大,他们在更多的时候习惯于互相夸赞、互相打气,像是前两年,由于对店铺原创设计整顿检查的原因,妙妙还一度遇到了坎,可家里丝毫没给什么负面反馈,只是不断给她打着气,倒是让妙妙每天都像是打了鸡血去上班一样,很快便引着工作室解决了这开创起来的一大困境。   “我们工作室这个月是淡季,因为这秋装还没有上架,夏装已经卖的差不多了,所以收入只有十万,不过之前我也说过的,我现在是合伙人,除去工资外,年底我会和晴天姐分红,到时候应该就会收到不少钱。”左妙妙笑着便说。   单静秋接着女儿的话往下:“这个月咱们家家用花的不多,虽然现在短视频的热度没有以前高了,这个月没有接到大的广告,不过和合作的厨具店铺的引流挺成功,我到手的分红也有十万,扣掉花用还剩下九万。”   左红军认真地翻开了本子,这本本子已经写得快到了尾巴,只剩下后面薄薄的几页,他嘴里念着:“七月总收入二十六万……”他小心翼翼地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上个月结余债务还有十三万六千七百……”说到这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抖,“这个月结余正的十二万三千三百……”   他拿起本子往单静秋和左妙妙那便是展开,不知不觉地便笑开了:“债,还清了。”事实上,上个月已经知道这个月能还清所有的债务,可是在还没有真的彻底抵扣清楚前,这颗心久久地不能落地。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似乎上回的那次失控打通了流泪的通道,要他现在心神有些激荡:“还清了,全都还清了!”   单静秋站了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了本崭新的笔记本,轻轻地放在了左红军的手中,笑着看他:“原来的负债记录本已经写完了,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开始来写这本存钱记录本了,接下来每一天,都不是还债,而是在赚钱。”   左红军接过本子,手有些抖,可落在纸张的字很是端正:“2018年8月5日,存款123300。”只是这么看着这一行字,他就算笑得脸都僵了,都放不下这抹笑容。   左妙妙已经靠在了妈妈的身上,看着忽然看起来有些傻的父亲便这么跟着直笑。   从今天开始,他们便再也不欠债了。   天黑了,但明天的太阳,永远是照常升起。 第130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一)   “静秋、红军, 你们两个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实在是太好了!”左红梅红着眼眶,刚到酒店门口便抓着单静秋的手说个没停, 原本今天她一大早就打算来这帮忙,只是单静秋没同意, 只说要她出席就好,这不,才刚过六点她就拉着张木生跑了过来。   张木生和单静秋打过招呼后已经去左红军身边帮忙招呼人了, 那人多, 专门负责分烟、登记礼金什么的,也都是家里的亲近人在做, 他一来便急着去帮忙, 毕竟多的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大姐你也千万别担心,我们现在过得真的很好!”单静秋伸手轻轻地安抚着左红梅,嘴上带着笑,今天的她一身红色的衣裳,胸前还夹着花, 平日里总是素面朝天的脸上此时画着妆, 看起来别提有多精神了。   酒店的正门口正树着粉红色的迎宾牌, 上头写着“祝石成磊先生与左妙妙小姐永结同心, 百年好合……”而越过门往里头看,便能看到站在那笑颜如花的妙妙, 身上穿着一身合身的白色婚纱,身上带着不少金首饰,看起来还挺沉, 而旁边的则是她的丈夫石成磊,包裹在西装下的是好身材,只是这么看着便觉得风度翩翩。   今天,正是左妙妙的婚礼。   单静秋目送着左红梅拿着包便往里头去,远远地她便能看到左红梅才走到妙妙面前,就已经从手上的包里掏出了条挺粗的金链子,挂在了妙妙的脖子上,这也是s城当地的习俗,新娘子的亲人在来婚礼前,都会打上一些足金的首饰,一般是链子、镯子,挂在新娘子的身上,一般挂得越多便越有面子,而今天妙妙的脖颈上已经挂得满满当当,有些看起来不粗分量却十足的已经被单静秋先行收了起来,生怕让女儿太累。   “静秋,我的那个演讲稿要不我再和你念一下?”单静秋无奈地看着左红军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天知道自从半个月前,帮忙组织婚礼的婚庆公司告诉他们俩,要让左红军在婚礼当天上台说话后,左红军便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单单他的那“稿子”单静秋已经听了有八百遍,甚至都会背了。   “我说红军,你真别紧张了,你那稿子准备得很好,你念得也很好,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头吧!”单静秋拍了拍左红军,眼神里带着笑意。   左红军手上的矿泉水瓶被他不自觉地捏得有些变形,他忙打开那只剩下半瓶的水往嘴里就是直接倒下,明明这一晚上单静秋已经看了他喝了估摸着有两三瓶水了,他到现在还是一副口渴得不行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我先去继续帮忙了,客人还挺多。”他这么说完,便又同手同脚地去了,任怎么看都要人觉得他是身子僵硬。   单静秋看门口迎宾的人挺多,一时插不上手帮忙,便也走到了里面,还没走到妙妙面前她脸上便也忍不住地笑,她早就知道妙妙是个好看的孩子,只是今天尤其好看,画上新娘妆的她比平日里都更要美丽动人,尤其是眉间的那抹羞涩尤为楚楚动人,让她只是这么看着便觉得心里暖得厉害,眼前这个出落得亭亭大方,笑得幸福的,正是她的宝贝女儿啊!   “学姐,今天你美极了!”方敏敏此时正站在左妙妙的身旁,她看着妙妙的眼神很是明亮,充满了憧憬,她今天身上穿的是淡紫色的抹胸式礼服裙,配上纤细的身材,格外显得优雅。   左妙妙无奈地看着已经夸了她八百遍的学妹,忍不住便失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呀,可千万别给我灌迷魂汤了,就你机灵。”   而方敏敏自是吐了吐舌,看着前头来往的宾客不断点头迎着宾,紧紧地挨着左妙妙舍不得稍微拉开距离,她可是在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好不容易才成了妙妙姐的伴娘,若不是晴天姐孩子都生了俩了,她估计还轮不上呢。   每次只要门那头稍微消停,没有人出现,方敏敏便会忍不住地将眼神锁定在学姐的身上,眼光里头全是向往,舍不得移开。   今天的学姐可真美啊!   她心里止不住的想,这几年来她在学姐面前见证着学姐从跌落谷底到重新崛起,当年她和路天朗分开后,便重新回到了晴天工作室上班,现在也已经是占了百分之股份的第三合伙人了,而学姐经商手段越发高明,仅仅是几年的功夫,已经实现了晴天女装的转型,甚至还在前年带着工作室头回进了米兰时装周,就连国内几个出了名的大牌女明星都穿过晴天的衣服呢!   而在几年前,学姐已经和家里人一起努力把债务还了个清楚,仅仅是过去了三年便在s城置办下了两套房子,虽然供给单阿姨他们居住的是不带学区的旧房,而她自己住的那套也还有贷款,但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只是想到这,方敏敏也忍不住把带着嫉妒的眼光投注到正在旁边迎宾的石成磊身上,很是愤愤,在去年初,学姐认识了国内知名电商公司的一把手石成磊时,方敏敏可没想多,只想着这又是一次好的商业合作,可哪里知道才半年,她最崇拜的学姐,就被这头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狼给叼走了!更是在今年,害羞地同他们几个宣布了要结婚的决定。   方敏敏心里头可嫉妒了,嫉妒石成磊可以把这么好的学姐带回家,在她看来世界上的好男人要配上学姐都还要好好努力完善一下,不过石成磊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人对妙妙姐也体贴,还很支持学姐的事业,到最后,方敏敏也不得不认可这人还怪适合学姐的事实。   不过哪怕是认可了,她还是时不时要偷偷摸摸地挤兑一下石成磊,毕竟对方可把她心里的女神学姐给拐跑了!这哪里能轻易地就放过呢!   ……   很快到了八点,事先收到请柬的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而此时方敏敏已经小心翼翼地扶着左妙妙移步到了宴会厅旁边的等候室里,她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替学姐整理着婚纱,顺便也帮着学姐换上好看的高跟鞋,刚刚在楼下迎宾的时候,由于怕脚累,其实踩在妙妙脚下的是一双平底鞋,等下要走红毯,倒是得换上高跟鞋才合适。   单静秋也拿着些化妆的工具在帮忙补着妆,今天妙妙的妆容全是她打点的,毕竟这些年来直播,虽然搞什么“纯天然”、“不做作”的路线,可起码还是要有基本的形象,每次上镜的妆都是单静秋自己画的,她的化妆技巧比起妙妙不知道要好多少,这次妙妙结婚也没有另外找化妆师,全程由单静秋包办,甚至有好些人夸赞单静秋的好手艺。   单静秋的手在妙妙的脸上动作着,由于靠得很近,她能看到女儿微微有些颤抖的睫毛,甚至似乎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女儿有些大声的心跳声,她忍不住地失笑,靠近女儿的耳边轻声地便说:“你可别紧张了妙妙,今天你是要做最美丽的新娘子的,紧张了等下摄影师拍下来表情不好看哦。”   若不是粉底和腮红遮盖住真实的脸色,左妙妙此时泛着红的脸就已经能被看个分明,她眨了眨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妈妈,也小声地回道:“妈,我真的好紧张。”她原本以为自己连时装周、红毯这种大场面都上过应该无所畏惧的,可当换上婚纱坐在床边等候来接的丈夫时,她才发觉,原来她还能更紧张一些。   单静秋笑得眉眼弯弯,继续压低了声音,手上的动作没停,毕竟时间可不能耽误:“等下你爸爸我可就交给你了,你先看看你爸爸,你再紧张我估计你爸能直接晕过去。”然后忍不住闷笑两声。   左妙妙愣愣地往爸爸那一看,左红军此时正和石成磊两个在房间里疯狂绕圈走步,明明房间里头空调温度很低,却头上都有汗水,均是忍不住地喃喃自语些什么,神色恍惚,让她刚刚还担心得怦怦直跳的心一点一点地变成了释然,甚至还忍不住地笑了出声。   “好了好了,单阿姨、成磊,你们该出来了!”司仪是石成磊的朋友,打开了门便呼唤起了单静秋和石成磊,马上流程就要开始了,他得先把这俩人逮出去,喊完话他便一手一个地把人一下拽到了外头。   今晚的第一个流程便是由左红军牵着左妙妙的手将她送入礼堂,前两天单静秋偷摸着拍了几个小视频给妙妙看,视频里头是左红军紧紧地抓着家里的扫把,用手机放着伴奏,脸色庄重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要不是那煽情的伴奏和父亲手上那已经有些分叉的扫把,没准还会有人以为这是在搞什么郑重其事的仪式呢!   方敏敏已经小心翼翼地将左妙妙扶了起来,经过她和司仪的“据理力争”,她获得了帮忙抬裙摆的机会,原本这当然是该由家里年纪轻的孩子帮忙,可舍不得学姐的她好一阵撒娇,只想送着她一直以来奉为女神的学姐走上红毯,终于是抢来了提婚纱的机会。   “妙妙,爸爸送你进去。”左红军伸出了,看着女儿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额头的汗已经是一层接着一层,就连抓着女儿的那只手,上头也已经全都是汗水,他的脸色到现在还没红起来,只是看着女儿,心里便全是不舍的酸涩和送别的难过。   左妙妙走在父亲的身边,身后的是这么些年一起奋斗事业的学妹,而在宴会厅里等待着她的不只有她最爱的母亲,还有她未来要相伴一生的丈夫,只是这么想着她便忍不住地想笑,手里牵着父亲的手,她能感受到父亲似乎总也停不了的手汗,那个在她面前一直努力撑起一片天的父亲,此时看起来比谁都要不安,抓着她的样子就让他似乎回到了从前。   宴会大厅的门已经打开了,红毯一直扑到了主席台,左妙妙的视力很好,能看到在红毯尽头的灯光下,丈夫正在那里站得笔挺,而丈夫旁边的主桌旁,正站着个穿着红裙拿着手机拍个不停的妇人,正是她的妈妈,她很安心,跟着爸爸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伴随着事先定好的音乐,只见随着灯光移动,虽然人到中年依旧清俊的中年长辈紧紧地牵着美丽的新娘,向着红毯不断前进,只是围观的人不知为何也忍不住有些激动,甚至有的急性子已经鼓掌了好几次。   经过了似乎走了一万年的红毯,左红军终于牵着左妙妙走到了石成磊的面前,事实上在前段时间他已经偷偷摸摸地找了石成磊几次茬,均被单静秋高压镇压了,可在今天,向来被他看不顺眼的石成磊都变得顺眼了起来。   他回过头看着分外娇羞的女儿,小心翼翼地将紧紧抓在手心里的手放在了石成磊的手上,似乎只是这样的一个移动,都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气,这个被他拖累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女儿,也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在经历了交换戒指和互相亲吻的环节后,石成磊感觉自己身后已经是一片杀气,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自家的岳父岳母,当初他为了抱得美人归真的是经历了千辛万苦,堪比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不过此时看着成为自己妻子的左妙妙他的心里全是满足,恨不得直接绕着宴会厅跑圈大喊。   “……接下来,有请新娘的父亲,左红军先生上台致辞。”单静秋心疼女儿结婚辛苦,所在早在之前就要求司仪一定要取消那些没必要的环节,只保留了几个能留恋,有意义的部分,其中左红军的致辞便是被保留下的那一个。   单静秋已经站起了身,看着才刚走到她身边没多久的左红军在众人的瞩目下同手同脚地走上去,拿起手机拍摄的她便也忍不住笑,知道这人绝对是紧张到了极点。   左红军终于走上了台,他只觉得头上的灯光很热,照得他的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厚厚的汗,他从口袋里掏出被折了几折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他的演讲稿第二十九稿的版本,他眼神有些飘忽,可在看到此时站在台下翘首相盼的女儿身上时,终于也忍不住地笑了笑。   “我想过很多,今天站在这我要说什么,也删改了很多次,一直到最后,我的妻子告诉我,只要说出自己心里真正想对女儿说的话,便也就够了……”左红军说了起来,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口音,可台下没人嘲笑,只是认真地看着他。   “事实上,我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甚至可以说我有些失败,我带给了我女儿的是诸多的考验与压力,不仅没有帮上忙,还拖累了她,一度,我想过放弃,可她伸出手,告诉我,坚持永远不会失效。”   他越说越流利了起来,甚至不用看稿子:“成磊,我想告诉你,我的女儿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好,她善良、勇敢、坚持、无所畏惧,她热爱家庭,她不怕辛苦……哪怕用光我所有会用的形容词,我都说不完我女儿的好,而我感谢的是,她遇到了你,遇到了一个珍惜她,发现了她的美好的人。”   左红军说得认真:“妙妙是个好孩子,而在未来也会是你的妻子,今天我把她的手亲手放在了你的手上,也是把我的宝贝女儿亲手交给了你,我想告诉你,请珍惜她,爱护她,照顾她,她是我的宝贝,我也希望她也成为你的宝贝,希望你永远和我一样,对她珍惜、爱护……”   “就像我前头说的,我并不是个完美的父亲,甚至有很多的缺陷,可我也要告诉你,我这个没那么好、甚至有点没用的父亲,将会永远是妙妙坚实的后盾,她的身后永远有我,有静秋在!”   “今天以后,她是你的新娘,也请你,好好照顾她,给她幸福的生活!”左红军说到结尾已经有些哽咽,若不是单静秋帮忙删改,他甚至想在这番讲话里好好地威胁石成磊一番,若是对方对妙妙不好,他一定要同他拼命,自打妙妙打算结婚,他便重新对工作充满了热情,他要赚很多的钱,让妙妙永远也不用担心退路,当然事实上妙妙现在已经是一家三口里最富裕的一个,不过在父亲的眼里她永远像个小孩。   石成磊没有生气,他只是为妙妙开心,他微微侧头便能看到身边的妙妙眼眶里已经波光粼粼,他第一次认识妙妙时,便知道这女孩有多好强,也有多百折不挠,而现在,他想他也能给这个女孩幸福,百炼钢终成绕指柔,只要他够努力,他想迟早有一天,也能让妙妙身上这些铠甲,渐渐地剥落。   “好!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石成磊大声地便回复,不带半点儿犹豫,而面前的左红军终于是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个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而站在旁边的单静秋早已经偷偷抹了眼睛,放下手机便鼓起了掌,从主桌开始,一桌一桌地便也跟着鼓掌,掌声绵延不绝,共同送上了最好的祝福。   仪式结束得很快,眼看新娘和新郎已经要去换敬酒服,左妙妙只是伸手找司仪要来了话筒,笑着便对着话筒说:“一直以来,都有个说法,这婚礼的捧花就是幸福的传递,只要拿到捧花便能很快成为下一个新娘。”下头有好些姑娘已经激动地喊了起来,而她只是接着就往下说,“而我今天想要做主一次,这捧花我也不丢了。”   她笑了笑,拿着捧花便往旁边一递,塞到了一直站在旁边忙前忙后收拾裙角担心她绊倒的方敏敏手里:“我今天想把捧花给你,敏敏,我希望下一个幸福的人是你,希望很快,你也能开心的对我说,你找到了一个对的人。”   方敏敏有些愣愣,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捧花,看向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学姐,呆滞了一小会便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便是小心翼翼地环过学姐轻轻地抱了她一下,感觉到有种幸福的信号正在传递:“会的,学姐,我也会和你一样幸福的。”如果不是担忧弄乱学姐的衣服她肯定会狠狠地抱上一抱,甚至还要蹭一蹭,可此时她很是矜持,但脸上全是幸福的笑意,看向左妙妙的眼神似乎是沾了水一样湿漉漉的。   旁边事先准备好的彩带礼花已经炸出,漫天飞舞地细碎闪片折射出光芒显得分外地美丽,单静秋只是不断鼓着掌,看着自己的女儿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当然旁边的左红军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面子,根本就不要了,单静秋鼓掌的间隙还得无奈地递上几张纸,要她忍不住被逗得直笑。   也许,这就是幸福。   ……   单静秋先送走了丈夫左红军,这辈子他们都算是长寿,虽然和那些你侬我侬的夫妻不同,他们分房睡了多年,之间更多有的是互相扶持、互相鼓劲的努力,但总归是相伴到了老。   左红军在离世前,神志有些不太清楚,只是冲着单静秋不断地感谢着:“静秋,谢谢你,你让我能清清白白的走……也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他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时光便是当年每天在负债的愧疚中磋磨的日子,要知道他那时候每每想起自己拖累了多少人,甚至连自己最珍贵的女儿和妻子都被牵连其中,便恨不得捶胸顿足,不过还好的是,一切都在后来慢慢解决了,甚至后来他们还一起存下了不少钱,还给晴天工作室投资了不小的数目,算是陪着女儿一起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发展的关卡。   而在左红军死后不久,单静秋便也活到了头,寿终正寝的她含笑而逝,那时候女儿已经有了刚出生的孙辈,当上了奶奶级的人物,过得分外的幸福,让单静秋即使在告别时也没有丝毫的遗憾。   “任务一:阻止丈夫左红军的死亡,已完成。   任务二:还清负债,不让亲朋好友社会负担,已完成。   任务三:让女儿左妙妙幸福的过完一生,已完成。”   机械声已经在脑袋里响起,当单静秋睁开眼时,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是黑暗的空间,前头是个低着头的妇人,不安地绞着手,看见单静秋出现便投掷来期待的小眼神,这要才脱离了幸福一生的单静秋一下就黑了脸,是了,这回垃圾系统008连例行的客套都不干了,直接把她送到了新任务的门,也真是“兢兢业业”呢!她扯着嘴角笑得难看,若是008有实体,她肯定要把对方拽出来一阵好打,让对方好好地享受一下温柔教育。   只是虽然有雄心壮志,目前还是只能乖乖接受任务,默默地在心里头将008记到小本子上的单静秋迎向满脸悲苦的妇人,开始接收起了下一个任务。   这位妇人出身的世界是一本彻头彻尾的虐恋小说,什么是虐恋小说呢?就是在单静秋还活在原世界时,时常看到的什么挖肝、挖肺、挖心、做替身的虐身虐心小说,通过虐男女主,将看小说的人也虐的心脏抽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在这样的小说中,尤其是言情向的,一般都是以女主的不幸开展故事,故事里的女主几乎能经历所有极其悲惨的故事,到最后才千辛万苦绝地反击。   而这世界,不仅仅是本普通的虐身虐心小说,还是本长达几百万字的豪门虐恋复仇小说。   在s城有四大豪门世家,分别是易、詹、单、宁四大世家,其中原身正是出身于单家,她嫁给了詹家的长子詹浩宇,生下了独女詹嘉琪,而故事正从这开始。   原身自小受到的教育比较传统,由于自己只生下了一个女儿,便总对丈夫詹浩宇抱有愧疚,哪怕知道丈夫到外头花天酒地找小情人她也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后头詹浩宇甚至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和詹嘉琪同龄的私生女詹嘉玲、还有刚一岁的私生子詹嘉豪要原身照顾,原身不敢不从。   打小詹嘉琪便很是“野”性子,她气母亲心甘情愿接受父亲的出轨,甚至还成天给她洗脑,要她接受父亲的那些冷暴力、那些不把她们两母女当回事的想法,可原身只觉得女儿不知道自己的苦,宁愿天天以泪洗面也绝对不肯和詹浩宇顶嘴一次,等到詹嘉玲和詹嘉豪被接上门,她更是为了讨好丈夫做起了十好妈妈,对待两人无微不至,甚至因此忽视了自己的女儿。   詹嘉玲在外头过了十几年的私生女生活,心里头对詹嘉琪满是怨恨,嫉妒对方能做詹家大小姐,恨不得取而代之,在背后给詹嘉琪使了挺多绊子,不过詹嘉琪向来聪明,倒是没中几回套,可后来詹嘉玲很快就发现了詹嘉琪的软肋,她发觉对方特别在意原身,便可劲的往原身身上使劲,知道自己每次多从原身那边收到一点关爱,便能看到詹嘉琪失了形象的样子,她便通过欺骗原身、抢夺关爱这些个手段,欺负了詹嘉琪好些年,看着对方忍气吞声,渐渐地越发趾高气昂了起来。   甚至在詹家里头,踩在了詹嘉琪的头上,占据了好的地位。   而等两个孩子渐渐大了,婚姻便成了马上要面临的问题,詹浩宇彼时已经继承了偌大的詹家,而原身毕竟也是出身于底蕴颇足的单家,于是当时年龄正好的易家独子易天展正在相亲,安排来安排去,便安排到了詹嘉琪的头上,詹嘉玲心里头自是不服,可说来说去,她毕竟是私生女出身,哪怕是再怎么包装,在圈子里终究也抬不起头,只得乖乖服输。   当然,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可一次都没有放弃过。   詹嘉琪同易天展一来二去,棋逢对手,渐渐地走到了一起,水到渠成直接结了婚,而这结婚往往代表着她同詹嘉玲的人生应该自此南辕北辙,没什么太大牵连。   但事情,往往不像想象的那么顺利。   可等到结婚后,詹嘉琪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头胎便生了女儿,而这在重男轻女的易家里头受到了很大的压力,甚至连詹家,也因此给了她许多压力,每次她回了家,原身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拿一堆偏方,非得要女儿喝下,甚至说些什么女儿没给易天展生个儿子就是对不起易家的狗屁大道理,这让詹嘉琪承担压力之余内心越发抑郁,情绪有些失控。   她的情绪压抑和备受压力,让她渐渐地和易天展离了心,在小说里是这样描述的:   “易天展喜欢的是当初在他面前神采飞扬,说着自己人生计划,眉眼间全是不服输劲头的詹嘉琪,而不是此时坐在他面前泪眼涟涟,眼神愁苦的詹嘉琪。   他忍不住失望,只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彻底陌生了起来,好像原本紧紧靠在一起的心越来越远了。   他站了起身,手上还夹着烟,只是说公司里临时有点事情,便飞快地下了楼开车离开,事实上他当然是没什么事情,只是他觉得家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来,只想彻底逃离。   从这天开始,他便开始在公司里加班了起来,宁愿在办公室里看个视频,发会呆,也不愿意回家面对着那张愁苦的脸。”   而一直很关注自己姐夫的詹嘉玲比任何人都要快的发现了这一切,她突然发现了这个机会,她便偷偷地找着机会出现在易天展的面前,学着从前的詹嘉琪展示着自己的无所畏惧,展示着自己的远大抱负,倒是让易天展这个空虚寂寞的男人渐渐地被吸引,一个姐夫一个小姨子竟是瞒着所有人悄悄地在一起。   都说床边人最为敏感,很快地詹嘉琪编意识到了自家丈夫的不对劲,她偷偷地坐在了车里,到丈夫的公司楼下等对方,等到的却是让她感觉连血液都冻结在一起的丈夫妹妹出游记,两人在她的前头你侬我侬,好一副甜蜜景象,让她内心全都被绝望填满。   她情绪崩溃地回了家,想要寻求妈妈和爸爸的支持,她想离婚,想要带走女儿,可万万没想到,回到家说出一切的她,迎来的却是父亲母亲一致的反对。   在所谓的上流社会,脸面很重要,尤其是詹家和易家的合作渐入佳境的此时,更是不能直接撕破脸,詹浩宇甚至直接斥责女儿的不识大体,不懂事,没分寸,而原身觉得女儿这一切都是因为没能生出个“儿子”,她又去到处找了偏方,只是安慰着女儿只要生个儿子丈夫自然会回到身边。   可原身并不知道,他们的不支持、不斥责詹嘉玲让詹嘉琪彻底绝望。   詹嘉琪就像一抹游魂一样回了家,坐在家里的她等回了满身香水味的丈夫,她知道那不是情迷的失控,而是来自妹妹的示威,她歇斯底里地和丈夫大吵一架,得到的却是丈夫冷漠的脸。   原本鲜活的她竟然一点点地成为了所谓的豪门怨妇,詹嘉玲一次又一次地上门嘲讽,让她尊严全无,到了后来有一次,她在詹嘉玲的嘲讽下情绪失控流产住了院,女儿被留在了家里,她满心挂念着女儿求着原身和丈夫好好先照顾女儿几天,却没想到原身和丈夫都去照顾怀孕的詹嘉玲,结果被落在家里的女儿由于发烧无人看管最后转为了病毒性心肌炎,离开人世,她恨极了自己抛弃一切做个什么豪门太太,最后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哪怕是身体仍旧虚弱,她终于是选择了离婚彻底离开。   而这时原身终于醒悟,可一切都已经太晚太晚,原身和丈夫离婚,去易家带走了女儿、外孙女的小衣服,独自地住在郊区,在庙里做着义工,替女儿点了盏长明灯,希望能赎罪,要外孙女投个好胎,只是这一切都挽回不了女儿受过的伤害。   一直到五年后,她凭借自己的努力重新回到了s城,彼时的她手上已经有了数不清的财富,她终于是展开了酣畅淋漓的报酬,彻底地搞垮了詹家和易家,面对易天展艰难的“低头”,她只是冷笑着说:“我想要你好好地感受下我当年的恨意,我当年的痛苦!”丝毫没有留情。   终于将当年伤害她的人一个个打倒,也重新拥有了新的爱人的詹嘉琪一生都忘不了躺在她怀里无声无息的那个孩子,后来去庙里上香的她遇见了年迈的母亲,她看了原身很久很久,没有叫人,只是低着头落了泪,转身离开。   原身自此在庙里呆完了一生,她只能用她的所有去赎罪,哪怕已经于事无补。   她的所有挣扎,只不过是求一份她自己的心安,却挽回不了女儿的苦痛。   “任务一:让女儿詹嘉琪幸福。   任务二:不再让外孙女易阮阮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是个传统的妈妈逼得女儿无处可逃的故事。 第131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二)   当单静秋醒来时, 她这个世界的身体正躺在床上小憩。   此时她身处的是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房间里头的装修是浮夸的土豪风格, 好像恨不得能把有钱两个字写在上头一样,从上面的天花板到下面的地板、周边的装饰, 均是以金色为主要色调,单静秋只是这么一睁开眼,便能被眼前的一片金黄闪得有些迷眼。   她微微侧身, 床头柜子上金色台灯下正放着这本深色牛皮本子, 翻开后全是密密麻麻的记录。   原身出身于单家,自小家境不错, 和同龄人相比算得上是学识丰富的, 当初读到了大学毕业的人可不算多。对于她来说,电子设备倒也不难学,只是她更习惯于用笔记录下来,而这本笔记本则是原身的备忘记录、提醒事项,一条一条地写得挺认真。   而本子中间夹着一根笔, 顺着夹笔处翻开正是最新写的一页, 上面写的是这两天原身原本打算做的事情, 只是看着这些, 在对应原身的记忆,单静秋便觉得有几分无言以对。   “8月8日上午8:00 预约清心寺尚海大师看卦。   8月8日下午2:00 河海路25号百尚大药房二楼吴达波专家诊室   8月9日下午3:00 明海师傅室内风水。”   清心寺在s城里名气很大, 尤其是寺庙里的尚海大师,特别擅长看卦,尤其对于看子女运道听说很准。而这每个礼拜会到百尚大药房去坐诊的吴达波专家, 则是出了名的不孕不育治疗专家,甚至对于看男看女、生子秘方也挺有一套。写在最后的明海师傅,是为在家修行的居士,平时要请他出来不止是要钱,还要人脉,对于看居家风水尤其擅长,在坊间最为出名的便是他为一户人家调了风水后,对方立刻两年抱二子。   是的,这三位已经事先预约好的师傅、大师、医生,都指向了同一个需求,那就是求子。   单静秋只是这么看着笔记本上挺工整的字迹,便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就靠着这和原身的模糊记忆,她便已经能差不多定位她出现的时间点了。   在这时候,易阮阮已经两岁多,而詹嘉琪和易天展夫妻渐渐地离了心,原身每天最操心的就是自家女儿膝下没儿子,对不起易家的事情,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研究着哪里有什么生子秘方,甚至还倒腾过什么香灰水给自家女儿喝过,按说读过大学的她不该这么迷信,可凡是在生儿子的事情上,原身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怎么样也绕不过弯。   单静秋伸出手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刚解开锁屏,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原身在午休前和女儿的聊天记录。   心有佛田:嘉琪,现在阮阮已经两岁多了,你也要为天展想想,你说你们结婚都已经五年了,这没有个男丁哪能行呢?还是得要生个儿子,我这两天又约了几个大师,到时候你等我通知,我带你一起去。   詹嘉琪:妈,我这两天人真的很累,阮阮才生病,我想留在家里好好地照顾阮阮。   心有佛田:你怎么就不听妈妈的劝告呢?我约的这几个大师都是有本事的大师,这不生个儿子,以后有你苦头吃的,妈妈这可都是为你好,千辛万苦约了,你还不听劝!反正你就跟着妈来,保管不会害你!   詹嘉琪:……好吧,到时候我会去。   心有佛田:这就对了!咱们多下功夫,我约了好几个,都使使劲,这些可都是阿姨们推荐的,很有名气!准保有用!我前几天又给你抓的那两贴中药你喝了吗?   对话框便停留在原身的问话那,詹嘉琪并没有回复,单静秋扯了扯嘴角,有些笑不出来,如果她没有数错,原身提到的这中药已经是两年来的第十一个方子了,几乎是每两个月原身便会扯着女儿到处去找什么大师、专家,又或者是从姐妹伴那听来什么秘方,就抓给自家女儿吃。单静秋无奈地想,就算是个好端端地正常人,这么被扯着硬吃了两年药,估计都要出点什么问题了,还好这詹嘉琪起码按照故事里的说法,是没出什么问题的,起码让单静秋这下能稍微松口气。   她继续往前头的记录翻,这记录里头的一条条,要单静秋有些哑口无言了。   在聊天记录里,原身就像个话痨一样,不是发去好几条长语音,就是时不时地分享些文章,而这些围绕着的主题也和前头一样,全都是生儿子、生男、求子,直接摆到了台面上,丝毫不带半点掩饰的。   只是节选原身和女儿的聊天记录,估计都能编撰出一本《微信朋友圈生子谣言大全》了,别的不说就看那些什么“根据专家研究,这十种人生不出儿子!”、“生儿子的一万个神奇秘方,一般人我不告诉她!”、“控制可成男女的秘诀在哪?点击文章我来告诉你!”……就已经足够精彩,天知道她是在哪找到的这么多“专业”文章。   甚至前段时间,原身还给女儿分享了什么生儿子房中术,就连什么时间、体位都写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带半点避讳,要人分外难堪。   当然,单静秋能看到在聊天记录的一开始,詹嘉琪是反抗过的,她许是忍无可忍,甚至回复过消息“我觉得阮阮很好,有阮阮我就满意了!”、“妈,你能不能收起你这一套,是不是生个女儿就是罪了!”、“这些东西我都不想用!也没兴趣,你放过我好吗?”……   可她这些颇为客气的反抗,在原身看来根本不算是事,说起这生儿子的事情,原身是苦水一箩筐,一肚子经验,掏心掏肺地说些什么: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我生了个女儿,我和你爸爸哪里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对不起你爸爸,没能给他生个儿子,如果不是有豪豪,我是打算给你爸爸找个代孕的!反正总是要有个儿子来接替家业的!”   “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也要为天展考虑考虑,他没个儿子在外头多难做人?怎么抬头挺胸,以后家里的这些家产要谁来经营?你要知道,阮阮是个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道理你都不懂吗?”   ……   一字一句,砸在了詹嘉琪的身上,要她从一开始的痛苦挣扎到后头的缄默,只是静静地回复“好”、“知道了”、“明白了”……   明明是隔着手机屏幕,只是看着这些妥协,单静秋的心都忍不住一颤,难受得生疼起来,面对周边所有的压力,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学会不反抗,这些究竟给了嘉琪多大的苦痛,要她只是凭借想象,便忍不住跟着难受。   单静秋点开聊天记录里詹嘉琪的头像,现在嘉琪微信的头像是女儿易阮阮的照片,还好她的朋友圈倒是没有设置什么三天可见或者是屏蔽,单静秋手指滑动得很快,这五年来詹嘉琪发的朋友圈并不多,在阮阮还没出生前,偶尔还是有几条和易天展的亲密合影或者是纪念日的纪念文字、阮阮结婚后便只剩下偶尔晒出女儿图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是若是再往前头翻,出现在单静秋眼前的便是詹嘉琪神采飞扬的脸,在读大学的期间,嘉琪很少回家,她在学校里是个风云人物,甚至刚毕业就收到了大型外企的offer。   只是詹浩宇不同意,他的观念里,女孩子能读点书就不错了,这到了年纪自然就该早早嫁人,非要找工作就就近找个轻松工作,后来等嘉琪一回家,他便要求原身立刻给嘉琪安排相亲,很快便让詹嘉琪和易天展走到了一起。   原身记忆里詹嘉琪曾试图挣扎过,她由于从小几乎没有受到过来自父亲的关爱,对于父亲有些恐惧,她想试着先说服妈妈,却没能说动,原身当年也是一毕业便嫁人做相夫教子的活,她从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倒过来好生劝了詹嘉琪许久,非得让女儿明白家庭的重要性。   更别说等到詹嘉琪结婚之后了,那时有女儿有丈夫的嘉琪想要出来工作,在原身看来根本就全是妄想,更是没可能同意。   单静秋的手停留在屏幕之上,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詹嘉琪毕业时候的合影,她穿着学士服,站在学校门口,正在看着上方被高高扔起的花束,照片上的她很是鲜活,眉眼间都写满了快活,而原身记忆里这几年的詹嘉琪,则似乎像心里头埋了黄连一样,哪怕是那笑,都带着些苦味,眉眼间全是忧郁,再也看不到曾经的明亮。   她将手机靠在了胸膛上,忍不住地便有些眼酸,这孩子,这孩子真的太苦了,苦到连笑也笑不出了,要她的心也跟着疼得厉害。   “夫人,可以用餐了,老爷已经回家了。”门外传来了清脆的叩门声,然后便是带着些恭敬的男声,这是家里头管家老张的声音,每天詹家都是等詹浩宇回家后才开始用餐。   “好,我这就出来。”单静秋轻轻地拍了拍脸,走到卫生间里稍微收拾了下因为小憩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便款款地走下楼去,当然,此时的她已经不太在意外头浮夸的装修,虽然依旧有些闪眼,可她没上心,等走到楼下,看到的便是端坐在餐桌旁边的詹浩宇和詹嘉豪。   詹浩宇放下手里的手机,他刚刚正在看着公司那头发来的汇报,颇有些不满地皱着眉头:“你怎么这才下来,要我们都等你用餐,快落座吧!”   “是啊,妈,我们都快饿坏了,就等你来吃呢!”詹嘉豪也顺着父亲的话便说,当然他肚子里是不饿,他可不像原身那么傻,说等开饭就等开饭,身为詹家大少爷的他但凡是饿了、渴了只管让家里的管家、厨师送点小点心茶水来填肚子,才不会饿着自己等人。   原身打小受到的教育就挺严苛,到了詹家后她也把在家里的那套做派彻彻底底地带了过来,平日里她对丈夫尤其顺从,可以说是詹浩宇要她往东边走,她就不敢往西边移动一步,就连个吃饭,都要再三确认丈夫不回来吃后,才会自己用餐,否则多晚都会等到詹浩宇回家再吃。   单静秋可不像原身一样对待丈夫谨小慎微,她只是挪动过去,安然地便坐下,示意着管家叫人上菜,随意地解释着:“我刚刚有点头晕,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管家去叫我的时候才醒。”她假意环顾一周,微微皱着眉头便问,“嘉玲呢?她不回来吃饭也不说一声吗?”她状似不满地把刚拿起的筷子放到了盘子里,筷子同陶瓷制的盘子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詹嘉豪忙帮自家姐姐解释:“我姐她说公司里头有个大项目,她要加班帮忙,所以没空回来!她和我说完了,我忘了和您说了!”他心里头有些埋怨,也不知道自家姐姐不回来吃饭的事情干嘛不自己说,还好他今天没出去玩,否则肯定又要惹父亲生气。   他心里头倒是没怪单静秋,自打他和姐姐到了詹家,便收到了来自单静秋满满的关心,尤其是詹嘉豪,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分外地受到重视,詹嘉玲还得想办法争争宠,他可以说是坐着就能等宠爱来,被宠爱得挺无法无天又任性,平时丝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当然,他这些疑问要是被詹嘉玲听到,她肯定有些心虚的低着头,毕竟现在她干的事情可不是什么能摆上台面的,如果直接同单静秋说话,她只怕她一不小心有些心虚、或者是露出点马脚来,现在还未万事俱备,哪能说败露就败露呢?   单静秋听了这话,心便重重一沉,毕竟原身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要迟钝,她的记忆中詹嘉玲始终没有露出狐狸尾巴,可以说是掩饰得不错,可一听这什么在外加班,她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饭菜已经上了桌,三人便埋头吃了起来,明明是同在一张长桌上,可距离拉开得挺远,事实上原身和詹浩宇也已经分房睡许多年,现在詹浩宇可以说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代表人物了,在商场上还有不少人羡慕他的这份在外面情人满天下,家里的妻子什么都不管的状态呢!   而詹嘉豪才刚毕业,他才从美国毕业旅行回来,正等着詹浩宇过段时间安排他去公司里头上班,最近也就和那些公子哥们无所事事地玩一玩。   “对了,浩宇。”单静秋轻轻地喊了一声詹浩宇,在对方看来后便皱着眉头说了起来,“这嘉玲怎么能老出去外头乱跑,以前这嘉豪没毕业,你和我说让她先去公司里替嘉豪看看,以后也能帮着点,可这嘉豪最近天天在家,她倒是跑得不知道人去哪里,这要怎么教嘉豪呢?”   她的声音里全是关心,可说出的话只要她自己知道和关心到底搭得上边吗:“再有,嘉玲现在年纪也大了,你说都已经二十九了,这留来留去都留成了老姑娘,这可怎么办呢?你也知道,她的身份尴尬,我这里也使不上劲,你那得帮忙关心一下,否则哪能行呢?”   这话一下说到了詹浩宇的心里,他刚刚还在夹菜的筷子也顿住了,和詹嘉豪这明摆着要继承家业的男丁不同,嘉玲继承不了家里的财产,这出身说出去也不好听,在圈子里找同个阶级的男,当年轮着看了一遍都没瞧见合适的,可要是去找一些低嫁的,别说詹浩宇了,就连詹嘉玲自己都看不上眼。   而越是过了年份,詹浩宇心里也便越是着急,只是选择性忽略了,现在被单静秋说了出来,他便也忍不住琢磨起来了:“这话你说得对……眼看嘉豪也要找对象了,这嘉玲那,倒是我松懈了!”   “是啊,爸,这你可得帮我姐多注意注意,赶紧找个合适对象就相亲相亲,不然眼看现在年纪越来越大要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呢!”詹嘉豪忙也跟着说。   他左看右看心里头也有了些小九九,他是知道姐姐多想一飞冲天的,如果不是因为不愿意嫁给比詹家条件差的人,姐姐恐怕早就嫁出去了,这眼看他的婚事快到眼前了,姐姐也不能再留了,否则等他结婚了家里还留个没出嫁的姐姐,这算是什么事情呢!   说到这詹浩宇终于是坐不住了,忙拿起手机便给詹嘉玲拨去了电话,他人到中年,由于电话接得多也有些耳背,所以一到家里头便也不顾忌地用着些免提,因此整个客厅便也回荡着拨号等待的“嘟”声。   “喂,爸,怎么了?”电话那头的詹嘉玲一看到是父亲拨打来的电话,没犹豫便迅速地接了起来。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怎么到这个点了还不回来吃饭?”詹浩宇皱着眉头便问,他听着电话那头女儿踩着高跟鞋在地上走路的声音分外明显。   詹嘉玲已经走到了办公室外头,她往里头看着正冲着电脑打字的姐夫,隔着玻璃窗便捂着话筒回着父亲:“爸,我前几天不是和您说了吗?我最近忙,在加班,咱们家公司有个大项目在和人合作,我每天都得写项目书到好晚呢!”   她话语间带着些撒娇,事实上公司最近的这个所谓大项目根本就不困难,也没什么需要加班的,这项目是和易家合作的,两家合作多年,所以也不用多做沟通,唯一需要的便是些细节的沟通,一般而言公司里自有员工进行沟通,哪里需要动用上上层人物。   可詹嘉玲早等待了这时机挺久了,原本她就是想通过在公司里的努力找个厉害的对象结婚,可哪想这份想法有些太天真,怎么努力都没成功,眼看她年纪渐渐大了,她比谁都更要心急,而这次的项目合作,便是天大的好时机从天而降,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一想到詹嘉琪如果没了丈夫会露出的痛苦神情她便忍不住地想要偷笑,她要证明给所有人看,除了当初没能投生在正房太太肚子里,她什么都比詹嘉琪要强,现在詹嘉琪有的全都是占着好出身抢到的,根本不是因为她优秀。   詹浩宇皱紧了眉头:“嘉玲,这你是女孩子家家,工作这些事情哪有这么重要,现在都几点了,你还不回家,别要爸爸担心!”他话语间流露的关心是从未对詹嘉琪展露过的,听着这些话让单静秋觉得有些齿冷,明明同样是詹浩宇的女儿,只不过因为嘉琪摊上了原身这个得不得丈夫宠爱的妈妈和她自己也没那么多手段,便在这么些年来一直被詹嘉玲压在底下。   “好,爸,我等下忙完就回去!”詹嘉玲很是无奈地应着,为了安抚爸爸也只能选择先回去为妙,不过往里头看,她看到此时易天展正稍微放松抬起了头,她忙笑吟吟地同他招手,迅速地同电话里应付着便说了再见就挂掉电话。   最近詹嘉玲每天穿的都是利落的工作服,平时工作时她总变着法的穿她的那些高价奢侈品裙子上班,哪会成天穿什么工装,不过当年詹嘉琪同易天展恋爱时她可是冷眼看着,知道易天展就喜欢这副认真工作、有志气有梦想的调调,她最近便也成天穿着,迎合喜好,这也是詹嘉玲打小学会的本领,什么看人眼神、寻人喜好都已经是她用惯了的套路了。   她袅袅地又走回了屋子,手里拿着刚刚倒的热水递到了易天展的身边,笑着便说:“易总,我就先回去了,爸爸催我回家吃饭呢,我都不敢和他说我加班的事情,生怕他担心,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她红着脸有些害羞地样子。   她从来在公司里也不叫易天展姐夫,只是叫他易总,一开始易天展有些疑惑,不过也在她的“公事要公办、不能带着私人感情、身份”的解释下表示了认可,其实这也是詹嘉玲的小心思,她可不想每天喊着姐夫,要易天展总是想起詹嘉琪那女人,她要先把两人中间的界限模糊开来,就得冲称呼入手。   易天展忍不住露出了些赞赏的眼神,这和小姨子合作的这一回,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小姨子工作还挺上心、认真,丝毫看不出什么大小姐的架子,像是和他核对那些注意事项时头头是道的样子,一看就是游刃有余,当然,从前根本不关注合作项目的他,根本不知道这项目合作几次,这些所谓的注意事项和要点早就有了标准模板。   詹嘉玲皱着眉头,露出了些烦恼的眼神:“不过易总,你们这的车可真难叫。”她看似抱怨其实带着些撒娇味道在里头,状似不经意地丢出了话。   易天展原本正要继续工作,听到这话便也好奇地抬起头看向了詹嘉玲:“怎么?你怎么要叫车,可以自己开车的!咱们这离你家也不远。”易家公司刚刚搬迁到郊区政府专门规划出来的园区,由于刚兴建不久、位置也比较偏僻的原因,所以交通什么都不大方便。   “哎,今天早上我要出门的时候车坏了,如果叫家里的司机现在过来又得等挺久,想说不要麻烦他叫车回去又半天没看到车……”詹嘉玲拿着手机,上头是叫车软件的页面,能看到“周围无可用车辆”的提示,她似乎挺烦恼,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叹着气。   当然,这哪有什么车坏了的事情呢,她只不过打从一开始便没把车开出来,现在属于她的座驾还好端端地放在家里的车库里头呢。   易天展向来挺有绅士风度,他便也关了电脑,笑着便说:“怎么?你找来找去就没发现有什么免费司机在你前头吗?”   “嗯?”詹嘉玲好奇地看去,有些傻乎乎地环视一周,愣愣地便问,“在哪呢?还是咱们公司有什么往返大巴?”   易天展被眼前傻乎乎的詹嘉玲逗笑了,他闷声笑了两声:“是有专车。”他看他说完似乎还想到办公室落地窗那头眼巴巴往外看的詹嘉玲更是忍不住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好了好了,嘉玲你也别到处看了,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要找的专车司机就在你面前,我来载你回去吧!”他笑着指了指自己,手下动作很快,电脑已经关上了。   “易总,你不是要加班吗?这下才七点多呢,我可不想影响您的工作。”詹嘉玲忙飞快地摆了摆手,假意拒绝,其实她心里头早就笑开了,这一切就像她预想的一样发展。   “放心,我这些工作可以带回家去做,可不能让你一个人找不到车大晚上的站在路边呀,对不对?”他站起了身,东西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拿好要带回家的东西便微微弯腰鞠躬,往前示意,“请吧,詹小姐,让我为你服务。”   詹嘉玲没再多说什么不好意思之类的话,毕竟她想要的就是易天展送她回家,等等她再客套几句,易天展真让她自己回去她可是哭都来不及,于是她便红着脸走在了前头,时不时便害羞地看着易天展。   “不过你也要知道,这工作虽然重要,身体、休息也都挺重要,你这样老加班可不行,家里人也会担心的……”两人渐渐地走到了平行的位置,易天展忍不住唠叨了起来,也许是氛围有些暧昧,哪怕是提到什么家人,两人似乎都把横亘于中间的“特殊身份”给忽略,丝毫不想着他口中的家人,也同样是他的亲家这件事。   詹嘉玲在旁边走得有几分雀跃,虽然是穿着高跟鞋,但依旧挺活泼:“可是工作也很重要,我觉得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出一番成绩,这样的成就感可比什么都要好,这几年来我每天就在公司里做点事,现在看见这些项目也取得回报,得到收益,心里便很满意了。”她语调挺高,字里行间都写满了高兴。   然而公司这几年来的几个项目和她也没有太多关系,毕竟她平时可是要寻找金龟婿对象的,单单时不时就要做得美容、美甲、全身护理就花费了大半经历,她还得出去购物,丰富自己的衣柜,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加班干活呢?不过在什么人面前就要带上什么面具,她现在也不过是带上了另外一副新的面具罢了。   她刚刚还挺雀跃的声音忽然有些低落:“不过这忙着忙着,时间倒是过得很快,现在家里人都烦了,说我从当年读书到现在连恋爱都不去恋爱,做了那么多年的母胎单身,估计四五十了都找不到对象呢……”她感慨到,而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毕竟好不容易让易天展暂时忽视两人中间的姐夫小姨子身份,她要做的就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她的优秀,让对方的眼神越来越往她身上看。   “你家里也没给你安排吗?”易天展忍不住地便问,他原本就知道詹嘉玲没结婚,可连恋爱都没恋爱就超乎他的想象了。   詹嘉玲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安排了,怎么没有呢?只是我遇到的那些人,他们都不怎么愿意努力生活,只想着坐吃山空,现在像易总您一样,明明已经家财万贯,还想着靠努力让公司更上一层楼的人已经不多了,想找个共同奋斗的人真的好难……”她叹了叹气,“如果易总你身边有像是你一样优秀、努力的人,可得把我记挂在心上,到时候帮我介绍介绍,没准真的就成了呢!”她侧过头看向易天展,笑了起来。   易天展愣愣地点了点头,没说话,他身边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可不算少,不过像是他这样要继承家业的一般都还挺上进,只是詹嘉玲遇不到,毕竟她的尴尬身份易天展也心知肚明,也就顶天了找个家庭里不继承家业的次子、小儿子,那基本就是个等吃等喝、享受生活的状态了。   可这时候的他丝毫没有想过,詹嘉玲还可以找个认真奋斗,出身没那么完美的对象,只不过顺着她话思考,便渐渐地有些心疼,心疼对方这么好学上进,却不能找到个匹配的男人共度一生,不免太过可惜。   于是他便低声地回道:“好,我一定帮你多加留意,你放心。”声音里全是感慨。   写字楼的地下有大车库,而易天展的车正停在b2楼,两人动作很快便坐着电梯下了b2,当然这也是因为入了夜,大楼里没什么人还在工作,所以电梯连等都不用等。   他们已经换了个新的话题,说说笑笑地便上了车,而此时的易天展由于眼神都放在詹嘉玲那,完全没有注意在他车的后面,正停放着一辆有些熟悉的车。   看着眼前这辆她闭着眼睛都能描述出车模样的小车飞速离开,詹嘉琪的心紧紧地拽紧,一缩一缩地,疼得她生生地落下泪来。   “妈咪!妈咪!”后头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小女孩正欢快地挥舞着手上的玩偶,认真地吸引着妈妈的注意力。   詹嘉琪回头看着女儿,心越来越疼了起来,这半年多来,丈夫易天展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只说什么工作忙,可她早就偷偷找公司里的人问过,他们都说公司最近没什么大项目需要加班,加班的人也只有丈夫一个罢了,这要她心里早就起了疑,只是她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心,不愿意去怀疑,毕竟两人已经结婚五年了,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能给彼此,那这段婚姻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她知道,也许是因为这一年多来她心情抑郁,总是和丈夫发脾气、又天天闹情绪,让天展有些觉得不耐烦,她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情,只想要好好地回转丈夫的心意,毕竟经营婚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她不想像爸爸和妈妈那样闹到后来私生子、私生女登堂入室的情况。   今天又是等不回易天展回家吃饭的一天,她同天展打了电话,可对方声音冷漠,只说公司里忙,不能回家吃,她便把阮阮带着,想来接丈夫回家,若是丈夫忙,也能给他送饭陪他吃顿晚饭。   可没想到,饭还没吃到,却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幕。   她没看清楚女人的脸,只是看着丈夫同另外个身材姣好的女性靠得很近,两人从电梯那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一起上了车,也许这就丈夫的忙碌?也就是他忙碌到不能回家吃晚饭的原因。   “妈咪!”坐在后头的阮阮还不太懂事,只是看着妈妈趴在方向盘上一耸一耸,她不断地叫唤着却吸引不到妈妈的注意力,最后瘪着嘴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詹嘉琪一听到坐在后座的女儿哭声,忙不迭地将她从安全座椅上解了下来,先抱在了身上小心翼翼地安慰着,一直到阮阮哭累了,这哭声才终于一点点地消失,她含着泪低头看到的便是小拳头握得紧紧,靠在她肩上呼吸平缓,进入梦乡的女儿。   “我和你可怎么办呢?”詹嘉琪看着怀中的小不点露出了苦笑,然后笑着笑着便又落下了泪,s城很大,甚至连她的家也在这,可她却觉得自己无处容身,似乎每个地方都异常的陌生,写满了不欢迎她的台词。   她的手不断地在手机上摩挲,哪怕是受到一万次伤害,遇到最难过的事情时,她依旧想拨打妈妈的电话倾诉一番,只是,妈妈永远也不会站在她这边,电话还不用打,詹嘉琪便知道妈妈一定会说的话,她一定会说这些是因为她没能生个儿子,是她不够努力才会造成的,然后便是继续逼着她赶快生个儿子,若是易天展在外面有了孩子,没准妈妈还会让她把孩子接上门好好抚养,然后阮阮便成为了另外一个她。   她难过地将抓着手机的手又放下,那股想要倾诉的欲望一点点地消弭无踪,她甚至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忽地手上的手机震动得厉害,她努力不吵醒阮阮,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手机,却看到了上头闪烁着的“妈妈”两个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丁:两人现在其实在撩骚阶段,原世界的这一天,詹嘉琪成功地接回了丈夫,只是两人回到家又忍不住吵了一架,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詹嘉玲便趁虚而入,成功上位,不过两人现在已经在暧昧期了,所以说的话也带着些小心思。 第132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三)   接起了电话, 詹嘉琪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镇定, 冲着电话那头便说:“喂,妈妈……我现在在外头, 阮阮在睡觉,我就不和你多说了……”她只想赶快把电话挂了,一个人安静会, 她已经累了, 不想再和妈妈吵了。   “……嘉琪,你是不是不舒服?”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有些关心的声音, 要詹嘉琪差点在这瞬间眼泪决堤, 明明已经在心里铸了堤防,以为已经变得无坚不摧,可在听到妈妈声音的那瞬间,那股陡然升起的酸涩却忽然席卷而来,要她防不胜防。   詹嘉琪, 你真没用, 她忍不住地在心底叱骂自己, 明明已经说过自己无数次, 希望能不再对妈妈抱有不该有的期待,可是每次只要她稍微伸出橄榄枝, 就忍不住像是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抓住,拼命往上攀爬。   “我……我没事。”她声音有些颤抖,努力压下那点快要跑出的情绪, 试着镇静下来,“我等下就要回家了,现在要开车了,真的不太方便说电话呢……”   单静秋抓着手机,此时正坐在房间里的她,由于周边安静,能清楚地听到女儿电话那头的颤抖和不安,连忙不停地追问:“嘉琪,你怎么了,要告诉妈妈你到底怎么样?妈妈好担心!”如果不是控制着手劲恐怕她已经能把手机给压坏,“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我真的好担心!”   “妈。”詹嘉琪终于是抓着电话喊了出来,声音沙哑,眼泪决堤,努力抬起头,生怕失控的眼泪掉到怀里酣睡的阮阮身上,面对着电话那头充满了担心的追问,终于是嚎啕大哭般地倾诉了起来,“妈,我不想过了,我想回家,我想离婚……”   才刚说出口,她心里又有些挣扎,觉得自己是说了过于任性的话,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里收得回来呢?她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心便一紧,苦笑了笑,知道自己又错了。   “离婚不是小事,嘉琪,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如果你是真的觉得有让你无法忍受,必须要离婚的理由,那妈妈也相信你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但是毕竟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阮阮,有什么事情你好好地和妈妈说好吗?妈妈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只是你也别冲动,咱们别急好吗?”   “妈……”詹嘉琪有些愣愣,听着电话那头妈妈关切的声音,刚刚被失望淹没的心好像在这一瞬间一点点地愈合了起来,“可是我离婚了,外面传言会不好听,爸爸和易家的合作也是个问题,到时候你在家里头可怎么办呢?”   她又忍不住地开始考虑了起来,生怕妈妈在家里过得不好,毕竟她大不了一走了之,妈妈总是得留在这的,到时候爸爸、弟弟他们给妈妈坏脸色,妈她又要怎么办呢?   单静秋听着嘉琪犹豫的声音,心里更是一阵心疼,她从原身的记忆里头可以看到,打从詹嘉琪还小的时候,原身为了讨好詹嘉豪和詹嘉玲,几乎可以说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抛之脑后,平时的吃喝花费倾向就不说了,就连詹嘉琪原本的房间,也在嘉玲哭闹几次后拱手让人,那是家里仅次于主卧最大的一个房间,朝向也好,倒也不是什么非要住好房间,只是那种永远都被自己亲妈妈压着让别人的滋味,应该很难受吧。   可哪怕是遇到了她这样不把女儿放在第一位的妈,在自己已经是山穷水尽,恨不得马上逃走的境地,詹嘉琪却依然把妈妈放在心里的第一位,她总是如此,爱着别人,伤害自己,到最后,这份好,却没能为她换来好结局。   “嘉琪,妈妈这里没关系的,这些年来你做的很好了。”单静秋温柔地说道,“如果可以,妈妈希望你更多地考虑自己,如果为了妈妈,要牺牲你的幸福,你觉得妈妈会开心吗?不会的,我只会更自责、更难受,如果这么大一个詹家,非得靠你的婚姻来维系,那也太没用了,当然,妈妈也不是怂恿你离婚,我更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后做决定,只要你谨慎考虑后作出的决定,妈妈一定会支持你,好吗?”   “好。”詹嘉琪愣了许久,然后冲着电话笑了出来,随着她脸上的神情变换,一滴眼泪随之滑下。   忽然,正在安睡中的易阮阮总算感受到了外界的喧哗,她先是用力地扑腾了下自己的小手,吐了个泡泡后吧嗒吧嗒了嘴,而后像是做好的充分准备后终于是张开了小嘴,嚎啕大哭了起来,在妈妈身上可劲扑腾,非得要成为车里最值得关注的那一个。   詹嘉琪忙不迭地轻轻拍着女儿,在前座小心翼翼地晃动着身体,试图安抚自己怀里的一下变成小恶魔的阮阮,嘴上时不时念叨着:“阮阮乖,阮阮乖,不哭不哭……”   抓着电话的单静秋听到的是另一头传来的母女温情时间,嘴角也跟着一点一点地翘了起来,她轻声地说:“嘉琪,你刚刚不是和妈妈说你在外头吗?你看看要不要带阮阮回家一趟,还是妈妈过去易家陪你睡一觉?现在天色已经有点晚了,你吃过了吗?别饿着了,注意点温差,小心中暑知道吗?”她似乎一下变得唠叨,絮絮叨叨起来说个不停。   “……诶!我知道了。”詹嘉琪忍不住边哄着阮阮边笑个不停,她没笑出声音,可挂在脸上的笑已经没有半点儿阴霾,这是对她来说,是久违了的关心,事实上妈妈一直挺“关心”她,不过这几年来,妈妈每一次发来的信息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变相了的“胁迫”,上头认认真真地抄着什么偏方、写着什么生男生女的好处、恨不得她明天就能怀孕,后天就能抱个大胖小子在她面前,倒要她每次看到丝毫没有被关心的熨帖,而全都是被胁迫的惶恐。   单静秋还没唠叨完,她接着往下说:“妈妈这几天到庙宇里,遇到了个大师,他把我给完全点化了,妈忽然有些顿悟了,这咱们都说顺其自然,我这一直强求反倒是害了你,这些年来妈妈好像是入了执念,永远面前都蒙了层迷雾,大师和我说了,我就是太执着才会让身边的人都不幸福,我正在学着放下……”   詹嘉琪听着妈妈的话心里一动,这些年来她一度最恨妈妈去找的那些什么王八大师,就可劲地想着从妈妈的口袋里面骗钱出来,天天说得天花乱坠,好像全世界的问题只要拜拜佛、念念经或者是什么看看风水都能解决,别说不孕不育了、夫妻不和了,恐怕就连死而复生都能做到。   她忘不了当年她看见妈妈在小本子上写的见大师回来的心得体会,写什么她这些年来的总总遭遇均是因为她没有信奉大道,没有及时思过,总是怨天尤人,要通过与人为善、奉献自己才能成就自我……   那时看得小小的詹嘉琪哑口无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起码在他们家经历的种种,詹嘉琪并不觉得妈妈有任何错误,而在后来她更是看着妈妈心甘情愿的奉献自我,爱护他人,只是这个爱护他人的“他人”从来也都只包括詹嘉玲、詹嘉豪他们,不包含她这个亲生女儿。   她不知怎地,有了可耻的期盼,哪怕这个大师是骗妈妈的,那也请永远地骗下去吧,她真的不想看着妈妈那么傻,那么“善良”到被人利用、被人欺负。   “嘉琪,妈妈前两天和你说的那些约好的师傅我都取消了,大师说了我求得太多,反倒是取不到成效,对了,之前妈妈给你带去的那些中药你可不要再喝了,这些都得先停了,大师说要化繁为简,一样一样减掉,你先好好休息,可不要再用那些,大师和我说了,那都是骗子骗我的!”单静秋努力学着原身的口气开始说了起来。   也是到了这,她才知道原身是个多好骗的信徒,信仰还杂,这s城周围大大小小的庙宇都奉过不少香火,她可不管里头是奉的佛教的神灵还是道教的神灵,只管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还被人背着笑称什么散财童女,而她这些财发出去,得到的自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忽悠,最后她总结出了一套只要她掏心掏肺的对别人好,就能有好下场的神奇结论,甚至还试图把自家女儿也纳入这一体系。   “好,我知道了,妈。”詹嘉琪的手轻轻地安抚着阮阮,这小恶魔才刚刚消停下来,偷偷地想把手指伸到嘴巴里被詹嘉琪及时发现拽下来好几次,正有点不满意的哼哼唧唧着。   而詹嘉琪的心里现在可又是开心又是担心,开心自己妈妈总算稍微醒悟了一点,起码目前不再逼着她去到处求佛拜神,又担心对方是想好好地骗一把大的,不过妈妈说的中药她其实压根没喝,多年来她已经掌握了一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技巧,表面答应,背地里自然喝不喝全由她决定,刚刚妈妈说起中药,还要她差点一阵心虚。   “晚上真的不要我去?”单静秋又追问。   “不了不了,我先带阮阮回家去,我真的能处理的,如果处理不了我一定告诉你。”詹嘉琪笑着便回,这下激动的心情终于已经稍微平复了下来,她想,她需要谨慎地做好决定后再告诉妈妈,尤其是看着怀里的这个小东西,她便更知道,她所做的决定不能源于冲动,应该是思前想后的认真决定。   “好好好,那妈妈不和你说了,咱们找个时间再好好说,你快带阮阮回去,大晚上的开车也危险,记得叫司机师傅慢点开。”   “遵命!”詹嘉琪迅速地回了妈妈一声,然后心虚地把电话挂了,毕竟她可没有让司机载着她们俩出来,若是让妈妈知道她大晚上带着女儿两个人跑出来玩,恐怕要被说两句,毕竟前段时间s城里才出了个女司机车祸的新闻,从那天起妈妈就唠叨个不停。   她轻轻地蹭了蹭怀里的阮阮,阮阮被妈妈这一蹭似乎没反应过来一样,眼睛眨了眨,好半天才睁大了眼睛看向了妈妈,又吐了一个泡泡,逗得詹嘉琪有些失笑,轻轻地点了点阮阮的鼻头,看着她心就已经软成一片:“你可不能偷偷告状哦,知道吗?”然后便是拿着阮阮的手拉了勾,又把她给放回了后头的儿童座椅那,便放着儿歌带着孩子回去,这时候的心情,已经比电话前好了许多,无论如何,她想,她必须要面对。   ……   单静秋靠在窗台上,她的房间从落地窗出去有个小阳台,平日里原身也时常地在那里喝点茶休息一番,而此时她正坐在那等着即将要来到的人,果不其然,她才在阳台上站了没一会,便看到不远处开来的一辆颇为熟悉的车,也是要感谢易家家大业大,身为集团老总的易天展座驾可不一般,他购入的跑车可是在全国仅有三台、s城仅有一台的限量款跑车,所以只要不是傻子,这么一看,便也知道来的是谁。   如果是平日,会从上头下来的一定是嘉琪和天展,只是今天,都不用带个望远镜,单静秋变能知晓,里面的人一定不是她家嘉琪。   这一路上,詹嘉玲和易天展可以说是谈笑风生,两人你来我往的颇有些棋逢对手的感觉。   将车停放在詹家花园的外头,易天展没把车开进去,毕竟他可不想到家里头又和詹父唠叨,对方肯定又要说什么新的合作,当然他在心里回避掉的是那一点若隐若现的心虚,他不愿意承认,载着小姨子回家的他心底可一点也不光明正大,甚至已经开始有了些不愿与人承认的小九九。   “易总,你真的太厉害了。”眼看车已经停下,两人的对话也已经告一段落,詹嘉玲微微侧着身向易天展那靠近了一些,眼睛黏在他的身上,里头扑闪的全是崇拜的光芒,“没想到你不仅仅是经营公司有一套,对于底下这些项目工程也这么有了解,哪像我,都挺努力了,还是有时候会跟不上你的思维。”她微微闭眼,车内不太明亮的光打下,看不清眼里此时蕴含的情绪。   易天展轻笑:“嘉玲你已经很棒了,像是你这样对事业有追求、认真投入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再说了,我当年经营公司前也是先从基层做起的,那时候也是受了挺多挫折才走到了现在,你现在遇到的这些问题只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有完成位置的转换,等你以后多过几个岗位,这些你自然是一通百通了。”   他同詹嘉玲挥斥方遒的时候,竟然有种回到了当初刚遇见詹嘉琪时的心脏怦然而动的感觉,他也是结婚后才当上的易氏集团董事长,上位后经营公司可不是清闲的活,再加上刚当上董事长时公司里头派系颇多,让他小心防备的缘故,所以便也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和其他的女性有工作之外的长时间接触,久违的遇到了这样志趣相投又善解人意的人,让他这一路的谈话都觉得分外地开心,似乎找到了知音、倾诉的对象。   “才不会呢!”詹嘉玲忙摆摆手,笑得露出了个酒窝,“我可没易总你那么厉害,就算我再轮个五年十年都比不上你!所以你才这么要人崇拜呀!”她说得很是认真投入。   易天展看着詹嘉玲便也忍不住笑:“你可要相信你自己,你不比别人差。”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有点愣,就在刚刚脱口而出的时候,从他的心中翩然而过的人脸竟然是……他的妻子,嘉琪,要他有些不知如何描述的尴尬和羞愧。   詹嘉玲注意到易天展有些不太对劲,她想了想没再多逗留,毕竟欲擒故纵可不能只擒不纵,她似乎带着些叹息:“也不知道以后我能找到像是易总这么好的人吗……”   然后又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低下头手忙脚乱地解着身上的安全带,明明应当是一下就解开的,可这黑灯瞎火的好似影响了动手的效率,捣鼓了老半天没给弄开,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解开了,她看向易天展,“易总,我得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当她推开门,要从座位上离开时,忽然易天展便如同回过神一般,抓住了她的手,看了她老半天才说道:“回去好好休息,路上小心。”而后又像是那握住的地方着了火一样地尴尬地放下。   她像是受了惊的小鹿,在易天展刚松手时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下了车低着头便往后轻轻地说了声,“易总,您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便往家里头快步走,詹嘉玲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只是这时候的笑竟然不自觉地有了些志得意满的味道,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后头的易天展还没有离开,她想这一局,她赢了。   才刚进了花园门,她就感觉到手上的手机微微一震动,拿起手机上面是来自易天展的信息:“今天你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若不是已经进了家门,恐怕她已经笑开了,她憋着,所以不时发出了闷闷的声音,一个合格的猎手,还要继续耐心的等待,可不能提前庆贺,她努力控制了一番心里的情绪,昂首挺胸地便走进了家门。   走进玄关,家里头依旧是灯火通明,詹嘉玲在鞋柜处换着鞋子,她知道这下爸爸肯定在楼上书房办公,弟弟估计又在房间里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开黑,而妈妈不是在念经就是看电视剧,她正想着等等要吃些什么,却忽然被从上头传来的声音惊在了当场。   “嘉玲,刚刚是谁送的你回来呀。”单静秋从二楼处往下探,神情有些冷地看着下面,“刚刚我没看太清楚,但是看到外头有辆车送你回来,是谁呀?该不会你找到了合心意的人吧?你爸你弟可都为你担心着呢。”她声音里带着些关心。   詹嘉玲没敢抬头,刚刚的那些嚣张气焰已经消弭无踪,此时的她根本不敢直视上头的单静秋,只是边换上拖鞋边故作轻松地回答着:“下班的时候半天打不到车,所以我就拜托公司的同事送我下班一下,是个女同事,关系还行呢!妈,你吃过了吗?”她慌忙地想转开话题。   不敢抬头的她并没有看到单静秋似乎淬了毒的眼神,单静秋往下冷冷地看了好一会,才道:“原来是女同事啊,如果是个合适的人,妈妈和爸爸就不用这么担心了。我们都吃了,你自己吃吧,我先回房间里头了。”说完话便连寒暄也懒得寒暄,直接转身回到了房中。   詹嘉玲身后已经是一层冷汗,她陡然放松地吐了口气,可才轻松下来心底又忍不住滋生点快意,这些年来她小心翼翼地利用着妈妈来取得她想要的好处,可妈妈别管给了她多少好处,对她多么百依百顺,心里头头一位的还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否则怎么当初易天展的相亲死活不肯给她去呢?她在心里头恨恨地瞥了瞥嘴,不过没事,不让她去,她也一样后来居上。   她低着头也露出了有点狠辣的笑容,詹嘉琪,你的日子过得太好了,现在也该轮到我过过了,只是你可别太伤心,谁让你抢不过别人呢?一手好牌都不会打。   这回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   ……   易天展在打开家门时不知怎地有些莫名的心虚,可微微松了松领带,他又放下了那份心里的纠结,他可什么都没做,哪里需要有什么愧疚、担忧,才刚一开家门,便看到里头抱着孩子来回走动着的詹嘉琪,她身上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绑在后头,神色柔和,而她怀里的阮阮正开心的拿着玩具直玩耍,另一只手紧紧地巴在妈妈的身上,死活不肯下来。   “你回来了。”詹嘉琪听到开门声便知道易天展已经回来了,她回过头看向正进门的丈夫,她以为她能伪装得很好,可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的冷漠,哪怕只是看着这个男人,她满脑子飘荡而过的便是今天在地下车库看到的一幕又一幕。   “嗯,我回来了,我还没吃,你叫小李阿姨给我准备点饭菜。”易天展丝毫没听出妻子的不对劲,只是边换着鞋边说道,肚子此时有些饿,毕竟晚上还没吃饭。   詹嘉琪叫来了小李阿姨,吩咐好后便也坐在餐桌那,将阮阮放在了扑了厚实软地毯的玩耍区那,看着她耍赖失败,委屈巴巴地在里头撒了欢一样跑来跑去的样子忍不住失笑,稍稍冲淡了又席卷了全身的厌恶。   易天展一口一口地吃着饭,手机上头是今天的财经新闻,他吃几口饭配一口新闻,明明餐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却也不说什么话,这也是这几年来家里的常态了,自从阮阮出生,易家长辈便轮流暗示过他们尽早再生一个儿子,每回去吃个什么家宴,被说这么几次,回来了詹嘉琪时常不是发火就是暗暗哭泣。   这让易天展有些费解,在他看来,这女儿生了也就生了,再努力看看,既然现在生不出儿子,长辈也是关心,怎么就不能忍忍,被骂了两夫妻回家努力努力不就得了,哪来的这么多不满,越是不理解,他便越发地不能接受詹嘉琪的崩溃、失去从容,只觉得这人完全变了个样子。   嘉玲:易总,晚上和你说的那个项目我感觉受益匪浅,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能听你再说一说呢?当然,我肯定是要给我的易老师一点学费~这样,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怎么样?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毕竟每天加班回去只有残羹剩饭总是很郁闷呢!决心带着易总你吃一次大餐。[空荡荡的餐桌只有两三盘菜.jpg]   詹嘉玲颇为满意地编辑好了短信,往易天展那就是一发,刚刚管家想多给她煮点菜,她可没同意,她要保持身材,从来不在晚上大吃大喝,什么多油多盐的更是敬谢不敏,便在厨房思索了老半天,选了这几个看起来比较“简劣”的菜色认真的拍了拍照,发了过去。   手机微微一震,上面的通知栏已经跳了出来,易天展一看到下意识地便是手指往上一拨,只想把这消息先隐藏起来,而后便是心虚地看了看前头所有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的妻子,终于是悄悄地吐了口气,切换到微信的界面看起了信息,这一看神色有些复杂,一会想笑一会心疼的,要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冷静的脸。   他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速跃动,他本想配上一张照片,只是才切到相机,这点儿欲望便被出现在相机画面里的詹嘉琪给打消了念头,颇为心虚的他慌忙按掉了相机,没再多做编辑便发出去了消息。   易天展:我当然很乐意,我也很愿意和你一起分享一些经验,你晚上这样吃够吗?要不叫家里再煮一些?身体很重要,要多吃点!   詹嘉玲也回复得挺快,没多说,只是应了声:“谢谢易总关心,保证多吃多喝!请组织放心!”   看着这消息,差点逗得易天展破功,只是介于妻子还在旁边,他没笑出来,控制住了微妙的神色变换。   “天展,你最近晚上怎么总加班到这么晚,公司里的事情这么多吗?我看二伯三伯他们的朋友圈,经常晚上出去玩,前几天还出去旅游,你也要考虑自己的身体,总不能把公司做起来,把你给累坏了吧。”   易天展手上的筷子下意识地便是一沉,撞到了盘子里发出了声响,他努力保持镇静,状似随意地继续夹着菜,嘴里已经开始飞快地解释了起来:“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公司最近业务很多,也有很多新开展的合作项目,所以肯定是要一直加班的,二伯和三伯现在在公司里已经渐渐退居二线了,所以他们俩自然看起来比我要闲一些,可我不一样,我毕竟得做给员工们看,哪能天天想着休息……”   他说得飞快,而后又似乎有些带着情绪:“我平时工作加班就已经很辛苦了,这一回家你还给我闹情绪,如果可以多在家里休息我当然也会多在家里休息,这道理你还不懂吗?我辛辛苦苦工作,不也是为了集团好,为了你好吗!”嗓门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语调很高。   原本正在开心地自娱自乐,甚至趁着妈妈不注意开始偷偷玩着自己脚丫的抠脚阮阮被爸爸陡然变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先是茫然地环顾了四周一番,然后便是抽抽噎噎了起来,在易天展终于说完时,已经将情绪充分地调动了起来,中气十足地哭了出声,彻彻底底地将易天展压了过去,活像是在和她爸爸比谁的嗓门大一样。   詹嘉琪凑了过去,从旁边拿了个小猪佩奇的玩偶逗着阮阮,这也是阮阮最喜欢看的动画片,这眼神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刚刚明明还在干嚎,现在已经把哭声尽数收掉,只是像被人放了毛线球的小猫咪一样,伸出手便跟着妈妈移动的手摇头晃脑的,然后在终于捕捉到了玩偶时露出了个满意的有齿笑容,咯咯直笑了起来。   总算把女儿逗消停了的詹嘉琪心里头依旧有些冷,毕竟她和丈夫也不是第一天结婚,而是整整五年,向来不怎么多话的丈夫可能从来不知道,他自己一心虚就话多的习惯,原本还寄希望于是她自己看错、也许是她想的太多、也许只是正常的同事、合作伙伴交际,可现在丈夫却将她的这些幻想彻底击溃。   “你这么凶做什么呢!都把阮阮给吓哭了。”她背着身笑骂道,只是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   “我……我没凶。”易天展一边吃着饭一边解释着,“我只是不喜欢你误会我!毕竟我可是在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家里的公司奋斗,平时也挺辛苦,我真的很累了,不想要回到家再被你像是问犯人一样问来问去。”   犯人?这话说得詹嘉琪忍不住笑,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盘问了八百句呢,其实她根本只是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对方便已经跳脚:“那我和你道歉,可能是我刚刚没问好,我只是担心你身体受不住,毕竟平时你思考的事情也多,再加上每天都加班,身体哪能受得住呢?”她字里行间全是关心。   面对妻子的关怀,易天展的心似乎突然沉了沉,他低着头吃着饭,声音有些低沉:“我会注意身体的。”刚想说些什么,才刚放到桌上的手机便又是震动了一番。   嘉玲:报告组织,我已经顺利吃完晚饭,现在准备去洗澡,等等再浏览一下项目书就准备去休息了!请问组织用完餐了吗?你可要注意身体哦,我还在等待来自易老师的悉心指导呢!   只是看着这条信息,他似乎都能想起詹嘉玲那带着些俏皮神色的脸,他那颗似乎被往回扯了半步的心又忽然往刚刚的位置飘了回去,他面不改色地回复了消息,然后便是尴尬地扯扯嘴角,对着詹嘉琪便说:“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点的,等手上这个项目忙完,我会尽量调整时间,早点回家的,谢谢你的关心。”他完全没意识到他和妻子说的这些话有多客套,就像在和一个陌生人攀谈。   詹嘉琪静静地凝视着丈夫埋头吃饭的背影,明明身处在同一个空间,彼此之间的距离却似乎遥远得惊人,停顿了好半天,她才笑着说道:“现在阮阮也两岁多了,再没多久就可以去上早教了,家里也有阿姨,我想我是不是也可以去公司帮帮你的忙呢?或者是我和我爸说一说,我到家里公司去上上班,也打发打发时间。”   “不行!”似乎根本不需要反应时间一样,易天展当即停下筷子便大声地说道,可这话音落下又有些难堪,他忙不迭地说明了起来,“你出去上班能赚多少钱?不也就是那点儿工资,还不如我给你的零花钱多,你说要来做什么呢?再说了,就算阮阮以后去读书了,咱们也还要生二胎的,这件事要是让家里长辈知道了,不得生气?他们可盼着你再生个儿子呢,工作什么的,我反正不同意!”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硬,他又陡然降低了音调,试图温柔地说了起来:“我也是关心你的身体,这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在家里头照顾阮阮也不轻松,毕竟这可是我们的宝贝,像是什么早教、上学的也需要你多关心,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调养身体,咱们不都说了要准备再生二胎吗?我可是期待着咱们家的二小子很久了,你说对吧?”   詹嘉琪觉得心里头又是有些难堪,又是有些想笑,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好一会,这人何止是陌生,就像是彻底地换了一个人一样,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和他描绘过很多人生的蓝图,她喜欢拼搏,喜欢经营自己的生活,那时候的易天展曾笑着对她说,等以后结婚以后他会支持她追求自己的事业,可是然后呢?   她回忆起这五年,几乎觉得这像是一场水月镜花一样,像是被一群人裹挟着往前走,告诉她该回家照顾家庭、告诉她要赶快备孕、告诉她要准备二胎、告诉她要只有家庭……   她想起小时候踮着脚尖从爸妈房间的柜子上头拿下来的那些旧东西,里头有妈妈毕业时候的照片、同学录、信件,她在那之前从来不觉得妈妈同同学的妈妈有什么不同,可在那时才发现妈妈原来曾经这样地精彩过,曾经也是个风云人物的她,后来渐渐地在家庭里,成为那个忍气吞声,试图讨好着私生子女的她。   她至今想起,依旧忍不住有些愧疚,那时的她心里头有些瞧不起妈妈,瞧不起她明明是这样鲜明的人,为什么却会成为拘泥在家庭中失去光彩的那一个,只是现在的她明白了,有时候自己想的太多,都敌不过周遭的安排和阻力。   “以前,以前你说过我结婚以后咱们还可以一起拼事业的……”詹嘉琪低着头看着阮阮,轻声地便说。   背对着妻子的易天展顿了顿筷子,不知怎么地,明明他心里曾经嫌弃过妻子现在只知道家庭,只知道天天念叨那些家长里短,可现在妻子真的提出要出去工作时,他竟然无论如何说不出同意二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再等等吧,咱们二胎生了,等孩子都出去念书了到时候再说,现在真没空,我最近工作忙,家里的事情得要你多关照,辛苦你了。”易天展继续吃着饭,丝毫不管家里尴尬地空气正在蔓延。   “嗯,我明白啦。”詹嘉琪故作轻松的回应,前头的阮阮已经开始玩起了自己把玩偶抛高高自己接住的自娱自乐小游戏,乐呵呵地。   她可真羡慕孩子,永远无忧无虑,似乎只要拥有一点的快乐,便能充好一整天的电,而她则不同了,只要有一点地沮丧,便能扩散到一整天的压力。   她不会因为必须照顾家庭而怨阮阮,当初怀了阮阮时,她是多么地开心,多么地心甘情愿拥抱着自己的宝贝,只是她现在却也忍不住地想,是不是当初的妈妈,也曾经像她一样精彩,也曾经像她一样向往精彩,却这样面对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渐渐地被磨去所有的棱角,最后选择了归于家庭,甚至成了连自己女儿都嫌弃的那一个。   明明曾经排斥的妈妈的身影,却似乎渐渐地和现在自己彻底地重叠在了一起,长大了以后,渐渐地,她竟然也长成了她的模样。   入了夜,詹嘉琪背对着丈夫,她的这一侧放着女儿的小床,这也是晚上才刚搬进来的,事实上为了让他们俩夫妻生活和谐,易家父母和她妈妈早就来视察过几次,女儿才刚到了能断奶的时候便断了奶,让她在自己的房间睡觉,由阿姨照顾,今天晚上阮阮似乎像是感觉到了妈妈的情绪不高,死皮赖脸地黏在了她的身上不肯下来,她便让保姆把床搬了过来,一家三口好好地睡一觉。   事实上她不会承认的是,她也是借着阮阮同易天展保持些距离,如果晚上两人还要有什么亲密举动,她只怕自己会恶心到想吐,甚至直接作出反应。   从她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旁边的阮阮已经又进入了梦乡,刚刚这孩子自娱自乐都玩出了一身汗,精力十足的样子要她应付不来,这下总算累坏了,看着对面盖在小小的被子下上下起伏的小身体,她慢慢地露出了个笑,起码为了阮阮,她要无坚不摧,她忍不住伸出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在心里头问着自己。   “妈妈,你也曾经是这样吗?有过这样看着小小的我痛苦挣扎,而后告诉自己继续坚持的日子吗?”   合上眼,似乎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掉到枕头中,无影无踪。   背着妻子的易天展悄悄地按开了手机,名为嘉玲的对话框在说了晚安后便没有发来信息,他不知不觉地便按到了密码界面,将原本设置好的结婚纪念日密码删去,换上了自己的生日,而后关上手机,安心地睡下。   同床,二人,异梦。 第133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四)   清晨的詹宅, 一向是井然有序的。   餐桌上早点琳琅满目,在詹家早餐一般都很被重视, 所以小点很丰盛,选择颇多, 而此时端坐在餐桌两侧的是单静秋、詹浩宇和詹嘉琪,三人均是低着头正在进食,没有发出过多的声响。   “嘉豪还没有起床吗?”詹浩宇将看得差不多的报纸随手折起放在旁边, 微微皱眉便问着身旁的嘉玲。   詹嘉豪才刚毕业没多久, 因此他最近都闪躲着自家非得要他马上去公司的父亲,在他看来, 这明明家大业大, 父亲也正当年,何必非逼着他一个门外汉去经营公司呢?他还想要好好地玩个一年半载的,可不想这么快被束缚起来。   “爸,可能嘉豪还在休息吧。”詹嘉玲已经吃饱,放下筷子的她从旁边拿了纸轻轻地擦了自己的嘴, 轻声地便应着爸爸的问题, 事实上比起詹嘉琪, 她更看不上的是詹嘉豪, 这些年来她一直自诩自己比任何人都拼命,只要她想要拿到手的, 不管是怎么拼尽全力她也肯去努力,和她出身一样的嘉豪,不就是占着是家里独子的好身边, 便好逸恶劳,不争不抢,倒是令她觉得可笑,如果受重视的是她……   她在心底有几分愤愤不平,若是换做她是独一份的男丁,她肯定早就把詹家家产尽数接到手底,才不会成天想着偷懒过日,这想要玩,等把家彻底把在手里再玩不好吗?   詹嘉豪越是不长志气,她心里便越发地是不满,忍不住地便也在背地里偷偷地说两句不好听的,甚至还时不时地给对方上上眼药,虽然明知道这些行为又幼稚又不能改变什么,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便去做。   詹浩宇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汤碗,心里头有些火,忍不住地便说:“这孩子还真被宠得无法无天了!都多大的年纪了,还打算我这个做老子的替他干一辈子不成?要嘛给我滚去读书,要嘛就乖乖来公司里帮忙,这些可是算什么呢!”他神色不满。   单静秋冷眼看着忍不住有些想笑,毕竟詹浩宇话说得再满,也只会把这份家产送到詹嘉豪的手上,谁让詹嘉豪是他的独生儿子呢,就算詹嘉玲在旁边说再多,也不会改变他的这分心意。   她只是低头随意地应道:“嘉豪才毕业,这到时候去了公司,嘉玲你好好带着他点,毕竟公司里头他的业务都不习惯,还得要靠你帮帮忙,你最近也忙,你不在他身边,这嘉豪进了公司两眼一抹黑的,困难一大,他就忍不住打退堂鼓了,你说是吧?”   如果是原身,是决计不会说这样的话的,毕竟原身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圣母人物,她对这两个天上掉下来的孩子可体贴得不要不要的,哪会说这些话呢?可是在现在的单静秋看来,他们狗咬狗咬得一嘴毛,与她何干?   詹浩宇听到妻子的话,颇为不满地看向了女儿:“嘉玲,不是我说,你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公司里再多事情也轮不到你来做,更何况还有什么事情比你弟弟初入公司更重要呢?”他有些语重心长,“你是姐姐,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帮着点弟弟,弟弟要怎么管理公司呢?”   他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这样,你手头的工作都先放一放,先帮着弟弟熟悉一下公司再说!如果你不方便就和我说,我去和你们项目组的负责人说清楚,对了你现在是和哪个项目合作?”他直接问了出去,当初詹嘉玲到公司上班他是直接要秘书安排的,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女儿轮到了什么位置。   詹嘉玲不愿意看爸爸一眼,她生怕她这一眼看过去露出了心底的怨气,果然是这样,她在心里冷笑,对于爸爸来说永远只有嘉豪是第一位,只怪她不是个儿子,否则怎么会到这样一个什么都得靠自己去拼、自己去抢的地步呢?她心里头有点酸,不过很快这点酸涩便被压制了下去,她打小到大,唯一奉行的人生法则就是胜者为王,爸爸怎么想是爸爸的事情,而她只要做那个胜利的人。   “好的,爸爸。”她立即点头应是,很是恭顺的模样,“我现在跟的项目是和易家合作的绿洲花园项目,马上就要结束了,刚好今天弟弟也还没起床,我这两天收个尾就和组长说清楚,然后来好好地陪弟弟熟悉公司,您看怎么样?”   “行吧。”詹嘉豪大手一挥,站了起身准备要出发去上班了,他倒是无所谓,只要嘉玲保证尽快陪着嘉豪熟悉公司就行,具体的时间早一天晚一天他没那么计较。   在后头的詹嘉玲放在桌下的手一点点地捏成了拳,咬着嘴唇神色有些冷,时间不等人,她要更努力才行,她抢不过嘉豪,可她还抢得过嘉琪,她冷笑,从小到大,詹嘉琪就没有赢过她,这回,她可不会留情。   她收拾得差不多了,眼看时间快到了,便也拿着包准备去上班。   “对了,嘉玲。”单静秋忽然抬起头看向准备出行的父女两,“你昨天回来是坐的同事的车,我问了管家,他说你昨天早上不太想要把车开出去,是不是最近天气热不想开车了?这样吧,浩宇你今天把嘉玲送出去呗,刚好你们也都是去总部。”   詹浩宇倒是没觉得如何,便要詹嘉玲尽快跟上,只不过是捎带女儿去公司,这件事哪里算得上麻烦,只是他也忍不住在心里觉得莫名,这当年家里第一个吵着要买车的是嘉玲,这都换了第二辆车了,怎么突然又不想开车了。   詹嘉玲刚刚下意识就一愣,一说到昨天搭乘“同事”的车她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有些瑟缩,不过还好,原来是来自妈妈的关心,而这份关心丝毫引不起她的愧疚,只是让她更嘚瑟了起来,一种瞒天过海的刺激感就像是一针突然注入心脏的兴奋剂,要她忍不住血液沸腾了起来。   真好,妈妈,她舔了舔嘴唇,跟在詹浩宇身后快步地走出了门,你知道那位同事是你亲生女儿的老公吗?不知道不要紧,今天他还是会陪我回来的,可惜你没能认出来,来不及挽回了,而这回可是你支持我的。   身后的单静秋随意地用手撑着脸,也笑着看向出去的二人,没作声。   ……   “妈咪!”易阮阮每天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像是一个天使,凡是在清醒的时候就像个浑身是力量的小恶魔。   而此时坐在车后座的她更是生气于自家妈妈认真开车不理会她的举动,如果不是这儿童座椅束缚了她的运动天赋,没准她还能真给自己妈妈表演一出徒手攀爬之类的戏码。   “我在呢,我在呢!”詹嘉琪无奈地应着后面的小捣蛋,如果她敢不回答,等下这小捣蛋肯定又要干嚎假哭了,趁着刚好是红灯,她便连忙用手机放出了平时女儿爱听的儿歌,从后视镜看到她开始伴随着音乐手舞足蹈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一大早她便起了床,这两年来她一直是这么过的,每天早早起来陪着易天展说说话,然后一起用餐,送他去上班,再然后便是照顾着阮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刚新婚时,这份坚持是为了两人可以谈天说地,可在这半年以来,已经变成了相对两无言,即使是同样坐在餐桌上,面对着面,也只是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丝毫不加理会。   一开始詹嘉琪只以为一切是自己的问题,毕竟当初生完孩子,被各路亲朋好友关心得屡屡歇斯底里的自己,偶尔她在发完火后也会觉得愧疚、不好意思。   可久了,她渐渐地不明白了,婚姻应当不是永远只有一个人在付出、一个人在努力就能维持得好的吧?如果说她和易天展中间有一条弹力不足的牵引绳,那么她拼了命地往前跑,另外一个人却原地不动或者是背道而驰,那她真的能改变这段逐渐冷却的婚姻吗?结果应当是否定的。   而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切,则是终于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让她从表面的平静中醒来,不再做梦。   昨天晚上入了夜,她做了个噩梦,冷汗淋漓惊醒的她从床上坐起,能看到的是身旁的丈夫正安然入眠的脸,身体依旧在背着她的那一侧,事实上丈夫和五年前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外貌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稍微有了成熟的痕迹,可看在詹嘉琪眼里,也终于觉得陌生了起来。   她开始忍不住地想,他们在一起,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粉饰太平只能是一时,在脱落后露出的,却依旧是那丑陋的墙面。、   ……   今天一大早,她还是如往常一样陪着易天展吃完了饭,这顿饭比平时更要难以下咽,她能看到对面丈夫始终没从手机上抬起来的眼睛,说是女人的第六感可能会被人觉得是疑神疑鬼,莫名其妙,但是詹嘉琪不知怎地,似乎有种冥冥中的感觉告诉了她,她的丈夫已经出了轨,最起码那颗心,已经不同她在一起了,这一切让她所有的激情都被那盆冷水浇得清清楚楚,再无幻想。   然后她便带着阮阮上了车,其实在上车前她觉得有些茫然,明明手上握着方向盘,却好像找不到方向,可在发动车后,不知不觉地,她便开向了自己曾经的家,也许有点冲动,可她真的想见一眼妈妈,然后对着她说说话,虽然这份倾诉,也许会得不到她想要的回应。   早上的s城并不会堵车,而这段路对于詹嘉琪来说更是闭着眼睛都能开到,很快地,熟悉的房子便出现在了眼前,她摇下窗户向保安那稍微一示意便径直往里头开,毕竟这几年来她逢年过节也会回来看看,这些人倒还算熟悉,起码不会出现什么把她拒之门外的事情。   她将车停在了车库,身上背着重重的包,这包里头全是小魔星阮阮的大小东西,然后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事实上两岁的孩子已经挺沉,再加上这包,可以说是分量十足了,在没生阮阮之前,她虽然不是个娇气小姐,但也算是手无缚鸡之力,可在生了阮阮之后,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体力,每天抱着她四处撒欢就像不会累的一样,成天大包小包,风风火火。   她推开了熟悉的门,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的妈妈,她的动静瞬间吸引到了妈妈的眼神,只见她疑惑地回过了头。   单静秋一眼看到了正抱着孩子的詹嘉琪,她身上还背着有一个孩子这么大的包,她忙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直接跑了过去,先是直接把阮阮接了过来,然后将嘉琪手上的包卸了下来,挂在身上,空闲的手拉着自家女儿,忙往沙发上去。   她嘴上念叨个不停:“你啊,你啊,怎么要回来也不和我说,我叫司机去接你或者是我去找你不成吗?你一个人又要抱着阮阮又要开车,这么多东西,重成这样你以为你是什么电视剧里的超人?就你能,就你厉害!”她已经拉着嘉琪坐到了沙发上,左手依旧抱着阮阮,右手已经将包放在了旁边的桌上,忍不住地便是轻轻往女儿头上一拍,语气有些凶。   詹嘉琪愣愣地捂着头,看了妈妈好一会,竟是笑了出来。   单静秋还在哄着怀里的阮阮,生怕这孩子哭出来,毕竟两人一年也就见这么几次,和陌生人也差不太离,小孩子看见陌生人总是有些怕生的,而看着女儿露出的笑脸,她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过去:“哟,这我们嘉琪大小姐还笑,就你本事,就你厉害,也不怕把自己腰给抻着、手给拉伤!”   “妈!我知道错了。”詹嘉琪往自家妈妈身上一靠,头已经倚在了她的肩膀上,明明妈妈用的是骂人的口气,可是听在她心里却是暖的,她知道那些责怪的后头都是关心。   该有多久了?她忍不住地问自己,事实上哪怕是詹嘉玲和詹嘉豪来到家里后,妈妈也不是不关心她的,只是更关心对方罢了,一直到她结婚之后,有了阮阮,那份关心便像是陡然消失了一大半一样,妈妈更多的时候开始念叨着怎么和丈夫相处、怎么照顾女儿、怎么尽快再生一个、怎么维护好和亲戚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夜之间剥夺了她所有任性的权利,让她必须得做个好妻子、好妈妈,而不是她自己。   什么亲戚说风凉话了,不能生气,因为生气会让大家难做人,能忍则忍。什么丈夫和自己关系不亲近了、甚至挺疏远了,这夫妻之间总是有甜蜜有平淡,如果天天为了点感情的事情扯来扯去,那家里的人还要不要过日子了?什么孩子不听话、孩子让自己辛苦得不行了,这做妈妈的就是这样,孩子不懂事、孩子抓头发都是因为她还小,你得忍……渐渐地,让詹嘉琪连找人说说她的不开心都不敢、也不行了。   单静秋正同阮阮做着鬼脸,也许是血缘关系作祟,所以哪怕是久没见面,阮阮看着她的逗趣表情也是咯咯直笑,而后看着妈妈凑过来的脑袋便也将自己的小脑袋靠了过去,露出了个乖巧的笑容。   此时的氛围分外地有些恬静了起来,寂静的客厅里似乎有温馨的情绪在蔓延,一直到阮阮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甚至悄无声息地流出了点口水,滴在了自家妈妈头上后,终于打破了这股宁静。   詹嘉琪黑着脸用手将阮阮的小脑袋拖了起来,小心地从旁边抽了抽纸往自己脑袋上擦着,苦中作乐的想着,这还好不是像育儿论坛里头说的,儿子骑在脖子上尿了一脖子呢,自家阮阮还算是照顾她这个亲妈了,这么想着便好像也没这么生气了。   单静秋示意着女儿跟上,另一只手将阮阮的头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步子走得很轻,慢慢地走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将睡得很熟的阮阮放在了床的正中,两边先用被子稍微加高防止孩子滚动,然后带着詹嘉琪到房间里的小阳台上,落地的玻璃门半掩着,能清楚地看到里头正在被子里安睡着的小不点,总算能放心地进行母女之前的谈话。   “嘉琪,你可以告诉妈妈,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单静秋看向女儿的眼神分外的温柔,就像是一汪海洋,能包容一切。   “我……”詹嘉琪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回道,“我想离婚,我想要自己过。”   “你看着妈妈好吗?”单静秋轻轻地将手搭在了嘉琪的肩膀上,然后让这孩子看着自己,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嘉琪,妈妈能理解你心里头也许有很多委屈不想和妈妈说,但无论如何,离婚不是小事,妈妈希望能真正地听听你告诉我为什么,也想知道你是不是认真地考虑了,我不想要你后悔。”   詹嘉琪似乎放空了许久,神色有些恍惚,终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落下,她伸出手反复地擦拭着眼,试图掩饰着满身心的狼狈,维系好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可却都是恍然。   沉默了好半天,她才低着头说道:“妈,昨天晚上,我去天展的公司找他,我看到他和个女人一起下了楼梯,坐着车离开,可回到家他只说这些是加班。”说到这她又有些哽咽,虽然两人是相亲,可并不是被父母强行拉郎,而是情投意合后才结合在一起,感情也挺深厚,丈夫可能背叛了她的这事情对她来说打击很大。   “其实我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出轨了。”詹嘉琪的眼神不知道在看着哪,只是茫然地说道,“可是我真的太累了,这段感情,我真的太辛苦了。”   她含着泪看向了自己的妈妈,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可在那温柔的眼神里,她终于渐渐卸下心防,罢了,哪怕是再一次被伤害,起码这时候,她想要同妈妈说一说,没准这回,妈妈肯接受了呢?   “妈,我一直很害怕婚姻,又很渴望婚姻。”詹嘉琪的记忆里忽然出现了小小的她,看着妈妈从歇斯底里地和爸爸争吵到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詹嘉玲和詹嘉豪,甚至爸爸夜不归宿也不敢多说一声,只是自己默默地在床上掉着眼泪。   “说这些话我不知道合不合适,从小到大,我看你和爸爸那样,我也觉得很痛苦,同学们大多都有幸福的家庭,和睦的爸妈,可我就连小时候写作文,都写不出来爸爸妈妈一起带我出去玩的故事,因为爸爸在我的童年里永远都是缺席的。”   “我一方面像飞蛾扑火一样,想试试幸福的家庭是怎么样的,可另外一方面……”詹嘉琪似乎忽然顿住,好一会才像是叹息般地说了出来,“另一方面,我又告诉自己,像我这样没被爱过的孩子,是不会去爱别人的,我不可能、也不配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听到了这,单静秋的心已经跟着抽疼得厉害,她伸出手一把将眼前的詹嘉琪揽在了怀里,紧紧地抱着,让对方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身上,她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很爱面子,就连哭也要偷偷地躲起来,要说出这些让她不快乐的回忆,应该很难受吧。   詹嘉琪的脑袋埋在妈妈的肩头,她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甚至有些汹涌的热意,这个怀抱其实很瘦弱,却让她觉得好像在汪洋大海中找到了足以停靠的港湾:“你知道吗?在发现天展可能出轨的时候,我的心里居然突然有个角落放松了下来,因为终于等到了早在我期盼之中的结局。”   她苦笑着说:“我好像早就有了预感,也早就明白这一切注定会发生,天展他……”她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就像爸爸一样,也许和我曾经有过幸福的生活,但是一旦到了最后,他也一定会选择离开,不会回头。”   “妈,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声音很沙哑,带着哭腔,“我很害怕,我每次看着阮阮我都很害怕,我不希望以后阮阮会告诉我,她不配拥有幸福,其实和天展是不是真的出轨了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我想,如果我在他的身边,已经不能感到幸福,只有每天日益增多的恐慌和惶恐,那么我是不是可以任性地说一句,我想要和他分开呢?”   单静秋听得哑口无言,她只是轻轻地拍着詹嘉琪的背,忍不住在心底苦笑,虽然嘉琪的悲剧中詹嘉玲和易天展两人功不可没,可原身绝对脱不了全部的关系。   也许原身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她曾经为了维系家庭、为了给女儿一个父亲的那些委屈求全,最后反倒是成了给嘉琪的最重一击。   她紧紧地抱住怀里哭得已经有些喘不过气的女儿:“嘉琪,我知道,你辛苦了,是妈妈不好,你是能幸福的,也是应该幸福的,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这边,不管你做的是什么决定,不管有没有人会反对,我都会永远支持你,但是你也要相信妈妈的话,你是会幸福的,阮阮以后也会幸福的,起码我和你、阮阮,永远都在一起,好吗?”   詹嘉琪的手也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妈妈,声音带着些惶恐:“哪怕是爸爸不同意,你也支持我吗?”她忍不住地便问,这些年来在和爸爸的天平上,她一次都没有赢过。   “是。”她抱住女儿的手没放开,声音分外坚定,“哪怕是你爸爸反对,我也站在你的那边。”   ……   s城,詹氏集团所在的詹氏大楼已经灯火通明,每天到了下午,为了便于办公,大楼里早就将灯都开启。   端坐在前台的小李神情有些怔忪,愣愣地看着从旁边略过走向电梯的身影,手动得飞快,迅速地拨打了内线电话到顶楼:“喂,是秘书处吗?我是前台小李。”她声音有些焦急,“刚刚董事长夫人来了,现在已经坐在电梯,估计马上到了。”   简单地把事情交代清楚的她已经挂上电话,微微松了口气的她脑海中忍不住浮现起刚刚的那个身影,董事长的夫人尚是原配,所以年纪也有了些,刚刚来的那女人很有气质,保养得宜,眉眼间有点雷厉风行的样子,让小李忍不住在心里对比着秘书处中被风传是董事长后花园鲜花的那几位,下意识地便感慨于董事长喜欢的风格的南辕北辙,明明那些秘书一个个的娇柔爱撒娇,和刚刚过去的夫人那气势全然不同。   单静秋坐上楼梯,手指还在手机间摩挲,刚刚从家里出发前,她才刚看着嘉琪和阮阮睡成一团,她特地吩咐了家里的阿姨帮忙看着阮阮才选择离开,她想起嘉琪在中午吃过饭后没多久又哭了一轮,等到下午才舒缓着疲惫的眉眼终于沉沉睡下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地便很是心疼,哪怕只是这么看着,她都能想象这还是这段时间来压力是有多达,是有多辛苦才会一放松就睡得这么沉,越是这么想,她对易天展也越发的愤怒了起来。   等到上楼,映入单静秋眼帘的便是秘书处似乎突然有些慌乱的举措,她忍不住在心里头冷笑了两声,事实上这公司里的秘书处里有几个人和詹浩宇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哪能不知道,早有人为了讨好董事长夫人或者是内部争斗偷偷地将这些消息报到了她的那边,原身是管不了,而她则是丝毫不想管。   她没多说话直接推门进了詹浩宇的办公室,事实上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只是秘书处绕着董事长,习惯于晚其他员工下班一小时,毕竟集团工资福利都挺好,他们也乐意加班在领导面前表现,而才进了门便能看到有些尴尬的詹浩宇,身边倒是没有秘书作陪,她的眼神往外看了一圈,猜想刚刚在里头的某位佳丽应当才刚从里头出去,不过她可对说这些没有兴趣,便也没多问。   “你怎么来了?”虽然这么多年来已经是万花丛中过,可这妻子突然出现在他的专属猎艳场所,还是要詹浩宇有些慌张了起来。   单静秋关上了门,坐在了詹浩宇的面前,丝毫不做什么预告,单刀直入主题:“嘉琪想和天展离婚,我同意了。”   “什么?”这话刚出口,便惊得詹浩宇直接拍桌而起,拍完了桌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一阵火辣,不过也只得握成拳头,继续往下说,“嘉琪她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说离婚就要离婚?这哪有这么过日子的,我不同意!”他气得直喘气,觉得眼前的妻子似乎也犯了迷糊。   “易天展他可能出轨了。”单静秋只是冷冷地抛出了话,事实上她今天只是来告知詹浩宇一声,没想过要征求到他的同意。   “别胡说了,你可别陪着嘉琪疑神疑鬼,天展他是个靠谱孩子,我们都知道!”詹浩宇挥挥手不想再多说,他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便是出轨有什么大不了了,只不过他出轨可以,这事情轮到了自己的女儿,要他心里头也有些接受不了,顿了半天又忍不住地问:“你确定吗?天展不是那样的人!”   “我相信嘉琪。”单静秋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顾忌对面詹浩宇震惊的眼神,而后便是继续说,“嘉琪和我说了,天展今天晚上又要加班,我是来约你到他们办公室楼下陪易天展加班看看的,你去不去?当然,你不去我也是会去的。”   如果说是别的事情,詹浩宇早就听都不听,直接要妻子回到家去,可毕竟嘉琪也是他的亲生女儿,这詹家和易家也有些商业合作,这小两口感情出点问题可不只是小两口的事情,他沉吟了一会:“……我去。”   ……   “你可要好好地劝劝嘉琪,这离婚这种事情哪能一直挂在嘴边,动不动就说。”詹浩宇坐在车上,和单静秋已经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忍不住地便开始说,他特地在单静秋的安排下找下属借了辆低调的黑色车,开到易家公司楼下等候。   “你怎么就不肯信信她?她是你的女儿,易天展只不过是你女婿。”单静秋冷笑地便说,“嘉琪不是三岁小孩了,当然,她三岁的时候你也没把她当回事,可现在她大了,你能不能稍微尊重她一点?我和嘉琪聊过了,她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哪怕易天展真的没出轨,我也绝对不会逼我女儿。”   听着单静秋说的这些话,詹浩宇可以说是目瞪口呆,他伸出手指着单静秋老半天没能落下来,他万万没想到向来懦弱不反抗他的妻子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他有些结巴地便说:“……哪能这样?这样,我,我觉得不行,怎么可以说离婚就离婚,过得不开心就离婚,那还结婚做什么?”   单静秋似乎被逗笑了般,愣愣地看向了詹浩宇:“嘉琪不是一时的任性,这两年来她过的每一天都很不开心,是每一天,女儿你不疼我疼,谁对她不好就像是在剐我心肝一样,我绝对不容许。”   詹浩宇被妻子这话给一下哽住,他试着反驳:“离婚哪有这么容易?你也不想想现在咱们家和易家的合作那么多,你这离婚闹腾得一下好多项目就不成了!到时候多不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连忙补充,“你看,早上我们不还在说,嘉玲最近忙活我们和易家合作的那个项目都忙得晚上还得同事送回来了,现在和易家合作的项目很多,咱们要顾全大局,更何况我看天展还挺不错的,这个女婿当初也是我看中的!”   单静秋丝毫没给詹浩宇面子,“对你来说可能詹家和易家的合作、詹家的发展比什么都重要,可是对我来说,绝对没有任何事情比嘉琪更重要,易天展作为丈夫的好和不好,不是你来评论的,是嘉琪来评论的!就算你这个做父亲的不肯站在自己女儿那边,但是我一定,永远站在嘉琪的那一边!”   詹浩宇被妻子说得哑口无言,可就在这时,他却眼看着面前的妻子眼神陡然锋利了起来。   “呵。”单静秋冷笑出声,伸出手用力地鼓了鼓掌,“回头看看吧,多么精彩的表演,同在屋檐下,我居然还没发现我们家里头居然有人演的比大明星还厉害,真是深藏不露。”   “你说什么呢?”詹浩宇没听明白,扭过了头的他也慢慢地张大了嘴。   在停车场的门口,此时正出现了一对人影,男的是一身西装,女的则是一身白色的女式制服。车库的灯光还算明亮,起码什么身材、衣着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别人来看没准还认不出来,可看在詹浩宇同单静秋的眼中,根本就和写了名字一模一样。   只见那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似乎忽然不知怎地,穿着白色西装的女人踮起脚尖,凑近了对面的男人,然后两人的身影渐渐重叠,从詹浩宇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两人搂抱在一起,甚至男方轻轻摩挲着女方的手。   他感觉一股热血冲到了头顶一般,嘴巴已经不自觉地张开,他这辈子见多识广,出轨的事情他更是很有经验,可他还真没看过真人版的姐夫出轨小姨子,而这部大戏里的男主角是他的大女婿,女主角是他早上刚出门的二女儿。   今天发生的种种似乎突然在脑海里串了起来,总是说没空管弟弟的二女儿,昨天晚上同事送她回家、今天早上不愿意开车出门的二女儿、说自己最近忙的项目是和易家合作的项目的二女儿……他天旋地转之际忽然想起了正坐在旁边的妻子,他连忙转过去,却看见后头的妻子已经开了车门,快步地往那头走了过去。   詹嘉玲的脸有些红,被吻住的感觉比她想象的更要美好,尤其是她知道对面的这人是她的姐夫,是那个总是压她一头的姐姐的丈夫,让她的心忍不住更是心神激荡。   忽地,后面传来了高跟鞋落地的脚步声,她忙不迭红着脸稍微放开了抱着易天展身上的手,却忽然被易天展一下推开,她没反应过来,愣神地看向易天展,却发现对方脸上是分外惊恐的表情。   单静秋动作很快,感谢原身常年动不动就爬山拜佛,这手脚麻利得不行,也要感谢刚刚詹浩宇选的位置离车库很近,既能近距离欣赏精彩表演,又能让她及时赶到。   她伸出手直接用力地往易天展脸上用力一抽,当然她还是留了力气,不至于弄出个什么刑事伤害,然后便是微微侧身反手往站在旁边神色惊慌的詹嘉玲脸上也是一抽。   而后稍微退了一步,看着两人同步般捂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单静秋笑着便鼓了掌。   “太谢谢你们了,给我表演出了一场大戏,去哪里能看到这种姐夫和小姨子互相勾搭的戏码呢?恐怕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可今天在这里,我可是从头看到了尾。”   她笑着看向易天展,“怎么?你就这么管不住自己,非得要出轨享受下美好生活,你有没有想过嘉琪在家里,阮阮也在家里?你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你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很可耻吗?”   她看向詹嘉玲的眼神更是像刀子,“嘉玲,你姐姐的东西你就这么想抢?这么非要不可?还是你有什么癖好,非得要别人的才觉得更好?”   “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你们要是情投意合怎么不早在一起,非得要伤了我女儿的心才开心?”她看向眼前的这两人,竟是觉得反胃恶心。 第134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五)   易家公司停车场, 往日里就空气不太流通的停车场,此时似乎连气氛都凝结在了一起。   易天展的手紧紧地捂在脸上, 有些难堪了起来,眼神微微往下唤了声:“妈。”他不敢和对面来势汹汹的单静秋对上眼神。   这么多年来, 他记忆里的岳母一向是有些过分热情的,对待他总是提高音量笑吟吟地喊声天展,恨不得把他的每一个需求放在第一位, 很多时候哪怕他在和嘉琪的相处中有做错的地方, 丈母娘也永远不会责怪他,反而是说嘉琪不知道体贴不知道多退一步。   而现在, 他的余光能看到单静秋眼神里的狠厉, 和握紧的拳头,原本挺瘦弱的手上连青筋都因为那股劲一根根分明,由于压抑着怒气胸膛上下起伏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迎来狂风暴雨。   如果说这件事是发生在昨天,也许易天展还能辩驳两句, 甚至反客为主, 毕竟那时还没有发生过什么, 可到了今天, 面对单静秋的责骂,他已经不敢反抗, 虽然他和嘉玲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的事情,可他知道,他的心已经乱了。   “你不要喊我妈了!”单静秋感觉胃中一阵翻滚,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詹嘉玲见形势不对,放下了捂在脸上的手,忙不迭地伸手想抓住单静秋,脸上有些仓惶:“妈,不是这样的,不怪天展……”   单静秋往后退了一步,没让詹嘉玲抓住,厉声应道:“詹嘉玲,你也别喊我妈!我这辈子如果说最后悔的事情,一定是当初把你这个白眼狼当做自己的女儿好好照顾,大家都说再冷的石头捂久了都能热,更何况人心,可说着这些话的人哪里会知道,世界上有的是白眼狼,他们的心不止冷、还黑,是别人再怎么捂都没有用的!”   她这话说出口算是和詹嘉玲画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直接要她难堪地后退了两步,今天晚上发生的这出被抓奸的戏码要她有些应接不暇,原本在她的预想里,她是希望先把自己和天展之间的关系落到实处,怎么都得生米煮成熟饭了,把他们夫妻都撩拨离心了再进行下一步,现在她和天展之间才刚开始,她对对方是不是真的重视她还没个底气,却哪里知道就这么被撞破了。   “是我的错,妈,都是我被冲昏了头脑,你不要怪天展。”詹嘉玲往旁边站了一步,挡在了易天展的前头,低着头已经是落下泪来,她含着泪便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是管不了我自己……”   单静秋被对方这无耻的话给逗笑了,哪怕是知道这是詹嘉玲用来动摇易天展心意的手段,她还是因为这些丝毫不讲些廉耻道理的话犯起了恶心:“你知道为什么人是人,动物是动物吗?因为人有脑子,管得住自己,知道最基本的道德规范,会为自己做错的、不知羞的事情感到难堪,抬不起头。”   她笑着又鼓了鼓掌:“不过你不会,你说什么控制不住自己,活像你们是在电视上的《动物世界》里表演呢!说你们是人都高抬了你们,恐怕说你们是管不了自己的动物,都羞辱了那些动物!”   她这话一丢,易天展和詹嘉玲同时脸一白,都有些难堪,易天展没忍住,冲着单静秋便是一阵反驳:“妈,你说得是不是太过了?”他从小便是家里的独子,一路顺风顺水,不管是学业、事业、感情都没有波澜,一直到和嘉琪结婚后在詹家也是众星捧月,很受重视,刚刚面对这出轨被抓的情势,他不好反驳,可这不代表他能这样被任人骂。   他的确是做错了,如果说是因为这个要被骂,他也认了,可是像是这样出轨的事情,毕竟也都是在所难免,他这么些年来在应酬场上都稳住了自己,只不过是一时不察,哪里该被这么辱骂?   “静秋,事情都这样了,你是不是非得火上浇油?”詹浩宇刚刚被惊得目瞪口呆,站在旁边没回过神来,可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事情居然已经急转直下,先是自家妻子直接上手打人,再到女婿同妻子吵了起来。   他是一个头两个大,可不自觉地头脑动得飞快,现在公司和易家的合作铺得很大,这么多年的家族了,像是家族里的那些旁支亲戚都依附于公司,各自占有部分股权吃着红利,一旦因为他的家务事引发公司的风暴,那恐怕他的位置都要不保。   想到这他越发的头疼,刚刚还满斥在内心深处对于女婿的埋怨已经没了,只留下对不知进退的妻子的不满,他比谁都知道这夫妻经营,哪有什么恩爱两不疑的套路,这和他一辈的兄弟,基本上个个都也是家里一个外头几个,这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天展年轻气盛,嘉玲也不懂事,居然这两人凑对了,若是曝光出去,倒是要家里抬不起头来,这倒是不太好听。   他眉头紧锁,只是说着:“我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等等被人看到多不好,到楼上,或者是等下到家里咱们再说。”他心里想法万千,却又不好说出,只恨妻子不能和他站在一边,埋怨得厉害,这公司经营哪里是简单的事情,这么些年来她能忍那么多他的小情人,甚至连嘉豪嘉玲不也忍了?轮到嘉琪,她也给劝劝,只要掌握住当家太太的地位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单静秋又是冷笑了两声,她上下打量了眼詹浩宇,说的话也不客气了起来,毕竟此时她也不打算留什么情面了:“我说怎么嘉琪打小这么乖、这么听话,这你带回来的嘉玲却能干出这档子和自家姐夫勾三搭四的事情呢?看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有个做人家情妇的妈妈,又有个满世界出轨的爸爸,出落成这样也实属正常。”   她这话算是戳了詹嘉玲的心,她的眼睛一闭,差点落下泪来,身体往后一退,很是狼狈,易天展看着前头嘉玲似乎分外瘦小的身体,情不自禁地便伸出了手,下意识地便扶了扶她,而后在单静秋如闪电般迅速杀到的眼神中,就像触电一样地甩开了手,又退了两步。   詹浩宇同样注意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事实上这么些年来他也没什么家庭责任感,这几个孩子都不是他亲手照顾的,责任感、感情都不太深,此时看着易天展的一举一动倒是有点感同身受,可还是清了清嗓子便说:“嘉玲,你到我这头来,别站在那!”   眼看现在静秋发现了这事情,估摸着不能粉饰太平,这嘉玲如果非要和天展搅在一起,一定会成为s城上流社会的大笑话,这件事他可万万容不下。   “天展,你也是不对,不管怎么样,这嘉玲也是你的妹妹,你做的这些事情不只是对不起嘉琪,也对不起嘉玲,如果被人知道了,你有没有想过嘉玲以后要如何做人呢?”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打算骂一骂就将这件事揭过。   单静秋自是不能忍,她站得笔挺,明明很是瘦削的身体,看起来却好像如同一堵城墙般稳固:“詹浩宇。”她喊了声丈夫,声音里不带半点情绪。   “你说。”詹浩宇的手抖了抖,有些不敢直视妻子的眼神起来,他当初能理直气壮的要妻子接受他外头的野花,甚至要把嘉玲和嘉豪接到家里,可他实在没法理直气壮的对妻子说,要她劝着女儿接受天展出轨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我不可能就这么过去。”她看着詹浩宇和躲在对方身后发着抖的女儿,单静秋依旧记得原身记忆里头一次出现在詹家的那个女孩,身形瘦小,由于是个女孩在外头的时候可能没有受到多少重视,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她一开始只是思维老派,总觉得只要是丈夫的孩子都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她得好好照顾,可到了后来呢?慢慢地这份照顾也变得情真意切了起来,甚至偶尔恍惚间她还会去说服自己,这孩子的偏激、爱争抢东西只是因为童年不幸的回忆,她得多照顾点。可原身究竟知道,她的精心照顾、忽略嘉琪,究竟是让这颗蓬勃的野心大成了怎样的模样吗?   “我想,我是嘉琪的妈妈,有很多事情我能做一点决定,这件事情,我会告诉嘉琪,让她自己来做决定这段婚姻要如何进行下去,究竟是离婚还是继续,让她自己来做决定。”单静秋的这话刚说完,便能看到易天展脸上的惊愕、詹浩宇脸上的愤怒和……詹嘉玲脸上试图掩饰却掩饰不住的狂喜。   她的心头有些冷,说的话更是没了情绪:“还有,我要求詹嘉玲立刻从这个家里头搬出去,以后她的事情我不会插半点手,她也绝对不能继承家里的任何一点财产,我要你登报和她断绝关系!”她丢出的话斩钉截铁,要刚刚已经神色各异的众人此时更是脸色变换。   当然,如果是嘉琪决定离婚,她还会再做更多,可是首先,她还是有半分期盼,希望詹浩宇这个为人父的,能为了自己饱受伤害的女儿做出点公正的裁决,起码这样,能给女儿一点点的慰藉,她至今想起昨天嘉琪口中的那句“哪怕是爸爸不同意,你也支持我吗?”要她回想起来依旧是一阵心痛。   詹嘉玲嗓音几乎是变了形般,哀求地喊了出来:“妈。”在看到单静秋冷漠的脸庞后又立即紧紧地抓住了前面父亲的袖子,“爸,你说说话,你不会同意的对不对。”她很是急切,她只怕爸爸为了安抚妈妈同意了这个要求,要知道她本就没什么存款,这些年来也和别人一样吃的公司红利,基本上是有多少花多少,毕竟社交花费可不见少,还有那些置装、游玩的费用,七七八八算下来,几乎是没有剩下的。   “静秋,你这要求实在太过了。”詹浩宇的眉头紧紧地锁住,看向眼前有些冷漠的妻子,心中有些迷茫,哪怕是他当初出轨,甚至在外面生了孩子,他也没看见自家妻子如此狠厉的模样,现在只是看着妻子的脸,他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在她神情下,鱼死网破的决心,“嘉玲也是你的孩子,有错咱们也要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她不是!”单静秋立刻就回,丝毫不带缓冲,“我没有这样毫无廉耻,勾引姐夫的女儿,我的女儿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就是嘉琪。”   她紧紧地盯着詹浩宇,在对方慌张地错开眼神时更是逼近了一步:“当年,你做了多少错事,我都肯忍、我都肯让,因为我告诉自己,我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的孩子,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不管心里头再怎么苦,再怎么痛,我都忍着,一句话不敢吭声,而我忍久了,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心甘情愿,甚至是喜闻乐见了?”   她冷笑着:“我告诉你,我从来就不愿意,一次也没有愿意过!打从一开始,你出轨这件事我就深痛恶觉,你在外头的那些女人,那些孩子,我没一个真的接受了!”   詹浩宇惊愕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单静秋的这些话可以说是颠覆了他原本所有的观念,这些年来在众人的追捧、在家中的大权在握,让他渐渐也说服了自己,他做的这些哪有什么错?妻子不也同意了吗?家庭是家庭,感情是感情,欲望是欲望,他一度为他自己“分得够开”还有些志得意满,可现在妻子的那股怒火,要他有些无法承接。   “我活到现在这个岁数了,我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嘉琪,我以为自己是伟大的付出,是为了这个家庭的牺牲,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呢?”单静秋能回忆起原身记忆中几乎是成为了每一天主旋律的痛苦,从当初的一个优秀、家庭良好的大学生,到后来只知道求神拜佛,四处寻找信仰的家庭妇女,这种蜕变,痛苦超乎别人的想象。   “我想要换来家庭的和睦,想给嘉琪一个圆满的家庭,想给她一个好爸爸。”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可我错了,这些我都没有换到,我换到的这个家庭,只是表面和睦,丈夫时常夜不归宿,你的私生女时常盯着嘉琪抢东西,恨不得把她压在身下,让她一无所有,连她的丈夫都要觊觎。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受到爸爸的关心、关爱,甚至连她的丈夫出轨了,她最敬仰的父亲,竟然没有想过要保护她,替她讨个公道。”   单静秋看着詹浩宇,字字诛心:“你不是个好丈夫,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对家庭、对妻子的忠诚,甚至你对这个家也没有除了金钱之外的任何贡献。你不是个好父亲,你的私生子女你没有好好教养他们,没有给他们好的品德,要他们成了这幅令人作呕的样子,对于嘉琪,你没有关心,没有保护。”   她笑了,可这时露出的这点笑容,却让詹浩宇竟感觉自己无处容身:“詹浩宇,我怨恨我自己曾经幻想过,只要我够能忍,只要我够包容,只要我够努力,就能粉饰太平,但是我却从来也没想过,我自以为我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女儿才付出的,嘉琪究竟需不需要,想不想要。而我更恨你,恨你的不负责任,不尊重家庭,不爱自己的孩子,但凡你有半点的羞耻、半点的责任心,你也不应当这样。”   “我!”詹浩宇手握住了又松,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放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任人点评,要他狼狈得抬不起头,可被这么毫不留情的责备,却又要他忍不住有些愤怒,试图用凶恶的话语掩饰自己的不堪:“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是不是非得闹得家宅不宁你才安心!我告诉你,静秋,你这样做根本就是以你自己的欲望决定了事情的发展,你有没有想过,你劝了嘉琪离婚,以后她要怎么办?难道她就会开心吗?这全天下谁不是这样过的?婚姻家庭本来就是互相迁就,按照你的这个想法,是不是人人都得分开自己过活!”他越说越觉得有些道理,挺直了腰板,一步没退。   旁边的易天展就像个布景板一样,抿着唇看着眼前陡然换了主角的一幕,他的心神很乱,如果说起离婚他是不愿意的,可他的目光却又不断地被在那低头垂泪的嘉玲吸引过去,如果不是因为他,嘉玲哪里会落到了这个地步,要是真的嘉玲被詹家扫地出门,他肯定无法原谅自己,他感到自己脑中似乎有许多惊人的想法正在压制不住地不断飘荡出来。   眼看眼前的岳父和岳母总算消停了下来,他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地开了口:“爸、妈,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一时冲动,没能控制住自己,和嘉玲没有什么关系,嘉琪那边我会好好地解决……是我的问题,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吧,和嘉玲无关!”他说完这话有些惊觉不太对,可话都出了口也不好再更正,毕竟他心里头多多少少便是这么想的,他和嘉玲从头到尾都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发生,只不过是越了界,怎么就会闹到这个地步呢?完全是他们把事情扩大了,根本没必要到这个程度。   “天展。”詹嘉玲忍不住泪眼涟涟地看了过去,眼泪是女人的武器,这个道理她懂,小时候她便看着她的亲生母亲这么掉着泪把爸爸哄来哄去,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多有用的招数,可现在她知道了,明明都到了这样的境地,她心里对于易天展的欲望倒是越发的大了起来,非想要把他给赢到手里不成。   单静秋恶狠狠地用眼光杀了过去:“怎么?现在还要继续在我面前演一出姐夫和小姨子的恩爱戏码?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们俩搭个戏台,这出大戏你们还真是越有观众看,演得越投入啊,恐怕我还真得请这么个成千上百人来看,你们才能演个尽兴,是不是还得给你们搞个直播?”   她也是想不明白了,都闹成了这抓奸戏码了,怎么这易天展和詹嘉玲还能在她面前这么演出呢?   詹浩宇同样有些呆滞于都到了这程度了女婿和嘉玲还要火上添油,可单静秋说的这些话让他又是一皱眉,转向单静秋下意识地便是有些严厉:“静秋,你有完没完?这他们小孩子不懂事,你多大的人了,还要瞎掺和?你再说这些话,是不是非得搞得孩子们离婚你心里头才爽快,不要因为你心里头不得劲,对嘉玲有怨气,就害得嘉琪婚姻不幸福!”他这话已经全把事情的责任归到了单静秋的头上,半点没给他面子。   “够了。”忽然从地下车库同大楼连接的门中,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女声响起,众人惊得一回头,竟是看到了出现在眼前的詹嘉琪,她红着眼,手紧紧地抓着包,环视着车库里的几人,神色痛苦又挣扎。   “爸,不是我妈按着头逼他们俩搞在一起的,他们自己不要廉耻,非得勾搭在一块,还要怪我妈不成?”她看向詹浩宇说出的话尤为痛心,神色甚至有些绝望。   单静秋已经窜到了女儿的面前,紧紧地靠了过去,脸上全写满了担忧:“嘉琪,你怎么就出来了?你不是在休息吗?你跑出来阮阮怎么办呢?”   “阮阮在家里我叫阿姨先照顾着了,你放心……妈,没事的,其实这些事情我早晚都要面对的是不是?”詹嘉琪看着妈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一时是哀切,一时却又全是感动。   她在单静秋离开后不久便醒来,毕竟阮阮小魔星一向是自己睡一张床,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各种在床上作妖的技巧,什么翻跟头、踢腿、瑜伽折叠都是小意思,竖着睡横着醒更是常见的事情,才没人看顾一会,就直接把腿睡到了妈妈肚子上头,这么一蹬腿,就把睡眠质量不大好的妈妈给直接吵醒。   迷迷茫茫醒来的詹嘉琪发觉妈妈不见,家里头的阿姨只说夫人去接老爷,倒是要她心里有些底,猜测到妈妈也许是去同爸爸说她想要和天展离婚的事情,她思前想后,想先到公司里头和易天展聊一聊,只是因为单静秋担心她情绪不稳,开车不安全,特地要管家把她的车锁了起来,她没办法,只能叫了车从家里出发。   说来也巧,她刚到易家公司的大堂,按了电梯在旁边等候的她眼睛盯在手机里,在想着和妈妈说什么,却没注意电梯已经到了,原本站在另一架电梯门口的她赶忙往那边移动,看到的却是合起的电梯门里,再亲昵不过的两个人。   她直接从旁边的安全通道小跑了下去,穿着高跟鞋的她还没敢发出大声声响,只想亲眼确认下一切的真相,哪怕这真相她害怕得厉害,往下头走的她步子很快,可精神却有些恍惚,要她差点失足直接掉了下去,还好艰难地稳住了平衡,等到了下面,只开了半扇的门后就是她丈夫和妹妹的你侬我侬,要她只感觉从脚冷到了心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还没等她出去抓奸,出现在在耳边的便是母亲怒斥易天展和詹嘉玲的声音。   什么是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洋,大抵就是如此了吧?詹嘉琪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彻底地切割成了两半,一半全都是被背叛、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另一半却是妈妈伸出来,坚定地抓住了她不放开的那只手。   而在接下来的对话里,她听得认真,一字一句地全放到了心里,她听见丈夫和詹嘉玲即使在被抓奸后依旧试图维护彼此的“情比金坚”、听到父亲和他们的狼狈为奸,甚至站在了他们的那一边、还有妈妈从头到尾的坚定,一次也不动摇的保护着她,一直到爸爸说起了妈妈,她终于忍无可忍地走了出来。   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在妈妈偷偷躲起来掉眼泪的时候,她都轻轻地为妈妈擦干眼泪,恨不得替她出去好好地骂骂爸爸,问问爸爸为什么不能对妈妈好一点?可那时候她还太小太小,妈妈不让她出头,她便只能乖乖地坐在妈妈的身边。   可现在不一样了。   詹嘉琪的手紧紧地握住妈妈的,试图给她力量,也试图从她那汲取对抗一切的力量:“爸,够了,真的够了,如果你也把我当做你的女儿,那我不求你保护我,最起码你也不要推我一把。”   她看向易天展,看了很久,一点一点地看着这个曾是和她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再看了眼旁边的詹嘉玲,曾经她们俩抢过很多东西,小到一个小闹钟,一件裙子,大到当初进爸爸公司的岗位……而现在,更是抢起了男人。   从眼前漂浮而过的回忆一闪而逝,要她一阵恍惚,好半天她忽然笑了出来,起码现在依旧紧紧地牵着她的这双手是真实的:“天展,我们离婚吧。”   她这话刚说出口,除了单静秋所有人脸上全都写满了震惊,就连詹嘉玲,她曾预想过她要如何步步紧逼,最后让詹嘉琪自动退出,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出手,詹嘉琪就放弃了?   “你说什么?”詹浩宇率先开口,他接受不了女儿说的这个话,一是在他的观念里离婚可不是件好事,还会引来无数的风言风语,二是现在女儿如果离婚了,詹家和易家的合作关系就会出现莫大的考验,到时候反倒是要他很为难,“这件事我不同意,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嘉琪,你别听你妈妈瞎说,这婚姻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你就算再不济,也该想想阮阮,哪有这样做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的?”   易天展也似乎从漫长的恍惚中挣脱了出来:“我不同意,你胡说什么呢!以后离婚了,你有没有想到在s城咱们俩多尴尬,多难做人,女儿还小,你就要让她没有爸爸吗?”他有些生气,原本被詹嘉琪发现的惊慌,在她说出离婚二字后全变成了愤怒。   他身边天天各种小姐、大学生的可不在少数,那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一直以来这么洁身自好,只不过是犯了一个错,至于吗?   詹嘉琪此时丝毫没有看易天展一眼,对于她来说,在发现自己丈夫和妹妹吻在一起的那瞬间,这个男人曾经所有的好,就从她的记忆中彻底抹杀了,她冷漠地说:“易天展,你不用再说,你同不同意,这婚我是离定了,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什么,我们也夫妻这么些年来,谁要糊弄谁呢?是的,可能你身边的人都是这样,但是打从我们还没结婚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从小我爸就出轨,我最恨出轨的男人,你可以不爱我,可以不爱这个家庭,你告诉我,我会自觉退出,自觉离开,你不能一边和我在一起,一边背叛我!”   易天展愣愣地看着詹嘉琪,脑中这时浮现的是两人还没结婚的时候,那时嘉琪曾经坚定地同他说,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家庭被背叛,如果有一天,他想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一定要提前告诉她,她只会立刻离开,不会妨碍别人的幸福。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抱着她,笑着就说,他可不会,他是个专一的男人,只会守着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   可那份承诺,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像被蒙上了重重的灰尘一般,如果不将灰尘擦拭开来,甚至看不到下面的字,他甚至羡慕起了身边那些经验丰富的伙伴,却忘记,这一切他曾经信誓旦旦的许诺过。   詹嘉琪总算将眼神看到了丈夫的脸上,她同易天展对上了眼,她忽然笑了笑,只是这笑带着些泪水:“你知道吗?也许你和嘉玲没做什么,但是你的心已经变了,变了很久了,我一直骗自己,一切都是一时的,只要我再忍忍,再坚持坚持,都会回来的,可今天的一切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一颗彻底飞走的心,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回头的。”   她收起了笑:“你知道吗?如果我继续和你在一起,我只怕我会恶心,我看见你的脸,你的嘴,我就会想到,这张嘴是曾经如何地同我的妹妹说着情话,如何地和她靠在一起,如何地亲吻她,你让我犯恶心了,你知道吗?”她说得很真挚,没带半点冲动的怒意,只是摇了摇头,“你让我觉得恶心,易天展,我没法和你过了。”   易天展惶然地踉跄了两步,有些站不稳,五年多的感情不是假的,他知道妻子说的这些话都是打心里的,不是因为什么被怒火蒙了脑袋的冲动,全是实实在在的……他更知道,妻子是个多坚定,多不会动摇的人,这些话说出口,也意味着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嘉琪……你别这样说,你听爸爸的……”詹浩宇看到易天展的狼狈,忙试图阻拦,他想着只要先把这一波拦过去了,也许一切还能糊弄过去,如果没能拦住,恐怕事情就成了定局。   詹嘉琪看了眼母亲,她能看到母亲眼里的支持一次也没有变过,她冲着妈妈笑了笑。   “爸。”詹嘉琪喊了声爸爸,冲着他也笑了笑,“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过得开心过。”   詹浩宇张大了嘴,没说话。   “妈妈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一直努力苦撑,哪怕她根本过得不开心,也勉强过着这样的日子,她不是能忍,也不是大度,她只是觉得我比什么都更重要。”她握着母亲的手又紧了紧,“只是妈妈以前不知道,她的这份付出,反倒是让我更痛苦,我从小便看着我的爸爸,在外头沾花惹草,甚至还给我带了两个弟弟妹妹回来。”   詹嘉琪苦笑了下:“爸,你知道你让我多害怕婚姻吗?我曾经甚至恨妈妈无能,恨妈妈不能和你好好吵一架痛快地离婚带我离开,过上幸福的日子,而是继续在婚姻里受到折磨。”她眼睛看向了妈妈,写满了心疼,“在你眼里,妈妈是理应当如此的,你有没有看过妈妈从前的照片,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可我看过,我看过妈妈和你结婚前的照片,她那时候也是个大学生,在学校里是个优秀的人,甚至在和你恋爱的时候,你们拍的那些景点照,她也笑得神采飞扬,分外迷人。”   “你有没有想过,她有多久,没有再这么笑过了?”   女儿的这句问话砸到了詹浩宇的心中,他张大了嘴,有些想不起来,是从他婚后让妻子好好留在家里做主妇开始吗?还是从生了嘉琪他埋怨妻子不能生个儿子开始呢?亦或是从他开始出轨,被妻子抓奸的那次?还是他拉着嘉玲,抱着嘉豪上门的那次呢?他说不出话来。   “爸,我不想要阮阮在二十年后,又成了我。”詹嘉琪看着曾经她分外崇拜的父亲,落了泪。   詹浩宇失声般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下头,沉默不语,好一会,他才干巴巴地又说:“我……我还是……不同意!”   单静秋终于是说了话,她心疼地揽住女儿,起码让嘉琪可以在她的背上稍微倚靠:“浩宇,我们也离婚吧,互相折磨了半辈子,现在开始,我只想好好陪着嘉琪过了。”   詹浩宇一瞬间感觉血液冲到了头顶,怒火蓬勃:“你说什么?就是你在里头使劲,你自己过得不开心,你还得把女儿也拖上,是不是非得让我们全家都做s城里头的笑话,两父女都离婚你才甘心,你是不是想要报复我!你!我最后悔的就是找你这个老婆!”   单静秋轻轻地按下了女儿因为怒意甚至想抬起的手,只是静静地看向詹浩宇,看着对方从几乎要跳脚到狼狈地低下头来:“正是因为我自己过得不开心,我才希望我的女儿开心,从今以后,我只想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的女儿,我知道,你的心里考虑的事情可能很多,可我心里从头到尾,考虑的只有一样,就是嘉琪。”   她抬了抬手里的手机,接着说:“很多事情我不想闹得太难看,刚发生的这些我已经录了音,我希望你们配合我们一些,我只想要嘉琪以后过得开开心心的,只要你们配合,那大家都好说。”她笑了笑,只是这时的这份笑容却要对面的三人有些不寒而栗了起来,“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易天展、詹浩宇和詹嘉玲同时反映了过来,忙不迭地往前一扑就是想要抢手机,毕竟他们知道单静秋多年来时常吃斋,人也瘦弱,可算是好欺负,这种可能引起轩然大波的证据他们哪敢放在对方身上。   詹嘉琪没反应过来,想帮着妈妈,却没想到妈妈把自己往身后轻轻一松,手脚并用的,直接把这三人一下撩翻在地上,丝毫不带半点客气,只见这三人在地上摔做一团,吃痛地叫了起来。   单静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三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想不到吧?其实你们一直瞧不上我这个懦弱,尊重你们的人,可有时候,你们越是不在意的人,咬人的时候越疼呢。”   “等到了时间,我会去通知你们来办手续的,如果想要好好过,那大家都好过,如果不想。”单静秋勾了勾嘴角,温柔地看向三人,“那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们可以拭目以待,看我做不做得到。”   躺着的三人均是一阵不寒而栗,而后便是看着单静秋轻轻地揽着女儿要从楼梯往上走。   詹嘉琪忽然轻轻地拉了拉妈妈的衣角,停住了脚步,回过了头笑着对地上的詹嘉玲开了口:“对了,嘉玲,打小你一直喜欢和我抢东西,也成功了很多次,这次你依旧成功了,这个男人,以后你尽管拿去。”   她看向詹嘉玲的目光却写满了同情:“只是我很可怜你,你一直在抢,一直在拼尽全力地去努力,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你有没有真正地拥有过什么。”   詹嘉琪轻轻地抬起了她握住的妈妈的手:“我有你这辈子也抢不走的妈妈,可是你,却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地拥有属于你自己,你想要的东西。”她居高临下地看向对方,“你真可悲。”   说完话的她笑着牵住妈妈往楼上走,只见两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留在车库里的易天展和詹浩宇脸上写满了疲惫和迷茫,身边的詹嘉玲却已经将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不,她赢了,她抢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抢到了,她才没有一无所有。 第135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六)   夜晚的s城灯火辉煌, 在郊外的道路上,十分通畅, 汽车很快地便驶入了市内,只是一进入城市里, 原本提速的车辆也只能放低速度,缓慢地在规划良好的宽阔马路上行驶。   透过车窗,能看到连绵不绝的车流, 众多汽车的尾灯串联在一起, 和道路两旁的路灯互相辉映,此时汽车已经开到了s城明星大商场外头, 能从车中清楚地看到商场那人来人往的模样, 明明是繁华的场景,可却无法让詹嘉琪的心跟着热闹起来。   明明刚刚才撩了狠话,就像电视剧一样酣畅淋漓地骂了别人一顿,可事实上看似洒脱的她,在刚走上楼梯拐角, 便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 一瞬间冷汗淋漓, 一言不发, 生活毕竟不是演艺,在怒斥了易天展和詹嘉玲后, 她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样空空荡荡。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楼下拉着妈妈的手一直走回了在外面等候的司机车上,而后又笑吟吟地同詹家的司机说要回詹家的事情,好像无事发生, 也许只有瞬间降了温的身体能说明她内心深处的茫然。   詹嘉琪依旧记得,在被家人要求着相亲时,她是迷茫的,她曾经无数次地揣度过自己的内心,询问自己,是否已经做好准备,组建家庭,给予爱,收获爱。   要知道,打从小时候,她最最羡慕的就是那些父母和睦的家庭,羡慕那些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她想,他们是不一样的。   同易天展步入结婚礼堂的前一天,她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入眠,那时候的她紧紧地将自己的手团团握住,认真地同自己许诺,曾经的不幸福已经是过去,在未来,她要努力地去爱人、努力地去建立属于她的幸福家庭。   头倚靠在窗户上,压着有些疼,可她似乎没有知觉,只是忍不住地苦笑了下,而现在,这一切终究还是消失了,就像梦魇一般,她以为她能小心翼翼保护住的圆满幸福家庭,依旧破灭了。   单静秋的眼神一直在詹嘉琪的身上,目光里全是心疼,从那时候握住这孩子开始,她便一刻也没有放开过,她能感觉到那孩子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控制,不知不觉地恍惚。   她慢慢地转身探过身体,用另一只手轻轻地顺了顺嘉琪的头发,轻声地说:“没事的,妈妈还在。”   听到妈妈的话语,詹嘉琪的身体一怔,然后微微后仰,将脑袋倚靠在了妈妈附身过来的肩头,只是抬眼便能看到妈妈的神情,妈妈的脸上,写满的全都是担心和心疼。   事实上此时两人的姿势有些别扭,她反过来的手也不太顺,可是她一刻也舍不得放开,她抬着眼看向妈妈,情不自禁地问:“妈妈,一切会好的对不对?是不是一切,都会过去的?”   单静秋很坚定,她知道如果连她也动摇,嘉琪的心一定会愈发的波澜壮阔:“会的,一切都会好的,一切也都会过去的。”   她看着女儿温柔地笑了笑:“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妈妈在,不管怎么样,咱们一起过,好吗?”   詹嘉琪看着妈妈的眼神有些恍惚,从小到大,她无数次的期盼过妈妈站出来同爸爸说声离婚分开,可真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地愧疚,觉得妈妈是为了她才离的婚,她明明打小就预想过一万种结果,离婚对于妈妈从来不是一件坏事,可妈妈真的说了离婚后,她不知不觉地又忧心忡忡了起来。   “妈,你和爸……”   她的话还没说完,单静秋就轻轻地握了握女儿的手,认真地看着她:“我和你爸爸的婚姻是怎么样,你早就知道,当初是妈妈想差了,而不是因为这段婚姻还有继续的空间。”她冲着嘉琪笑了笑,“现在妈妈能好好地过上属于自己的日子,而不是天天在那对着你爸爸,对着他的非婚生孩子,你要替妈妈开心才对,是不是?”   詹嘉琪听着妈妈的话,也跟着点了点头,她努力地说服自己,是的,她要和妈妈一起开始新生活,而不是永远地困住自己,她们两个能同时告别过去,该是好事,没必要难过,花了点时间,她终于渐渐地将自己给说服,释然地笑了笑,只是一直到此刻,这笑容里依旧带着些酸楚。   ……   经历了有些时间的堵车,车辆终于到达了詹家别墅所在的位置,两人下了车便往家里头走,单静秋刚刚在车上已经和嘉琪商量清楚了,今天晚上她会陪着嘉琪先收拾收拾到酒店住几天,然后过后一起找个住所,或是换个城市,不过那些事情就等手续办好了再说了。   “哇呜——!”单静秋和詹嘉琪才刚刚推开家门,就听见里头阮阮兴奋的叫喊声,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进了屋子,看到的是詹嘉豪正把易阮阮背在身上,绕着客厅跑着圈,小魔星阮阮正一手握着她的小猪佩奇玩具,一手紧紧地抓着嘉豪的头发,兴奋地叫喊,那力道,要单静秋只是看,都忍不住感觉头上生疼,可詹嘉豪似乎毫无所觉地,跟着阮阮兴奋的叫声也笑得神采飞扬。   “妈!姐!”詹嘉豪正绕着圈跑得飞快,一眼看到了刚走进门的单静秋和詹嘉琪两人,慌忙站定脚步,手足无措了起来,不敢再跑,颇有些心虚,想把小魔星先给放下来,可易阮阮刚享受到来自舅舅的完美玩耍服务,哪里舍得下来,瘪着嘴已经开始酝酿了起来,微微仰头用余光看到外甥女神情的詹嘉豪也急了,顾不上进来的妈妈和姐姐,忙一边碎碎念安慰着阮阮,一边小步地动了起来,不敢做大幅度动作,可也希望通过这行动哄住小魔星。、   詹嘉琪原本有些冷淡的脸,慢慢地憋不太住也笑了出声,事实上这些年她和嘉豪的感情不错,嘉豪的母亲当初可以说是为了钱把儿子和女儿都出卖给了詹家,当时年纪很小的嘉豪刚来詹家的时候,只知道见天哭嚎,而詹嘉玲由于小时候因为弟弟不受宠爱,便也从来不给詹嘉豪好眼色。   那时本对这两个忽然闯入生活,要妈妈偷偷哭泣的外来者敌意满满的嘉琪,在后来撞到了好几回嘉豪躲在角落里看着不理会他的詹嘉玲抹着眼泪不吭声,就如同看到了自己一样,便也没忍心,最后还是伸出了手,带着嘉豪玩了起来。   久而久之,詹嘉豪便彻底地成了嘉琪的跟屁虫,每天她走哪就跟哪,特别依赖这个姐姐,打小到大有什么事情都要和嘉琪说,就连阮阮出生的时候,他都特地做飞机从学校回来给外甥女过满月、过周岁。   詹嘉琪看着弟弟,原本有些迁怒的心终于是熄了,就像当年,妈妈握着她的手同她说,错的是大人,不是孩子,嘉豪和嘉玲也选择不了他们的出身。而嘉豪,一直以来对她好的这份真心从来也不是假的,她又何必为了詹嘉玲伤了弟弟的心呢?   她伸出手往阮阮那一伸,说来也怪,阮阮虽然还小,早就掌握了看人下菜碟的技巧,虽然詹嘉琪很疼女儿,可每次女儿做错的时候,她该教训也从来没少过,毕竟再怎么宠爱孩子也不能让孩子成了个熊孩子啊。所以每次只要她这么一皱眉,阮阮就会立刻收敛,装起乖巧。   “妈妈。”易阮阮当即就往妈妈那一扑,把刚刚还撒不开手的舅舅头发及玩偶丢到后面,一进了詹嘉琪怀里就可劲地蹭了起来,撒娇得把詹嘉琪的心都给弄软了,她看着这孩子便也只能笑笑。   “嘉豪,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单静秋想了想,还是得把事情和嘉豪说清楚,原身和詹嘉豪之间也有一番母子情,感情向来不错,既然现在决定离开家了,她也只想把事情好好地说一说,她伸出手示意着女儿先上去收东西。   詹嘉琪自是知道妈妈的意思,抱着阮阮便款款上去,而一等女儿消失在楼梯角,单静秋便看向明明已经成年,眉眼间还满是少年气的詹嘉豪笑了笑,让他在沙发上坐坐,开口便是一个将詹嘉豪震得直接从沙发弹起的消息:“嘉豪,我和你爸爸今天已经说了离婚。”   “……什么!”詹嘉豪浑身僵直,对于这个他从未设想过的消息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可他没想到往往最震撼的都要留在后头。   “嘉琪也和天展提了离婚了,我们过几天就去办手续。”她的眼睛落在嘉豪的身上,看着这男孩合不拢的嘴,继续地说,“天展出轨了,出轨对象,是嘉玲。”   她话音落下的那刻,詹嘉豪终于是无力地坐在了沙发,喃喃自语地念叨了起来:“怎么会是这样。”可在听到这一事实的时候,他心中却忍不住在收紧后,留下了四个大字,果然如此。   他记事很早,在还很小的时候,便在小区里听到大人地窃窃私语,那时候有人以为他什么都不懂,指着他说他是“野种”,是“小三的孩子”,当然,那时的他还不能真正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可随着时间流逝,他便渐渐地懂了。   他的亲生母亲甚至说不上是小三,只不过是爸爸在外头养的金丝雀、情妇,一个月给个几万块,弄个房子养着的情人,只不过这情人由于先后生了两个孩子持续的时间便更为久一些,后来妈妈的年纪大了些,失去了来自爸爸的宠爱,她为了“及时止损”和爸爸做了个交易,拿了点钱,便离开s城,从此将他和姐姐嘉玲“卖”了。   在进入詹家的时候,他很害怕,很惶恐,嘉玲姐一直很不喜欢他,从小的时候便经常背着爸爸妈妈捏他、说他,可最可笑的是,他这个作为一个破坏了别人家庭证物的孩子,反倒是在这,头一次得到了爱。   爸爸疼他,从头到尾不过是因为他是个儿子,嘉玲姐恨他,只不过因为他抢走了所谓的宠爱。可嘉琪姐和妈妈不一样,她们向他伸出了手,哪怕一开始有些不愿意多接近他,后来也渐渐打开了心扉,接纳他进入这个家庭。   他不明白妈妈这么好,爸爸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他恨透了自己的出身,不是因为私生子的标签让他难堪,而是恨因为他的存在,让妈妈和姐姐难堪。   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自己,如果以后长大了,他遇到了一个人,一定要好好地爱她,珍惜她,给她幸福,不背叛她,他也要让自己的孩子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不背负着私生子的标签。   可他没有想到,嘉玲姐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对姐夫出了手,这件事让他忽然冷彻心扉,明明是一样在这长大,为什么嘉玲姐永远都不明白,破坏别人家庭得到的幸福,不会永远都在,像他这样破坏别人家庭而产生的成果,也会如何可耻、狼狈地活着、还有,这份破坏会伤害了多少人。   詹嘉豪狼狈地将头低下,只能嗫嚅地反复说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替她道歉,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单静秋凑了过去,轻轻地给了这个大男孩一个拥抱:“不怪你,只是妈妈以后要陪着姐姐出去过日子了,今天告诉你,不是要你跟着他们负罪,只是想说,以后妈妈不在了,你要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好好地经营自己的人生,当然,如果你有任何的不开心,也一定告诉妈妈,好吗?”   “……好。”詹嘉豪抬起头,才这么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眼泪已经掉了出来,他看着妈妈,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用力地点着头,“我知道,妈妈,你们以后也要好好的!……我,只要你们随时需要我,我会一直在的!”   他没有劝,他是看过妈妈在外人面前介绍他和嘉玲多难堪的,也知道这些年来爸爸根本对妈妈不好,他也能想象得到,如果勉强嘉琪姐和易天展维系婚姻,姐姐一定会很难堪,他怎么会舍得她们俩过得难受,过得难堪呢?   他只希望她们俩永远好好地。   ……   詹嘉琪抱着阮阮上了屋,这孩子一到了自己妈妈怀里就停不了笑,咯咯直笑的她露出了整齐的小牙齿,分外可人,葡萄般的眼珠盯着妈妈不放,时不时地就得凑过去蹭妈妈一下。   詹嘉琪把女儿放在了床上,动作很快,毕竟东西倒也不太多,同时她还拿出了一个包,帮妈妈简单地收拾了些行李,只是妈妈房间里的东西也不多,自从妈妈开始迷信,爸爸总是夜不归宿后,妈妈便也时常穿得简单、轻便,不再像她小时候印象里时常穿着好看裙子的妈妈,她看到了这忍不住轻轻地一叹息,事实上在很多她没有发现的细节中,妈妈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她忍不住有些责怪自己,责怪自己对妈妈的关心太少了一些。   总算收完了行李,明明妈妈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可真正收起来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包,她停留在床头片刻,一直到现在,妈妈的床头依旧摆着的是她刚出生不久,在她满月宴上,特地请摄影师帮忙拍的照片。   照片里头她裹着红色的包被,头上被点了个小红点,被穿着一身红色旗袍的妈妈抱在手中,而妈妈的旁边是那时身材很好的爸爸,他穿着一身合体西装,一手揽着妈妈,眼睛盯在自己身上,笑得爽朗。   她的手停留在那张相片上很久很久,似乎犹豫了许久,还是将那张照片直接扣在桌上,只留下翘起的支撑脚,她背过身,没有再看照片一眼。   “妈妈!”阮阮似乎感受到了妈妈在房间里晃悠来晃悠去,跟着妈妈的脚步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她已经累坏了,此时消停地摊平在床上,鼓着劲叫了妈妈。   詹嘉琪已经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转身凝视了在床上虎头虎脑的阮阮很久,然后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揉搓了下阮阮已经颇多的头发,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往阮阮那伸出手,看着那孩子突然迸发了力气一般手向上一跃,紧紧地将她的手抓在了手上,不肯放出,颇为满意地笑出了一排牙。   “阮阮。”詹嘉琪也喊了声女儿,她声音刚出,便能看到阮阮紧紧盯着她的样子,“你以后会怪妈妈吗?妈妈让你从今天开始就是个没有爸爸的小孩,从此你的家庭就会少了一个爸爸……”   她咬着唇,好不容易建立的所有心理建设在女儿面前皆化为了狼狈:“妈妈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如果硬坚持下去,以后的你会不会怪妈妈让你和妈妈一样,有着压抑痛苦的童年和家庭。可放弃了之后,又会在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没有爸爸……”   她的神情有些痛苦,将女儿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阮阮,给妈妈一些力量,也许妈妈做的不是个对的决定,在未来的日子妈妈一定会努力让你幸福。”   她凑了过去,轻轻地吻了吻阮阮软嫩的小手:“相信妈妈,给妈妈力量吧,阮阮。”   被妈妈忽然袭击亲了亲手的阮阮,眼神盯在手上一动不动,忽然就是一使劲,把小手往自己方向拉,詹嘉琪自是顺着女儿过去,毕竟和小孩子哪有比抗力气的道理,等等把孩子给弄出个习惯性脱臼就不好,她把手凑了过去,却看到阮阮眼神很亮,在妈妈的手靠自己很近的时候把脑袋一仰,用力地亲了上去,不过她还不太会亲人,只是给妈妈的手抹上了一堆口水。   詹嘉琪眼眶一瞬间有泪,她一把将阮阮抱了起来,轻轻地将脸靠在她的脸蛋上,任凭阮阮趁乱偷袭,将口水糊了她一脸,她只是反反复复地说着:“阮阮,谢谢你,谢谢你在。”   她知道阮阮只是喜欢学着大人的动作,可刚刚那一瞬间的那个吻,却已经是给了她莫大的力量,要她遇到再多的困难也不害怕。   行李箱有些沉,她将早上带来的行李堆叠在上头推着箱子往前走,另一只手抱着女儿,只是才走到楼梯口便听到来自妈妈和嘉豪的声音,要她在那驻足了好久。   看,她一点也不倒霉,她有她最爱的宝贝女儿,有愿意陪伴她的妈妈,还有知道她受了伤愧疚得不行的弟弟,其实,她很幸运。   她先把行李放在了上头,抱着阮阮便下了楼,将这孩子一把塞在了嘉豪的怀里,然后在他还手足无措的时候,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要愧疚,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詹嘉琪笑了笑:“不是嘉玲,也会有小红、小紫、小绿,想要出轨的男人,就算现在不出轨,以后也会出轨的。我承认,嘉玲的存在,让我心里头更难过了一些,可这些不管你的事情,你要替你姐姐我开心,我那么好,也应该拥有我的幸福,而不是委屈自己,配上自己的人生,和易天展他们折腾对不对。”她就像小时候和嘉豪说话一样,亲昵又温柔,明明说的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也没带着半点情绪。   嘉豪看着姐姐好半天,重重地点了点头:“姐,你一定要幸福,你一定会幸福的。”然后又将脑袋转到旁边的单静秋那一侧,“妈妈,你也一样,你们都会过得比谁都好,也一定会幸福的。”   “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保证,我只想说,我会努力长大,努力成长,保护你们,给你们力量。”   单静秋忍不住被这半大孩子逗笑了,她戏谑地看了看这孩子:“好了好了,这保护你姐姐的事情,应该是交给我这个妈妈来做,就连你啊,我也一起保护了。”她伸出手指了指一到嘉豪怀里就作威作福,在小舅舅的衣服上用口水画着地图的阮阮,“你啊,还是以后好好地保护我们臭阮阮吧!”   嘉豪哭笑不得地看着阮阮在自己身上作孽的样子,这阮阮丝毫不知道刚刚外婆说了她的坏话,还傻笑着继续往舅舅那送着口水大礼包,丝毫不带动摇。   詹嘉琪没眼看自己女儿的恶霸行径,一把将阮阮又给拽了回来,然后便故意做出有些刁蛮的口气:“嘉豪不是说要随传随到吗?现在快上去搬行李,然后载我和妈妈去酒店里头,不然晚了没地方休息,我们唯你是问啊!”单静秋看着此时还演起了戏的女儿,知道她的心放宽了许多,也跟着点了点头,使唤般地点了点嘉豪。   被姐姐像是从前一样使唤的詹嘉豪,那颗紧紧缩紧的心陡然放松,脸上挂出了个和阮阮如出一辙的傻笑,立刻迈起大长腿,三步两步爬到了楼梯上,开始看起了搬运活,直喊着:“你们先换鞋,喝点水,我去车库开车,马上就来!”由于跑得过快,也只留下说话的尾音。   单静秋和詹嘉琪相视一笑,单静秋从女儿手中接过阮阮,生怕她抱得累了,这祖孙三个靠得紧紧,往外头一步一步地走着。   别墅外头的花园,詹嘉豪一路飞驰而过,为了怕自家姐姐和妈妈看不清路,边是心急火燎地想着车,同时还飞速地把花园路上的一排灯径直打开,花园里此时已经是灯火通明,要人连路上的一颗鹅卵石都看得清清楚楚。   詹嘉琪的手再次被妈妈给握住,她知道妈妈那似乎像不会枯竭一般地传来力量,她看向前方,嘉豪驾驶的车已经打着灯开了过来。   哪怕是黑夜,也有一盏不会熄灭的灯,更何况她拥有的是,那一片不灭的星光月光。   ……   在詹嘉琪和单静秋离开后,停车场里几乎是尴尬到了极致,三人互相看来看去,没有一个人肯率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詹浩宇终于是用力地揉了揉额头,语气颇重地说道:“好了,别在这里头待着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说说这件事情,否则到时候被人撞到了,还没等曝光呢,就有理说不清了!”   詹嘉玲才刚从地上坐起不久,有些狼狈地她正打算撑着站起,却发现伸到了前头的易天展的手,她愣神地看向了易天展,终于是将手放到了对方的手上,让对方使了点劲将她拉了起来。   而这一切自是看在了詹浩宇的眼里,他心里头有了打算,刚刚妻子和女儿的那番举措,要他知道,这离婚的事情恐怕是覆水难收,他作为一个生意人,在面对亏损的时候,下意识要考虑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如何止损,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便是止损的关键,要他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个不自觉的笑容。   既然事已至此,糟糕的事情也都发生了个遍,也许……他可以……只是想到外头会有的风言风语,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头纠结成了一团,哪怕把嘉琪和单静秋哄了过去,这外人难免会猜测,到时候恐怕又是满城风雨。   “先到办公室说一说吧,咱们上楼去。”易天展的手放在身侧握成了拳头,他示意着两人跟着上楼,下意识地回避掉了去詹家或是易家的选项,毕竟此时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出现妻子和丈母娘,他实在不想在短时间里遇到这两人。   他先走在前头按了电梯,没回头看,刚刚他对詹嘉玲伸出手的那瞬间,他心里头也跟着愣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的接触,他的确对嘉玲上了点心,而现在更是在交往密切的火热时期,如果今晚没被捅破,他心里也有数,没准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两人估计会捅破那层窗户纸,甚至真正地过了线。   而今天晚上,嘉琪越是这样闹,丈母娘越是咄咄逼人,不给嘉玲活路,便让他心底越发地往嘉玲那倾向,他自觉得,他和嘉琪的婚姻老早就出了问题,就算没有嘉玲也迟早会散,这丈母娘和嘉琪却抓着嘉玲不放,想置他于死地,这种行为,让易天展心里的保护欲横生。   刚刚,嘉琪在走之前,看也不看他一眼,甚至说这男人她不想要的举措,也激发了易天展心里的那股不服气,他忍不住地便想,这詹嘉琪不想要他,他还不想要对方呢!   越是这么想着,他便越是忍不住地想往詹嘉玲那靠,他想要看看两人真的在一起后,嘉琪和丈母娘愤怒而无措的模样,看她们后不后悔今天对他的责骂、对他的不尊重、和咄咄逼人的态度。   很快三人便上了楼到了办公室,詹嘉玲就像是个女主人一样,习以为常地用易天展办公室里的咖啡机泡了三杯咖啡,而易天展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袅袅婷婷的她,詹浩宇将眼前的一切都深深地记在了一起。   “所以,你们两想要怎么办?”詹浩宇喝了口咖啡,咖啡的味道有些苦,他向两人问道。   詹嘉玲同易天展坐在了一侧,只是低着头,稍微往易天展那靠了靠,咬着唇看起来有几分无助。   易天展沉默了很久,终于是开了口:“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不离婚也不行,只是单阿姨手上的那份录音,不能流出去……”他心里倒是不太在意,朋友圈里头离婚的不在少数,虽然他和嘉琪有个孩子,不过毕竟是个女儿,在家里估计不会受到太大反对。   他看了看身侧的詹嘉玲,喝了口咖啡,停了一会,终于开口:“嘉玲的事情,我会负责任,我和嘉琪分开一段时间,等舆论冷却一些,我觉得……很多事情,到时候可以再说。”   这话一说出口,詹嘉玲当即满眼感动地看向了身侧的易天展,她下意识地把头就靠了过去,却又在看到对面的父亲时难堪地弹了开。   詹浩宇摆摆手,再次看到嘉玲和女婿靠在一起的画面,他心里还是有些梗,毕竟嘉琪也是他的女儿,可既然嘉琪都和他妈妈一起来威胁他了,事情也闹到了这地步,他也没什么好说:“可是,如果你们俩真在一块,这外头的难听话绝对不会少,这件事,你也知道,而且你家里头……”   “我不怕的!”詹嘉玲当即表起了忠心,其实今天的这一切发生得有些太快,她似乎到现在都还混混沌沌,可她清楚地知道,易天展是她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也是她能在詹嘉琪面前证明自己比她强最好的时机,她不想放开。   “说话难听和有确实证据不一样。”易天展沉思地伸出手叩了叩前面的桌子,“这离婚如果不是双方同意,还没那么容易,现在看来嘉……詹嘉琪她是非要离婚不成了,而以她的个性,是绝对忍不了和我再牵扯个几年的。”说到这,他也有些难堪,毕竟要承认自己的妻子恶心于和自己有联系并不容易,“所以现在急着离婚的是她,而且她还有个软肋,她想要阮阮。”   “……当然,还有单阿姨。”他看向了詹浩宇,在对方点了点头后继续往下说,“所以,她们比我们更着急!”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要她们俩签协议,我们同意马上离婚,甚至在经济上也可以协调,但要她们俩保证永远不在外面谈及这件事情,只当这件事情直接过去!”他的手已经用力地叩在了桌上,发出了挺大声的响声,易天展又是一笑,“我有八成把握她们俩会答应,毕竟以嘉琪的个性,离婚让阮阮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已经很难了,她绝对不会因为和我的问题,让阮阮以后难做人的。”   詹浩宇心头一凌,毕竟他现在年纪大了,阮阮是他唯一的孙辈,嘉琪也是他的亲女儿,他是没想到,易天展为了自己的私欲,还真是彻底地把嘉琪和阮阮置之不顾,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含羞的嘉玲,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嘉琪说得没错,这嘉玲到最后,还真不一定能得到这个男人。   但他面上没反对,只是点了点头,终究他心里还是詹家的生意更重要,嘉玲说到底也是个女儿,他没那么在意,只是用儿孙自有儿孙福糊弄着自己,表示了同意。   在达成共识之后,他们终于是各自回了家,回家的一路上詹浩宇没同詹嘉玲说话,只是缄默不语地沉思着什么。   詹嘉玲自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她甚至想得意地哼起歌来,若不是爸爸坐在旁边,她都要笑出声来,今晚的一切是很跌宕起伏,但是却超乎她想象的开心,等回到家,从管家那知道妈妈和嘉琪已经收拾包袱走了后,她差点就破功笑出。   她看着金碧辉煌的家,忍不住心里膨胀到了极点,小时候她走进这个家,看到的是被妈妈紧紧牵着的的嘉琪,对方抱着玩偶,扎着公主头,穿着好看的小裙子,和她一点都不一样,她是妈妈生的,而她却是个情妇生的,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不过现在不同了,她拥有了一切,灰溜溜地从这个家滚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詹嘉琪,就连丈夫,也是她的了。   她走进房间,关上门,打开了自己上了锁的柜子,这是她的收藏柜,里头放着从小到大的战利品,有詹嘉琪的玩偶、钢笔、手表、公主裙……读书时候学校奖励的本子、钢琴比赛送的钢琴模型……每一次,只要她努力了,她都能抢得到,她看着这些,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在最后的空位放入了从易天展那收到的香水礼物。   现在,连她的家庭,也是她的了,她怎么会一无所有呢?詹嘉玲侧着头笑着看向自己的展品柜,她才不会把败家之犬的挣扎当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忽然,詹嘉玲的门响起了阵阵的敲门声,她只得先把柜子锁上,暂停了自己的战利品巡视大会,不耐烦地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后看见的是詹嘉豪,她颇为不耐烦地盘住了手,看向了对方:“怎么了,大少爷又有什么事情?”   詹嘉豪才刚刚松了妈妈和姐姐到酒店,陪着她们收拾好了东西便被赶着回了家,这一回家他便听管家说嘉玲姐和爸爸已经回家了,他衣服都没换,直接上了门。   詹嘉豪看着眼前似乎连眉眼都发着光的詹嘉玲,肚中一阵翻山倒海,忍不住地便问:“姐,你不会羞耻,不会愧疚吗?”   詹嘉玲的脸色一下变得冷漠,看着眼前的詹嘉豪没说话,打算把门关上,这门却被詹嘉豪紧紧地压住。   “姐,你忘了以前,我和你被小区的人叫做野种、小三的孩子的日子了吗?”詹嘉豪声音带着些沙哑,“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曾经多难堪,多难以做人?我们的亲生妈妈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抛弃了我们,你也要像她一样你才开心吗?我们对不起嘉琪姐,对不起妈妈,可你不止不愧疚,你还要继续伤害她们,你究竟有没有心啊!”说到后头,他已经是忍不住地低声喊了起来。   “我不!”詹嘉玲讥讽般地从牙缝间挤了出来,“我是靠自己的能力抢到了,我们妈妈是她没用,是她抢不动!可我不一样了,我想要的我都能抢到,我的孩子绝对不会被人说!因为我不会输!”   詹嘉豪看着姐姐,沉默了许久,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如雷,紧紧地盯着对方:“好,如果是这样,那我要告诉你。”   “什么?”詹嘉玲忽然有些慌。   “我会保护嘉琪姐和妈妈的,从今天开始,我会为她们努力的,我不想伤害你,可别的做不到,家里的事情我做得到,就像你以前嘲讽我的一样,我现在都会改了!”   詹嘉豪说的坚定:“从今天开始,这个家的一草一木,一扇门一扇窗,公司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我都会保护好,因为这些东西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他们属于嘉琪姐,属于妈妈!我会替她们保护好,等到她们要的时候,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们。”   他在嘉玲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继续说道:“我是你的弟弟,我做不到伤害你,可我,也要保护嘉琪姐和妈妈,姐,我从小到大一直对你认输,任你骂,任你说,可这回,我一步都不会退!”   詹嘉玲徒然地伸出手,却看到的是弟弟决然消失的背影,她恨极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在家产上,她和弟弟根本没有能够比肩之力。   还好,还好她还有天展,她试图安抚着自己,可那份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沉重了起来。 第136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七)   s城民政局大厅。   詹嘉琪挺直了腰板, 站在妈妈的身旁,在她前方不远处站着的是她的父亲詹浩宇和她的前夫易天展。   是的, 前夫。   她手上提着的包里此时放入了一本全新的证件,红色的封皮, 上面清楚地写了离婚证三个字,这本证件是新鲜出炉的,倒是不要的多少钱, 却代表了特殊的含义, 而身边一直陪着她的妈妈同样也在刚刚从工作人员那取到了一模一样的新证件。   今天一大早,赶早起来的她就被妈妈拉着换上了昨天刚去买的新衣服, 自从阮阮出生, 她几乎每次到商场都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儿童专柜那挑拣了起来,哪怕买回来的衣服穿不了多久就不合身,她也控制不太了自己,至于她自己,早就被抛在了脑后, 也是在昨天, 被妈妈拉着在商场专柜左挑右选的时候, 她才忽然找回了暌违已久的自己, 说起来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地打扮过自己,为自己购入点东西。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合体的米黄色中长款连衣裙, 她打小就很瘦,包裹在裙子下的身材姣好,再踩上一双银色一字带高跟鞋, 站在镜子面前时,她一晃眼便想起五年前刚进入爸爸公司时,每天踩着高跟鞋跑上跑下,百米狂奔不顾脚疼的样子。   妈妈站在她后头,帮她梳着头发,眼神发着光般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笑容怎么也不落,嘴上夸个不停:“我们嘉琪就是这么好看,这一打扮起来,才不会输给电视上的明星呢!”其实她也就是普通人的外表,只是在妈妈嘴里就像是天仙一样。   詹浩宇手一直放在裤兜里,里头有一盒还没开封的烟,大厅里头挂着禁止抽烟的牌子,他这样的人最要面子,倒是干不出违背规定当场被指责的事情,可这手放在里头反反复复直哆嗦着。   他似乎沉思了很久,走了两步到了女儿和前妻的面前,开了口:“……静秋,不管怎么样,咱们这么些年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无论如何,如果你遇到了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我一定帮你解决。”   事实上前几天妻子便主动发来信息约了时间,那时的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犹犹豫豫地假装没看到不想回复,老觉得只要不理会妻子便会乖乖认错回到身边,毕竟这么多年老夫老妻了,他觉得他们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哪怕再没什么感情,这都五十多的人了,离婚说出去该有多难看?   可哪知道妻子丝毫没给面子,他不过是一晚上没回复,第二天妻子直接在他微信丢来了剪辑好的音频,音频里头声音清清楚楚,只要是稍微对他们家有些了解的都能听清在场几人的身份,让他愤怒不已只得妥协。   那时他万分愤怒地向妻子发去了消息,忍不住地便追问着她:“至于吗?”妻子却只是轻飘飘地回复了一句:“至于。”他还能怎么办?只能主动牵头,联系着易天展,约定了今天来办手续,甚至还乖乖地把其他需要准备的材料也一并备好。   “不用了,詹先生,谢谢你,我这万事不愁的,你千万放心。”单静秋挑了挑眉笑着便回,现在离了婚的她可以说是无事一身轻,倒是懒得和詹浩宇多做争吵,再说了,再怎么样詹浩宇还是嘉琪的爸爸,如果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是决计不会在女儿面前骂她的父亲的。   詹浩宇想了许久,犹豫着开了口:“你的行李……”事实上更超出他预料的是,他的妻子没有要他的半分财产,她拿走的只有当年她嫁来詹家的嫁妆以及一些她自己置办的衣服首饰,什么分割财产她半分需求没有提出。   单静秋笑着便回:“没事,我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你可以叫家里的阿姨帮着清理了,不需要给我。”嘉豪在家里头,每天兢兢业业地搬运着行李,送来又送去,已经把她的东西搬运得差不多了,就连放在易天展家的嘉琪的东西,他都主动帮忙送了个大半。   “嘉琪……你有空可以来看看爸爸。”詹浩宇在单静秋那吃了个钉子后便转向了女儿,他神情有些急切,这男人越大,越在意后代,他可以不在意老婆离婚,可未来能不能子女绕膝,能不能有人养老他还是在意的,更何况他心里多少都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决定不大对得起嘉琪。   詹嘉琪看了眼自己的爸爸,眼光很深,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到现在爸爸还能若无其事的要她常回去看看,她不知道爸爸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到时候在家里撞见詹嘉玲,撞见那时候也许已经是詹嘉玲丈夫的易天展她要如何自处,不过今天她已经只想干净利落地离开,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其他的话倒是也没有多说。   “嘉琪……”忽然,詹浩宇的身后传来了男人带着些克制的叫声,是刚刚也跟着走了过来的易天展。   易天展原本站在后头,身子有些僵硬,他是没有想到他会和妻子走到这一步的,那天晚上回家他辗转反复,难以入眠,他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些个兄弟的妻子都能接受对方在外头野花无数的事实,轮到了他的妻子,却一个都接受不了,要他恨得直咬牙,甚至当晚直接把戒指脱了下来。   而人总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思维也跟着混乱,当后头几天渐渐地冷静下来之后,他发觉他那晚的一切行动太过冲动,别的不说,阮阮可是他的亲生女儿,这女儿改姓这种事情哪个男人忍受得了?其次这他和嘉琪离婚的事情肯定会引来不少风雨,哪怕她真能答应那些条件,外人的猜测呢?到时候嘉玲要怎么自处呢?这些都是问题。   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和,可哪知道岳父率先把那晚他提的要求发去给了丈母娘,对方没犹豫,才不到几分钟的间隔便回复了信息,立即表示了同意,甚至丈母娘还给他发来了信息,商定搬运东西的事情,于是他便这么眼睁睁地见着家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少了起来,就连当初他们的婚纱照,都被詹嘉豪帮忙剪开,只带走了有着嘉琪的那一半,让他难堪得厉害。   詹嘉琪的眼睛落在了易天展身上,坦诚的说,这两天她曾经偷偷地期盼过,她是多么希望她再见到的丈夫是灰头土脸,胡子拉渣,满是狼狈,要多难堪有多难堪,而她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穿得潇洒,转头离去头也不回,要对方后悔得死去活来,可现在看着外貌打扮得宜,甚至还有些容光焕发的样子,她却意外地没有太难过。   “怎么了?易先生,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她回话的声音很是平和,就像她此时没有波澜的心一样。   易天展被詹嘉琪生疏的呼喊声说得一愣,好半天才恍惚地看了过去:“阮阮就辛苦你好好照顾了,如果有任何需要的事情请你一定告诉我。”他的心里头有些苦涩,嘉琪没有要求分割易家集团的任何东西,甚至还拒绝了易天展要给予阮阮的生活费,只是带走了当初两人结婚前属于她自己的那些嫁妆,就好像让一切退回了她还未曾来到的样子。   “你放心,阮阮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她,您还有什么事情吗?”詹嘉琪直视着易天展,声音轻快地回复,她相信她倚靠自己的力量,养活女儿还是不成问题,更何况多年来她和妈妈多少也有点亲朋好友,倒是不至于得求助前夫。   易天展卡壳,沉默着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明明他知道最近让他的心烧得火热的是嘉玲,可面对即将离开的嘉琪,他不知道怎么地,竟然有些后悔,要他忍不住地想要多和对方说几句,在肚子里打了许多腹稿的他,在真正站在詹嘉琪面前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没事了。”易天展闷声地应道,看向了地面,他能看到正站在自己面前的詹嘉琪正要带着单静秋离开,忽然,那双打算转动的脚又停在了他的面前。   “对了,易先生。”好听的女声忽地又砸在了他的耳边,要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带着些期盼地看了过去。   詹嘉琪在有自己半个上身大小的包里掏了一会,终于是摸到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她这么一抓,一下掏了出来,伸出手展开,将东西展示在易天展的面前:“我想,这个东西还给你比较好,毕竟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易天展的目光盯死在了那上面,那是个红色绒面的小礼盒,翻盖式样的,都不用打开他就清楚地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那是他和詹嘉琪结婚的戒指,在五年前,他在和詹嘉琪求婚前,同好友一起到店铺了特别定制的,打从刚结婚,妻子便一直带着,一直到后来阮阮出生,怕伤到这孩子,便把它串了条链子,挂在了脖子上面,而现在,他知道,那枚曾经人人称羡的戒指正静静地躺在了礼盒里。   他目光有些呆滞,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盒子,放在了手心,事实上他根本不想接,可这几天下来,他早就知道了妻子想彻底和他划分界限的决心,哪怕他不接,她也绝对不会动摇,只会硬塞过来的。   他真的想问一声至于吗?可脑中反复盘旋着的是当初两人刚在一起他同妻子保证的那些甜言蜜语,终于是将这小礼盒抓得紧紧,一言不发。   “爸,我们先走了。”詹嘉琪的心陡然放松了起来,她微微点头同父亲说了再见,便牵着妈妈往外头走去,脚步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此时正是盛夏,每天定时定点的总要推送些高温警告,民政局外已经是阳光遍布,照得人遍体发热。   詹嘉琪牵着妈妈刚走出去,便被直射过来的阳光耀眼得眯了眼,明明被照到的手上跟着发烫,刚踏出来便能感觉到屋里屋外的温度差异,可她却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真好,外头总是,晴空万里。   “姐,妈,上车吧!”詹嘉豪降下了车窗,往正在下楼梯的妈妈和姐姐招呼着,他今天开的车是单静秋刚购置的,事实上一开始单静秋是不同意詹嘉豪来接的,可是两人目前没司机,s城堵车很厉害,有时候叫车等车来都要老半天,詹嘉豪怎么也不同意让她们俩顶着烈日跑来跑去,尤其是最近中暑事件频发。   不过他此时开的车是他特地去找朋友借来的,这也是单静秋要求的,她人都要离婚了,没打算继续在那家里搞个家庭大乱,以她对詹浩宇的了解,若是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儿子来接前妻,肯定要火冒三丈了。   她们上了车,詹嘉豪便平稳地开着车出发,没说话,给母女两个留点空间,他知道起码姐姐心里今天肯定不太好过。   詹嘉琪的头才刚坐上车便靠在了妈妈的肩头上,这几天她一直超乎她自己想象的脆弱,说来有些好笑,她每次自以为自己释然了,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什么,然后潸然泪下,不过今天,也总算是和一切正式做了个告别,开始迎向全新的人生。   “嘉琪。”单静秋轻声唤了下女儿,她看到詹嘉琪好奇般地抬起头。   她的手从包里掏出了个好看的蓝色小礼盒,塞到了詹嘉琪的手里,轻轻地拍了拍她:“咱们现在要开源节流,可妈妈没忍住想要打扮你的心,给你买了个小礼物,你可要好好带着,不然妈妈可要难受的!”   詹嘉琪呆呆地看着放在手上的礼盒,这盒子倒是和她早先送出去的不大一样,绑着好看的白色缎带,她小心翼翼地将缎带解开,只见缎带落下,盒子打开,里头是被银链子串起来的一只大方的素戒,不过以詹嘉琪的眼光,也知道这看起来简单,可还是得花一点钱,她忍不住地喊了声:“妈!”这几天她几乎是一直和妈妈黏在一起,却不知道妈妈是何时跑去买的。   单静秋笑了笑,稍微用了点力将女儿扶正,伸出手从盒子里将项链拿起,轻轻地将链子从女儿胸前绕过,将后头的环扣扣上,只见那枚简单的戒指便这么稳稳当当地落在詹嘉琪锁骨下面点的位置。   她最近每天晚上半夜都会起来看看嘉琪,毕竟她心里头知道,这孩子只是面上坚强,这五年的感情,究竟有谁能说放开就放开呢?在前几天晚上,她半夜醒来便看见女儿房间的灯还开着,她一直等到了天亮了,要进去看女儿的时候,一番认真的观察,一下便发现了女儿忽然空荡荡的脖颈,而那上头本来一直挂着的东西单静秋还能不知道来历吗?   她便和嘉琪打了个马虎眼,找了个下午说她要出去买点水果,趁着她在家里照顾阮阮,便打着车到周围的商场,逛了逛选了这个简单的款式,包装好,已经放在包里两天了。   “怎么啦?”她看向嘉琪的眼神很温柔,轻轻地揽了揽她,“真好看。”   詹嘉琪的手放在锁骨前头的戒指链上放不下来,事实上自打摘下链子开始,她便总也不习惯,每次忽然照到镜子时时常回一恍惚,有种东西丢了的惊恐感觉,在心悸片刻后才会苦笑着放下迷茫的手,一言不发,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妈妈一眼看穿。   “新的项链,特别配你。”单静秋笑着抚弄了下女儿挂在耳边的头发,声音在新的两个字上稍微地加重了重,这意味无论是她还是嘉琪都听得清清楚楚。   詹嘉琪眼神里就像有细碎的星光一般,看着妈妈一动不动:“是啊,新的项链,真好。”然后冲着妈妈笑个不停。   詹嘉豪在红灯的间隙从后视镜里头看了眼后面互相对视,笑个不停的妈妈和姐姐,那颗从昨天晚上便高悬着要他睡不着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的手放在车前的音响那拨弄了几下,没一会那里头悄悄地流淌出了音乐,就像放松的心一样,静静流淌。   ……   尚在民政局大厅里头的易天展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他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但留存的礼貌还是让他在同詹浩宇说了声先走,后才僵硬着身体转身离开,快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将手中的盒子重重地丢到了放置在大厅旁的垃圾桶中,头也不回地选择了离开。   他根本从头到尾就不在乎,他早就有了新的珍惜的对象。   詹浩宇拿着手机想了很久,想同单静秋发去一条关心的信息,他怎么就想不明白,两人这么多年了,这孩子都老大了,还能闹腾出这么多事,可这信息才刚发出去,现实的却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少,上面的提示写得是清清楚楚,他已经被删了好友,要他只得看了半天,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手机屏幕关上。   只是他离开的身影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孤单,悄悄地在大厅中涌动地人头里错身离开。   ……   半年后。   詹嘉琪此时正坐在床上,旁边的阮阮正撒欢了一样地在床边不断地开始了她的跑圈运动,像是这样的活动一定要等她筋疲力尽了或者出现新的吸引她目标的对象她才会停下。   “……妈,其实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詹嘉琪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意见,毕竟妈妈已经在房间中像是一只飞舞的蝴蝶一样飘来飘去了许久,而她手上挂的衣服也已经越来越多了起来。   单静秋总算意犹未尽地停下了脚步,将怀里高高的一叠衣服放在了床上,这么一大叠衣服砸下去的劲头要床都跟着弹了弹,而旁边的阮阮一看已经是挂在了外婆的腿上兴奋地喔喔直叫唤了起来,要房间里充满了她活力十足的声音。   她们三现在住的房子是在嘉琪结婚前,单静秋替她置办的房子,倒是不大,只有一百出头平方,三室一厅,地段还好,起码让她们三个在里头生活是绰绰有余,这半年来这房子里已经充满了生活的味道,外头的餐厅、床头桌上都摆上了她们三个特地到摄影店里头拍的全家福,上头三张笑吟吟又如出一辙的脸放在一起,让人看了便忍不住跟着直笑。   而今天,对于詹嘉琪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妈,我想来想去,我是不是……还是不去比较好呀?”詹嘉琪犹豫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小心翼翼地看向正在同阮阮玩起了你推我我推你游戏的妈妈。   单静秋终于一把把小魔星抓了起来,直接抱在了怀里,看向了詹嘉琪:“怎么突然又这么说?你要告诉妈妈才行。”   詹嘉琪耷拉着脑袋,忍不住直叹气,事实上这半年来她已经渐渐地恢复了从前眉飞色舞的神采,像是今天这样有点沮丧的神情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   在这半年来,詹嘉琪一直在家里头待着,事实上照顾阮阮不算是难事,尤其是有妈妈在旁边帮忙,像是以前最要詹嘉琪犯愁的,每回吃饭的逮捕阮阮活动,妈妈更是不在话下,每次阮阮才刚开始撒欢,妈妈总能瞬间出现在阮阮的面前,一把将她捕获,然后让认了怂的小魔星乖乖听话吃饭,更别说每天下午阮阮还要和小区里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了,倒是越发地没有精力来折腾詹嘉琪。   不能否认的是,在这份闲中她忍不住地便重燃起了兴趣,当初无论是在学校、在实习单位、在爸爸的公司,她在项目组里都是一口唾沫一口钉,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她是享受于这种努力,收获成果的快感的,所以一旦稍微没事做,她便也忍不住地通过以前学校里的资源,接起了一些协助项目的方案,帮着同学或是介绍来的公司一起策划、安排,在s城的业内也又悄悄地积累起了一点名声。   而在上个礼拜,以前学校里同在一个社团,刚从国外归国不久的学长宁晋荣听说了她的消息,便也发来了邀请,要她去公司里头入职,协助公司进行最近的几个并购案,而这邀请一来,便要詹嘉琪忍不住地辗转反侧。   她一是担心自己已经脱离了职场五年,不能好好地胜任工作。二是害怕离异后,缺少父亲角色的阮阮会在长大的过程中受到伤害,追求事业不可避免地要少顾虑点家庭,想到这,她便忍不住地踌躇起来,可不可否认的是,她对这份工作确实充满了向往,也对拥有自己的事业充满了渴望。   但是……   单静秋蹲在了女儿面前,温柔地问:“嘉琪,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事情都直接和妈妈说吗?你要是不和妈妈说,那以后万一妈妈遇到点什么事情,也就不和你说了哦!”   詹嘉琪沉默了良久,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妈,我……”她低着头,“我已经五年没有上过班了,这五年来我几乎是把当初学的那些东西丢得个七七八八,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在公司里如鱼得水,能在处理好人际关系的同时把交到我手上的任务完成,我不愿意辜负相信我的学长……总感觉这样的我,回到岗位,对他,对我自己都是一种不负责任。”她的眼里写满了迷茫。   单静秋笑着看向了女儿,她这一抬头,怀里的阮阮也跟着外婆抬起了头,眼睛直盯着妈妈不动:“嘉琪,当年你在第一次去公司的时候,也是个身经百战的领头人吗?”   “我……”詹嘉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对了吗?就算你的学长,现在找的不是你,找的是别人,也一样需要时间去适应新的环境、新的工作,你也一样,没有谁是生下来就十全十美,能处理一切事物的,当初在公司里头那么优秀的你,也一样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犯错中成熟起来的,当然,妈妈也觉得现在的你不会像是一开始犯那么多错了,对不对?”单静秋分外温柔地问道。   “是这样说……可是!”詹嘉琪刚点了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想要否认。   “没有可是。”单静秋目光坚定,“妈妈知道,你不会瞒别人,你的学长也是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他信任的是你在上面的天赋、能力,而不是非要你一进入工作岗位就得心应手,就像这半年来你每次开开心心地和我说的一样,虽然隔了五年,可你再做项目的时候,那种熟悉感,不还是让你很快地上了手吗?而且妈妈也相信嘉琪,你是个会克服困难的人,哪怕确实很难,你也会过五关斩六将一样,解决这些问题,你不会服输,对不对?”   “所以妈妈比谁都要相信,你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相信你的人的信任,妈妈也希望你能相信自己,好不好?”单静秋目光坚定地看向女儿,牵着阮阮的手一起搭在了詹嘉琪的手上。   “可……”詹嘉琪迟疑了一会,看着阮阮终于还是开了口,“妈,我做的工作和岗位,强度很大,再怎么样每个月还是要加班几回的,平时虽然是双休,可工作日对阮阮的照看还是少了很多,我很害怕……我去工作了阮阮要怎么样?毕竟我让她没了……”她微微一迟疑,没说出口,“她只有我了,我想要好好地弥补空位……”   单静秋听出了女儿的心结,不用嘉琪解释,她也能明白女儿打心底的意思,她心疼得厉害,可再心疼,也不会让女儿轻易地为了阮阮放弃自己的人生,一是这份放弃和牺牲,不代表注定能带来未来阮阮的幸福,二是一旦出现了牺牲,她只怕女儿会越发地依赖阮阮,反倒是让阮阮有了别的压力。   她摇了摇头:“嘉琪,你错了。”她在女儿有些错愕的神情中继续往下说,“阮阮总是会长大的,这些事情她也要渐渐地去面对,去承担,你爱她,就不能过度地绕着她,等以后她上了学,不经常在家了,到时候你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转移重心了,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单静秋能看到嘉琪陷入沉思的脸,她接着往下说:“而且,还有妈妈在啊。”她看向嘉琪的眼神很是温柔,“你也要相信妈妈没那么没用,起码妈妈会好好地陪着阮阮,再说了,你又不是被公司绑架了,我也相信你这么爱阮阮,每次休息都会好好陪她的对不对?”   阮阮听到外婆叫自己,已经把眼神放到了外婆的身上,单静秋抱着阮阮温柔地问她:“阮阮,妈妈现在要出去赚钱钱,给阮阮以后买大房子、买小裙子,不过每天晚上还是会回家,平时就让外婆陪着阮阮好不好啊?当然,外婆平时一个人也好可怜,好无聊哦,阮阮也陪一陪外婆好不好啊。”虽然阮阮才刚过了三岁的生日,可她从来也尽量不把阮阮当成个小孩子,每次只要有什么要做决定要做选择的事情,一定要好好地同阮阮说,所以才刚三岁,阮阮说起话来已经头头是道了。   阮阮从外婆的身上跳了下去,她现在动作可敏捷,活像个武林高手,沉思了片刻,脱下了鞋子便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床上,巴在了妈妈身上,一下挂到了妈妈的脖子上头,凑近妈妈的耳朵边便轻轻地说:“那妈妈要出去好好赚钱哦,我会乖乖在家里头陪外婆的,妈妈你不要担心外婆。”她向小大人一样拍了拍妈妈的背,丝毫不提外婆说的外婆来陪她的事情。   就是她来陪外婆,这是她的责任,没错!   不过思考了好一会,她又有些迟疑,害羞地凑到了妈妈的耳朵边又说了起来:“不过妈妈我只能等你一点点时间哦,每天晚上你要早点回家陪阮阮,好不好呀?”然后害羞地埋到了妈妈的肩膀上。   詹嘉琪紧紧地搂着阮阮,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声,伸出了手将妈妈也拉了过来,三人郑重其事地拉了勾,做下了君子协定。   “对了,嘉琪。”单静秋忽然喊了下正在腻歪的女儿,再度将阮阮小魔星给抱了起来,手指在了床上的那一叠衣服上头,“现在你快去试一试新衣服,我和阮阮来给你点评。”   阮阮听懂了外婆的意思,立刻兴奋地使用了她最近刚学会的小海豹鼓掌技能:“阮阮做评委!妈妈快去换。”   原本试图让妈妈忽略掉这一事情的詹嘉琪只得无奈地抱起了妈妈选出来的一堆衣服进了更衣间,神色沉重。   在这个下午,詹嘉琪换衣服生生换出了一身汗,三个人一同选来选去同时犯了选择恐惧症,阮阮更是将肥嘟嘟的小脸蛋皱成了一团,最后在阮阮的协助下使用了抓阄大法,让阮阮闭着眼睛从里头随手抓了一身便用做到时候入职要穿的衣服。   ……   宁氏集团在s城市中心有一整栋专属的写字楼,这几年来发展势头很好,早就已经独占鳌头,而詹嘉琪的学长宁晋荣则是刚回国的宁氏太子爷,在国外留学的几年听说在股票市场大有作为,赚了颇多资产才回国,而他的才华要他直接接任了宁氏集团的董事长。   詹嘉琪穿着一身黑白色的风琴连衣裙便直接上了楼,她事先已经在微信上和学长联系好了,倒是也没有像电视剧或是小说中演的被什么不识趣的前台堵在楼下,一听说她要找董事长,前台立刻笑吟吟地问她是不是詹小姐,在得到确认后便立即引着她上了楼。   打从刚走进写字楼詹嘉琪便觉得自己就像是浑身充满了力量一样,踩着高跟鞋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稳稳当当,毫不左顾右盼,她以为再次进入这样的工作环境她会充满了陌生感和惊慌感,可没想到心里涌动的是如同当年第一次进入詹氏集团的兴奋,好像是闯关游戏一样,面对即将要出现在眼前的关卡,心中毫不畏惧,只想要进入,战胜困难,挑战成功。   她很快便到了顶楼,楼梯口已经有秘书在等候,是个穿着整齐西装的男秘书,他很是客气的将詹嘉琪带到了董事长办公室,恭敬地敲了敲门在得到里面回复后便推开门示意詹嘉琪进去。   詹嘉琪去过詹浩宇的办公室,也到过易天展的办公室,他们俩的办公室装修都挺讲究,用了大片的红木家具,柜子里头全是书,可出现在眼前的办公室则完全不同,充满了科技感。   “你来了。”刚刚还在办公的宁晋荣抬起了眼看向了对面的詹嘉琪,原本绷着的脸瞬间破功地笑了,有些舒朗,“好久不见,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学长,你也一样。”詹嘉琪笑了笑,冲宁晋荣打了招呼,当年在读书时他们是从棋逢对手到携手并进,后来宁晋荣毕业要出国的时候还邀请过她,希望她能一起到国外的金融市场研究一番一并创业,只是那时詹浩宇怎么也不肯同意,后来她便留在国内,很快结婚生女,更是再也没有工作过了。   宁晋荣看着眼前的詹嘉琪,他在国外时便忍不住地打听学妹的消息,同是在s城上流社会的他早就听说过詹浩宇的所作所为,当初刚毕业的他有些意气,总感觉他是要帮助学妹脱离苦海,毕竟等学妹有了钱,自是能在家里占据上风,可没想到那时候死脑筋的詹嘉琪还是选择了听家里的话,不过后来他也听说了,学妹的妈妈个性挺温吞,詹嘉琪也是担心她一离开妈妈便不好过,于是便也一直听着爸爸的话。   国外的金融市场竞争很大,他后来便也渐渐地没法关注国内的消息,可不知道怎么地,他总是时不时地还是想问问,可再后来传来的消息一个要比一个更差。   他听说学妹离开了工作岗位,她结婚了,她生了个女儿,她在她丈夫家过得不好……   也许是恨铁不成钢吧,那时他气得厉害,可是每次在下定决心不关注后没多久,便又忍不住往同学那发去消息,可婚后的詹嘉琪消息少了许多,渐渐地他什么也打听不到了。   一直到他半年前刚回国没多久,便从同学那听说了嘉琪离婚的事情,他也从家里同辈那听说了关于詹家和易家的那些字肮脏传闻,要一向很冷静的他气得有些发抖,头一次干了感情用事的事情,挺了自己的学妹一把,将公司里和詹家和易家合作的好几个项目直接停掉。   后来他听闻学妹又开始接案子,生怕对方拉不下脸没钱的他辗转通过同学托去了几个方案,看着她向从前一样干净利落地给出策划的样子,要他忍不住欣慰,真好,学妹还没把当年他们一起琢磨的那些东西给忘掉。   可这一天一天地过去,他总觉得詹嘉琪这样下去是辜负了自己的天赋,便也终于忍不住地联系上了对方,明明他是想忍着等学妹知错了主动来联系,可想来想去,他还是先行开了口,毕竟他身为学长,照顾学妹义不容辞!   “学长,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入职了。”明明那么多年没有见,可再次相逢,詹嘉琪却觉得那股曾经并肩作战的默契油然而生。   “哦,是吗?”宁晋荣笑了,“可我没打算让你在宁氏集团上班你要怎么办呢?”   “啊?”詹嘉琪原本自信的神色有些皲裂,愣着忍不住露出了个傻乎乎的表情。   宁晋荣闷笑了几声,然后板起了脸:“嘉琪,我回国前在国外赚了挺大一笔钱,现在我在外面成立了自己的风投公司,我非常真挚的邀请你,作为我风投公司的副董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似乎是担心对方拒绝,他忍不住又开口,“你不会告诉我你做不到吧?”他似乎回到了从前一样,挂上了他因为嫌弃太过幼稚已经好久没有露出过的挑衅神情。   原本惊讶得打算立即推拒的詹嘉琪一看这表情立刻怒火中烧,明明当年已经被学长这招数骗了这么多次,可再次遇到,她还是忍不住中了这激将法,她环着手,挑了挑眉居高临下地看向对方,笑着便说:“学长既然托付了,我当然义不容辞,我想,这位置非我莫属。”   宁晋荣一听到这话便笑了,他直接站了起来,向詹嘉琪伸出了手:“欢迎回来,学妹。”   詹嘉琪笑着便也把手伸过去,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我回来了。”   ……   五年后。   挺着肚子的詹嘉玲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家中的灯全都开着,明明到了她应该休息的时间她依旧在皱着眉头等待,神色很差,她随手拿起了放在沙发旁边的杂志,是易天展定的财经杂志《s城财富》,也是s城最权威的媒体之一。   可目光才放在上面,她的脸色便越来越差。   只见财经杂志上用加粗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詹嘉琪:百亿风投公司的掌权人,她是投资界的传奇!” 第137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八)   s城郊区专门划出来的园区已经在这几年逐渐发展了起来, 随着周边企业的入驻,带动人口的集聚, 现在在园区周围已经形成了完好的公共交通和相关设施,早就没有了当年荒芜的模样。   只要从高楼顶层的落地窗往下看, 就能看到下面的灯火通明,而易家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更是园区中最高的一栋, 所以只要站在写字楼顶层往下看, 便可以说是一览众山小。   易天展手中拿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看着窗外心中很是烦躁, 他所在的大楼下面员工们几乎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只有他所在的办公室外头和秘书处那还亮着一盏灯。   “易总,要不要再给你添点茶水?”易天展的身后传来甜美的女声,他一回头便能看到对方,是他的秘书,姜静, 身上穿着贴身的正装制服, 贴紧身材的裹裙更能显现出胜人的身材, 让人移不开眼。   “姜秘书, 你可以先回去休息,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易天展眉宇间有些疲惫, 冲着无辜的秘书态度还是挺温和,只是要对方先离开。   姜静眼神里带着仰慕,羞涩的眼神时不时地便在易天展的身上打转:“易总, 我没事的,我在这里陪你一起工作工作!”她入职刚满了半年,公司为她租住的房子正在园区里头,走路过去也不需要十分钟,和她一起入职的同事大多是手上工作忙完便准时上班,可她却总是笑着同她们说自己要加班,得晚些回去,时常被同事们用可怜的眼神看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心甘情愿。   她是来自一个三线城市,当初考入了s城大学,如果当初不是得到易家公司的聘请她肯定没法在s城立足,只能灰溜溜地打包回家,那时刚入职的她小心翼翼,满是懵懂,被分到了秘书处,秘书处的前辈在入职培训的时候就趁四下无人和她强调了好几次,一定要和易总保持距离,那时的她丝毫没挂在心上,毕竟她可没有攀龙附凤的心,又怎么会和易总密切接触呢?   更别说她后来还从别人那里听说,这易总身边还有个出了名的八卦。   他现在的老婆是詹氏集团的二小姐,而他的原配是詹氏集团的大小姐!两人这身份置换私下里头早就风风雨雨,大家都说易总现在的老婆是个手段颇高的小姨子,连自家姐夫都撩得下手,而且居然还真让她得手了。   也许是因为上位的手段不太光彩,自打三年多前两人奉子成婚后,易夫人便在公司里搅风搅雨,听说直接闹来公司把秘书处那时所有低于三十五岁的女性都给逼得调离岗位,再后来甚至因为公司里一个留洋回来的美女主任,直接闹得天翻地覆,早产了个孩子,差点就没出事!整得后来一度公司里闻风色变,没人敢和易总接触。   若不是赶上原本秘书处的老秘书由于生二胎回了家,这秘书处已经是清一色的绿叶没个红花,这才招了姜静,毕竟女秘书有时可以帮忙泡泡茶,做些细致事,而秘书处的人由于见多了易夫人的闹事本领,才在姜静刚入职就轮流警告了她一番,生怕小姑娘家家到时候被闹得风风雨雨,落了个小三名头说不清楚。   姜静的眼神忍不住地往易总身上放,刚看过去生怕被对方发现又立刻收回了眼神,她不是个傻子,被警告了几次哪敢对易总起心思,可随着时间流逝,她便忍不住折服于易总的专业、果断,又忍不住心生同情……   是的,同情。姜静撞见过好几回易总明明没了事情还是不愿意下班,宁肯坐在办公室里发发呆也不愿意回家,甚至还偷偷听到过办公室里开了扬声器的易总,里头传来的是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和崩溃声,而看着易总那张素来冷静的脸变得疲惫,本以为自己是一汪平静湖水的心也跟着渐渐地生起了波澜。   易天展从落地窗的倒影里能看到姜静依旧站在门那边,他这些年来在花丛中游走,都不用多观察,他心里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保准是动了心,只是……   他忍不住沉默,这逗弄逗弄小姑娘倒是没事,可想起家里那只母老虎,他便忍不住烦。   原本在他心里聪敏又机智的嘉玲,才等他和嘉琪离了婚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明明他都说了一万次,再等等、再等等,可对方就是不听,非得天天死缠烂打,最后甚至偷偷地把避孕套给换了,都不知道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用孕逼婚,还小心翼翼地隐瞒,等鉴定了是个男孩后直接拿着检查报告上了长辈那,要他进退两难只得结婚。   那时他心里就对詹嘉玲不知不觉地生出了反感,可对方像是毫无察觉一样恨不得绑在他身上,明明大着肚子,还见天的往公司里头跑,在詹家那的职务卸任了,才消停没多久,就死命往他这使劲,非得在易家公司这担任什么大职位不行。   他看着詹嘉玲的大肚子不想闹腾,给了职位,却哪里知道这詹嘉玲直接疯魔了一样,公事不去做,见天地盯着私事,非得把他的秘书处搞得个底朝天,后来特地引进的高级人才,他不就也是送了人家几回花,单独吃了几顿饭,詹嘉玲就立刻跳脚,非得说人家是小三,在公司里一番大闹,就差没搞什么大字报了!这些要易天展无法忍受,那时直接打定了主意要离婚。   易天展本来心里的算盘算得挺好,由于这两家都不知为何失了宁家的大订单,所以公司发展也挺停滞,反倒是和彼此之间的依存关系不再那么牢靠,所以他也不是非詹家姑娘不行,更别说詹嘉玲就像是个没男人就不行的疯子一样,他每每想到自己当年还嫌弃詹嘉琪躲在家里哭就忍不住想骂自己两句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时他哪里知道好不容易换了个老婆却摊上了个搅家精。   结果他绝詹嘉玲更绝,直接一哭二闹,钱也不要非得闹到底,最后情绪激动之下羊水破了,害他只能把对方送到急诊,生出来的儿子就像个小猫一样,在新生儿icu那住了好些天,差点就没出事情!可终究还是生了个儿子,家里的长辈在詹嘉玲的挑拨下对他发了火,怎么也不肯同意他离婚的事情,非说这儿子都生了别闹腾,把易天展气了个俯仰。   “你出去吧。”易天展没回头,刚刚的花花心思稍微压了下去,还是让姜静出了秘书处,他已经被詹嘉玲给气顺了,早就不往窝边草下手,毕竟他还是得保护公司和谐,没得在公司里唱大戏引来满城风雨的,现在他早就学精了,和几个朋友定时定点的去几个隐秘性很好的会所,消费个几十一百万的,你情我愿,还不会惹事,保密性很好,以詹嘉玲在s城的底蕴,是怎么也打听不到的,他自发现了这道,基本上每个月都要“出差”几次。   只是哪怕是有了外头的调剂,他还是不想回家,想起上回回家詹嘉玲顶着个大肚子神神叨叨地翻他手机的样子,易天展便忍不住地烦,就是在办公室里发呆都不愿意回家对着那张歇斯底里的泼妇脸。   身后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已经震动了起来,要易天展忍不住一回头,可在看到上头跳动的字后,他便脸色一黑,上面赫然写着“詹嘉玲”三个字。   他得忍,易天展挪步过去,拿起手机,深吸了几口气,酝酿了一番情绪才稍微压下刚刚心里头腾起的烦躁,若不是看在詹嘉玲又怀孕、还笼络了家里长辈的份上,他根本就不想接这个破电话,都不用接,他就知道对方肯定又是来催他回家,或者是查岗了。   “喂,你在哪?”电话才刚被接通,那头便传来易天展分外熟悉的声音,只是听声音便能听到那其中压抑的烦躁。   易天展眉头紧锁,可还是努力用平稳的口气回复:“我在公司里头,现在办公室就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等下加了班就回家,你先休息,身体重要。”他早就习惯了对方的这一套,不就是你在哪?在干嘛?身边有谁?几点回家?他一次性都给答了不信对方还有什么问题。   詹嘉玲坐在家中的沙发上,手上紧紧地捏着杂志,原本印刷良好,装帧精美的杂志已经被她捏得变了形,旁边都翘了起来,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今天早上送到家里头的杂志,你是不是看完了才走的?”   “啊?”易天展被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问话给问得一愣,思考了一会才问,“怎么了?我是看了,早饭时候看的。”   果然是这样,詹嘉玲立刻发了火,用力地把杂志往地板就是一丢,冲着电话那头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你还装什么装呢?你是不是又看到了她的消息所以才不舍得回家啊?你就这么犯贱这么想她?她早就不把你当一回事了我告诉你!你做梦吧你!”   “你说的什么跟什么?你再闹我挂电话了!有完没完,让着你你还得理不饶人了是吧?真当我没有脾气是不是!”易天展紧紧抓着手机,声音满是愠怒,他让着詹嘉玲,对方怎么还越发气焰嚣张了起来,对他这个丈夫何止是不客气,动辄便是一通骂,什么不要脸、贱人的话他都听了好多回。   “我说什么,我说我那个姐姐呀。”詹嘉玲抓着手机的手很紧,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   “又来了又来了,这又关嘉琪什么事情了?我们都离婚这么几年了,你还天天念叨着她,你够了啊!”易天展最受不了的就是詹嘉玲爱翻旧账这点,别的不说,这离婚后他的确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詹嘉琪,当初那些不好,分开之后也大多成了心头白月光了,只是他终究还是更喜欢万花丛中过的生活,倒是也不想回去当年那种两夫妻恩恩爱爱的日子,所以他几乎是没怎么想起来过嘉琪,可每次他就快要忘记的时候,詹嘉玲便非要翻起来再说一遍,还非得要他承认就是余情未了才肯罢休,要易天展忍无可忍。   詹嘉玲眼泪已经落了出来,冲着电话那头又是哭又是嚎的:“你到现在还护着她,你每次都说什么我想太多了,我现在才是你老婆,你现在是她的妹夫你知道吗!你是她妹夫!你还要念着她,我就知道,你早上什么话也没说,吃完早饭就直接走了……”   又和自己吃完早饭就走有什么关系,易天展揉着额头心里头很烦,这詹嘉玲天天闹脾气,一发火了一会说这个不想吃一会说那个不想吃,然后又抓着儿子使劲指桑骂槐,他哪能坐在那吃得下饭,这几个月来早就是一吃完就来上班了,怎么今天又被翻起来说。   电话那头的詹嘉玲依旧在哭:“我知道,你不就是看到杂志上采访詹嘉琪心里面又痒痒了吗?人家现在是百亿投资人了,是s城投资女王了,是国内金融界传奇人物了,你就看不上我了,你也不去想想,人家看得上你吗?人家心里头有你吗?你嫌弃我,我告诉你,易天展你身边也就我能和你呆一块了!”   什么?易天展听得一愣一愣地,大脑就像是一团浆糊,好半天才理清了线索,可这一理清他便更是一阵恍惚,这詹嘉琪、投资女王?都是哪跟哪啊?   他忍不住地便说:“你是不是最近怀孕把脑子怀坏了,你不如早点去睡觉,这别瞎给她带帽子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电话里传来的女声便像是狂暴了一样提高了音量:“怎么,你还和我装是吧?我们结婚多少年了,你还在装!”   易天展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对面那歇斯底里的高分贝尖叫声给震聋了,哪怕稍微把手机拉开距离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里头的那些女声,活像是开了公放,他忍无可忍直接把电话挂了,可电话才挂上,立刻第二个电话便再度进来,他丝毫没客气,直接挂掉,切到后台开了飞行模式,这才得到了一点消停。   他仰着身子瘫在办公室正中间的靠背椅上,此时的他也不知道大脑中在思考些什么,似乎经过了漫长的思考,他才伸出手再度拿过了手机,切到主界面时能看到未接来电的数字已经到了23,甚至还在增多中,他叹了叹气,点开了浏览器。   似乎思考了许久,他终于是郑重其事的在搜索框里头输入了“詹嘉琪”三个字,刚输完跳出来的关联搜索词就有好几个,什么天使投资人、百亿投资人……要易天展不由自主地抿住了嘴,也亏得现在互联网时代,什么消息都传播得快,更是不怎么讲究版权,明明是发布在杂志上的访谈,早就被各路媒体抹掉发表源发布了出来,而在搜索框前列的便是刊登在杂志上的那篇访谈“詹嘉琪:百亿风投公司的掌权人,她是投资界的传奇!”   易天展平时浏览东西的速度很快,可这回单单是看到那张置顶的照片,便要他忍不住看了许久许久。   照片是詹嘉琪坐在宽阔的办公室中,她背后是颇有些特色的艺术画,手上拿着钢笔,身上穿的是女式西装,曾经留到了腰部的长发现在已经剪到了齐耳,缺显得分外地干净利落,活生生一个女强人的模样,她看向镜头眼神明亮,丝毫没有上镜的尴尬和不自在。   这熟悉的神采,让易天展忍不住地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那是他初次和詹嘉琪相遇时,她从詹家的办公室里走出,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笑着同他说:“您好,易总,我是詹嘉琪,很高兴认识你,也希望未来我们会合作愉快。”那时的她神采照人,眼神中全是自信。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   易天展摇了摇头,摆脱了自己的那些恍惚情绪,对着网页一点一点地往下看了起来,认真到似乎想要把每一个字都镌刻在心中。   【她所操纵投资的荣光投资,在五年期间屡屡创造神话,无论是当初在众人不看好时果断入股的国内第一个vr设备,还是在教育行业大幅撤资时果断投入的一课app……一个又一个高回报项目,均证明了她的火眼金睛,五年来,她的名字在业内赫赫有名,可在公众面前,她却总是以詹小姐的代称出现,在金融经理人娱乐化的路上,她始终选择了保持自我,未做改变。】   【笔者辗转通过了多个渠道才联系到了詹小姐,本以为要说服她接受采访需要很多功夫,毕竟在多年来她一向是以神秘著称,可没想到这次刚发出邀请,就立刻得到了回应。】   【当笔者好奇地询问詹小姐出来接受采访的原因,她分外从容地笑着,她告诉笔者这一切是因为她的女儿即将懂事,她希望她的女儿能知道自己的妈妈分外优秀,值得她骄傲。】   【五年前,她刚离婚,带着女儿和妈妈居住在婚前购置的房产,那时的她对于自己告别了五年的事业有些彷徨,只是在家慢慢地调整自己,当时归国回来的学长,荣光投资的董事长向她抛出了橄榄枝,盛情邀请她参与项目,也许在当时,启用一个名不经传的新人作为资本雄厚的荣光投资副董事是件滑稽的事情,可詹小姐通过五年的成绩告诉所有人,她没有极限,只有无垠的未来。】   ……   【一直到了采访的最后,笔者忍不住向詹小姐提出了期盼,她作为一个全职妈妈重新进入社会生活的代表、同时也是一位非凡的女性投资人,具有特殊的身份,希望她能同杂志的读者们说些话,她很随和,欣然同意了。】   【“不要为自己的人生设置界限,相信自己的能力,不要低估自己的潜力,每当疲惫、怀疑自己时,想一想那些依赖、信任自己的眼神,重新打起精神,勇往直前。”】   【“那些让你走入低谷、让你怀疑自己、让你失去自己的人,请及时的舍弃、和他们告别,因为他们永远不能知道你的优秀、你的成绩,起码我就是如此,如果当初不是跌入谷底,我又怎么会有重新崛起的机会呢?如果不是有人终于给我自由,我想我永远不会重新回到这里,然后发现,原来我的确能做到一切。”】   ……   易天展愣愣地看着文章末尾的话,“让你走入低谷、让你怀疑自己、让你失去自己的人”,他只是咀嚼着这些话便忍不住在心里头生起火气来,难道他把詹嘉琪怎么了吗?他娶她,和她共建家庭,也给了她作为妻子的地位,还不足够吗?   可在愤怒之余他却又生出了许多的心虚,忍不住在脑海中浮现起的是曾经詹嘉琪对他说她想出去上班、想出去工作的事情,那时他不只是不同意,还和朋友说笑,说自己妻子不就是国内的普通本科毕业,就心比天高,这不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成天心思野得厉害。   现实却打了他一个大巴掌,对方还真不是心比天高,她的确能站得比谁都高,起码现在的她所在的荣光投资,名声连易天展都听过,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易家公司拍马不相及的了……   他神色颓然,感觉口中是一阵又一阵的苦涩味道,买椟还珠的故事他从小就听过,却没想到他却成了这个还珠人,最后还买了个……他看向此时已经变成40的未接来电,再度冷笑了两声,他买的这破东西,只能算得上泥沙了吧?   后悔吗?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只是看着功成名就的妻子,心里忍不住不忿,明明对方离开他,应该是憔悴、无处可去才对,怎么会越来越好了呢?反倒是他,过得根本没有他想的幸福。   ……   詹嘉玲的肚子已经挺大,她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电话,明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接,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若不是今天儿子已经被送去了易家老家,她肯定会忍不住冲儿子发火出气,毕竟她每次只要是看到儿子的脸就忍不住火冒三丈,她可是生了儿子,却为什么没有得到她应得的待遇呢?这一切明明就不该是这样的。   她脸上的神情全是恨意,可她却毫无半点办法,毕竟现在对于她来说易天展就像是救命的稻草一样,只要她一松开便无处藏身,她当初使出百般手段,易天展都不肯娶她,若不是最后运气好,直接怀了孕,恐怕她都不能嫁入易家。   只是……想到了詹家那头的事情,詹嘉玲便更是恨得牙痒,当初詹嘉豪还真是不太留情,直接表示出了上进的心态,被爸爸捧着直接一进公司就空降做副总,把她手头的那些活全接了过去,而爸爸也没客气,只说他很快要和天展结婚,就要她回家好好“休养”,其实詹嘉玲心里头清楚,爸爸不过就是看到了嘉豪肯顶起家里的公司,便捧着他,事事顺着他以他为主罢了。   可越是想到詹嘉豪,她便越是一肚子火,她真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有个见天了做慈善的弟弟,詹嘉豪还真的搞起来光明磊落那一套,在她还没嫁给易天展前,詹嘉豪便已经从爸爸手中接手过了公司,他原本那些爱玩的个性在当年那事情发生后全部被抹得一干二净,只是用心地经营起了公司。   本以为詹嘉豪当年那些话只是放狠话,威胁她,可詹嘉玲万万没想到的是,打小挺好欺负的弟弟这回是铁了心,继承公司后,他除了拿董事长职位那一个月几万的固定公司,公司里的那些股份分红居然直接给易阮阮那孩子办了个教育基金,定时就打进去,自己一分钱不肯留,就连那连买个表、买个包都不够的公司,詹嘉豪居然还以她的名义捐了一半出去,只说为她这个亲姐姐赎罪。   这些事情一条条差点没把詹嘉玲气死,她实在不明白,她何罪之有,不就是想过点好日子?人要往上爬总是要踩在别人身上才爬得更快,这人追逐利益难道不是天性吗?还用得着詹嘉豪来替她赎罪?与其赎罪,还不如把这些钱拿来给她花费,可不管她怎么哭穷,詹嘉豪竟然愣是一分钱不肯掏出来,只说她现在已经衣食无忧,要好好地反省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她何至于忍到今天,受了易天展这么多委屈?   想到这詹嘉玲已经落下了泪,感觉满肚子酸涩,分外难忍,而那疯狂往易天展那拨打电话的手指停了下来,思索了半天,向詹嘉豪那打去了电话。   “……什么事?”电话很快就接通,可传来的却是詹嘉豪毫不热情的声音,要詹嘉玲再度皱住了眉头,她就不信换成詹嘉琪,对方会来这一套,每回想到这她就恨得牙牙痒,她总是在抢,可却不能什么都抢到。   “我……”詹嘉玲对着电话哭了起来,只是这几年的歇斯底里早让她当初那点儿梨花带雨的功夫没了个精光,只能对着电话声音颤抖,“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易天展他不是人!”   詹嘉豪一看到是嘉玲的电话,便赶忙走到了外头,小心翼翼地在阳台接听着电话,屋子里头的阮阮正在乖巧的写着作业,阮阮今年刚上小学,现在小学生补习班可多,他时不时地就担心自家宝贝外甥女被累坏,每天下了班如果有空他就会过来,也能让妈妈休息一下,否则现在照顾孩子也是个辛苦事,尤其是辅导作业。   “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这样了……当年你就该知道。”他没忍住,直接脱口而出,每回他同詹嘉玲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可对方听了便会立刻跳脚。   詹嘉玲一听这话火就起来了:“我凭什么该知道?你是不是又要说我这是报应!说我这是活该!我就知道你见不得我好,你心里不就只有你的宝贝嘉琪姐吗!我这个亲姐姐就像是狗屎一样!”她一说起话来便不太客气。   “你小声点,我不是这个意思。”詹嘉豪赶忙捂住话筒,又把只留了一条缝的门关了一点,生怕吵到里面在写作业的外甥女,冲着电话无奈地便说,“我当年就劝过你,你有没有想过易天展会这样伤害嘉琪姐,他也不会对你好的,出轨从来没有一次,只有无数次……”   说着他声音有些沉重:“而且我确实认为,抢来的幸福,不会幸福。”哪怕知道听到这话的詹嘉玲会跳脚,他还是说了出来,嘉玲是他的亲生姐姐,他这么些年来不只是在为自己赎罪,也是在为姐姐赎罪,他不信因果轮回,不信来生,可他信这好人终究会有好报。   妈妈和嘉琪姐人这么好,这么善良,一定会过得好的,如果真的有不顺利,那就应该要应到他这种人的身上,不过幸运的是,自从和易天展离了婚,嘉琪姐的生活便越来越顺利,而妈妈现在更是发展出画画的爱好,前几天还开了个个人小型画展,詹嘉豪本来还特地找了人来捧场,到了场才发觉根本是满场爆满,完全不需要作假。   这一切,他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可嘉玲姐那头……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用尽心机而变得幸福。   詹嘉豪冲着电话那头继续说:“嘉玲姐,很多事情我当年也和你说过了,一直到今天我依旧是这么坚持着的,我有手有脚,这么些年来也有点儿存款,就算以后从詹家离开了,我也能养活自己,也能照顾你和外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开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这是我作为弟弟的承诺,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詹嘉玲冲着电话那头咬牙切齿:“那些股份分红这么多,你就不能拿一些来给我用,这些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都是爸爸的孩子,我们都有份!你凭什么全部给詹嘉琪!你如果真把我当姐姐,你就把钱给我,我有了钱,易天展就不敢欺负我!”   詹嘉豪听着电话那头姐姐抓狂的声音,心里头有些悲哀,哪怕过了这么些年,遇到了那么多事情,姐姐依旧不会改,也不想改:“不可能的,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些钱是嘉琪姐和妈妈的。”   他声音严肃了起来,收敛起了刚刚的情绪:“如果真的要从继承权来说,爸爸把这些东西给了我,自然是把分配的权利放在了我的手中,我想要给嘉琪姐,是我的自由。如果从私情来说,我从小到大,就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我知道我的出生让姐姐、让妈妈都感到痛苦,我不能弥补当年她们遭遇的痛苦,可我愿意付出我所能付出的,哪怕这一切不能改变什么……”   “而身为弟弟,我只能给你作为弟弟的守护,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累了,真的想要离开易家,我愿意照顾你,可这些照顾绝对不能影响到嘉琪姐……姐,一直到今天,我依旧没有办法说出祝福,你是我的姐姐,可我真的接受不了,明明我们的出生伤害了别人,你却还要延续这样的事情,再度去破坏、再度去伤害……”   詹嘉豪看见里面阮阮已经做完作业,放下了笔伸着懒腰,便也在电话那做了个收尾,这五年来他和嘉玲已经吵了无数次,每次都没个结果,哪怕再说下去,对方恐怕也不会听:“姐,我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这样了,有什么事情你要告诉我,只要不违背我的心,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绝对不会推辞。”   话一说完他便果断地挂了电话,径直地走到了屋子里,也许他做的这些在嘉玲姐来不太公平,甚至是胳膊肘往外拐,可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堂堂正正地面对着自己,就当他是个没良心的弟弟,当他自私吧。   “嘟……”詹嘉玲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忙音,脸上的眼泪更是斑驳,她的手颓然地放下,眼神一片恍惚。   她想起当年詹嘉琪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脸,想起对方的那句话:“詹嘉玲,你真可怜。”,就像反复循环播放一样,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她一直到今天依旧接受不了嘉豪莫名其妙的赎罪观念,可她也渐渐地发觉她一直以来的坚持、认知全是错误。   她曾经恨她的亲生妈妈,只觉得对方是不肯拼不肯抢才落得这个下场,既然都破坏了为什么不破坏个彻底,倒是要他们孩子吃了苦果,否则她就是詹家名正言顺的二小姐了。可她明明已经拼了命地去抢,也已经登堂入室,大家都叫她一声易夫人,哪怕背地里有风言风语也绝对不敢当着她面说,她的孩子可不像是易阮阮一样成了个没爸爸的孩子,一出生便是易家的小少爷……可她为什么过得一点也不幸福。   眼泪似乎哭干了一样,她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精致繁琐的水晶灯,上头明亮的光映照在眼中让眼前似乎一片模糊,脸上的泪痕都干了,要她只是做做表情就会扯动脸皮。   她明明是赢了,却为什么比输了还要痛苦? 第138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九)(完)   阳光正好, 已经照得整个屋子暖洋洋了起来,易阮阮坐在沙发上正收拾着自己的小书包, 无奈地冲着外婆耸了耸肩膀。   单静秋看向正开着微信同下属不断发着语音的詹嘉琪,忍不住地就拿手指头往对方头上就是一敲:“嘉琪, 这都是休息日了,你还一直忙工作,你看阮阮, 她多难过啊。”明明刚刚脸上还阳光密布的阮阮, 一接收到来自外婆的信号,便用最快速度把脸这么一耷拉, 配合地做出不开心的表情。   “我错了我错了, 妈妈再也不敢了!”詹嘉琪立刻举手投降,放下手机三下五除二把盘子里单静秋一大早去买的小笼包给吃了个干净。   事实上这几年来詹嘉琪虽然在荣光投资风生水起,可她依旧更为看重女儿的成长教学,每天晚上哪怕是有应酬也绝对不会超过九点回家,每天晚上准时地给阮阮送上一个香吻, 同她说说故事。   更别说休息日了, 每逢有空一定会和单静秋一起带着阮阮满城市乱跑, 什么放风筝、动物园、水族馆、野炊……全干了个遍, 哪怕是她没空的时候,也有单静秋和詹嘉豪轮着来照顾, 阮阮打小便在家里人的千娇万宠中长大。   而这让阮阮在无忧无虑中长大,在她五岁多的时候,阮阮初见娇气倾向, 单静秋便立刻组织了家庭谈话,好好地修正了下教育方向,这粗细并用,要阮阮顺利的健康成长,已经出落成个懂事可爱的小姑娘。   一直到了这两年,阮阮上了小学,在学校的时间长了,休息日也常去上培训班、兴趣班,日程安排得比妈妈还要满当,若是詹嘉琪想要带着阮阮出门玩一会都得事先预约一番,否则大忙人阮阮还安排不出来时间呢!詹嘉琪这才渐渐地将生活的重心移动了大半在工作上,像是这样在餐桌上聊工作,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   若是平常,单静秋可不会打扰女儿忙工作,只会带着阮阮到旁边玩、或者是看会书,可今天不一样,早在上个礼拜,单静秋就已经提前帮阮阮同钢琴班的老师请了假,特地帮阮阮空出这点时间。   因为……   “妈,我带阮阮出发了呀?”詹嘉琪有些踌躇,看向单静秋眼神有些迷糊,这几年来她分外地依赖妈妈,明明在外头是个十足女强人,可回家便恨不得什么事都蹭在妈妈身边。   单静秋使劲摆着手:“快走快走,你当你老妈不要休息的呀!难得你和阮阮都不在,我可是要好好地去画廊画画的,可快别影响我了!”她逗趣地说着,她虽然有自己的画画事业,不过倒是不太需要专门的时间,毕竟阮阮也懂事,平常一看到外婆在画画绝对不会打扰,可今天她是一定要把磨磨蹭蹭不好意思出门的女儿准时地赶出去。   听了妈妈这话,詹嘉琪只得乖乖地拉着阮阮出门,只是这才要走出门,心脏便扑腾扑腾跳个不停,颇有些慌张,因此也没有发现吧蹦蹦哒哒跟在她身边的阮阮趁她没注意已经同单静秋眨了眨眼,还敬了个军礼,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   这是因为在詹嘉琪不知道的时候,单静秋早给了阮阮一个神秘的人物。   她们坐着电梯很快下了头,才出门便看到门外已经停放着一辆熟悉的车,车里头坐着两母女都分外熟悉的人,正是宁晋荣,他难得换下了西装,穿着一身休闲衣服,一看到两人出现,立马下车,绕到了前头,把前后车门打开,做了个鞠躬邀请进入的手势。   “宁叔叔,生日快乐!”阮阮一看到宁晋荣出现立刻笑得不见眼睛,松开妈妈的手蹦蹦哒哒地便冲到了宁晋荣的面前,习惯地伸出了手,只等着来自宁叔叔的拥抱。   宁晋荣和阮阮早有默契,直接把她报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逗得这小姑娘咯咯直笑然后将她送到了后排的专门座位上,座位上头摆着宁晋荣特地买的小蛋糕,阮阮也已经熟练地从旁边的收纳袋里拿出了小小的塑料叉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学长,生日快乐。”詹嘉琪低着头有些踌躇,走到宁晋荣面前说了声生日快乐,然后将生日礼物放到了他的手中,没有和他多说话,脸上已经染了红色,直接上了车。   詹嘉琪不是傻瓜,宁晋荣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也有属于她的迟疑。   她能从后视镜里看见笑得开心的阮阮,每次只要看到阮阮笑得开心,她这个做妈的便也止不住笑,这些年来阮阮甚至比大人还要懂事,一次也没有问过爸爸去哪了这样的问题,当然詹嘉琪心里也有猜测,妈妈应该是私下同阮阮说了什么,生怕要她难过,阮阮越是懂事,她这个做妈的便是越忍不住愧疚。   事实上这些年来,她的心也并不是如同古井般毫无波动,在事业渐渐稳固后,她终于是看到了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的学长,可……   她不自觉地有些出神,抿了抿唇,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有没有充足的准备进入另一段婚姻,更是恐惧担心自己由于有了爱情,忽略了阮阮,每次想到这些,她渐渐有些动摇的心便会瞬间被全副武装,重新被拉扯回最初的样子。   她拒绝过宁晋荣很多次,不管是从一开始的暗示到后来的明示,向来聪明的学长却总是装傻一样假装没有听到,风雨无阻地照顾着她,甚至连阮阮一并照顾。   “到了。”宁晋荣的车开得很稳当,由于詹嘉琪一直在想事情,总觉得好像一眨眼就到了目的地,只是看着周围的场景,她忍不住地有点懵,愣愣地看向身边的学长。   “跟着我来吧!”宁晋荣直接下了车把阮阮一下抱了起来,嘴角带着笑,丝毫没有当年冷漠的样子,引着詹嘉琪一路走去。   詹嘉琪忍不住地左顾右盼,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又陌生又熟悉。   这是s城大学,她和宁晋荣都是从这毕业的,只是十几年过去了,校园里的变化也很大。   宁晋荣带着詹嘉琪一路往上走,越过了斜坡便到了学校的复兴楼,这栋十几年前专门给学生社团使用的楼现在已经变成了全天候开放的自习楼,学生社团们早就到了新建的大楼进行社团活动。   詹嘉琪猜到了宁晋荣要带她去哪里,顺着楼梯往上走,一直走到三楼,向左拐走廊尽头的那间梯形教室,便是那时候她和学长时常租用来做方案用的教室,那时还有一些社团里的其他同学,大家都一起在这进行讨论,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挥洒汗水的青春。   宁晋荣很高,腿也长,步子很大,很快便到了教室门口,掏出了他事先借好的钥匙,教室里头他托付认识的老师事先帮忙打扫了,所以倒是一尘不染,有些折叠椅已经坏了,不过前排的几张还算可以使用,宁晋荣将阮阮放在了前排中间,以前那个位置是宁晋荣自己最爱做的,然后拉着詹嘉琪做到了曾经她总做的那个位置。   哪怕是当年出国面试、或者是后来竞争董事……宁晋荣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紧张地站在了讲台的中间,开始播放了他熬了一礼拜夜晚做的幻灯片。   幻灯片一帧一帧地过去,里头全是詹嘉琪大学时候的照片,一张一张地闪过,让呆呆看着屏幕的詹嘉琪眼眶有点湿,好像自己一晃眼就回到了从前。   “嘉琪,当年你进入这间教室的时候,我在想是哪里来的小姑娘这么虎,这么自信,好像我们都比不过你一样。”宁晋荣开了口嗓子便有些紧巴巴的,可只要看到詹嘉琪脑中的话便一句又一句的顺下去,“那时候他们都说我是个特别装的人,的确是这样的,我老觉得我在商业方面有无与伦比的天赋,一直到遇见了你,我终于明白棋逢对手的滋味有多么美妙,多么神奇。”   “……当我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很想带你走,那时候我自以为我是欣赏人才,见不得你被淹没,可我却没有认识到我自己的心。”   宁晋荣苦笑了笑,也许当初他能及时地认清自己的心,一切就不会来得这样晚:“出国的几年,我几乎没有超过一个月的时间不去打听你,听见你过得好,我就开心,听见你过得不好,我就生气……我真的很高兴,我选择了回国,也和你再次相遇。”   “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你有多优秀,有多好,当然,单阿姨除外。”宁晋荣开了个玩笑,试图调整一下自己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我现在想和你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叫宁晋荣,我的一切信息你都知道,不过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性别男,至今单身,坚持丁克主义,不喜欢别人……”他忽然笑了,“我只喜欢你。”   台下的詹嘉琪已经是有些害羞地捂住脸,她说不出她心里的心情是什么,她几乎不敢看阮阮的脸。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要在我生日的这天,非常正式的请求你,给予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我还有很长的时间,我愿意等,我也愿意努力,只是希望你可以向我稍微的,敞开心扉。”宁晋荣说得正式,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詹嘉琪,神色不安。   詹嘉琪干巴巴地开了口:“我现在想要好好工作……”   “我知道。”宁晋荣立刻接过了话题,“从我们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优秀,只要你想,我会永远支持你的事业,再说……”   宁晋荣笑了,只要在詹嘉琪的面前他才总是这么放松:“更何况你是这样的一个投资界天才、投资界神话,如果阻碍了你的发展,我估计会被人骂死的。”   原本心还紧紧的詹嘉琪忍不住扑哧一笑,可又板起了脸,看向了宁晋荣:“我还是觉得,不太好,学长,你值得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宁晋荣皱着眉,“我想,什么对我最好,什么是更好的,应该是我来决定,而不是你,在我心里,你从头到尾,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你。”   詹嘉琪感觉自己已经能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她没作声,看向眼前的学长,只是沉默,内心似乎在进行着漫长的割据。   宁晋荣伸出手,在幻灯片上又点了两下,忽然出现了视频。   “姐,你听得到吗?”视频里出现的赫然是詹嘉豪,他面对镜头有些不自在,好半天才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姐你知道吗?从小到大,如果不是有你的存在,我都不知道我会长成什么样子,明明我是……可你却选择了接纳我,当你向我伸出手的时候,不怕你笑,我觉得你身上好像发着光,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地守护你,可是我太笨了吧,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你,照顾你,甚至你受了伤,我也没办法替你好好地教训对方一顿……”他苦笑着低了头。   如果詹嘉豪在她的面前,她应当会给他一个拥抱,事实上这些年来他像是个夹缝饼干,多难做人,她心里头清清楚楚,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接受着这孩子小心翼翼笨拙地付出,只希望这些付出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詹嘉豪抬起了头,神情真挚:“姐,你真的很优秀也很棒,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在报纸里出现的时候,我恨不得转发到所有认识的人那,告诉别人我的姐姐有多棒……而这么优秀的你,没有什么是你配不上的!你值得所有的幸福,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屏幕上切换到黑屏,詹嘉琪刚叹了口气却发觉上头再度出现了一个身影,是妈妈。   “嘉琪,妈妈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她看向不知道是何处,深深地叹了口气,“妈妈到今天依旧记得,当初你说你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幸福、什么才是幸福的模样,也是那样的你,让妈妈自责,努力去改。时间渐渐地过去,我们和当初比起来都往前走了许多,妈妈也希望,你能走出来,能幸福。”   “嘉琪,妈妈希望你能幸福,妈妈也觉得你应该要拥有幸福。”镜头里的单静秋温柔地看了过来。   詹嘉琪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看向了上头的妈妈,半天没有说话。   “咳咳。”忽然传来的咳嗽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发觉到阮阮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认真地看向了她,“妈妈,轮到我了哦。”   詹嘉琪有些发愣,可阮阮已经认真地说了起来:“妈妈,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为了我特别的辛苦、特别的努力,我以前一直和自己说,我要等长大了好好地保护妈妈……可我现在舍不得妈妈等那么久了,如果有人能好好地保护你,那我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阮阮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詹嘉琪的身前,用力地抱住了她,往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凑到她耳边认真地说:“妈妈,阮阮也希望你会幸福。”   詹嘉琪不知道在何时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得厉害,她看向身后依旧满是不安的宁晋荣,忍不住哭着哭着就笑了,她忽然不太害怕。   “我……”宁晋荣一看到詹嘉琪哭了便手足无措了起来,忙递过来纸张,在旁边像是个被罚站了的小学生不敢说话。   詹嘉琪被他的举措一下逗笑,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伸出手招了招他,然后再对方把头低下来凑近的时候将对方揽了过来,三个人抱在了一起,她冲着宁晋荣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好。”   宁晋荣先是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明白了这个好的意思,忍不住便露出了傻笑,然后飞快地念叨起了他打了八百遍的腹稿:“你想要工作我全力支持,我喜欢阮阮有她就行,你叫我往左我绝不往右……”他轻轻地把头靠在了詹嘉琪的头上,“我只要有你,就什么都行。”   幻灯片上头不知道何时已经跳到了当年两人一起登上领奖台领奖的照片,照片上头两人一起高举着奖杯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   一直到了很多年后,s城中依旧有一场世纪婚礼要人们津津乐道,那场婚礼直接包场了s城最大的酒店,从底楼包到了顶楼,听说就连男女方的亲朋若是想要来的都会一并报销交通住宿费用。   而这场婚礼便是宁晋荣和詹嘉琪的婚礼。   当年在婚礼的请帖开始往外发送的时候,一度有心里嫉恨的人在私底下偷偷地讨论,直说这詹嘉琪是个二婚带女儿的配不上宁晋荣,还说些宁晋荣迟早出轨,以后没儿子看要如何是好之类的话。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宁晋荣在婚礼现场直接念了几千字的小作文,把自己的新娘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而坐在台下的人们,这才知道宁晋荣从大学开始单身,便是为了等待新娘的来到。   只不过他们不信邪,还是忍不住在私底下说这没准都是为了面子糊弄糊弄,可两人才结婚没多久,宁晋荣便辞去了宁氏集团总裁的位置,专心陪着詹嘉琪做投资,好好地照顾起了易阮阮,不仅是没有出轨,甚至还时常被人碰见他在外头等待妻子下班回家,一开始还有人觉得他只不过是演技太过逼真,可到了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人是真的爱她的妻子爱的深沉。   他们甚至在后来没有再生过孩子,听说才刚结婚,宁晋荣便立了遗嘱,甚至将财产的大半预先转移到了易阮阮的名下,丝毫不考虑后路,让人一度以为他是中了蛊,可无论是谁提起这事,他都表示他是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而詹嘉琪更是直接带着荣光投资在国内外闯出了名气,直接她看中的项目基本无一失手,荣光投资的体量直接往上飞速拔高   就连詹嘉琪的母亲单静秋,也在后来成为了赫赫有名的画家,一副画便能引来无数艺术界、政商界的关注。   到了后来,人们便转了风头,渐渐地说这宁晋荣是发觉了自己妻子的厉害,生怕妻子跑了才死命看着。   不过任凭外人风向转来转去,这两夫妻的日子却还是照常过,他们的甜蜜哪里需要同外人分说呢?   至于易天展,早就成了s城的笑话,且不说易家在他的经营下日薄西山,最后直接被董事会投票撤职,只留下股票分红权,就说他好几次被妻子抓奸上门,甚至两人直接在某会所当场打到让人报警直接拘留就已经足够难堪。   人们直说他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又说这詹嘉玲是好好的大腿不报,毫无眼光地去寻了个烂虾,丝毫没有她姐姐的风范,均是摇头叹息。   原本的四大家族也终于是倒了一家,只剩下宁、詹、单家。   詹家在詹嘉豪的经营下蒸蒸日上,不过家族企业发展很快,他个人却一次都没有上过财富榜,只因为他的财产不是捐了出去,便是放到了易阮阮的成长基金里头,他一直到中年也没有结婚,单静秋并嘉琪劝过他好几次,全都没用,詹嘉豪只是坚持有阮阮便足够,甚至早就规划好了以后退休了要到加勒比海度假的事情。   当然,这事情詹浩宇自是忍不了,可他哪有什么办法?他手上只留下一点股份,就靠吃着分红风花雪月,习惯了奢侈的他根本没法少花钱,单单是吃喝奢侈,就能花个精光,等年纪越来越大,便觉得越发地寂寞,可膝下的儿女们愿意做基本的照顾,也肯请护工保姆,却没有人愿意陪伴在他身边,他听说单静秋过得很精彩,甚至还在电视上看到过对方,可他有的只是一个永远也拨通不了的电话。   他曾经关于子嗣最大的执念也被詹嘉豪毁了个精光,任他怎么又打又骂都无济于事,毕竟詹嘉豪翅膀硬了,哪里还肯听父亲的话。   一直到老去,詹浩宇守在那空荡荡的房子里,虽然还有着点钱,却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所有,唯一一个为了钱还肯偶尔上门看看他的嘉玲,每次上门不到半小时就得扯着嗓门开始同电话那头的丈夫骂得有来有往的,就差没有当场来一出大打出手了,闹得他头昏眼花。   他这一辈子,拥有过钱,拥有过女人,也拥有过两女一子,可到了老了的时候,却发现,他这辈子,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写完了!真的是快哭了啦!   你们不知道我这两天有多倒霉,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我感冒迟迟不好,昨天凌晨开始过敏,然后昨天早上上班直接摔了一跤现在两个脚都疼得不行行的qaq,真的是浑身是伤的残疾人本人了!   终于可以准备新世界了!太开心了!旋转跳跃地平线!      ↓以下是关于这个故事的废话↓   事实上这个故事呢,我是很有野心的,一开始就是打算设置各种各样不同的角色,但是我也想了一下,可能我以为很复杂的角色我没能好好的表达出来啦!然后接下来是回答读者问题的时间。   1、为什么不分财产?   首先,他们没有什么夫妻共同财产,大家要注意到的是,其实这种大家族一般也就是走分红,房子什么的都是婚前置办的,没有那么多的婚内财产,如果要分钱又要扯皮好半天,我看过很多现实中如果是女方发觉男方出轨的,都会想马上离开,因为犯恶心,再加上还有阮阮在,我就理所应当的设置了没要财产直接离开……不过好像不太符合大家的预期。   2、上辈子为什么那么惨?   其实在上辈子的故事里头,后来成为复仇女王归来的嘉琪是得到了嘉豪的部分帮助的,只是上辈子闹得太难看,嘉豪没有出场的机会,阮阮就已经没了。   3、他们后不后悔?   事实上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老实说,不后悔。他们更多的是痛苦,挣扎,他们不会悔改的,他们注定是这样的人,就像是嘉豪一直想要赎罪一样,嘉玲绝对不会觉得她有罪,易天展也只会觉得他应该要拜托詹嘉玲潇潇洒洒过日子。当然后面的人生他们都过得非常痛苦。   4、关于作者的想法   大家可以骂我,只要写不好肯定都是阿花的错,不要互相吵架啊,其实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希望是我写完故事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每个人都像复制黏贴一样一模一样嘛!有的人觉得这样好有的人觉得这样好不是很正常吗?可以讨论不要吵架呀!我最爱你们啦! 第139章 金手指不见以后(一)   这辈子的单静秋分外长寿, 一直到她临终时,她已经是享誉海内外的知名画家, 她作为一个中年半道出家的普通女性,在绘画界占据了很高的地位, 为数不多的几幅流传在市场上的画作均拍卖出了高作,不过等她到了晚年,除了每年的自画像和全家福外已经甚少动笔, 外界千金难求一画。   而她的女儿詹嘉琪同样是在金融界呼风唤雨的传奇人物, 她管理的荣光投资在后来逐渐转型成为了国内赫赫有名的巨型集团,旗下公司无数, 涉及产业数不胜数, 堪称国内龙头企业。   女婿宁晋荣则隐在幕后,选择了在家里做操盘手,平日里更多的时间花在了照顾嘉琪的身体,关照单静秋、照顾阮阮上,虽然他悄无声息地积累了巨大的财富, 可外界都不知道股市里头呼风唤雨的荣先生正是宁晋荣, 还有人以为他是傍着金融天才的小白脸, 不过宁晋荣可丝毫不想解释, 他恨不得全天下都觉得詹嘉琪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哪怕单静秋和詹嘉琪啼笑皆非地想为他说说话, 都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小孙女易阮阮则是在爱里长大,长辈们一直担忧她会在长大过程中由于“两个爸爸”陷入纠结情绪,可幸运的是, 也许是众人足够关注,她倒是没有出什么问题,对待易天展的态度就像是普通亲人,除了逢年过节外再无联系,而和宁晋荣之间则比亲父女还要亲,好几回詹嘉琪由于女儿调皮想要给她点小惩罚,阮阮便会飞速地躲到宁晋荣身后,要詹嘉琪只能无奈地败退,最后出动压箱底的王牌单静秋来整治下调皮捣蛋的阮阮。   长大的阮阮同时收到了詹嘉豪经营多年的庞大信托基金和来自父母的财产,她热衷于慈善,由于她的人生经历,虽然她是“幸运”的那一个,却依旧对曾经也许会降临在她头上的人生难以忘怀。   她选择成立了一个专门为妇女儿童提供法律援助、工作机会、金钱帮助的慈善基金会,并和国内的妇联达成合作,在很长的时间里,改变了许多走投无路的家庭的命运。   离世前不久,单静秋才刚出席了曾孙女的周岁宴,她闭上双眼时,对这辈子已经没有留恋,她也深信,她的子孙们,一定能过得更好。   “任务一:让女儿詹嘉琪幸福,已完成。   任务二:不再让外孙女易阮阮出事,已完成。”   在机械音再度响起时,单静秋颇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个世界的前半段可以说是跌宕起伏,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而接下来……   “好久不见,我最亲爱的宿主~”008欠揍的声音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它连声音都跟着上下起伏了一般,颇有点贱贱的气场,“我想你一定很想我了吧!”   “呵!”单静秋冷冷地一笑,懒得搭理日常压榨劳动力的008,对对方好声好气就代表着纵容008搞事情。   “你是不是很期待接下来的世界是什么呀?”008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让单静秋感觉好像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个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小人,正在挥舞着手绢不断地喊着“来问我呀!来问我呀!”,活像个古装电视剧里在门口招揽客人的老鸨。   单静秋一点也不感兴趣:“不!一点也不期待,请你千万不要告诉我。”   单静秋的回答似乎出乎了008的欲望,他那机械音不知怎地忽然听出了低落的情绪:“原来你不想知道啊……”   她才刚忍不住想笑,却在008飞速发出的声音中脸色越来越僵:“既然你不期待我就不和你解释了,现在我就送你去,亲爱的宿主,下!次!再!会!”   就好像被敲了闷棍一样后脑勺一疼,单静秋只感觉眼睛一张一黑,看见的又是那分外熟悉的黑暗空间,而里头飘荡着的妇人灵魂已经等待她许久,一看到她出现便立即就飘了过来。   可以,008,你行的!单静秋在心里头恨恨地一咬牙,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不过面对着那突然出现的灵魂,她还是努力放松了神情,温柔地看了过去:“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那灵魂的眼神里全写着迷惘,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三魂丢了七魄,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对她说:“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   当单静秋睁开眼时,这具身体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外头的阳光正好,餐厅墙边挂着的时钟上头显示着下午三点,而电视里正在播报着老套的狗血电视剧,里头神情有些撕心裂肺的男女主角正在吵得眼泪不停,不断地喊着什么“你无理取闹”之类的话语。   她能感觉到身体底下压着手机的形状,由于压在上面睡了挺久,就连腰都跟着发起了疼,她刚伸出手摸到手机,一拿起来还没看,手机已经开始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手机亮起的屏幕上“弟妹”两个字赫然在上面,单静秋刚选择了接听,那头就传来了有几分怯弱的女声。   “喂,大姐,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单静秋知道,电话那头的是原身弟弟单正国的妻子李秀荣,她打电话来估计还是为了那件事。   李秀荣坐在家里的餐桌旁,此时她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正开着外放,旁边的丈夫正翘首以待地将目光锁定在手机上头,而儿子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抬不起头来。   她生平不爱求人,可是目前情况就是这样,她还算是平时里和大姐聊得多,丈夫说话那硬巴巴的口气,指望他求人不如指望自己!   她终于还是对着电话那头开了口:“姐,我之前不是和你说借钱那事情吗?不知道你帮我问得怎么样了?方不方便……尽快能先借点给我们呀?”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忙压下内心的急切,把态度放得更低,“姐……我知道你们那边也不容易,我给芹芹打了电话,她没接,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问一问?”   “我尽快和芹芹联系,联系了我再告诉你。”单静秋倒是没生气,她知道对面李秀荣的急切,原身的弟弟当初没怎么读书,只是个工人,讨的老婆李秀荣也和他一样,两人这么些年来千辛万苦才攒下了点钱,在城里刚置办了小套房,单单是这首付就把俩夫妻多年的积蓄给压榨得一干二净。   可这两老实小夫妻哪里会预料得到,明明和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没用,儿子在学校里就谈了两年的女友竟是怀了孕!这下还能怎么办,只能趁着肚子还没到大起来尽快结婚,毕竟奉子成婚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幸运的是女方家倒不是什么卖女儿的人,虽然家境两方是彼此彼此,可对方丝毫没打算要彩礼,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男方家可以置办辆小车,因为在s城里,没车就代表着小两口上班要天天挤地铁,上班高峰期的s城地铁堪比炼狱,他们是忧心如焚,生怕向来瘦弱的女儿受了累,女方家里也没有多少积蓄,按照风俗喜宴是一定要办的,对方只能出得起置办喜宴的钱,没办法再支持小两口,便只能把压力转移到了单正国和李秀荣这头。   可这刚因为首付把钱给花光的小两口哪有哪里能生得出来钱,身边的工友也差不多到了给子女筹备婚事的年纪,大家都是紧紧巴巴,他们思前想后只得找到单静秋这,毕竟女方家都仁至义尽到了这地步,他们也不能搞出个给儿子讨老婆一点钱不出的事情,眼见现在未来儿媳还渐渐地要显怀,两夫妻已经是急得嘴上都起了溃疡。   “好好好,谢谢你了!大姐,我真的是太谢谢你了,你帮我好好地问一问!”李秀荣冲着电话是千感谢万感谢,恭恭敬敬地挂了电话,不敢再催。   挂断电话的李秀荣狠狠地打了儿子一下,埋怨得厉害:“你说你,整的这些都是什么事情呢!”然后看着儿子耷拉下来的脑袋一阵发晕。   还不都是穷害的!   ……   “温芹芹(50)”单静秋看着手机上红色的字样,沉默了一会,事实上李秀荣不知道的是,就连单静秋也已经整整两天没能联系到自己的女儿了,怎么打电话过去那头都是无人接听,原身是微信也发了、电话也打了,若不是知道女儿是成年人了不敢过于紧逼,她都已经打到了女儿的亲朋、男友那头去。   单静秋还是选择了再次拨打手机里的那个电话,电话里头不断地传出来有规律的“嘟嘟”声音,要单静秋的心越来越沉,这和原身之前打的电话一模一样,永远是没有回音。   可就在她刚打算按断电话的时候,那即将变得急促的嘟嘟声却戛然而止,电话里传出了一个异常沙哑的女声。   “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第140章 金手指不见以后(二)   “我……”单静秋的手用力地抓在手机上, 如果给她一扇任意门,她恨不得能现在就越过手机去看看那头芹芹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电话那头传来的温芹芹的声音, 那沙哑程度活像是生了病或是用嗓子用得过分了,她忙追问, “芹芹,你这两天怎么都没有回消息,你知道吗?你要妈妈担心死了!你不和妈妈联系妈妈会担心你出事的……”   单静秋的话还没说完, 话筒那边的温芹芹就开了口:“妈, 没事,我这两天出门旅游呢!手机经常静音放在身上, 等回到房间又挺累了, 这才没有接电话,你别担心。”她试着安慰那头有些担心的妈妈,只是不假思索说出的这些话,不自觉地便泄露了她的谎言。   还不等妈妈接话,温芹芹便继续往下说:“妈, 我有看到你给我打的那些电话, 舅妈也给我打了电话, 我都瞧见了的, 你放心。你们要说的是不是你之前和我发微信说的那事情?我等会把钱转给你,你再帮忙转给舅妈就行……”   “芹芹, 你那头钱真的宽绰吗?咱们都是要量力而行……”单静秋冲着电话那头就唠唠叨叨了起来,然后话音一转,又念叨到了温芹芹的身体上去:“芹芹, 刚刚你一接听电话可把妈妈给吓了一跳,怎么声音这么哑呢?喉咙疼不疼呀?别是感冒了,你在外面旅游什么时候回来,妈想你了……”   “够了!”电话那边忽然传来温芹芹压抑不住的声音,微微抬高的音调已经泄露出她心中的那份失控情绪。   可才没一会,单静秋便听到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温芹芹的声调恢复如常:“我没事,我说了我没事,我不会骗你的,我现在有事情要忙,先不和你说了,最近我是请假出来外面旅游,等回去估计事情会积压很多,可能最近几天就先不联系了,就这样了……”   “嘟、嘟、嘟……”单静秋的嘴正才刚张开,她的话还没说出去电话便已经被挂断,没一会通话的界面已经结束,露出了手机的屏幕。   手机的屏幕上头是原身同女儿温芹芹的合照,照片是过年的时候拍的,母女俩都穿着红色系的衣服,单静秋的头上还别着红色的发卡,两人看起来分外喜庆,母女俩的脑袋紧紧地靠在一起,头贴着头,很是亲密。   “您的借记卡账户0123,于x月x日收入元,交易后余额【国家银行】”   单静秋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响声,她把眼神往上头一瞥,看到的便是收到转账的提醒,不用去查,她也知道肯定是芹芹转来的,她的眼神似乎是锁定在了上头,好一会,她终于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   b城大学,大学城小区,8栋2梯901。   此时正值午后,近来烈日高悬,阳光普照,照得人头晕眼花,甚至连新闻上都发布了好几回的高温预警。   位于901的套房内,此时正是一片无垠的黑暗。   往日里的901,总是异常明亮,全楼总共也就12层,9层已经算是高层,采光很好,再搭配上落地窗和适宜的朝向,屋子里头从来也没有阴暗潮湿的忧虑。   可此时,客厅、窗户的窗帘已经被尽数拉上,屋子里的灯也全部关闭,屋子里恍惚间竟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看不到半点光亮。   墙角此时正有个女人蹲在那,身材有些微胖,一屁股坐在地上,腿微微曲了起来,旁边放着的是一包已经抽了大半出来的抽纸,而围绕在她身边的全都是一张张被揉捏成团的纸张。   这女人,正是温芹芹。   此时的她却恍若毫无感受一样,蜷缩在那,低头耸动,发出呜咽地哭声,时不时地抽上一张纸,擦干眼泪和鼻涕,然后循环往复。   位于她前方有些距离的地面上,正倒放着她的手机,时不时地便由于震动微微一抖,被反盖住的屏幕从四周的边际微微地透出光来,在屋子里很是显眼。   可温芹芹每次只要一注意到那手机一亮,便会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抖,十指僵硬,做不出动作。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那如同小动物般呜咽着的哭声和那一声一声痛苦的女声不时响起,而后又陷入沉寂。   ……   原身从来没有做过飞机,所以单静秋根本不知道这具身体还有个晕机的毛病,只是坐上飞机便已经是下意识地心跳加速,脸色惨白,就连起飞降落的失重感都要她好一阵精神恍惚,一直到下了飞机她已经是天旋地转,差点就吐了出来。   机场里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把关心的目光投掷了过来,有些热心人甚至还凑了过来,担心地问了两句,在确认单静秋没有大碍后才选择离开。   而单静秋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只是脸色依旧挺差,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快步地便走出了个机场,搭了辆车便往b城大学那去,上了车她便闭上了眼稍作休息,毕竟今天下午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基本上是像有鞭子在后头鞭策一样,飞速赶着场,原身的身体还不大好,倒是要她吃不太住,可此时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闭上眼之后,单静秋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是在黑暗空间里看到的满脸彷徨的妇人,对方的那一句句“怎么会这样”也像是在脑中按了键一样反复播放,倒要她止不住地想叹息,原身一直到死的那天都不知道,自己好好地女儿怎么就成了那个样子。   这次的故事世界,如果是放在晋江上的话,那么应当是要放在幻想现言频道,标签估计是什么打脸爽文、人生赢家之类的。   而这篇小说的名字正叫做《带着红包群做人生赢家》。   故事讲述的是女主蒋依依家境平凡、长相普通、除了善良开朗的个性,客观条件并不良好,在面对家庭破产的消息时,她恍恍惚惚,被一辆开过的豪车撞倒送入医院后,竟然意外的开启了金手指——红包群,红包群里头有来自各个空间的大能、高人,有的是来自于修真位面、有的是来自于星际位面、甚至还有什么末世位面、古代位面的厉害人物,蒋依依通过红包群里得到的技能、物品一步步地改变自己,走上了人生赢家的道理,也和当初开着豪车擦倒她的男主结缘,两人渐渐地走到一起,过上了幸福的一生。   而原身的女儿温芹芹,则是这篇故事里出场甚至合计不超过一章节的女配角,她是被红包群管理员作为红包群上一任主人的反面例子被提出的,也是通过她来让蒋依依警戒自己,从而更加合理的运用红包群。   ……   《带着红包群做人生赢家》chapter 10   蒋依依的眼神死死的盯在手机上面,她才刚刚打开qq打算看看红包群里头有没有什么新的红包要领,可意外地看到了未读的新消息提示,她好奇地切了过去,发现出现在对话框那头的竟然是她一次也没有在群里见过的群主。   对方的昵称是创始,头像则是一团笼罩在银色罩袍下面的黑影,那头像只要稍微定睛一看,便会发觉自己的眼神不知不觉地被吸了过去,甚至有些恍惚的感觉。   创始:很高兴认识你,红包群的新人,我是群主,创始。   新人?蒋依依首先注意到了这个词,她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这段时间来群里也偶尔会有人说漏嘴,说什么上一个、又来了之类的话,而群里分明没有其他地球位面的人,他们却对地球的一些东西说起来更是头头是道,要她早就在心里打了个巨大的问号,产生了怀疑,而现在创始的话更是证实了这一切。   依依不舍:您好,群主,很高兴认识你。   依依不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冒昧问一下:在我之前,红包群也有同样来自地球的新人吗?她又是为什么失去了红包群呢?非常抱歉一和您说话便提出问题,我实在非常好奇,也想得到答案,不知道这一切方便说吗?   创始:……新人,这些问题你需要自己摸索,我要告诉你的是,红包群不是一切,你要明白,它只是工具,好了,很晚了,新人,祝你在红包群里头能收获你想要的东西,祝你好运。   创始:欲望能让你强大,可过于强大的欲望,也会将你吞噬,新人,看着自己的心,不要迷路,我想我们还有机会再次相见。   依依不舍:群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再说说嘛?   蒋依依的手指飞快,不断地向那个对话框发去消息,只是这些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无论是发去几条都得不到回应,她皱着眉头,忽然觉得这个在几日来带给她无数兴奋、惊喜的红包群上蒙上了一层阴影,要她甚至有些发抖,想要将那承载着红包群的手机放下,可却舍不得放弃那些拥有的神奇东西。   她多少能听懂创始话里的一些意思,她有些好奇,那个被欲望吞噬了的新人是谁?还存不存在,只是对方显然不会出来向她说明,并告诉她答案,要她只能自己一步一步地去探索。   ……   《带着红包群做人生赢家》chapter 70   蒋依依带着墨镜走在b城的街头,不是她太过浮夸,只是她现在的脸已经有不少人认识,就在半年前她凭借从红包群里获得的游戏能力成功地成为了一位游戏主播,而在从修真位面那拿到的美容丸、瘦身丸又给予了她完美的身材。   才刚开播没多久的她可以说是一炮而红,到了现在已经是摸鱼直播网络游戏专区数一数二的大主播,每天晚上准时看她上播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百万,微博的粉丝也已经超过了四百万。   只是……蒋依依下意识地低下头,笑不太出来。   这些日子来,她不知不觉地开始躲避原来认识她的人,毕竟她以前的人生此时看来就像是个黑历史一样,比起那时的默默无闻,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最美好的梦一样。   她现在有了个“艺名”,叫做一一酱,引着她进入主播行业的经济公司已经给她安排了一段路,之后她还要出单曲、入驻美妆app、开美妆店铺……似乎已经有一条异常顺畅的路在她的面前打开了大门,只要往前走便能通向幸福的结局。   她的手紧紧地抓住手机,在半年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人生会有这么巨大的改变,从一个无人知晓的平凡女生,甚至待业在家,到现在的知名女主播,这一切都是红包群带给她的,她又是感谢,又是惶恐,感谢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幸运,又惶恐于是否自己会像创始口中的那个新人失去红包群。   “滴滴,疑似有对宿主抱有恶意的人正在靠近。”蒋依依从星际位面那兑换来的虚拟报警器已经在她的耳边用机械音提示了起来、   她这两个月期间已经清楚的知道这星际位面的东西到底有多先进,不容她有半点怀疑,她当即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试图闪躲,却发现忽然出现在视线里头的是一个身材“宽阔”的女性,一米六的身高,估摸着体重也要到一百六十斤,虽然没有胖得吓人,却也已经是超重状态。   蒋依依能看到对方的眼神里都是恍惚和疯狂,此时那蹒跚的步子正在径直地往她这边来,她下意识地微微一闪躲,却发觉有些闪躲不开,街道上的行人众多,若不是人多她已经要使用特地购置的防狼武器,可此时她也只能试图想要跑开,却没想到那女人虽然体型有点大,动作却很灵敏,恶狠狠地抓住了她,手紧紧地压在她瘦弱的手臂上头,甚至让她吃痛得差点叫喊出声。   她已经让虚拟报警器报了警,此时刚把眼神放到对方脸上,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张脸有种惊人的熟悉感,她认识这个人吗?她忍不住地在心里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可那女人却盯着她眼神一动不动,任凭她挣扎,周围有人帮忙都不肯松开手,也不肯说话。   警察来的很快,毕竟这可是b城最繁华的大街,在警察刚在街口出现时,围观的群众就已经有人喊了起来:“警察来了,快放开她!不然警察肯定要把你抓走!”毕竟现在人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能帮忙叫喊两句已经算是见义勇为了,蒋依依也用感谢的眼神看向了路人。   她的眼神刚一移开,那女人终于动了,她抓住蒋依依的手又是一紧重新夺回了对方的注意力,她将头靠近了蒋依依的耳边,喘着气地说道:“我知道你的秘密。”   蒋依依的心一凌,感觉血液都被冰冻,脸上的神色越发僵硬,只是满怀怀疑地看向对方,明明对方还什么都没说,她便忍不住的不寒而栗,对方是知道她改名换姓去做女主播、还是知道她和以前的朋友断了联系,亦或是……   那女人扯出了难看的笑容,冲着她直看,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不要贪心,守住自己,否则你会被欲望吞噬……”   这句已经铭刻在蒋依依骨子里的话被说了出来,要她瞠目结舌的看向对方,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而警察此时终于从分开的人群中穿了过来,用力地将那女人的手掰了下来,背在身后抓住,不再让她动手动脚,那女人没有反抗,只是眼神盯住了蒋依依,一动不动。   虚拟报警器的机械音忽然发出了声音:“警报已经解除,警报已经解除。”这声音也要蒋依依本来已经是一团乱麻的心愈发的乱了起来,警报已经解除的意思,是不是那个女人已经没有恶意了呢?那刚刚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后来蒋依依在警察的安慰下到了公安局做笔录,全程中她的大脑均是混混沌沌,原本按照她的个性,是肯定要警察好好处置对方的。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却下意识地同警察要求,希望能好好教育后便放对方出去,不要做什么拘留处置,当然,她本来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警方原本也就不会重罚。   在警方的安排下,她是同那女人先后离开的,在离开的时候,她已经从警方那知晓了那女人的名字,她叫温芹芹,这名字要蒋依依觉得又陌生又熟悉。   走在归家的路上,蒋依依的脚步有些沉重,她的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的脸和那句话,她忍不住念叨着那个名字:“温芹芹、温芹芹……”而就这么念叨着,念叨着,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那张脸,那个名字,她想起来了!   曾经的记忆好像在一瞬间全部灌入大脑之中,一幅幅画面飞速地串联在了一起,蒋依依想起来她当年在微博上关注过的那个人,b城大学研究生美女学霸温芹芹,那时好不容易毕业待业的她几乎是每天都在从对方的微博上收获鸡汤、收获力量……   可是温芹芹在之前,好像突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蒋依依甚至有在关联词搜索那看到什么她被扒皮的消息,只是点进去没有相关信息,她便以为只是红眼病发的假新闻,可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了起来。   那张由于发胖有些变形的脸渐渐地同记忆里那张纤细自信的脸庞重叠在了一起,似乎一切线索全都在一瞬间串联在了一起,她的所有疑问也终于有了回答。   她忽然想起了一句在网上广为传播出于尼采口中的话: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她抓住手机的手依旧抓得紧紧,只有蒋依依知道,她心里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   事实上,若不是温芹芹的出现,恐怕蒋依依也会成为另一个温芹芹,而后红包群便会毫不留情地告别旧的主人,群里也会重新补入一个小心翼翼的“新人”,但是由于温芹芹的出现,便让蒋依依彻底地改变了自己,从此走上了不一样的人生。   蒋依依是幸运的女主角,可温芹芹却是那个不幸的女配角,当她启迪了女主角之后,默默离开的她终于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人生的尽头。   原身本身出身就一般,她也没读什么书,直接在厂子里头做着普通工人,年纪轻轻便没了丈夫,收入不宽裕的她人生中唯一的指望便是女儿,同女儿互相扶持着过着日子。   幸运的是,她的女儿温芹芹很是争气,虽然打小不像是同学那样去了一堆补习班,特长班,可她一是有天赋,二是够努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普通小学到重点初中、重点高中,一路把奖学金拿了个遍,最后更是以s城高考状元的名头考入了国内数一数二的b城大学,是原身生平最大的骄傲。   虽然进入了最高学府之一,可这并不代表着人生就一下获得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弯,b城的物价挺高,而温芹芹所报的专业是科研方向的,平日里也没有太多时间能外出打工,毕竟单单是学习先进科研经验都几乎要花费所有精力了,她只能靠着优异成绩取得奖学金来给家里补贴生活,指望着最后能回报妈妈。   大学四年,她一向是以学霸著称,但凡是以绩点、科研作为考核项目的奖学金,她无一失手,在高手如林的大学校园里从不逊色他人,当然,由于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她也是班级里最“淳朴”的一个,永远都是顶着厚厚的眼镜,背着双肩包,绑着马尾,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衣服换来换去也就是那么几套,对于物质没有半点追求,更别说什么谈恋爱了,所有花钱的活动都敬谢不敏。   可一直到了大四,埋头读书的温芹芹愕然地发现,她所有的努力似乎在“家境”面前都被彻底粉碎。   同寝室、同班级的同学,有的家里已经在房价惊人的b城帮着置办了房子,支持对方在b城继续闯荡;有的家里早就已经安排着去学语言,准备好出国深造;有的要回家族企业继承财产;有的早就在家里的帮忙下安排了工作……至于其他的,大多也选择了考研,毕竟他们的专业是学无止境,只有多学习才能出成果。   面对分叉口的温芹芹这时候才明白,她以为她够努力能人定胜天,能改变命运,可这些幻想在足够的财富地位面前就如螳臂当车,反倒是她,远远地被甩在了后头,无路可去。   学校里的导师很看好她,和她谈了很多次话,想要推荐她参加学校的项目去国外读研究生,可她哪怕连只需要自费的那一小半学费都拿不出来,更别说生活费了,出国这件事从来都不在她的选择清单上面。   导师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如果她现在毕业出去,梦想和面包估计一个也拿不到,她所读的专业本科是读不出个大名堂的,只有继续研读,才有可能有戏。   温芹芹对自己的专业充满热爱,同时也不知道到底何去何从,思前想后的她头一回“任性”,冲着眼巴巴指望她回家的母亲提出了要求,她想要再读个研究生。   面对女儿头一回提出的要求,原身思前想后,没舍得拒绝,在她看来女儿很是优秀,都是她拖累了孩子,这好不容易孩子有点指望,她这个做妈的还能不支持吗?   虽然家里头是扣扣索索,可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呢?原身将她存了好些年打算给女儿置办嫁妆的钱全都取了出来,做好了每年学费、生活费的分配。明明也已经有些年纪,她还是到家附近的超市那做起了收银员,赚点钱来补贴家用,只想完成自小乖巧的女儿唯一的追求。   原本以为自己会开心的温芹芹,在看着母亲的辛苦疲惫时,她的心却越来越沉重,她每次在交学费、讨生活费前均是满心愧疚,直感觉自己是个没用的女儿,要妈妈还得天天在超市里一站就是一天,渐渐地在她也不知道的时候,她生了几分抑郁的情绪,在有读博士的学长由于压力跳楼后,这份沉重的心情更是几乎压垮了她,她努力让自己振奋却没有办法,也就是在这时,她得到了红包群。   红包群的出现,对温芹芹而言就像是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一般。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规则,在发觉到里面有发财的机会和未来科技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地投入了进去,这如同上天掉下来的幸运,一是可以帮助她改变窘迫的状况,二是能让她为科技的发展做点贡献,而这一切,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先头也说过了,温芹芹向来不爱打扮,她也没什么桃花运可言,在同学之间她永远都是最朴素的那一个,兜里没钱她也从未想过恋爱之类的事情。   她才刚摸清红包群的规则,便收获了第一个红包,那里头装的是来自修真位面的丹药,先是瘦身丸、然后是美白丸、美声丸……   在吃下瘦身丸后,她便一天天地消瘦下来,掉到了九十多斤,身材曼妙,浑身无一处赘肉可言,而美白丸给她带来的是在人群中白得发光的肤色,美声丸要她的声音动人,只是听到便要人魂牵梦萦……   她本以为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可不知不觉的,她的所有目光便渐渐地凝滞在了上头,原本准备好要用来交换外星科技的东西有许多被她忍不住地拿去同修真位面交换丹药,一次又一次。   从红包群里发掘的致富方法让她很快便赚够了钱,不只是补贴家用,甚至还买了大学城外面的小套房。   经济无忧后她在众人的追捧下,开始经营自己的微博,她是个美貌和实力均有的学霸,甚至还被邀请着参加了《最强智慧》、《一问到底》之类的节目,引来了无数人的关注,她不由自主地迷上了这种被人关注,被人热爱,在人群中最闪耀的感觉,将曾经的那些“梦”抛到了脑袋后面。   可她并不知道,红包群每次开启所需要的能量从来都是来自于当初获得红包群时最深的执念,那时候温芹芹想要的是变得富有、减轻妈妈的负担,获得新的科技,为国家做贡献……   可到了后来,她喜欢的是让自己变美、让自己更引人注目……她心里头执念的天平已经失控,一天一天过去,当她收获了足够的钱时,她连对减轻妈妈负担的执念都被清空。   也就是那天,她终于彻底将她的那份执念耗费一空,失去了红包群。   一开始温芹芹以为只是红包群出了什么故障,她努力地安抚着自己慌乱的内心,可日子总是会一天天过去的,第一天,红包群没有出现,第二天红包群没有出现……   当一个星期过去后,她终于意识到红包群不会再出现。   而她要面对的第一个挑战,便是“变丑”,红包群里头的大能虽然很多,可群员也并不少,每个人领一份数目便不在少数,哪怕是最富有的大能他所给出的也不过是有时间限制的丹药,再说了在修真界面,基本上个个长得钟灵毓秀,对于美容丹药的需求从来不多,所以也没有人特地去研究什么长时间配方,温芹芹手上的丹药已经消耗殆尽,原本她是打算积攒一些药草同那位大能换一次终身的丹药,却没想到她还没换,一切便已经画上了句号。   由于她的瘦身和美白是靠吃丹药来的,她从来便也不做什么防晒、身材控制,每天也就清水洗脸,化个妆便出门,所以才没过去几天,她便见到了自己开始一点点变黑、一点点变胖,而此时的她已经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要她躲在家里头不敢出去。   上辈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原身向女儿伸手要了钱来补贴弟弟,那时她被女儿糊弄了过去,只以为芹芹是真的去旅游。   而在芹芹有了红包群致富后,便也坚决地让母亲辞掉了超市的工作,每个月定时地给母亲打生活费,这些哪怕是温芹芹躲在家里头的时候都没有忘记,可渐渐地到了学期末,一直没有出现的温芹芹终于引发了身边人的担心,电话打到了原身那头,原身才知道一直糊弄着她的女儿根本不是在忙,而是“不见了”。   而在这半年的期间,温芹芹从一开始的逃避到后来,抑郁的情绪已经越来越重,成天躲在家里一动不动的她体重甚至已经到了160斤,原本勤劳肯干的她再也没有打扫过家里的卫生,家里头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在参加竞赛节目的时候,温芹芹和同为b城大学学霸的肖天海走到了一起,对方由于被国家征召,进入航空项目组,便被断绝了半年的联系,终于重新获得手机的他在发觉女友不见的时候联系上了原身,两人最后联系了警察,同警察一起,直接撬门闯进了看起来无人的屋子。   可进了屋,他们二人看见的是在“废墟”中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温芹芹,甚至一开始,肖天海还没能认出温芹芹来,被强制曝光在阳光之下的温芹芹终于是情绪失控,彻底崩溃,再也不肯见男友一眼,哪怕肖天海只要一研究出来,便千里迢迢地跑到s城想要见女友一眼,温芹芹也不愿意再让男友看到自己可怖的样子。   原身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女儿,可女儿的那份抑郁情绪却渐渐失了控,不只是伤害了她自己还伤害了身边的人,而且一天一天过去,原本的积蓄早就花得一干二净,原身不得不白天去打工,晚上回来陪伴女儿。   可不幸总是来得很快,肖天海所在的航空项目试验组出了差错,试飞的航空器坠毁,数十名研究员当场死于爆炸,听闻消息的温芹芹终于是崩溃的趁着母亲没发觉,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原身在外头风尘仆仆地下了班,看到的却是楼下围起的警戒线,她彷徨地走了过去,却看到的是不太完整的女儿,从此她便一个人守着女儿留下的那些衣服过日子,好像女儿还在身边一样。   可她不明白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会发生。   她甚至不知道,引发一切的只是一个金手指,那个金手指能带领人走向巅峰,也能带领欲望失控的人走向毁灭。   她只是怨恨痛苦女儿说放弃就放弃,更怨恨自己当初没有及时发现好好地陪伴女儿。   “任务一:及时陪伴女儿,让女儿恢复如初。   任务二:避免肖天海的死亡。”   ……   单静秋从物业那借了钥匙,她知道如果是敲门房间里头绝对不会开的,她拿起钥匙便往门内一插,一转,打开了被紧紧锁住的套房门。   她还没把门全推开,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女儿惊惶地神情,她伸出手试图把门关上,可却敌不住单静秋的力气,单静秋很坚定,一点一点地把门推开,里头的芹芹已经冒出了汗,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混成一团。   她伸出手紧紧地把想要逃跑的芹芹往怀里头抱住,认真地对她说:“别害怕,芹芹,是妈妈啊!”。 第141章 金手指不见以后(三)   几日来一直笼罩在黑暗里的屋子已经被拉开了窗帘, 稍微光照不及的地方也已经开了灯,温芹芹有些局促地站在客厅的中间, 神色有些茫然。   就在十分钟之前,她还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头, 眼泪流个没停,可十分钟后,这屋子忽然焕然一新了起来。   “怎么不坐着?真的是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也不怕站着腿累!”温芹芹还没反应过来, 就看到面前翩然离开的妈妈, 她动作分外麻利,把自己一下按倒在沙发后便又拿着一篮子的衣服倒阳台那去了。   “芹芹, 你这个洗衣机和家里的不太一样, 有连着水管吗?直接按水位、开始洗就可以了吧?”单静秋从阳台的门那探出了身体,向屋子里头的女儿招手就问,然后又补充着,“我看这边有洗衣粉也有洗衣液,你外衣要用洗衣液洗还是洗衣粉呢?”   温芹芹被妈妈看得一愣, 下意识地便站了起来, 认真地回答起了问题, 不假思索:“对, 它只要按那两个键就行了!我的衣服都是用洗衣液洗的,不过洗衣粉也行……”思维不自觉地跑偏, 不知为什么开始思考起了之前618囤货的那些洗衣液够不够。   “成,我知道了!”单静秋爽朗地一笑,把衣服往里面一丢, 选择好了模式便转身又进了屋,路过女儿时又是对着那发呆的孩子手上一使劲,把她径直地压坐在沙发上头,“你啊,就给我好好坐着,看妈妈大展身手吧!”便像是一阵风一样往厨房里头直接飘了过去。   妈妈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温芹芹心里头头一个想到的问题便是这个,要知道她刚刚原本是想用力把门堵上,然后继续躲在家里的,可没想到妈妈只是那么一用力,她涨红着脸拼命使出的那点儿力气就像是花架子一样没半点用处,这大门直接被妈妈一推就开,她想跑却被妈妈一下抓着后领子的衣服拉了回来,将她半抱半推地送到客厅,丝毫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她下意识地低了低头,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一些肉,不锻炼的人大多肉头一个积压在肚子上头,明明胳膊腿甚至胸都还没开始胖,肚子已经胖了一圈,她只能安慰自己是最近没好好休息又没好好吃饭,才敌不过妈妈的力气,否则要这一百多斤肉就连“镇场子”的作用都没有!   正当她想七想八的时候,厨房里头已经传来热油的声音,下锅后锅铲在锅里头翻炒的声音,叠加在一起,似乎奏响了一首独一无二的烹饪交响曲,而由于开了火,下了东西,这香气也像是炸开了一样跑到了位于客厅的她这。   在刚发觉自己开始变胖时,温芹芹便陷入了可怕的循环,先是把自己饿得头晕眼花几天,然后发觉半点没瘦、或是饿到眼睛发青,就饿虎扑食一样暴饮暴食,她这段时间来一直都是维系着几天几乎喝点水过日子、几天就吃个死去伙来的模式循环往复的,她明知道这样不好,可她却一点儿也控制不了自己。   肚子早在闻到香味的那瞬间便叫囔了起来,用独特的声音彰显着它特有的存在感,而隐隐有些绞着的肚子也要温芹芹忍不住地想要流下口水,只是这么一吸气就能感觉到嘴里的唾液肆虐了起来。   “芹芹,来吃饭吧!”单静秋才刚刚关了火,身上还挂着围裙,她笑吟吟地端着瓷碗便到了客厅里头,筷子汤勺都还没摆上去就叫起了女儿,她刚刚才一进门,就注意到芹芹有些浮肿的脸,看起来是胖了两三圈,可实际上那脸色吓人得很,白得要人感觉下一秒就能厥过去,这可要单静秋担心得不行。   她眼睛往客厅那一看,便看到芹芹站在客厅那露出了垂涎欲滴的样子,只是似乎有些挣扎,想过来又没过来,单静秋心里头大概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可就像是网络上流传的那个悖论里头说的那样“要先吃饱才有力气减肥”,现在就芹芹的那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力气可言呢?   她心里叹着气,面上半点没露,笑着走了过去便把女儿一搂拉了过来:“妈妈特地从家里头跑过来给你煮饭,你还这么不配合,这不是要妈妈伤心吗?”   这话一下子狙击到了温芹芹的要害,温芹芹从小便很听妈妈的话,尤其是知道妈妈辛苦,几乎可以说是个百依百顺的好孩子,凡是原身提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她一概是答应的,所以一看妈妈装伤心,她脑子就像是被瞬间清空一样,什么想法也都没了,疯狂地摆着手。   单静秋把女儿推在了客厅的主位上头,轻轻地将她的头发往后松松地扎了起来,省得影响到孩子吃饭,还继续说着:“妈妈这来之前也没认真想,哪里知道你冰箱里头半点菜都没有。”她轻轻地往孩子的脑袋上就是一戳,“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成天就知道吃外卖,你说外面的食物你哪里知道她用的是好油还是坏油呢?哪有咱们自己在家里头煮的营养、卫生!和你说了一百次,你都当耳边风,真要妈妈没办法。”   她将筷子塞到了看着碗愣神的女儿手上:“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好你还给妈妈留了俩鸡蛋,也有点葱蒜,否则估计妈妈今天只能给你煮白水挂面了!”   温芹芹的手紧紧地抓着筷子,看向眼前汤碗的神色有些沉浸其中。   汤碗里头的是一碗最简单的米粉,这也是温芹芹打小吃到大的了,首先要热点油下锅,而后是在里头热点葱碎蒜碎,然后便打入事先打开的鸡蛋,翻炒开来加水加米粉,放入泡水的虾米,在配上一点的调料,说来有些好笑,温芹芹打小吃过的米粉可不少,甚至有的还是主打着“山珍海味”流派,放什么鲍鱼九节虾的,可是对她来说,最好吃的永远是这么一碗“妈妈”牌的米粉,哪怕里头唯一的配料只有鸡蛋和虾米,也要她吃得口水直流。   事实上这段时间来,她一度有些在厌食和暴食之间反复挣扎,一会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强迫自己都想吐,一会是恨不得能一顿饭吃下几顿饭的分量,好像自己的胃是个无底洞,可这有些失控的胃口在妈妈的这碗米粉前好像稍稍得到了缓解,她一口一口地吃了进去,先吃完了粉,而后更是将碗里的米粉汤喝得干干净净,不自觉地便打了个饱嗝。   单静秋已经是用手撑着脑袋笑得温柔,看向吃得嘴巴上甚至有些油光的温芹芹,她心里头全是庆幸,还好,起码芹芹还吃的下饭,也还没有真的把自己“关起来”。   房间现在已经干净了许多,单静秋一进来把女儿制住后头一件事便是将屋子里头那些堆着的垃圾、女儿擦眼泪的纸巾用黑色的垃圾袋一捆先放到了入门处,环境向来能影响别人的心情,哪怕是个好端端的人,在这黑暗、混乱的环境里关个十天半个月都能出点心理问题,更何况是芹芹呢?   温芹芹才一吃完饭,抬起头迎接到的是妈妈丝毫不客气的擦脸攻击,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卫生间里头拧了一把毛巾,一下就往她脸上来了个突然攻击,事实上温芹芹早就八百年没用那毛巾洗脸了,基本上都是白水一泼,一次性洁面巾擦干便鸣金收工,可每次这些习惯在妈妈面前就成了毫无半点说服力的妥协。   “妈,轻点、轻点!”她被一把捂住了脸,艰难地发出了求救的声音,不过她知道,这一切在妈妈的强权主义下是绝对每个出路的,在妈妈看来,洗脸不用毛巾,那还能叫洗脸吗?妈妈曾经看着她的洗脸方式,匪夷所思地盘着手站在卫生间门口,惊愕地说:“你这和楼下王大婶家里头小花洗脸有什么不同。”这小花,是王大婶家养的猫咪,那时候听到这话的温芹芹一度是一脸无言以对。   单静秋动作很是麻利,三下五除二已经把温芹芹的脸擦了个干净,原本是亮黄色的毛巾上头已经有了些黑灰色的零碎印记,单静秋从故事和原身的记忆里,早就知道芹芹这段时间来应该是把自己关了起来,哪里会管什么卫生、照顾自己呢?   “滴滴!”外头的洗衣机发出了机械的提示音,和家里头的那台一样,短促地叫了两声后便是代表着洗衣已经结束,单静秋往女儿那拍了拍,“芹芹,你去看看那些衣服是不是洗好了,洗好了你就去把它们都挂起来,然后把洗衣机的盖子打开晾一晾,我先去洗碗了!”说完话她丝毫不给女儿拒绝的工作便扭着身进了厨房里头,手上还带着女儿刚刚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筷。   被妈妈这么一使唤,温芹芹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径直地往阳台那去,刚踏出阳台便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虽然随着妈妈的这半天忙活,太阳已经不像是正午时这么晒,可此时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可被照耀在温暖的阳光里头,她似乎觉得自己身子里头的那些恐惧、折磨稍微逃离了一些。   不过想到这她又忍不住苦笑,苦笑她自己也不知道看看她已经泛起黑色的皮肤,活像是刚军训结束,现在还在这享受阳光呢!可她生怕如果她不做,勤快的妈妈等下又要来忙里忙外,便也不多想,打开了洗衣机,一件一件的晾晒了起来。   洗衣机里的衣服有的已经是在卫生间里堆放了好几天了,此时已经被洗得干净整洁,晾晒的时候衣服被风吹来,蹭过脸,能闻到上头散发着的洗衣液味道,只时这么一闻,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清爽、干净。   终于将衣服晒好的温芹芹转身进了屋,还没走进厨房便遇到跑了出来的妈妈,她眼神一亮,一把将温芹芹逮住,然后便不容反对的将女儿给一把塞到了卫生间里头,嘴里还说着:“你啊你,也不看看天气这么热,得赶快换件衣服,不然浑身都是汗味,妈给你拿睡衣,你等等换了好好地睡一觉。”   温芹芹伸出了手没能拦住妈妈,看到的便是在面前被一把关上了的卫生间门,妈妈特别迅捷,她正把手要搭到门把手上,却看到那门再次被一把推开,吓得她下意识地就往后一退,神色不安,露出的是妈妈笑得眉眼弯弯的脸:“喏!妈妈都给你拿了,内衣、内裤、睡衣裙,你快洗然后换上,外头现在还有阳光,妈妈给你把被子拿出去晒一晒,我看到你柜子里头有用真空压缩袋压缩着一套,就先用那套!”   妈妈就像一阵风,来去无影无踪。   温芹芹伸出的尔康手现在上头已经搭上了妈妈递了过来的内衣和睡衣,要她不自在地红了脸,在她读高中以后,妈妈便已经不怎么干预她的私人生活,给了她挺多的空间,所以现在还要她有些局促,毕竟自家妈妈提溜着自己的内衣往自己这里就是一丢的这种事情,说来还有点尴尬。   明明是该因为被要求、被管着感到不自在,可温芹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刻的心却越发的安定,哪怕是站在这,她也知道,外头的妈妈一直都在。   单静秋在外头半点没消停,估摸着孩子的洗澡时间,她先是晒了衣服,又迅速地跑到楼下丢了垃圾,总算忙完的她坐在女儿的床上,想了想,拿起手机发去了一条信息,等待着回复。   “妈,我洗好了。”温芹芹从卫生间里头探出了头,冲着妈妈便是一喊,单静秋忙将手机往兜里一放,笑着站起来便将这孩子叫了出来。   此时的芹芹头发上全是水汽,穿着宽大的睡衣也能看出来不是那么苗条曼妙的身材,可脸上的神情和单静秋刚进门看到的已经完全不同,眉眼弯弯的样子没有半点阴霾,带着笑便看向了她,要她高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一半。   由于这是大学城附近的老小区了,所以卫生间里的插头总是时好时坏的,一般都是在客厅或者是房间中吹头发,温芹芹便也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提着吹风机便从里头走了出来。   单静秋一看便皱着眉,窜到卫生间里头拿了条干净的浴巾便走了出来,第n次的使用了“暴力”镇压大法,直接把女儿压在了镜子前头,把浴巾当着芹芹脑袋就是一罩下,手指温柔地揉搓了起来,等头发擦得半干了之后,便迅速地掏出旁边的吹风机,不容温芹芹说话便动作了起来。   温芹芹透过镜子能看到身后的妈妈微微低着头,神色温柔地替她吹着头发的样子,由于她的吹风机有些“年纪”,时不时就会过热,和家里的那只老吹风机有点类似,妈妈每次冲着一个地方吹了一会,便会用手遮挡在头上,生怕那热风要她吃烫。   “妈……”有你真好。温芹芹张开口,刚想说话,对于她来说,在前几日她几乎每天都陷入“一无所有”的未来即将到来的恐慌,和她要成为“丢人”的孩子的那份害怕,交织着让她几乎是夜不能寐、日不能眠,可妈妈今天自打一进来,虽然蛮横地压着她要她做东做西,可一次也没有问过她胖了黑了的事情,也没有追问她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用她的那些“强硬”做派安抚了她那颗沉甸甸的、不安的心。   她刚想要说些话,却在妈妈的无差别攻击下败下阵来。   单静秋的手在女儿的头上拨弄着,嘴巴上已经念叨了起来:“你看你,如果我不在你是不是还打算顶着这一头头发去吹空调?打小我怎么和你说的,那个谁家的小孩就是成天头发都是水、不吹头发去吹空调,后来就天天头疼,怎么都好不了!再说了,你从卫生间里头出来,怎么就不知道把头发擦得干一点?像是你头发丝都还这么多水,一路滴滴答答的过来,这地板要不要了?要吹两小时才能吹得干!”   嗯,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不能否认的是,妈妈关心归关心,每次说起这些她的“人生哲理”也是一套跟一套的,在她口里已经出现了一万个谁家的孩子,有的是什么染头发得了白血病的、有的是不吹头偏头疼的、有的是半夜玩手机砸断门牙的……明明打小,温芹芹身边的玩伴一个都没这样过,也不知道妈妈是去哪里找的这么多别人家的孩子。   妈妈的手在头发上温柔地拨弄着,吹风机虽然有些噪音,却也在妈妈的手上成了乖巧的工具,很快地温芹芹的头发已经干了大半,飘逸了起来,就像她在之前还是一汪泥潭的心,现在也终于是一点一点地没了水迹,变得平稳。   ……   “我给你说,你表哥别的不行,这找老婆的眼光特别好,长得特别乖,一看就特别好相处,你舅舅还和我炫耀呢,说你表哥不舒服,人家女孩子特地搭车跑了老远给他送药……”单静秋侧着身,另一只手垫在女儿的脑袋下面,轻轻地拍着她,动作分外温柔。   “这么好呀,我还没有看见过呢,有空要去看看……”温芹芹不知不觉地已经有些困了,这几天来心一直紧紧地悬着,没能好好消息,而此时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地在妈妈的陪伴下上了床,听着妈妈念叨这些家长里短的故事,要她忍不住唇角上扬,眼皮越来越沉。   单静秋的声音很是轻缓:“之前你舅妈特别好笑,你都不知道,她因为要见女方家长紧张得不行,所以特地拉着我去商场里挑了好半天衣服,最后我们是在咱们步行街那里的女装批发市场选到的一身衣服,结果第二天啊,她居然和你未来表嫂撞衫了,她回来可埋怨死自己了,直说她就不该选那么久,她说得活灵活现的就像是在演一场大戏,过两天要你舅妈自己给你说一次,准保让你笑死!”   “真的吗?舅妈真可爱……”   “我之前在商场里头做收银,你也知道妈妈特别会记人,刚好这前一天妈妈看到有个小姑娘和男朋友来买东西,我印象很深是他男朋友在玩游戏,然后就是不肯切出游戏来付钱,女孩子没带手机,丢脸得都抬不起头,结果那男孩子居然还是等游戏玩结束了才付的钱,哪怕后面有人说都不怕,你说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喜欢玩游戏呢?我给你说,那谁家的孩子,就是天天玩游戏,听说现在眼睛都不太好了,你可别跟人家学……”   “……”   单静秋顿了顿,没听到回复,忍不住勾起了唇,手轻轻地在芹芹头发上拨弄,将她的头发都撇在了后面,只见温芹芹此时侧着身靠着单静秋,像是个不安的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脑袋倚靠在单静秋的臂弯里头,由于睡得挺熟,伴随着呼吸身体一起一伏,很有规律。   她没停下,手依旧半挂在女儿的身上,轻轻地拍打着,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会姿势,好要这孩子睡得更安稳一些,应该是因为累坏了,才没一会,她竟听到女儿在呼吸间偶然发出的几声细碎的鼾声,要她忍不住失笑,也总算知道女儿睡熟了。   抓在另一只手的手机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她分外小心地抬起了手,能看到上面的信息。   “我来了,您可以下楼了。”   单静秋慢腾腾地将自己被压得有些发麻的半个身体从女儿的旁边一点一点地撤出,也许是因为够小心,也许是因为芹芹实在是太累了,她的这番动作并没有吵醒温芹芹,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同时往电话那头发去了信息:“好的,我现在就下去,就在刚刚您和我说的,小区门口的半岛咖啡,辛苦您了!非常感谢您!”一路动作,生怕发出半点声音。   ……   “李老师吗?”单静秋刚进入半岛咖啡里头,便能看到空荡荡的咖啡厅里只有两三个座位做了人,其中这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中年男子,大概能和她印象中的人对上号。   出现在她身前的男子身穿着半袖的单身衬衫,配着一件黑色正装裤,手上挂着手表,顶着挺厚的眼镜,大概五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倒还算清秀,露出一股所谓“老学究”的气场。   “您就是温芹芹的妈妈吧?”对方被叫得一愣,然后也随即就站了起来,忙向单静秋伸出了手,轻轻一握便认真地招呼着,“我是李思霖,芹芹的导师,刚刚我们信息里头联系的。   单静秋忙热情地点着头:“谢谢你李老师,谢谢你特地过来,我也没能过去找您,还要辛苦您跑一趟!”她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头全写着感激,事实上她也确实很感激。   李思霖是温芹芹还在读本科时的专业老师,也是她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由于温芹芹很上进,又在科研上有些天赋,李思霖一直很乐意指导对方,也就是他一直想推荐温芹芹到国外去留学,在知道温芹芹家境确实比较难堪的情况下,他甚至还给温芹芹抛出了橄榄枝,让温芹芹去读他的研究生,毕竟他目前手里还是有几个研究项目能出点经济效益,以前他带出的有的学生如果没有进入国家层面的科研项目,基本也都是被民间资本高薪聘请,在业内还是小有名气,他作为一个老师,可以说是对温芹芹这孩子分外照顾了。   只是自从温芹芹得了红包群后,便渐渐地移了心,诚然芹芹是个天才,可终究基础在那里,她有的学长学姐早就到德国、日本等多个国家游学交换,甚至能直译国外的文献,而在这些方面温芹芹是拍马不能及,还好的是勤能补拙、人各有长,温芹芹的科研天赋也让她稍微补足了短板,在团队中不显得脱了后腿。   可这一切都是基于芹芹够努力、够投入的前提下,科研本就是寂寞的旅程,有时耗费五年十年琢磨的项目甚至会一朝被推翻或是被人超车,所以大多科研人员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李思霖劝过芹芹很多次,只希望这孩子起码能好好地将学业进行完,然后再考虑要不要继续读博,他想这也是不辜负芹芹的努力上进,一开始温芹芹总是有些羞愧的听进去,认真学习几天,可才没过两天,却又死灰复燃,甚至还花时间去学习、准备参加了那些娱乐性质的学霸节目,让李思霖终究是一声叹息,无可奈何。   事实上在前段时间,李思霖的坚持也同样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科研三十年,无论是教学育人还是研究项目,均是全心投入,从来没被资本诱惑,他本以为他给这些孩子指出的是一条正确的路,只要肯用心,以后能为国家做贡献,若是为了钱,就到民间企业那去,以他的研究生出身,好说歹说都能拿个几十万的年薪,虽然不算是惊人的高薪,也算是衣食无忧。   他对温芹芹的规划也是如此,可这一切才没过多久,便被尽数推翻。   李思霖永远忘不了,他劝着温芹芹叹着气无可奈何,把这孩子叫了过来,那时候他认真地看着芹芹,问她:“芹芹,你以前站在我面前说的那些话还作数吗?你说你想要好好地学习、好好的努力,以后让妈妈吃饱喝足,不再因为生活受累,又要为国家的繁荣添砖建瓦,只有国家繁荣了,有更多的资金能投入社会福利,也会少掉更多的像你一样生活困窘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温芹芹自打读书以来,由于优异的成绩早就收到了不少奖学金,甚至当年中考高考还收到了来自教育局发的助学金,大学四年还拿了好多回国家励志奖学金,都为她的生活提供了不少支持,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似乎有些充满了使命感,当初不怕人笑的在李思霖面前就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希望她能研究出好的科研结果,造福民生,造福国家。”   李思霖那时认真地看着温芹芹,可他却发觉芹芹眼神中的那些坚定已经尽数消失,有的是彷徨和不安,咬着唇思考了片刻,她看向了老师,一字一句地说。   “老师,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可是,一天一天地,我终于是慢慢迷失了。”那时的温芹芹眼眶有些红,明明还没落泪,看起来已经有些狼狈,眼神里也有了几分迷茫。   “如果我继续认真科研,研究生毕业后就真的能出成果吗?老师,我问过去国家研究所的学长,他在那一个月工资是一万二……他还是博士毕业,一万二在b城能做什么呢?”   她这问题一出,李思霖已经是哑口无言,他愣愣地看着温芹芹,好半天也跟着狼狈地低下头,嗫嚅着唇半天,事实上他有好几个弟子,甚至是博士出身,在研究所工作了五年十年,由于成果还没出来,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奖金,又被他教得很迂腐,从来也不做什么骗资金的事情,还要自己倒贴买些什么先进材料、国外文献,这么东倒贴西倒贴,有好几个甚至还离了婚,妻子离婚前恨恨地对他说:“你连自己都养不起,你有想过我怎么办吗?我们还要孩子吗?我没办法和你过下去了!”那时到弟子到他这哭了好半天,选择了辞职,到了民间研究所,才去了没三年,便存下了之前十年都没存下的钱。   李思霖依旧记得,那时弟子到他面前,头回抽了烟,对他说:“老师,什么狗屁坚持,在生活面前原来根本什么都不是,我太没用了,我没有追求,我没有梦。”那时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甚至那个月都没能睡得着觉。   李思霖好不容易从思绪中挣脱,扯着嘴角神色有些恍惚,看着温芹芹:“你也要好好地学习,等研究生毕业以后,老师介绍你去私企,我认识好几个私人企业在招研究员,开发的项目前景也不错,到时候你就去那……”   “老师。”温芹芹苦笑着打断了老师的殷殷劝导,“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去私人企业做研究员,一开始是多少钱?”   李思霖被问得一愣,卡了壳想了一会:“一开始月薪也就是一万两万,可基本上做个一两年月薪都能到三万以上,除了成果还有利润分红,基本都能达到百万年薪!”他说得挺认真,这也的确是他心里头想的好出路,但凡是需要钱的学生,他从来也不拦着对方,甚至还主动帮忙找着对口的单位。   温芹芹苦笑着看向李思霖:“老师,你这段时间应当知道我去上了那些节目吧?你还挺生气,对吧。”   李思霖板着脸,唠叨了起来:“你说你,上那些节目还不是要准备,生命这么短,你怎么不把时间放在别的地方,何必呢?”   “老师,我去做嘉宾的那个节目,一场是五千,一场是一万,都是包食宿的。”温芹芹看向李思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李思霖有些愣,可没一会便说:“这也没多少,学习是无价的,人生那么短……”   “节目收入只有那么多,可通过节目,我多了几十万的粉丝。”温芹芹的笑容里全是苦涩,“老师,你知道吗?我现在发一条微博,带个广告,收入是二十万,至少,只需要发一条微博……”   李思霖已经有些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没反应过来。   温芹芹接着往下说:“由于上了节目,我还接了几个网页宣传的广告,能收到免费的产品,挂个代言人的名头……由于人气挺高,开个直播也能收个几千的礼物至少……如果签订合约,最少还能收个好几万一个月。”   “老师,你知道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的时候,我多惶恐吗?”温芹芹说着说着思绪有些投入到其中,“可渐渐地,我慢慢地意识到,在做研究的时候,我的心是快乐的,可同时也是惶恐的,因为我知道我是用着妈妈辛苦赚来的钱,去追求梦想……可当我去做一些在大家眼里轻松、没必要的事情时,钱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这才多久,我已经过上了我曾经和老师说的那种,让妈妈不用去打工的日子了,老师你知道吗?”   温芹芹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我没有最起码的坚持,我真的觉得我好喜欢钱,好喜欢被人追捧的感觉,做科学家可能这辈子都默默无闻,也没有半点收入,甚至日夜颠倒,做起实验全身投入……”她说着,“是我迷失了吗?是我错了吗?也许是的,可是我想了很久,也许科研很快乐,可……这份快乐,并不足以支撑起我人生的全部啊。”   李思霖看着温芹芹在自己面前落了泪,然后重重地向他鞠了一躬,认真地说着对不起,他似乎看到那个当初刚入学,便到高年级旁听,成天一下课堵着他不放,恨不得把图书馆的书都啃遍的温芹芹消失不见了,可他竟然一点也不怪这个孩子,只是觉得有些悲哀。   这是芹芹的错吗?不是,这一切也许是他这个老师的错,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去想过,学生们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梦想、坚持,是不能当饭吃的。   李思霖疲惫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那孩子的背像一下直不起来一样,一步一步地往外走,他在那孩子离开前,终于是开了口。   “芹芹,只要你觉得是你想要的,就去做吧,人生是你的,你不要辜负自己!”   温芹芹含着泪背过身来对老师用力地一鞠躬,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她被自己的欲望、被生活的窘迫,一点点的吞噬精光。   ……   单静秋能看到眼前李思霖神色的变换,她终于是开了口:“老师,最近芹芹遇到了一些事,我先头已经说过了一些,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李思霖听得分外担心,忙看了过去,手丝毫不觉得烫的抓住了陶瓷咖啡杯不放:“你说!”   阳光从落地的窗户撒入,照亮的是两个同样关心着温芹芹的人。 第142章 金手指不见以后(四)   温芹芹这一觉睡得异常的长, 感觉就连骨头都睡得懒洋洋了起来,懵懵地从床上爬起, 拉开的窗帘外头已经是一片黑,由于没开灯屋子里头挺暗, 她伸出手按亮的床头灯,由于睡得太沉,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陡然明亮的灯照亮了房间, 她环顾了四周,忽然想起了什么, 猛地一站便是走到了门前。   她抓着门的手微微用力, 拉开后看到的却是一屋子的明亮,鼻子用力嗅一嗅便能闻到好一阵的香味,这份香味分外的熟悉,毕竟是从小闻到大的,要她忍不住勾起了唇, 笑开了。   “芹芹, 你睡醒啦?”单静秋穿着围裙, 从厨房里刚端了一锅汤出来便看到了正站在走廊傻笑着的女儿, 只见芹芹穿着一身背心睡裙,头上的头发早就因为酣睡乱七八糟, 要她忍不住无奈地笑笑:“你啊,多大的姑娘了,睡醒出来怎么就不知道把头发扎一扎呢?也真是狗鼻子, 这么灵,妈妈这饭才刚做好,你就来了,成,那咱们开饭吧!”   温芹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应着:“好好好,我先去洗个手梳下头发,就来!”便进了卫生间,她能看到卫生间的镜子照出自己非同一般的“狮子头”,毛毛躁躁的样子活像是她跑去龙卷风里头走了一遭似的。   她拿起梳子便开始梳头,由于过乱,所以每次用力梳下来都感觉到一卡一卡,差点没把自己的头皮给揪下来,她对着镜子的脸已经是皱巴巴的,看起来愁眉苦脸,可眼底却没有之前的那份忧虑。   事实上之前刚开始再度发胖、变黑的时候,温芹芹每次照着镜子都恨不得马上把镜子给摘了,哪怕是走进卫生间里头,也想要把头埋到地上去,更别说是像以前一样拍拍照了,但凡一不小心开了自拍,她就得拼命地往切换摄像头那狂按,连自己的脸都不爱看到。   可现在,分明镜子里自己的脸已经圆回了当初,皮肤也不复之前被人夸的“白得像雪”,甚至还搭配上了个乱七八糟的头发,可她那些抗拒、恐慌却好像少了许多,起码能坦然地看着镜子中那个跟着自己一颦一笑的自己。   温芹芹向镜子里的自己招了招手,勾起了嘴角:“欢迎回来。”   这就是她自己,她可以努力去变美、努力去改变,可却不应该去反复地否认自己,去追求一个作弊后的产品,毕竟,这就是她,不管怎么逃避,也就是她。   正当温芹芹有些感慨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敲响,吓得她下意识地便是一抖,错愕地看向了卫生间的门。   单静秋单手正脱着围裙,手轻轻地往卫生间的门上敲,不过由于这是老房子,只要稍微这么一敲,这卫生间的门便能发出不小的动静:“芹芹,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卫生间玩手机,你这一去不复返的,等下菜都凉!还是你非要吃冷饭呀?”   “我没玩手机!我这就出来。”温芹芹也不敢在那感慨万千了,手忙脚乱地把头发梳好,也不管什么痛不痛了,只想着动作快点,三下五除二的把一切搞定,便迅速地开好门冲到了餐桌上就座。   “妈,我来了,我们开始吃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妈妈,不过还是要为自己说说话的,“我可真没有看手机!我发誓!我手机我都忘了丢在哪了!”   单静秋一边给女儿打着饭,一边有意无意地说道:“我以为你在看手机呢,你的手机在床头那边,我之前看你丢在地上就帮你插上充电了,你看看要不要回回信息,一天不见手机了,万一人家找你找不到着急可就不好了。”她已经将饭汤都打好放在了女儿的面前,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些暗示。   温芹芹沉默着低下头,她知道妈妈的意思,妈妈说的就是她动不动就失踪的事情,其实她是想和妈妈好好说一说的,可有很多事情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不过生怕妈妈产生什么误会,她只能尴尬地笑着走回了房,边走边说着:“我这就去拿手机来看看,妈你不告诉我,我都忘记我把手机丢在哪里了呢!”   很快地,她重新拿着手机坐到了餐桌前,单静秋只是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看向了女儿:“今天是特例,让你吃饭的时候玩手机,把该回的信息回一回,以后可不行这样了!”她话音刚落,温芹芹便猛点了点头,在妈妈的眼神里翻起了手机。   温芹芹才刚点亮屏幕,就看见屏幕如同刷屏般的通知提示,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之前也有些节目邀约、广告邀约,也有几个同学时常找她,可是像这样的规模,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她先是点开了短信,大概扫了眼那十几条都是广告的信息选择了已读,便将目光投掷到了已经标注着“322”提示的微信,向来没存太多东西也挺流畅的手机,在打开微信的那瞬间都卡了卡壳,要她忍不住地抿了抿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别人以为她失踪了?又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的微信由于群聊数量不少,早就设置了许多消息免打扰,而微信里加的人也不多,所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让她有点应接不暇。   一目十行的温芹芹很快地锁定到了罪魁祸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首页,名为“拯救老李救援团”的微信群,旁边就有260的提示,她明明记得在给妈妈打电话之前稍微看了眼微信,还没有看到这个微信群的。   当然,她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向来沉默寡言的研究生学长杜海给她发来了多达16条的私聊,要知道自添加好友以来两人除了节日祝福几乎没有互相说过话,可此时却……信息上的内容要温芹芹看了心便跟着一紧,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陡然砰砰跳动了起来,一抽一抽的,要她很是吃痛。   杜海:芹芹,老师出现了一点心理问题,现在十万火急,我现在拉了个群,大家进去集思广益,一起讨论讨论!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   杜海:不是开玩笑的,我们想来想去,就是要看你和大师兄的了,大师兄毕竟不方便,他听说好不容易和嫂子要再婚了,现在看来只有你能帮忙了!   杜海:我先把你拉到群里头,那里面都是咱们的师兄师姐,具体的事情在里面说!我们现在特别需要你!   先不说那些匪夷所思的感叹号,就说那句“老师出现了一点心理问题”就要温芹芹担心得手指下意识地一抽,慌忙地点到了群里,群里的消息很多,她飞速地从第一条开始浏览,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   她阅读的速度很快,这两百多条的信息看起来也挺快,才没过一会,她便大概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群里说,她的导师李思霖之前一直在研究的那个主要项目被美国n城大学研究所提前发表了,这结果发表意味着老师这五年多来的实验几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听说老师今天一直对着那些实验数据唉声叹气,验算了好几回,确实对方发表的论文都能和这些实验成果对上,这一是意味着在项目上他们的研究能力赶不上美国n城大学研究所,二是意味着这些年来关于这个项目的努力付诸东流,对于李思霖来说自是重大打击。   温芹芹是知道那个项目的,李思霖作为研究生、博士导师,手上一直有挺多科研项目,而这回失败的那个,便是之前他想着要用来弥补国家当前产业空白的项目,温芹芹之前也和李思霖讨论过这个问题几回,老师总是说就差临门一脚,却怎么知道,才过了没几天,这临门一脚便被人给先踩了。   如果是国内的其他研究所捷足先登还好说,这抢在前头的还是美国的n城研究所,温芹芹还记得以前老师给她科普过好几个技术专利垄断导致的成本壁垒的案件,那时老师就同她说,他的愿望是能走在前头,给中国制造的企业一些便利条件,起码在他研究的产业,不再让专利成为最高的成本,越不过去的墙。   对于科研人员来说,失败常有,这也只不过是又一次失败,可对于老师来说……代表的事情却太多太多,别人也许会觉得老师是太过矫情,可温芹芹心里头知道,现在老师应该很难过吧?   她看到群里有师姐偷偷拍的老师的照片,老师坐在办公室里头,面前的是学姐帮忙从食堂打包回来的饭菜,可却原封不动一样地摆在那,而李思霖的脸色异常的菜,坐在那叹着气,头微微低着。   师姐小李:饭菜送进去好久老师都不肯吃,该要怎么办呢?   师兄小吴:我想着拿其他事情转移一下老师注意力,我刚刚特地拿今天刚出的实验数据想给老师看一看,可老师带了眼镜看了一会,居然叹了口气说明天再说,他说他现在看不下去,要我晚点再看……   师兄小杜:老师连实验都不看了吗?大家知道老师目前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吗?我想应该让老师转移一下注意力吧!总不能让他这样钻牛角尖了!   师姐小李:……说起来,老师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大师兄和芹芹的事情了吧?上回他和芹芹说完了话回来和我们说了好半天,还给我们上了一课怎么申请科研经费的课程……   师兄小杜:之前我建群有拉芹芹进来,大师兄我没敢拉,上回见到听说他老婆终于肯和他复婚了,我想要是因为老师的事情影响到了这些,老师肯定会难过吧。   师兄小杜:看来可能还是得要芹芹……温芹芹,芹芹你在吗?   ……   那之后便是十几条圈着温芹芹的信息,许是认为她没回复是不太愿意帮忙,师兄师姐们已经开始讨论起了别的办法,只是想了好几条都被否决推翻。   温芹芹的脑子里依旧是师姐偷拍的老师照片,照片上头老师的样子看起来异常沮丧,丝毫不见从前站在讲台上神飞色舞,举手皆有风范看得样子。   她的手机依旧抓在手上,忽然又因为接收到了信息振动了两下,她一看,是师兄杜海,他又发来了信息。   杜海:芹芹,我思前想后,这件事真的只有你可以帮忙,我们真的很希望你能来随便找什么事情转移一下老师的注意力。   杜海:你也知道,老师他年纪大了,他之前老感慨他的哥哥六十多就心肌梗塞过世了,时不时就说如果有一天他还没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完成,他人就没了也不一定,所以我想,老师现在心里肯定很担心,很烦恼。   杜海:芹芹,可能你现在在忙,如果忙完了请务必发个消息给我,我们可以在电话里细说。   字里行间都是来自于师兄的殷切期盼,温芹芹知道师兄是确实把希望放在了她这里,毕竟她是老师的闭门弟子,也是一干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李思霖总也挂念着她,师兄也是觉得她确实能帮上忙,便找上了门。   温芹芹沉默了许久,一只手拿着筷子往嘴里送饭,另一只手抓着手机不放,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而思考终于走到了尽头,她放下筷子,冲着手机那头发去了信息。   温芹芹:杜海师兄,我现在才看到,你放心,明天早上我就去研究所那边找老师!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让老师好受一点,可是我也会陪他说说话的!   发完信息她便放下手机认真地吃起了饭,这一桌饭菜虽然不丰盛,但也每一道都是她喜欢的,别的不说,她从不肯辜负妈妈的劳动成果,哪怕心里头有再多事情,也要先把饭菜吃完再说。   “对了妈妈。”温芹芹喊了一声妈妈,在妈妈抬起头时同对方说着,“妈,我明天早上有点事,要到研究所那边去一趟,到时候您在家里等我好吗?”   单静秋自是点点头,笑着给温芹芹递去了纸巾,要她擦擦由于喝汤嘴角留下的痕迹:“成,对了芹芹,妈妈就在你这住上几天再回去,家里也没什么事情,不过就是要和你睡了,得打扰你几天。”   “好!”温芹芹正在进行着饭菜收尾工作,冲着妈妈认真地点头,虽然和妈妈睡在一起,对于已经是大人的她有些久违,可在小时候,由于家里房子狭窄,温芹芹的童年几乎都是睡在妈妈身旁的,现在想来颇有点怀念的感觉,倒是没那么觉得不自在。   单静秋笑着看芹芹收尾,今天晚上的菜她用油都很少,也将芹芹碗里的白饭直接减半,特地跑到这附近的超市里头买了些鸡胸和杏鲍菇、蔬菜一类的菜冰在冰箱里头,别的不说,这少油少盐还是要先做到的,而她压在桌上的手机在刚刚也振了振,只是她没看,满心都在注意着女儿的情绪变动。   很快用完了餐,单静秋已经和芹芹一起收拾了起来,天气有些热,所以只是稍微干点活都能出身汗水,若不是今天是第一天来,单静秋还打算拉女儿到小区楼下去散步、跑步几圈。   被她遗留在餐桌上的手机,刚刚才亮起的屏幕已经渐渐地按掉,只见锁屏页面那留下的一条提示。   李思霖老师:放心,已经安排好!   ……   b城大学李思霖研究所。   明明天色已经有些晚,研究所里依旧灯火通明,当然这也是研究所的常态,哪怕是在李思霖的三令五申下,依旧没什么用,还是有许多学生非得要做的逼近每晚十一点的熄灯时间才肯急急忙忙地跑回去。   只是今天,众人皆聚在研究所一楼的小会议室里头,里面已经坐着目前研究所里头的大半人。   “老师。”杜海皱着眉上下打量了眼李思霖,点评了一番,“你这一点也不憔悴啊,看起来不太靠谱,你要知道,今天下午的照片可是小李师姐特地帮你处理的,否则肯定会被芹芹一眼看穿的。”   李思霖有些无奈地看向了自己的弟子:“我这也没办法,你说我都吃饱了,你们非得放饭菜在我面前,装作我没吃过这算是什么回事呢?”   杜海对于丝毫没有演员的自我修养的老师很是无奈,他沉重地摇了摇头,感觉明天早上要上演的那一出戏也许会宣告失败,恨铁不成钢地他叹着气地对老师说:“老师,你要想想,你现在可是为了帮芹芹才这样的,你这演的错漏百出芹芹一眼发现了,万一导致后果更严重要怎么办呢?”   看着李思霖不断叹气的样子,师姐小李沉思了一会想了个办法:“好了好了,杜海你也别为难老师,我想来想去,就是这样,老师你看看你找你隔壁的肖教授借一下衣服,肖教授比你胖一两个码,他的衣服你穿起来正正好,看起来显瘦,然后你再处理一下,明天你早点来!”   “早点来?”李思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小李。   “对!”小李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早点来,我给你处理处理,到时候我把化妆品带来,给你弄一下,我之前在网上看过如何装病的化妆教程,准保没问题!”   “化妆?”李思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这辈子就算是登台领奖他都连口红都没有涂过,怎么这一下就?可想来想去,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成,明早我会早点来!”   杜海作为会议的主持人站了起来,环顾身边的老师和同门师兄弟、师姐,认真地举起了手:“今天下午大家忙活了一下午,都辛苦了!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希望大家千万不要漏了马脚!能做到吗?”   素日里总是低头做实验,活像是个书呆子聚众团伙的研究所众人,在杜海的鼓励下也跟着举起了手,振臂高呼:“可以,我们可以!”   杜海满意地点了点头:“行,散会,大家好好准备,记得,除了几个关键人物,一定要营造出研究所一切如常的状态,知道了吗?”   “知道了!”众人又是认真一应便施展了原地解散的神技,才没一会,会议室里头便只剩下杜海和李思霖了。   “辛苦你了,杜海。”李思霖的手放在弟子的身上,今天下午他出去和芹芹的妈妈见面没多久,便大概定了个方向,原本他总觉得这些想法有些不太好实现,可和研究所里的大家一说,没想到杜海点子一个接一个,很快地将计划安排了个大半,他心里对于这计划的成功率的疑惑,也少了大半,总算有了点底。   “没事的老师。”杜海爽朗的一笑,“我也先回去休息了,明天的关键人物可是老师你,你一定要好好地表现,再说了芹芹不只是你的徒弟,还是我们的师妹!”   杜海看向李思霖的眼神顿了顿,好一会又张开了嘴:“其实……我们一直也没和老师说,研究所里大部分人家庭条件都还算不错,毕竟能供得起从小去上那些夏令营、竞赛班,还能送到国外各种研究的人家里肯定是有点底气的,可像是芹芹这样的人并不少。”   杜海能想起当初和他一起入学的舍友,舍友来自国内的知名高考大省x省,他是以x省的高考状元来的,可一进专业便傻了眼,毕竟他所学的那些高考应试知识让他在高考中所向披靡,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很多竞争对手,是从小上着培训班,出国多次,进了什么竞赛班、省队、甚至国家队,在别人还在学高中课程时就已经开始阅读各种大学知识的“超前者”,曾经踌躇满志的舍友很快便转了系,转系的时候是杜海陪他去取的新书,那条路很长又很短,杜海依旧记得舍友说的那番话,“我以为我已经很优秀了,没想到优秀的人还有那么多。”舍友的眼神里全都是释然,“我想了很久,这个专业我确实喜欢,只要我继续付出、继续努力也许真的能出人头地吧,可是……我同样思考了很久,等到我能毕业的那天,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吗?”   杜海没能回答,就像他听到老师转述的芹芹疑问时的心情一样,他给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科研的路上很孤独,不仅仅需要努力、更需要天赋、还需要机遇,有的人平生的努力,比不上有天赋的人努力一天、有的人天赋和努力具备,却因为少了点机遇,怎么都出不了成果。   如果说工作,大多是努力了有收获,只要你好好毕业,认真就业,寻到一个工作,公司也靠谱,一个月认真地上完班,起码能拿到工资。   可科研是,你兢兢业业的每天报道,甚至熬夜到很晚,在拿了基础工资后就等着研究出结果,可哪怕你知道明天就能出成果,一旦今天被人在学术会议、论文上发表了,你这些时间来的努力便会付诸东流。   “前段时间,小吴家里头出了点事情,急需一笔钱,他也没什么可以保证的,人又天天泡在实验室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结果跑到学校里去打听校园贷的事情。”杜海的声音挺轻松,说出来的话题缺截然相反,李思霖错愕地看了过来,杜海接着往下说,“芹芹在学校里挺有些名气,虽然她朋友不多,可认识她的人不少,不像是实验室里的大家闭着门不和大家来往,很快消息便被人传到了芹芹那,芹芹二话没说,拿了五十万就借给了小吴,直说等过后事情解决了再还。”   杜海收着会议室里的东西,虽然这里头也没什么可收的:“也许芹芹她没有像我们一样走在科研的道路上,但这不代表她不好,起码我们研究所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就像老师你当初带我们到研究所里说的一样,咱们进了研究所就是一家人,芹芹有难,我这个做师兄的还会不帮忙吗?”   李思霖终于是轻松地笑了,认真地看着杜海点了点头:“是啊,研究所里的人都是一家人,大家遇到问题就一起解决,一切都会好的。”   李思霖目送着杜海已经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会议室,他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今天下午和芹芹妈妈的谈话。   在最开始,芹芹的妈妈和他说芹芹遇到的事情时,他这个做老师的心头便如同遭到雷劈般难受,他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芹芹的状况,说来李思霖有点老派,他到现在还是坚持着一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道理,一直以来都是把这些弟子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意识到自己没发觉孩子出问题,便忍不住难受得不行。   可在单静秋说需要他帮忙时,他又有些愣,毕竟他也不知掉他能帮什么,他就是个教书匠、研究所所长,虽然有点人脉,可也终究有限,难道是需要他帮芹芹找个工作吗?就在他心里头琢磨的时候,芹芹的妈妈给出了答案。   单静秋看着眼前一脸担心的李思霖,认真地说出了她的想法:“老师,你也知道,芹芹这些年来一直和我相依为命,换句话说呢,就是对她好的人不算太多,其实芹芹遇到这么多事情,很多原因不是来自于老师你,是来自于我,没能多关心、多注意她一些。”   “我不知道老师您有没有注意到,其实芹芹她打小就有个毛病。”   “毛病?”李思霖看向对面的芹芹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是的,也许说毛病也不太恰当,算是性格上的一点小倾向吧。”单静秋的眼神看得有些远,“由于她从小就没有爸爸,我们家里条件也不好,她从第一次考得好,就开始收到来自周围人的夸奖、崇拜,由于她小时候不会打扮、也不大好看,甚至还被人欺负过,戏弄过……”   说到这单静秋有些沉默,哪怕是芹芹的爸爸是离世而非离婚,依旧有一些说话没个轻重的孩子会胡闹般地说些什么“你爸爸去哪里了呀?”之类的话,她依旧记得原身记忆里那个对着爸爸的照片哭得满脸像个花猫,不断地对照片喊着:“爸爸,你快出来,不要躲在里面了好不好。”的那个芹芹。   她看着李思霖接着往下说:“所以对她来说,别人的肯定、认可在她心里的地位格外的高,你别看她看起来独立、不任性、又乖,其实从小她就特别怕得第二,不是因为我这个做妈的会骂她,是她心里过不去。”单静秋苦笑了笑,“对于这孩子来说,外界对于她的喜欢、认可大多是因为她身上的这些光环,以前是第一名、考得好,到了之前,便慢慢地成为了长得好看。”   李思霖的心中已经是波澜万丈,他一开始想要否认,可在单静秋的话语中,却忍不住将他心里的温芹芹同对方的话对应了上来,的确,曾经在芹芹还没“变得好看”的时候,听说同班同学里有很优秀的同学喜欢她,可那时候的芹芹没有接受,李思霖还以为她只是想要认真学习,可现在看来,起码一开始,芹芹并不是完全没动心的。   “她几乎从来都看不到别人的坏。”单静秋依旧在继续往下说,“明明芹芹在我的心里头已经这么优秀、这么棒了,可我却总还是发现,面对别人的指责、或是挑剔的时候,她不会第一时间觉得是对方的错,反倒是觉得是她不配、她做不好。”   李思霖的心头一沉,只能沉默,可这份对弟子的心疼却越来越重,他忍不住地看向单静秋:“那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帮上什么呢?”   单静秋看着眼前的这人,心里头有些感激,无论是原来的世界、现在的世界,温芹芹一直有个好的老师、也有非常关照她的同学,这是多么大的幸运啊。   “所以老师,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你能帮上忙的原因。”单静秋笑着看向了李思霖,“芹芹需要肯定、渴望肯定,她喜欢付出、害怕接受。”   “只要她能为别人做点事,能为别人帮点忙,对于她来说便是最开始的事情了,反倒是接受好意的时候,她会很痛苦,她的人生准则,一直都是绝对不能麻烦别人,所以哪怕她最痛苦的时候,她都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一是怕被否认,二是怕成为了一个麻烦……”说到这单静秋的眼角也有了泪,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芹芹怎样都不肯说,把事情埋在心底越埋越多的重要原因。   “李老师,我知道芹芹一直很尊重你,她和我说过你很多次,她一直说她遇到你很幸运。”单静秋看向李思霖,“所以老师,我希望你能给芹芹一个机会。”   “机会?”李思霖刚刚还沉浸在那份心疼和感动中的心稍微挣脱,迷茫地看向了单静秋。   “是的,机会,老师,我希望你能创造一个条件,告诉芹芹,你非常需要她,没她不行,找个事情让芹芹做,芹芹这个孩子,别人不了解我了解,只要她能帮得上别人的忙,她恨不得掏心掏肺,尤其是这个需要帮忙的人是您,我想,时间能治愈很多问题,忙碌也能,她估计一听到你需要帮忙,还非她不行,便会立刻把一切烦恼抛到脑后,冲去帮忙。”   “就这么简单?”李思霖的神情有些错愕。   “就这么简单。”单静秋笑着点了点头,认真地看向李思霖,“也并不简单,一是芹芹就是这样的孩子,二是有你这个她人生中最重视的老师在,才能完成这件事。”   “好,我明白了了!”能帮助芹芹,李思霖自是没什么话可说,他同单静秋大概商量完,便回到研究说把大家召集起来商量起了事情,而几个弟子们更是给了很多建议,渐渐地这个计划便这么成形完善。   他已经把研究所里的灯关完了,终于走出了所里的他回身看向眼前也陷入沉睡的研究所,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他来说明天像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战斗,他只希望大家的努力的确能让芹芹好起来,这样他这个做老师的,也就开心了。   要是国家的科研环境更好一些,该有多好?他忍不住地便这么想了起来。   ……   次日一大早,温芹芹便吃了单静秋准备好的早饭出发了,只是有些奇怪,妈妈最近准备的饭菜倒是有些西式,妈妈只说是在微信朋友圈上看到的新食谱,什么水煮蛋配鸡胸肉,反倒是把以前总吃的白粥给先停了停,不过吃起来挺好吃,她动起筷子便停不住。   她走路一向很快,毕竟从小她就特别不喜欢在别的事情上耽误学习的时间,朋友们总说她的走路像是在飞,她动作很快,便到了研究所,只是站在门口的她有些踌躇,她今天早上一大早便起来试衣服,把衣柜里头的衣服试了一圈,艰难地选出了最显瘦的一件,可哪怕是这一件穿在身上,看起来依旧有些“魁梧”。   “芹芹,你来了呀!”她的身后传来了杜师兄洪亮的声音,对方似乎还在有点距离的地方就叫喊着,温芹芹一回头便能看到杜海师兄正在加快速度跑过来。   对方穿着简单的白t加短裤,甚至脚上还穿着双人字拖,丝毫不考虑什么形象问题,一看到温芹芹便分外热情,招呼了起来:“芹芹,你可算来了,你也不知道,早上一大早我听小李说老师就跑到研究所里唉声叹气,还好你来了,这下问题准能解决!”   温芹芹局促地用手抓着衣服,小心地瞥向师兄,却发现对方似乎完全没注意她的变化,只是急匆匆地招呼她进去。   温芹芹乖乖地跟在师兄后面走进了研究所,研究所的人向来是起得比鸡早,所以此时里面坐着的人已经不少,他们有的动作很快已经用了餐进去做实验了,看到外头的芹芹颇为热情的招了招手,没多话便继续投入了实验之中,要很是紧张的温芹芹悄悄地松了口气。   真好,这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李思霖专用的办公室里头,远远地便能看到敞开的门,小李师姐背对着他们将老师的脸挡着,凑得挺近,似乎在说什么。   杜海远远地便叫囔了起来:“老师,芹芹来了!”   他们越来越靠近,温芹芹听到渐渐传来的小李师姐的声音:“老师,我和你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你怎么能不吃饭呢?你这是要我们都担心死吗?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你看你这眼圈……”   她渐渐地靠近了,小李发现了他们的到来,握着拳头很是愤愤,将手塞到了口袋里头,说着话:“你们来了也好,快来帮我劝劝老师,我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看看你们谁能治住他!”   小李刚侧开身体,温芹芹便看到映入眼帘的老师,老师的嘴唇有些白,眼角一片青黑,怎么看脸色都差得惊人,明明昨天的照片看起来还没有这么狼狈,可此时身体就像是又瘦了一圈,要她本来就很担心的心愈发的疼了起来。   “老师,你没事吧!”温芹芹喊着老师的名字凑近了一声,眼睛里已经喊着泪。   “芹芹,你……你怎么也来了呀……”李思霖伸出手向芹芹招了招,看向这孩子的眼神分外心疼,可也有些恍惚。   温芹芹凑到了老师身边,眼睛已经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不知道是对老师的担心更多,还是这段时间压抑在心里头的事情更多,要她的泪水已经决堤。   李思霖站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温芹芹的脑袋:“别哭,老师这不好好的吗?你这样老师可会更担心你的!”   明明哭得很厉害,可老师一靠近温芹芹还是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感觉到有一丝若隐若现的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香味,有些熟悉,只是此时她也顾不上管这些,很快便哭得鼻塞,闻不到任何味道了。   她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杜海和小李正沉默着对李思霖比出了一个分外鲜明的v字。   作战第一步,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温芹芹:究竟是哪里这么香呢?奇怪!   单静秋:请叫我减肥膳食专家·静秋   李思霖:只要人人奉献出一点爱,老教授也能做影帝   小李师姐:说来,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呢……   杜海:好的导演,就是成功的一半! 第143章 金手指不见以后(五)   b城李思霖研究所办公室。   在两师徒相顾无言痛哭了一场后, 终于是开始说起了事情,温芹芹满是担心的看向自己的老师, 可思来想去却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更好:“老师,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你是不是昨天晚上都没睡,你那黑眼圈,你早上吃了吗?怎么脸色这样差?”   李思霖刚刚回过神来, 看着温芹芹满目柔和, 毕竟两师徒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他听单静秋说了芹芹的情况, 心里早就有了底, 只是看这孩子虽然圆了一圈但是依旧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还是要他这个做老师的有些心疼了起来,被芹芹乍一问,下意识地想挥挥手说无妨,可话还没出口, 便在正对面杜海的眼神中收回了口风, 得, 这之前的计划他全都想起来了!   “没事没事, 我只是自己心里头过不去,还累得你们担心了, 别烦恼!”李思霖笑一笑,回忆着昨晚安排的台词,虽然人过五十, 可他这脑子甭管是半年前文献提到的数据、还是半个月前网上发布的新动态都能记得一清二楚,轮到了台词却好像全都失去了效果,昨晚翻来覆去念了半天没念成。   温芹芹看老师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头更是担心,可也不好直接拆穿众人已经私下拉了讨论组的事情,只得开口便问:“到底是怎么了?老师您能告诉我吗?”   “哎……”李思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悄悄地示意着后面的杜海和小李接茬,否则他快破功了。   杜海一看老师这突然靠不太住的样子,忙上前拍了下芹芹的肩膀:“芹芹,老师也没什么,就是咱们之前在研究那个大项目前段时间被美国n城大学研究所抢先一步发布了,现在也没法子,只能去寻思下一个项目了。”   小李也凑了过来:“是啊,咱们都和老师说了,项目失败都是常有的事情,就咱们所,几年也得遇到一回,大不了重新开始,咱们所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没觉得怎么样呢,老师怎么能先被打倒呢?”她说得头头是道的。   “不是这样的。”李思霖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背过学生们,绕过椅子站到了椅子背后,面朝着书柜念叨了起来:“这几年来,先后遇到了你们大师兄和芹芹的事情,老师也想了很多,的确现在国内的大环境也不好,有的人凭借关系、编几篇论文、拉几个挂名教授便能申请个几百万的经费,最后东报销、西报销就这么生出篇论文,老老实实的反倒是过得紧紧巴巴,老师有时候也在想,时代变了,我是不是不应该把我的这一套套在了你们的头上。”   李思霖似乎说得有些伤感,用手扶了扶眼镜框:“我有时候想,我们那个年代长大的,个个从来不想着自己的时间、自己的家庭,一心投国,好像考虑半点个人利益就不道德,可到了你们这个年代,要生活、要有家庭,这些摆在纸面上的利益怎么能不考虑呢?”   “无论是你们大师兄、还是芹芹,都和我说了很多,我慢慢地发现自己的坚持都是错的,甚至还害了你们,让你们哪怕追求点自己的利益都觉得心里充满了负罪感,这不是你们的错,这是我这个做老师的错啊!”李思霖又是长长地一叹,“我本来还有点固执,觉得我们这次研究的这个项目,可以和民间资本融资,到时候对国内的厂商开放专利授权,收取国外厂商的专利费用,大有所为,也能给你们做个榜样,踏踏实实做科研也能出成绩、出利润!”   李思霖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沉,就连背都佝偻了下去:“没想到啊,这五年多来研究的这个项目直接成了一场空,甚至还是美国先研究出来的,到时候又是给国内的厂商平添了一堆的专利费用,这不只是我们研究所的失败,更是我个人的失败,证明我的坚持也许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   “老师,不是这样的!”温芹芹凑近一步想要同老师说话,却被身后眼明手快的师姐小李一下拉住,师姐沉重地向她摇了摇头,眼底写满了情绪,似乎是不想让她撞破老师的狼狈。   温芹芹有些词穷,卡壳了半天不知道要如何说服老师,事实上她知道老师在年轻的时候是有留在国外的机会的,可那时候老师一心报国才选择回到了国内,他客服了国内没资金、没设备、没研究资料的困难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虽然比不上那些个国宝科学家,可依旧在国内鼎鼎有名,可现在为了她的那番有些任性的话,老师却想了这样多,要她这个做学生的心中万分愧疚。   她向来不会劝别人,如果说唯一会的,怕就只有比惨了,她安慰别人的办法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就是展现出比别人更惨的一面来比较出真章,她忙说:“老师,你看看我,不瞒你说,就前段时间开始,我突然变得又胖又黑,之前才和老师吹过牛,说我可以赚大钱,可一下就成了这样,连出门都不敢出门,成天躲在家里头,自怨自怜的,这才消失了这么久,虽然我遇到的事情也许是比不上老师您遇到的,可我依旧走出来了,老师你一直是我最大的榜样,打从入学开始我便是看着你才一路长成了这样,也希望老师你千万别放弃,你要是放弃了,我又要坚持什么呢?”   按理来说,对于她现在的心理状况,说这些就像扯开自己的伤疤一样,可一想到也许能给老师一点安慰,她便半点不知道掩藏了。   李思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重重地叹着气,摇了摇头:“这不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呢?”温芹芹有些急了,想要往前手却被师姐小李紧紧地抓住,“你看,也许我会变丑、也许我会变黑,可是我掌握的技能一直都在,我从老师你这里学习到的东西也始终如一啊!面对困境的时候,科研再次成为了我的机会,不是吗老师?就像大师兄,虽然是找了家企业,但如果他没有最起码的科研能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这终究赚不了多少钱。”李思霖声音很重,“你大师兄好歹也算是金字塔前面的这部分人,像是读老师研究生的,本科生的,很多人学了几年的科研,出去了只能改行,否则就是在研究所里打下手,哪怕是我的研究所,工资也不高……”   温芹芹越听老师的丧气话越担心,正因为她抑郁过,她分外理解老师此时的情绪,感觉老师就像那时候的她陷入了跑不出的死循环,她口不择言了起来:“老师,你要相信你,相信研究所,只要大家一起努力,这个项目不行,还有下个项目,你和我说过,做科研不可能永远只有成功的,对不对?咱们再努力看看,没准下一个项目就能给研究所赚到一笔奖金呢!”   她没发觉她说完这话前头的李思霖被椅子遮掩住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可他声音依旧挺沮丧:“可是……又要好多年,再说了,你们很多人也会渐渐地选择改行,就像芹芹你,以后在别的行业也能发光发热,何苦呢……”   “不是这样的,老师,我一直非常喜欢科研,当初您和我说的话、我和您说的话我一直历历在目啊!”她声音有些激动,“只要老师你需要我,我是随时肯回来的,我只是担心……我只是觉得我跟不上了……”她不知是冲动,还是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心声,事实上,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这么喜欢赚快钱的感觉。   网红的行业没有外人看起来的这么光鲜亮丽,尤其是温芹芹的这外壳还是“纸糊”的,她总是辗转反复,觉得自己只是编织了一层虚伪的外壳,糊弄着别人的喜爱,而真实的她,永远是那个顶着玻璃盖,每天埋头读书的书呆子。   而远离科研后,每次看到朋友圈师兄师姐们发的鏖战到天亮的朋友圈,她心里并不觉得轻松自在,反而觉得想念,可作为先放弃的那一个,又怎么能厚着脸皮回去呢?她害怕被拒绝,害怕做个麻烦。   “老师,你看呀,芹芹为了你都肯回来研究所做研究了,咱们也要尽快开工,进行下一个项目才行!您说对不对?”杜海一见形势对了忙不迭地劝说了起来,对李思霖一番殷殷教导。   李思霖似乎陷入了沉思,温芹芹虽说有些愣神,不过也忙跟着师兄的话说了下去,好不容易老师意动了,说明方向对了,她跟着便说:“老师只要你需要我,我一直都在,我也一直非常喜欢在科研所里面工作的!”   李思霖终于是慢慢地回过了身,动作有些缓慢僵硬,看向了芹芹:“你不要为了老师麻烦自己,老师更希望你过得开心,只是我也承认,你回来就像给了我一剂强心针,当初你就是研究所里头整理材料最好最快的,思维也没有固化,时常提出的奇思妙想开启了我们很多,研究所一直以来都觉得少了你很遗憾……”   温芹芹被老师这话说得有些恍惚:“真的吗?”她只不过是研究生,研究所里多的是博士毕业的师兄、师姐,虽然老师和他们经常夸赞她个不停,可她心里头总觉得这些是客气的套话,只不过是师兄师姐们太给她面子,可今天连老师都这么说。   “当然。”杜海也跟着说了起来,“你不知道你走了,老师说了多少次要是芹芹在会如何如何,你在建模、数据分析方面的天分可比我们几个好多了,少了你,我们吃力了很多,如果真要开新项目,前期的工作可不少,到时候要是没你在旁边出谋划策,估计还得走不少弯路。”   “是的,芹芹,虽然说这些话老师总觉得不太好,可老师得承认,你的确是学生里最优秀的之一,有你,的确帮了我大忙!”李思霖也跟着附和。   温芹芹被众人期盼的神情笼罩住,她有些恍惚地环顾了四周,眼角有些酸涩,她一直以来都觉得她是“天道酬勤”、“勤能补拙”,她所收获的所有关爱和努力都是来自于自己的拼命和后来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红包群,可原来,她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师,我真的很希望能回到研究所,只要你不嫌弃我这段时间来错过了很多期刊论文,可能跟不上脚步……学习状态也需要调整……”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念叨了起来,想在别人意识到之前先把自己的疏漏全都摆出,若是有人因此嫌弃她也能笑着告诉自己,是的,就该是这样。   “没事的,我们也一样。”小李揽着芹芹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我们可嫉妒你不把数学当一回事的态度了,有了你数学什么的,再也不害怕了。”   李思霖跟着笑了,笑得很放松:“芹芹,欢迎回到研究所。”   杜海凑了过来,不客气地开了口:“师兄就不跟你多唠嗑了,我得先提出我的要求了,我手上有个数学模型没做好,非常需要芹芹你的帮忙,你可不知道我因为这个头发都掉了一堆了!”他眼神里全是期盼。   温芹芹忙点着头,顾不得想什么,忙要跟着杜海师兄去,而身后的李思霖也笑着挥手,示意着弟子们不要顾忌他,赶快开始干活,慢慢地坐到了办公椅上头。   眼看着芹芹被杜海拉得老远,小李额头的青筋都快爆了出来,她冲着一向靠谱的老师就是低声地说了句:“老师,你不是说你台词背好了吗?”她不等李思霖阻拦,径直走到了位于李思霖办公椅背后的书柜,这书柜也是从老教学楼搬来的,上面是透明的玻璃,下面则是实木的柜子,而位于玻璃柜子的最下端,此时正贴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台词纸”,若是站在刚刚的角度,恰好能被那椅子遮得很好。   小李一把扯掉了那张纸,手上动作飞快销毁罪证,无奈地冲着自家老师便说:“你也不事先和我们通通气,你说你这要是被芹芹看到了怎么办呢?等等好心办坏事。”   被徒弟揭穿后,李思霖有些心虚地笑笑,看向小李便说:“好了好了,别计较了,总归一切都好,芹芹目前来看起码是干劲十足,刚好咱们新的项目也定的差不多了,到时候随时准备开工,这忙起来,一切都会过去的。”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疑问地看向小李:“对了小李,你往我嘴上涂得这个啥,怎么这么香?我刚刚差点没打喷嚏呢?”   师姐小李左看右看不敢看李思霖一眼,今天早上一大早要出门,随手从家里的梳妆台上拿了一个,没想到拿的是妈妈的粉底,她没开过,刚刚一打开她也被吓呆了,比她用过最香的粉底还要香味扑鼻,只是那时候时间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还好效果好,她扯开话题:“只希望芹芹回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李思霖释然地笑了,没多说,毕竟那些也不是他关注的事情,只是目光很远,试图看向那个已经到研究室里头的芹芹和杜海。   杜海已经拉着温芹芹直接到了计算机前头,他也不带客气,毕竟研究所的理念向来是男女不分,谁管他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毕竟研究所里都是脑力活,体力活也不多,从来也不因为性别定高低,他刚刚可不是在哄温芹芹,这芹芹的能力确实不输她的师兄师姐们,只是底蕴不太足,基础也不扎实。   “来,芹芹,这就是我最近在烦恼的数据,你看,这个模型我建了几次,都不太对劲!”杜海都不用客套的,直接把厚厚的一叠数据压在了前头,电脑早就开启了页面,只等芹芹开算。   温芹芹才晃过神来,已经是换好衣服坐在电脑前的状态,晃神了一会,她忍不住地看向了师兄,疑惑地便问:“师兄,你们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虽然知道师兄师姐们老是自称大家是单身狗联盟、一生挚爱科学协会出身,可她这段时间像是吹气球一样胖了两圈的事情,难道师兄就一点没注意到?   “哪里不一样?”若是让杜海自己看,他肯定是上看下看怎么都看不出,可昨天他已经在李思霖那里知道了一点情况,现在也只是在装傻。   “师兄,我最近胖了又黑了呢!”温芹芹拿起了自己手里的手机,往师兄那示意,将手机屏幕切到相册和自己的脸摆在了一起,“这下你发现了吧?”自打她今天进来开始,研究所里个个和她习以为常地打招呼,好像她根本就是出去旅游了几天回来一样,她前几天生起的那些不安和自卑一方面有些放下,另一方面又疯狂滋生了起来,觉得是因为师兄他们没注意到。   “你说这个啊?”杜海不耐烦地挥挥手,“这哪里有什么?”   还不等温芹芹说话,他便接着往下说:“芹芹,你知道吗?我们一直以来最羡慕你的是什么?”   温芹芹有些愣,她哪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她没说话,可眼神里全写满了疑惑。   杜海笑了,伸出手就往自己敞亮的头上一指,滔滔不绝了起来:“师兄最羡慕的就是你这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了!”他语重心长的说了起来,“我可要好好地和你说一说,对于科研人员高知分子来说,什么长得好看,高价衣服,都不重要,都比不上一头好头发。”   他伸出手往研究所里头绕了一圈,说出的话颇带着些痛心疾首:“你看,咱们研究所个个敞亮,不是地中海,就是斑秃前期,再不就是发际线上移、头发稀疏,像是我这样的,实在是看不下去,直接剃了个光头,还能骗一骗别人我只是懒得打理,其实哪是懒得打理啊!”   杜海分外沮丧地抹了把自己的头:“是根本长不出来!”他悄悄地凑了过去,表情有些神秘兮兮,“我和你说,你小李师姐,上回还网购了什么生发液呢,每天就往头上喷,一边喷一边念着,头发头发快快出来,活像是个施咒现场,哪里有科研人员的风度!”   温芹芹瞠目结舌,然后便是看着手舞足蹈安慰着她的杜海师兄笑了出来,她最喜欢用“卖惨”大法安慰别人,结果这回反倒是被师兄安慰了一通,她伸出手抓了抓自己厚厚的马尾,笑了笑,其实她也没那么倒霉,好歹,她还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不是。   明明一早就起着安慰师妹的心,可杜海在看到温芹芹抓着头发笑得放松的样子心依旧是跟着一沉,发觉自己竟是没那么开心,他看着师妹已经恨不得钻进自己电脑的样子,默默地选择了离开,从包里摸出了一瓶绿色的喷雾瓶,走到了卫生间里。   杜海认真地看着镜子,往头上均匀地喷洒了一通,还拿起手机,对照着手机里的什么穴位按摩法,认认真真地用指腹按摩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宝贝头发啊,快点长出来吧。”还没念完他的咒语,便有些目瞪口呆。   后头从女厕走出的正是刚刚还在老师办公室的小李,她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头盔,头盔把整个头皮罩住,里头发着幽幽的红光,看起来有些渗人,小李凑到他的身旁洗着手,颇为不屑地看了眼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高科技增发,你这个过时了!”然后翩然而去。   得,杜海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万箭穿心一样,努力安慰着自己,分明今天是为了安慰芹芹来的,怎么感觉自己突然受了很大的伤害呢?他努力回想着自家父亲五十好几还有点的头发,反复地安慰着自己,遗传的力量,他是一定不会秃的!   ……   “妈,我从明天开始就要回去研究所工作了!”坐在餐桌上的温芹芹盯着妈妈认真的说,她有些犹豫这个决定妈妈会不会支持,毕竟研究所上班钱总是不多的,她心里头没个底。   “太好了!”单静秋一边给女儿夹着菜一边笑得温柔,“妈妈以前最喜欢看那个国家台的节目了,你小时候每回都要写那个作文,叫啥来着?”   温芹芹有些发愣,跟着妈妈的话想了老半天,终于想起了从以前开始老师每年都要他们摘抄在本子上头的感动国家十大人物颁奖词和事例,她看向了妈妈:“是感动国家十大人物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单静秋说得认真,“你小时候就和妈妈说,你长大以后要做个科学家,结果咱们国家航天上空的时候,你立刻改了志愿,说以后要做个航天员,妈妈还以为你说笑呢!又觉得妈妈笨,没读书,你能好好毕业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妈妈千想万想没有想到,你这么优秀。”她手上又剥好了好几只今晚上刚煮的白灼虾迅速地投到了女儿的碗里,“妈妈小时候还说要去当兵呢!结果长大了也没去,你能说到做到,妈妈真的觉得你很棒!妈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可妈妈真希望以后能在电视上看到你一回,我到时候肯定要拍下来见人就说,你看看我的女儿这么厉害!”   温芹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当初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妈妈明明兜里没有多少钱还到酒店里去请了两桌,还在家里头搞了个谢师宴呢!她之前的确钻了牛角尖,其实不管怎样,她一直是妈妈的骄傲。   晚上,温芹芹躺在了床上,妈妈还在外头忙活着什么,叫了好几次都不肯进来,她忽然有了自己的空间,侧身躺着的她想了很久,终于从微信里找到了某个被她“刻意”遗忘掉的人。   她看着那个写着肖天海的对话框沉默了许久,上次两个人聊天还是停留在肖天海要去做实验的时候,事实上温芹芹和肖天海已经认识很久了,他们在大学的时候就是同学,那时候肖天海其实就追求过她,只是她死活也不答应,觉得对方应该要找个更好的人。   在后来,她慢慢地长得好看,充满了自信,也总算接受了肖天海一直没停过的关心,他们两人才走到了一起,可在她变得难看后,她便有些羞愧,总觉得自己是骗了对方,狼狈得想逃跑,一直到了现在。   想了很久很久,她终于是往对话框那输入了消息,发送了过去,而后将手机盖上,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温芹芹:天海,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最近可能是伙食太好了吧!我又恢复了大学时候的样子,现在可以说是又丑又黑了,和以前一模一样。   温芹芹:之前的工作我已经没做了,现在决定回去研究所啦!等你回来咱们在具体说吧!   她努力说得轻松,事实上如果是大学期间的温芹芹肯定连俏皮的聊天都发不出去,只是经历了那场如同梦幻般的红包群经历,她就像海绵一样,学到了许多,也收获了很多、失去了很多,起码此刻,她能假装无所谓的发去这样的记录。   ……   两个月后,b城航空研究所   “这次实验很成功,大家可以稍微先休息一下,如果有需要联系一下家人的也可以联系。”航空研究所的负责人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散开,事实上这些年来研究环境已经好了许多,像是建国早期,这些核心技术的研究员,每次一研究就人间蒸发十年二十年的,现在各方各面的监控严格了,好歹还能偶尔和指定的联系人联系一下。   肖天海也跟在了众人的后头,领取了手机后忙眼巴巴地看到了微信那,他虽然是研究所新进不算特别久的研究员,不过他读书时候的导师便是研究所的重要人物,所以才毕业便被引了进来,他的天赋在众人中也很是突出,倒是不存在跟不上的问题。   他拿着手机首先要看的就是自家女友,可万万没想到,打开微信之后,居然只有两条消息,他不免沉了沉脸,点开微信后又是一阵缄默,他追求了芹芹加起来有五六年了,还能不了解他吗?他一看就知道芹芹这话里有话,意思不就是她现在丑了,觉得他会嫌弃吗?   肖天海颇有些生气,可还是按住愤怒点开女友的头像想看看芹芹的近况,万幸芹芹没像别人一样搞个三天可见,他很快便能翻到芹芹这几个月来的照片,照片里头芹芹的确圆了一点,可最近总是带着甜甜的笑,有时是研究所的大合照,有时是跑完步气喘吁吁地和妈妈准备的美食拍照,尤其是到了这个月来,虽然脸颊肉依旧在,可看起来很是匀称,一点也说不上胖。   事实上哪怕是芹芹最胖的时候,肖天海也没有不喜欢过他,他从来也不是什么颜控,他更喜欢的是彼此的认同,从刚入学开始,他便总是在成绩上被芹芹压了一头,虽然是女孩子,从来不服输,在学习上总是充满热情,冲在前头,反倒是让肖天海一天天地喜欢起了这个姑娘。   只是当初他追求芹芹,芹芹却老给他发好人卡,恨不得他能找个好姑娘,他可不知道要去哪里说理去,毕竟他心里的好姑娘一直只有芹芹一个,一直到了研究生后期,芹芹忽然变得又瘦又靓丽了起来,总算肯接受肖天海。   事实上那段时间他确实有意识到自家女友心态的不太正常,可他这边实验进入了关键时期,芹芹又总是对他关着心扉,倒要他怎么努力也不行,结果现在芹芹居然还觉得他是个因为他好不好看就生气的人!肖天海忍不住地不开心了起来,可一股求生欲不知怎地蜂拥上了他的心,要他心里头有些紧张,他悄悄地跑到了隔壁的研究员那,那可是他们这一排唯一一个已婚的。   “哥,我问你个事!”肖天海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待到对方过来后便神秘兮兮地说了起来,“我想问问你,如果你的老婆怀孕了有些胖,和你说自己胖了,你要怎么办啊?可不可以说你胖了我也喜欢你?”   那研究员的神色立刻惊悚了起来,一跳三米高般地跃了起来,疯狂地摇摆着自己的手,紧紧地抓着肖天海语重心长了起来:“千万不可以,你这样说了,在老婆的心里就等同于你说她胖了,这是禁语!绝对不行!你记住,不管是喜欢的人对你说什么,我今天是不是丑了,我是不是哪里不好看了,一定不要说不好看了我也喜欢你,因为这就意味着你说了她不好看!”   肖天海忽然发现他的高超智商在这里全都失了作用,忙分外投入地靠了过去,恨不得变出个本子来记录:“那哥,我要怎么办呢?”   那研究员清了清嗓子,这么多年来作为个情商为零的人,他已经被老婆调教了数次,这下总算能把他的所学传达出去了,他看向肖天海的眼神就像在发光,分外认真:“我就把我的秘诀告诉你!”   “好!”肖天海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纸和一根丢了盖子的笔,认真地记了起来,堪比平时做实验了。   “第一。”研究员认真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指,“保命的第一句话要用惊叹的语气,而且不能反应慢,要迅速,立刻高呼一声,你说什么呢?你哪里胖了?一定要把神色、语气都做到,你要知道别人演技是为了钱,你演技是为了命,来你跟我学一遍,你怎么会胖呢?是谁在胡说?”   在肖天海惟妙惟肖地学了一遍后他赶忙继续授课,否则不是耽误了他和老婆聊电话的时间,“然后你要赶快转移注意力,我这里有两招,一个是给她买个礼物什么的,这是物质安抚法,但是要惊喜,如果没有什么纪念日,就要说,我看到了就觉得这个东西特别适合你,忍不住就买了,不过这个我们现在不方便做,那么你可以用贬低自己法!”   “贬低自己?”肖天海有些迷糊。   “对!”研究员掏出了自己的毕生绝学,“你要吸引爱人的注意力,要长吁短叹,口气一定要逼真,说一些自己的坏话,比如说哎……像我最近身体也不舒服,也就只有老婆你这么好才肯照顾我了!然后妻子就换转移注意力关心一下你的身体!”他滔滔不绝,丝毫不管自己这些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事情。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肖天海眼看时间快到了,千谢万谢地跑回了房间,美滋滋地冲着手机发送了信息。   ……   今天是研究所的休息日,所以一大早的温芹芹便被妈妈拉起来跑步,单静秋一早便用自己身体不好,医生建议要运动健身的理由哄着芹芹一起下楼运动,毕竟她精力十足,每次哪怕是芹芹没力气她都能拉着芹芹一路跑完,哪怕不为了减肥,作为研究员的芹芹也需要一副良好的体魄,否则以后研究真的出成果了,身体垮了又要如何是好呢?   这两个月来温芹芹已经从一步三喘到现在跑了一个小时都只是流些汗了。   这下两人已经坐在餐桌上享用着单静秋一早来准备的早餐了。   现在每天的一顿三餐都是妈妈安排得好好地让她进食,就连午饭,若是她来不及回来妈妈也会为她打包好放在便当盒里要她带去,只是现在的饮食和以前的不太一样,少了许多油盐、油炸食品。   温芹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手机往那一看,心跳便漏跳了一拍,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手机,看到的是来自男友的几条语音,由于她不好意思在妈妈面前搞小动作,只能长按语音转文字先看文字,还好男朋友向来普通话挺标准,翻译起来不成障碍。   肖天海:你怎么会胖呢?你怎么会丑呢?是谁乱说!别听他们胡说,你一直以来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   温芹芹脸上一红,正要害羞,却因为下面的一条有些僵硬了起来。   肖天海:说来,我最近有些秃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我呢?真好,有你在身边。   温芹芹不知不觉地就想起了在研究所里各种顶着高科技进行着增发运动的师兄师姐们,忽然陷入了一片沉默,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她也该跟着师兄师姐们学些增发秘籍呢?   远方的肖天海用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感谢地看向了研究员前辈,刚刚他想来想去没找到适合说的,毕竟怕刺激到芹芹,还好旁边有人在说自己掉头发的事情,他便先用这个理由向芹芹卖卖可怜,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皮,不知为什么,忽然感觉头皮一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温芹芹:妈,有没有什么方子可以增加头发的?   单静秋:从减肥膳食专家到增发黑发膳食专家 第144章 金手指不见以后(六)   又是两个月。   b城研究所最近的开发进度如火如荼, 仅仅两个月过去就已经取得了很大的突破,由于实验顺利, 接下来即将开展封闭实验,因此研究员们便在军方的保护下有了两天的休假。   好不容易赶上了休假, 肖天海才出了研究所的门便兴致满满地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行程,他这段时间来每天挂念的事情也只有一个,那便是芹芹究竟如何, 上次看了芹芹发来的信息, 他的心里头便也总是止不住的担心,而在他上回禅精竭虑发去了信息后, 芹芹倒是回复的挺对, 可那一条一条的,倒是要肖天海一片无言。   温芹芹:文章链接:男人秃头了不要怕,做了这十件事还你一片茂密头发。   温芹芹:专治脱发、发际线后移、斑秃食谱。   温芹芹:天海,没事的,这头发这种事情, 我们研究所也很多人这样, 你不要自卑, 都说头发长见识短, 这证明你已经聪明绝顶了呀!   肖天海无法形容自己在看到那几条信息时的心情,那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大草原上, 身边有一万只奔腾而过的野马,速度飞快,扬起的尘土罩住了他的脑袋, 要他说不出话了。   眼看b城研究所就在面前,他抬起头就能看见那里的金子招牌,忍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只摸到上面的一个鸭舌帽,他回想起今天照镜子的时候镜子中依旧乌黑浓密的秀发,心里安定了片刻,起码芹芹看了这个,不会觉得他秃头了吧?他距离秃头前辈们还有些距离!   他径直走进了李思霖研究所,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进来,毕竟他和芹芹两人都忙,两人相处最重要的原则就是不去影响彼此的工作,之前两人若是约会一般都是约在图书馆或者是餐厅,很少到工作的地方来,他一进门便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里面的布置。   李思霖研究所成立已经有些时间,因此这些在当时看起来很是超前的装修此时看来是远比不上他所在的航天研究所的,不过他知道里面的设备可不容小觑,李思霖教授可以说是把毕生的收入都投入到研究所里面,甚至有的设备在国内都算是数一数二。   他先是配合地在保安那登记了来访人员信息,便等待着保安通知正在里面工作的温芹芹出来,只是站在门这头他忍不住走来走去,没个消停,毕竟他和芹芹已经半年没见,很是想念。   “天海!”忽地,正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清脆的女声,他回过头,忍不住有些愣,事实上之前芹芹特地和他说自己变黑变丑这件事他心里头是有些气的,总觉得对方误解了他什么,也告诉了自己几次,若是看到芹芹有了什么大变化,一定不要大惊小怪,否则到时候真让芹芹误解了他,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可这下一回头,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温芹芹,肖天海终于是忍不住地张大了嘴。   从二楼的楼梯下来的温芹芹正冲着他微笑,脸上带着些害羞的红晕伸出了手向他挥舞,半年前的温芹芹的确是好看的,那时候的她身材纤细,那腰只有一点,手细的让肖天海老觉得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折断,脸上白的像是在发光,如果合照的话,有时还会一不小心就过曝,反倒是肖天海站在她身边显得有点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味道。   而现在的温芹芹,穿着白色的研究所,身体都被包裹在里面,可依旧能显现出姣好的线条,倒不是以前的纤细,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只是这么走下来都要人一看就觉得很有活力,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来做了不少运动,可肌肉绝不夸张,而脸上的皮肤虽然有些黑,但倒也不是从前那种灰扑扑的感觉,只感觉像是运动过后晒了一点太阳的均匀肤色。   肖天海在脑中过了许久,竟然不知道要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只是忍不住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傻乎乎的笑容,冲着芹芹便是直笑,也跟着挥着手。   一直到芹芹已经快走到身边,他终于开了口,明明是半年没见面,可他一点也不觉得陌生,红着脸便是凑了过去,礼貌地给了个拥抱,然后在她耳边说道:“芹芹,你真好看!”又怕对方不信,用力地点头,不断肯定,“真的特别好看。”   他来之前已经对着镜子训练了很久,甚至还请了研究员学长帮忙监督,务必要让女友认识到他发自内心的认同感,再说了,他从来不觉得自家女友不好看,此时芹芹的样子可比从前更有许多精气神,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温芹芹脸已经红到了耳朵尖,皮肤虽然有些黑,可丝毫遮掩不住她的脸红,她分外不好意思,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你怎么回来了?”   肖天海挠了挠头:“我们研究所接下来要开始封闭实验了,所以让我们休假两天,早上刚放假我就跑过来了,只是有点堵车,到现在才到。”他恨不得把女友扫描记录到脑子里面,可心里分外地对不起了起来,看着芹芹:“前段时间你是不是心里头不太开心,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好吗?虽然我总是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他忍不住地有些黯然,毕竟他工作的特殊性要他很多时候说消失就消失,反倒是不能好好地和芹芹说说话,哪怕女友最不开心的时候,他也不能陪伴在对方身边。   “我没事啦!”温芹芹看向肖天海的眼神扑闪扑闪的,分外真挚,“真的真的已经没事了!”她伸出了手作出了个发誓的动作,眼神里就像是闪着光一样看着对方,努力争取对方的信任,每次在别人面前还是个死板的研究员,可在男友面前却忍不住做一个小女生。   “真的?”芹芹人倒是没瘦,看起来精神也不错,可这之前到底怎么了呢?肖天海上下打量了下女友,起码对方状态不错,才稍微放下了心。   “真的,特别的真!”温芹芹当即斩钉截铁地回道,她知道男友的工作性质特殊,不希望男友为了她分心,身为科研人员的“准家属”,未来也要为科研事业奋斗终身的她早就有了觉悟。   “对了!”温芹芹想要转移话题,眼神不住地往肖天海的头上瞥,她回忆起杜海师兄这段时间来颇为沉重的话语,和师兄师姐们一听到她询问相关问题紧张兮兮的眼神,生怕伤害了自家男友的自尊心,想了想没提,“我最近吃到几家很好吃的药膳,中午我可以带你去吃,我买了一些礼物在楼上,到时候你记得带回去呀!”   “药膳?”听到这话肖天海有些梗住,要知道他早就特地和同事们打听好了,特地精选了几家据说浪漫到极点的法式餐厅,把自己的钱包翻来覆去的数了数,决心要改变自己毫无浪漫细胞的印象,给女友带来一些仪式感,可女友要带他吃药膳是怎么回事?   “对啊!”温芹芹认真地点了头,拉着男朋友就往楼上走,“我先带你到楼上,你今天来得很巧,我们的项目取得了重大的进展,刚好出了成果,可以给你看看,到时候你可不要太惊讶哦!”上个月实验室的研究便出了成果,今天也是好不容易和外面的企业达成了合作,第一款样品刚刚做好,正打算要让试验所的众人实验一番,恰好男友来了,让温芹芹也不免生出了一点炫耀的心思,恨不得马上同男友好好的嘚瑟一番。   “好好好。”肖天海应着好,手紧紧地牵在女朋友的手上,能感受到从女朋友手上传来的那股温暖,只是这么紧紧地握住,他便能感受到女朋友有些茧子的手指,柔软的手心,光滑的肌肤,要他只是这么握住对方,就忍不住笑个不停。   很快,肖天海便在温芹芹的带领下到了二楼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头已经围着三四个人,正在那说个不停,个个拿个本子。   “师兄,我带我们家天海来看一下!”半年过去了,温芹芹早就没有了之前刚重回研究所时的满怀不安,和师兄师姐们亲如家人,从来不客气。   “哎哟,你们家天海!”注意到芹芹带着男友出现的他们忍不住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调笑了两句,而后稍微让开了点位置,让芹芹带着她的男友站到了前头,他们整个研究所最关心的便是芹芹这个小师妹了,平时虽然面上不露,可行动上从头到尾都是将她捧在手心上,别提有多关照了。   出现在肖天海面前的是一个到他腰部高的机器人,皮肤很是仿真,是个中国小女孩的模样,头上的头发扎了个两个好看的小揪揪,此时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向四周。   这个小女孩机器人倒是还没有引起肖天海的很大震惊,毕竟这几年来国内的仿真皮肤、仿真人早就发展得很快,现在的仿真人连眼球光反应、流汗之类的生理反应都能模拟出来,虽然这个小女孩分外地逼真,不过以他的眼光还是能一眼看出对方是机器人而非真人。   温芹芹蹲在了小女孩的面前,和她直视着眼睛,冲着她眨了眨。   小女孩也跟着眨了眨,将自己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脸颊有些发红,害羞地说:“芹芹,你是来找彤彤玩的吗?彤彤特别想你了呢!”   这下肖天海有些惊讶了,且不说伸手动作的流畅,丝毫不见机械关节的痕迹,就说那些脸红,主动说话的“智能”程度便要他也忍不住地认真看下去了。   “是呀,彤彤,我特别地想你,想要和你玩呢!那我们要先玩什么呢?”温芹芹很是配合地同小女孩说起了话。   “那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彤彤很是兴奋地说出了声,眼神很是开心,如果只是看脸,甚至会觉得模模糊糊像是看到了真人一样。   在肖天海的瞠目结舌中,他先后看完了机器人彤彤和温芹芹玩了捉迷藏,玩不过还会撒娇着耍赖,温芹芹假装不舒服,她扫描过后确认没有问题后还会哼哼唧唧地凑过去在芹芹旁边蹭来蹭去,哄着她说彤彤呼呼就舒服了,更别说还有那些子主动要求要学习,跟着大人学习的功能了。   杜海已经站在了肖天海的身边,他的眼神也满是骄傲,看向彤彤和芹芹玩个不停的样子,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肖天海,笑着便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在肖天海愣愣地点头后,他便也开口解说了起来。   事实上半年之前,李思霖研究所开封的新项目和机器人彤彤并没有直接联系,他们一开始的重点一直都是放在智能手机上面,他们多年来对于“交互”系统的研究很深,像是此前的那些什么xx盒子其实也是交互系统的另一个体现,他们希望达成的是,以手机为载体,构建一整个完整的交互体系,例如你可以在不舒服的时候和手机倾吐,当手机达到峰值的时候,便会自动报警、手机可以自动检测主人的呼吸声,当失去呼吸时及时呼唤抢救等,算是智能系统另一方面的延伸。   而让他们改变方向的建议正是来自于芹芹。   杜海的口气里头全是炫耀,毕竟这可是他们研究所的宝贝小师妹提出来的:“事实上,那时候是因为小师妹去看了一些新闻,了解到了现在的独居老人、养老院养老人力不足、失独老人、未来的我们单身率、独身率的提高等问题,展开的探讨研究,而我们便慢慢地把目光移动到陪伴机器人上。”   “谢谢彤彤陪我玩。”温芹芹眉开眼笑地哄着眼前的机器人彤彤,她忍不住地有些感谢起了那个曾经让她觉得失去一切的红包群,在半年前开启项目的时候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而渐渐地她终于回想起来了,当年她在红包群里头的时候,从未来位面、星际位面居民那听说的那些话。   他们所谈到的那个瑰丽梦幻的世界里头,由于基因的变化和社会的发展,生育率已经降到了很低,政府每年会固定通过合成精子卵子的方法生成一大批孩子,交由希望照顾孩子的家庭照顾,而那时候早就没了什么手机软件,人们用的是智脑智网,所谓的通讯器也是搭载在智脑之上的,只拥有最纯粹的通讯功能,像是现在的什么app、电脑网页、各种软件等全都成了智网的一部分,使用的是浸入型运行的方式,早就不是现在这样拿着个手机隔着屏幕使用了。   而那时候温芹芹曾好奇地问过许多他们的科技产品,只是由于未来产品、星际产品和他们现在的科技水平相差太多,倒是拍马不相及,所以她也付不出足够的代价来领取相关产品。   可哪怕是如此,她依旧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听到了“趋势”,是的,虽然她不能见到实体的未来产品,也不知道那其中的机制、运行方式,可她意识到了趋势,在人口逐渐减少、人们向往独生或者是和父母关系相对没有以前依存状态明显的当下,独自生活成了主要的旋律,这和未来的情况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如出一辙,因此,许多的未来产品事实上正代表着当前的需求。   其中在未来人口中他们生活中最依赖的东西除了智网智脑外,就是机器人,她将她那时印象中铭记住的话一字一句地写了下来,把目前技术确实完全达不到的先行撇弃,对于能达到的便纳入了实验的过程,这么一点一点地搭建起了此次研究的目标。   那便是陪伴机器人。   温芹芹的手依旧紧紧地抓在彤彤的手上,哪怕是她并不孤单,在看见彤彤的时候这颗心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在实验研究出成果后,李思霖研究所已经和国家最大的科技公司达成了合作,将在未来时间内持续生产出陪伴机器人,前几批陪伴机器人的年龄均设置在十岁以下,可选择男性女性、对于家中有孩童离世的,还提供扫描相片定制功能,而这些外形为“儿童”的机器人能干的事情很多,他们可以帮忙处理许多家务、检测主人健康程度予以报警、并能同主人玩耍、接受主人的教学,根据主人给予的教学知识的不同向不同的方向发展,当然这个自由度已经被李思霖研究所设置在了一定的时间之内。   温芹芹走到了肖天海的身边,身后的彤彤已经被光忙完的小李师姐搂在了怀里,正打算送到楼上去给李思霖,她同身边的男友解说着:“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机器人的定价还是比较高,一台得要五万,当然,我们也将在未来通过调整渐渐地降低售价,争取能做到让每一家每一户都能买得起、要得到。”   因为有些吹嘘自己的嫌疑,她忍不住地低下头,颇有些害羞,不过还是接着往下说:“我们已经和国内的多家养老院达成了协议,我们将会免费赠予合作的养老院每家一到两台机器人,虽然这样就不能达到我们最初的陪伴愿望,但是辅助养老院本身工作人员的照顾,已经足够能给予老人们全方位的照顾了。”   “嗯,这个也是芹芹提出来的。”杜海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忍不住在心里想又要去剃头的事情,嘴上倒是继续说:“我们还和国内的一些失独老人关爱协会、老龄人比例多的社区达成了合作,也会定点投放机器人,我们希望的是,我们的研究结果在能取得经济成果的同时,同样能为社会做出贡献。”   杜海的心里头有些感慨,他依旧记得半年前老师冲着他们说的芹芹的事情,那时他们研究所上上下下心里头全是担心,只害怕不能改变芹芹的心态,哪怕是芹芹已经同意回到研究所时,他们依旧能看出芹芹偶尔会露出的不甚开心的情绪,可这一切在半年间越来越淡。   半年前研究所提出的那个项目可以说是匆匆上线,延续了上一个被美国n城大学研究所截胡的课题,可终究由于时间紧凑,显得有些异想天开,那时候他们都忧心忡忡,总感觉别说经济利益了,就连科研效益都达不到,甚至他们私下还开了好几个回忆,就打算等课题失败后换个靠谱课题来继续,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课题倒是一帆风顺,很快便研究出了结果,尤其是芹芹给出的建议每每都在点子上,有时候科研这种东西就差那临门一脚,差那一点儿灵感,有了这些自然能顺顺畅畅地完成了。   肖天海看向身边笑得甜美的女友,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出了声,眼神紧紧地放在了对方的身上:“你们真的都很棒,我相信在未来也会有很多个彤彤在不同的地方大发光彩,给予社会帮助。”他趁着杜海没注意,微微低头凑到了女友的耳边,轻轻地说,“芹芹,你是我最大的骄傲。”他想,哪怕是他参与研究的航天器发射成功他都不会有更多的骄傲感了,而此时他更是恨不得拉开研究所的窗户,往下大声地一喊:“温芹芹是我女朋友,她真的特别优秀,特别厉害!”想到这他便忍不住地脸红。   温芹芹只感觉刚刚男友呵出的那些热气分外地烫人,烫得她的耳朵都热了起来,要她的脑袋也跟着晕陶陶了,她害羞地伸出了手,悄悄地握住了肖天海,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忽地,毛毛躁躁地男声传来出来,对着会议室便是一声吼,紧接着便要冲到上头的通知其他人去了:“午餐到了啊,大家快到餐厅去吃,单阿姨送菜过来了!”   温芹芹登时有些僵硬,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老老实实和妈妈说自己有男朋友的事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竟不知道要把眼神放在哪,肖天海自是注意到了女朋友的不对劲,只是他也想不到是什么情况,只是关注地将眼神放在了女友的身上。   “芹芹,怎么还在会议室呢!妈妈和你说了几次了,要准时吃饭。”单静秋正同餐厅的工作人员一起拿着饭盒上楼,一眼便看到在会议室那里发着呆一样傻站着的女儿忍不住地便喊,只是这半年来研究所里的人她早就认识了个七七八八,芹芹旁边站的倒是认不出来。   “妈。”温芹芹咽了咽口水,身子往后转,脸上神色有些恍惚地看向了正提着一大袋食物的妈妈,很是别扭,她的余光能看到自家男友一瞬间也跟着僵直了的背,她忙向妈妈挥着手,“你先上去餐厅,我马上也上去!”   这半年来,单静秋为了陪伴女儿选择了在b城大学的大学城里头创业,李思霖知道了这事倒是给了很多的帮助,很快便把这些证件都办好,名为芹芹轻食的小店很快便也选好了店铺,开了业,才没多久便在b城大学学生里有了良好的口碑,毕竟现在的人个个又想要吃好,又想要瘦,这所谓的轻食便给了很大的心里安慰,更别说单静秋有一手好手艺加成,绝不用什么高热量的酱料,全都自己亲手制作,务必在不影响风味的前提下做到美味的极致。   一开始李思霖研究所的众人是想着支持小师妹家的事业,可一天天过去,见着自己似乎稍微少了一小圈的啤酒肚,他们便情真意切地成为了芹芹轻食的粉丝,甚至到现在,有时还仗着自己和小师妹的良好关系,提出些私人订制的需求。   哪怕芹芹轻食现在已经是家大业大,单静秋始终没有把这批最初的老顾客放在脑后,更别说这还是宝贝女儿的同门师兄师姐了,肯定要多照顾,所以每到饭点,她便也主动地上了门。   肖天海在被温芹芹拉上楼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上已经是冒着热气,活像是个蒸汽机了,心里头兴奋的小人恨不得绕着b城大学一阵好跑,要知道恋爱那么久温芹芹可虽然说家里的事情,可从来也没提过要让他见妈妈的事情,没想到这次回来,他还能“见家长”,他只郁闷自己没和研究员们多讨点秘方,现在有些捉襟见肘,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温芹芹只是拉着男友的手往楼上餐厅走,她的脸早就又红又热,下一秒就能煎蛋,在从前,她老觉得自己和男朋友只要下一秒就会分手,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值得那么多人的爱和重视,总是患得患失的感觉要她从来也没想过要提出带着肖天海见家长,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男友,这半年来她拥有最多的便是自信,她想,也许她也没有那么差,对不对?   由于会议室和餐厅是在上下两层的同一个位置,所以才没有多久两人便到了上面,温芹芹想了想,还是决定在饭后和妈妈好好地说一说天海的事情,便也只是到了分饭的妈妈旁边同她说起了悄悄话:“妈,一个人坐在那的是我的男朋友肖天海,我之前还没有和你正式介绍过他呢!等等吃完饭我们再好好地坐下来谈一谈好吗?”   “哦,是你隐藏了那么久的神秘男朋友呀?”单静秋眯着眼看了眼自家满脸都是小女儿情绪的芹芹,若不是手上拿着饭盒没准已经偷偷地拍这个藏了这么久的小混蛋一脑袋,不过她刚憋住的脸才没一会便破了工,她知道自家女儿会把男朋友介绍给家人意味着什么,只是亲昵地凑了过去:“那今天你们要吃什么呢?”   不过这偌大的篮子里头也就有三种类型的套餐,一种是从前芹芹吃的减肥套餐,一种是现在芹芹吃的增脂套餐,还有一种是……   “妈,我要那个。”温芹芹小心地指了下放在最边上已经被领得差不多的黑色便当盒,单静秋愣了愣,忍不住将眼光投向了肖天海那,打量着对方戴在头上的帽子,沉默了片刻终于将餐盒和配汤给了女儿,只是交给女儿的手有些沉重。   温芹芹已经拿着两人的餐点到了肖天海的面前,颇为热情地将饭菜放好,嘴里介绍了起来:“天海,这些都是我妈妈亲手准备的哦,你快试一试妈妈的口味。”然后又是压低声音,轻声地说,“等等咱们吃完饭再去和妈妈聊一聊。”   “好,我一定好好吃!”肖天海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变了形,颇有些抑扬顿挫地回答了女友的话,而后便是将餐盒打开,只是这餐盒里的东西让他看了有些莫名的怪异感觉,位于最大格子里的是黑豆饭,黑豆和米饭炖在一起,火候刚好,一看就很是美味,旁边的素菜则是炒芥菜,还有一道清炒花蛤,一道牛奶炖蛋,旁边还有两个精致的甜点,一咬入嘴才发觉是核桃酥,而配的汤则是黑枸杞羊肉汤。   他忍不住将眼神在自己的餐盒和女友的餐盒中打转,这好吃归好吃,可芹芹餐盒里头的尽是什么西餐、沙拉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煎牛排,怎么他餐盒里的东西画风那么奇怪。   忽然杜海从后头走了上来,他动作很快已经将饭给清了个干干净净,看到了肖天海的那瞬间他忍不住地拍了拍肖天海的肩膀,冲师妹挑了挑眉:“师妹,你要把天海的微信推送给我,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分享经验!”而后便是直接离开,准备回去研究室研究。   肖天海继续吃着饭,有些狐疑,总觉得杜海师兄嘴里的这经验好像不是他研究的航天经验,可这些究竟是什么呢?他低着头吃得认真,可很快便注意到了旁边的单静秋,忙认真地继续吃饭,不敢再想。   ……   一天后,已经是傍晚,天色有些暗了,肖天海抱着挺大的箱子走出了小区的门,身后跟着的是单静秋和芹芹两个人,他手里的箱子是芹芹送他的礼物,他倒是没想过这些东西还颇有些分量,要他只是这么提着就觉得有些沉甸甸。   “单阿姨,芹芹,你们不要送了,我等下在外面搭车去研究所,很快就到了,你们别担心!”肖天海回过身同坚持要送他的单静秋和温芹芹便说。   单静秋看着肖天海,这两天她同这孩子聊过很多次,虽然同芹芹一样,是个科研工作人员,可并不代表天海心里头只有研究,他很是重视芹芹,也将芹芹放在了心尖上,原本她还想着用什么方法偷偷地给肖天海弄点安全设备,但幸运的是,肖天海刚好休假回来,她已经将事先兑换好的幸运光环拍到了对方的身上,起码这颗担忧的心已经安定了下来。   “你回去研究所以后要加油!”温芹芹看向自家男友的眼神很是认真,虽然很是不舍,可她更明白有很多事情比他们的不舍更要重要,她凑了过去,由于男友抱着的大箱子倒是有点无从入手,她只能和对方靠得很近,亲昵地说:“我相信你,一定能研究成功,我还等着在电视上看到你呢!”   “会的!”肖天海紧紧地看着芹芹,眼睛里写满了温柔,虽然哪怕是上了电视,以他一向不怎么争取的个性没准也上不了电视,可他突然有些豪情万丈,他的女友那么优秀,那么值得他骄傲,他也要继续努力不是吗?   “谢谢你等我,也辛苦你了!我也想让你为我骄傲。”他温柔地道。   温芹芹只能用力地点着头:“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而后便是目送着肖天海头也不回的离开,她没有再呼唤对方的名字,因为她知道对方是为了事业去努力,她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鼓舞、是激励,而不是阻碍对方飞行的绳子。   落在后头的单静秋已经走了上来,轻轻地搂住了自己的女儿,她想很快,她便会拥有两个骄傲了。   肖天海已经坐上了车,他上了车便扭过头不断地看着那渐渐消失成圆点的两人,心中越来越觉得一往无前,壮志凌云。   他很快便会成功地回来,到时候他想带着他的这份成功来向芹芹求婚,到时候别人是不是会夸他们夫妻郎才女貌呢?想到这肖天海不自觉地红了眼。   这时,他忽然觉得他紧紧抱住的箱子有些不太自在,伸出手随手打开了箱子,可脸色却在看到箱子的时候越来越黑,这两天遇到的各种事情这下全有了答案。   成,他下回回来还有了新的目标。   他要大声地告诉芹芹,他没秃! 第145章 金手指不见以后(七)   b城, 世纪花园小区。   小区里的房型多为楼中楼,在半年之前开盘便以飞速销售一空, 毕竟这可是当前地理位置便利、物业装修有保障不可多得的新楼盘,而位于8号楼2801的住户, 在这几天引来了保安的注意。   由于近些年b城屡屡发生各种各样的大小事情,因此不仅仅是所谓的b城大妈,就连保安们也战战兢兢, 生怕小区在不知道的时候发生点什么意外, 到时候警方调查事小,上社会新闻事大, 但凡是物业、保安人员入职培训, 均将关注小区内各种动向放在了首要位置。   8号楼2801早在这次之前,就已经是小区里的重点关注对象,毕竟里面住的可是从当红主播到知名网剧主演,一路顺风顺水,风靡大江南北的女星蒋依依, 仅仅是三年多, 蒋依依已经拿下影后的桂冠, 在话题榜单上都能和众位男星对打, 可以说是一骑绝尘了,因此在她刚入住小区的时候, 便已经成为了小区工作人员私下热议的话题,若不是公司严防死守要求他们不得泄露客户隐私,有的人已经偷偷摸摸地说出去了。   可这十天来, 一切似乎不对劲了起来……   这件事是先由保安小徐发现的,保安小徐是蒋依依的粉丝,当然他坚持的是不打扰偶像私人生活的原则,可他难免多少将目光聚集于蒋依依的身上,因此他头一个发现了这些不对劲的事情。   十天前的深夜,蒋依依包裹得严严实实,明明天气还有点热,却穿着长袖、肥大的卫衣和长裤,墨镜口罩全部带上,就连应当是要露出的手,也被包裹在手套之中,要人看了不太对劲,若不是小徐在刷门卡时听到对方小声地谢谢声,没准都要以为是什么狗仔队冒充偶像进家偷拍了。   可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奇怪的是,蒋依依由于半路出家,在圈子里头向来是战战兢兢,哪怕是对待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都态度尊敬,什么甩大牌、摆黑脸之类的行为在她的身上从未出现过,可这十天以来,原本工作室在微博上公布好的行程,小到商业演出、大到综艺节目,竟然全部放了鸽子,没有半句说法,工作室在粉丝暴动之下发出的声明上写着“无法预料的原因”,便任凭粉丝再怎么骂都像是缩头乌龟一样藏了起来,不肯冒头。   小徐已经和朋友圈里几个知道他是蒋依依狂粉的人吵了架,对待别人说她不敬业、得意忘本、人红膨胀的言论他可以说是吵得天翻地覆,毕竟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蒋依依可是一次都没出来过,若是说忘本那也该是拿着钱出去旅游、出去玩耍吧?天天躺在家里,连个大餐都没叫过,也没个访客算是什么回事?   可十天过去了,眼见蒋依依一次也没从屋子里出来过,小徐的心终于是担心得不行,他每天下班时偷偷抬头看一眼偶像的窗户,却发现里头暗得惊人,要他忍不住惶恐了起来。   依依,她不会是出事了吧?   思前想后,保安小徐头一次做了公器私用的事情,他战战兢兢地站到了物业公司总经理那汇报,而对方在听到知名女星蒋依依在小区里无声无息十天这事也跟着急了,立刻组织好了人马,准备若是里面没人接听,就要报警处理了。   小徐跟在经理的后头,手里拿着长棍,当然他是不想把事情想到不好的局面,只是经理三令五申,为了避免真出什么事,一定要他们穿上全套装备,而很快地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到了2801前头,只见这门把手上甚至看起来有些脏,毕竟走廊的窗户开着,外头的尘土直接洒入,很快便形成了灰尘,更是坐实了蒋依依进屋没出来过的事情。   前头的经理和保安队队长对视一眼,均是脸色一沉重重点头,他们直接将手放到了门铃上,小区的门铃是位于每户门口的可视门铃,可以在门内直接看到外部情况,只是这下他们已经做好了无人回答的准备。   “嘟、嘟、嘟……”门铃电话的嘟嘟声一声一声地响着,站在门外的一行人脸色愈发的沉重,抿着唇无人笑得出来,经理的手已经压在电话上,正准备打110报警。   “您好,请问你们是谁?”忽然,从门铃电话里头传出了属于女性的温柔声音,别人分辨不出,小徐倒是一耳朵就听出是偶像的声音,凑到经理身旁小声地同经理说了这一情况。   “您好,请问是蒋依依小姐吗?我们是世纪花园物业公司的管理人员和保安人员,由于这几日来无论是根据我们保安的记录、还是小区的出入管理都没有看到您的信息,为了避免出现危险,我们特地来和您确认一下。”经理清了清嗓子,很是认真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而后那女声又继续作答了起来,“我是蒋依依,我明白你们关心我,我只想一个人呆一段时间,这些事情我的工作室、经纪人他们都知道,如果你们不了解可以电话问他们,和他们做确认,我确实没有事情,谢谢你们的关心了。”   经理一听出对面似乎有想要挂电话的冲动,忙追问:“您好,蒋小姐,我们这边想说最好是可以和您见一下确认一下,不知道您方便吗?咱们门后面有门链,你可以把门链扣上,然后稍微打开让我们看一下里面,我们这样的要求的确比较冒昧,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担心。”   这进公司他们就被培训过,什么绑匪威胁着主人要主人不许报警,还得报平安,结果等相关人员走了被残忍杀害的案例,哪怕对方直接说了什么可以确认的话,作为他们的角度依旧没有办法轻易放下心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女生苦笑的声音,她声音中带着点难过:“不好意思,我确实觉得很冒昧,你可以直接问我工作室,我的皮肤由于过敏和长期化妆长了大片的疹子,我不想见人,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非常感谢。”   一听到这话,就连向来秉公办事的经理都不好意思了起来,忙不迭地反复说着:“对不起,打扰了。”便带着浩浩荡荡地一行人又下了楼,下楼的路上心里头满是愧疚,只觉得自己是戳破了蒋依依小姐的伤心事。   而作为头号粉丝的小徐更是伤心得不行,毕竟有什么比听到自家偶像过得不开心、身体不舒服更要粉丝难受的呢,他忍不住回过头看着那扇始终没打开的门,神色复杂,他真希望依依能快点好起来,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蒋依依连赔偿也愿意,不肯出去见人的原因,毕竟对于女明星来说,什么都没有脸更重要了。   屋子里灯已经被全部关上,蒋依依的手还在发着抖,紧紧地抓在门铃电话的听筒上,看着显示屏上保安和经理们的身影渐渐离去,终于是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眼睛里豆大的泪水一滴一滴地砸出,似乎没个尽头。   而若是让小徐来看此时的蒋依依,他便会忍不住地张大了嘴,毕竟蒋依依的脸上一是没有刚刚她声称的什么疹子、痘痘,二是整个人就像是换人了一样……或许不能说换了个人,应该说是换了回去,和蒋依依出名前的那些照片上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蒋依依才出道没多久,便被扒出了黑历史,那时被粉丝们夸赞为天然美女的她在一张张大学时期的照片面前可以说是被打得节节败退,可她直接开了场直播,笑着同观众们说了她的减肥美白经历,甚至很是豁达地捏脸捏鼻子了一番,用粗暴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脸比真金还金。   也是从那时她才把艺名一一酱换回了本名蒋依依,直面大学时长得平凡甚至有些不那么好看的经历,从天生丽质变成了绝地反击,被粉丝们称为逆袭女王。   可现在的蒋依依……已经不复逆袭女王的美艳,有的只是平凡女孩蒋依依的皮相,也似乎在几日之内失去了她在红毯上抬头挺胸的霸气,畏畏缩缩地像是个刚出社会的孩子。   蒋依依终于哭停了,由于几日没个停息的哭泣,她的脑袋里可以说是恍恍惚惚,无法思考,眼睛由于过得的哭泣已经肿得像个什么红枣一样,连擦眼泪都不敢擦,否则感觉就要蹭掉半层皮下来。   她忘不了在十五天前,那个给她带来一切的红包群骤然消失时她内心的惶恐,而后她更是反复挣扎,拼了命的同创始私聊,只希望能达到对方的回复,可还没等来回复,十天前,她的岁月就像倒流一样,回到了从前,那个又黑又丑的自己,她连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逃回了家,不管工作室经纪人怎么骂就是咬准了不肯出现,只说自己是得了病,没法见人。   可十天过去了,一切似乎没有半点儿的好转,她就像十天前回来的那样,怎么照镜子,怎么看自己,都未曾变过,曾经的那一切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泡沫,风一吹来便散得无影无踪。   她脑中反复回响起的是当年她刚拥有红包群,创始对她说的那句话:“欲望能让你强大,可过于强大的欲望,也会将你吞噬。”   这三年来,她变得越来越美、越来越受欢迎,甚至在世界都有了名气,可她内心的欲望也终于越来越膨胀、甚至换了方向。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希望自己能变好看点,不要因为自己的又土又村受到歧视,到后来她已经不甘心于只是变白便瘦,她还想要成为人人称羡的美女,甚至起了心思想要和修真位面换整容丸。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希望能成为被人尊重、被人崇拜的人,到后来她已经开始渐渐地为人人追捧的感觉着迷,她希望她能有越来越多的粉丝,她也希望她能走上巅峰。   如果说……   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而她和别人最不同的是,她的每一次突破瓶颈,每一次改变大多是源自于外力,只要她在红包群里讨好卖乖,或者是买一点什么地球特产送上,就能得到飞速进益的工具,她渐渐地越来越沉迷,越来越依赖,就像是瘾君子一样,终于一点一点地成了瘾,再也戒不了了。   蒋依依忍不住地便苦笑,仰头看着天花板,虽然由于灯光全暗其实一点也看不到,但是她只能通过这样的行为来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创始说的容易,她也从一开始就警醒自己要克制欲望,可克制欲望难道是件容易的事情吗?到最后她才发现,原来她从来也办不到。   终于是摇摇晃晃地撑起了身体,走到了客厅,客厅的长沙发上已经放着一床薄被,而对面的电视正在播出着广告,这也是她这十天来的主要生活方式了,她不敢上微博、不敢上微信,生怕被粉丝、被关心的人轰炸,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解释,如何去说明,她没有办法面对。   为了避免看到自己的消息,她选来选去选择了国家电视台,毕竟国家电视台上关于娱乐的信息还是相对较少,只有在这她才能找到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净土。   正当她凝视电视发着呆,广告总算播完,电视上正在播放着的新闻终于重新开始播出。   “我国知名青年科学家温芹芹已于近日在《自然》杂志上刊登了一系列关于新材料的相关论文,新材料的发表意味着我国在信息工程上将走入新的纪元,在未来,手机不再是通话的主要工具,科幻故事中提到的虚拟网络即将走到现实……”   新闻联播的男主播穿着端正的西装,字正腔圆地念着这条消息,他抑扬顿挫地话语之间,竟然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泱泱大国的骄傲,似乎连眼神都带着些激动。   温芹芹,这个名字蒋依依有些耳熟,不过她没多想,毕竟这也是个挺普通的名字,再说了,耳熟的原因她心里面清清楚楚,不就是因为温芹芹名气大么?这三年来,温芹芹这人就像是住在新闻联播一样,隔个十天半个月就要上个新闻,再不济也是登上个微博热搜,一是因为她作为青年科学家的代表,的确站在科技水平的尖端,是国家的骄傲,二是她发明的东西个个利国利民。   像是之前和官方达成合作的报警器,无论是老少男女都可以使用,只根据对方的恶意程度损害程度进行报警、录像记录、并在其中储蓄一定电流,给予电流麻痹,并且每个设备一经绑定不能离开身体过远距离,一旦遇到危险当即报警到国家公安网站,进行公开,无论是什么渠道都无法截获相关信息,毕竟要截获相关信息必须得先过李思霖研究所这一关,现在李思霖研究所已经是国内信息的最高水平代表,哪有什么人能拦得住呢?   而这报警器,别说是强奸、性骚扰了,就说是抢劫、小偷小摸这些也不再话下,一经推出,便与国家公安部门、妇联进行了深度合作,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覆盖率,使得相关恶性伤害事件已经绝迹,这三年来,强奸、骚扰案件已经能达到0损害的程度,受害人可以成功地逃脱身体损害,甚至得到了国外相关组织的高度赞扬,被国外政府官方申请引进,为国家创造了收入。   ……   她的一个个成果,均使得国家民众上上下下哪怕是山区都多少听过她的名字,再怎么贫困的山区也会有个她发明的陪伴机器人或是报警器之类的东西,仅仅三年过去,已经成为了人们心中的科技标杆人物。   蒋依依的目光像是黏在电视机上头一样,她的心里全是羡慕,如果她和温芹芹一样就好了,要是她获得成就不是建立在她的那张脸上,而是建立在她本身的优秀之上,那该有多好啊……   “叮咚。”被她特地设置为特殊关注的qq号码发来了信息,而这发出的声音要她浑身一抖,当即跃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手机,浑身颤抖个不停,小心翼翼地划开了屏幕点开了信息。   创始:很遗憾,你还是被淘汰了,新人,我早就警告过你,克制你的欲望,否则你会被欲望吞噬。   看到这句话的蒋依依如遭雷劈,她好不容易稍微停下的眼泪就像是倾盆大雨一样落个不停,她就知道,一切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终于是永远地失去了这个作弊器、这个金手指。   她似乎沉默了许久,冲着那头发去了信息,而后瘫软在沙发上,等待着也许再也不会回来的回复。   依依不舍:群主,难道我就真的没有机会回去了吗?我会改,我真的会改!我只是一不小心沉迷于欲望之中了,我真的很需要红包群,如果没有红包群,我的人生就全都毁了。   可是这回消息回复得很快。   创始:新人,你已经被吞噬了,你要明白,红包群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界。   创始:当你觉得失去它会毁掉你人生的时候,你的人生早就被彻底毁掉了。   创始:红包群从来也不是为了欲望而生的,你已经失去了资格。   蒋依依感觉天都黑了,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屏幕上,她将屏幕上的泪水刚擦掉,另外一滴便落了下来,明明已经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她却哽咽着一条一条地接着发,眼神也变得有些疯狂。   依依不舍:难道我们是有罪的吗?如果没有红包群我的生活还是一切如常,我还能过得很好,是红包群让我一无所有的!是,我们有欲望有罪,可让我们欲望膨胀的红包群就这么无辜,这么可怜吗?   依依不舍:你说红包群从来也不是为了欲望而生的,可它究竟养大了多少本来不会膨胀的欲望呢?   依依不舍:人性为什么非要被考验呢?当初拥有红包群的时候,也只有告诉我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从来也没有告诉我怎么做是对的,现在结果偏差了,便要立即被迫舍弃吗?我不甘心!   ……   消息一条一条地发出,蒋依依却越来越沮丧,她只觉得自己拼了命想要抓紧什么的样子又狼狈又可笑,可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对了,她不知道她要怎么用这张脸去面对她的粉丝,面对她的工作伙伴,也不知道会迎来多少的流言蜚语、多少的抨击,她只要想到将会遇到的一切,便忍不住绝望,甚至有了想死的冲动。   信息发到了后来,甚至变成了谩骂,她只能恨,恨红包群突如其来的闯入她的生活,因为如果她选择去恨自己,恐怕连一分钟也支撑不住,只想从高楼跃下。   可出乎她意料地,创始回复了信息。   创始:新人,也许你会想见一见你的上一任,失去红包群了是不是真的无路可走,也许你从她的身上可以看到,真正让你无路可走的绝不是红包群,而是你心里的欲望和依赖,我早就告诉你了,会毁掉你的将会是你的欲望。   创始:不过地球的确有趣,有的人被欲望毁灭,有的人却又在欲望中重生,新人,我很好奇,你会毁灭还是会重生,我很期待。   蒋依依看着这些带着些高高在上的消息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她太过天真,从来没有发觉他们带着的那份看戏的愉悦感,她的绝望挣扎,也许在别人的眼中,只是一场再有趣不过的游戏罢了……可她没有看透,思索了一会,她还是发去了消息,因为她真的想看看,那个在欲望中重生的人,是谁?她不甘心,也不服输。   依依不舍:她是谁?   创始:我很高兴你对这个会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她叫做温芹芹,我相信很快你就会见到她,到时候你再来做你的决定吧。   “……根据记者在李思霖研究所的采访状况,我们了解到早在温芹芹的实验数据出来之前,虚拟网络已经在研究所搭建完成,对于其的探究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也相信很快,这些将会落户千家万户,给民众们带来真正的便利……”   蒋依依的眼睛紧紧地盯在电视机上,她想,她找到了那个温芹芹。   ……   早上的阳光挺烈,保安小徐站在保卫亭中一动不动,每天刚换班的时候也是他最精神的时候,他环顾着四周却忽然目光凝滞在了一处,他看到的是昨晚在门铃电话里头说着自己生了病的蒋依依,她身上的衣服和十天前穿的那套大同小异,紧紧地包裹住她的浑身上下,不泄露出一点痕迹。   小徐只是像平常一样接过了对方手中的门卡,略带恭敬地鞠躬将对方送出,他目送着对方的身影一步步远去,他想,作为粉丝的他能做到的便是不打扰,给予对方一点空间了吧!   他默默地在心里头祈祷,只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   ……   b城大学李思霖研究所。   三年来由于研究所业务的扩大,b城大学已经将研究所左侧的一栋两层老式小房分给了他们使用,只为了他们能做出更大的贡献,而在学校的支持中,他们已经将小楼改建完成,作为研究所招商或是和官方合作商谈的招待楼。   而此时招待楼二楼的进步厅里头只坐着两个女人,一个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另一个则反季节一般穿得厚厚实实,恨不得把自己裹晕倒才满意。   温芹芹将手中的纸条放在了桌上,往对方的那一侧轻轻一推,她看向了对方,不过她倒是没有透视眼的功能,只能大概根据身形判断出对方是个女生,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她有些好奇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呢?是因为纸条上说到的那个人吗?”她刚刚才从实验室出来,便从保卫室那接过了纸条,纸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创始”,虽然过了几年,可再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依旧觉得记忆深刻。   蒋依依的目光锁定在温芹芹的脸上,由于对科学家的保护、和尽量不打扰科研的原则,官方一向能不采访温芹芹便不采访温芹芹,哪怕是网上的曝光也用官方的力量予以拦截,因此网友们虽然个个知道传奇女科学家温芹芹,可说起她的相貌,很多人是一问三不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蒋依依。   而在看到温芹芹的脸时,蒋依依已经愣住了,她似乎能越过这张脸抓住什么模模糊糊的影子,大脑飞速运转了许久后,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条在脑海中浮现,在一把抓住之后她已经是目瞪口呆。   最美学霸温芹芹=青年科学家温芹芹?当这个等式在心里头彻底成立后,蒋依依只觉得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连接清楚,为什么最美学霸会忽然销声匿迹,为什么青年科学家和最美学霸虽然长得相似但是又风格不同,一切都有了答案。   蒋依依环顾四周,她能看到进步厅的门已经关上,她缓缓地摘下了卫衣的帽子,脱下了口罩和墨镜,露出了自己的脸,而后终于开了口:“你好,我的名字是蒋依依,也是……那个的拥有者,当然现在已经失去了,我不知道你听过我的名字吗?我现在是个挺有名气的女明星,在圈子里头还有些地位。”   她看着对方茫然的眼神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是的,她在想什么呢,这做科研的人哪有几个会关注娱乐圈,她拿起手机迅速地翻了翻,翻到了自己之前发布的微博上的自拍照,将手机同自己的脸摆放在一起,笑着说:“这是我。”   温芹芹心里头有几分震惊,也许是蒋依依持有红包群的时间更长久,因此她的脸受到红包群的改变更为明显,如果温芹芹真的只是变瘦变白外,她就像是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样,估计还吃了什么瘦脸丸、丰胸丸之类的东西,因此和眼前的这人一点也看不出相似,可由于温芹芹经历过同样的经历,她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希望自己绝不能做出伤人心的举动,还好,总算保持住了表情。   蒋依依看到了对房子始终如一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头生了几分感激,哪怕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在面对别人的震惊时她依旧充满恐慌,她看往温芹芹的目光充满了迷茫:“我今天特地来,我是想问问你,当失去了红包群以后,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她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努力控制着又要跑出来的泪水:“我觉得我支撑不住了,不怕你笑我,我真的特别依赖红包群,没有了它,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我没有办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你别哭了。”温芹芹从桌上的抽纸那抽出了好几张递到了对方的手上,她的脑海也陷入了沉思,这几年来的忙碌让她回忆起当初的一切,都觉得恍如隔世。   她看着对方抽抽噎噎总算停下了眼泪,开了口:“我失去红包群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她能看到蒋依依猛然抬起的头和错愕的眼神,“你放心,我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你的,那时候我把自己关了起来,一个人也不肯见,最大的愿望便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蒋依依渐渐地被温芹芹的话吸引了过去,她只觉得对方像是说到了她的心里。   “可是……我们之前拥有的一切难道不是作弊得来的吗?我知道,要放弃、要失去很难,但是试着把它当做你重来不该拥有的吧!”温芹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她只能掏心掏肺地把她发自内心的话全都说出来安慰对方,“我告诉自己,只不过就是重头再来罢了……当然,比重头再来还要更惨。”   温芹芹的眼神似乎看得很远:“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可我真的不甘心,我发现我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我舍不得的人还有很多……如果就因为这些说放弃,我真的没法接受,也没法原谅自己伤害身边的人。”   “况且我们已经得到了很多了。”她看着蒋依依的眼神很真挚,“我不知道蒋小姐你是怎么样,我在红包群里了解到了外星科技的趋势,了解到了未来人民的需求,甚至还知道了许多珍惜的材料、器械……这对于我来说就像一笔天降的财富,我告诉自己有舍必有得,我只不过为了得到这些失去了一些。”   “我相信这三年来,成为了明星的你也并不是只凭借外貌,也许你很有趣、也许你很会演戏、也许……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温芹芹因为一时卡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也许红包群带走了很多,可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也永远不会是一无所有,哪怕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那就从来再来,从来再努力。”   忽然,温芹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研究所的人对于虚拟网络的兼容出了点问题,呼唤她过去支援,她不好意思地同蒋依依点头致歉:“不好意思蒋小姐,我研究所那边还有事情,我先去忙,咱们过后再联系,我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也希望你能理解,你能懂,虽然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才对……”   她站起了身速度挺快便到了门边,只是手按到门把时又忍不住停住,回头看向坐在那神色恍惚的蒋依依:“蒋小姐,我不知道说这话是不是没有感同身受,我想告诉你,其实你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其实你也可以改变这个世界,欲望有时候会掌控我们,可不一定是永远的,也许只要我们够努力,我们也可以掌控欲望。”   她害羞地笑着:“其实我到现在还是很贪心,我想要成为最最有名的科学家,我想要改变国家、改变世界,我不知道未来的路我能走到多远,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起码到现在,我不后悔,我真的改变了自己、改变了很多人,我并不遗憾,也希望你不要遗憾。”   蒋依依看着远去的温芹芹身影,终于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   “蒋小姐,注意安全。”保安小徐向蒋依依敬了个礼,将刷好的房卡递到了蒋依依的手中,目送着对方远去,明明蒋小姐才离开没有多久,他却觉得自家偶像好像充满了电一样,蓄势待发。   蒋依依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她的手中拿着刚刚接过的门卡,由于一直带着手套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触感,一直到8号楼楼下准备刷卡的时候,她才忽然发觉门卡下头有一张白色的纸条,她打开了纸条,看到的是上头端端正正的字迹。   “蒋小姐:请加油,无论如何,我们粉丝都一定会陪伴在你的身边!虽然我没有什么能力,可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保安小徐。”   她看着那笨拙地表示着支持的纸条,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是很糟,不过也很幸运,她曾经辉煌、曾经站到巅峰、也曾经拥有无数粉丝,哪怕现在走下神坛,也不过是付出她作弊的代价罢了。   她还不想服输,就像那位温芹芹一样,没准她也能改变世界呢! 第146章 金手指不见以后(八)(完)   b城大学温芹芹研究所   温芹芹一大早已经将自家的调皮儿子塞到了妈妈那, 才匆匆地赶到研究所来,丈夫又被航天研究所征召过去进行下一个项目的研究, 若不是有妈妈的帮忙,恐怕她的研究事业又要受到很大耽搁。   这段时间来她面临的重大难题便是当年在小说中很是风靡的真正意义的“虚拟网络”, 此前所谓的虚拟网络还是要借助于中型设备,例如所谓的虚拟舱、虚拟眼镜、虚拟偷窥等,接入脑电波之后才能得以运行, 这也意味着不“日常”。   温芹芹从红包群中了解到, 真正意义上未来的虚拟网,只是有一个手表大小的智脑, 只要智脑带在身上, 随时随地就可以立刻进入智网之中,无需缓冲,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而这显然和现在世界上使用的虚拟网络还有些不同,温芹芹将这一项目停滞了十年有余, 在今年根据国内的统计数据, 虚拟网络已经实现了全覆盖, 因此她便重新开始了这个项目。   她刚换好研究服, 忽然感受到自己手中抓着的衣服传来了震动,她好奇地挑了挑眉, 伸出手掏出了手机,可愕然看到的便是一个久违的名字——创始。   明明虚拟网络接入后,早就没有了什么qq这样的聊天工具, 她也未曾再像之前一样受过伤,可她竟然发觉她的聊天信息那出现了一条被置顶的消息,那个人的名字,大概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眯了眯眼,点开了消息。   创始:您好,温芹芹小姐,我想你应当还记得我,我是红包群的群主创始,我们红包群的新人有许多像你一样来自低等位面的,可进入的新人百分之百都会被欲望吞噬,而你和蒋依依小姐,便是唯二两个,被欲望吞噬后重新过上正常人生的人,我真的很好奇,所以冒昧打扰一下您。   高等位面,低等位面。温芹芹闷声笑了两句,示意提醒她出去的研究员先到外头,这几年来偶尔有空闲时她也会想起这个红包群,今天创始的话从某种程度上证实了她的想法并没有差错,事实上这根本就是个高等位面的“游乐场”,有给予者也有收获者,收获的这一方一般是低等位面,而给予的那一方是高等位面。   温芹芹:我希望您能和我解释一下这个红包群的起源。   创始:当然,我们即将放弃这个位面,毕竟已经出现了你们两个特例,我们的游戏还不想这么快结束。   游戏?温芹芹的心中就像挠痒痒般越来越好奇了起来。   创始:这一开始只是一个实验,事实上我们所谓的高等位面就只是低等位面的发展趋势,像是修真位面中不能飞升、灵气低的,我们称它为低等位面,而灵气高的则是高等……我来自的,便是地球科技高度发展的未来位面。   创始:我们打了一个赌,在我们高等位面,精神力对于社会的发展大多有非凡的作用,我们基本上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我们很好奇,低等位面中是不是真的会出现一个控制得住自己欲望的人。   创始:当然,与此同时,我们也在这采集了一些我们需要的知识材料,这倒是其次。   创始:这段旅程我们群里的诸位都觉得挺愉快,你们从红包群中得到的东西我们自是不会追索回,就当是你们参与游戏的奖励。   许是即将要离开,他的口气便毫不克制了起来,在之前他大多用的是神秘莫测的口气,或是说一分留三分,蒋依依之后的新人支撑了更久,她是温芹芹的粉丝,得到了红包群后好几次试图将红包群的消息透露出去。   还好她智商不足以破解高等科技,这也让红包群中的人有所不安,毕竟他们还不想让另一个位面这么飞速发展,他们就像是偷渡一样,偷偷地以低等位面取乐,甚至一度影响了低等位面的发展。   因此经过红包群中众人一度讨论得出,决定在地球位面高速发展、下一个新人被选出前提前离开,换句话说,这个位面,现在已经不再适合做他们的游乐场了。   温芹芹:……是这样啊!   温芹芹:对了,我想和你说声谢谢。   创始面对着聊天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他们几个都各自用灵魂体在这个世界采集着信息,眼看已经到了要撤离的时间,他略带不耐烦地看向名为温芹芹的名字,明明他只想知道对方没有修炼精神力依旧抑制住欲望的办法,可对方却废话一堆,还回得很慢。   算了,和低等位面的人计较什么呢?创始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正这些东西他们回去了也能研究出来,哪里需要非得他们给出一个答案,只不过他又懒又贪心,一边翻着地球最后的一点可以采集的资源一边想问出个结果罢了。   创始:行了,你不说就算了,我们要离开了,祝你好运,温芹芹!   靠在更衣室的角落,温芹芹渐渐地笑出了声,她看向聊天框的眼神很是冷漠,才没一会,聊天框便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创始:你做了什么?是你吗?   创始:为什么我走不掉了?   创始:你怎么做到的?或者是别人?你们的科技水平、对精神力的研究程度怎么会达到这个地步?   创始:到底发生了什么?   ……   温芹芹笑着往聊天框那头一点一点地打完了信息。   温芹芹:群主,事实上,被欲望控制的人也不只有我们,你太贪心了,想要的太多了,你从来没有想过蚂蚁也能战胜大象。   温芹芹:抓住你了。   看着那头不说话的聊天框温芹芹丝毫不紧张,因此此时那几个“异常”精神体已经被她抓捕到了虚拟网络“监狱”里头,当年虚拟网络其实一定程度上就是构建于所谓的脑电波、精神力上面,因此这些个异常精神体便成为了可以被感知到的东西,她一点点地抽丝拔茧,总算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也要感谢创始就像是异世界的大反派一样,都要走了还要在她面前说上一堆话,倒是给了她找到代码,将几人关起来的时间。   她很感谢红包群改变了她的人生,可作为地球的一分子她要从红包群中掏出最基本的位面穿梭,封上缺口,否则以后地球任人来往,若是哪个任性的“高等位面”想要把地球作为真正的游乐场,看一场大屠杀,那直接是生灵涂炭,温芹芹决不允许,   她来自于“低等位面”,可高等位面也是从低等位面发展过去的,她想,哪怕她是低等人,也能通过拥有的一切闹个天翻地覆。   一直到三十年后,被困着的创始等人才终于艰难地被“刑满释放”,彼时他们可以说是仓皇逃离,当他们离开位面时身后的缺口已经被彻底封闭,这个曾经他们瞧不上眼的低等位面已经向他们彻底地关上了任凭游览的大门,连他们收集了十几年的资源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他们甚至还被温芹芹掏个精光,用自己的科研技术、精神力技术等为地球发光发热,在他们离开时,地球已经实现了科技的跨越,即将迈入新的纪元。   颤抖着的创始终于回到了他的身体,他发着抖搂住了自己,他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创始,他从未想过,他会被一个低等人玩的团团转,从这一天开始,他告别了所谓的低等位面游乐活动,甚至连听到地球的名字都会发着抖。   ……   当蒋依依垂垂老矣,她依旧记得那个女孩,是的女孩,虽然见面时对方已经是二十好几,可她始终觉得她的眼神中散发着“天真”的光,有些不和谐的引人气质,就像双面镜一样,一半是闪闪发光的智慧光芒,另一半却又始终带着些懵懂地傻气。   可正是这股傻气,这股傻劲,才要她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了无数人的标杆,包括她。   她躺在自己的摇椅上,进入了智网之中,此时正在播放着名为《大国辉煌·人物篇》的纪录片,而这一集讲述的正是国家中令人崇敬的几个科学家,其中被排列在第一个的正是她,温芹芹。   “……在娱乐至死的年代,她曾经彷徨、曾经迷茫,在她的导师李思霖教授、师兄杜海教授的纪录片中曾经有提到过,杜芹芹由于家境普通,一度希望能转投其他具有高回报的行业,那时候她以美女学霸的身份多次登上综艺节目,粉丝不下几十万,仅仅几个月便买下了大学城旁的房子……”   纪录片中出现的画面是温芹芹当时参加《最强智慧》、《一问到底》时的影片,影片上她穿着一身合身的无袖黑色小礼裙,长相柔美,面对一个又一个的难题镇定回答,从容不迫。   “……但是后来由于一些现在无从追溯的原因,温芹芹一度陷入抑郁的情绪,在李思霖研究所的诸位同仁帮助下,终于走出阴霾,重新回到了科研事业。”   看到这,蒋依依忍不住莞尔一笑,这段隐藏在时光之中的故事,现在已经是无人知晓,可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她虽然并不知道全部,可她只是想像都能猜到温芹芹应当同她一样度过了一段分外难捱的日子。   “而从她重新回到李思霖研究所的那一天开始,她和研究所的诸位便一起带着研究所飞速前行,同时也为整个国家、人民谋求了无数的福祉。”   画面中出现了无数署名为温芹芹的研究发明,哪怕只是听到其中的几项都要人觉得瞠目结舌,更别提是盘点了,由于她创造的奇迹过多,篇幅有限,只能加速略过,重点讲述几项,可也已经费时良久,这也是为什么在人物篇中她是唯一一个被分为上、中、下来讲述的原因。   “……她维护了国内的治安环境,在报警器普及之后国内的恶性犯罪既遂率下降到不足百分五;她发明的车辆智能制动器使得我国的交通事故发生率几乎为0;她发明的虚拟网络,使得我国在智脑、智网上先人一步,凭借超前的技术水平和专利专享在国际上取得了龙头地位……”   “她的发明改变了人们的方方面面,她的发明从未脱离民生、脱离国家的进步,几乎每一项都能取得一定的经济效益或社会效益,改变了以往高水平科研成果经济转化率低的局面……她的每个科研成果都主动同官方、非官方机构合作,利用赠送的方式达到了全覆盖,当有人采访询问她的时候,她这样说。”   屏幕上同步播放起了温芹芹的画面,这是在温芹芹四十岁那年接受《感动国内十大人物》颁奖时登上颁奖台所说的获奖感言:   “我曾和和多人一样,犹豫过、迷茫过,不过我依旧找回了自己的路,也像是很多离开科研事业的人一样想过这样的话,努力的人这么多,不差我一个,我更有私心一点也无关紧要,毕竟我先是自己,才是一个在科研事业上努力的寻路人,可后来我忽然明白,我热爱其中,如果很多东西是我愿意舍弃愿意付出的,科研却始终是我不愿意舍弃的那一个,我告诉自己,是,大家都可以放弃,也不是非我不可,但只要我付出一点微小的努力,难道我就没有改变世界,改变自己的能力吗?”   她在舞台上言笑晏晏,明明已经到了中年,却丝毫不见老态,常年运动身材保持得很好,很是匀称,在台上神采奕奕地样子毫不逊色于之前在节目中的美丽,尤其是她散发出的光芒,更是夺人眼目:   “当年我的妈妈和我说过一句话,她很喜欢看这个颁奖礼,她希望有一天我也会有站在台上的一天,而今天,我做到了,她和很多的妈妈一样,对女儿没有太多的要求,只希望我不违背自己的心,快快乐乐的完成人生,不辜负自己、不辜负人生。”   “很多人都说,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不被这个世界改变,可有时候,哪怕只有一个人试图努力,也许,这个世界真的能被改变呢?我很开心能站在这,也很开心能和大家说出我的心里话,我想,在我面临死亡的那一天,我也可以笑着和世界挥挥手,说很高兴来到这,我也很高兴改变了你,谢谢大家。”   当她说完话拿着奖杯款款走下时,舞台下已经是掌声雷动,那一年关于温芹芹的关键词是“改变世界”,她用她的行动证明了她说得那句话,“没准,她真的可以改变世界”,她的确做到了。   “也是在那年开始,已经积累了巨大财富的她做出了个惊人的决定,她和她在学术界的老师、同学们共同成立了国内的温芹芹学术援助会,并分别以老师李思霖及自己的名义,成立了涵盖多个学科的奖项,并成立了高额投资的基金会提供奖金。”   “这也意味着她在科研帮扶上的双管齐下,一方面对于学术研究需要资金、有资金缺口的业界同仁提供了金钱援助、另一方面也提供了对于经济效益转化率不高的科研项目的奖金支持,而也是受益于学术援助会和两个奖项的成立,在五年后,国内的科研界百花齐放,成果一个接着一个,真正地实现了赶超国外……事实上,作为一个科学家的她本不应当去承受这么多的社会责任,可她却无怨无悔,面对众人的担忧、关怀,她只是说,她能做到,原本凭借智网就能成为亿万富翁的她,即使到现在也未曾在富豪排行榜上出现,可她身上的光辉无人能及……”   纪录片眼看要播放到了尾声,此时播放的是采访片段,采访的是近二十年来代表国内最高科研水平的研究员,他们中的许多都提到了温芹芹,因为他们的研究成果都获得到了她的无私帮助,温芹芹的智网信箱常年开放,平时由她的弟子、家人代替审核,问题解决得了的当即解决,解决不了的会转交本人,她一封封的认真回复,从不因为地位走高而变得高高在上。   “……风风雨雨几十年,在当年国内一度动荡飘摇,即将面对难以抵挡的经济危机时,她站了出来,证明科技的确是最高生产力,她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解决了当年的许多社会矛盾、经济矛盾,如果说科研界是国家之上的一顶王冠,她便是王冠上最璀璨的那一颗宝石,大国辉煌,从来不是一朝一夕,有的是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的努力,还有像是她一样,能笑着说,没准她能改变世界的人。”   “世界因她而改变,下一个改变世界的人,也许就是你!”   纪录片已经结束,播放起了片尾曲,蒋依依退出了智网,选择了外放,长达三分钟的片尾曲依旧在屋内响彻,如果她还在智网中,那么便会继续看到片尾曲时播放的三集纪录片的回顾画面。   “奶奶,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了!饭菜已经煮好啦!我们去吃饭好吗?”名为龙龙的小男孩虎头虎脑地冲了过来跑到了蒋依依的身边,她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头,然后在小男孩地搀扶下缓缓地走到餐桌那头,如果是让二十岁的她看见龙龙,没准还会以为这是个真人,其实这只不过是陪伴机器人的第十代产品罢了,现在早就实现了人手一个、全民普及了,蒋依依的儿女都在外面工作,结婚以后全都外住了,她当前最依赖的便是龙龙。   餐桌上准备的菜色很多,她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蒋依依家境颇丰,住的房子里也全是配备了最高配置的高科技产品,就说厨房的全智能烹饪器、覆盖全家的智能走道等等,全都或多或少和温芹芹有关。   外放的智网歌唱到了最后:   “也许,你不渺小,我也不渺小,只要肯伸出手,就能改变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因你我,才变得更好,万里山河,有你有我。”   她微微眯着眼跟着旋律点着头,这歌正是蒋依依唱的,她忍不住勾起唇,露出了个温柔地笑。   当年在和温芹芹见面之后,蒋依依回到家中,好好地整理了一番自己,和经纪人和工作室关于自己变丑变胖的事情进行了坦诚,后来直接到直播网站上开了直播,她在上头诚实地和诸位粉丝说了自己就如同他们所见一下变丑的事实,然后重新从零开始,在粉丝的见证下每天运动,咬着牙控制饮食,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太阳都不肯见……一天一天过去,虽然始终没有恢复那所谓“巅峰”级的美貌,但也变得坚毅、从容。   她曾以为粉丝们都会离开,可没想到,他们却始终如一的陪伴在身边,等待着她重回巅峰,由于外貌的变化,她甚至还去演了几个电影中的反派、谐星角色,万幸的是三年的演艺生涯,她培养出游刃有余的演技,甚至还获得了好几个最街女配角提名。   而后来,她成为了真正的逆袭女王,在娱乐圈中屹立不倒,她的人设不再像是之前一样风雨飘零,而是异常地顽固,毕竟有太多人,是亲眼见证她咬着牙一点点地变好、变美,她就像一个标杆,一个“会走路的心灵鸡汤”,给了粉丝们无限的力量,有一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粉丝发来的信件,上面写着:   “依依姐,因为你,我告诉自己再努力看看,哪怕再多人奚落、再多人看不起,我都没有放弃,没想到,真的实现了,谢谢你。”   “你告诉我,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觉得你做不到,瞧不起你,你从来没有认输,作为你粉丝的我,怎么能轻易认输呢?”   “感谢你为了我们继续发光,我也希望能有一天会用最好的面貌出现在你的面前,相信那一天,绝对不远。”   也正是看着一封一封的信件,她发觉当初温芹芹和她说的话,并不是空中楼阁,不仅仅是温芹芹,她也在凭借着自己的蝴蝶翅膀,发光发热,改变着这个世界。   她一路在演艺圈事业披荆斩棘,走向巅峰,也收获了曾经她以为不会属于她的爱情,当年从红包群中获得的种种并没有化为虚无,她在那听着他们吹牛说些不同世界的故事,为她后来导演的几部电影提供了诸多素材,而其中她自导自演的都市悬疑电影《欲望》更是走向国外,取得了当年的世界累积票房第一的记录。   她在娱乐圈中赚得盆满钵满,可她并没有将财富藏起来,而是主动地同另外一个傻子学习,用自己的财富成立了慈善基金会,向贫困地区、老弱儿童给予了巨大的金钱资助,还和温芹芹研究所达成了合作。   一直到现在,她已经垂垂老矣,依旧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新粉丝或是保持了多年联系的老粉丝会给她发来信息,他们有的人成为了教授、有的人是娱乐圈的新星、有的人是公司里的游戏员工、有的人是……而他们发来的信息都有同一个中心,便是感谢她给予他们改变世界、改变自己的力量,哪怕能改变的并不多,也让他们觉得这辈子没有遗憾。   刚刚播放的片尾曲《渺小的你我》已经戛然而止,蒋依依的眼神看向窗外,可又有谁知道,她最开始改变自己的勇气,正是来自于那个叫温芹芹的傻子呢?   由于年纪大了,精神不复以往,她渐渐地有些疲惫,眼皮越来越沉,眼神有些失去了焦距,她忍不住想起二十出头的她,面对着不见了的红包群歇斯底里、崩溃的样子,那时候她是多么的怨恨,怨恨自己拥有了这个“灾星”,怨恨拥有了再要她失去的苦痛。   后来当她重新走上奋斗之路,她便再也没有关注过手机中的那个聊天软件,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那个连接着创始的聊天框已然彻底消失,如果还在的话,她只想告诉对方,谢谢,她已经不再怨恨,她感谢红包群的出现,让她有了接触太阳的机会,让她知道,自己的潜力其实很大,也改变了她的人生。   如果可以,她还想像红包群的群主创始发送一条最后的信息。   “感谢你的出现,我已经能不被欲望扼住喉咙,也谢谢你让温芹芹出现在这个世界,我很骄傲、也很开心能和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一同为改变世界而努力,你说的没错,欲望是能让我们更强大,一切的错误,不过是我们的欲望失去了控制。”   午后的风微醺,轻轻地吹来掀起了窗帘,龙龙已经将蒋依依身下的椅子变形成了轮椅,慢慢地将她推回了房间,她进入了午后幸福的酣睡。   远方似乎有商家也在放着那首歌,反复地唱着:“也许,你不渺小,我也不渺小,只要肯伸出手,就能改变这个世界。”   ……   单静秋是骄傲的,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她的女儿战胜了自己,战胜了这个世界,这辈子的她活得异常的长久,足足活到了九十五岁,毕竟科技发展得很快,哪怕是垂垂老矣肢体老化的她,也能在智网中生龙活虎,丝毫不受控制,倒是不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感到痛苦。   而这一切,正是源自于温芹芹的一项又一项发明。   她的女儿温芹芹便是在她的眼下一点一点的长大,科研的路有时说起来也很简单,不就是认真研究,得出成果,可只是这八个字便要很多人前仆后继地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幸运的是温芹芹有的不只是天赋,还有的是来自红包群的超前眼光,她从未动摇过,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从容不迫,哪怕方向稍有偏差,也马上能找回正确的位置。   而她的女婿肖天海也很是了不得,他随着年龄的增长,成为了国内航天团队的领军人物,带领着国内在航天事业上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突破,甚至头一次研究出了超前的科技成果,能够跨越星系的星际飞船,若不是国家担心过早的实现星际交流会导致地球被殖民、被侵略,没准在单静秋离世之前已经能见到这个宇宙上的另外一群神奇的智慧生物。   只是因为国家关于航天事业的保护,肖天海比起温芹芹更少出现在公众的眼前,唯一一次出现还是当年他和芹芹在一起不久,神奇13号发射的时候接受的新闻采访,后来便被官方机构彻底地保护了起来,肖天海时常在餐桌上对着他们的儿子念叨,等我死了以后,你看看新闻报道就知道我配不配的上你妈妈了。   是的,温芹芹生下了个儿子,取名叫做肖坤,肖坤从小便是在科研所众人的众星捧月下长大的,而他的智商、成熟程度也远超同龄人,向来“不屑”于和幼稚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才刚没五六岁,他便开始替妈妈愤愤不平了起来,生气自家爸爸常年不着家,见天地失踪,也不在家陪着妈妈,哪怕妈妈生病了都不回来,况且妈妈还那么优秀,他每每挂到口头的那句话就是,妈妈你别怕,我来保护你,爸爸这么坏,我们不要他了,以后我养你!要人啼笑皆非。   他的这些话让肖天海怨念十足,尤其是芹芹老是很捧儿子的场,要他这个做人家爸爸的很没面子,每次都灰溜溜地,所以他才总是很不客气的“撂下狠话”。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让肖坤长歪,他依旧在亲朋好友的关注中顺顺利利的长成了优秀的模样,念了少年班,在别人刚念高中的年纪便已经进了温芹芹研究所,跟着妈妈开始在科研的事业上闯荡,为国家科研发展添砖建瓦,也被众人认可为下一届科研带头人的继承人。   单静秋则像当年那样,一直这么温柔地笑着,陪伴着女儿从茫然失措到镇定自若,也看着肖天海从在她面前战战兢兢到后来的分外轻松,肖坤更是很黏他,把自家的外婆作为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经营的芹芹轻食一直是b城大学经久不消的美食传说,甚至在后来被赋予了许多光环,学生们在私下为她所准备的美食佳肴取了一个又一个神奇的名字。   什么“吃了这个就算你读到博士后也不会秃头!”、“学霸专用套餐,学渣误入!”、“学渣点化套餐,逢考必过,补考闯关大补药!”、“还我苗条身材,啤酒肚什么的说再见!”……长年累月地待在b城大学周边外卖的第一名,甚至还有许多毕业离开的学生时不时地就要回来吃一顿,说什么吃了以后神清气爽,浑身有力!   她的美食被誉为b城大学周边必吃美食第一名,有许多同学过来问过她,试图劝服她到别的城市开分店,可她只是摇摇头拒绝,毕竟她打一开始的愿望就是好好地陪伴着女儿,成为女儿专属的膳食专家。   说来有些好笑,在温芹芹和肖天海结婚后,每次只要肖天海回家,温芹芹便会偷偷给她发来信息,要她准备好“防治脱发防治白头”大套餐,并在家中提前备好各种各样的什么高价吹风机、高价红外线增发器、奢侈品护发套装等等,哪怕是肖天海悲愤欲绝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试图向女儿说明自己没有秃头的事实,却也总是很难改变温芹芹的顽固认知,毕竟她周边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得了这个毛病,不同的只不过是有的人难以启齿有的人光明正大罢了,在她看来,自家男友正是光明正大的那一个。   可命运总是要对肖天海这块顽强不息的小饼干下手,单静秋依旧记得,在两人成婚三年后,肖天海从航天研究所中放假回家,温芹芹依旧一如既往的向她申请了大套餐服务,面对妻子和岳母,暴起的肖天海也一如既往地展示着自己浓密的黑发,可在他捋起自己额头前段的松软黑发时,两母女惊愕地发现,他的发际线似乎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后移。   那时单静秋努力保持平静,喝了口水后从卫生间取出了一面小镜子,她将镜子展示给满脸茫然地肖天海时,对方手足无措,可好半天终于反映了过来,满脸震惊地缓慢捋起了自己的头发,然后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带了一层石灰面具一样,一点一点地皲裂,化为虚无。   从那天开始,肖天海甚至还找了单静秋要去了食谱,每天在研究所里认真吃饭,随身携带着当年温芹芹还是女友时为他准备的一大箱子礼物,每天晚上在严格按照使用方法使用了洗发素、护发素甚至还涂上了生发剂后,就带上那个传说中可以促进生发的红外线头盔,兢兢业业地开始了头发养殖事业,由于画面过于惊悚,还一度传出了研究所有个外星人的传说。   幸运的是,也许是保持得足够好,所以他的发际线在后来没有继续后移,每次在大合照中都凭借自己勉强算是浓密的头发傲然耸立,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   单静秋想到这辈子经历的种种,嘴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放下,只是眼皮越来越沉,对面的女儿和女婿年纪也大了,是特地从国外回来的,他们两人正坐在床头,眼中全都是泪,而他们后头的是孙儿肖坤还有他的妻子,同样偷偷地,抹着眼泪。   单静秋张开嘴做出了不要哭的嘴型,终于是渐渐地闭了眼,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再也没有睁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  △1:大家看出来了吗,不同人眼中的红包群是不同的,因为高度不一样!   △2:我也想告诉大家,每个人改变一点点,没准我们就能改变这个世界,听说过蝴蝶效应的故事吗?如果小天使你可以改变自己,也许就能改变你身边的朋友、家人,他们能改变他们的亲近朋友……也许,我们都很渺小,可我们都能改变世界。   △重点警告△:明天的世界是[女同]性恋女儿的故事,有忌讳的小天使请一定避开,这个故事我会找一两天双更,然后尽快完结,进入下一个世界,这样不会影响到忌讳的小天使。 第147章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相爱(一)   “任务一:及时陪伴女儿, 让女儿恢复如初,已完成。   任务二:避免肖天海的死亡, 已完成。”   单静秋重新进入了黑暗空间,耳畔边响起的是提示任务完成的机械音, 在这个世界的后半段时间里,她一直颇为自在地过着日子,所以任务结束也丝毫不觉得急躁。   “又见面了我最尊敬的宿主大人, 您最近完成任务的效率已经越来越高啦!”和前头提示的机械音不同, 此时来自008的声音格外让人觉得不爽。   008 也习惯了单静秋的不理会,毕竟它们一个宿主一个系统已经是轮回了十八个世界的老搭档了, 谁又不知道谁呢?它的声音一下降了八度, 很是敷衍了事地念叨了起来:“宿主很快要进入下一个世界了,希望你能再接再厉,不负期待,越战越勇,取得佳绩。”   也不知道它是哪里偷来的稿子, 明明可以念得气势轩昂, 可它念起来却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叫人听了丝毫不觉得被激励, 也跟着提不起劲了,单静秋感觉自己气得额头都一突一突的,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了话:“所以说请送我去新的世界继续努力吧,就不用这个敷衍了事的搞什么社会主义系统宿主情了!”   可她的这话刚说出, 就像是提醒了008一样,虽然看不到它的形体,不知为何单静秋却感觉似乎突然打起了精神,008很是激动地说了起来:“不愧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宿主大人,还没有被传达任务呢,你就猜到了下个世界要做什么,你实在是太聪明了,不愧是我008的宿主!”   “哈?”单静秋被008的抑扬顿挫说得一脸懵,她在黑暗中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欢迎进入社会主义姐妹情挑战篇!去吧,宿主大人。”   果然,又是熟悉的套路,单静秋只感觉眼前又是一黑,可心里头打起了问号,这社会主义姐妹情,是她想象的那一个吗?   当单静秋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位妇人,对方大概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剪了一头短发,微微烫卷被打理得一丝不乱,只是一看便觉得写着温文尔雅四个大字,似乎有股书香气在其中,可单静秋这么一看,却觉得好像有种职业分外衬着眼前的人,那就是老师,单静秋对于老师向来挺有好感,所以忍不住地勾起唇角向对方露出了个平和的笑容。   那妇人似乎有些紧张,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局促,看向单静秋时下意识地就反复地整理起了头上明明很是整齐的头发,似乎经历了好一阵心里斗争,她终于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张开嘴便说了起来。   和单静秋猜的一样,原身的确是个老师,她是个在当地颇有名气的高中教师,年年评先评优,教出了无数的优秀学子,她知识渊博,心地善良,哪怕是毕业几十年的学生都时常回到家乡找她说话,可她这一生教了无数人,却到死的时候依旧带着一股无法放弃的执念。   因为她觉得,是她自己,亲手送女儿走向了地狱。   这个世界的故事背景是篇耽美小说,讲述的是男主何俊亭自幼家境贫寒,但是品学兼优,一路直升重点中学,而在高中那年他遇到了一个和他的人生截然不同的男孩,林麟。林麟家境优渥,从小便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特别擅长打架却对读书束手无策,凭借捐款进入了市重点高中念书,高二分班的时候,他和何俊亭被分到了一起,两人越来越近,发觉到了对方身上的优点,鼓励着对方走出了属于各自的阴霾,可也在鼓励中渐渐地走到了一起。   当然,在故事世界中,法律、社会风情均和现实世界如出一辙,同性恋始终不是社会的主旋律,无论是何俊亭的家庭还是林麟的单亲妈妈均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喜欢同性的事实,所以两人就像是打游击一样四处躲藏,他们最大的快乐便是在对方酣畅淋漓地运动后递上一瓶水、明明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却陪着对方在图书馆坐上四五个小时……偶尔他们也会有些叛逆,偷偷地在学校的小阳台上互相依靠在一起,说着些甜蜜的话语。   而第一个发现他们之间关系不对劲的人,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单静秋。单老师年纪已经近六十,即将要退休,既有高超的教学水平,同时也始终将学生当做朋友看待,因此一直是13班学生心中的“女神”老师,在被单老师发现后,两人惊愕非常,毕竟此时关系大白于天下往往意味着出事,可他们却没有想到,单老师只是将他们找到无人的办公室,对他们循循善诱。   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们当前同性关系在社会会受到的歧视和压力,对于家人带来的负担,单老师一人一只地抓着他们的手,认真地说道:   “我明白你们也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是孤立存在的,每个人都有家庭、有朋友、要在社会立足,你们年纪还小,先好好读书,等你们都进入社会,做好充分的准备负担自己的人生,也能坦然地面对家人的愤怒时,在做决定,会更好。”   两人向单老师鞠了一个深深的躬,感谢她的教诲,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年近六十的单老师思维如此超前,他们一方面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另一方面这份感情却不能说放就放,只是他们亲近的时间被压缩了许多,更多的时候是一起努力,准备考到同一个学校。   可正因为他们的这份“天真”,两人付出了莫大的代价,他们在一次期末考试后,由于何俊亭的成绩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两个男孩开心得到了天台继续亲近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些以后去了大学和家人公开的话,而这一切均被去天台抽烟的班主任甄正奇听到了耳里,可对方做出的选择则截然不同。   甄正奇直接拿起手机网两人的家长那挂了电话,要求两方家长必须到场,而后便是在家长面前丝毫不给半点面子的将一切摊开了说,在办公室里,林麟的妈妈当场就给了自己的儿子一巴掌,甚至直接撅了过去,送到了医院抢救,而何俊亭的父母同样是痛心疾首,他的父亲甚至一回家就用了全套“家法”,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两人被家里互相强制地彻底分开,何俊奇被直接送到了国外留学,由同在国外的姐姐看管,而林麟的妈妈则每天风雨无阻地接自己儿子上下班,甚至连高考报考都不让儿子报去外地的学校。   经年之后,经过了重重困难,已经三十多岁的何俊亭和林麟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只是他们从十七岁开始,整整有十几年未曾相见,终于获得家人的认同后,故地重游的他们二人回到了高中时就读的市一中,他们想要打听一番单老师的联系方式,在当年,老师虽然也不赞同,可却是唯一一个没有看不起,觉得他们恶心的人,可当问到单老师联系方式的时候,他们竟愕然地发现,当年直接榜打鸳鸯的班主任甄正奇竟然是单老师的丈夫。   他们怀着茫然地心情跟着地址的纸条找到了单老师家,幸运的是,那天班主任甄正奇出门了不在家,他们进入家中端坐在沙发上,听着单老师说起了被尘封了二十几年的故事,他们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而这个被尘封的故事,正是原身痛苦的来源。   原身和丈夫甄正奇当年响应独生子女计划,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取名叫甄珊珊,甄珊珊打小机灵可爱,由于父母都是教师一直都是在父母的关怀要求下长大,她活得有些“一板一眼”,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叛逆的事情,一路成绩优秀、为人善良大方,任凭谁都挑不出一点坏处,是原身和丈夫最大的骄傲。   可他们的骄傲在大学毕业后,给了他们俩重重的一击,从学校毕业回来的甄珊珊,面临的便是原身和丈夫的逼婚计划,原身和丈夫老早就把学校里头的青年才俊盘点了个遍,就等女儿一回家便安排起了相亲事宜,可这回从学校里头回来的女儿大不同了,她头一次开始反抗原身和丈夫的安排,无论怎么说怎么骂就是不肯去相亲,原身没多想,以为这是女儿的一时任性,可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切是有根源的。   甄珊珊在西城区找了份工作,由于往来有些距离,便在西城区租了个小小的套房以供平时上班休息,原身看女儿挺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便准备了一堆饭菜跑到女儿的小套房去,生怕她天天吃什么外卖,身体不健康,可她正在厨房忙活地时候,却听到了外面的响声,在厨房里的她附耳倾听,听得火气越来越盛,握紧拳头头一次生起了对女儿的愤怒,她失去了以往的所有温和及平静,直接怒气冲冲地从厨房出来,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外头接吻的女儿和她一直以来声称是好朋友、甚至还到家里头做过好几回客人,让单静秋热情接待的何梦琪。   看到母亲出来,甄珊珊登时同女友何梦琪分开,事实上她和何梦琪是从高三就走到一起的情侣,在学习最辛苦的时候两人互相扶持,当然,外人一直以为她们只是格外好的“闺蜜”,没有人知道她们其实也是一对情侣,两人风风雨雨走了五年,一直到大学毕业终于将出柜摆上了台面,思前想后的她们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要如何和家里说清楚,尤其是两人的父母都挺疼爱孩子的情况下,她们更是难以启齿,只打算先十年抗战,把感情的事瞒好,大不了骗着家里人做个单身主义,搭伙过生活。   可这一切,却被原身的一次拳拳爱女之心,彻底搅乱。   原身几乎是歇斯底里了,她教书几十年,听到的事情也多,不过他们听到这些子事情大多是在背后说些坏话,只觉得这是违背正常社会风俗、违背道德的畸形行为,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家乖巧的女儿竟然走上了歪路,她颤抖着手拨打了丈夫的电话,只叫丈夫迅速地来一趟,于是甄正奇便和学校请了假,匆匆地到了租房,问清一切后同样是愤怒得难以自持。   他们先是将错全都怪在了何梦琪的身上,他们认定了何梦琪是带坏了自家宝贝女儿的罪魁祸首,可还没骂两句,看到的却是甄珊珊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女友面前,直说一切是她起的头,要骂就骂她,两人在甄珊珊父母面前上演了一出互相保护,你侬我侬的场景,更是要原身和丈夫气得神晕目眩。   原身和丈夫没客气,不顾何梦琪的阻拦,头一次对女儿动了手,直接把女儿从租房中生生拉出,拖回了家里锁到了房间里,还请外面的人来帮忙把房间的窗户彻底订死,不给女儿逃脱的机会,哪怕女儿跪下又哭又求,两人的心如铁般毫不动摇,他们还辗转联系上了何梦琪的父母,厉言要对方管好自己的孩子,便将电话彻底挂掉。   在原身和丈夫看来,这异于正常伦常的爱根本就是一种病态,一种不理智的行为,这生了病就得治病,明明是学了许多知识的老师,可面对孩子的“病”他们却大失方寸,那些有科学研究成果背书的文章他们是看也不看,直接将目光锁定在一些格外偏激的言论,甚至一度还去求神拜佛,希望神佛能帮着治好女儿的心理疾病。   可他们却没有发现,被他们幽闭在房中的女儿变得情绪越来越崩溃,向来乖巧的她在母亲送饭的时候痛哭流涕的像母亲乞求,努力解释着她的爱只是和普天之下任何一对普通情侣一样最普通的爱,唯一不一样的只是她喜欢的是女性,不是男性,难道这有罪吗?   原身一点一点地将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掰了下来,手抚着女儿异常凌乱的头发,眼神很是凌厉:“你们这是不合法的,不合道德的,世人不能接受的、法律没有规定的,怎么就不是有罪呢?妈妈怎么教你的,知错就要改,你既然做错了,妈妈便有义务要帮你纠正,不能让你一错再错,等你改好了再放你出来。”   甄正奇的态度则更为倔强,他一向是一板一眼的,对待这种“异于常人”之事更是无法忍耐,他愤怒地说:“珊珊,你是爸妈共同的骄傲,你不要从骄傲变成耻辱,你知道你这样让爸妈多丢脸吗?你和个女人搞在一起,以后不要孩子吗?爸妈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吗?以后爸妈的同事、亲朋好友问起,我是不是要和他们说我的女儿和别人家的女儿乱搞,死去活来非要结婚?”   打小,最疼甄珊珊的不是母亲,而是父亲,面对父亲严厉的指责,她抿着唇流下了泪,她绝望地看着父亲,她问:“是不是所谓的面子、规矩,比我的幸福更重要?我的人生、我的幸福,难道我一点自己做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是不是只有你们觉得对的才是对的!”   “是,就是这样的。”甄正奇没客气,看向女儿的眼神似乎里头没有半点感情,“从你稍微懂事,就知道规矩有多重要,吃饭的时候长辈先吃,出去的时候给老弱让座,学习的时候就认真学习,尊重长辈友爱小辈……这世界的规矩这么多,谁能没规矩活着?无规矩不成方圆!而你,现在就是想没有规矩的活着。”   他语重心长地说着:“你现在还不懂,你只是一时被诱惑了,你以为这些会让你幸福,以后你会在社会没有立足之地,无论是朋友、亲戚、社会上的合作为伴,没有人看得起你,因为你不正常,人家以后有孩子,回家陪老公,你要和人家说你回去陪老婆吗?爸爸妈妈不会害你,你只要听我们的就够了,你不要被别人骗了!”   “可我觉得幸福啊,我不觉得我做的这一切违背规矩啊!我没有被人骗,我是心甘情愿的,爸,我从小就听你和妈妈的话,从来没有反抗过,你们可不可以也听我的话一次?让我自己做一次选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死死地按在门上,不肯让父亲关掉。   “不可以。”比甄正奇的声音更冷漠的是他的神色,“你只是走错了路,你以为那是幸福,其实只是不幸,爸爸妈妈会带你走回正确的路,不用再说了,你爸你妈现在有手有脚,还能干活,我们只要能干一天,就能养你一天,我们可以关到你想通了为止!”甄正奇的手用了力,一点一点地把门关上,将女儿的脸隔绝在门后。   事实上他和原身在那段时间都痛苦异常,几乎每一个夜晚两人都辗转反复,原身一次又一次的在噩梦惊醒,梦到女儿受众人指责,被人在小区下头贴了大字报说她乱搞同性恋的事情,而早就不抽烟的甄正奇更是开始一天一两包的抽起了烟,让家里见天地烟雾缭绕,他们不明白怎么普天之下这么多人,偏偏要他们乖巧的宝贝女儿生了这病,走了这错路,可他们为人父母,绝对要改变自己孩子错误的观念,哪怕是再难也一定要将这一切扭转过来,甚至两人还在网上找了一堆互助群加进去,里头有许多和他们家庭一样的家庭,都是孩子得了同性恋“病”才进群找治病良方的。   一般群里头讨论的都是如何引导自己的孩子走一条正常的路,比如给孩子找个丈夫或妻子,这生了孩子自然就有了责任感了。有的则建议关禁闭,有的则说要打,打怕了自然就不敢了,还有的建议是去找那种变态治疗学校治疗治疗……里头每天消息都能要人看得应接不暇,哪怕是没办法妥协的,也要逼着自己的孩子去找个对象留个子女才肯消停。   可原身和丈夫都舍不得用那些过分的方法来给甄珊珊治病,他们最是愕然地是居然还有人说要什么让自家孩子去床上“爽一爽”就知道改的,两个老实夫妇不明白怎么为了治病连强,奸都成了合法的吗?他们思前想后,唯一用的方法便是紧闭,他们想着两人毕竟还颇有余力,可以多赚点钱养老,等女儿改好了就好,若是外人有问的,就说女儿身体不舒服,先不出去工作,在家里休养。   这头甄珊珊被关在了家里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头的何梦琪则和父母大战了八百回合,打小何梦琪的父母便奉行棍棒教育,面对自家女儿走了错路的事情,何父直接从家里头拿起衣架便打了女儿一场,打歪了一根衣架又打了一根,他们家在b城里头也小有名气,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生意伙伴、认识的亲朋好友以后要怎么看自己的女儿,就恨不得将这孽障打死算了。   何母在旁边劝了又劝,只希望女儿的幡然醒悟,可她一边落着泪一边看到的是女儿咬着牙跪的直挺挺,任凭父亲怎么揉搓都不肯说一句服输的话,哪怕是因为过于隐忍已经咬得嘴唇渗出了血,她也只是目光如炬地看着父亲,声音坚定:“我这不是有病,我只不过像你爱妈妈一样的爱珊珊,如果你和妈妈在一起不是错的事情,那你怎么能说我有错呢?我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作奸犯科,我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爱着另外一个普通人,想要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就罪该万死了是吗?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改,你要嘛痛痛快快地把我打死,不然只要我还活得好好的,我就不会改,永远也不会改!”   她这话说得何父更是怒了起来,甚至一时冲动直接拿起客厅桌上的茶杯摔了过去,却不想何梦琪躲也不躲,直接砸出了血,这回总算把何母心中的恐惧给催生了出来,她不同意丈夫再动女儿一下,生怕女儿真的被丈夫打出事了,她和丈夫一起把分外顽固地女儿搬回了房,屏退丈夫的她一边落着泪替女儿上药,一边哽咽地劝了起来。   “梦琪,你听妈妈的话,不要再这样了,世界上的好男孩这么多,为什么你非要找个女孩子呢?以后你身边的朋友有了孩子,你可怎么办呢?没有生孩子哪里来的圆满呢?”   “我可以领养。”哪怕是上药抽的一痛一痛,何梦琪依旧很是倔强,她背对着母亲丝毫不让步,“况且我也不喜欢孩子,我只想和珊珊两个人一起好好过,这世界是哪里来的规矩非要有孩子才是圆满?”   何母被女儿的言论惊得手上一用力,在女儿发出抽痛的呼声后更是奉劝了起来:“你说的这些话和咱们这么多年来的风俗都不一样!你要知道咱们活着哪有那么简单,你现在还年轻,你不懂这些道理,可是妈妈心里头懂,千金难买后悔药,任性的决定说做就做,可你想要后悔却不容易,梦琪,你就算不为了别人,就为了爸妈,你就改了好吗?”   何梦琪忍着痛撑起了身体,她看向正哭个不停的妈妈:“妈,你知道人的这辈子有多短吗?我再怎么长命,也最多再活六十多年,如果短命,可能说没就没了,如果这辈子我不能为自己活,这辈子的我多可怜啊?别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珊珊、我爱珊珊的那份心绝不是作假,和她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开心,分开了,在你们看来就是我改好了,可改好的代价可能是我这辈子都过得不幸福,这种改好,就真的好了吗?”   何母被女儿说得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忙喊了家里的阿姨来帮忙上药之后落荒而逃,回到了房间的她同丈夫说了女儿的想法,她和丈夫颓然地坐在床头,思前想后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最后同原身他们做出了如出一辙的决定,决心要将女儿关一关,他们知道少年人的感情,多半不持久,只要隔离开一段时间,大不了就多花几年,总能放下的。   可他们却没想到,自家的女儿对待自己格外的狠,何梦琪意识到自家父母的坚定,她每天守在房门,一听到父母出现便努力和父母沟通,可迎接到的却总是父母头也不回的背影,她担心珊珊在家里头会出事,因为和她生来反骨的性格不同,珊珊一向很是温顺,从小在父母一板一眼下长大的珊珊,事实上很承受不住压力,很容易失控,早在她们犹豫是否要出柜的时候,珊珊便失控了好几回,只是想到女友何梦琪便担心得不行,终于,她决心铤而走险。   她在父亲路过时,咬着牙向父亲宣了战:“爸,你以为你把我关起来我就会改吗?不会的,你要是厉害就把我关一辈子,看是一个找女人的女儿让你抬不起头,还是一个嫁不出去被自己父亲关了一辈子的女儿让你抬不起头!”她在注意到父亲目光有些愤怒时继续挑衅,“我是决计不会改的,我早就告诉了你,我喜欢珊珊,我也只会喜欢她,你以为把我关起来就行了,那你就错了,我还有手还有脚,你最好每天都把我看得严严实实,否则只要你疏忽我就一定去见珊珊!到时候我还要找你的生意伙伴,告诉他们不要再给我介绍对象了,我喜欢的的是女人!”   她这话说完,总算彻底引爆了何父的怒火,何父爱之深责之切,他向来把女儿当儿子养,甚至打着以后要让梦琪继承家里家业的主意,甚至还想着以后要让她找个入赘的孩子,可这孩子不仅是找了个女朋友,还在他面前来死不悔改的这一套,甚至还威胁要毁掉他在生意场上的形象,这终于要他再也忍不住。   他冲进房间便开始打起了女儿,事实上在女儿初中后,他唯一一次打女儿便是在上次知道女儿是个同性恋的那天,而这一次,正是第二次,他这回丝毫没留情,因为每次只要他稍微有要消停的信号,女儿便继续挑衅,在愤怒中大脑有些无法认真思考的他始终没有停手,一直等到妻子回到家,他才发觉在他面前咬着牙没有倒下生龙活虎的女儿,已经被打过了头,他慌忙和妻子将女儿送进医院,幸运的是送去的时间还来得及,女儿没有出事。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一切正是在何梦琪的预料之中,等到稍微身体稍微恢复状态,何梦琪便假意胃口不好,利用父母不好和护工讲太多的心里,使唤护工去医院外头帮忙买个需要排队的美食,从医院直接逃跑。   她动作很快,跑到了甄珊珊居住的小区,在路上便联系上了开锁匠,她知道珊珊的父母很古板,不会同邻居说些什么,镇定自若地告诉邻居,她是接了珊珊的电话,听说她家锁坏了,被锁在房间里头,才来帮忙开锁的,甚至还报了她烂熟于心的甄珊珊的身份证号码,由于小区里的邻居都挺熟,对门的人对何梦琪这个珊珊的好友也很熟脸,便帮着作证让锁匠开了门。   何梦琪打了个时间差,带好了证件财物,直接带着已经有些抑郁症复发的甄珊珊离开了b城,跑到了南边的小县城里,租了个房先躲起来过日子,毕竟她心里头清楚,自家爸妈很爱面子,不会随便去报警,所以便安心带着女友看起了心理医生,在南方小城里的日子分外地安稳,两人和外人只说是关系很好的闺蜜,很是过上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可好景不长,珊珊似乎是突发水土不服一样,一直上吐下泻,反胃恶心,县城里的医疗条件不行,开了许多药都没能把肠胃调养好,在几个月后,症状越发严重时,何梦琪觉得不对劲起来了。   她带着甄珊珊到了s城最大的医院挂了专家号,这时才知道珊珊得的是胃癌,已经出现了中期症状,需要开刀后立刻化疗,何梦琪可以瞒着不知情的珊珊,却不能瞒着珊珊的父母,她知道只要她这通电话出去,她可能就要和女友分开,但是她依旧拨出了这通电话。   女儿离开后,甄正奇和原身更是怨恨起了何梦琪,他们每天都睡不着,只希望女儿能哪天迷途知返,可他们没想到,还没等到女儿迷途知返,先等到的却是何梦琪的电话,甄正奇一接起电话便想要骂人,可却听到电话那头何梦琪沙哑的声音,他甚至觉得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再三确认后他才发觉,他没有听做,他的女儿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   何梦琪骗了甄珊珊,她只说自己在上海找了份好工作,要在上海留一段时间,甄珊珊自是无忧无虑地找起了工作,毕竟两人成绩优秀,毕业的院校在国内数一数二,找工作不算太难,她唯一的烦恼便是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太舒服,女友要求自己每天按时吃的药物越来越多,可才没几天,听到门铃的她,打开门看到的便是流着泪冲进来的父母。   也是在那时,她终于明白了何梦琪夜间的辗转反复,也明白自己看到何梦琪在阳台上颤抖着手点烟是怎么回事,因为她得了也许会死的病。   甄正奇和原身恨透了何梦琪,他们觉得是对方耽误了女儿的病情,哪怕他们读了许多书,也知道病情的发展不是人可以控制的,可他们依旧觉得若是女儿留在身边,一有不对立刻去看病,就凭b城的医疗水平,早早救治,女儿根本无需化疗。   何梦琪不愿意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成为女友和她父母的障碍,她默默地选择了离开,每天准时地上门松些蔬菜水果肉鱼,看珊珊一眼便离开,通过手机安抚着女友,只希望她能以最好的状态进行手术。   何梦琪求了父母,帮忙联系了关系,给珊珊安排上了最好的专家主任,可没想到当开刀进去时,癌细胞已经扩散,事态比想象的更要严重,而那之后迎接着甄珊珊的便是漫长的化疗,原来清秀可爱的她头发一根根地落个精光,身材消瘦,甚至渐渐地爬不起来。   何梦琪将自己的一头秀发尽数剃掉,让人把自己的头发给女友做了顶假发,同女友一起做个美貌的光头,她隐隐地和甄正奇、原身达成了莫名的和谐,三人定时交接换班,陪伴着珊珊,化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痛苦,珊珊被渐渐磨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变得歇斯底里,负面情绪爆棚,有时偏激起来让原身和丈夫都不知如何应对,可何梦琪从来没有变过,总是温柔地抱着女友,陪伴着她。   甄珊珊很坚强,她坚持了整整两年,癌细胞的扩散从胃部到了肺部、后来还转移到了骨头,一次又一次的化疗将她彻底地压榨个干净,她后来已经被搬运回了b城医院治疗,便于父母能回学校上课,一直到了有一天,当她的腹部产生积水时,医生终于下了死亡通知书。   那一天的她很精神,带上了精心保存着的“何梦琪”牌假发,化了个妆,精神奕奕地要女友推她出去转了个圈,任性地买了杯她最喜欢的奶茶,哪怕身上的镇痛泵每隔几分钟就要按压一下,也无所畏惧,那天晚上她不让任何人陪,要求父母和女友都离开。   第二天,当何梦琪、甄正奇和原身僵着脸进入了病房时,迎接着他们的便是如同睡美人般休克着的甄珊珊,医生很是镇定地将镇痛泵、氧气管一样样撤下,他们流着泪送走他们共同的挚爱,唯一拥有的便是那封信。   甄珊珊的手已经不大有力气,常年的输液让她的手上千疮百孔,她在纸张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不仅不是你们的骄傲,我还不能陪伴你们到老,这段时间来,任性的我让你们辛苦了,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要做你们的女儿,只希望那时候活得更长久一点,更健康一点,不要这么没用了,我才可以好好照顾你们。   可下辈子,我还是不想改,我还是想做那个任性的,喜欢梦琪的甄珊珊。   我真的很爱你们,也很舍不得你们,可是我该走啦,未来没我的日子,爸爸妈妈也替我好好过,好吗?”   原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不该这样拦着女儿,她没有想到一切一语成箴,人生这么短,为什么她不能让女儿顺着自己的心呢?她的女儿从来都没有罪,只不过是喜欢一个恰巧是同性别的人罢了。   甄正奇拿着信纸的手在颤抖,他的眼眶早就红了,泪水落下,他的心里有怨、有恨,他不能原谅何梦琪,也不能原谅女儿,他只能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是女儿任性的惩罚,一定是被何梦琪耽误了,否则他便只能恨他自己,恨他自己让女儿短短的人生里,拥有那么多的痛苦。   遭遇了同样事情的两人,拥有了南辕北辙的想法。   而何梦琪收到的信则这样写着:   “琪琪,我要先走了,遇到了你我真的觉得很幸福,如果下辈子我还是甄珊珊,你还会是何梦琪吗?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你或者我是男孩就好了,可过后又觉得难受,我只不过是喜欢你而已,喜欢你,为什么有错呢?我没有破坏别人的感情、你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我们只是平平凡凡的人,普普通通的相爱罢了,却一直到最后一刻,都收获不了一声祝福,这条路,真的好难,可因为在我身边的是你,我一次都没有后悔过。   接下来的路,是我先松开了手,我特批你可以朝三暮四,找个大美女回来,哪怕没有我,你也一定,要幸福哦!”   何梦琪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找过爱人,她兢兢业业地在家里的企业工作,照顾着两方父母,哪怕甄正奇总是恶言相向,她也未曾改变,她就像提前透支了一生的快乐一样,只知道努力,只知道奉养老人。   端坐在林麟和何俊亭面前的单老师眨了眨眼,眼泪已经落下,她叹着气轻轻地说着:“这条路很难,既然你们已经做了决定,也千辛万苦地走到了一起,就好好地抓住身边人的手,珍惜眼前人,幸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获得的,你们真的很幸运。”   “哪怕有再多人阻拦,遇到再多的不认可,只要你们自己认定了,便不要改变,否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起来一定会很后悔吧。”单老师向他们俩眨了眨眼:“你们一定要幸福。”   两人紧紧地牵着手,没有顾忌路人错愕地眼神从楼上一路走下,他们忽然觉得两人的这份幸福弥足珍贵,他们在这平凡的人世间,偶然地相遇了,幸运的相爱,艰难地获得了幸福的资格,真的太不容易。   这条路,很难走,可并不是一条有罪的路。   ……   原身看向单静秋,她轻声地说:“我知道我的丈夫其实也是后悔的,梦琪是个好孩子,她一直照顾着我们,失去了珊珊的她同样没有开心过,如果有来生,我只希望能改变丈夫的印象,让这两个孩子拥有幸福的可能。”   “如果可以,请替我对珊珊和梦琪说一句,你们只是相爱了而已,你们没有错。”   原身努力挤出了笑容,落着泪渐渐地消失在空间中,无影无踪,只留下那声若有若无地话语。 第148章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相爱(二)   b城市一中高一年段办公室。   “哎, 我说单老师,听说你们家女儿毕业回来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打算?”穿着简单的小吴老师走到了单静秋旁边, 冲着她便眨了眨眼,这里头的暗示两人都门清。   单静秋晃了晃脑袋,当睁开眼的时候她眼前的便是一张收得整齐的课桌, 正有一份学生的作文被她压在手下, 上面的错别字被用红圈圈出,此时的她是市一中高一年段1班和2班的语文老师, 每天在下课之后均会坐在办公室里头批改作业、考卷或是备课。   她抬起了头, 刚刚说话的是教地理的小吴老师,年纪不大,她家里头有个做警察的弟弟,老早就和她提了几次,想要让她的弟弟同珊珊见上一面。   换句话也就是所谓的相亲, 两方早就各自就家庭、职业各方各面的条件挑选过了, 能走到这一步基本上都是基本条件符合要求的, 在之前, 这小吴老师的弟弟可是在甄正奇和原身的备选女婿排行榜位于前列的。   “我……”单静秋刚开了口,坐在她背后位置的丈夫甄正奇便按捺不住了, 他打刚刚听到小吴老师说话便不自觉地僵硬了身体,生怕妻子圆不过去,把女儿的名声给坏了。   甄正奇站了起来, 努力保持脸上的和平,看向小吴老师的脸努力放松:“小吴老师,我们家珊珊她最近身体不好,正辞了职在家休养呢,我们俩毕竟也就这么个宝贝女儿,也想着要好好照顾她,所以想着把珊珊再多留留,也怪我俩忙,倒是没把事情和你说,你看我这脑袋!”他伸出手拍了拍脑袋,做出了副很是懊恼的神情。   “啊?”小吴老师有些惊诧,不过相亲这种事情本也就是你情我愿,她的弟弟也不只找了一个人家相亲,虽然心里头有些被放了鸽子的不快,可看到甄老师满脸愧疚的样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笑笑,“没事,甄老师,这现在的环境挺多小年轻身体不好的,是得好好照顾,现在多留留也挺好!”   “好的,谢谢你理解了小吴老师。”甄正奇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很是客气。   “没事没事,真哪有什么问题呢!”小吴随和地笑了笑,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像是甄老师家这种双职工家庭,小有积蓄的在市内已经算不错,错过了还真有些可惜,但是人家都把身体不好给摆出来了,在她的角度倒是没什么二话可说。   单静秋抿着唇没说话,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甄正奇悄悄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坐到了座位上去,她的脑袋往旁边一看,便能看到窗户里倒映出的,甄正奇挺直的背,仅仅是几天过去,这人已经比原身记忆里瘦了整整好几圈。   她已经知道自己来到的时间点,此时大概就是原来世界中,原身去女儿的租房关照女儿,却发现女儿同何梦琪非同寻常的关系,而后她将这一切告知了丈夫和何梦琪的家人,现在两个小姑娘已经被各自关在了家中,让家人强制分离。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往手机上一看,发送来消息的正是甄正奇。两人作为老师,其实都和电子设备挺“亲近”,毕竟单说现在备课、用的那些视频、看课件这些,基本也得用上电脑,而手机更是很好用的辅助工具,再加上现在学校早就强制要求了要通过微信建立家校一体的联系群,哪怕他们两个年已五十的人,都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虽然两口子都经常用这手机,可他们在这以前是几乎不用微信聊天的,毕竟平时两人在办公室里背对背坐着,回到家躺在一个屋子,还要用手机聊天,那可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可最近,则不一样了,甄正奇和原身老有些疑邻偷斧,生怕自家的这点不愿为人知的消息一不小心就泄露出去,偷偷摸摸地,活像个接头的地下党。   甄正奇:中午我得给学生听写、看他们午休,你等下先回去给珊珊送饭,她昨天吃得挺少,今天要她多吃一点!还有,她一直老闹什么要手机,要出来,静秋,你千万别心软,她现在整个人就入了邪,在走歪魔邪道,你想想咱们管教的那些个什么网瘾、叛逆期的学生,什么谎话都能说出来,你千万别信!   单静秋:收到,明白。   在回复了收到后,单静秋继续往前头看,只是越看她的嘴唇抿得越紧,两人的聊天记录在四天前开始,忽然激增了起来,均是互相分享着所谓的“对策”,甄正奇还把原身拉进了好几个他不知道是在哪里找到的群聊,均是什么反同性恋联盟、治理同性恋措施、革除同性恋维护社会秩序之类的名字,里头的群友有的是因为宗教信仰、有的是个人情绪厌恶、有的则是像他们一样亲朋好友是同性恋,他们想要帮着扭过来的……而里头的消息一条一条,看得要人忍不住发起了抖。   “目前33.4%的艾滋病是通过同性恋性传播,同性恋将会带来社会的毁灭!”   “上帝反对同性恋,同性是有罪行为,需要彻底扼杀!这是不容于世的!”   “中国自古的传统文化,便是要阴阳调和,同性恋有违阴阳五行,是逆天伦的!是对不起上下祖宗的行为!”   “同仁们!如果普世之间均是同性恋,那么人类如何繁衍、如何生存,这些人是变态啊!是该死之人啊!如果不能改变他们,他们将会彻底地毁灭身边的人!”   ……   一条一条地,无不赤裸裸地散发着恐怖信号,几乎是明晃晃地明示,也许进群的人曾经是态度是位于中间,看着这些不只是不平,更是厌恶、恶心的言论,恐怕也只会跟着恨上了同性恋,只觉得这根本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而甄正奇便是如此,单静秋只是看着他和甄正奇的聊天记录,便能看到对方的想法从最开始的纠结,想要温柔矫正,到后来愈发的偏激起来,恨起了女儿走了错路,他恨女儿选择了一条不容于社会、不容于人世的道路,他甚至觉得若是女儿不肯改,就这么关一辈子、甚至像群里头硬给女儿找个丈夫,就能改变了女儿的观念。   单静秋只能沉默,事实上单静秋在现实世界中,秉承的曾经是更大众的观点,便是从不歧视同性恋,也不主动宣扬同性恋,尊重但不抬高,只把他们当做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   只是她扪心自问,若是到了她自己的家人身上,她也能坦然祝福,无条件支持吗?和她旗帜鲜明的观点不同,在这个问题后的答案却是一片沉默。   她是深知道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会走得多艰难的,在这条路上,也许亲人朋友都会离他们而去、社会上会有人嫌恶地看向他们、哪怕是走过路的陌生人,看见握着双手的他们,甚至会觉得反胃,她愿意尊重,可轮到了自己的亲朋,她却舍不得她们走上艰辛的道路,甚至想引导他们走回正道来,哪怕这条正道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另外一个层面的痛苦。   在黑暗空间时,单静秋也跟着想了很久很久,她看见原身落着泪的痛苦纠结,她知道原世界中甄珊珊和何梦琪到死的时候都互相陪伴,无怨无悔……这究竟,比一对恩爱的夫妇差什么呢?   单静秋站起身来,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她简单的将课本和作文收进了袋子里头,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她想这个世界,也许不只是在“拯救”两个因为爱情备受折磨的孩子,更是在让她张开眼,头回真正地将某些人放在彻底平等地位置之上。   ……   甄家所居住的小区就位于市一中的附近,买的挺早,现在也已经算得上是老房子了,而这邻里关系分外和谐,基本上见了面都能挥挥手打上一声招呼,单静秋提着袋子,刚刚从小区门口的菜铺子上买了点新鲜的青菜,她一路点头示意,路过的熟面孔都很是亲昵地喊上一声甄老师,而后也不多做打扰,便各忙各的,她挂着笑容,走到了家门口,拿起兜里的钥匙便打开了门。   开了门后,映入单静秋眼帘的便是挂在沙发后头的“照片墙”,其中最大的一幅是在甄珊珊读小学时一家三口特地去照相馆拍的全家福,照片上头的甄珊珊脸上全是童稚的神色,嘴唇上画着口红,额头间还点着小红点,一左一右地坐着爸爸妈妈,一家三口贴得紧紧,就连一向严肃的甄正奇都笑开了花。   而旁边的几张便有大有小,有甄珊珊当初去大学时在大学门口时拍的照片、毕业旅游时特地洗回来的照片……许是甄正奇和原身还没心思注意这些照片,里头有些还有何梦琪的神情。   用于间隔餐厅和客厅的是一个透明玻璃柜子,里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奖杯和放在相框中的奖状,哪怕是甄正奇和原身获得优秀教师之类的表彰都只是放在柜子的最下面,而位于最显眼位置的全都是珊珊的奖状,哪怕是小学时的一张三好学生,都被保持得恍若新的一样,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她心里头忍不住叹息,她知道,对于原身和甄正奇来说,虽然爱面子,可更爱女儿,他们从头到尾都是在以他们的方式“救”女儿,可导致的结果却超乎他们的想象,最后女儿没了,到女儿没了的那一天,她还是没像父母要求的那样“改”好。   厨房里的白饭早在早上就定时好了,单静秋的动作很麻利,仅仅没一会便准备好了饭菜和汤,她先按照记忆里的,将两个门反锁好,搭好门链子,还拿了个长板凳架上,两口子的房门、阳台也已经锁好。   做好准备后,她终于走向了女儿的房门,她一边轻声地喊着女儿的名字,一边转开了锁。   ……   甄珊珊坐在书桌前头,她的手下压着的是高三时的毕业照片,两人一起站在边上,冲着镜头笑颜如花,脸上全是稚嫩的模样,她有些恍惚了起来,在这种时候,她便分外地责怪起了自己,当初和梦琪拍了无数的照片,因为有手机,基本都是在手机保存,被洗出来的屈指可数,所以现在手机被收了,她竟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而这张照片还是当年她搬去租房的“漏网之鱼”,否则她连能用于挂念的东西都没有。   被折叠起来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一腔的痛苦,心如刀割,概不如此,这已经是被关起来的第四天了,她的唇角带着些嘲讽,微微侧头看向窗台,窗户上早就被密密实实地封上了交错的木板,订的死紧,凭借她的力量是怎么努力也扯不下来的,而由于封了木板,就连阳光都进不太来,如果不开灯,就活像是在傍晚一般,一室幽暗。   她一开始觉得难受,到现在只觉得荒诞,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才应当像是这样一般被如同犯人一样关起来,每天定点给饭给菜,运动范围是房间里头的这一亩三分地,想要出门,再怎么求也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想要一个通讯工具了。   她低下头,长发垂坠在脸颊的两侧遮掩住了她复杂的神色,才没一会,又是眼泪簌簌落下,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照片上,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照片上有塑胶封住,否则只怕她这泪水会被这珍贵的宝贝给损害了。   她仍然记得,高中的时候,由于父母是学校的老教师,她的任何一点动态都会被及时的汇报到父母那,尤其是在高二高三,分班后的她压力越来越大,生怕自己不能保持住领先地位,倒是让父母丢了脸,她一直都是父母的骄傲、父母的全部,这份被重视却渐渐地成了束缚,要她呼吸不了。   而那时,陪伴在她身边的一直是何梦琪,一开始她们是最好的闺蜜,两人轮着做第一,在学习上配合默契,你来我往,就像是找到了失落的那半个圆一样,只要和对方在一起便觉得安心又幸福,一直到高三那年,她渐渐地发觉自己不太对劲,她对好友的占有欲似乎越了界,一直到有人笑言说,她们俩活像是班级里的恩爱夫妻一样,要人羡慕得不行,她才发觉,她对好友的感情变了质。   一开始的她,并不是不恐慌的,别说同性恋了,就说早恋都已经足够要从小做乖乖女的她惶恐,可她努力去网上查着资料,上头的观点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有的人一谈到此就愤怒厌恶,甚至直说想吐;有的人则提出了许多建议,告诉她同性恋并不是病。   甄珊珊曾经彷徨了一段时间,甚至渐渐疏远了何梦琪,可这份疏远并没有维持很久,如果说走上这条崎岖的道路注定是一种“不幸运”的话,那么最大的幸运便是她和何梦琪始终是一致的,她不是单相思。   何梦琪在意识到她的疏远后,毅然决然地拦住了她,那天下午她头一次明白她不是像网上说的那样,只不过是对朋友感情太深厚、只不过分不清爱情和友情的界限、只不过对同性恋的概念不太了解……   她并不排斥到来的吻和拥抱,她并不想要一个相伴一生的男人,反而是只要想到能和眼前的这人一起走下去,便忍不住笑开了花,分外幸福。   何梦琪和甄珊珊说好了,两人就这么先走下去试试,如果一直到毕业之后,两人已经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也已经足够成熟能为自己的决定复出代价,届时若是两人还想要牵手相伴,那再开始考虑和家人坦白的问题,时间过得很快,这四五年一晃而过,偶尔有情侣间的小腻歪、小争吵,可却波澜不惊,一直到毕业后要准备回家的那天,两人一起暗自下了决定,她们要慢慢地曲线救国,改变父母的想法,如果不行,便瞒着父母,以闺蜜的身份搭伙过日子,在外头维系一个不婚主义的形象。   她们做了无数个plan a和plan b,可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被这么发现的,当甄珊珊看到从厨房中发着抖走出来的妈妈时,她便知道完了,一切全完了。   这几天来,她一句话也没说过,就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任人责备,她听着爸妈说她这是病、说她这是丢人、说她这是要他们俩抬不起头做不了人……一句一句,就像是针一样扎在了她心里头,让她痛苦,让她绝望。   已经被关了四天了,甄珊珊已经不明白,是在什么时候爱一个人也成为了一件有罪的事情呢?她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只不过顺应自己的心,爱上了一个优秀的人,和她一起牵着手走过了整整五年的日子,无论风雨,从不改变,可到了今天,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罪人。   她愣愣地看着照片里的何梦琪,在心里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她不知道,再这样被永无止境的关下去、被这么管教下去,她会改吗?她会变成一个所谓的正常人吗?可那还是她吗?   她小心翼翼地将照片贴在自己的胸口,轻声地说着,梦琪,请你给我力量,让我继续坚持。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规规矩矩的听话孩子,她遵守所有的规章制度,遵守所有父母给她指定的规矩、要求,可到了今天,却依旧连做自己都不行。   “珊珊,该吃饭了,妈妈现在进去,你要好好的哦。”忽然,门外头忽然被敲响,同步地是妈妈温柔地声音,可说出的话却又让甄珊珊苦笑了起来,“好好的”,这个所谓的好好的不就是让她乖乖地坐好,不要逃跑,认真配合吗?她懂,她明白。   耳边开锁的声音已经很近,倒是让甄珊珊顾不上再想七想八,她忙用袖子擦干眼泪,手忙脚乱地将笔记和照片合起来塞到了抽屉里头,僵硬着站直了身体,面向着门。   单静秋端着饭菜进了屋,她一眼看到的便是僵硬地站在那的甄珊珊,无论是和刚刚屋子里的照片相比、还是和原身记忆里的相比,此时的甄珊珊怎么看怎么狼狈,仅仅是几天便也瘦了一圈,唯一肿的大概只有那红通通的眼睛,素日里神采飞扬的她,此时就连目光都有几分呆滞,站在那一动不动。   她径直地走着,直接将饭菜放在了书桌上头,她能感觉到自己靠近书桌时女儿骤然有些紧张的身体,单静秋倒是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地推着女儿要她做好,而后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这孩子吃饭。   甄珊珊已经被妈妈推到了书桌旁边开始进餐,眼前的饭菜汤都是热气腾腾的,她从小就知道她的爸妈有多辛苦,毕竟高中的主课老师兼班主任要操心的事情可不少,这几天来,不管是多忙爸妈都一定会跑回来给她准备饭菜,并且和她说说话,不仅是她瘦了,就连爸爸妈妈也跟着瘦了一圈。   正因为如此,甄珊珊便更是痛苦,和女友分开是痛,不被家人接受是痛,被囚禁是痛……可,看着父母为了她急瘦了两圈也是痛,看着父母笨拙地想着办法也是痛。明明这样被关起来棒打鸳鸯,她心里头应该全是怨恨,可更多的却是抱歉。   她在这四天就像分裂成了两个一样,一个恨自己是个没用的女儿,让父母痛苦受折磨,自小说过要好好孝顺父母,要让父母开心全成了空话套话,她反而成为了那个拿着刀子往父母身上捅的那一个。正因为知道父母是在为她好,她才更埋怨自己,她甚至偶尔梦回惊醒的时候,会恨不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如果她或者梦琪其中有一个是男性,那也许根本不会受到这些阻碍,能幸福的相爱、幸福的相守,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可正因为她们的性别一样,便受到了父母如狂风暴雨般的反对。   可另一个她脸上充满了的是倔强地不服气,她昂着头说着,她没有错,这个世界上是有男有女,可又有谁规定只有男女可以在一起的呢?同性恋不是赶潮流、更不是年少叛逆,她只不过是发自内心地爱一个人,这个人恰巧是同性罢了,世人的不祝福,不代表着她们有罪,而是世人从未真正地尊重她们。   两个小小的她在脑海中终日打个不停,一时之间一个占了上风,下一秒又被整个掀翻,你来我往毫不客气,可却让甄珊珊越来越痛苦,她一次又一次地从噩梦中惊醒,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抑郁的时候,再也找不到半点开心的可能。   单静秋的眼神静静地落在女儿的身上,她能看到此时正坐在前端的女儿甄珊珊微微弯着腰,拿着筷子静静地夹着饭,是的,夹着,她几乎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往里头送,只是吃一口便艰难地咀嚼了老半天,而后一只手甚至轻轻地捂在了胃上,要她地心也跟着一揪,不过早先和008兑换来的医疗扫描仪能证实,此时的女儿身体还没有出现大问题,否则她恐怕得当场把女儿带到医院去。   可哪怕是心里头知道没出事,看着这孩子连一口饭都吃不下去的样子,依旧要单静秋担心得不行。   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沉思,就连空气中的气氛都若有若无地僵持了起来,单静秋忽然开了口:“珊珊,妈妈这两天查了很多资料,对于同性恋也有了一些了解……我想和你谈谈。”   甄珊珊正在艰难吃饭的身体一瞬间僵了僵,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声地回道:“要谈什么呢?我从一开始就和你们说过了,我生来如此,我改不了了,这不是病,这不过就是像是你爱爸爸,爷爷爱奶奶,外公爱外婆一样最普普通通地感情罢了,唯一不同的,只是你们喜欢的是异性,我喜欢的人恰好和我有同样的性别。”   “珊珊,妈妈看了很多的资料,妈妈是真的想好好和你谈一谈,我也希望能了解一下,真正的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从来不是小事。”单静秋稍微将身体靠近,手已经轻轻地搭在了女儿的身上,温柔地拍了拍。   这是几日以来,头一次从父母身上感觉到“些微”的善意,妈妈的这一拍,要甄珊珊地眼泪几乎就要被拍落,她用力一吸,仍旧没有转身,生怕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闷着声问:“妈,你想知道什么?你想了解什么?”   “珊珊,我想知道,你真的想好了吗?”单静秋的声音很认真,“换句话说,你是一定要和女生在一起了吗?像是普通人一样,找个普通的男孩,然后生个孩子,幸幸福福地过完这一生,这对于你来说,确实是不可能做到地事情吗?是你不想,还是你不愿意。”   “妈,我说过了,我只喜欢女生,也只会喜欢女生。”甄珊珊腾地站起,身体微微地发着抖,回过身来的脸上已经全都是泪水,她看向妈妈,只觉得妈妈说的这些想要好好地听听她的心理话全都是骗人的,还是和从前一样,她只觉得“自己”有病,觉得自己是一时冲动,觉得自己是疯了。   单静秋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稍微用了点力一把把甄珊珊抱到了怀里,由于她有些年纪,甄珊珊倒是也不敢大挣扎,可一直到被抱住时,身体依旧发着抖,她轻轻地为女儿顺着背,一下接着一下:“我们说了好好地谈一谈,妈妈从来没有觉得你在骗我,你也相信妈妈好吗?你心平气和地和妈妈谈一谈,如果你抱着希望我们能理解的心、希望我们能体会你的心,你更要平静地告诉妈妈,否则妈妈又要去哪里来知道珊珊的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小心翼翼地使了巧劲,带着女儿一同坐到了床上,目光直视着女儿,温柔而平静,房间中静谧的气氛也总算让有些失控的甄珊珊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看向妈妈的眼神里写满了抱歉,含着泪反复地说着:“妈妈,对不起。”   “没关系地,真的没关系。”单静秋轻轻地摇了摇头,她静静地看着女儿,再度开了口,“珊珊,从小你就是爸爸妈妈的骄傲,也许这几天爸妈说的话有些过激,可妈妈想要告诉你,一直到现在,你依旧是妈妈心里头的骄傲,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改变。”   “只是妈妈可能有些过时,也有些老派,当遇到这些对我来说太过于超前的东西时,妈妈得要承认,我接受不了,我也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偏偏要发生在我身边,甚至要落在你的身上,整整四天,妈妈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妈妈看了很多很多的文章,接受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观念,我却发现也许是妈妈误解你了错怪你了。”   单静秋看到甄珊珊的目光中充满了错愕,她只是继续往下说:“如果这一切是天生地,那你何错之有呢?生下你的是妈妈,带你长大的也是妈妈,如果说这一切真的要怪在你身上,那不更应该怪爸爸妈妈吗?”她的目光忽然有些远,“妈妈做了那么多年的老师,见了那么多的人,却还是没想明白。”   “妈妈可能想通得有点晚,可现在慢慢地妈妈也明白了,你没有错,你只不过是顺着你的心喜欢一个人,你没有嫌贫爱富、没有违背法律道德,你是没有错的。”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甄珊珊愣愣地看向了妈妈,眼神里有些迷糊,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问道,“可为什么,你要问我喜不喜欢男孩子……我真的只喜欢女生……”   单静秋的眼神变得有几分严肃,她将女儿的手握在手上,认真地说了起来:“我是你的妈妈,就连我也会纠结、也会犹豫,更何况这个社会呢?别的不说,你爸爸他至今依旧很痛苦。”   她用空闲地那只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又在里头画了一个小圈:“如果说社会是一个大圈,咱们周边的亲朋好友、人际关系又形成一个小圈,我们都是处于这大圈小圈中的一个小小的点,正因为我们身处其中,便会越发的寸步难行,就像妈妈以前给你讲过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什么?”甄珊珊没反应过来,从小爸妈便认真教导着她,所谓的故事可以说是一套接着一套,所以现在妈妈忽然说故事,她倒是没有反应过来。   “你记得吗,以前你和妈妈一起看电视剧,看到了一出电视剧,讲述的是在古代的时候,女人丈夫死了,哪怕年纪轻轻,没有孩子,也要守着孤苦终老,最后用这辈子的孤独换回来一个贞节牌坊。”   听着妈妈的话,甄珊珊也想起了她看过的那个电视剧,那时她问着妈妈:“妈妈,为什么这个太太不再嫁人呢?她还那么年轻,才嫁过来没有两年,这辈子难道都要在这个小小的府邸里头过了吗?”事实上电视剧里还演道,这个太太终身穿着暗色系的衣服,哪怕外来地人中有一个男性,都要躲起来避讳,否则便会要人指指点点,到后头甚至扭曲了个性,逼着侄子家的寡妇跟着守了一辈子的寡,为她们家族立下了一座又一座值得“骄傲”的贞节牌坊。   甄珊珊点了点头,单静秋便也接着往下说:“那时候妈妈告诉你,虽然古代地法律没有名言规定,可所谓的规矩、礼教便彻底将这些人绑死,她们为了在这个世上生存,不得不付出了无数的代价去牺牲,也许有很多人知道这是错的,这是不对的,可却扭转不来。”   “珊珊,就像你和梦琪,你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你说的,虽然法律没有明文规定合法,但也不是什么犯罪的事情,可这个社会,众人的常识、依旧顽固的传宗接代的理念……这一切的一切,逼着不管是你爸、还是我,甚至是你都要遵守,只为了能在这个圈子里面活得好一些。”   甄珊珊挺直了背板,用力地握住了妈妈的手,眼神里似乎忽然有了神采:“可你记得吗?妈妈,当时你和我说过,那些礼教是不对的,那是吃人的封建时代,那些一个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是被这礼教给吃了,幸运的是,在现在这些已经好了太多太多。”她一字一句地说着,“也许现在的人,有许多会觉得我是不合规矩的,不合风俗的,可我并不是有罪地。”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妈,也许一百年后,甚至不用一百年后,就会有人站出来说,她们当初只不过是被社会的风俗规矩给吞了,而不是她们应当必须接受这样的人生啊!”   单静秋笑了,点了点女儿的脑袋:“你呀,真是懂得举一反三。”而后看见的便是神采奕奕的女儿,刚刚她说得那些,似乎启发了珊珊,要她有些擦去了之前的阴霾。   她正了正色,又认真地说道:“可妈妈还是要告诉你,你知道吗?如果你和梦琪在一起,遇到的困难你想过吗?身边的朋友亲人会看不起你,会觉得你恶心,会远离你,你和大多数的人格格不入,你这辈子也许都拥有不了你亲生地孩子,甚至连爸爸妈妈都会因为你,很是难堪……”她有些狠心地说着,哪怕她说出的话砸在珊珊心里头要珊珊地眼眶再度湿了,可她不希望女儿在没有考虑清楚的情况下做出冲动地决定。   似乎经过了良久地思考,珊珊靠了过来,用力地给了单静秋一个拥抱:“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是为我考虑,我真的想过了,是,也许我改好了,大家都会觉得我是那个让你们骄傲、让你们开心的孩子,甚至大家都不会排斥我,不会远离我。”   她笑着笑着落下了泪:“可是妈妈,那时候的我,也不会幸福的,我只会越来越痛苦,而且不只是我痛苦,我还会让另外一个人跟着痛苦,你从小就教过我,不能骗人,我也不是个聪明人,我做不到骗人一辈子,如果我真的像你们希望的那样,找个人结婚生子,那我对得起他,对得起我的孩子吗?”   “我不想骗别人,骗自己,也许你们说的都对,未来的我,一定会很痛苦很后悔,可起码现在的我,和梦琪分开的痛苦太深太深,深到让我连幸福的能力都失去了。”   她说得异常的认真,毫不动摇:“我真的已经想好了,从来也没有改变过我的想法,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我也只想要和她在一起。妈,你和爸爸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看不上我、瞧不起我,我也希望,你们能告诉我,你们站在我这边,好不好?”   单静秋被女儿问得一愣,觉得眼眶也跟着一酸,沉默了好一会,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看见女儿似乎在肉眼可见地转好,似乎只是有这么一句支持,便重新焕发了神采,要她止不住地也跟着笑了。   两母女相视笑了好半天,她看向女儿再度开了口:“只是你爸爸还没那么快想明白,我也希望你不要怪爸爸,这段时间先好好在里面,人是铁饭是钢,你要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照顾自己,妈妈也会帮着你说服爸爸的,好不好?”   甄珊珊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慌忙地从床上下去,认真地吃起了饭,这下倒是胃口大开,一口接着一口,哪怕吃不下也硬往嘴巴里塞。   房间里地灯光很亮,照得这孩子的身影分外鲜明,甄珊珊的背影虽然瘦弱,却散发出一股坚定的力量,单静秋忍不住看着这孩子地背影偷偷地掉了一滴泪,而后赶忙伸手轻轻拭去。   珊珊,这辈子,起码妈妈会一直站在你的这一边的。   你没有错,不管任何人怎么说,在妈妈的心里,你没有错。 第149章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相爱(三)   是夜。   甄正奇带着袋子回了家,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疲惫,今天晚上看了一晚上地晚自习, 忙活到现在才下班,天色已经晚得厉害, 外头的路灯全都亮起。   他进了门,一眼看到的便是放在餐厅桌上的杯子,不用靠过去, 他就知道保温杯里头一定是一杯还冒着热气地胖大海, 他们做老师这行的最是废嗓子,他每晚回来都要这么喝上一杯。   今天晚上妻子不用去班级里值晚自习, 所以他便吩咐了妻子在家里头好好照顾女儿, 甄正奇拖着有几分乏力的步伐走到了女儿门前,举起手来想敲门却又放了下去,嘴唇微微地颤抖了下,想开口又没开口,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的眼神落在了客厅中显眼地玻璃柜上头, 那里面的奖状、奖杯全都是他和妻子一个个收拾好放上去的, 哪怕是边边角角的一张, 他都能如数家珍般的和客人们介绍这是什么时候女儿在哪获得的, 对他来说,只要一和别人聊起天来, 就非得拿女儿作为切入口才能酣畅淋漓地聊一场。   只是最近,每回有人提到女儿珊珊,他就情不自禁地身体一凛, 紧张得顾左右而言他,生怕让人知道了他想要隐瞒住的秘密。   甄正奇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女儿突然变得“不正常”,他的女儿明明这样乖、这样听话,却又是为什么得了这个同性恋病。他满心觉得恨铁不成钢,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懂点事。   他还打了个匿名电话去心理咨询中心问,人家只说这同性恋不是病,治疗不了,甄正奇心里头怎么寻思也寻思不明白,这怎么就治不了了呢?这不是和什么多动症、自闭症一样的,打打针、管理管理能多少改善的吗?可找了好几个,答案都是一模一样,要他只能去寻找那一个个所谓的“土方子”,若不是他多年的素养制止着他,没准以他现在的状态都能搞出个什么以死相逼了。   甄正奇站在门边已经有一会,听了半天没听见里面的动静,只猜女儿也许是睡了,事实上现在的他有些想念女儿,只是这管孩子,总是要狠得下心,可不能一时心软,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教育孩子也是如此!他转身离去,拿着杯子便进了旁边的自己屋子。   紧紧靠在门边地甄珊珊听见了爸爸离开的脚步声,颓然地笑了,对她而言,爸爸和妈妈的脚步声都异常好认,更何况妈妈已经在旁边房间休息,这么晚到家的也只有爸爸了,只是爸爸明明已经到了房间门口,却站在那就是不肯敲门问问,她忍不住苦笑,她想妈妈说的那些话可能都没有用,在爸爸的心里,她永远罪无可赦,如果她不改,是怎么也不会原谅她的。   因为爸爸认定了,她有罪,她有病。   ……   甄正奇走进了屋,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地小灯,妻子带着眼镜正对着笔记本写着什么,他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早些休息?咱们体检地医生不都说了,咱们这年纪了,要好好地保养自己,才能长命百岁呢!”   “你回了?”单静秋伸出手揉了揉鼻梁,坐直了身体,“你先洗漱,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甄正奇一听这话当即绷直了身体,他看向妻子的眼神有些生气:“你不是又被珊珊说动了?我告诉过你,静秋,你心软我也心软,可这不下狠手,她能改吗?咱们学生里头那些个游戏上瘾的,甚至偷了家里钱去充钱的,如果家里不狠心点,你说能改吗?”他说得很是坚定,“我再和你说一遍,你要明白,这如果珊珊真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了,以后她是会抬不起头的,你说她以后怎么走亲戚?怎么做人?如果去什么大点的单位工作,同事问起来了要怎么应付?”   甄正奇很是无奈,虽然自家妻子也是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可终究做妈妈的比较心软,时常看着珊珊哭闹几次便忍不住地想放孩子出来:“静秋,我知道你是为孩子好,但是为孩子好不是这样的,你就听我一句劝。”   单静秋拍了拍床,示意甄正奇先说下,虽然心里头有一股火气,可甄正奇和妻子向来互相很是敬重,便也坐到了妻子的旁边,刚一坐下,他的手上便被妻子塞进了一本本子。   “这是什么?”甄正奇一边问着一边翻起了本子,本子里面的东西让他看了有些不满,可做老师的习惯,还是要让他得把本子看完了再说。   这本厚厚的笔记本是单静秋花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才做了个大半地,幸好家里头有电脑也有打印机,里头大多是单静秋从网上找到的新闻、论文,其中的重点被工整的剪裁成条贴在本子上,旁边还写了密密麻麻的备注,一条接着一条,很有条理,哪怕是头昏脑涨满心排斥的甄正奇也顺着本子地顺序一条一条地看了下去。   首先展开地便是关于同性恋是不是疾病地讨论,上面引述了诸位医学专家、心理学专家、遗传学专家的言论,他们都清清楚楚地在学术论文中写了“同性恋不是病”的字样,并引经据典,多方面讨论同性恋地“天生性”、“不可逆转性”,这也看得甄正奇脸色越来越黑。   “胡说,这些全都是胡说!”甄正奇只是看前头的几页便心情差到了极致,这些和他一直以来的观念、在网上跟那些互助会了解到的全都不是一码子事,他翻得本子声响很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到了妻子那:“你不要为了帮珊珊瞒天过海就找那么多东西来糊弄,溺子如杀子这个道理,你作为语文老师你还不懂吗?”   单静秋无奈地笑了,她没有回避甄正奇地眼神:“正奇,究竟是我在糊弄你,还是你在糊弄自己,你也是读书人,也会上网,我没必要拿这些东西来骗你。”她往后翻了一页,那一页上头是密密麻麻的笔记,“这是我今天给几个心理咨询师打电话做的通话记录,旁边还有他的电话,为了怕不够权威,我还去通过认识的人辗转找了个知名的心理学专家,可他们告诉我的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是这样地,不是这样的。”甄正奇认真否认着,“静秋,你是被骗了,是,就算这东西真有,也是能改地!你看看咱们身边,你听过谁家有同性恋毛病的孩子吗?别说孩子了,咱们这么多亲戚,作为老师,认识这么多人,你知道谁家有出个同性恋吗?没有,全都没有!这证明同性恋这东西,就是极少数,几乎没有的!哪怕有,也绝对能拨乱反正,能很快地就改回来!你是被骗了!”   甄正奇一直以来最顽固的论据就是他即世界,只要他的身边一个都没有,他从未听闻,就证明这些本就是极少数人群,要不就能改好,而他的希望便也是女儿能像那些人一样改好!   “自古就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古代里f省也常有结成契兄弟地习惯,更不要说国外,同性恋婚姻在很多地方都已经被法律接受……”单静秋丝毫不顾甄正奇的拒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手在笔记本上头指了指,示意他往后翻,“正奇,如果你说你从来没有看过,你不如看看这些……”她的手指在了笔记本地页面之上,上头的是单静秋认认真真在网上剪下的新闻。   甄正奇一目十行,一页顺着一页往后翻,单静秋所剪下来的是网上的“同妻”、“同夫”血泪史,讲述了许多和他们一辈的夫妻,过了半辈子的无性婚姻、无爱婚姻,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不是他们这么差劲,他们这么不配拥有幸福家庭,而是他们的枕边人,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同性。   里头一字一句地全都是血泪控诉,写满了他们被欺骗进婚姻后得不到哪怕一丝一点的幸福,写满了他们的委屈和挣扎,写满了他们的绝望和恨意,那份难受的情绪几乎能透过那张纸,传递到人们的心中,这也让甄正奇的心看得很是难过,作为一个学生们爱戴的老师,甄正奇一直挺具有同理心,所以只是看着这些文章,他便能感受到那其中的痛苦。   他皱着眉头看向了妻子,又是疑惑又是厌恶地说:“你给我看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你给我看的这些不就是证明了同性恋有罪吗?他们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给别人带来了无数的痛苦,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定要珊珊改的原因之一啊!”   单静秋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丈夫张了口:“正奇,你真的只看到这吗?”   甄正奇一愣,微微撇开眼神没说话,他怎么会不明白妻子的暗示呢,只是他从头到尾不愿意接受。   “这些难道还不能证明,哪怕是在你我身边,这一切也未必从来没有发生吗?”单静秋说得认真,“你和我从前以为的一切风平浪静,以为的一切从未发生,是因为有无数的家庭被迫牺牲,被迫受到痛苦,不是我们闭上眼睛,一切就不存在的。”   “也许我们身边本就存在,你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甄正奇有些急了,他伸出手抓住妻子的肩膀,“静秋,就算真的存在,也不该是我们珊珊你知道吗?这条路本来就很难,我是她的爸爸啊,我都接受不了,你又凭什么让外人接受呢?我不允许珊珊变成这样,她必须改,她只能改。”   甄正奇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但凡这件事是发生在陌生人的身上,也许他只会当做完全不知道,可正因为发生在他的女儿身上,他便彻底地不能接受,对他来说,只有改这种做法,没有其他选择。   “正奇,从小你是怎么教女儿的?”单静秋稍微后退了点,和甄正奇拉开了距离,希望对方能冷静一些,“是你教会你女儿做一个优秀的人,做一个诚实的人,从小她就是我们的骄傲。”   “她改不了的,你要认清楚这个事实,这不是病,这从头到尾就不是病,就像有的人喝酒会过敏,有的人喜欢吃辣,有的人喜欢吃甜,这是天生的,也是没错地。”单静秋一字一句砸在了甄正奇的心中,“她没病,你又非要她改什么呢?她不是犯罪,不需要被惩罚,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在逃避呢?”   “是你告诉她,叫她要诚实,叫她要做个好人、做个善良的人,然后你明知道她改不了,却又要逼着她去找个丈夫、生个孩子吗?然后让她的家庭变成新闻里另外一个悲惨、扭曲地家庭吗?你做的这些,痛苦的不会只是一个珊珊,还会是被卷入其中的另外一家人啊!”   单静秋眼神里带着些难过,如果在上个世界中,何梦琪不是那么果断地带走珊珊,也许珊珊病不会这么重,可被父母逼上梁山,嫁给男人的她,真的会幸福吗?而什么都没做却被骗了地丈夫,却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没有……”甄正奇有些茫然地摆着手,“你没看上面写着的吗?就像是我们这一辈,有的结婚的人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这婚姻这种事情便是互相凑合,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总是能好的,珊珊只要肯嫁人,久了她就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家庭,就会幸福了!”他试图说服妻子,也在说服着动摇地自己。   “是真的会习惯吗?”单静秋看向丈夫,神色有些晦涩不明,“正奇,咱们这一辈,身边有多少人过得不幸福,不在少数,就说中年了分开睡,各自在外面找相好的有多少?一辈子搭伙做对怨偶的又有多少?你不是在给珊珊幸福,你是为了我们觉得地好,就要拿她的一辈子去赌啊!”   她的这句话,说得甄正奇震了震,张了嘴又合上,竟是好一会没能说出话,他有些颓然地低下了头,已经是五十的人了,这辈子除了生离死别他没有哭过,可这下却红了眼,他看向妻子:“是,我是拿她地一辈子去赌,可是不赌,就对她好了吗?”   “静秋,你知道的,异类是什么?是,你说的很对,咱们这一辈也许有很多这样的人被埋藏在已经过去的人生之中,他们不是不挣扎,而是迫于社会和家庭的压力,可这证明了这些压力有多大,让他们不得不这样去做,我舍不得珊珊痛苦,可我也舍不得她去走一条错的、不幸福的路,咱们国内都讲究传承,要有人养老,你说以后我们都老了,走了,她万一和她的,她的对象分开,到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没有孩子,又有谁能照顾她呢?”   甄正奇说得认真,全都是掏心掏肺地话语:“咱们夫妻在一起,终究是有个孩子牵挂家庭,哪怕以后到了老,离了婚,孩子也在,终归是有个依靠,你说珊珊,如果真那样,以后又要怎么办呢?”他不知道如何去说珊珊的伴侣,说是结婚也有些微妙,便只能找些代称来指代。   单静秋能明白甄正奇的意思,她同样真挚地说着:“有白头到老的夫妻,也就有劳燕分飞的夫妻,我们甚至还都听过,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哪怕珊珊就真的找个你想要她找的丈夫,就真的能一起走到最后了吗?未必。还有这孩子,现在新闻里头不孝顺地孩子还少吗?你难道忘了我们之前聊天说起的,等我们老了我们就去找个养老院过日子,不给孩子做负担……”   “世界上本就没有万全之策,正奇你是为了珊珊好,可你想的这一切就真的能如你所愿发展吗?我们谁都不能做保证,她现在还年轻,可她也已经长大,咱们做父母的不能永远地抓住这条风筝绳,你要让她自己去飞,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你也要相信珊珊,她会过得很好,不是吗?”单静秋说得眼眶中含了泪,紧紧地盯着甄正奇。   “我……”甄正奇大脑一时混沌,竟不知道要如何反驳,只是想了许久许久,又是叹了一口气,他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似乎今晚发生的一切给了他巨大的打击,要他连手都有些发着抖,他看着妻子许久,终于开了口:“静秋,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而后便拿着衣服,到卫生间里冲起了澡。   单静秋目送着甄正奇进去,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从刚开始说话开始她便用医疗检测仪检测着甄正奇的身体状况,毕竟无论是他还是她身体都是五十的“老人家”了,什么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之类的也成为了常见病,她可真担心这一番话说下去,甄正奇直接晕了过去,不过还好,对方多少听了进去,身体也没有因为这些刺激出了大毛病。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正是知道甄正奇对于女儿的这份心,这份关爱,单静秋才决定先谈谈,否则恐怕就算甄珊珊再出一回事,甄正奇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   甄正奇向来节约用水,平日里只要开一点水龙头把水用了便得及时关上,今天是他头一次浪费水资源,他把水龙头开得挺大,看着那水流哗啦啦地浇在头上,心中思绪万千。   他忍不住反复地想起小时候小小的,总是陪在他身边的珊珊,打小珊珊就很懂事,明明是那么小一个萝卜头,每次去坐公交车,一看到有老人孕妇就让座,从小到大别说叛逆了,就连撒谎都没说过,唯一一次偷吃零食被父母发现便立即老实承认,抽抽噎噎地说着对不起。   可这孩子……可这孩子……   这是他的女儿啊,是他只有一个的宝贝女儿啊,他说得再多,说得再狠,他能忍心吗?   甄正奇这几天来只要稍微一安静下来,脑海中便反复地回想起那天他用力将女儿锁在房间时女儿绝望地眼神,哪怕是在那一刻,女儿也干不出来什么直接和父母动手地事情,只敢嘴巴上拼命解释,就这么被关了进去。   那孩子,会恨他吗?甄正奇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成了什么叹息生成器一样,一句叹息接着一句叹息,只知道叹息个不停,他脑中此刻就像是在打战,一个甄正奇正把另外一个打得只知道求饶,说着什么女儿现在年轻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做人的困难,以后你是要她抬不起头吗?另一个甄正奇被打在地上仍在顽强地反抗,所以说你是为了让女儿不被人看不起,宁肯她痛苦一辈子,也宁肯她去骗另外一个人是吗?两方骂来骂去,得不出一个结论,就像他此时的心一样。   ……   夜渐渐深了,挂在墙上地时钟已经指向了两点,可房间中的人却始终没能睡着,单静秋背对着甄正奇,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晚上身后的人翻来覆去叹息个不停的样子。   甄正奇和自己说了无数遍该睡了,可却怎么也睡不着觉,他忍不住又是叹了一口气,感觉手指有些痒痒,已经戒了许久烟的他忽然又生起了烟瘾,就想要吞云吐雾一番,正当他万般纠结地时候,身后似乎已经睡了许久地妻子忽然说了话。   “你记得珊珊高二高三地时候吗?正奇。”   “记得,怎么了?”甄正奇也不装睡了,躺平了看着此时分明丝毫看不见的天花板。   “你记得那时候有段时间珊珊的成绩起起伏伏,然后她的班主任拐着弯来和你说了几次,你担心得不行,找她谈了很多次话,生怕她在关键时候被影响,考不了好大学影响到了自己的人生。”单静秋依旧背着身,声音有些沙哑。   “我记得。”甄正奇随着妻子的话,似乎思绪也回到了那顿时间,他是个颇有经验的老教师,可轮到自己女儿的时候,这些经验就像全没了一样,他知道女儿在读书上很有些天赋,这孩子自小也争气,在同龄人中一直是佼佼者,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这孩子能好好地考个好学校,所以那时便也比任何人都焦躁。   今天下午单静秋没课,便也在家里头,她到珊珊的屋子里头陪了她很多,也听这孩子讲述了许多,这段时间来她的这些抑郁情绪又有些复发,但幸运的是,还没像高中时发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只是一被单静秋勾着便同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那段时间,珊珊还忽然胖了,明明你老说她,她还总是傻乐,你应该也记得吧。”   明明知道妻子看不见,甄正奇依旧点了点头,他印象很是清楚,那时候甄珊珊总傻乐,他恨铁不成钢地和妻子抱怨了好几次,觉得女儿是厚了脸皮,犯了错也不肯老实认错,还嬉皮笑脸的,还好这之后一切慢慢地好了起来:“嗯,我印象挺深的。”   单静秋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我们都不知道,那段时间珊珊因为压力过大自己调节不过来,得了抑郁症,是何梦琪,也就是那个女孩子,陪着她去医院,陪着她偷偷养病的,因为发现得早,及时吃药治疗,调整过后也就好了。”   甄正奇沉默了很久很久,妻子说的这几句话就像忽然砸下的大雷一样砸在了他的心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说什么?”   他是知道抑郁症地,如果是早些年,也许他还不是很清楚,可几年前学校里头有因为抑郁症跳楼地孩子,便把他们这些老师全都拉去做了好几回培训,所以现在的他对于抑郁症能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是清清楚楚的,妻子的话和高中时期女儿的种种不对劲一点一点地对应在了起来,他还记得那时候女儿在他面前,吃着饭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回到家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被他不耐烦地说几句就登时爬起来念书地样子。   他的心钝痛着,他没想到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孩子竟然自己走过了这么难走的一个关卡,差一点点,他也许就要把他的女儿弄丢了。   “正奇,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和你一样,一开始怎么想也接受不了,可我真的舍不得珊珊痛苦,你说的很对,我心软,也容易被说动,可珊珊是我们的孩子啊,难道我们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不希望她幸福吗?她一直是个优秀的孩子,也一直让我们骄傲,我们也应该要支持她,给她一些力量。”   “正奇。”单静秋又喊了对方一声,“我们打小要孩子这样就要孩子这样,要她那样就要她那样,她在我们画出的框里头规规矩矩长大了,从来也没有对我们提出过什么要求,我们支持她一次好吗?就支持这孩子一次吧!”   在黑暗中,甄正奇慢慢地合上了眼,这个问题,他竟然不知道要怎么答,要怎么说才对。   ……   b城市一中   “甄老师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是啊是啊,他上课地时候虽然还是和平时一样说得认认真真,可一下课就忍不住走神,好几次我看他在走廊上就差点摔倒呢!”   “是的,我真担心甄老师家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单老师最近只要没看也都不在学校里头,问了其他老师也不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   一下课,走廊上已经有学生暗暗地凑在一起讨论了起来,最近他们中的主要话题,便是班主任甄老师到底怎么了?一向严肃,对待学生认真负责地甄老师最近似乎不太对劲,虽然种种对学生们的关照还是一如既往,可这两三天来越发地奇怪,黑眼圈越来越重,晚自习坐在讲台上备课备到一半便忍不住地走神,目光不知道飘到哪里去,让班上地同学担心得不行,可又担心冒犯老师,不敢再问。   甄正奇走回了办公室里,僵硬着身体坐到了位置上头,他看见他身后的位置妻子并不在那,便清楚妻子肯定又是回家陪女儿了,自妻子和他把事情摊开说后,他几乎是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开始想七想八想个不停。   可一直到现在,他依旧不知道,他要如何做,如何走,才是对的。   甄正奇环顾一周,看见四下同事都在忙活,悄悄地打开了微信,一打开微信,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群聊,只是这些群聊,和之前的画风又是迥异。   什么“我的孩子是同性恋”、“撑同志、反歧视!”、“作为父母,我支持!”好几个大大小小地群聊,里头也正在火热聊天着,只里面的消息和前几天对比起来简直是截然相反。   豆豆妈:我的儿婿和我的儿子合照,他们最近刚去云南蜜月游回来,很幸福!真希望国内以后可以允许同性婚姻,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地送我的孩子上红毯,也给他摆一次酒!   佛心:今天看新闻,xx国已经通过同性结婚法律,我国人大之前也有提案,当然在现在的社会风俗下,也许通过会有很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但我相信,也许在十年后,二十年后,在这片国土上,也会变成合法地。   我家有亩地:我家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一个给我带来了个儿媳妇,一个给我带了个女媳妇,我们一家四口很幸福,和别人一模一样!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   一条接着一条,只要一会没看就会错过许多,甄正奇看得挺认真,这些群都是单静秋推送给他地,她把之前加地那几个反同志、治疗同性恋的群聊退了个干净,还去网上找了好几个同性恋父母分享群筛选过后推荐给了甄正奇,一开始甄正奇是不同意进入的,可思前想后,他也没忍住,进群看了起来。   出乎甄正奇预料地是,和他们家庭一样,拥有同性恋儿女地家庭不在少数,绝不是他曾经以为的一个两个,这个世界既有人像是之前那些群友一样恨不得把同性恋全部打死,也有人在试着敞开心扉,拥抱这一切。   甄正奇已经“窥屏”了许久,他想了好久,终于是忍不住发出了消息,只是消息刚一发出,他便有些后悔,急着想要撤回,却又找不到撤回键,只见下面已经刷刷地出现了许多回复,要他一条一条地看了起来。   奇石:大家好,我的女儿最近被我发现她喜欢的人是女性,这引发了我的极大困惑和为难,第一,在了解之前,我一直认为同性恋是极少数的存在,甚至觉得这些是一种严重地疾病,是不应当存在的,可却切实发生在了我的女儿身上,这一切要我非常难过。第二,我认为,在我的附近,这种非普遍的性取向是会受到很大的歧视地,为人父母的我,觉得女儿正是走了一条错误的路,我很担心,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痛苦,作为父母的我,只希望女儿能走一条顺顺利利地路,可她却非要往南墙上撞。   奇石:一直到看了大家的分享,我发觉有许多人选择了接受自己孩子的感情,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接受这一切的原因,你们是否和我一样,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呢?如果担心,为什么同意呢?   秋水伊人:奇石群友,你还是没有认知到,这并不是病,事实上这就像是群友你喜欢女性一样正常的事情,只不过你的女儿喜欢的同样是女性,如果是非要你和男性在一起,你一定会很痛苦,你的女儿也是一样的。这并不是二选一,这是单选题,我们做父母的,是在知道这是孩子一定要走地路之后,为她打伞,遮风挡雨,牵着她,走过这一些坎坷啊!   豆豆妈:是的,我曾经和您一样困惑,可是当我去看看我孩子脸上的笑容时,我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希望孩子幸福的心,比什么都多,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永远这样笑着,幸福的过日子。   佛心:是的,现在的社会是不接受,毕竟孩子们是少数派,这也是正常的,可如果连我们做父母的都不支持,孩子们该多痛苦呢?   我家有亩地:大家都说的很对,就像我家一样,大家是可以和谐共处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这孩子生下来还有的好看有的丑、有的高有的矮呢!他们生来就这样,做父母的难道还要说丑了就得去整容,矮了就得去揠苗助长么?   ……   群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认真,要甄正奇不自在极了,好一会才回复了“谢谢大家”四个字,他将手机屏幕关上,似乎陷入了长长地沉思。   与此同时,单静秋也正在切换着微信号,此时她登陆着的账号名字叫做秋水伊人,出现在首页地微信群竟和甄正奇的那几个如出一辙,只是这号上一个好友都没。   她略带狡黠地笑了笑,将用新买来的手机号注册地微信号退出,登陆上了自己的微信号,她想,这临门一脚应该已经踹出,她能看出甄正奇的心已经彻底动摇,只需要一点儿缓冲时间,他便能彻底接受了。   “叮咚”手机忽地响起,她低头一看,只看到甄正奇发来的信息。   甄正奇:静秋,中午给我准备一点饭菜,我下午和晚上和人换时间了,我回家有点事情。   单静秋微微一笑,知道这事成了。   ……   甄正奇站在门前,回身看向妻子,她还在厨房忙活,他吞咽着口水,不知为何又是紧张又是焦躁,小心翼翼地敲着门,轻声地问着:“珊珊,爸爸要开门进去了哦。”   “……爸,你进来吧。”里头好一会,才传来甄珊珊有些沙哑地声音。   越是着急越是有些手忙脚乱,甄正奇好一会才艰难地把平日里很好开的房门一下打开,他推开门时房内有些黑,便伸出手开了灯,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的女儿。   甄正奇的眼神死死地盯在女儿的身上,这几天来他一次也不敢进来看女儿,生怕面对女儿绝望的眼神,可此时看到女儿有些瘦削的身形,他的心一阵一阵地绞痛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没有出去晒太阳,仅仅两天下来,女儿看起来似乎分外地白,脸色很差,要甄正奇心疼得厉害。   甄珊珊站了起来,看向爸爸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似乎不太敢靠近:“爸,你来了。”   “哎。”甄正奇应了一声,心里头全是酸涩,“爸来了。”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怎么样做才是对的,怎么样做才是错的,怎么样做才是真正的对女儿好。可只是看着女儿似乎没有波澜的眼神,很是虚弱地身影,他便知道,他错了,他把女儿逼成了这样,他怎么狠得下心呢?   甄正奇笑得勉强,一步一步地往里头走,走到了女儿的身边,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然后一把抓住了这孩子,背过身拉着孩子往外头走:“走啊,咱们出去吃饭,和爸爸一起到餐桌上吃饭去。”   甄珊珊愣愣地看着爸爸的身影,被往前拉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她问道:“……可我,可我还没改啊。”   这句话终于是差点把甄正奇的心理防线全都击溃,他红了眼,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不改了,都不改了。”   “你没有错,改什么改!”他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些抖,“错的是爸爸,不是你。”   甄珊珊一步一步地跟在爸爸后面往外走,精神有些恍惚,从房间中走到客厅,被外头的阳光照射得有些眯了眼,要她眼睛就像进了东西一样落了泪出来。   爸爸也觉得,她没有错是吗?   她没错。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单静秋:影分身之术!   很多年以后,甄正奇带着老花眼镜,当年我的女儿,那么瘦,脸那么白。   单静秋愣愣地看了对方一眼,在心里头撇撇嘴,珊珊本来就那么瘦,本来就那么白。 第150章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相爱(四)   餐厅正中摆放的餐桌是长方形的玻璃桌子, 此时上面已经放上了琳琅满目地菜色,只是乍一看便要人食欲大开, 而此时甄家三口正围坐在餐桌上头开始吃起了午餐,这样的场景也已经久违了。   甄正奇的眼神一直放在了女儿珊珊的身上, 一看到她饭碗空了便立刻夹上一筷子补进去,哪怕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再平静,也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心疼。   甄珊珊倒是低着头, 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父亲塞到碗里地饭菜, 事实上前些日子她的胃口确实不太好,一是因为她情绪不好导致的食欲下降, 二是因为成天被关在屋子里头没有运动量也没什么消耗。可一直到那天妈妈来同她长谈后, 她便开始努力地吃起了饭,也在房间里稍微活动活动,不再只是坐在那发呆,而且妈妈近来准备的菜色也是多种多样,哪怕是她无意中提起想要吃的, 妈妈也会立刻准备给她。   “爸……”甄珊珊犹豫了片刻, 正打算开口同父亲谈一谈却被甄正奇立刻拦下, 甄正奇皱了皱眉:“食不言寝不语, 吃饭说话伤胃,吃完再说!”话音一落便身先士卒地低下头埋头吃饭, 再也不看女儿。   事实上往日里,甄家饭桌上虽然不是热热闹闹,但也是偶有交流, 只是今天的甄正奇到现在还觉得心乱如麻,虽说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能接受这些事实了,可在面对女儿时,依旧有些如鲠在怀,他只要想到女儿要去和那什么何梦琪凑对,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甄珊珊应了声是,也没多说,便也按照爸爸说的埋头吃饭了,此时的她也在心里开始盘算了起来,她知道爸爸这次地松口对于他来说有多么的困难,可她太贪心了,她不止想要爸爸的默认,她还想要来自爸爸的祝福,来自爸爸的认可。   这无言的餐桌很快便也结束,正因为众人都不开口,便一个赛一个地埋头吃饭,单静秋眼看着甄正奇一边自己死命吃一边往女儿饭碗里塞菜,而珊珊却又不敢反抗,哪怕父亲塞到碗里的有些超乎她承受能力也乖乖低头吃饭,这才没半小时的时间,就把餐桌上的菜清空了大半,要单静秋默默地走到房间从家里的医疗箱里头拿出了一盒消食片,静静地放在餐桌之上,生怕这两人等等腆着肚子连坐都坐不下来。   甄珊珊跟在了父亲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到了沙发那头,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似乎眼神飘忽的父亲,生怕父亲移了主意,犹豫了片刻,她终于是开了口:“爸,我……你原谅我了吗?”明明心中绕过的话有千句百句,可下意识脱口而出地却是这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甄珊珊觉得自己像是被莫名酸涩的情绪淹没,心紧紧地绞痛着,眼睛酸涩,泪水已经簌簌落下,此时和爸爸同坐在长沙发上,靠近了父亲便越发能看见父亲的眉眼,曾经在甄珊珊心里头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爸爸好像忽然老了一样,眉头不知什么时候添了那么多皱纹,总是紧紧锁着,看起来又是严厉又是辛劳。   甄珊珊觉得愧疚好像突然掩埋了她,她甚至有些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如果她和别人一样……也许,爸爸和妈妈根本不会那么辛苦,可她是真的做不到,她生来如此,她改不了,她也不愿意去改。   一看到女儿落了泪,甄正奇也仿若回到了从前,他忙不迭地从客厅桌子上头的抽纸那抽了纸,小心翼翼地在女儿脸上拭去泪水,往日里说起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的甄老师,此时在女儿面前却只是那个手足无措的父亲。   才没一会,甄珊珊已经抽抽噎噎了起来,哭声也越来越大,手上放着纸张紧紧地压在脸上,肩膀一耸一耸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起来。   打小,甄珊珊一哭便是这样,小时候大人们总说她是小哭包,而爸爸和妈妈最怕她哭,因为每每哭起来,非得要哭得喘不过气一抽一抽,活像要厥过去了才能停下来,倒是让大人们更是心疼得不行不行地,可还好甄珊珊懂事,稍微长大便知道不能拿眼泪来从大人那夺得好处,便也慢慢地从小哭包成了个懂事地大姑娘,可今天的她,就像瞬间回到了过去一样,只想这么肆无忌惮地哭一场。   甄正奇能从女儿的指缝间看到那纸张都被打湿的样子,也能听到女儿试图忍住却又克制不住的哭声,这哭声哭得他心都快跟着碎了,他忘不了当年他陪着怀胎十月的妻子到了医院,当护士招呼他去看孩子时,他看着小小的珊珊红通通的,甚至身上还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白白地痕迹,头发都没有三两根,哭起来就像一只小猫一样,抽抽噎噎地,脆弱、娇气。   那时候他看着这孩子是什么样地心情啊,甄正奇到了今天,只是偶尔看到从前地照片都会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出了声,那时候他看着小小的孩子,心里头畅快极了,因为他知道那小婴儿是他的女儿,是他这一生要好好守护着的宝贝,那时候他就求着满天神佛保佑,保佑这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保佑她的一生顺遂,再无波澜,保佑她的人生中没有困苦艰难……   小时候的珊珊是娇气的,恨不得天天赖在爸爸身边撒娇,可后来的甄正奇却下意识地越发地严厉,他看到珊珊有些害怕自己的眼神,却告诉自己没什么,因为他要让这孩子读好书,学些技能,走上人生的康庄大路。从这孩子刚出生开始,他便似乎将这孩子一生地道路都在心里头规划完毕。   他想,他的女儿应该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成绩不一定要多优秀,但要认真地对待学习,考试考不好也不打紧,但要知道知耻后勇,不求第一,只求中上,然后顺顺利利地去个好的学校,选个好就业的专业,等毕业出来了就在家乡这找份工作,他和妻子为女儿找个好男人,用这么些年的存款给女儿装修一套婚房,然后等女儿生了小孙孙或者是小孙女,他们老两口刚好退休,还可以帮孩子照顾孙辈,不给女儿增添负担,等老掉牙了干不动活了,他们就去养老院那过日子……   可他一切预想得很好,却不知道是在哪里出了个错,从某一个地方开始便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正奇。”忽然,甄正奇感觉自己的肩膀轻轻一沉,他回头一看,是已经收拾好厨房地妻子,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是推了推他往女儿的方向去,示意他安慰安慰女儿。   就在他发呆地这会功夫,甄珊珊已经哭到了喘不过气地功夫,刚刚单静秋丝毫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从厨房那兑了点温水过来,硬给这孩子塞下去,生怕这孩子把自己搞出个问题,现在甄珊珊正在一边抽着气一边慢腾腾地喝着水,眼角还挂着新鲜出炉地泪水,脸都哭得发红了起来。   “珊珊。”甄正奇唤了女儿一声,看到的便是女儿含泪抬起头的脸,他的心墙终于彻底倒下,所有万般纠结过后想出地退让计策全都消弭无踪,眼前哭得不行的是他曾经许诺要用一生去守护、去照顾的宝贝女儿,他这个做爸爸的,还能心狠到哪里去呢?甄正奇终于发现,他对待女儿束手无策。   “爸爸想问你,你真的就认定了一定要选个女孩吗?是你不愿意,还是真的不可以?”甄正奇分外认真的问道,他不能否认,那天妻子说女儿得过抑郁症的事情算是给了他重重的一击,他曾经最大的愿望是让女儿平安喜乐,可人的愿望总是越来越膨胀,后来还想要让孩子去最高学府、读最好的专业,要求越来越多,反倒是差点就失去了这个孩子。   再多地愿望,再多的要求,难道还比眼前活生生的女儿更重要吗?甄正奇在心里重重地摇了摇头,绝对不是,对他来说最珍贵地永远是他最鲜活的宝贝女儿。   甄珊珊喝完了水,轻轻地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上,挺直了背坐得端正,看向父亲的眼神里全写满了真挚:“爸,我真的认定了,我喜欢梦琪,我从头到尾没有喜欢过男孩,我不愿意也不可以,我只想要好好地和梦琪在一起。”   甄正奇看了珊珊很久很久,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这孩子便长大成了这样的样子,脸上挂着的是倔强的神情,认定了自己的路绝不动摇,他开了口:“珊珊,之前不管是我,还是妈妈都和你说过,这条路并不好走,也许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眼前触手可及地幸福,可以后,很多事情,会应接不暇的来到,到时候,你又要如何呢?”   甄珊珊听出了爸爸的动摇,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冲着爸爸的眼神就像忽然点亮了一般充满了活力:“爸,我不是小孩子了,在这之前,说实话我们了解过了许多,我也知道在目前地国情、社会条件下,我们这样的感情也许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可一切我都已经考虑过了,比起被人用异样地眼光打量、比起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不能和自己深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的痛苦要多得多,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   甄正奇看着女儿似乎发着光地眼神久久无言,他终于又开了口:“不后悔?”   “不后悔!”甄珊珊说得坚定,“爸,从小到大,我就特别爱钻牛角尖,认定了一个目标便会拼了命的努力,我认定她了,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这孩子。   甄正奇看着甄珊珊似乎都快跳出来的感情,心里头酸得厉害,可却又有角落里不知何时生起了莫名的骄傲,他很骄傲,很骄傲他的孩子起码有所坚定。   “正奇。”单静秋的手再度拍了拍甄正奇的手臂,“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咱们啊,观念早就过时了,你也不想想,这老李家的儿子三十五了还没结婚,老许家的女儿三十了也还在家里呢!现在不婚主义、丁克主义也多的是,以后珊珊和人家生活在一块,若是她们不急着公开,我们也就和人家说,珊珊不着急结婚,她想好好享受人生,人家想说就让她说去吧!”   她看向甄正奇:“外人的流言蜚语和我们有什么干系呢?我们俩老归老,又不靠外人过日子,关起门来过好自己就好了!至于珊珊,我这个做妈的知道,外人对她的再多话,都比不上你这个亲爸爸的一句,如果你都不肯陪着她,你说她以后怎么办呢?”单静秋悄悄地冲着甄珊珊便眨了眨眼,这很多事情都是在临门一脚犹豫一万年,就像是甄正奇,他早就被女儿磨得软了心,只不过还是顾虑重重,就需要别人踢一脚。   甄珊珊接收到了来自妈妈的信号,慌忙稍微往前倾了倾身体,眼神炯炯:“爸,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人的支持比你和妈妈的更重要,我真的很想要顺着自己的心做一次,爸,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只要你肯在我身边,哪怕有再多的风雨我都不会害怕,爸,你可不可以支持我。”   甄正奇的目光忍不住有些逃避,他看到女儿满脸的乞求和不容改变地坚毅,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想要逃离,只是身后妻子不知是哪来地力气,轻轻地便用一只手压住了他,倒要他起不了身,并不是甄正奇到了现在还看不起女儿喜欢同性,只是他知道他这一支持,代表着女儿彻底地走向了那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他很担心女儿这辈子会后悔。   “珊珊,妈妈永远支持你,只要你想做地事情不违反法律,妈妈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边。”单静秋率先伸出了手,紧紧地握在了女儿的手上,两只手交握得很紧,似乎分也分不开,随着单静秋伸出地手,甄珊珊的眼睛便也跟着一亮,看向妈妈的眼神不知何时再次沾上了水。   甄珊珊将目光从交握的手那边移开,再度看到了父亲那,乞求般地呼喊出声:“爸。”   她似乎把自己放到了地底下,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在像要求严格的父亲讨一颗糖吃:“爸,我真的很希望很希望,你可以站在我这边。”   甄正奇恨不得把自己地目光拿强力胶黏在沙发上头,他沉默着,能听到来自前端女儿重重的呼吸声,这一声一声的呼吸却像是万斤的石头一样砸在他这个做父亲地心上,好半天,他终于抬起了头,明明才过了几分钟,却好像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看到这孩子依旧紧紧地看着他,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一滴、一滴。   “我……”甄正奇开了口却又停下,看着女儿的眼神都带着抖,可终于他还是敌不过女儿的那份难过和绝望,他伸出手,重重地放在了女儿的手上,一家三口地三只手重叠在一起,握得紧紧。   “是好是坏,以后你都得自己承担!”甄正奇颇有些死鸭子嘴硬地说着,“这条路有多辛苦,你现在不知道,可以后你总会知道,现在的你还以为是爸爸妈妈管着你们,可以后你才知道我们是多为你好……”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看到的是女儿越来越耷拉往下的嘴角,而后终于他也合上了嘴,良久又说:“……可不管这条路再难,你也是我的女儿,就算别人怎么说你,你还是我的宝贝女儿,不会变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可是我的女儿啊……”甄正奇撇过了脑袋,不知何时他也落了泪,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会不会引着女儿选了条错误的路,可是他这个做爹的还能如何呢?他真的已经不愿意看到这孩子伤心难过的脸,他多想这孩子总是笑着,每天过得幸幸福福的。   罢了,哪怕有一天,真的过不好,这个家的大门也会永远向她敞开,只要到时候她不要嫌弃他和老伴两个老不死的不中用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才不会嫌弃你和妈妈。”甄珊珊又哭了起来,她感觉最近几天她几乎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光了,她紧紧地压下身体,将脸埋在了叠在一起的手上,任凭自己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烧灼在父母和自己交握的手上,哭得淋漓极致,“谢谢,真的谢谢,也真的对不起。”   甄正奇这才发现他刚刚竟是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全都尽数说了出来,反倒是勾起了这孩子想哭的瘾头,要他忍不住埋怨起了自己的瞎说话,心也跟着这孩子的哭声痛得厉害。   单静秋轻轻地将手放在这孩子的后脑勺上,顺着头发一下一下的往后捋,轻声地安慰着:“珊珊,别哭,你哭得妈妈也想跟着哭了,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谢不谢也没什么对不起的,从今天以后,妈妈和爸爸会一直一直陪着我们珊珊的,不要哭了。”   “嗯。”在单静秋温柔的安慰声中悄悄地穿插进了一声嗯,她微微侧头能看到撇开脑袋不看珊珊的甄正奇早就跟着落了泪,分明说了话却不敢承认地模样,要她在心里忍不住对这别扭的甄老师无可奈何,他啊。   “好,我不哭了,我不哭了。”甄珊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沙哑着声音反复地说过,可眼下地泪水竟是怎么也停不住,哭声一声接着一声。   ……   “睡了?”甄正奇站在房门口大概来回走了有八百圈,刚刚差点就把自己都给走晕了,一看到妻子款款出来的身影,忙不迭地便问道。   “嗯,刚睡下。”单静秋的脸上有些疲惫的神情,看向甄正奇便也点了点头,刚刚珊珊哭了很久,直到半点眼泪都哭不出来才停下,可要知道,哭这事情也颇耗费体力,仅仅是这么痛哭几场,便要这孩子头疼得都快炸了,单静秋发觉这孩子看起来很是辛苦的样子,便和甄正奇一起把孩子扶着进了屋,刚刚才哄睡着。   明明妻子刚回答完,甄正奇依旧不放心,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门口,悄悄地按压开了一点门,往里头偷偷地一看,便能看到女儿躺在那安安稳稳的睡着觉的身影,要他总算松了口气。   单静秋看到甄正奇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那头退了出来,等他把房门关好,便也冲着他开了口:“正奇,你过来一下,现在咱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什么?”甄正奇只觉得自己现在满脑子是一堆浆糊,似乎失去了思考地能力,没寻思明白自家妻子还有什么事情,他满脸疑惑地看向妻子。   单静秋等他做好,便也开了口,毕竟她可不想等下一开口,对方吓得跌到或者是如何:“既然咱们都已经和珊珊做了保证,我想我们做父母的也得为她做点事情。”   甄正奇越发的迷糊了起来:“什么事情?”他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   “何梦琪。”   单静秋的话刚说出口,甄正奇便也立刻将好不容易放松的脸重新板了起来,眉头紧锁,用力地挥了挥手:“你是提都不要提她!”他有些愤愤,说实话普天之下哪有父母不护短,虽然明明知道这同性恋是天生的,可他心里头还是有点迁怒于何梦琪身上,尤其是自家女儿刚被关的时候,哭成这个样子,更是要他这个做爹地看不过眼。   “静秋。”甄正奇很是认真,“这别的不说,这世界上女孩子又不少,就算是当初我们要珊珊找对象,我们也要挑一挑合适的,这个何梦琪我很不喜欢,反正她不行!”甄正奇说不出一二三来,其实他心里头是有些火气,总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然后自己老婆居然还要主动拉他去找那头猪!不行,门都没有!   再说了,他的宝贝女儿,如果人家真心喜欢,不应该主动来找吗?这么些天了都没动静,他甄正奇多年的眼光,就是看这人不行!这下他丝毫没想到,当初甄珊珊带着她的“闺蜜”上门时,他是多夸奖人家爱读书、心地善良、照顾女儿。也忘了昨天晚上听说女儿抑郁症是何梦琪陪伴时生起的那股感激。   毕竟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可这岳父看“女婿”是越看越想打。   “那成吧,你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单静秋站起了身,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已经约好了何家父母,就在她家别墅那边,以前咱们陪珊珊去梦琪生日会的时候也去过一次,你也知道在哪。”   她状似不经意地说着:“那天我联系何家爸妈的时候,人家也很是反对,我就担心梦琪也被她家里头给关起来了,你是要人家插翅膀飞出来吗?现在我可没有什么想法,我就想要珊珊开开心心的,像是以前一样乐呵呵的,我这做妈的没什么心思,什么人能让珊珊开心,我就中意什么人。”   单静秋一边换鞋一边不经意地碎碎念了起来:“哎,也不知道有的人,都看女儿哭成这样了还不知道心疼,你说如果这孩子醒了能接到自己喜欢的人一个电话,或者是能开开心心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出去逛逛街该有多好啊!算了算了,有的人不愿意,我就不在这惹人烦了,时间眼看就要到了,我就先走了。”单静秋说到做到,提着包便直接走了出去,关上门连回头都不回头。   坐在长沙发上的甄正奇紧紧地握住拳头,气得火冒三丈,这自家妻子怎么越来越会气自己,他哪里不为女儿考虑了?就她上赶着!这被关着就被关着,又管他们家什么事情呢!可这么想着想着,他却忍不住把眼光放到了女儿的房门上,想起刚刚孩子直到睡着时还忍不住皱着的眉头,终于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到房里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算了算了,儿女都是债!宝贝女儿的幸福比天都还要高!   可从自家楼梯一直走到小区门口,甄正奇的脸色越来越黑,得,单静秋还真没等他!就她是好妈妈是吧!他会打车,不要人陪!他努力在心里头寻思着,终于想起了当年去过的地址,得,世纪花园是吧,他自个儿去!   甄正奇坐上了车,报上了地址便扬长而去,而与此同时,单静秋已经到了何家,坐在了客厅之中。   ……   何父和何母在收到单静秋的信息之后几乎是一团浆糊,毕竟他们两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甄家和他们家现在见面是为了什么?   “你说老婆,这单老师是什么意思?”何父抽着烟,看向同样坐在身边愁眉苦脸地妻子。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何母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两天她几乎快愁疯了,思索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丈夫,开了口,“你说,单老师,会不会是来兴师问罪啊?”   他们家和甄家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当年何梦琪刚进市一中地时候,她的级长便是甄正奇,而单静秋也给他们班级代过几堂课,再加上何梦琪和甄珊珊打高一开始便认识,成了雷打不动的闺蜜,平日里有空时常你来我家、我去你家地玩耍,甚至有时逢年过节地时候,他们两家还会约起来吃顿饭。   何父向来敬重有文化的家庭,毕竟他也就是个不怎么会读书的大老粗,是部队出身的,可不像甄老师说起话来一套接着一套地,所以和甄正奇认识后便也关系良好,时不时地还得互相问候一番,而何母和何父是如出一辙,初中肄业地她平日里和单老师地相处也很是和谐,这段时间来没能联系,要何母也有些怏怏的。   而这些年来,因为很是熟悉,何母也深知道甄珊珊的个性,和他们家梦琪不一样,珊珊尤其礼貌,性子很软,换句话说是好欺负得厉害,又听爸妈话,没什么太大主见。可他们家梦琪呢?成天和爸妈顶嘴,哪怕被打了都不服气,虽然人孝顺、自己知道上进,可骨子里就是我行我素,只管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   所以打从一开始,被单老师叫过去知道这件事,何母就差点没天旋地转晕倒在当场,她心里头怎么寻思都找不到第二个可能,这肯定是梦琪勾搭的珊珊,才害得人家小姑娘转了性。   “不会吧?”何父忍不住又抽了根烟,愁眉苦脸地,“这感情地事情,也说不上是谁对谁错,这两小姑娘……哪能说是谁勾搭谁呢……”可说到一半他的心也有些游移不定了,毕竟两小姑娘个性天差地别,自家女儿自打那天回来开始那股拧劲,就要何父怎么都治不了。   “梦琪还不肯认错吗?”何父微微侧头,看向了妻子便问,“我前几天刚又和她吵了一架,这孩子就是钻了牛角尖,死活不肯听话!”   “……对。”何母再度叹气,她无可奈何地看向丈夫,“打小梦琪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怎么打怎么说道理,她只要认准了就绝不会改,恐怕这次也会是这样……”   何母最近一边忙活着公司的事情,一边满肚子愁肠百结,她只要想到自家女儿的这股拧劲就快生生昏过去了,这女儿肖父,梦琪地性子和丈夫是从一条根上出来的,如出一辙,估摸着怎么改也改不了了,现在两个人对上了,要她夹在中间毫无办法。   两人坐在床上长吁短叹,眼看约好地时间快到了,便匆匆地从房间里出来,准备下楼。   紧紧贴在房门口的何梦琪听见父母的脚步声,心里有些奇怪,今天父母竟然没去公司一直呆在家里,可眼看父母快到房门口,她扯着嗓子便开始喊了起来:“爸,妈,你们别再关我了,我和你们说过,我再怎么样都不会改的,我生来就是这样,我改不了的,你们从小到大只要我做的一点不顺心就非得要我改,每次非打即骂,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这回哪怕你们是为我好,我也不能接受这份好,你们放我出来,我好好地和你们说一说,好吗?”   何父和何母正走到何梦琪门口便听到女儿的声音,他们能听出女儿几乎哑了的喉咙,毕竟这几天只要他们一路过,女儿便喊得大声,生怕他们听不见,这么喊个十几分钟,嗓子还能要?可一方面心疼,另一方面却是心狠,做人父母的,从孩子刚出生就有了觉悟,如果孩子一哭便给糖,那孩子就会蛀牙,孩子想要地东西很多,可不是样样都是好的,身为父母,自然有责任帮忙筛选,哪怕他们的心再疼,这条路是错的,他们就绝不会同意让孩子走!   他们俩头也不回,只是毅然决然地往前走,尤其是今天连苦主都上了门,哪怕是对方怎么骂,他们也不会还嘴一句的,毕竟儿女都是债,这债他们背得心甘情愿,若是女儿真做错了事情,被骂骂也是他们该承担地。   他们可以替孩子被骂,可以替孩子认错,也可以替孩子赎罪还债,可他们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走错路,何父和何母走得沉重,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和何梦琪之间筑起了高墙,将两方隔开,越离越远,也许他们做的这一切只会让孩子在心里头恨他们、怨他们,可他们也绝不能退缩。   何父和何母已经走到了楼下,时间算得刚刚好,家里的佣人已经迎着单老师进了屋,若是往日何母已经笑吟吟地走上去欢迎单静秋,可此时她脸上的神情却全是局促,看着对方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何父和何母刚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只是有些尴尬地说着:“单老师,您好,来,快坐快坐。”   可他们却愕然地看见,单静秋在他们面前挺直了腰板,而后深深地鞠了个躬:“今天我来打扰你们,是有事情要和你们谈一谈,可在谈事情之前,我得先和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何母慌忙往前走去,扶起了多年老友,拉着对方便坐在沙发上,忙不迭地说着:“到底怎么了?没什么对不起的呀!”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她又说,“你是不是说孩子们地事情?那不是你们对不起我们,是我们对不住你们,这么些年了,我们还不知道珊珊的个性,肯定是梦琪把珊珊给带歪了路,是我们没把孩子教好,对不住你们!”   何父也在旁边坐下了,对妻子的话没有否认,男人坚毅的脸庞上写满了愧疚。   “我今天来,并不是来怪罪梦琪的,这些事情从来也不是孩子们地错,我最愧疚的是,当初直接通知了你们,甚至口气也不好,对梦琪心中多有怨怼。”单静秋认真地说着,眼睛一直看着何母和何父,“不瞒你们,这些日子我们在家心里也争斗了很久,可到最后,我们却发现我们误会了这两个孩子。”   “误会?”何父和何母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单静秋重重的点头:“是的,误会。” 第151章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相爱(五)   “单老师, 您别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何父努力地按捺住心中地一腔怒意和疑惑,试图平静地同眼前的单老师继续沟通。   “是啊静秋, 我知道你一直疼你们家珊珊,可这些事情哪能因为孩子闹别扭就一时心软同意呢?”何母也往前探了探身体, 说得分外真挚,刚刚单静秋的一番话对她来说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她万万没想到, 单静秋不仅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还是来向他们两夫妻道歉地!更有甚者的是,她还希望劝他们俩接受孩子的这份与世不合的感情?   她只得告诉自己, 恐怕对方是拗不过孩子, 最后便也从了孩子,可她心里头忍不住有些气了起来,这静秋也是老师,怎么还不知道不能随便顺着孩子坏毛病的道理呢?她和老何早就打定主意了,不管怎么样, 都得把走了错路地女儿彻底地扭回来!   单静秋神色平静, 她看向面前两人, 说得分外真挚:“我不是因为孩子闹别扭才一时同意, 说出这样的话,我也明白是很冒昧, 可是这一切我都是发自内心的,也是已经千考虑万考虑才做出地决定。”   她的眼神没有半点的动摇:“我和你们都一样,那天我也一样火冒三丈, 一样觉得还是是走了错路,可那么多天过去了,哪怕脑子再愤怒现在也总算能理智思考了,我找了很多资料、也问过了很多人,每个人告诉我的答案都一样,他们都说,这同性恋不是病,他们生来如此。”   “什么生来如此,单老师,您再这样说我就要送客了。”何父气得手都开始发起了抖,如果不是单静秋和他们家地私交在那,他现在估摸着已经动手推搡送客出门了,“单老师,咱们每说一句话都得要负责任,什么天生!什么不是病!这种话,我就当没有听过,我只知道这些是孩子她不正常,她走了错路!我们这么多人,生来就男的喜欢女的,女的喜欢男的,这才是天生的道理。”   他说得唾沫横飞:“再者说了,又是哪来的狗屁专家说的不是病,这年头我们也懂!这专家啊,靠不住!你说哪怕是生下来天残地缺的,我们不还能给他打一个义肢做复健吗!这东西,它归根结底就是个病,如果一个医生说他治不了,我就找两个,十个都说治不了,我就自己来治疗!我就不信,我这么些年来什么难关都过了,连我孩子的病都治疗不好。”   “是啊,是啊!”何母在旁边忙不迭地用力点头,“静秋,以前我觉得你说的都很有道理,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我觉得还是得听我们家老何的!你说同性恋不就是变态吗!好好的不去结婚生个孩子,非要俩个女孩子搭伙过日子,算是什么破毛病,咱们做父母的可不能惯着孩子!”   单静秋早就预料到来这里会收到地巨大阻力,毕竟何家夫妇和甄正奇不仅是性子不同,就连身份也不同,她好歹也是甄正奇的妻子,只要从她嘴里说出的话,甄正奇或多或少都要纳入考虑,可何家父母又凭什么要听她这个外人的话语呢?   可哪怕是难关,她也要帮着闯一闯,想起还在家里酣睡着的女儿,单静秋的心便瞬间被坚硬地铠甲包围,守护着里面的一腔柔软。   “这几天,梦琪怎么样呢?”单静秋丝毫没有把对方不好的口气放在心上,她只是开口问道。   何母有些紧张,没敢说出话,只是板着脸努力不看曾经的好友一眼,她深知道对方多会说话,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说动。   可她没回话,单静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虽然咱们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咱们俩家人也是这么六七年的好朋友了,倒是也没什么可以瞒的。自打那天我把梦琪交给你们,和正奇把珊珊带回家里开始,我们就把自己的女儿软禁了,正奇特地从外头买了木板,要人把珊珊的窗户封了起来,而后每天就把珊珊反锁封在房间里头,收了手机,只让她一个人在里头,说是不等她改便不能出来。”   原本想说不想听的何母不由自主地听了下去,她忍不住地在心里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刚刚对单静秋的那股不满已经去了七八成,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夫妻是亲眼看着单家夫妇多疼珊珊的,可以说把孩子当做眼珠子一样珍惜,可哪怕是这么宝贝的孩子,他们依旧下了狠手,竟是直接把孩子关了起来。   “你知道那几天的珊珊是什么样地吗?老何、何太太,她每天几乎不怎么运动,饭也不怎么吃,时常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发呆,眼睛总是又红又肿的,人才没几天就瘦了好几圈,每回我进门去看她,她都恍恍惚惚,除非说到和梦琪有关地反应,几乎没什么反应。”   何父和何母下意识地把珊珊同自家梦琪做起了对比,自家梦琪倒是不同,明明何父把孩子打得不轻,可那孩子依旧每天守在门前,中气十足地就要和爸妈讲道理,任凭他们怎么说怎么骂都没个消停。   可向来挺执拗、挺顽固的梦琪,也哭过了,她不是因为被何父打而哭,而是因为得不到支持,被关起来哭的,在女儿落泪时,就连何母也慌张了,可她依旧硬下心肠,没做理会,但是做父母的,难道真的能置之不顾吗?想起这几天他们俩夫妻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两人均是一叹。   “你说我们凭什么把孩子关起来呢?这俩孩子从小虽然也有点自己的小坚持,但都是善良孩子,从来没有犯过大错,是,珊珊和梦琪两个人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走到了一起,可这就有罪吗?这就应该要被他们的父母又打又骂软禁起来吗?”单静秋重点先从何母那突破,她从原身的记忆里也知道,何母作为女人总是比何父要心软一些的。   “何太,咱们之前一起看电视剧,你看那些因为女儿找的女婿不中意就把自家孩子关起来,棒打鸳鸯地太太时说过,只要孩子喜欢的人是个善良、上进的人,你都会尊重她,可现在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没有做到,我们和电视剧里逼着孩子的父母有什么区别呢?”   何父一注意到妻子要动摇了,立马打断:“单老师,你很会说话,可咱们生活不是电视剧,是我承认,珊珊是个好姑娘,如果我家的是个儿子,能找珊珊这么个好女孩我肯定谢天谢地马上同意,但是梦琪也是个女孩,这世界上哪有让两个女孩子在一起的道理呢?如果真要棒打鸳鸯,做个无情父母,我情愿做,我接受不了我的孩子去走这样的路。”   他目光炯炯看向对方:“单老师,今天你是一个人来的,是不是也证明你的家中和我一样,这么坚定呢?我们都是想要让孩子幸福的人,没人想害孩子,可你想,就连甄老师也不能接受,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接受呢?”何父和甄正奇一直久有交往,所以他也很是了解对方,一看到甄正奇没来,他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单静秋看到何父说完后有些放松的眼神和何母跟着恍然大悟的脸,下意识地便往手机那一看,在心里点了点头,她想这时候也该某人出场发挥父亲的力量了。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客厅旁边的玄关打开了门,佣人迎着人进来,同时对里头招呼着:“老爷、太太,甄先生来了。”何父和何母听着这声音脸上同时一懵。   甄正奇此时已经是满头是汗,他刚刚出门是很快就打到了车,可哪知道有个路段竟是发生了小型的交通事故,堵车得厉害,倒要他姗姗来迟了,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坐在了妻子的身边,轻轻地扯了扯妻子的袖角,低声地问了句:“你们说到哪了?”   只是此时气喘吁吁的他有些没能控制好自己的音量,自以为小声的声音早就让对面的何父和何母听进了耳朵,两人下意识便是一对眼,刚刚何父才说甄正奇不肯接受地事情,可现在乍一听两夫妻这对话,何父的心里头便也跟着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何父有些心急火燎的抢先开了口,也不等单静秋多做解释了:“正奇,咱们这么些年朋友了,也没什么好躲躲藏藏地,刚刚单老师来我们和我们说,希望我们能给这俩孩子一个机会,我是觉得这事情根本没什么可谈的,可既然你已经来了,还是要听听你怎么说。”   甄正奇被何父的问话问得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在和妻子、女儿的沟通中他已经决定给女儿支持,可真要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事,他的心里依旧有些不是滋味,他抬起了头,能看到对面何家夫妻紧紧看着他的紧张眼神,还有旁边妻子似乎带着焦急的神色,要他左右摇晃的心变得越来越坚定。   “老何,我和静秋的想法是一样的,我希望你能给两孩子一个机会。”既然心里头已经彻底定了决心,甄正奇只觉得自己现在脸皮有城墙厚,便也不知羞地说了起来,“孩子都是好孩子,我和珊珊谈了很久,也和静秋商量过了,我思前想后,实在觉得这是解决一切问题最好的办法,所以今天我也来这里,如果你要骂要怪甚至要打,我都受了,我只希望你能给她们一个机会。”   何父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甄正奇耷拉下的脑袋和分外诚挚地话,对方越是认真他越是有些慌张,他不明白这俩孩子难道是给甄家父母灌了什么迷魂汤吗?怎么什么胡闹的主意都肯接受。   “正奇,你再好好想想,你别跟着孩子胡闹!你多大的人了?你可是你们家地主心骨,别人能乱,你不能乱啊!你怎么说从了孩子们就从了呢?这事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何父用力地摆手,心中满满地都是不可置信。   “老何,如果你说你不同意,那你打算要怎么做呢?”甄正奇认真地看向老友,此时的他哪怕心里头全是愧疚,眼神也毫不闪避。   何父被甄正奇问得一愣,沉思了片刻组织好语言才继续回答:“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我们谁又没有年轻过呢?这年轻人的感情不都是热情太多,冷静太少,这冷静多了,自然当断则断!”他口气很是生硬,“我已经想好了,就把梦琪关起来,总有一天,她知道我们是为他好!”   单静秋看向何父,脸上神色变幻有些复杂:“已经过去几天了,珊珊没有变,梦琪变了吗?她冷静下来了吗?是的,这段时间还不是很长,可如果孩子们真的需要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去忘记呢?那也要继续关下去吗?”她将问题抛出,哪怕对面的何父和何母脸上神情已经犹豫,她仍不放过,“她们喜欢同性就像是我们喜欢异性一样,是天生的,也是她们不会变、改不了的,今天也许你可以把她关起来,梦琪也许也真的会忘了珊珊,可以后如果有四四呢?有五五呢?有六六呢?是不是出现一个关一个?”   何父嗫嚅着嘴唇半天没回答出来,何母道:“静秋,你别被孩子骗了,你别听她们俩胡说,反正咱们就给她找个合适的男人,就帮她们凑对结婚,结婚一段时间,生个孩子,一切也就好了!女人,生了孩子,心就会消停了!都是这样的!”她试图说服着对面的老友。   “何太太!”单静秋看向何母的眼神里错综复杂,她知道何母是个很传统的女性,“我们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你喜欢男性,老何喜欢女性,这都是天生的,若是有人逼着你去和女人在一块,逼着老何去和男人在一块,会好吗?会喜欢上对方吗?”   她对着对方说得认真:“如果孩子们不愿意,我们逼着她去嫁人,逼着她去生孩子,我们和古代卖孩子的人有什么区别?我们这不是为她们好,我们这是逼她们走上一条痛苦的路啊!”   她说得何母脸色一僵,她往后颓然地靠到了沙发上,神色疲惫:“可那又要怎么办呢?我们明知道孩子走错路,还要挥挥手对她们说再见吗?梦琪是要找个好男人结婚的,以后还要给我们家生外孙的!女人不生孩子,这辈子不圆满的。”   单静秋倒是没被何母地话说得气愤,毕竟她知道何母不是有歧视,只是传统的观念要她保持了这样的观点:“何太太,你身边地有钱人太太这么多,我们以前也聊过好一些,她们有多少人过得幸福呢?”   “如果我们逼着孩子嫁人,生孩子,她们就会幸福,那普天之下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幸福的女人呢?”   “我……”何母张开嘴又闭上,终于是沉默不语。   甄正奇注意到何父的神情一直在变化,他知道对方就和当时地他一样,心中受到了很大地打击和震荡:“老何,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很过不去。”   何父颓然地低下头,手颤颤悠悠地又点了一根烟,他的手哆哆嗦嗦地伸到了嘴边:“你知道什么,我这辈子赚了那么多钱,我就希望以后孩子能把这份家产延续下去,梦琪从小就拧,一直那么有主见,我每回管教她都没用,可这孩子依旧是这么健健康康地长大了,让我骄傲,让我开心,眼看都快到了结婚的年纪了,突然来这一招,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接受不了,正奇,我真接受不了。”何父吐出了一个接一个的眼圈,任凭自己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我很自私,这种事情摊到别人身上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摊到我的女儿身上?是,也许你说的对,这玩意是正常,无论是从啥病理心理来看都正常,你们说的道理我还会不懂吗?我也是看过历史书、看过新闻、看过纪录片的,我知道这正常,可摊在我女儿身上,我接受不了你知道吗?”   何父不知何时已经赤红了眼:“她走这条路,我这么多年来的期盼就像是炸开的烟火一样,砰地就炸没了!但是这些都没关系,我穷人出身的,大不了重头再来,我不怕,可梦琪怎么办呢?她走这条路很难的,我恨不得地上有一个钉子都自己滚过去不让她扎着脚,你现在告诉我,我得支持我女儿去条钉子路上头走,你叫我怎么接受?”   “正奇、静秋,你俩夫妻厉害,可我们不行啊!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我也想梦琪好,可这份好不能让她胡来的,她现在还不明白,以后就会懂了,就算她怪我、恨我也一样的!”何父手中的烟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个烟屁股,烧着了手他都无知无觉,等到手指都有些发红了才将烟头丢到了烟灰缸中。   甄正奇伸出手从何父放在桌上地那盒烟中拿了一根,也抽了起来,这时候地他心神激荡,只希望能凭借这点子烟稍微平静点:“我懂,你说的我都懂,咱们都是做人爹的,怎么会不懂呢?”   “可是老何啊。”甄正奇重重地唤了声老友,空置的手拍了拍对方:“我们是为了孩子好,可孩子真的会好吗?我今天来劝你是有私心的,因为我知道我的女儿离不开梦琪,对,我不是他妈为别人好,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她离了梦琪,会伤心、会痛苦,哪怕是来这上赶着得罪人,以后和你连朋友都做不了了我也要来。”   他苦笑了笑,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妻子:“我和你一样,我就没支持过孩子,今天如果不是静秋告诉我她已经约好了你,我甚至还能逃避个几个礼拜,可我每每只要想到这几天来珊珊憔悴的样子,我的心就痛得要裂了。”   “静秋劝了我很多,我现在同样用这些话来劝劝你,我们从来没有人能保证我们给孩子选的路就是一条正确地路,老何,是,我让你去支持孩子走一条崎岖地、满是荆棘的路,可难道你非要她走的那条就会好吗?”甄正奇重重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手腕一用力将烟丢进了烟灰缸,“一条路我们都知道很苦、很累,可另外一条路,孩子们如果走了,可能就是在逼死他们,你说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老何,我是珊珊的爸爸,我看着她我知道的,我知道她被我逼着走那条所谓的康庄大道,她会死的,我会逼疯她的,这是为了她好吗?当我看到珊珊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有答案了,我是爱她才想逼她去走正路,可我对她地爱,是想她好,不是想她痛苦。”   甄正奇忽然笑了,他看向何父:“那条不那么多人走的路,我知道上头可能都是荆棘,可能走过去很辛苦,可孩子自己愿意,她走那条路,她会开开心心的,我这个做爸爸的,和她妈妈,我们俩就心甘情愿。有荆棘,我们就去砍,有钉子我们就去滚,有洪水猛兽,我们就先去喂,是很难,最起码,我们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单静秋从桌上抽了张抽纸,谁又会知道甄正奇又哭了呢?她静静地将纸递到了甄正奇的手上,看向了对方:“今天我来打扰你们,是出于我的私心,可我也想要为我的孩子负责人,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不是一个人的,我希望你们了解一下,和孩子谈谈,这条路是很难,可是如果连我们都在旁边骂她们、说她们,孩子们要怎么办呢?她们会有多痛苦呢?”   她将她摘录的那本笔记本静静地放在了桌上,拉着甄正奇站了起来,而后重重地又是向何父和何母一鞠躬:“很抱歉,出于我的私心,我们来打扰你们,无论事情地结果如何,也希望你们和孩子好好聊一聊,梦琪是个好孩子,我们都知道。”   何父和何母看着甄家夫妻径直向大门离开的身影哑口无言,两人坐在一起,沉默又沉默。   终于,何母率先打破了这一片宁静,她伸出手拿起了单静秋留下的笔记本,一页一页的翻了起来,和身边的丈夫认真地看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   “老公……”她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丈夫,只是唤了声便没有说话。   ……   何梦琪倚靠在门边,单手压在背后,由于一直靠门坐着,有时候坐久了还会睡着,所以她的腰这两天已经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喉咙有些痒痒,要她忍不住想咳嗽,可只要一咳嗽便会牵引已经有些疼地喉咙,要她进退维谷。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什么自带雷达的监测仪一样,每天只要父母一出现,便会分外紧张地守在门前,午后的阳光很大,从落地窗中直接照入,照得她的脸已经红扑扑的,可她始终没有去拉上窗帘,因为位于别墅地二楼,所以顺着落地窗往外看便能清楚的看到外面车辆地进出,只可惜别墅外有保安守着,她倒也想不到办法出去。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何梦琪便紧张兮兮地凑到了门上,耳朵紧紧地贴着便听见越来越靠近地父母脚步声,她知道这一定是父母又来了,她慌忙站了起来,凑进门口,顾不上喉咙的疼痛用力地喊了起来:“爸,妈,我们谈一谈!你和我谈一谈行不行?”只是这一用力,似乎都能感觉到喉咙底部的铁锈味道。   只是她心里早就都是绝望,毕竟几天下来,父母几乎没有理会过她,甚至连从她房门口过的时候都要加快脚步,平日里只让家里的阿姨上来送菜,要何梦琪地心越来越沉。   她苦笑了笑,她骨子里地执拗全都是从爸妈那继承来了,如果说她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话,爸妈恐怕就是一堵防弹墙了,就算她撞得头破血流,那堵墙也会一动不动。   也许在爸妈心里,现在歇斯底里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像是一个“变态”吧,有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偏偏要有她们这样的人存在,如果喜欢同性是错,何必让她们诞生在这个世界遭受众人、甚至亲人地不认可、甚至是鄙夷呢?可只要想到珊珊,她的心便瞬间融化,她知道,她不能服输,如果她服输了,珊珊又要如何呢?   可忽然,何梦琪的身体一僵,她能感觉到脚步声似乎从门前略过又折返,已经停在了她的门口,而身后此时传来的父亲似乎有些闷着的声音:“行,我们现在谈谈吧。”   ……   何父拿起钥匙转开了门,和妻子一同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很是局促的女儿,可只是这么一看,何父的心便是一痛。   明明只是几天不见,可女儿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前几天在他的面前,哪怕是他衣架打折了,依旧跪的笔挺,咬牙不做表情的女儿,此时手正扶着腰,脸上发红,甚至脸颊不多的那点肉都没了。   “爸,妈,你们来了。”明明已经事先打好了腹稿,可何梦琪在开口的时候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父母之前是怎么了,可此时的两人竟然都红了眼,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父亲手上还拿着半盒烟和打火机,以她对父亲的了解,恐怕这半盒都是今天抽的。   明明之前心里面还有许多的难过和不满,此时已经全都变成了浓浓的愧疚,她甚至开始有几分恨自己,恨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够乖,到了现在还要让年纪大了地父母平添烦恼,只是爱情和亲情,从来不是能轻易做出的选择题,她什么也放弃不了。   何母恨恨地剐了女儿一眼,忙拿起女儿房间的水壶去烧水,她刚刚在听到女儿那哑得惊人的声音时心便痛到了极点,她不明白,明明才是几天啊!怎么这孩子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不是要他们俩夫妻愧疚死这孩子才舒心!   何梦琪不知道在何时已经低下了头,她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放进去,可这时沉默了许久的何父终于开了口:“梦琪,抬起头来,看着爸爸。”   她被父亲叫得一僵,缓缓地抬起头,有些难堪地看着爸爸,可何父的眼神中忽然变得分外柔软,只是这么静静地打量着这孩子:“梦琪,从小你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说实话,虽然爸爸对你地人生有规划,但也从来做不了你的主,每次你哪怕真的肯服软,也是偷偷摸摸的我行我素,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你现在看着爸爸,告诉我,是不是这一次你依旧要如此?”何父说的认真,“梦琪,爸爸和妈妈是不愿意你走这条路的,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斟酌斟酌,仔细地想一想,这条路走了以后,你会不会后悔?”   何梦琪在父亲刚开始说话没一会后,便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父亲,她知道爸爸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砸进了何梦琪的心里:“爸,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也许会,也许不会。”   “可是爸,我走不了别的路了。”她笑了笑,眼神明亮,“也许对你们来说,我是在一条大路和一条羊肠小路里做选择题,可对我来说,我眼前的路从来就只有一条,我生来就喜欢女孩子,也许说这些话你会不爱听,可我确实没有办法接受我和男性在一起,哪怕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   “至于珊珊……”何梦琪沉默了片刻,忽然笑得眉眼弯弯了起来,“和珊珊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很幸福,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爸爸你问的是我和珊珊在一起会不会后悔,我会告诉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永远也不会。”   “爸,打小我就看着你和妈妈你侬我侬,你们俩从头到尾,感情都很好,可别人呢?有太多的人,只不过是相敬如宾,就像是搭伙过日子一样,硬生生地凑在一起,其实根本就不幸福,可我不想。”她冲着父亲摇了摇头,“爸,我向往地是和相爱地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这才是我想要地。”   何母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何父的身边,眼神里写满了担忧:“梦琪,你知道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有多幸福吗?你选择了珊珊,你们的人生都会少了一种重要的体验,同时,你们的婚姻也许永远都得不到周围亲朋的祝福,这些问题你想过了吗?况且……”何母似乎思考了片刻,才张了嘴:“况且你们的婚姻没有法律保证,如果,妈妈是说如果,有一天真的这段感情散了,到时候你们之间的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你明白吗?这其中有太多的事情要去考虑了,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的,妈妈。”何梦琪眼神很亮,“你说的这些问题我都考虑过了,可我真的并不在意这些,是,妈妈和爸爸你们的担忧都很对,可为了这份担忧,是不是我就要拿一生的幸福去换呢?如果这是一场交换,按照妈妈的方法,我有几率赢得一个在众人眼里幸福的婚姻、家庭,可要付出我发自内心的幸福。可另一端,也许我最后会一无所有,可起码我能确保现在的我,是幸福的。我更愿意选后者。”   她的话说得何父和何母一片沉默,两人均是默契地没说出话来。   “爸,妈,这条路是很难,也走得很累,可我从来都不怕,你们知道我真正害怕、真正痛苦的是什么吗?”何梦琪的话音刚落,何父和何母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她接着道:“我很害怕、也很痛苦的是,就连我最亲最爱的人,也不愿意站在我这边。”   “我就是这样的人了,就像我生来就长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样,就像我生来就是这副牛性子一样,我生来就喜欢女生,我改不了的,如果所有人都会因为我喜欢女生而觉得我是个糟糕的人,甚至觉得我是个变态也没有关系,可我不喜欢你们也觉得我是个变态。”   何梦琪忽然落了泪,她伸出手用力地一擦,看起来有些狼狈:“我也知道,有很多人觉得我们这样的人是变态、是有病,甚至该死,不该存在,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也应该……”   她话还没说完,何母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女儿,她的心不断地抽痛着,想起自己刚刚同单静秋说的那些话,她便恨透了自己,她怎么能这样地看待自己的女儿呢?   何母抚着孩子说了起来:“你不是什么变态有病,如果你是,那也是妈妈遗传给你的,是妈妈有病、是妈妈变态,谁敢说你,就先说妈妈。”何母哭着哭着便哭出了声,“你是个好孩子,妈妈错了,妈妈不许你胡说,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何父看着眼前妻女哭做一团的身影,感觉自己的手又有些痒了,恨不得此时再拿一根烟起来,只是一想到女儿沙哑的声音,他便下意识地顿住了手,将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抽出了手。   “妈,我不怪你,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啊妈。”何梦琪反复拍着妈妈的背,从小到大妈妈还没有在她面前哭得这样厉害过,这让何梦琪满心懊恼,可她一边说着,妈妈却不知为何越哭越厉害,她眼神有些慌乱,连忙求助的看向父亲,只希望爸爸能来帮着安抚一下妈妈。   接收到女儿目光的何父脸色有些严峻,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女儿的身边,只是将手覆在了女儿的头上,不由自主地便跟着鼻酸,他抽了抽鼻子,撇开了眼神,只是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开了口:“你妈说的没错,你没错,你是个好孩子。”   何梦琪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向父亲,怀中的妈妈越哭越厉害,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而努力撇开脸地爸爸,露出地侧脸上已经是红了眼眶,要何梦琪终于也是嚎啕大哭了起:“我……我错了,真的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哭了,你不是从小不爱哭吗?”何父似是无奈地微微靠近,将妻女搂在了怀里,“从小怎么打你你都不认输,也不知道哭,这次不打你了,你还主动哭了,真是拿你没办法。”他一边嘴硬,一边紧紧地抱住妻女,偷偷地把眼泪往里头憋。   “道什么歉,你和谁都不许道歉!”何父有些凶了起来,“你拿起你从小地脾气来,你没错就是没错,你要道歉什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从今天开始,就这个事情,我不许你再说什么对不起、做错了!你不就是喜欢个女生吗,有什么狗屁错,错的是不接受的我和你妈,以后要是有谁说什么,叫他们来找我,你爹妈都同意,要他们说七说八!”他说得口气很差,可仰着头努力睁大地眼眶却已经将他的心情泄漏无疑。   何梦琪抱着父母哭得酣畅淋漓,她只是很感谢,也很抱歉,心中明明思绪已经复杂万千,可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知道恨不得一次把从小到大憋着的眼泪哭个干净。   ……   “爸,妈。”甄珊珊刚睡醒,看到的便是拉了两个椅子坐在床边的爸妈,要她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可晃了晃脑袋发现眼前的人还在的她,这才知道一切不是梦,“你们怎么在这?”   单静秋凑了过去揉了揉珊珊的脑袋笑着便说:“睡够了吗?”   甄珊珊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她能看到木板漏出的一点窗户外头是黑色地夜空,看来天色已经晚了:“我睡够啦!”   甄正奇站了起来,看向了女儿有些别扭地说:“睡够了就好,要不要梳梳头发,整理一下衣服?”   这话说得甄珊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愣愣地便说:“不用,反正都是在家里头,不用收拾了吧……先吃饭吧,你们是不是等我睡醒还没吃呢?”   可她话音刚落,却愕然地听着妈妈笑吟吟地走到外头喊了两声:“珊珊睡醒了,可以进来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动了起来,是谁来了?她努力说服自己冷静点,可头脑却越来越乱,开始拼命地想到了某一个人。   “珊珊,是我。”就在珊珊发着呆地时候,何梦琪终于从客厅里走了进来,她头一次如此腼腆地笑着,不好意思地走进了屋,然后看着珊珊簌簌落下的泪水时慌了神,扑了过去,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事的,我来了,我来了。”   满脸别扭的甄正奇已经走了出去,和何父坐在一起不知面面相觑,良久,终于是尴尬地笑了出来。   何母站在了单静秋身边,从门框那探出了点脸偷偷地看着里面紧紧抱住地两个孩子,又是别扭又是开心,好半天捅了捅单静秋:“其实,这也挺好,这不和我们都一样吗?”   单静秋笑着点了点头:“是挺好。”   一切都挺好。 第152章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相爱(六)   这一餐, 对于两家人来说都是一份异常特殊的体验。   事实上,无论是对于甄家人还是何家人, 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并不少,从前的两家人时不时地也会出来聚聚, 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甄珊珊此时是挨着何梦琪坐的,明明眼前的桌上是一桌地丰盛佳肴,可她却总也不好意思抬起筷子, 小心翼翼地用眼神打量着桌上的几人, 不自在的很。   何梦琪屡屡想要开口,却又把话憋在心里头, 她向来是个畅快人, 有话边说,可再心直口快在这种场合都知道得管住嘴,她连忙将求助的眼神丢到自家妈妈那,可看到的却是妈妈不断回避自己的眼神。   单静秋感知到了此时分外尴尬的场景,她率先站了起来, 轮流为几个人斟满了特地从楼下买上来的果汁, 珊珊和梦琪都想要抢过这份“工作”, 可单静秋没让, 她的手又快又稳,才没一小会, 众人眼前的玻璃杯里头已经是满满的一杯橙汁。   “来,我们先干一杯。”单静秋拿起水杯便要敬酒,正在上演大眼对小眼的几人也纷纷跟上, 想要先干点什么事缓和此刻地尴尬气氛,可大家刚碰了杯喝下果汁,单静秋的下一句话便又来了,“今天咱们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也祝以后两孩子能快快乐乐、顺顺利利的……对吧,亲家公、亲家母。”她犹豫了片刻,才定了这个称呼。   她的话音刚落,何父和甄正奇两人似乎是同步一般地呛了口水,疯狂地咳嗽了起来,坐在侧面的梦琪和珊珊立刻埋下了头,耳朵都染上了害羞的红色。   “静秋,这……这没有那么快吧?不急,我们不急。”何母虽然没有呛到,可也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慌乱地摆摆手,不知说什么好。   “是啊是啊,不急,我们都不急。”何父总算勉强咳嗽完了,也跟着妻子表示立场,暗示着对面的甄正奇说说话。   甄正奇轻轻地咳了咳便也开口:“静秋,这俩孩子的事情,就要她们自己做主吧,我们大人不要瞎掺和,哪那么急呢!”他心里头又是难堪又是矛盾,他总觉得一切像是按了快进键的碟片,才一眨眼地功夫就被飞速播放了,怎么他们两家才点头认可,这就开始说什么亲家公亲家母了。   “爸,妈,甄叔叔,单阿姨。”何梦琪忽然站了起来,环顾餐桌上的众人,拿起水杯,“我知道我和珊珊的事情让大家都烦恼了很久,我们选择了一条在所有人看来不那么受到认可的道路,有些一意孤行,没有更多的去考虑你们的立场,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依旧选择支持我们,真的谢谢你们。”旁边的甄珊珊在何梦琪说到一半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咬着唇举起了水杯,两人的水杯在空中凑得紧紧,举得很是坚定。   何父看着两孩子高举的酒杯,忽然有些恍惚,不可否认的是,他是有些被“赶鸭子上架”的,哪怕到了此刻,他对于真的要让孩子走这条路依旧抱着纠结的态度,反复犹豫,可此时看着两人,他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   那时他是个刚从部队回来的穷小子,而妻子是家里有铁饭碗的工人,那时他和妻子可以说是跨越重重阻碍才走到了一起,岳父岳母好几回恨不得拿东西砸死他这个勾搭家里宝贝女儿的混小子,可却拗不过女儿,只得遂了两人,那时在岳父岳母勉强同意时,上门的他,便是站在妻子的身边,谢谢岳父岳母肯将妻子交给他,肯给他一个机会。   而那时地场景,似乎和此时的女儿重叠在一起,他是不是就像个棒打鸳鸯的无情父亲,给了女儿当头棒喝呢?   看见父亲坐在那一定不动,眼神复杂,何梦琪仍不肯坐,她的手伸得笔直,对着众人:“爸,妈,也许你们到现在依旧担心走这条路的我不会幸福,可我会像你们证明,我会过得很好,不会让你们为我难过,真的。”   看向身边的女友,哪怕几日来甄珊珊的身体有些虚,手臂微微有些颤抖,她也没有放下,只希望能和女友一起面对眼前的这一幕,她努力扬起嘴角,笑着便说:“我和梦琪的心是一样的,我们和普通地男女友没有区别,爸妈,何叔叔、何阿姨,我们会一直陪着彼此,同富贵、共患难,不离不弃的。”   单静秋能看到身边不管是甄正奇还是何父、何母都有些动摇的眼神,只是他们迟迟地没有选择起身,她拿着水杯再度站了起来,轻轻地和孩子们凑在了一起,水杯碰撞时发出了清脆地声音,她的眼神坚定又柔和:“梦琪,珊珊,我在这祝福你们以后能一起同舟共济,也许这条路不好走,可你们只要在彼此身边,便会有莫大的力量,作为长辈的我,能给你们的人生指导很多,可真正要经历这段人生的人是你们自己。既然你们认定了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就这么走下去,不要辜负自己的心,也不要辜负自己身边的人,我希望你们永远幸福。”   她的这段话终于说完,旁边又多了三只手,六个水杯紧紧地凑在了一起,和餐桌正上方的灯光互相辉映,反射出异常绚烂光辉的光芒。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也许在未来,会有很多人因为你们在一起产生许多的误解、偏见,可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因为这些影响自己,我曾经也这么想过你们,可我渐渐地明白了,你们只是和我们一样,普普通通的喜欢上一个人,想要珍惜着对方好好地同对方过完这一生罢了,这没有错,也不应当是一件让你们羞愧地事情,我希望你们能抬头挺胸地面对一切流言蜚语,也能认认真真地珍惜身边的人。”甄正奇看向两个孩子,皱着眉头,一字一句都是在认真推敲后说出的。   何母看了看身边的丈夫,她知道,就连最“顽固”的丈夫也已经对孩子们投了降,她补充道:“我没读什么书,也没什么文化,这你们是知道的,我不像是两个老师一样说的话都是大道理,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眼前的我们是最爱你们的人,哪怕是我们都很困惑、很痛苦,更何况其他的人,所以身边的人奇怪的眼光、甚至一些不好听的话语是永远也不会没有地,这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说得语重心长:“可你们千万不要去责怪别人,更不要因为别人责怪自己,无论是他们、还是你们都没有错,就像甄老师说的一样,你们要永远抬头挺胸。”   三人这轮流说完后,甄珊珊和何梦琪已经是再度红了眼,分明相聚时两人才刚刚觉得把眼泪都哭了个干净,可现在却又能重新盈满眼眶,她们感动地看向两家父母,还没开口何父忽然说了话。   何父扭过了头,目光紧紧地看着两个孩子,口气有些凶巴巴地:“我们都不嫌弃你们!就算别人说七说八都不许管,你们只要好好地过日子,我们做父母的看了心里头就好过,用不着你们替我们想七想八,知道了没有!”   他的口气很不客气,可听在两孩子心里头却是一片温暖,那些依旧还存在着的彷徨挣扎,在父母们的关怀下终于渐渐消融,甄珊珊和何梦琪将杯子再度往前轻轻一凑,六只好看地玻璃水杯碰撞在一起,发出美妙地碰撞之声,她们俩率先将杯子拿回,一饮而尽。   “知道了,我们知道了。”何梦琪冲着双方父母说得坚定。   何父一口把水喝了个干净,喝出了个酒样:“知道就好!还有,梦琪我告诉你,既然你们俩要在一起,就不要仗着两个人都是同性,给我胡搞!我看了很多新闻,你们可别有样学样,不管怎么样,你要是欺负了珊珊我可要骂你了!”   他这话刚说完何梦琪原本感动的情绪一扫而空,冷漠地看着往自己头上“泼脏水”的父亲,天知道她从高中开始,连什么小鲜肉、小美女一个都没看过,一心明月只向珊珊,怎么在自己亲爹的嘴巴里就成了什么可能会仗着和女友同性就不守规矩,到外头胡搞的人,可何梦琪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妈妈竟然加起了码。   何母的眉头不知何时也紧紧地锁住了,她认真地看向女儿:“妈知道,现在国内的法律还没有相关规定,你们也还不能领证结婚,除非以后移民,可虽然没有法律管着你,爸妈还看着你呢!我们家向来规规矩矩,你爹虽然发财,可从来没有沾花惹草的习惯!你可要像你爹学习,好好地照顾珊珊,珍惜珊珊,这样才对得起爸妈对你的信任!”她说得异常认真,脸上神情不容作假。   “爸!妈!”何梦琪万分无奈地喊了声爸妈的名字,恨不得当场把这两人打晕带走,“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和珊珊在一起和普通男女在一起一样的,哪怕没有法律的约束,我们也会珍惜彼此,照顾彼此的,怎么会搞出什么七七八八的事情呢!”   “可普通男女也会搞七七八八的事情啊……”何母下意识地便回口,然后在女儿哀怨的眼神中收住了话,挥了挥手,“成吧,你说不会就不会,我也不说什么了!”   甄珊珊咳了咳,差点没笑出声,她的余光能看到自家女友分外抓狂地小表情,可心中却觉得分外的甜蜜,她曾经畅想过无数次和女友的未来,可最好的一次“幻想”也不过是两人恩恩爱爱地过完这一生瞒着父母,她从来想也不敢想,她们居然还有获得父母认可、支持的机会。   甄正奇伸出手拍了拍珊珊,有些别扭地说了起来:“这你何叔叔、何阿姨说得没错,虽然你们俩这个在一起没有个法律保证,可爸妈我们可看在眼里啊!以后要好好地过,可不许搞出什么事情!”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个,虽然说有法律保证地夫妻之间也不乏什么出轨、离异、转移财产,可终究有一张证保证着,可自家女儿和梦琪之间只不过有的是这颗心,都说人心易变,他也担心得不行。   “好,爸,我保证,你相信我。”甄珊珊看着父亲便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们对这份感情和任何人的都一样,一样认真、一样真挚。”   “好了好了,快吃饭快吃饭,再不吃啊饭菜就冷了。”单静秋忙招呼众人吃饭,笑着便说:“要唠叨啊,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咱们可以慢慢说,哪有什么事情比吃饭重要呀,咱们先吃吧!”在她的招呼下,众人也纷纷地坐了下来,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了天,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甄珊珊一边吃着饭一边傻乐,前几日占据了全部心神的抑郁情绪终于一扫而光,此时眼前的每一幕、每一刻都要她的心像是抹了糖一样的甜,就连此时喝下的一口汤都像是下了什么迷魂药一样要她甜得晕陶陶的。   “珊珊,你吃这个。”何梦琪从前头夹了块珊珊最喜欢地鳗鱼段到珊珊碗里,压低了嗓音便轻声地说,从刚到现在,珊珊就知道吃她碗里的那些白饭和打到面前地那碗汤,多的菜一筷子不夹,活像是胃口不好一样,倒要何梦琪担心得不行。   “好。”甄珊珊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发觉父母和叔叔阿姨的眼神都不在这,便也从前头夹了一块猪蹄到何梦琪的碗里头,笑着便看身边的人,“你也吃。”这几天来,梦琪也瘦了许多,倒要她担心得不行。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笑得傻乎乎的,埋着头吃起饭来一口接一口,活像是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似的,只是看她们俩人的吃相便觉得分外开胃。   她们俩自以为自己的行为没被人看到,可其实全都被对面的父母们看得清清楚楚,甄正奇颇为苦涩地自己夹了块猪蹄,自家白菜被猪拱走的感觉分外清晰,好叫他有些别扭,可看着女儿挂在脸上没停过地笑容,啃猪蹄啃到一半的他便也跟着笑了,他以为他会很别扭,甚至很后悔,可看见珊珊脸上地笑容后,他却觉得他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坐在他对面的何父和何母已经默默地给对方夹了菜,如果他们看过最近的时兴用语没准就会说自己被喂了满口地狗粮,虽然此时的场景和他们以前想过的,同未来女婿见家长的场景有些不同,但是倒也不赖,起码自家女儿脸上的笑容不容错认,毫无虚假。   由于这股温暖地气息,餐桌上的六人竟是不由自主地吃撑了肚子,好不容易吃完了饭的几人连小肚子都微微出来,梦琪和珊珊跑到了小小的阳台上看着夜空说起了悄悄话,而何父同甄正奇正坐在沙发上虎视眈眈地偷窥着两个孩子,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与此同时,何母正和单静秋一起呆在小小的厨房之中,两人一边洗着碗筷一边收拾着东西,事实上孩子们和何父、甄正奇倒是想帮忙,可两人没同意,只是把他们尽数推出,便在厨房里说起了悄悄话。   何母正在擦着油烟机,她的身边单静秋正在动作麻利地洗着碗,她忽然开了口:“静秋。”   单静秋先停住了手看向了身边的多年好友,好奇地问道:“怎么啦。”   “她们会幸福的对吧?”何母先问了话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也是我多想了,两个孩子这么好,对彼此也这么珍惜,哪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是肯定会幸福的对吧?”她啰里啰嗦地说着话,有些不自在。   “会的。”单静秋很坚定地回话,重新开了水继续冲刷着已经洗得差不多的碗筷,“她们会过得好的,孩子们不都说了吗?要我们相信她们,她们一定会过得好的。”   “是啊。”何母伸出手擦着油烟机,擦着擦着便笑了,“会过得好的,一定会过得好的。”   屋子灯火通明,就像此时六人亮堂堂的心一般,他们同样坚信着,或者试着开始坚信,幸福的未来。   ……   网络上的话题瞬息万变,热点总是难以捕捉,近年来的国内,纪录片有些式微,哪怕是大投入大制作地精美电视剧都有失败地可能性,更何况话题不一定引人注意的纪录片了。   可却有这样的一部片子横空出世,它的名字叫做《一间肿瘤病院》,这部纪录片是由知名的纪录片导演拍摄的,选景位于国内最出名地s城肿瘤病院,总共12集地纪录片一经上线便凭借取材的独特、制作的真挚、话题的讨论度引发了轩然大波。   毕竟在近年来,肿瘤已经不再是稀有疾病,是极有可能出现在你我身边的普通病症,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老病死、一直是最为恐惧、痛苦的话题,聚焦于肿瘤病院的纪录片,便尤其引发众人的关注。   而今天晚上上映的第六集 ,一经上映便在各大社交软件引起了“骚动”,率先展开讨论地便是知名社交论坛。   主题:大家看了今天更新的《一间肿瘤病院》第六集 《她她》了吗?   内容:今天晚上,楼主我一如既往地打开了电视,想要看最新更新的《一间肿瘤病院》,最近压力很大,每次看完好好地哭一场便觉得酣畅淋漓,所以它早就成为了楼主必不可少地精神食粮,可在这集的题目刚出现时楼主便觉得不太对劲了起来,什么《她她》,总觉得怪怪地,可越看,楼主好像觉得……我没有误解。   首先女主人公一号花名叫小真,二号化名叫小柒,按照纪录片里的说法,她们是从高中开始就关系很好的闺蜜……两人就读同一个高中、同一个大学,毕业以后,还在一起租房,一起过日子,看到这我已经emm……   纪录片拍摄的时间段比较长,前头是小柒讲述刚发现小真不对劲地时候,她们是体检发现的,因为小真的妈妈是老师,每年要体检,便要求小真、小柒要过去体检,做的还是最贵地全套体检,对了这里歪楼一下,肿瘤的重要预料方法不是什么注意睡眠、注意饮食、注意压力,而是定期体检,尽早发现处理,歪楼结束,我继续讲,然后便发现了小真竟然胃部出现了一块阴影,在检查结束后才发觉是早期的肿瘤。   讲完背景故事,便是在很多人看来有些无聊的治疗过程了,纪录片导演拍摄了小真在进入手术室前地样子,她躺在病床上等待着麻醉,手紧紧地抓着“好友”小柒,然后笑着和好友说,叫她去给她买点花,等她做完手术出来想要看到新鲜的盛开的玫瑰花,小柒当然是同意了,一等小真进了手术室便去买了,不过导演他们在无菌指导下是有跟入手术室拍摄的,一直安慰着家人说自己一点不怕,很快出来的小真刚进手术室就哭了,抽抽噎噎地看起来很可怜,还好麻醉师很快到位了,便进入了手术。   每次手术过程,楼主都觉得看得很压抑,虽然感情上知道手术是治疗地必要过程,可是看着上头的人无知无觉地等着审判时便异常的害怕,手术室外头的小真父母和小柒父母正在互相鼓励(对了,前头没有说到,从头到尾,小柒的父母也跟在身边,当然导演说她们是,珍贵的友谊就是吧……),手术过程中有些不顺利,似乎小真肿瘤的位置比较微妙,我看着医生皱着地眉头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尤其是导演特别坏心,切换到小柒买了花在病房里布置好,坐在小真地病床上祈祷地样子时,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紧张了起来。   不过还好,手术顺利完成了!当小真被推出来,两方父母一起欢呼的时候,楼主也在家里跟着欢呼了呢!有种亲眼见证着生命奇迹的幸福感充斥着楼主地心,特别的幸福。   小柒一直在病房里不敢上去,透过纪录片镜头我都能看见她头上不断地掉冷汗,焦虑得一会站着一会蹲下,精神绷紧的样子了,那时候楼主在心里想,如果小真真出了事情,恐怕小柒都能晕过去了,当小真的父母给小柒打电话的时候,感觉病房里地小柒都要飞起来了23333,她一蹦三尺高,真的就差没顶到天花板了。   小真被推到病房后身边放着镇痛泵,迷迷糊糊睁眼了几次,但都没说话,这个部分就没不多说了,看过纪录片的大家都懂的,做了手术基本都是这个状态。然后,重点来了!当小真好不容易从麻醉状态醒了后,睁开眼环顾四周,笑着说了第一句话居然是:“花真好看啊!”那时候楼主居然不由自主地啊啊啊啊叫了起来,感觉心里头特别开心,立刻上网上给自己定了一束花,旁边的小柒紧紧地牵着小真的手,然后哭了,把脑袋抵在小真的手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还在开心的楼主,立刻也跟着哭了。   自己重视的人,能顺利地从手术室里出来,心里该有多幸福啊?   楼主老觉得看纪录片的过程就像是被科普的过程,我看了前一集刚以为早期癌症切除后不用化疗,这一期就颠覆了我的想法,原来有的手术术后还要继续化疗啊……是的,就像楼主说的一样,可能是什么手术效果或者是症状不同吧,小真手术结束后虽然切得挺干净,但是还需要化疗,然后随访,如果不是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的话,我估计那时候就替小真难过死了。   小真和小柒地家人一直在轮流陪伴着小真,可是真的肉眼可见的小真瘦了无敌多,毕竟先后经历手术还有化疗,就连陪在身边的家人们也跟着瘦了,每次看到化疗楼主都非常害怕,大家记得第一集 《漫长的死亡》吗?那时候有个叔叔经历了长达三年的化疗,几乎被折磨到崩溃还是死了,看完那集的楼主非常之丧,所以一听到化疗都两股战战。   可小真特别的坚强,向来是主心骨的小柒突然变得很脆弱,和医生的沟通也开始彷徨,小真的妈妈倒是很坚定,选了就不后悔的那种,安慰了小柒和小真好几次,接下来便开始了化疗。   小真是医生口中化疗反应“很强烈”的那种病人,化疗一开始,小真几乎每顿饭都吃得好艰难,动不动就吐,然后开始疯狂地掉头发,那时候小真梳头梳掉了一把头发的时候,楼主我都哭了,难以想象小真的心情,结果小真居然要求妈妈陪着她一起偷偷地去了理发店,把头发全部剃光了,不知道为什么,楼主觉得光头的小真特别好看!谁都别反抗,小真在我心里最美。   结果看见光头地小真时,小柒居然没有半点惊讶,她只是说小真是“最美的光头”,然后趁小真休息的时候自己去找人把她的头发全部剃掉,做了顶真人头发的假发,当她顶着光头回到小柒面前,傻笑着的时候,蠢楼主真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两个光头互相看着彼此傻笑特别蠢对吧?可那个画面,我想看到的人绝对没有想笑的,小柒就像是对自己的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头发给小真带上,然后紧紧地抓着小真的手,站在后头地小真爸妈和小柒爸妈看着这场景都跟着哭了,哭着哭着却又笑了,他们没有人责怪小柒,甚至觉得有些骄傲。   整整近一年地化疗过程都展现在短短的一集之中,当小真复查确定没有问题的时候,是的,楼主我再度跟着尖叫了,当小柒牵着小真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医院,唱出片尾曲的时候,我的心里忽然有了许多的感慨。   不瞒大家说,我以前对同性恋是抱有一些异样的眼光的,甚至在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了导演的不良用心,后面地一幕幕也从各种角度证实了我的想法,的确导演所拍摄的《她她》根本不是一对好闺蜜的故事,而是一对les的故事,可看着看着,我发觉我竟然毫无厌恶的感觉,甚至心里面全都是满满的祝福和对两人未来的期盼。   事实上,网络世界中关于同性恋是有很多奇奇怪怪地传言和表现的,可在《她她》中,我头一次发觉,原来她们和我们都一样,和我们一样在深爱的人得了病后,会崩溃,会痛哭,然后在对方面前强装,甚至骗人。和我们一样,明明知道前途未测,却依旧紧紧抓住身边人的手,告诉她自己还在。   她们和我们一样,深爱着自己爱的人,风雨无阻地陪伴着对方,哪怕面对重病的考验,也依旧如此,而曾经看不平这一切的我,忽然有些明悟,她们和我们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她们爱着自己爱的人,珍惜对方,陪伴对方,对我们有影响吗?没有,可我们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说些什么呢?   借用《她她》中的话:“在这一天,肿瘤医院接诊了一位平凡的女病人,她的身边陪伴着的不只是她的家人,还有她珍贵的好友及好友的家人……在接下来的一年多内,平凡的他们开始共同迎对一场不平凡的挑战。”   楼主写到这不由自主地又哭了,我想对大家说,我们是否给过平凡的他们平凡的眼神呢?这个“他们”中包含的是无数的她、他,事实上他们不需要我们对他们高看一眼,也不需要我们上赶着为他们鼓励祝福,他们需要的是,我们同样把他们当做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平凡的人。   看,这儿有对平凡的女孩,她们相爱了,仅此而已。   3l:看完纪录片我就跑到论坛,想看看的大佬们的影评,结果万万没想到,已经在纪录片中哭够的我,竟然在看你的帖子时又哭了一场,事实上,我想导演也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把这对《她她》放了出来,不仅是楼主,对我的启发也很多,我默默地回去把很多以前地言论删除了,我忽然明白,自己一直走入了误区,他们需要的不是拔高,不是众人恨不得把他们捧成真爱,在纪录片里,当小真痛苦得无理取闹甚至砸东西的时候,小柒也会发火、也会难过,甚至还生气得甩门出去跑到了楼下,可走到医院楼下的她,狼狈地坐在椅子上,发了很长的呆又回去了,进门地她笑着说,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吧的时候我真的哭了,因为她们和我们一模一样,就像这世界的所有平凡人一样,有挣扎、有深爱、有努力、有丧气……正是什么都有,才是平凡的我们,平凡的她们。   5l:一腔沸腾的心,不知道要怎么描绘才能描绘出来,事实上我是所谓的同性恋真爱论,在网上已经和别人讨论了很多次,在看纪录片的过程中,当我看见小柒挣扎的时候,我特别生气,我甚至觉得导演在黑同性恋,担心今天过去有许多人会说瞎话,可播着播着我才明白,这就是我们,从来他们不是另一种人,他们一直都是“我们”,真诚的爱自己爱的人,认真的对待着自己的人生,当然偶尔里头也许也会有一些要人看了不入眼的行为,可这些都没关系……   11l:“我们”,忽然什么词都想不到了,只想得到这个词,是我们。   235l: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真挚地经营着人生,寻找着一个深爱的人度过一生,而这个被深爱的人,究竟是男是女,有这么重要吗?我觉得并不重要。   300l:我忽然觉得很幸运,幸运的是在今夜我看了这集《她她》,遇到了善良的、不抨击她们的大家,也重新认识了自己、认识了这个世界。同样的我也觉得小真和小柒很幸运,她们遇到了彼此,遇到了支持她们的父母,也度过了种种困难,如果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她们,我并不会走上去对她们说一句你们要幸福,因为她们本就会幸福,不需要旁人的特地关注,她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   ……   “看吧,亲爱的小真。”何梦琪将从网上打印好的帖子一张张整齐的整理好,放在了正在吃水果的女友面前,随手摸了摸女友现在有些毛茸茸地头发,忍不住便也一笑,最近两人都开始长起了头发,让两家父母谢天谢地的说,终于不是两个小灯泡照耀全家了。   “什么?”刚吃下一个苹果的甄珊珊故作凶狠地瞪了眼老虎头上拔毛的女友,假装用力地拍了拍女友的手,然后接过了纸张,却在看到一条条的评论时渐渐地红了眼。   “你害我又哭了!”甄珊珊有些鼻酸地看着女友,眼睛旁边已经是一串接着一串的泪水落下,何梦琪忙不迭地抽着纸张轻柔地帮忙擦着眼泪,她可不敢惹珊珊难过,毕竟痛哭一场要耗费很多体力,珊珊化疗刚结束不久,体力到现在还没完全养回来,平日里就连手机电脑都不敢给她玩,生怕她入了神,更何况是要她哭呢?   “不哭不哭,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今天我真的很高兴。”何梦琪先哄了哄珊珊,等到她收住泪水时便笑着说,“我们真的挺幸运的。”   一年多前,导演广撒网的时候找到了她们,她们有些犹豫地告诉了导演她们的特殊身份,导演没多说什么,只当是取材一样先拍了一段,可在拍摄过程中,对方似乎越来越入神,特别认真地告诉她们,他想要把这些素材呈现在电视之上,担忧会打扰到她们的生活,她俩思索了片刻,也和父母谈了谈,大家都没有拒绝的意思后便答应了导演。   可她们都没有想到,这部她们以为是个“纪念”的片子,却在之后引发了如此之大的波澜,甚至让她们受到了数也数不清的祝福。   “是啊,我们很幸运。”甄珊珊将脑袋靠在女友的手上,此时她们一家都住在何家地别墅里头,只为了能好好地照顾珊珊,当年她被检查出癌症的时候,是有些愧疚于梦琪的,总觉得自己成了个负累,可哪想梦琪还没有说什么,何叔叔他们就气得厉害,还以为梦琪是嫌弃她生病呢!差点没冲动得揍梦琪一顿,还好后来一切都解释清楚,甚至时不时地何叔叔他们还得逮着梦琪去做思想教育,告诉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何梦琪偷偷地亲了女友一下,然后狡黠地笑了笑,对她眨了眨眼睛:“有那么多人都祝福我们,你要快快健康起来,到时候我可要带你去到处秀恩爱、撒狗粮呢!”她亲昵地蹭了蹭甄珊珊。   “好,拉钩,我会快点好起来的。”甄珊珊便也跟着笑了,伸出手和女友钩在了一起,她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事情了,她拥有的是全世界。   窗外阳光正好,两人紧紧地倚在一起,分外甜蜜,可此时,推门进来地何母破坏了平和。   何母此时正打算进来收盘子,看见自家女儿在里头地她见怪不怪,可这时她却异常敏锐地注意到了珊珊有些红的眼眶,在看看被随意的放在床上的帖子截图,她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个健步就是到了床头,故作恶狠狠地掐住了自家女儿的耳朵:“你怎么又来招惹珊珊,你就非要她哭才开心啊!等等珊珊晚上又不舒服,看我不叫你爸爸给你好看。”   “疼疼疼,妈,我知道错了!”何梦琪跟着妈妈的手移动着脑袋,虽然妈妈分明没用力,可她还是很配合,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甄珊珊伸出手慌忙阻挡着何阿姨的暴政,可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   屋内的,是一室温暖。 第153章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相爱(七)(完)   x城是个安静的南方小县城, 山好水好风景好,当然, 唯一的缺陷便是有些落后于繁华都市,可这些年来已经渐渐地成为了养老圣地, 吸引来了无数年迈老人在此置产聚居养老,当地政府便以此为主要卖点,开拓相关产业, 将x城建设为第一个国内的养老基地。   七月的下午, 有些闷热,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 让人烦躁, 可路上的行人却徐徐来往,不紧不慢,x城的街道和外地不同,在别的地方,道路上几乎都是往来的车辆或是神色匆匆的青壮年, 可x城却大多是老人, 甚至时常能看见有人拄着拐杖或是推着轮椅, 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 路人从来没有因此发火的,有的还会窜过去帮忙推一小段路。   小红紧紧地牵着妈妈的手, 好奇地左顾右盼着,她蹦蹦哒哒的跳动模样和旁边的老人形成了截然的对比,这是她头一回来x城, 她的姥姥听说x城有这么个养老胜地,便将自己住地小房子倒腾出去来这租了政府办的养老公租房过活,所以今年暑假,小红便跟着妈妈来了x城陪姥姥过暑假。   “妈妈,这和我们那可真不一样呀!”小红有些兴奋地叽叽喳喳着,希望能得到妈妈的回应,她是妈妈生下的二胎宝宝,从小被姐姐和妈妈宠着长大,个性很是活泼,“姥姥住在这里开不开心呀!”   小红妈妈轻轻地抚了抚旁边孩子的小脑袋,被她的激动闹腾得有些无奈:“开心,姥姥前段时间不是还和你视频了吗?她在这里过得可开心了。”   妈妈这一提醒终于让小红想起了自己抛在脑后的视频事件,颇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看见妈妈不甚在意的样子,她便又激动地蹦跶了起来,可这么走着走着,她忽然松开了妈妈的手,像个小炮弹一样地冲了过去。   “小红,你要跑哪里去!”小红妈妈刚有些担心地要喊,这声音却在看到小红的去处时嘎然而止,要她勾起唇角笑了笑,只见她的眼前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纪。   其中一个穿着宽松舒适、但又很端正的衣裳坐在了轮椅的前头,虽然有些年纪,可无论是头发还是衣服的边边角角都打理得很是利落,而站在后头推着轮椅地老人,则穿得挺秀雅,一身简单大方地衣裳很是衬着她,笑起来眉眼间的细纹都显得温柔。   “奶奶,我来帮你推!”小红努力挺直身体,蹦蹦哒哒地就跑到了轮椅后头,轮椅的正前方有个小小的障碍带,是为了缓冲设置的,可如果要从上面过去还是得使上一点儿劲,她刚刚看到两个老奶奶就有些担心,想了想还是得来帮忙,别的不说,她的力气可大了呢!   “谢谢你,你不来奶奶可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呢?”推着轮椅的老人往旁边轻轻地侧了侧,让出了一个把手的位置,好要小红能搭上去,而坐在轮椅前头的老人也笑着回头,看起来有些严肃的眉眼瞬间放松了起来,“谢谢你了呀,小朋友。”   两人的温柔瞬间给了小红无限的力量,她板住了小脸,认认真真地扶住轮椅后头的扶手一点一点地往前送,等到轮椅过了这两条障碍带,她的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水,松了口气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胸,颇为认真的对两个老人说道:“奶奶,你们要注意安全哦!要遵守交通规则哦!”   “好好好,谢谢你提醒我们啦!”推着轮椅的老人笑了笑,从兜里像是变魔法一样变出了一颗糖,塞到了小红的手上,看着孩子笑得温柔,而轮椅上的老人也跟着掏出手绢,招呼着小红过去,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了额头的汗水,而后三人颇为郑重其事的挥了挥手做告别状,异常认真。   “妈妈妈妈,我回来了!”小红来的时候像阵小旋风,去的时候依旧像阵小旋风,一下又冲回了妈妈身边,而后便是臭不要脸的邀起了功,非得要妈妈好好夸奖一般才肯满意。   “我们小红最棒啦!”小红妈妈倒是顺势夸了夸孩子,而后将孩子一下抱到了身上,“对了,小红,刚刚你有没有觉得两个老奶奶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和这孩子讲讲道理。   小红被妈妈这么一问,忽然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向妈妈:“妈妈,什么不一样啊?”然后忽然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我知道了,她们头发是白的,我不是!”   “不是哦。”小红妈妈被女儿的童言童语一下就给逗笑了,笑着看向孩子分说了起来,“你看,你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你的好朋友小花也一样,可刚刚的两个老奶奶都是女的哦,她们也在一起过日子呢……”她正打算同女儿讲一番不能歧视、要尊重他人性取向的大道理,却被女儿忽然打乱。   “妈妈,你说错了!”小红很是严肃,“老师说你这样说是不对的!”   “什么不对?”小红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老师说了,我们每个人出生,就有的人会喜欢男生,有的人会喜欢女生,甚至有的人会不喜欢任何人只喜欢自己,我们都是一样的,不管别人喜欢的是男生女生,我们都是一样的呀!刚刚的老奶奶们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一样的!妈妈你怎么能说她们不一样呢!你这样是不对的!”小红说得有些生气了起来,颇有些义愤填膺,她们是有专门地性别教育课本的,从幼儿园开始,老师便教了她们这个道理,怎么妈妈却这样说呢!老师说了这是不对的!   小红妈妈看着孩子,忽然就笑了,她亲昵地给了小红一个吻,笑着说:“对,是小红错了,妈妈和你道歉,谢谢今天你给妈妈上了一课。”她靠着孩子露出的笑容越来越大,而小红在妈妈认错之后也同样地露出了一个写满了原谅的满意笑容,两母女凑在一起,氛围异常和谐。   小红妈妈有些感慨地看了看四周,有些老人是一个人慢腾腾地走着,有的是一男一女走在一起,也有的是两个男人搭着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也有像刚刚两个老奶奶一样互相扶持的,各有不同,可路过的路人们却丝毫没有送上异样的阳光,她一不小心忘了,时代已经不一样了。   在她小时候,虽然社会上已经开展了好几次的平权运动,可由于同性婚姻尚未合法的原因,所以还是有许多人明着暗着抱有偏见,可小红的姥姥姥爷很开明,虽然他们是异性恋,可也有同性相恋的好友,在小红妈妈还小的时候便开始了平权教育,打小,小红的妈妈便开始意识到,歧视、拔高都是不对的,要平等对待,不过幸运的是,有她这样认知的人,在那时已经不是异类,她们开始有了很多“同伴”,甚至开始帮忙摇旗呐喊,当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时,她同样这样教导着那个孩子。   但是她忘了,忘了就在十年前,国家终于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律,在幼儿、小学教育中,也正式地引入了性别教育,从那时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牵着女儿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只见树荫的尽头是无垠的阳光,可却丝毫不觉得刺眼,只让人温暖,她想,当每一个小红都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也许,就再也没有她们和他们,只有我们了吧。   她坚信未来可期,也觉得自己异常的幸运,能够看到这一幕,见证这个平等的时代。   ……   刚刚才和小红挥别的那对老人正在继续往前头走,可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却忽然往后头伸出了手,故作生气地便说:“拿来吧。”   正在推轮椅的老人则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左顾右盼,理也不理,前头的那人终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甄珊珊,你今年八十了,不是十八,都多大的人了,不许给我胡闹,你上次测血糖有点高了你还敢给我藏糖!”她皱紧了眉头,若是熟悉的人恍如一下便会看到曾经那位雷厉风行的何梦琪的影子。   甄珊珊露出了被抓包的羞涩神情,想了很久,终于从口袋中艰难地掏出了一个她最不喜欢吃的软糖塞到了何梦琪的手中:“好啦好啦,你怎么八十了还这么凶,给你不就是了!我这放着都是给孩子吃的,我怎么会吃糖呢?”她可不知道自己一紧张就话多的毛病,还在那念叨个不停,直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地无辜。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真要我生气?”何梦琪很是无奈地用手敲了敲轮椅扶手,再度往后头伸出了手,若不是腿脚现在不灵便,换做在以前,她已经对珊珊动起了手,哪容得她在那藏东藏西。   不过都说老小孩,珊珊年纪越大便也越皮实了起来,何梦琪无可奈何地用出了杀手锏,她故作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腿,叹息般地说着:“算了算了,我现在没用了,年纪大了,都站不起来了,你现在藏糖藏得高一点我都够不着了,你不想我管我也管不了了,老了,没用处了,哎……”   她这话刚说出口,刚刚还在后面露出狡黠笑容的甄珊珊立刻慌了神,忙不迭地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兜里,看起来小小的兜里竟是一下抓出了一把她最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而这还不是全部,她伸手往裤兜里头一掏,又是一把水果味的硬糖被掏出了出来,尽数地塞到了前头的何梦琪手上。   “不是这样的,我就逗逗你,你怎么会没用呢!不许你胡说,我这不每天还要靠你提醒过日子吗?你看,如果你不说我哪里记得自己血糖高了呀……”甄珊珊的大脑飞快地动了起来,恨不得能立刻找出一万个理由来解释,好安抚前头梦琪的心,可在她看不见的方向,何梦琪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   何梦琪没客气,直接将所有的糖果塞到了裤兜里,她此时脸上写满了“不满”二字,在心里恨恨地想着,一定要叫楼下的护工帮忙来家里“大扫除”一下,否则珊珊现在还翻了天了!   事实上现在的轮椅已经挺发达,甚至就像辆小车一样具有全自动驾驶的功能,两人这样慢悠悠地推车散步也不过是所谓的夫妻情趣。   是的,夫妻情趣。   早在十年前同性婚姻法通过的时候,她们俩便一大早跑到民政局门口排了队,领了x城的头一本结婚证书,晒在了微博上,引发了无数的点赞和评论,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们俩终于成了有名有份的“夫妻”,当然,至于谁是丈夫谁是妻子,这东西就自由心证了!而今天,正是她们二人的结婚纪念日。   很快,她们便到了家中,她们居住的偕老小区也是政府办的,每栋楼下面都有专门的护工、医疗人员和保安,会定期帮忙检查身体,还会帮忙做些打扫卫生的事情,房间中也处处有报警设备,可以说是为老人考虑到了头发丝,自打住进了这,两人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困扰。   “你要坐好,我给你换衣服。”甄珊珊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小姑娘,现在的她手脚麻利,做起事情来飞快,才每一会已经帮着何梦琪换好了衣裳,顺便也给自己换了一身轻便的睡衣,她推着对方到了餐厅,此时餐厅的桌上已经摆上了事先预定的饭菜和鲜花,只等着主人开动。   何梦琪坐在主位,面对着一桌菜没急着开口,温柔地眼神看在了甄珊珊的身上,然后对方便是忽然站了起来,小跑到客厅那头搬起了照片,虽然知道珊珊手脚都很利落,可依旧要何梦琪担心得皱紧了眉头,直到对方安安稳稳地落了座才松了口气,而此时,在两人的对面已经摆上了两张中等大小的照片,上头的是笑颜如花的两对夫妇,也是甄珊珊和何梦琪的爸妈。   甄珊珊将事先备好的四个小小的白酒酒杯斟满了酒水,轻轻地放在了照片的面前,眼角便有些湿润,这些年来她改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习惯,可这爱哭便也从来都没改过,她静静地看着父母和何父、何母的照片,噙着泪水便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爸,妈,何叔叔、何阿姨,又过了一年了,今天是我和梦琪的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如果你们还在肯定要说我们又在秀恩爱,喂你们吃狗粮,可我知道,如果你们真的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她的杯子中是满当当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同那四个小酒杯一个个碰了杯,而后一饮而尽,恍若回到了若干年前,头一次“一家六口”一起吃饭的场景,恍然如梦。   何梦琪也拿起了杯子,冲着父母和甄家父母的相片便是一敬:“爸,妈,甄叔叔、单阿姨,你们知道吗?现在的我们,走到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我们一眼,在出入什么场所的时候,我们也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说,这是我们的配偶,你们当初的希望,现在已经一个又一个的实现,一直到现在,我和珊珊都很好,以后也会如此,一直一直地陪伴着彼此,你们放心。”她没掉眼泪,只是神色也有些哀伤。   哪怕年纪大了,记忆力有些退化,可有的场景却永远不会模糊,当年,她和珊珊虽然走到了一起,可一开始说的是“搭伙”过日子,一直等到珊珊生了病,两人便也再不隐瞒别人,两家人直接住在了一起,毕竟在生死面前,所谓的流言蜚语,哪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呢?后来,《她她》的播出引发了轩然大波,虽然有很多人对她们抱着祝福地态度,可也还是有一些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们,活像只是生存在一起,都会脏了他们的空气。   哪怕是在世纪花园的小区里,有好几回,下了班的何梦琪推着珊珊出去的时候,她都会看到抓着小孩不肯放手,生怕孩子凑到她们俩身边感染到什么变态病毒的人躲躲闪闪,可这一切却在有一天戛然而止。   也许是住在一起很久,所以此刻便也分外默契,甄珊珊微微靠了过来,倚在爱人的肩头,她笑着看着前面的照片说道:“你记得吗?咱们妈妈们舌战群儒的样子,我从来没有想过妈妈会这么凶。”   何梦琪轻轻地吻了吻对方的头顶,已经在一起六十多年了,她们恩爱如旧,她同样带着笑:“是啊,那时候我从来不知道单老师那么会说别人。”   她记得有好几天,她推着珊珊出去的时候,没有人敢多看她们一眼,只是当她们是空气,这倒让她们舒服很多,唯独有一对刚从外地回来的夫妇,看到她们的时候还忍不住啐了她们俩一口,要她们同时低了低头,选择了回避,何梦琪看见难过的珊珊,没忍住自己的心,想去和对方讲讲道理,却不知道珊珊跟在了自己的身后,结果最后两人一起看了一场“妈妈喷人大乱斗”。   她们才刚刚从家里走出来没多远,耳朵里便先入耳了单阿姨和何妈妈的双簧戏。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何太,和你在一起我还真觉得心里敞亮,起码你们家上上下下都光明正大,你看你们老何这么多年来没个二心,对待自己的爱人真心实意,以后啊,梦琪肯定和你一样。”先传入耳朵的便是单阿姨扯高了嗓子的叫喊声。   而后便是妈妈,顺着单阿姨的话往下说:“有的人,天天好像是刚从海里回来一样,一身是咸!成天管别人的闲事,怎么不打镜子照一照自己?不对不对,这太阳太大,盐水挥发,他们看自己当然是一身白,都忘了自己的黑心肝还包裹在里头呢!”   “哎,你可别说,我也真搞不懂,不知道是不是有的人家里头野花比家花香搞得一肚子醋都打翻了,见人就像个机关枪一样非得开火,嫉妒别人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可也不知道把别人打死了,自家就能过好日子不成?”单阿姨故作疑问的大声问。   而后对面便被气疯般跳脚了起来:“你们胡说!她们变态还不许要人说了是吧!我们只不过是替天行道,你随便问问谁看得过眼了!我家里的事情管你们两个老姑婆屁事!没孙子带太闲了吧!”   何梦琪和甄珊珊心里一紧,刚要过去,却看到妈妈丝毫没占下风,笑着便回道:“哎哟喂,都21世纪了,还搞替天行道这种事情,你替哪门子天了?你怎么不到电视里头去借把剑出来砍人啊,看到时候警察抓不抓你!”   单阿姨则接着说道:“你管人家看不看得过眼呀!你知道你的家事不爱人管,怎么不知道别多管人家家里头事情呢?我家的小孩爱怎么样我们自己都不说,还要得着你说?我们两老姑婆每天美美地过日子,还轮得着你帮我们催婚催生了呀?这么非得要个孩子继承皇位你真该到古装戏里头给你老公找个后宫佳丽三千,等你儿子的时候再来个三妻四妾,不生个什么足球队恐怕你们家都不能消停!”   “你!太过分了!”那女人不顾旁边丈夫的阻拦似乎尖叫着要动手,旁边众人是一片哗然之声,何梦琪扶着珊珊一听到这声音便急了,忙要走过去,可愕然入眼的却是让她们俩大跌眼镜的一幕。   只见她们二人心中敬爱的、温文尔雅、斯文的单老师,一个反手将那位女方直接压倒在地,旁边的丈夫要来搭手也被单老师这么手一动一压,瞬间制服,吓得旁边围观的人又退了好几大步,纷纷用敬仰的眼神看着头发已经带着点白的单老师。   何梦琪更是看着她的亲妈笑得有些“小人得志”,没错,那笑容确实如此,只见她妈妈笑吟吟地凑了过去:“你们这两夫妻都打不过老姑婆怎么嗓门还这么大呢?这大家可都看到了,我们是防守反击,正当防卫,闹到警察局都不怕的,以后啊,如果不怕我们俩老人家往你们家门口这么一摔倒一晕倒,或者是到你们家参观参观的,尽管继续欺负我们家孩子,我们手痒痒着呢!”   何梦琪和甄珊珊面面相觑,嘴巴长得老大,还是选择了互相扶持着回了家,深一步浅一步往回走的她俩,总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个漫长的梦,要她们不可置信,这,是她俩的妈吗?   她们俩回到家,默默地坐在沙发上面发起了呆,总感觉对自家妈妈有了错误的认知,没等片刻,等回的便是仪表从容,拿着菜篮子的妈妈们,只见她俩丝毫不心虚,提着菜篮子便往厨房里去,说话特别的有“气质”的样子,活像刚刚一个放狠话威胁、一个动手压制别人的人不是她俩。   面对两孩子奇怪的眼神,两人毫不畏缩,镇定自若,异口同声地便说:“我们刚刚是去菜市场买菜,你们俩看什么呢!”   成,你们说买菜就是买菜吧!那天,两人同时加深了对词汇的理解,什么叫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她们彻彻底底地懂了。   “如果他们能多陪陪我们就好了,那他们就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变化了。”甄珊珊有些伤感地说道,如果说最遗憾的事情,恐怕是长辈们没能看到同性婚姻合法的那一天便已经离开人世,虽然十年前刚领证地她俩,已经将结婚证复印件和法条烧给了父母,可这份遗憾却依旧在。   “不遗憾。”何梦琪紧紧地牵住甄珊珊的手,笑着便说,“他们知道的,他们陪伴着我们,看着我们从一开始的无人接收,到接受了无数人的祝福,甚至他们还陪着我们摇旗呐喊,他们会知道的,知道这个世界不一样了,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能真真正正、抬头挺胸的站在这个世界。”   “是啊,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不仅仅是为我俩高兴,还为了所有和我们一样的人高兴。”甄珊珊看着前头的照片,上面地长辈们笑容始终,她想,他们一定会为她们俩高兴的。   “对了对了,我要拍照!差点忘了!”甄珊珊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慌忙拿着手机认真找角度拍起了照片,她之前就和粉丝们说好了,要把照片分享到微博上头,所以好不容易想起来了要认真地拍张好看的照片,虽然粉丝们老说她拍照会手抖。   是的,粉丝,她们两人共同经营的微博账号小真小柒的美好时光早就有了上千万的粉丝数,几乎每次发微博都能上热搜,这个微博账号是当年《她她》拍摄后成立的,一开始还有人认为她们俩是要炒作做网红,可后来渐渐地众人发现,她们只是想分享自己的美好时光,告诉所有人她们会永远幸福。   渐渐地她们的微博,就像另外一片宁静的净土,而评论区,也见证着数十年间的变化,从一开始还有人喷什么变态、不正常,到了现在,每一条发出的微博,下面也只有祝福和和谐讨论,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着时代的变迁。   而当年,随着账号的成立,一个轰轰烈烈,影响了半个世纪的平权活动便从此开始了,这个活动的名字叫做#我们#,只要点进话题,看见的便是无数照片,面向镜头笑颜如花。   有中年的男性情侣,他们年过四十,也算不上英俊,头一次发布照片的他们笑得有些局促,可眉眼之间全是幸福。   有年过半百的恩爱夫妻,头发黑白掺杂,手上经年的金戒指依旧闪亮,看着镜头笨拙地搂抱在一起。   有年纪轻轻的少男少女,在大学的门口牵手跳跃,虽然拍得有些模糊,可脸上的笑容却明亮可见。   还有一对“最美丽的光头”,纪录片里的光头小真和光头小柒紧紧地倚靠在一起,对待镜头笑得露出牙齿,丝毫不带半点不自在,分外坦然。   他们只带着一个话题,叫做#我们#,无数个我们积沙成海,无数个我们,毫无不同,或美丽、或平凡、或从容、或局促,可都是一样的我们,而从那一年开始,平权运动便至此开展,如火如荼。   2018年,#我们#活动正式开展,同性恋婚姻合法法案开始投票讨论,那年的何梦琪、甄珊珊26岁。   2062年,同性恋婚姻正式合法,70岁的何梦琪和甄珊珊正式成为了合法夫妻。   ……   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数字,可一切都在慢慢地改变,从困惑、到讨论、从支持、到实现,足足走了46年,不过幸运的是,她们等到了。   何梦琪温柔地看着爱人正在四处找着角度拍照,她忽然开了口说道:“珊珊,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不怎么能走路拖累了你……”在今年,已经八十的她,膝盖出了大毛病,不良于行总是需要珊珊辛苦,曾经她一直以为被她保护着的珊珊,反倒是风雨无阻地照顾着她、陪伴着她。   甄珊珊才刚拍完照片,便听到身后的爱人说着胡话,她很是生气地皱紧了眉头,怒气冲冲地便说:“你胡说什么呢!有什么好拖累的,那以前我得癌症的时候,你怎么不把我丢了呢!”   她知道爱人的纠结,凑了回去,紧紧地盯着对方:“我们是爱人、是家人啊,当初我们牵着手的时候,就告诉彼此,要陪伴着对方到老,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不好吗?我觉得特别特别幸福呢。”   她的话哄得何梦琪也跟着笑了起来,温柔地看着面前的爱人,明明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可每次她还是被珊珊哄得笑不停,当年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对她说,她们走不到最后,可现在的她们,却依旧在一起。   甄珊珊一手拉着自家爱人的手,一手笨拙地发着信息,虽然她保养得挺好,现在用起电子设备来还是有些笨手笨脚,不过很快,还是将照片发了出去。   小真和小柒的美好时光:成为你爱人的第63年,成为你合法配偶的第十年,我们很幸福,也祝福大家同样幸福。   何梦琪一手牵着爱人的手,温柔地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很爱我对吗?”在珊珊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她忍不住地露出了个在珊珊眼里有些阴险狡诈的“魔鬼”笑容,“所以哪怕我刚刚叫护工上来把你的糖果都收走了,你也会一样爱我对吧?”   何梦琪笑着看着对面的爱人瞬间如遭雷劈的神情,差点没笑得呛着,只见甄珊珊悲愤欲绝地甩开了她的手,在进了屋找不到自己的糖果后发出了阵阵不开心的声音,怒气值满点地往外喊着:“不爱你了!爱什么爱!你十周年礼物就是这个吗?你变了!你变了!”活像个孩子。   可明明是在吵架,却丝毫没有让氛围变得尴尬,只是看着两人的神情,都会觉得幸福。   就连餐桌上的两张彩色照片,也笑得幸福满溢。   ……   2070年8月28日,一大早,便有许多睡醒的人在刚打开微博时被忽然出现的消息炸得满头是包,他们恍恍惚惚地点开了那个他们关注了很多年的微博,然后冲着那微博笑着笑着就哭了。   小真和小柒的美好时光:大家好,这里是x城偕老小区的管理员,在今天早上,小真和小柒一起离开了我们,在半年前,她们已经向我委托了发博内容,在此特向关心她们的亲朋好友进行告知:   “当你们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们已经一起离开了,是的,一起,在半年前,小柒的身体就开始不大好,那时候我已经提前预约好了安乐死的流程,不用为我们难过,在离开的时候,无论是小柒还是我都是幸福的,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说过,希望能陪伴彼此到老,我们做到了,也许小柒会希望我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我更希望的是,和她一起去向另外一个世界。   当初大家认识我们的时候,是在《她她》,那时候的小柒陪伴着生病的我一天过了一天,而现在的我,则要陪着小柒走上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在这里,我想要代表我们俩,向这么多年关心我们的你们说句谢谢。   谢谢你们给了我们许多温柔的力量。   谢谢你们曾经用平等的目光看待我们。   谢谢你们和我们一起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小真和小柒在这个世界的旅程已经告一段落,我们拥有一段平凡的人生,然后平凡的相爱了,这就是我们。   谢谢你们,让曾经的“他们”、“她们”都成了我们,也因此能让我们更幸福的走完这段旅程。   现在,我们要和大家说再见了,也希望以后的人生,大家一切都好,我们很幸运,幸运来到了这个时代,小真的妈妈曾经和我们说过,也许用不着一百年,我们就能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真的很幸运,在离开之前,我们看到了,也经历了。   那么现在,正式的和大家说告别了。   今天的花,真好看啊。”   这段不长的文章,最后的配图有些模糊,是从当年的《她她》剪辑出来的,在小真进去做手术时小柒为她买回来的那束花的照片,只是现在那个说着花好看的小真,和那个跑进跑出的小柒都已经不会醒来,与世长辞。   看着文章的网友眼泪决堤,而这一天,微博的话题排行榜第一一直是最简单的两个字:#我们#,一点进话题赫然入眼的便是《国家电视报》的这篇特邀评论。   “她们和所有人一样诞生在这个世界,遇到了一个自己爱的人,牵着对方的手走到了岁月的尽头,而她们也推动了一场漫长的改革,虽然有些晚,却从来也不迟。   她们,终于在所有的人眼中都成为了不平凡却又平凡的她们,可以同大家笑着挥挥手,走向另一段旅程,也实现了当初最大的愿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然,现在的她们早就是很有名气的小真奶奶和小柒奶奶,可原谅笔者今天还是要说。   当年那对平凡的姑娘,来到这个世界,真诚的相爱,一直到老。”   当所有人都认可她们的平凡时,她们便抓住了真正的幸福。   ……   单静秋眼睛有些酸涩,这辈子她同008兑换了很长的停留时间,以灵魂的形式陪着这两个孩子一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看着在她们离世的这个夜晚,灯火通明的s城高楼外侧led打上的两个大字“我们”,和在霓虹灯下相拥亲吻的无数个我们,她知道,这两个孩子虽然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却并不是终结,她们以她们微小的翅膀,挥舞着改变了这个世界,也真正的拥有了彼此、拥有了幸福。   “任务一:让甄珊珊和何梦琪拥有幸福的可能,已完成。   任务二:改变丈夫甄正奇的偏见,已完成。   隐藏任务:改变世界对同性恋的偏见,已完成。”   008 头一回有些怯生生地在后头说到:“宿主,我该帮你消除情绪了,马上就该进入新的世界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单静秋并没有生气,她回过头笑着便说:“走吧,去下个世界吧。”   哪怕情绪会消除,可她知道,此刻的那份悸动,她会永远记住。   记住这对平凡的女孩,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不平凡的改变,再度进入黑暗的她,嘴上始终挂着笑容,似乎看到了那对白发苍苍的身影,在后头的老人特别皮,推着没什么重量的轮椅飞奔了起来,前头的老人无奈地回头看着,没说什么,只是任凭自己任性的爱人跑个不停。   她知道,她们会一直幸福,无论何时。 第154章 她不是超人(一)   b城的道路十分宽敞, 一到下班时间便人来人往,行人们手上袋子一个叠着一个, 神色匆匆,对旁人漠不关心, 而此时道路的一侧正有个穿着舒适服装的女生一手提着一大堆的塑料袋,一手拿着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说个不停,分外认真。   “喂, 妈, 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呢!我买了点青菜和水果回去给你吃,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我买给你!”周明明拿着电话言笑晏晏, 冲着那头说得挺认真, 似乎心情挺好,只是她手上被塑料袋累得已经深深地凹下去的痕迹要人看了忍不住地皱眉,能感觉到她手上的分量。   周明明刚挂了电话,手已经疼得厉害,忙不迭地将塑料袋换了只手, 然后拨打出了电话:“喂, 婆婆, 我今天单位加班, 可能要晚点回家,是, 我知道我不该不回家吃饭,让您煮的饭菜浪费了,实在不好意思, 要不您先把饭菜放着,我晚点回去再吃?”   她冲着电话那头有些讨好地笑道,丝毫不见之前的轻松愉快,电话那头隐隐能透出有些尖利的女声,不过还好,那女声没有持续多久,似乎是骂了个痛快,总算把电话挂掉,还了周明明一个清净。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周明明忍不住苦笑了笑,可立刻又振作起了精神,毕竟她知道,如果她带着这副面孔回去面对妈妈,肯定妈妈要难过得厉害。   她只是这么努力地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她就像是充满了电的电池一样,精神抖擞地喜气洋洋了起来。   明明手上拿着硕大的塑料袋,可却丝毫不影响她敏捷的脚步,只见她提着塑料袋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很快便到了老旧的小区那,正坐在保安亭带着老花眼镜看报纸的保安老徐,在看到周明明出现的那刻便也笑了,冲她招了招手,打起了招呼。   “明明,你又回来看你妈呀!”保安老徐很是客气,挥了挥手忙给开了门。   由于小区老旧,之前的物业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在之前小区里头屡屡失窃,最后忍无可忍的业主们成立了委员会,一人出了点钱,聘请了小区里已经退休的老徐来担任保安,老徐倒也挺靠谱,虽然年纪大些,可风雨无阻地守在这,自他看门之后,小区中再也没有失窃过,所以小区的居民们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的,很是尊重。   “是啊,徐师傅,您辛苦啦,那我先上去找我妈了!”周明明活力十足地应了声,吃力地拿起空着的手冲老徐那招了招,便也继续步履匆匆地往里头跑,毕竟她可是要赶场的人,哪能不急性子呢?   保安老徐眯着眼,看着周明明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终于是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由于他也是小区里的老居民,算是看着周明明这孩子从小到大,也知道这孩子有多辛苦,多惹人疼。   别的不说,就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在单家便决不试用,明明已经嫁出去很久了,可每隔几天是一定会大包小包来看望妈妈,这孝顺劲头在小区里可是出了名的。   只是……他在心里泛着点苦味,这周明明的苦,和她的孝顺一样,在小区里出了名。   ……   天气有些闷热,周明明好不容易走到妈妈家门口便已经是一身大汗,她先把塑料袋放在了门口,拍了拍手,稍微缓解了下难以压抑的疼痛,然后从包里掏出纸巾来将满额头的汗水擦得干干净净,开了自拍模式冲自己照了照,确认自己已经万无一失之后才松了口气,掏出钥匙便往里头开。   “明明,你回来啦!”带着几分关心的女声传来,周明明只是一抬头便又是一副笑脸,她往里头一看,看到的便是推着轮椅出来的妈妈,妈妈坐在轮椅的上头,脚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看着门口的样子分外关切。   “你别动你别动!”周明明发觉妈妈正要往外动作,赶忙提着袋子就往里头冲,三步并作两步地将买好的东西放到了餐厅,动作快捷的样子活像是练过的,她已经将身后的门尽数关好,人也凑到了妈妈的身边,直接绕到了后头,慢悠悠地推着轮椅走到了餐桌旁边,笑着便说起了家常话。   “妈,我今天给你买了梨子,最近的梨子还怪好吃的,我之前买了一次里面水多又甜!然后还买了点苹果,这苹果我试过了好吃,然后青菜我随便挑了几种,等等我给你洗一洗放好,你再自己做了吃,知道了吗?”她就像是在和孩子吩咐一样说个不停。   总算把买来的东西收拾完毕,周明明又将妈妈推回了房中,她瘦瘦弱弱的,可外人绝看不出她纤细的手臂之中隐藏着多么巨大的力量,只见她从妈妈的颈下、臀下插入手臂,这么一提一放,就将妈妈从轮椅转移到了床上,就连放下去的力气都分外的轻柔。   “妈,你躺好啊!”周明明的声音里填满了关心和心疼,将妈妈穿着的宽阔裤子一点一点地提起,小心翼翼地为她按摩起了腿部的肌肉,一边按摩还一边夸着什么,“妈,你最近变乖了哦,是不是有在家里给自己认真按摩?我今天感觉你的腿好像状态还不错呢!”   对于妈妈的腿,周明明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每一块肌肉,从她高一那年开始,为妈妈按摩,便成为了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哪怕是在她已经结婚了三年的现在,她依旧每隔个两天就要跑上门,认认真真地为妈妈按摩按摩。   “有,我有好好的给自己按脚。”单静秋看向女儿的眼神中全是心疼,似乎想一点一点地将她扫描入眼,对比着记忆里的孩子,她知道,这孩子瘦了,瘦了太多太多,“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妈妈这边自己能行,你看妈妈现在手臂肌肉这么多,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哪里要得你天天跑上跑下?”   她看似有些生气,可说出的话全都是为女儿考虑,没有一句为了自己的私心。   周明明听着妈妈的话心中一抽,感觉心脏钝钝地疼痛了起来,她咬着唇没应声,手下继续动作,努力缓冲着自己的心情,待到好不容易把心情调整完毕,抬起头的她又是一副笑脸,看向妈妈分外认真:“妈,我最近减肥呢!你没看我身材好了这么多!你都不懂我们小年轻,我就是想要瘦一点呢!”她眨巴着眼神看向妈妈,希望她能稍微转移开注意力,注意到旁的地方。   果然,如她所料。   单静秋皱着眉头便看孩子:“怎么天天学那些有的没的,妈妈可不许你学,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可要妈妈急死了,你从小就不容易胖,好不容易之前才胖一些,怎么这就又瘦了呢!可要妈妈心疼!你也没看电视新闻都说,瘦成白骨精了现在的小姑娘,你非得和她们比啊,得成什么样子!难看!”   她虽然躺在床上,可说的话还是一字一顿地清清楚楚,异常明确地传达出了她颇是不满的情绪。   “好好好,妈妈我知道错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减肥!”听着妈妈的骂声,周明明笑弯了眉眼,伸出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像妈妈保证了起来。   才刚说完俏皮话,她便继续又唠叨了起来:“不过妈,你可千万别想多,我现在工作轻松的呢!一周双休,然后每天都很多人早退,上班的时候天天闲聊追剧,都快把我给闲出毛病了!”   她说得挺认真,似乎确有其事一样:“我婆婆也照顾我,家里的家务都是婆婆做的,她特别好、特别辛苦,然后每天晚上我回家啊,浩海也都陪我说话,照顾我得很,我在那轻松得不行,半点活都不要干,所以你看,妈,你要是不能让我来这里忙活一点,我估计啊,我要闲出毛病啦!”   “真的?”单静秋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疑惑。   “真的,真的,真的!”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周明明恨不得指天画地的发誓起来,看着妈妈的眼神一动不动,试图单靠眼神就说服自己妈妈,“这你还不信我呀!我骗你做什么呢!”   “那就好。”单静秋躺在床上,静静地感受着脚上女儿动作的力气,在心里的叹气是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总也没个尽头。   周明明低着头,这下忽然有些回避妈妈的眼神,刚刚心跳的速度估计着能超过刚运动完蛋,在妈妈面前撒谎虽然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可还是让她的心砰砰乱跳。   按摩的时间并不长,毕竟萎缩的肌肉也不能太过受力,这些都是周明明特地从医生那学的,从穴位、力度、用的按摩油都有些讲究,只是这些年来的坚持,始终没有换来改善,好几回妈妈就要放弃,却在周明明的坚持下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妥协。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外头的路灯已经星星点点地被点了起来。   “妈,我得走啦!”周明明有些不舍地蹲在了妈妈的轮椅前头,看向妈妈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些水意,她亲昵地倚靠着妈妈,依旧还要唠叨,“等过两天我就来,你可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刚刚我已经帮你煮了稀饭,现在在餐桌上凉一下,厨房里头有洗碗机,你可不许再自己洗碗了知道吗?然后有空的时候得多给自己按摩按摩,可不能前功尽弃,妈妈你的脚,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女儿像小老头一样恨不得把话全都再交代一遍,单静秋只得无奈地拍了拍唠嗑女儿的脑袋:“明明,你该回去了,可别把自己累出毛病!别天天过来,哪有出嫁的女儿整天回家的,这到时候要你婆婆不开心,妈妈也会跟着不开心的……”   周明明的身体一僵,似乎卡壳了下,可很快便又继续说起了话:“哎哟,妈,你可别担心了,这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很好,我真的特别好!你放心,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先回去了,你赶快去吃饭,好不好呀?”   “好,那我去吃饭,你快回去!”单静秋抓着轮椅椅子便移动到了餐桌前,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她闭上眼睛都能准确到达,身下的轮椅也是她熟能生巧的工具,根本不要女儿帮忙便能飞速移动。   “嗯,我走了呀,你注意身体,一不舒服就要给我打电话,可别像是上次一样瞒着,最后都快住院了我才知道这个消息……”周明明一边往外头走一边继续说着话,似乎要把这辈子的话给说个精光,可即使是如此,下次她上门的时候,却还能说这么多、甚至更多。   眼看女儿消失在楼梯间,单静秋没说话,抿着唇推着轮椅移动到了阳台上,由于家里在二楼,她能清楚地看到女儿在出了楼梯后一路狂奔的样子,明明穿着低跟的一字带凉鞋,可却像是穿着运动鞋一样跑着步,比身边那些锻炼身体跑圈的居民动作还要迅捷。   单静秋看着女儿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小区外头,转动轮子回到餐桌前的她没做声,心中满是沉重,而思绪已经飞到了另外的一边。   她知道,今天晚上这孩子说的话,有一半都是骗人的。   ……   上个世界的任务过程,单静秋过得有些过于沉浸,所以情绪的剥离也尤其花了时间,在黑暗空间的时候,她反而意外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放空假期,只是这个假期并不长,谁让她的系统,是那个垃圾008呢。   008 才不打算给她休息时间,心虚地和她互动了没一会便把她推到了新的时空,在背后还悄悄地招着手,幸灾乐祸地喊着:“亲爱的宿主,我怎么一不小心就把你送走了呢!我不是故意的哦!新的世界,你要继续好好完成任务!”   向来不太爱和008发脾气的单静秋,面对着这自导自演的戏精系统,终于也是忍不住地在心里竖起了一个大大的中指,她看了眼系统商城中被置顶的打折产品。   [系统高端仿真身体]:可设置外观(由宿主具体提供设计图,系统商城协助完工),可设置温度……全方位自主设置身体,拥有100%痛觉、感知,是你为系统购买身体的最佳选择!   单静秋默默地将它放入了购物篮,莫生气,她可是有报复工具的人!想到了所谓的100%痛觉、知觉,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可这笑容没有持续很久,在看到黑暗空间出现的那个女人时,一切戛然而止。   在黑暗空间正中间的那个妇人,和之前的大多人状态不大一样,她是坐在轮椅上的,那妇人穿着简单,手扶在轮椅两侧的轮子上头,看见她出现的那刻便眼睛一亮,滑动着轮椅来到了单静秋的身前,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乞求和担忧。   “你能帮帮我吗?”沉默了片刻,那妇人终于开了口,单静秋看着她没说话,只听着那妇人说起了她经历的故事,可这故事要单静秋的心不由自主地也越来越沉。   这次的故事世界,是个纪实小说,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现实改编小说,原故事发生在现实中的一个小城,被故事作者采风发掘后,增添了戏剧元素,改编成小说出版,后来还成了上星电视剧。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   故事是围绕着原身的女儿周明明进行的,按照小说背面的简介,这讲述的是一个“当代女性在时代的冲突、社会的背景下,遭遇重重婆媳问题、姑嫂问题、夫妻问题,在悲剧的生活中走向另一个悲剧”的故事。   原身和丈夫两人都是国家公务人员,虽然没什么背景,不过胜在稳定,辛辛苦苦工作几十年也有些积蓄,还在许多年前,便在单位分的房子中出钱购置了一套,总算拥有了自己的窝,而他们的独女周明明,更是两夫妻的宝贝,从小懂事、听话,对待父母孝顺,肯吃苦,在邻里之间,也是数一数二的那一个。   原本这一家,应该像是周边许多双职工家庭一样稳定,孩子顺顺利利的长大,凭借养老无忧的父母和家里的些许存款,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两人成婚后生个孩子,过上平凡但却毫无波澜的一生。   可一切却在周明明高一那年发生了转折。   在周明明高一那年,由于她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于是一家人便决定驾车出去自驾游庆祝,可由于当年b城国道上的大型连环撞车事故,周明明的人生彻底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那一天,从b城旁边小镇回b城的一家三口,在车上欢声笑语,甚至还谈着让明明回家写日记的事情,可忽然发生的一声巨响,却要周明明瞬间失去了意识,等到她醒来的时候,迎接她的便是悲惨到极点的事实,她的父亲在车祸中丧生,母亲由于保护住她,受到前面被压扁的车头冲击,双腿受损,从此不良于行,只有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幸存者。   单单为了母亲在icu期间的治疗费用和父亲的丧葬费用,周家微薄的财产已经花了个干干净净,不剩下什么,唯一还在的便是周家当年置办的那套房。   更倒霉的是,当时引发连环车祸的司机,是个普普通通的穷货车司机,早在事故当时便已经丧生,而牵连进事故的死者多达十人、伤者高达二十,更是无处可赔,一切费用,只能各家各自承担。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周明明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她在学校里头请了长假,天天在医院里头照顾妈妈,只希望妈妈能尽快好转,也许是她的乞求被上天聆听,她的妈妈在icu里头反反复复地挣扎了一个多月终于醒来,可醒来的原身,陷入了巨大的崩溃。   她没了腿,又没了丈夫,努力想要振作,却又想放弃,周明明陪在妈妈身边就像是永动机一样,一直给妈妈鼓着劲,永远没个消停,而这份坚持,总算挽回了妈妈的意志力。   原身的腿是没了太大的指望,可她开始学着用轮椅上上下下,开始学着隔着轮椅干起家务,逼着女儿继续去上学,在单位里头卖惨要了点丈夫的抚恤金,关起门来照顾女儿,自此没有再出去过。   周明明知道家里的情况,每天更是努力上学,认真上进,休息的时候时常跑到外头兼职,赚些零花来补贴家用,熟悉的店铺老板知道她家里困难,总也会给她的时薪加上一块、两块,倒是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时间,比想象中的慢,也比想象中的快。   周明明读大学的时候,选择的是建筑设计,因为当时她时常去帮忙的店铺老板丈夫开了家设计公司,只说等周明明毕业了可以去那工作,她考察了各方各面的情况,也结合了自己的天赋,选择了相对而言更适合的专业。   等到毕业后,她自是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店铺老板丈夫的公司,名为异星的建筑公司比她想象的规模要大得多,竞争也大,但是周明明肯吃苦,也够拼命,在几年内便进入了设计部的管理层,取得了众人的信服。   而在事业小有点成就时,婚姻终于被纳入了考虑的范围,由于自家的情况,周明明一直有些在感情上畏手畏脚,甚至一度打算单身到底,可原身不愿意女儿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   她虽然已经没了交际,可终究当年同单位的几个同事逢年过节还是会上门,她辗转通过同事,为女儿介绍了在原单位工作的吴浩海,而这也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吴浩海长得还行,本科毕业便通过考试成了单位的编制工,他家里只有母亲和妹妹,不过当年父母离婚时父亲留下了不少的财产,也给他买了房子,一家三口的生活一向宽绰,虽然单位的工资不高,可他出手也一向大方。   除去父母离异和并非独生两个扣分点,吴浩海可以说是婚恋市场中的绩优股,按照吴妈妈的说法,若不是当年吴浩海单位的同事介绍,周明明还根本不会进他们家的相亲候选名单呢!   只是命运就是这么恰恰好,由于吴浩海眼光挺高,吴妈妈安排的相亲总是失败,而单位同事递来的周明明照片一下便夺走了吴浩海的视线,他瞒着妈妈和周明明相了亲,一下看中了对方,才回过头去试图说服妈妈。   吴妈妈自是不肯同意,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地方都好,想找个房子一堆的姑娘都不是难事,而且在当时,还有另外个吴妈妈亲戚介绍的姑娘吕晓梅在旁边对吴浩海虎视眈眈,感觉选择权在自己手中的吴妈妈自是不愿意降低眼光。   可吴浩海的坚持,终于是让吴妈妈妥了协。   可哪怕是妥协,依旧无法影响吴妈妈心中的偏见,直到此刻,吴妈妈依旧在心里头对周明明满心不满,可她一向会遮掩,周明明倒是半点没看出吴妈妈的不满,只以为对方是生来有些严肃,还在对媳妇的考核期便没做她想。   原身对于吴浩海则很是满意,原身是老观念,在他们看来比起什么家大业大,百万富翁,还是吴浩海这种稳定工作的才算上佳,更别说家里有房有车,小有积蓄,母亲也念过点书的加分条件了。   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看着女儿幸幸福福,她便催促着女儿尽快结婚,可由于她不良于行,她没有到外面多和吴妈妈交谈,再说了,吴妈妈看不上原身的走不了路,也不愿意多做搭理,两人在因缘巧合下几乎没什么交流,倒是让原身错以为对方还算是个良善人。   周明明打小就听妈妈的话,尤其是家里背了那么大的负累后,她一直很担心,妈妈的心情,在发觉她相亲后妈妈心情的转变,她渐渐也对这份感情上了心,吴浩海为人处事还算正直,她终于是对对方托付中心,决定和他一起走入婚姻殿堂。   可很多事情,婚前和婚后从来不一样。   当结了婚之后,周明明终于发觉,原来一切,是不同的。 第155章 你以为的正义(二)   周明明从来没有想过, 她的一觉醒来,世界便会全都变了, 才刚刚睡醒的她,直接被婆婆揪着头发扯到了外头, 她没反应过来,只是傻了眼般地看着四周,客厅里已经站满了人, 丈夫家里的亲戚尽数来到, 吴妈妈和吴小妹坐在主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 只骂她做“荡妇”。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手机被直接砸到了脸上,没反应过来的她只是这么愣愣地拿起手机,却在看到手机里的信息时眉头越皱越紧,心越来越慌,她明明和上司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她不明白, 这些聊天记录, 这些信誓旦旦是怎么来的, 她只当是婆婆、丈夫家人都误解了她,试着解释, 可却怎么解释都无人肯听,她仓惶地左顾右盼,却被残酷地赶出了家门。   “周明明穿着睡衣, 被吴小妹用力推出了家门,她狠狠地摔到了门前的地上,白着脸捂住了肚子,然后被砸到脸上的便是不知何时被人胡乱打包好的行李,就连拉链也不能好好拉好,甚至有些内衣露出了边,不知何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了门口,对着她指指点点,光明正大地说些她平时只知道加班却不着家的偷情事迹,甚至是曾经托她帮忙了好几回的邻居,也不例外。”   “她难堪的用衣物遮挡住前身,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扒干净了一样,她乞求地看着丈夫,虽然那篇文章是丈夫发的,她依旧坚信,一定是对方误解了,她希望能和对方好好地澄清,却不想迎来的却是一个愤怒的滚字,那曾经被称为她的夫家的房子大门,向她彻彻底底地关闭,再也没有打开过,她狼狈地拖着那一大袋子东西往外走,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似乎无处可去。”   周明明有个特殊的家,她的家人,有且只有妈妈一个,这便要说到,原身身上发生的,延续到了女儿身上的那一场悲剧。   ……   原身和丈夫两人都是国家公务人员,虽然没什么背景,不过胜在稳定,辛辛苦苦工作几十年也有些积蓄,还在许多年前,便在单位分的房子中出钱购置了一套,总算拥有了自己的窝,而他们的独女周明明,更是两夫妻的宝贝,从小懂事、听话,对待父母孝顺,肯吃苦,在邻里之间,也是数一数二的那一个。   原本这一家,应该像是周边许多双职工家庭一样稳定,孩子顺顺利利的长大,凭借养老无忧的父母和家里的些许存款,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两人成婚后生个孩子,过上平凡但却毫无波澜的一生。   可这一切平淡的幸福却在周明明高一那年发生了转折。   为了庆祝宝贝女儿考上重点高中,在周明明高一那年,便由着周父做主,一家自驾游到b城旁边的小镇玩耍,三天的假期这一家子玩得很是尽兴,可他们从未想过,这一场出行,引发的是无法挽回的结局。   返程的路上,周家遇到了国道上十年来最大的连环车祸,一辆超载的大型货车在高速上失控,飞速前行后直接将前面的四辆小车尽数压扁,一直到撞到路边的栏杆上时才堪堪刹住了车,而后头更是直接追尾了一排,甚至有几辆车的车头直接彻底凹陷,燃烧了起来。   而周父驾驶的小车,正是这一连串车辆中的一辆。   在周明明的记忆中,那天的返程路上,一家三口欢声笑语,妈妈和她一起坐在后座,而爸爸则坐在驾驶位上驾驶,时不时地还调笑般地说些什么等周明明回家,要她写一百篇游记的玩笑话。而她的记忆,就在父亲的那一声惊呼和那一声巨响中戛然而止。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灰头土脸的她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她紧紧地抓住了旁边救护人员的手,试图从对方口中问出些父母的消息,可却被死死瞒住,等到她处理好伤口被确认没有问题后,终于才被告知了一切情况。   她的爸爸,在车祸时当场死亡,她的妈妈,则在车祸当时,紧紧地护住她,受到前头压扁的车头冲击,损害了双腿,在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推入手术室抢救,一家三口,完完整整的出去,只有她完完整整的回来。   那段时间,对于周明明来说,是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她在学校里头请了长假,天天在医院里头照顾妈妈,只希望妈妈能尽快好转,也许是她的乞求被上天聆听,她的妈妈在icu里头反反复复地挣扎了一个多月终于醒来。   可醒来的原身,却陷入了巨大的崩溃之中,由于车祸中损害过重,原身的腿已经失去了功能,被医生宣判终生不良于行,只能依靠轮椅移动,如果说没了腿,她可以告诉自己无所谓,可没了这么多年来互相扶持的丈夫,原身再也支撑不住。   身体、精神上的损害还不是这家人遭受的唯一打击,就连金钱上,他们也损失惨重。   单单为了原身在icu期间的治疗费用和周父的丧葬费用,周家微薄的财产已经花了个干干净净,不剩下什么,唯一还在的财产便是周家当年置办的那套房。   更倒霉的是,当时引发连环车祸的司机,是个普普通通的穷货车司机,早在事故当时便已经丧生,而牵连进事故的死者多达十人、伤者高达二十,更是无处可赔,一切费用,只能各家各自承担。   面对暗无天日的人生,原身恨不得撒手人寰,可看着拼了命安慰自己,就像是个永动机永远在努力着的女儿,原身终于慢慢地振作了起来,她告诉自己,为了女儿,她要努力地,活下去。   没了腿,她还有手,原身开始学着用轮椅上上下下,开始学着隔着轮椅干起家务,开始学着从外头接点手工活回家做补贴家用……她使尽了浑身努力,只为了让女儿看到,她还在。   一向要面子的原身,还跑到单位里卖起了惨,从单位里要了点丈夫的抚恤金,逼着原本休学在家,照顾妈妈的女儿继续去上学,从此关起门来过着日子,几乎没有再出去过。   周明明宽慰着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已经过去,她只知道,她得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她脆弱的家庭已经不容任何一点打击,于是她便加倍地努力上学,认真上进,凭借自己的意志力,生生地赶上了缺课一年的差距。   而在不多的休息时间里,她依旧没有“放过”自己,明明学习已经足够辛苦,她还是时常跑到外头去兼职,赚些零花来补贴家用,熟悉的店铺老板知道她家里困难,总也会给她的时薪加上一块、两块,倒是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时间,比想象中的慢,也比想象中的快,一年过去又是一年。   很快,周明明的高中生活便告一段落,高考的她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可对于她来说,学校和专业的选择向来很是受限,首先,她是一定不会离开b城的,她不敢想,如果她不在家妈妈要如何,因此所有b城之外的大学都被她尽数放弃考虑,而专业,则要优先选择好就业的,她不需要理想,也没有理想,她只希望她学的一切能学以致用,尽快为这个风雨飘零的家提供点帮助。   在她的人生中,遇到的好人并不少,她打工时对她深表同情的店铺老板丈夫自己开了家设计公司,也算是业内翘楚,对方知道周明明的勤学苦干,便给了这孩子一个机会。   他允诺,只要周明明有空,他的公司永远为她开放,无论是带薪实习,还是毕业工作,只要她的表现够得上格,一定优先纳入考虑范围。   周明明深知道她自己有多“功利”,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她毫不犹豫,直接选择了b城大学的建筑设计专业,曾经对未来的所有期盼早就在那场车祸里化为虚有,她只想要赚钱、只想要养家。   当然,她也不是那种践踏、辜负他人心意的人,只要对她一分好,她便会百分、千分的努力回报,试图给对方更多的好,四年的学习中,周明明可以说是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压榨了出去,只希望能用努力回报关照她的好心人们。   周明明刚毕业,便进入了当年店铺老板丈夫开的异星建筑公司,公司比她想象的规模要大得多,内部员工数目甚多,竞争压力很大,不过周明明有着四年的实习经验,和一身不怕苦不怕累的劲头,在短短的几年后,便成为了异星公司里赫赫有名的拼命三娘,以唯一一个女性的身份,进入了设计部的管理层,取得了众人的信服。   几年来的扣扣索索,和女儿事业、薪水的不断发展,要原身总算为孩子攒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而此时,原身总算敢对女儿提出希望她能早日成家的请求,在原身看来,她这个当妈的这么些年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拖累,给了女儿无数的负担,她希望这孩子早日成家,好好地考虑自己的人生,不再为了她这个没用的妈而活。   事实上,由于自己家的种种情况,周明明是一度想过要单身到底的,在感情上畏手畏脚的她,甚至一度打算单身到底,可原身怎么会舍得?在妈妈的要求下,周明明也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她的触角,开始期盼着新的人生,开始期盼着一个进入她生命的人出现。   只是这两母女,都不知道,这个忽如其来的男人,会给这个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多么可怕的打击。   原身这么些年来一直呆在家里头,几乎没有和外头多做走动,不过当年的几个同事,逢年过节还是会上门问好关心,还算多少有点人脉联系,为了女儿,她再度腆着脸拜托同事介绍对象,而刚进入单位没几年的吴浩海,便这么入了原身的眼。   这得要先说说吴浩海的情况,吴浩海是土生土长的b城人,虽然不算太高,不过长得还算端正,本科毕业便考入了单位,是个正式编制,在单位里头一向表现良好,温文儒雅,在长辈眼里头,算是个好男人。   而他的家里头只有母亲和妹妹两个,父母在他小时候便已经离婚,不过离婚时父亲留下了不少的财产,其中还包含着一套复式套房,因此虽然家里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有母亲的收入,可一家三口的生活还算宽绰无忧,家境在同龄人中也是佼佼者,平日里他出手大方,从不和人在金钱上多做计较。   除去父母离异和并非独生两个扣分点,吴浩海可以说是婚恋市场中的绩优股,按照吴妈妈的说法,若不是当年吴浩海单位的同事介绍,周明明还根本不会进他们家的相亲候选名单呢!   只是命运就是这么恰恰好,吴浩海的眼光很高,之前妈妈给他介绍的好些女生他都嫌弃人家长得不行,不管对方条件有多优越,在他那里便一概是不通过,正当他对相亲有些厌倦,推拒了妈妈继续介绍对象时,却被同事介绍的周明明一下迷了心神。   周明明长得好看,又总是爱笑,正是吴浩海最喜欢的类型,他一下相中了周明明,托了同事帮忙安排相亲,背着吴妈妈偷偷摸摸地和周明明相了亲,在确定了对方是自己想要的人后,才回过头去和家里头玩起了十年抗战,试图说服妈妈。   吴妈妈自是不肯同意,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地方都好,想找个房子一堆的姑娘都不是难事,这周明明分明条件不好,没什么钱财,还没有稳定工作,甚至妈妈还是个残废,怎么看怎么不行!   而且在当时,还有另外个吴小妹的闺蜜,同样考入单位的吕晓梅在旁边对吴浩海虎视眈眈,感觉选择权在自己手中的吴妈妈自是不愿意降低眼光。   她能怎么办,她希望儿子找个门当户对,配得上他的,可儿子却只看脸,一下被狐狸精迷了心神,她甚至在心里暗暗地给周明明取了个什么妲己的名号,时不时地还得给儿子吹吹风,说明对方的差劲之处,可全都没有用,吴浩海的坚持,终于是让吴妈妈妥了协,。   可哪怕是妥协,依旧无法影响吴妈妈心中的偏见,哪怕是终于点了头,吴妈妈依旧对周明明是满心偏见,甚至连周明明上门见家长时,她都不肯给个笑脸,只是她一惯在儿子面前会遮掩,倒是让周明明半点没看出吴妈妈的不满,只以为对方是生来有些严肃,对她还在考核才会如此。   这头是吴妈妈不满未来媳妇,那头的原身倒是对吴浩海赞不绝口。   原身是老观念,在她看来,什么都没有个铁饭碗重要,这女儿在私企虽然赚得多,可成天加班,忙里忙外,累得不行,像是前头女儿说过的在追求她的那个上司,比她还忙,这小两口如果天天都忙得不着家,那还成什么家呢?   这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她这头直接点了头,没再多挑挑拣拣,甚至没再逼女儿相亲,看着小儿女恩恩爱爱的样子,倒是让她开心得不行,只觉得女儿的幸福就在眼前。   原身这些年来,和外界交流挺少,由于她不良于行,出门很是困难,便也只和吴妈妈见了一次面,见面的时候吴妈妈说得很是好听,她还认为对方是个十足的良善人,会是个体贴女儿的好婆婆。   一个是不乐意搭理残废,一个是不好意思打扰对方,明明是各想各的,却莫名其妙在原身这得了个所谓的高分。   周明明在青春期懵懂的时候家里就遇到了大变故,这么些年来由于忙碌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她对感情这事情有些迷茫,吴浩海在她看来,一是妈妈满意,二是和爸爸出身于同个单位,有感情加分,便将这一颗真心托付了,决定要和对方走入婚姻殿堂,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可很多事情,婚前和婚后从来不一样。   当结了婚之后,周明明终于发觉,原来一切,是不同的。   都说远香近臭,这自古来的道理确实很有些说法,虽然周明明希望和丈夫单独住在外头,可作为新婚妻子,总不好对对方的家事插手太多,只能选择了听从。   吴家一家三口在婚前便住在一起,三室二厅的房子住的满满,吴妈妈、吴浩海、未出嫁的吴小妹三人一人一间,早就习惯了一起过日子的模式,而周明明就像是个突然闯入的外人。   吴妈妈由于很早就和丈夫离了婚,一颗心都挂在两个孩子身上,尤其是对于独自吴浩海,更是无微不至,可以说是恨不得关心到指甲尖,而她不止自己做到这些,还要求她的媳妇也要像她一样。   她的宝贝儿子每天早上七点半要准时从家里出发去上班,那么媳妇最晚六点就得主动起床帮忙准备早饭,早饭色香味俱全当然是一定的,就连营养都要参照什么营养书,不能搞出什么乌龙,若是敢说什么去外头早餐点打包,那便是万万不行的!哪怕是喝一杯豆浆,吴妈妈也要求要是家里现磨的。   她的宝贝儿子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像是家里的家务,上到做饭洗碗洗菜,下到洗衣晾衣折衣,全都不许吴浩海过问,在她看来她的宝贝儿子是要上进的,男子好大丈夫哪能天天和女人家一样拘泥于家务小事,忙活个不停,若是吴浩海敢搞什么夫妻情趣要帮妻子一把,那吴妈妈的眼神一定会及时杀到,恨不得剐这个狐狸精一遍。   至于其他的,像是吴浩海不管多晚喝醉酒回来,也一定要为他准备热水擦身擦脸,帮忙喂茶水醒酒;男人抽烟喝酒均是正常,绝不能因此吵架;零花钱什么的,吴浩海想要自然能拿,虽然吴妈妈管着自家的钱财,可媳妇不一样,一定不能插手……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而这,还不是全部,还没出嫁的吴小妹在家自是过得很随意,由于好闺蜜被这位嫂子截胡了,她打从一开始便对周明明很有些意见,时不时地挤兑两句已经算是轻的了,那些明里暗里告黑状,才要周明明吃了许多的苦头。   当然,这些周明明还能忍,她打小就能吃苦,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她还不能撑过这些吗?她总是坚信,一切都会好的,可她却不明白,世界上总是还能更糟。   先头也说过了,周明明家里当年受到了巨大打击,可以说她和妈妈一起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到今天,对她来说,人生最重要的只要两样,一个是妈妈,一个是钱,可吴家人偏偏在这两样上,非得要为难她。   周明明身为异星建筑公司的部门主管,一个月拿三万的工资,每年年底还有业绩分红,虽然说时不时地得加班忙活,偶尔还会被取消掉休息日,可对她来说,这份工作不仅给了她成就感,还让她拥有了一份丰厚的资产。   可这些在吴家人看来,什么都不算。   吴妈妈、吴小妹和吴浩海三人都是单位工作出身,他们习惯的日子是准时上下班,工资每年持续上涨,工作虽然偶有忙碌但休息日稳定,突发事件极少的“稳定”生活,哪怕周明明赚得是他们的几倍,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如此。   至于周明明说的那些什么要升职、要成就,在他们三看来更是嗤之以鼻,他们最常挂在嘴巴上的就是那一句话:你是女人,成天追求什么升职不升职,不如回家好好地过日子!还拼搏事业,到时候是不是孩子家庭老公全不要了?   甚至好几回,吴妈妈还威胁着说,一定要去同周明明的领导讲讲清楚,可不能留她家媳妇下来加班,这都是成了家的人了,还非得要她劳动力被压榨啊?让周明明难堪得不行,只能解释再解释,甚至指天画地地发誓不再加班。   她只得和单位请了假,每天把工作偷偷摸摸地带回家,在路上拼命的做,甚至连拿着手机的时候也一分钟都不停息,半夜的时候,偷摸着起来把自己锁在厕所,便在里头熬着夜地加班,活像是在偷鸡摸狗。   她已经让步,可吴家人却依旧不愿意放过她。   新婚期刚过没多久,吴家人便针对周明明的“倒贴娘家”发起了火,由于妈妈不能走路也不出门,周明明每两天是一定要上门去送菜送肉的,虽说可以放那些耐放的水果蔬菜,可周明明却舍不得太久不见妈妈,生怕她一个人在家里头出了事情。   当吴妈妈发现周明明没几天就要缺席一次晚饭,终于是掀桌发了火,在吴小妹的添油加醋下,认准了对方是整天恨不得把所有东西往娘家搬,觉得周明明是嫁出了门还不知道要向着哪头。   在吴妈妈骂骂咧咧地说着要打电话和原身撕扯清楚后,周明明还是选择了妥协,她便开始另一场的偷鸡摸狗,压缩更多的工作,佯装加班一两个小时,或是路上堵车,拼了命的找理由,只想要回家看看妈妈。   疲于奔命的她压力越来越大,她曾想过离婚,却又将这个想法彻底地按捺下去,离婚这事情说来只有两个字那么干脆,可做起来并不容易,她的婚姻是妈妈以前的老朋友介绍的,而身边的亲朋就像一个大圈子,将她紧紧地包裹在里面,她可以承担流言蜚语,却又不愿意让妈妈来承担这一切,妈妈已经过得够苦了,她舍不得。   更何况,她对吴浩海也不是全没感情,虽说吴妈妈逼得她几乎要跳海,可偶尔夫妻间的温存,还是让她对这段婚姻又有了些许的指望,只希望吴妈妈能松口要两人搬出去住。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由于每天吴妈妈、吴小妹的指责,家里没停过的骂声,还有她的忙碌引发的交流减少,她和吴浩海的竟渐渐地离了心,她不知道,她偶尔忍不住地抱怨婆婆,在孝顺的吴浩海看来是多么地大逆不道挑拨离间,她以为的夫妻一条心,在婆婆面前,根本只是一张薄薄的纸。   而这张纸,是抵挡不住外部的稍微一撩拨的,当周明明还在努力的时候,她的丈夫却已然出了轨。 第156章 你以为的正义(三)   无处可去的周明明, 终究还是选择了回家,她在街上狼狈地行走, 终于回到了家,当进去家门时, 她已然崩溃,绝望地告诉妈妈她遇到的种种,原身深知道女儿的个性, 自是无条件相信了女儿, 可此时面临的困境已经超乎两人的想象,铺天盖地的舆论也绝非是她们二人的坚定就能抵抗的。   不太擅长和外界沟通的原身, 试着和吴妈妈打起了电话, 她努力地告诉对方,她的女儿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她甚至恳求着对方,希望对方能相信自己的女儿,好好地听女儿解释解释。   吴妈妈虽然说知道真相,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情既然已经做了, 那就要做得彻底, 更别说吴妈妈老早就打定主意,要给儿子换老婆了, 她心里头可是门清,吕晓梅的爸爸可是个不小的官员,有人脉有资产的, 能帮上儿子不少忙,更别说这姑娘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比周明明要得她的心意!她这个做妈的,肯定要站在儿子这一边。   接到电话的她有几分心虚,可都说恶从胆中来,她这么一狠心,冲着电话那头便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她怒斥原身的不要脸,直指对方不会管教女儿,将周明明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一点点地挑剔了个遍,最后恶狠狠地说,这种倒霉媳妇她们吴家是要不起了,然后便将电话直接挂掉,拉黑了原身。   两母女面面相觑,可直到那一刻,她们还不能预料网络上的事情,究竟能发酵得多么吓人。   在网络上,这场人肉活动已经愈演愈烈,八百年前周明明素不相识的学校同学都冒了头,他们有的人念念有词,直说周明明在学校期间就出了名,虽然是高中生,可每天一下课就不见人影,听说不知道去哪里赚钱呢!明明只是勤工俭学,这字里行间的暗示,却已经叫人想歪,人云亦云的力量很是强大,又有更多的,曾经听说过周明明名字的人站了出来,他们凭借着记忆中模模糊糊的印象发起了帖子,说得煞有介事,只觉得自己是在伸张正义。   “周明明,我听过的呀!她和我一个大学的,她大一的时候就到业内很有名气的异星建筑做实习生了,那时候我还特地去异星官网看了呢,人家根本没有招收实习生,啧啧,这为什么一个才入学的学生能去业内龙头实习,我想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清楚了吧!”   “哎哟,这我也听过!利益相关,我只能先匿名了,我可听说了,周明明是领导吩咐了,要重点照顾的关键人物,你还真别说,和这回曝光出来的不是一个人呢!那时我们看她挺认真工作没多想,现在想来……”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来这周明明家也挺可怜,听说她高中的时候,全家一起出了车祸,就是那场当年b城过道上最出名的连环车祸,她爸爸当场就死了,她妈听说残废了走不了路了,全家就剩下一个小姑娘,本来这小姑娘也挺上进,没想到却遇到了这种事,大家也口下留情啊,这生活所迫,想想挺可怜……”   “我看到楼上的发言我就忍不住一个白眼翻上去,什么叫做生活所迫,想想挺可怜?这么多人家里穷、家里困难就要去偷去抢?婊就是婊,贱就是贱,还找那么多理由,还真以为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一朵白莲花啊!”   “知情人士前来爆料,别知道个一半就来这里叽叽歪歪的,我可早就听说过了,周明明的那个残废妈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当初出了车祸,还闹到单位里要抚恤金什么的呢!怎么现在以为没人知道就要来洗地了吗?真是生女肖母,一个模子出来的,这坏是从骨子里出来的……”   ……   随着言论的发酵,一切似乎已经板上钉钉,周明明的所有信息被披露在网络上,关于她从小到大的经历,甚至是读书时的照片都有了几千几万条转发,而她的人生被网友们重新解读。   城爆料王:关于周明明信息最全解读来了,周明明,b城人,二十八岁,父母曾工作于政府单位,后由于b城连环车祸父死母残疾,母亲风评不好,在单位那骗取同情,强拿了抚恤金,而周明明似乎也是因为家道中落,变了个人,开始爱慕虚荣,从高中开始就屡屡有传言,在外骗男人钱,夜不归宿,时常请假,大学时更是厉害,直接傍上了异星公司某位知名大佬,进入公司作为实习生,毕业后同设计部上司暧昧不已,凭借暧昧关系不断升职,在位置稳定后,找上了老实人吴浩海接盘,嫁给吴浩海,于今年被曝光其的恶劣行径……   哪怕是曾经对事情一知半解的人,只是看这样的一条微博便忍不住开始镇臂高呼,点进去看评论,几乎每一条都在辱骂,丝毫不吝惜用上所有的恶毒形容词在周明明的身上。   周明明和公司请了假,她认真地同上司道了歉,她坚信,她是清白的,她可以找人澄清,她可以把事情说清楚,她注册了名为周明明本人的官方微博,忍着无数的谩骂开始了一场艰难地澄清之旅。   她针对网上的所有指责,一条一条地进行了截图分析,包括将自己同闺蜜、上司的所有聊天记录截图成视频,只为了说明自己的清白无辜,可这一切,已经行不通了,面对她的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谩骂。   她关着灯,闷在房间里,冲着手机一条一条地发着信息,甚至还去和在下面骂人的网友逐字逐句的解释,可没有用的,他们骂得只是越来越凶。   “呵呵,来来来,都来围观戏精本人!自己做的事情,随便搞两张不知道哪里来的截图,拍拍视频,还真以为翻案了是吧?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是不是!笑掉我的大牙。”   “这年头出轨的是不是个个被洗脑多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白莲花了?前有董白莲,后有马无愧,现在还有个周无辜!恨不得把你骂上热搜,看看你还欺负不欺负老实人!”   “你现在呼吁网友们不要伤害你,不要人肉你,你做你的那些无耻事情的时候想过了吗?你肯定觉得把吴浩海骗得团团转很爽吧?到时候让人家喜当爹,抱着别人的儿子当宝贝,就满足你心里的畸形欲望了对吧?我告诉你,一切会有报应的,你看,报应这不就来了吗?”   ……   一条又一条,就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地扎在了周明明的身上,可她的所有努力,所有挣扎全都是徒然,没有人会听的,恍恍惚惚之下,她关上了手机。   在外头的原身,笨拙地用手机上了网,若不是老家都有亲朋打来电话,她甚至还不太明白这些事情的严重性,她按照人家的说法,下载了个什么微博,本以为还要找一找,可女儿明明的名字却赫然就在热搜之上。   原身看了很久很久,她还用自己像个小号一样的账号试着去和网友解释,不会打字只会手写的她一条一条的回复着“你们别骂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要误解她!”……一条一条的信息发去,还击给她的却是无数的谩骂,网友们说她是“水军”,说她和周明明是一伙的,问她一条多少钱……此间种种,无法说尽。   对电子设备丝毫没有天赋的她,并不知道要如何能好好地告诉别人,自己的女儿有多好,有多善良,她只能看着那些辱骂一条一条地变多,似乎永不停歇,她看了许久,终于摸到了网友爆料那,发觉有人说当初她去为丈夫要抚恤金的事情,她似乎像落水的人一样,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敢让女儿知道,悄悄地躲在房间里打了一次又一次的电话,乞求以前的老同事帮忙开张证明,证明当年她没有去单位闹事,这一切只不过是正常流程。   可那时候,已经没有人愿意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了,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可始终,没有人肯答应帮忙,她恨极了拍打着自己的这双残废腿,恨透了自己哪怕想出去想想办法都不行……   可无论外面是锣鼓喧天,还是如何,生活依旧要继续,家里存放的东西并不多,才没几天就吃得差不多了,周明明是得要出门买菜买东西的,可她一打开门,才知道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她家门口已经被迫泼上了红油漆,还在门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淫妇”。   她深一步浅一步地出了门,茫茫然地走在了路上,明明她脚下的土地如此宽阔,可她竟不知道自己应当踩在哪里,才能脚踏实地。   可才出了小区没多远,她便被“认出来”了,或许不是被认出来,而是被找上了门。   站在她面前的是三三两两凑对的行人,他们渐渐地拦着她的去路,神情有些不屑,冲着她就是上下打量,嘴上大声小声地说点什么,只是又有些局促,这没有人出头,谁也不敢做第一个。   周明明有些慌了,她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越过这些人,可她往前一步,这些人便也跟着移动一步,她想要跑,可对方人多势众,而正在她心慌不已的时候,那群人出手了,她只感觉到背后被什么重物砸中,她一愣神,伸手往后一抹,能感觉到手下粘腻的恶心触感,她将手递到前头,低头一看,神色越来越僵,是鸡蛋。   她微微侧头,能看到后面的是两个学生样子的男孩,他们手上还拿着没砸完的鸡蛋,看到她回头恶狠狠地便喊:“看什么看!你这个坏女人!”骂完后,两人直接头也不回地跑走,不带半点犹豫。   而他们的这头一开,终于旁边的人都动起了手来,有的带的是西红柿,有的带的是烂菜叶,让周明明想起了小时候她在家里看的电视剧,那可是只有什么游街的犯人才能“享受”的待遇啊,可她,又是做错了什么,才要遇到这些呢?   甚至有人还举起了手机,对着她的狼狈拍摄个不停,嘴上还配着音:“看,这就是那个周明明,今天有很多人来给她一个颜色看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坏女人……”   周明明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众人,看着那向她高高竖起的手机,和那一开一合的嘴,直接晕了过去,腹下一痛,竟直接晕了过去。   而那些人看着她晕过去,一开始还以为她在装相,等到她好久没有反应后,才意识到眼前的人竟是直接晕了过去,忙不迭地转身就跑,没一个肯回头的。   在家里等待女儿回家的原身,等到了夜深,依旧没等回自己的孩子,她抓着钱包开了门,慌里慌张地想往外冲,可轮椅面对楼梯却很是束手无策,她面对着那楼梯,眼泪都快落了下来,女儿无影无踪,她连出门找她都办不到。   她就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将自己的身体从轮椅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轮椅折叠,推了下来,然后自己一点一点地往下爬,哪怕难,她也要先下去再说。   可还没等她走到楼下,就有一张熟面孔在楼梯间出现了,只见那妇人看见她慌张地拍了拍大腿,大声地喊道:“我的单姐,你这是怎么了呢?来来来,快和我走,你家明明出事了!现在被送去人民医院了!”   对方和她也算是有多年的交情,看到这老朋友成了这个样子,终于是忘了之前的什么各扫门前雪,踉踉跄跄地将原身扶了起来,然后将她送到了人民医院。   原身到了医院时,女儿已经躺在病房,周明明由于这段时间来压力过大,没有休息,又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已经流产,她坐在病床前面,有些绝望地掉了眼泪,等周明明醒来,一切已成定局,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你以为的正义》中,这样写道:   周明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妈妈,妈妈坐在轮椅上,手紧紧地抓着她,脸上全是泪痕,几天的压力下,原本就瘦弱的妈妈,已经又瘦了一圈,甚至有几分瘦骨嶙峋的样子,此时看着她醒来,忙不迭地按铃叫着护士,进了病房的护士脸色很差,没多说话,只是说没事了,便直接转身离开,似乎连多和她们说话都不愿。   这几日来,两母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自是不会说什么,两人在病房中无言,也不想打扰其他的病人。   时间似乎过了许久,周明明忽然忍不住地开了口:“妈,孩子是不是没有了?”她的手轻轻地放到了肚子上,她并不是无知无觉,她想,可能她一不小心,把她的孩子弄丢了。   妈妈含着泪,哽咽地抓住女儿的手,手上用着力:“明明,你听妈妈说,孩子还会再有的,一定会,你不要难过,好不好。”她不知为何,只觉得似乎只要松开手,她的女儿就要不见了。   “妈,没事,我很好。”周明明一听到妈妈的哭声便下意识地回话,甚至还带着笑,“你放心,我真的没事的。”只是她的心,已经染上了浓重得散不开的黑雾,哪怕是用尽全力,也看不到光。   她只是习惯地,要表现出阳光向上的那一面,可真实的她,已经像是孩子一样,蜷缩着躲起来,不愿说话。   “妈,我的手机呢?”她冲着妈妈喊了声,妈妈连忙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给她,事实上周明明也不知道自己要拿手机做什么,可只是这几天的习惯,似乎不拿着这个手机,看点东西,就浑身不自在,手不知不觉地便点开了微博,可她的神色却在看到微博时瞬间僵硬了下去。   “妈,你能帮我去倒点热水吗?”周明明有些吃力地将床头的水壶递给了妈妈,她抱歉地说,“您弄得到吗?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行,我怎么不行呢!”妈妈连忙接过水壶,将水壶卡在身边,手下很是迅捷,转着轮椅便往外,只想着赶快给女儿打些水来润润嗓子。   还没等妈妈的身影消失,周明明的眼睛已经重新放在了手机之上,她看着上面的消息越来越冷,她关注的爆料博主,消息倒是灵通,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她进了医院的消息,再往前翻两条,甚至有转发网友拍摄的视频,视频上她被狼狈地砸了一身东西,恍惚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而最新的一条,更是带着点实时播报的模样:“最新消息来了,据网友爆料,周明明今天下午进了医院,是因为流产晕倒,现在正在住院治疗,总之大家可以庆祝老实人再也不用喜当爹了!”他还特别认真地配上了一张小人脱绿帽的动图表情,看起来格外讽刺。   周明明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下面似乎喜出望外的评论,一条一条,就像是针,一点一点地插进了她心里最深的地方。   “为普天之下的老实人干杯!”   “她现在吃到苦果了吧!这就告诉了这些混蛋一个道理,想要骗别人做接盘侠,想要让别人喜当爹,是要遭报应的!”   “啧啧啧,以后要是有人说什么出轨、做小三没报应,我就可以把这事情砸到他们脸上,告诉他们还真是有报应的!”   偶尔也会穿插几条画风不一的,似乎带着点心疼地说道:“其实,她都已经流产了,也挺可怜的,不用骂成这样吧。”而下面的楼中楼才不会和对方客气,有的还好生相劝,只说小年轻没经验,不知道周明明是这种人,对她多有同情。有的则直接破口大骂,甚至直接诅咒,你这么同情,那我就祝福你家女性都是周明明,男性都是老实人……   为什么到这一刻还不肯停息呢?她随意地戳进一个人骂她的人的微博,他的微博里头全都是岁月静好,万事如意,可在周明明的微博下却戾气十足,好似周明明撅了她家祖坟。   这辈子,她真的过得很苦,周明明慢慢地从病床里坐了起来,旁边病床的病人已经进入沉沉的睡眠,为了通风窗户是大开的,她站在窗前往外看,只觉得夜色很美。   她的这一生,真的已经很努力,她坚信只要她肯努力,她可以照顾好妈妈,养活一家,她坚信只要她肯努力,她能过好自己的人生,可现在她头一次发觉,她的努力,是不会改变一切的,她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能改变一万个人的想法吗?   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她明白了。   周明明倚靠在窗台,往下看,由于夜深的黑暗,竟是看不出底下的黑暗有多少,就好像深不见底一样,她不知为何有些恍惚,她想,如果她死了,她就能证明她是清白的了吧?最起码,死的时候,她是清清白白地啊。   周明明本人: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证明我是清白的,我没做过,从来也没有做过。   她的微博才刚发出,还没一会,下面就刷出了评论。   “呵呵,现在又要来卖惨了是吗?谁都来整一出抑郁症自杀,就要栽赃网友了是吗?”   “哎哟喂,真有本事就去死啊,光说不练算什么?啧啧,以为我们网友是被吓大的吗?”   ……   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可已经伤不了周明明的心了,她只是看这那些评论,轻轻地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只是,对不起妈妈,但是她知道,妈妈会原谅她的,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   妈妈推着轮椅,抱着热水壶,往病房里走,却突然听到她们坐在的病房中传来的一片哗然,有人高呼“有人跳楼了!”她不敢相信地往前推着轮椅,看到的却是女儿空荡荡的病床。   她知道,她的女儿,也走了。   ……   单静秋依旧记得,她听完小说结局后如鲠在怀的感觉,她忙不迭地追问原身,那后来呢?却看到她似哭非哭地继续往下说。   周明明的死,让许多网友们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可他们依旧坚信,周明明是“畏罪自杀”,哪怕偶有言论,也被压了下去,原身抱着周明明的骨灰,上了公安局报警。   由于这是社会影响力巨大的案件,引发了无数的关注,很快,一切便水落石出,网上警方发出了通告,说明了当时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而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他们真的被引导了。   而面临着吴浩海的是长达三年的刑期。   可这一切,都换不回原身的女儿了,她抱着女儿的照片,一点一点地到了吴浩海的家门口,然后死在了她家门前,到死的那刻,她连伤害别人的能力都没有,她的这双残废腿,让她什么也做不到。   这就是“正义”,正义或许会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可迟到的正义,付出的代价,却是两条命。   《你说以为的正义》最终章“   “网友们围绕着吴家和吕家展开了新的一场正义捕猎,他们坚信,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心中对周明明的愧疚,他们赤红着眼,甚至有人流了泪,却渐渐地在另一场愤怒中忘了,他们曾经成为了一把尖锐的刀,害死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狂欢,永远不会结束。”   而单静秋眼前的妇人,只是看着单静秋,静静地提出了她的要求,便彻底消失无踪。   “我希望,你能帮我陪陪我的女儿,让她离开吴家人,不要像上辈子一样被舆论彻底包围……我只想要我的女儿,幸福。”   单静秋看着她,只是沉重地点了头。 第157章 你以为的正义(四)   “我回来了。”周明明走进门的那刻, 已经在脸上挂上了大大的笑容,仿佛刚刚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面露疲惫的并非是她,她在玄关处把鞋脱掉, 分明已经是每天的日常装扮,可每次脱下鞋的那瞬间依旧有些疼痛,要她差点没控制住, 倒吸一口气出来。   “妈, 嫂子回来了。”正坐在客厅磕着瓜子的吴小妹一看到嫂子进来,忙冲着房间里头喊, 只是眼睛依旧挂在电视剧上头, 这是她最近在追的电视剧,叫做《婚姻战火》,虽说剧情老套,不过倒也还算好看,她和她妈都看得全神贯注的, 也就刚刚, 她妈才进去上了个厕所, 否则肯定和她坐在一起, 看个没停。   “叫魂呢!不就是回来了,急什么。”吴妈妈两手湿漉漉地往外走, 看着周明明忍不住就这么一撇嘴,上下打量着她后跟上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哎哟喂, 我们的大忙人终于忙回来了,不是说加班忙吗?我们庙小可管不住大佛,有的人说不回来吃就不回来吃,我可管不了!”   她越说越来气,只觉得自己找了个媳妇就像找了个祖宗,小区里其他人家的媳妇,个个都每天回家煮饭、忙里忙外,就她家这个媳妇,成天地就知道加班,要她这个做婆婆的还得把饭菜准备清楚,放在桌上等她回来吃,她图啥啊?图伺候人?吴妈妈这心里头盯了跟针,便越发地对周明明看不过眼。   “是啊,嫂子。”电视剧播到了广告,吴小妹也终于分回了神,冲着她一向不甚喜欢的嫂子说教了起来,“嫂子,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每天都加班,这样哪里像个一家人的样子呢?”   她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想法,打小大大,她在家里便是除了哥哥外的“小霸王”,无论是妈妈还是哥哥都把她疼到了心眼里,而嫂子便是家里的第一个变数,当初她的闺蜜晓梅,人也好,心地也善良,还和哥哥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更是早就对哥哥芳心暗许,那时她分明已经和妈妈说好,却半路杀出个拦路虎。   而嫂子和他们家总是格格不入的,虽说嫂子一个月工资是自家哥哥的几倍,可成天在单位里头拼搏事业,时不时要加班的,在吴小妹心里头丝毫不觉得羡慕,这再怎么好,也不是铁饭碗,也不看她妈,现在退休了每个月还有个四五千的退休金呢!能比吗!可嫂子却偏偏把她那份工作当做宝,见天地不着家,倒是让妈妈费心又辛苦,搞得吴小妹也越看越不喜欢她的这个“好嫂子”。   “是我的错,不好意思呀,妈,小妹,那我先去吃了?”周明明没和对方起冲突,只是颇为温顺地说着话,诚然,在她的价值观看来,小妹和婆婆说的那些话并不对,可这些年来,坚信困难的时光,已经让她掌握了所谓的生活基本技巧,她知道,多说多错,哪怕是对的,也不需要和别人讲道理。   她只知道,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钱,才是最最重要的。   “对了妈,浩海呢?他回房间了吗?”周明明打量了下屋子,刚刚丈夫的拖鞋还在玄关处鞋柜上头好端端地放着,想来是没回家,要她忍不住地发问。   “浩海没回来呢!”吴妈妈的身体一僵,说起来这些天,她总觉得自家儿子不对劲,虽然以前偶尔也是要去和朋友应酬玩耍,可最近却越来越频繁,还总是的打着什么“加班”的名头,她已经偷偷地要小妹叫她朋友去打探了,只是现在可不能让媳妇知道。   可心里越是心虚,说出的话便越是理直气壮起来:“还不都怪你。”   “我?”周明明愣了愣,定在了客厅看向婆婆。   “就是你!”吴妈妈越说越来劲,好像自己也被说服了一样,“你天天忙,每天都要加班,浩海这回家总是没人,自己一个人进房间里头玩手机,你说这日子怎么过?我早就和你说过,女人家早点回家忙活,陪陪丈夫,不更好吗?可你怎么也不肯听,你看现在?”   吴妈妈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自家儿子向来乖,婚前也没有这种不着家的习惯,为什么婚后会有呢?肯定还是儿媳妇的错,没错,就是这样,都怪周明明!她看向周明明的眼神就像带着火,“你天天不回家,他就只能多干点工作,这不,今天又去加班了!迟早你们两夫妻都搞成工作狂,你心里才开心!”   “……妈,对不起。”周明明低着头,道了声歉,便沉默地往餐厅方向走,还好这广告已经播完,那头的婆婆和吴小妹已经又投入进了电视,倒是没再多说。   等走到餐桌面前,周明明便抿了抿唇,怔忪了片刻,明明结婚也没太久,可这一切变得倒是挺快,从一开始,吴妈妈还帮忙把饭菜罩上,把汤倒回厨房的电磁炉里头,到现在,直接大大咧咧地放在餐桌上,任凭在空调里菜变得凉了。   她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要吃的菜端回了厨房,可只是走到厨房门口,她的心便又沉了沉,里头的锅碗瓢盆全都原样摆在那里,水槽里堆着用过的碗筷,灶头上炒菜的铁锅还油光发亮,上头还有两根菜叶,要她愣着愣着就笑了,她径直走到了微波炉那,选择了微波加热,便倚靠在橱柜处,愣愣地出了神。   在周明明的记忆里,她的父母在她还小的时候,便采取的是分工制,家里很少吵架,父亲虽然不太会煮饭,但是从不推拒妈妈给的活,家里的洗碗洗筷、拖地之类的活,他更是一手包办,从不让妈妈插手,而爸爸没了后,虽然妈妈移动全靠轮椅,可只要周明明一不注意,妈妈便会认认真真地将她能做的家务做完,收拾得清清楚楚,可在吴家,这一切则不一样了。   倒也不是说婆婆不干活,只是这个家,除了婆婆和她,似乎所有人都是甩手掌柜,周明明至今想到两人新婚燕尔时,吴浩海想搭把手帮她,婆婆歇斯底里的叫喊时,便有些无言以对。   在她要结婚时,公司里的另外个女主管同她吃过饭,那时对方对她说得认真,告诉她结婚和恋爱是两码子事情,婚姻比她想象的要让人疲惫很多,可那时候的她,丝毫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着对对方说,没关系。   她一直以为,她从小就开始吃苦,哪有什么能受不了的,可真到了婚姻里头,她还真发现,她还就真受不了了。她不喜欢整个家对她的工作高高在上的态度,她不喜欢她的努力在别人看来只是滑稽,她不喜欢所有人都把她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她也不喜欢不被人尊重……   可这一切的不喜欢,现在全都变成了现实。   “叮”微波炉的效率挺快,她才发了这一会呆,就已经运行完毕,她从旁边拿了沾了点水地抹布,小心翼翼地将盘子移动到餐桌之上,然后又折返进去在电饭锅里头挖出了最后一点的饭,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安静地进行了属于她一个人的晚餐。   她慢慢地咀嚼着饭菜,事实上是有些食难下咽,可她只是低着头没说话,而耳边传来的是正在看电视的母女二人细碎的聊天声。   “妈,你说这个电视剧里头的婆婆这么这么坏啊,成天磋磨媳妇!真的是坏掉渣了,儿媳妇和儿子过好日子不就好了,对不对!”吴小妹有些愤愤不平地冲着电视,电视剧里头演到的是女主被婆婆压榨得生了病,向丈夫提出离婚的场景,此前已经铺垫了许久,这个恶婆婆,周明明已经听她俩骂了好些天了。   吴妈妈也跟着生了气:“是啊,真没见过这么坏的,你说说,怎么就不懂事呢!这媳妇人不挺好的,她儿子也中意,哪那么多事呢!”她说得唾沫横飞,像是把自己都代入了进去,又忍不住翻起了旧账,“我给你说,以前你奶奶,啧啧,和电视上头是一样样的,还让我不做完活不许吃饭呢!哎,这做人媳妇的就是可怜!”   听着妈妈的这些抱怨,吴小妹忙往妈妈那蹭了蹭,撒娇地说:“妈,我以后可不像嫁出去,我想一辈子赖在你身边,做人家媳妇太辛苦了,我可干不了这么些活,还要被人挑三拣四的。”她往自家妈妈身上一埋,说着说着还有些委屈了起来。   吴妈妈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哪能说这种话呢?可不许你说这些胡话,什么不结婚,不嫁人,哪行呢!不过以后啊,找对象的时候,妈妈一定帮你好好地挑一挑,准保给我们小妹挑一个合适的人,让我们小妹嫁出去了,天天都笑,不用哭。”她往女儿的鼻头轻轻地捏了捏,两母女笑做一团,好一副其乐融融景象。   这头的周明明一口口地往嘴巴里头送着饭,听着那头的那出戏,说不上心里头的复杂感受,脸上的那点笑早就已经无影无踪,由于没什么菜,她近来胃口也不大好,才没一会,她已经把饭吃了个精光,可她才刚站起来,客厅那头的声音已经杀到。   “明明,那些碗筷记得洗干净,还有餐桌上头的那些菜,都给我收拾清楚一点,可不能搞得乱七八糟,不然到时候会生虫子!还有灶台上的锅,锅后头的墙都得洗一洗,否则啊,全都是油烟。”吴妈妈连眼神都不看过来,只是习以为常地开口就吩咐,话才说完,便继续地看向了电视。   周明明没应声,支持沉默地收起了桌子,可在她身影刚消失在客厅时,后头的吴小妹便也忍不住冲着妈妈便道:“妈,你看嫂子,现在人才嫁进来多久啊,整个人都变了,就连你和她说话都不应声了,怎么这样!”   吴妈妈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在了客厅桌上的烟灰缸里头,眼光晦涩不明,带着点怒意便说:“没办法,人家一个月赚三万,职业女精英,估摸着啊是瞧不起我们这种朝九晚五的普通人!我可管不了你嫂子,我就关起门来管好你,管好你哥就成!”她说得挺生气,确确实实地把这事记挂到了心里,恨不得什么时候就去和儿子说上一说,至于儿子会不会因为她说的这些事情和儿媳妇吵架,又干她什么事情呢?   电视上的儿媳妇正在哭得歇斯底里,控诉着自家的无耻婆婆,电视外的婆婆和小姑子却在一边慨叹着电视剧中人物的悲惨命运,一边嗑着瓜子,神色不屑地磨刀霍霍向猪羊。   厨房里的周明明缄默着忙上忙下,虽然有些腰酸背痛,可倒也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她认认真真地打扫着每一个角落,将刚刚吴妈妈说的那些东西全都收拾清楚,事实上结婚这小一年来,基本上家里头的事情也都是她忙活的了,倒也已经熟能生巧。   只是她的心……   她的心却在这日复一日的忙碌中,越来越累,越来越辛苦,如果说结婚是为了幸福,那现在的她,真的幸福吗?   此时大脑中反复盘旋的是女主管说过的那句话:“哎,你没结婚你不懂,结婚这事情,没这么简单,等你结婚以后啊,你就明白了!”   她现在明白了,可明白的有些晚,她知道婚姻的不容易了,可却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说自己是什么职业女性,周明明嘴角挑了挑,可她的心却一点也不独立,一点也不顽强,没了爸爸的她,一直学着自己顶天立地,学着自己来撑起自己的家,只是做柱子也是会累的,当遇到吴浩海的时候,她真的一度以为,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她也想要偶尔,倚靠一下别人,可这港湾上的船不止她一辆,而这港湾,也许不那么适合她。   可她不是不喜欢吴浩海的,他是她漫长的、独立的、倚靠自己的人生里,第一个想要牵着手走下去的人。   况且……   周明明想到妈妈,心中便又是一顿,她知道,也许她去和妈妈说她过的种种不快乐,妈妈是会站在她这一边支持她离婚的,可她不想,也舍不得。吴浩海是妈妈托同事介绍的,在他们单位里头,吴浩海的人缘也是数一数二的,她犹然记得当初吴浩海入了她的心时,妈妈那因为总算能为她做点事情而兴奋激动的脸,也记得她笑吟吟地同同事打电话千感万谢的样子,她还记得出嫁时候妈妈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那满是幸福的眼神。   也许,再忍忍就好了,条条大路通罗马,也许是她做的不够好,让婆婆和小妹有了意见,也许是住在一起矛盾太多,也许是……周明明努力地找了一万个理由,安抚着自己有些翘边的心,将那股莫名其妙地悸动死死地按了下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一切还没有那么难。   ……   窗外的月亮偶尔也会被乌云遮蔽,偶尔又在风吹中散开,不吝啬地洒下自己的光。   “浩海,你回家了呀!”吴妈妈不知何时已经从房中拿了两件小毯子,和吴小妹一人一件继续看着电视,一看到儿子回来便有些开心地招了招手。   “嗯,我加班回来了。”明明早就想好了理由,也已经事先和家里说了个清楚,可此时的吴浩海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将眼神撇开,不敢看妈妈和小妹。   “嫂子在屋子里头呢!”看见哥哥在换鞋,小妹总算肯抛下电视剧,跑到了哥哥面前,忍不住地便偷偷压低了嗓音和哥哥高了状,眼神时不时地还在兄嫂房间门口逡巡,生怕一没注意就蹦跶出来一个人,“哥,我给你说,今天晚上嫂子又加班了呢!她快八点才到家,还让我和妈妈等了她好一会呢!”   满脸不满的吴小妹丝毫不觉得心虚,虽然她忍不住往里头进行了一番艺术创造,嫂子早早地就和她还有妈妈说了,她们俩才没等她,饭一做好两个人便痛痛快快地吃完了晚饭,哪里说得上等呢!   “是啊,浩海。”吴妈妈在旁边应了声,眼神里全是不屑,“你媳妇现在心越来越大了,今天晚上我喊她做事情,直接不理我,连吱个声都不行,看来是看不上眼我这个妈妈了,你长大了,妈妈现在管不住你了,更别说你媳妇了!”旁边的吴小妹在妈妈的话刚说完,便激动地猛点头增加说服力,用亲身经验证明自己也听见了这事。   又来了。   吴浩海在心里头重重地一叹气,恨不得直接蹲在地上求求妈妈和妹妹放过自己,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家里头天天演的就是大戏!不过现在他早就有了经验,可不会像是之前傻乎乎地掺和进去。   吴浩海脸上挤出了挺大的笑容,已经换好鞋子的他站直了身体,轻轻地揽着妈妈和小妹往沙发那头推送,嘴里很是认真地说:“她怎么能这样呢?我明白了,你们都放心,我肯定会和明明好好说,怎么能晚回家让你们等呢,又怎么能不理妈呢!这样的行为,我肯定是要和她认真分析对错的,你们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说得很是亲昵,吴妈妈和吴小妹一看到吴浩海脸上的疲惫,便也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处理方案,反正只要他能认出周明明的本质就好,她们可不想要折腾自家的哥哥儿子。   吴浩海松了口气,径直地往屋子里进,只是在推开门前,他又得做一番心理建设,不用想,他也知道,屋子里头的又是一番恶战,要他忍不住烦闷,要是明明能像晓梅……不,他忽然说晓梅干嘛呢,吴浩海有些慌张,可一想到晓梅,对方温柔的眉眼,和体贴的话语到此刻还在他脑子里打转,要他忘却不了。   “老公,你回来了呀!”周明明才刚洗了澡出来,此时正坐在书桌那头对着笔记本电脑加着班,看到丈夫进来的她脸上登时就挂了笑,动作迅捷地跑了过去,帮吴浩海将公文包接了过来,她早就帮吴浩海把要穿的睡衣挑拣了出来,放在床上,只等他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吴浩海笑着应了声,其实只要妻子能这么“安安稳稳”地,他哪有这么多烦心事呢?只可惜,要她们三个和平共处,比登天还要难,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往厕所那头去,“我先去洗个澡。”说完话便像是逃难一样,冲进了厕所,活像是找到了庇护所。   周明明倒是没有上心,手下的动作没停,继续和公司里加班的伙伴发送着信息,沟通着参数、设计图等消息,幸运的是,公司的同仁都很理解她,在她再三解释后,也接受了她的远程办公,可周明明依旧有些怪罪自己,只觉得自己不能在公司里同步和同伴讨论是拖累了大家,便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来进行弥补。   吴浩海刚进厕所,还没把衣服全都换下来,手机已经震动了起来,他往那边一看,明明是在密闭的厕所里,可却下意识地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心,左顾右盼了好一会,才稍微放下心,看起了信息。   一朵梅花来:浩海哥,你到家了吗?今天我知道我有点唐突,真的很抱歉,我只是希望能这样默默地喜欢你,陪着你,如果打扰了你,我真的特别特别对不起,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   一朵梅花来:可是这段时间来,每次只要看到浩海哥你心情不好,我就……我就忍不住想要关心你,虽然我知道,也许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关心,可我总觉得,哪怕是能更靠近地看你,也很好、很好。   一朵梅花来:我偷偷问了小妹很多事情,当初,如果,如果是我的话,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一朵梅花来:对不起,是我胡言乱语了,晚上你要好好休息哦!希望明天你的心情也会好~   他看着手机越来越沉默,因为他开手机开得够快,虽然吕晓梅撤回了那条关于当初是她的信息,他依旧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应当是坚定的答案,可此时,他也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答案会是哪个。   最近一段时间来,他和晓梅凑得很近,晓梅总说对很多业务不太熟悉,需要麻烦他,需要问他,只要他一有空,便捧着东西跑了过来,还时常叫他做吴老师,他明明一开始只想要帮帮这个妹妹的朋友,可不知不觉地,他竟然有些享受这段特别的“师生关系”,他只知道,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像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享受着她崇拜的眼神,仰慕的目光,似乎可以暂时忘却现实中所有的烦恼。   吴浩海将手机放在旁边,进了淋浴间,任凭水迎面冲下,任凭自己的眼睛被水流冲击得睁不开眼,就像是把这一切当做自己的惩罚一样,他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他不能这样做,他这样做是出轨,是犯错,是对不起明明,对不起他的家庭。   可耳畔边,吕晓梅带着些怯弱的温柔声音也反复响起,她轻轻地凑近他,看着他,睁大眼睛:“其实你知道吗?浩海哥,当初你和明明姐相亲前,你拒绝的那个相亲对象,是我呢。我时常觉得好可惜,如果那时候,我们能见一见,是不是我也会有机会?”   然后那姑娘又慌张地跑远:“对不起,你就当我乱说的吧!我不该说这些。”   可他的心已经乱了,他越发的明白为什么都说红玫瑰白玫瑰,他明明有了妻子,可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对那个总是用温柔抚慰着他的烦闷的姑娘,越靠越近。   他想,他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等到吴浩海洗完澡出去,已经有些晚了,他能看见周明明还冲着电脑打字个不停,他知道对方肯定又是在忙工作,这些日子以来,他总也在帮周明明和妈妈、妹妹打着掩护,毕竟当初结婚前,他就已经听周明明说过她的工作,那时候他自是全心全意支持爱人的,可现在……   吴浩海的眼睛锁定在周明明的身上,不由自主地便沉默了下来,只是越看这眼光越发地深沉,只是他现在,偶尔也会后悔。   其实明明如果和晓梅一样,和他一起在单位里上班,朝九晚五的,不也很好吗?事业,事业这种东西有那么重要吗?他会拼搏,会往上爬,为什么他的妻子也要这么努力呢?若不是曾经已经答应过,他想,他一定会开口劝阻,不再同意的,如果能重来,也许一切,真的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两夫妻的睡眠时间一向一致,由于吴浩海上班时间是按照单位时间,周明明虽然因为身在建筑设计公司,上班的时间要晚些,不过平时也一向迁就丈夫,若是工作忙不完,她自是会在夜深的时候自己到卫生间里头,避着人,再忙活一会,尽量不影响丈夫。   而在两夫妻终于都已经躺在床上后,周明明忍不住地靠到了丈夫的身边,她轻轻地把手搭在了丈夫的腰上,虽然关了灯,看不到对方的动作和表情,可丈夫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所以她倒是清楚丈夫还没有入睡的事实。   “老公。”周明明唤了丈夫一声,在听到丈夫闷声地回答后,她接着往下说,“我想和你说个事情……”她在大脑中组织着语言,生怕自己说得有些过头。   “你说。”吴浩海死死盯着手机,活像是手机屏幕里头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一样,只是他自己心里头清楚,此时他的心根本不在手机上头。   “我们搬出去住好不好?”周明明努力找着理由,“咱们家离着你们单位、我们公司都有点距离,你也知道b城上下班堵车有多厉害,每次加班个半小时,一小时,就遇到高峰期,回家就老晚了,我想要不我们搬到近一点的地方?”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个话题不太好,忙继续补充说明:“你也知道,妈不喜欢我加班什么的,我每天晚上回家,她看见我加班心里头都不太开心,我也不想总是惹妈生气了,再说了,咱们以后也会有小朋友,家里统共就三间房间,到时候总不能孩子一直陪我们睡吧?”隔着夜色,她不安地看着丈夫,希望能从那头得到回应。   吴浩海背对着妻子,心里头越来越冷,明明他也知道妻子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可他心里头却打心底眼的接受不了,如果是……一定不会,一定不会这样的。   他只是低沉着嗓音,回着话:“以前我和我妈住在一起那么久,什么问题都没出,现在一结婚没多久,就要搬出去,你要我妈怎么想,要身边的人怎么想,这个问题你有想过吗?就把我妈和小妹丢在家里头,到时候小妹嫁了,我妈一个人在家里出点什么毛病,谁来管,谁来负责?”他声音很冷。   可比起他的声音,周明明的心更冷,她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搭在丈夫腰上的手臂,同样低沉着声音回答:“我妈也一个人在家里。”分明不是只有吴浩海有妈妈,她的妈妈还有许多特殊情况,她总是选择听从所谓的风俗、规矩,试着和别人好好相处,可有人想过她的妈妈吗?   周明明的话说得吴浩海一顿,他回道:“我知道你妈情况不太好,可你自己去看看,有几个和自己妈妈住不和婆家住的,这到哪里去都没这个道理,到时候别人说我是倒插门女婿你有没有想过我多难堪?”他丝毫不客气,似乎一瞬间心里的那根弦松了,没有约束了。   “再说了,以后有孩子,不还有妈妈来帮着照顾吗?你工作忙,你以为你能照顾孩子啊?还是指望你的妈?”吴浩海不自觉地在言语之间流露出些许痕迹,当初热恋期他可以满脸热忱地告诉周明明他什么都不在乎,可在现在,他却什么都在乎了。   他在乎她不着家,在乎她有个残废妈,在乎她家里头没有人脉,在乎她对待他妈不够上心,在乎她成天想着要搬出去住……一条一条,他全都记在了心上。   “周明明,你每天就觉得我妈不好,那我都和我妈相处了快三十年了,我怎么不觉得她不好呢?我妈在朋友圈里头评价很好,谁提起她都得竖起大拇指,怎么在你这里头就成了苛刻的恶婆婆呢?”   “……”周明明没回话,很多事情吴浩海非要这样掰扯她也毫无办法,分明婆婆磋磨她的时候吴浩海就在现场,曾经还安抚过她,怎么现在就能搞出来个改口不认,活当没发生的操作?   “你说你想要搬出去,你说我妈、我妹不好,你有想过你也没那么好吗?”吴浩海的声音在黑暗中就像叹息,“你也可以不加班,不那么拼,不那么努力工作的。”他说完了这些话,就连心口都松了松,只觉得是酣畅淋漓。   “你答应……”周明明的话刚出口,便顿住了,苦笑了笑,吴浩海曾经还答应她会找个时间和吴妈妈商量商量搬出去呢,现在怎么就成了她的错,她的问题?她不够努力吗?她和婆婆发过火吗?就连吴小妹,她也一次没有同对方发过火啊。   “是是是,我答应过。”吴浩海一听到这三个字就知道周明明要说什么,他很是不耐烦,“可那又怎么样呢?你以前没结婚,你现在结婚了,你现在有家庭,以后会有孩子,和以前考虑的能是一样的东西吗?你要知道,每个阶段考虑的东西都不一样,现在和以前,当然不同!”他说得很是有理有据,可惜全是歪理,但他丝毫不觉,只觉得越讲越畅快。   吴浩海话音落下后,房间似乎突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周明明默默地转过了身,背对着丈夫,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一样,难以呼吸。   “挺晚了,我先睡了。”她始终没有回过身,平静地说道,便紧紧地闭上眼睛,此时的她甚至哭不出来,只觉得好像来了一场当头棒喝,要她忽然从梦中被唤醒,头痛难忍。   这就是,家,这就是,婚姻?她确实不明白,也应当永远不会明白,她错了吗?   背对着周明明的吴浩海同样没有回头,他能猜到,周明明的心情应当不会好,可是即便是如此,他却依旧不愿意回身过去安慰安慰对方,因为说完了这一切的他,就像是解脱了一般如释重负,对身后的周明明的那一点感情,也在刚刚的那番挣扎中,消隐无踪。   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挣扎,良久,吴浩海终于偷偷地打开了手机,往那个不知何时被他悄悄置顶的对话框发去了信息:   浩荡大海:不用对不起,听到你说这些话,我真的觉得很开心,能被你喜欢,我也觉得挺好的。   他皱着眉头,仔细地在表情里头选了选,好半天才选中了一个之前吕晓梅给他发过的微笑猪的表情,那时候晓梅还撒娇着和他说,他是她心里头最可爱的猪,惹得两人好一阵打闹。   吴浩海将手机的屏幕按熄,塞到了枕头底下,可嘴角的笑容渐渐大了起来,若不是怕被身后的周明明听到,没准他已经笑出了声,明明已经结婚近一年,他却忽然觉得自己找回了恋爱的感觉,心脏也跟着砰砰乱跳,又刺激,又搅乱了他心里的一池春水。   似乎两人都进入了漫长的梦乡,只是往日里凑在一起的夫妻,此时中间就像有了一堵空气做的墙,死死地隔开老远,背对着对方,不愿靠近彼此。   而被吴浩海塞到枕头底下的手机才刚刚屏幕亮起,上面显示了一条未读的通知。   一朵梅花来:浩海哥,听到你这样说我真的觉得很开心,很幸福,真希望快点到明天,和你见面。   城市另一头的吕晓梅,刚刚已经上蹦乱跳了许久,她将手机紧紧地捂在胸前,发出了胜利的尖叫声,很快又将自己埋在床上,闷闷地笑了出来。   她知道,她做的事情在很多人看来也许不那么道德,也不那么合适,可又如何呢?她喜欢吴浩海,吴浩海也喜欢她这就够了,那就话不是很多人常说吗?在感情中,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第三者,不被爱的人,不该是她,也不会是她。   可忍不住地,她也想起了那张脸,曾经她同手同脚地进了吴浩海的婚礼现场,看着两人在台上共许下浪漫誓约,看着led屏幕上展示着他们的幸福照片,心里头全是嫉妒,那时候的她,一度选择了放弃。   可是……是周明明自己没有好好地珍惜这段婚姻的,吕晓梅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直到自己越发地理直气壮起来才肯罢休。   是周明明没有对吴阿姨好,没有对小妹好,甚至还没有对浩海哥好,是她自己让浩海哥每天压力很大,每天烦心,也是她自己不照顾家庭,不重视家庭的。既然她不重视,不紧紧抓住,那她自然可以来抢,难道有人把金子掉在地上,别人还不能拿了吗?吕晓梅已经将自己彻底说服,她知晓,她能抓住这一切的。   现在,浩海哥也动心了,只是她得趁热打铁,生米煮成熟饭,做实这一切才会稳妥。   可忽然吕晓梅又皱起了眉,她等不得几年拉拉扯扯了,她希望浩海哥和周明明尽快离婚,也想要尽快和浩海哥顺理成章的在一起,那么,她一定要用点手段。   吕晓梅紧紧地闭着眼睛,大脑中反复沉思,方案做了一个又一个,她要自己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地和浩海哥走到一起,他们两人本就该在一起,不该要受到外界的流言蜚语,如果能顺便给周明明一点颜色看,那当然就更好了。   她的眼睛忽然睁开,里面闪着光,她想到了。   她已经知道要怎么办。 第158章 你以为的正义(五)   异星建筑设计公司。   “诶, 明明,你过来看这个视频, 我给你说,视频里头的阿姨特别厉害!”一到了午休时间, 原本繁忙的公司就像是原地解散了一般,瞬间回复到了闲杂的状态,而设计部的部长林佩珍尤其讲究松弛有道, 所以一到休息的点便也放下工作, 凑到了周明明的身边,挤眉弄眼的, 分享起了她最近关注的视频。   周明明可是她的重点关注人物, 对方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工作狂,大家虽然都了解她家里的复杂情况,但也总担心她由于忙碌出点什么问题,所以每次休息时,便会轮流地过来引着周明明说些话。   不过今天, 林佩珍倒是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她一个年纪挺大的人, 奇迹般的开始追起了星, 这个星还有些特别,要她恨不得能和全天下晒一晒自己厉害的正能量偶像。   由于公司工作繁重, 所以公司里的同事大多不怎么关注热点,最多就是关注下外网的设计大师新作品,看看摄影网站上的新图片找找灵感, 早就成为了落时的人。   林佩珍也是在前段时间,闺蜜聚会的时候,在闺蜜的推荐下从这个下载排行榜里头下载了目前排名第一的闪音软件,这段时间简直是刷得沉迷,恨不得只要一空闲就泡在上头,唯一的烦恼便是无人分享,毕竟她在别人面前还是要保持好自己的形象,所以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周明明这。   周明明是她的下属,当年由于是大boss介绍进来的,还一度让林佩珍产生了一些偏见,可后来对方踏实肯干的态度彻底征服了她,再后来两人更是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心伙伴。   周明明婚前还被刚离婚的林佩珍好好地教育了一番,可惜对方一副恋爱脑的模样,痴心一片,丝毫不考虑后路,倒是让林佩珍头晕脑胀,最后只得说服自己好人有好报,便也不再多劝,可周明明结婚后没多久,整个人状态越来越差,倒是让她在心里,也忍不住的叹息,只希望这姑娘不要和她一样踩到坑里。   一看到林佩珍凑过来,周明明忙把自己开着的几个设计图文档先行关掉,否则肯定又要被对方好好地说一通,可才关掉,她的眼神就被林佩珍手机里播放的小视频吸引了过去,恨不得把眼睛贴在上头的她,可以说是目瞪口呆了起来。   闪音视频上都是网友们自主拍摄上传的短视频,视频不长,因此若是内容量稍大的便要辅助上加速之类的功能将其讲述完毕,而此时眼前的这个,大概用了简单的剪辑、加速、拼接等多方式制作而成,效果很是酷炫。   当然,要周明明惊讶的,并非是什么视频的制作精良或是视频的内容,而是分外熟悉的那双手,那说话的声音。   只见视频一开始,出场的便只有一张宽阔的桌子和上面干净的白色画纸,几根小卖铺里头买得到的铅笔,两把尺子,仅此而已,而那让周明明听得耳朵痒痒的女声正在开始解说:   “之前我发的视频有很多人说太难了,那么今天我们来画个简单的掉进坑里效果图,首先,老样子,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圈,不会画圈圈的可以用一个简单的饮料瓶底座压在纸张上,圈出圆圈即可,我用的是小茗同学的瓶子,当然,大家尽管随意使用……”   画面里那双手动作得很快,不知是因为加速功能太强大,还是本身便手脚麻利,只见她就这么一圈,用尺子画出好些刻度,再用铅笔在上头涂涂抹抹,画出阴影,最后连面巾纸也用上,就已经绘画完毕。   “好,那么现在,你们最期待的奇迹环节出现了,看,小心落坑。”   随着中年女声的解说完毕,一段颇为动感的电子音乐响起,只见那明明只经过几个简单步骤的画纸,赫然就像真有一个大坑一样,要周明明也看得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只可惜这视频到此便结束了。   “明明,我给你说,这个单阿姨,她特别厉害,特别坚强的!”林佩珍一看到周明明眼睛都快掉进去的模样,便也激动了起来,她还是不够时兴,否则她就会激动地说,她卖安利成功了,她念念叨叨地同周明明一边分享起这位单阿姨之前的视频,一边还说起单阿姨的经历,这些对于她而言,可是张口就来。   一直到林佩珍卖完安利,继续回去和她刚邮寄到的绘画纸和铅笔战斗为止,周明明依旧处于这种懵懵懂懂地状态,刚刚林佩珍已经凭借她平时开会时略显唠叨的高速语速把她从网络上旮旯角挖出来的单阿姨人生经历都给分享给了在她看来还未入坑的潜在粉丝,周明明。   她说,单阿姨是在几个月前在闪音上异军突起的,她从一开始便分享的是一些什么圆珠笔画,再到水彩画,最近又成了铅笔画,中间有一段时间还同网友们分享什么喷墨技巧,这部分林佩珍倒是没多说,毕竟这位单阿姨分享的视频种类之多,要她也有些眼花缭乱,她只是抱怨地说道,她这个自小没有绘画天赋的人,已经跟着单阿姨买了一堆绘画工具,明明在视频里看着这么简单,到她手上了,就连个圆圈都画不圆。   当然,也是到这,周明明才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为什么向来不太喜欢喝饮料的林佩珍今天一大早提了一提的小茗同学上来,原来不是因为戒饮料久了想要破戒,而只是单纯的想要学画画?丝毫不懂粉丝力量和闪音洗脑能力的周明明那瞬间只觉得匪夷所思。   而除了视频内容之外,林佩珍重点分享的则是这位单阿姨的坚强,朋克,听到朋克这词的时候,周明明下意识地抽了抽嘴,怎么也没办法把自家温柔善良的妈妈和这词扯上联系。   林佩珍说在有一次视频中,单阿姨拍摄她绘画的几幅大幅作品,因为早期拍摄技巧还不熟练,不小心拍到了自己的轮椅和站不起来的身子,有几个一直叫单阿姨站高点拍的粉丝一下抓住了漏洞,在粉丝的疑问下,单阿姨还特地开了微博进行解释,生怕粉丝多想。   “按照单阿姨自己的说法,她是在十几年前才走不了路的,那时候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意外出了场车祸,她的丈夫当场就没了,她的腿也不能走了,留下的女儿年纪还小,她还在视频里头好好地感谢了一番国家,说当初她的丈夫在车祸中直接离世,她也没办法去工作,是单位里的同事帮了很多,还帮着办了抚恤病退的手续,好要她和女儿挨过了最难的几年。”   林佩珍说得挺认真,她没有关注到周明明有些沉了沉的脸色:“按说我们都觉得单阿姨的命挺苦,可她半点没有怨天尤人,她说国家好、单位好,现在女儿还嫁出去了,过得也不错,孩子挺孝顺,三不五时地就回家来看她,可疼她了……”   当然,林佩珍自是说了两句藏了两句,这是卖安利,没必要和别人吐槽单阿姨的家人,他们粉丝有个群,里头讨论了好几回,单阿姨人心地善良,又热情,只要粉丝有什么疑问,丝毫不吝惜于回答,虽然不是俊男美女,但是早就成为闪音里数一数二的人气王,早睡早起的她除了睡眠时间几乎是全时段在线,唯一会忽然消失的时间段粉丝们心里头早就门清,那就是每隔两天的晚上六七点,那是单阿姨女儿来看望她,陪她说话的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单阿姨不会碰手机。   单阿姨说过,她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虽然女儿嫁出去了她心里头开心,可是终究是和女儿不再天天在一起,所以每次只要女儿来看她,她就开心得不行,等到女儿走了就上微博送粉丝福利,拿自己画的画作为礼物转发抽奖,粉丝们一看到微博的发出,心里头就知道,单阿姨的女儿回去婆家了。   由于她每天在家里头画画、和粉丝聊天,所以粉丝们悄悄地说单阿姨有些“分享癖”,她就连偶尔以前单位的同事上门看她、居委会过来给她发什么选民钱都要往网上分享,在众多分享中,唯一一个从头到尾没有被提到的,正是她的女婿和女婿一家人。   每次有人问到这问题,单阿姨就会忙不迭地解释,直说女婿忙,女婿家里忙,她不爱打扰别人,不喜欢别人上门什么的,绝对不是对方不关心她,如果粉丝问起怎么关心的,单阿姨便会吞吞吐吐地说女儿结婚前见面,对方对她挺和善的,可这话,差点要笑掉粉丝的大牙,单阿姨不懂,粉丝还能不懂吗?   他们粉丝早就猜到了大半,这单阿姨的女婿家估计就是看不上单阿姨!什么叫做结婚前见面,那意思就是逢年过节也不知道上门了?估计只要单阿姨的女儿在两头做夹心饼干,满是为难,当然,看破不说破,他们喜欢善良的单阿姨,只要阿姨不被影响,他们都无所谓,只是暗暗地在心里的小本本给对方记上一笔,生怕未来单阿姨由于出名发财了,这家人上门骚扰单阿姨。   正当周明明回忆着林佩珍的话时,她的手机疯狂地弹着提示,她一看,果然又是佩珍姐。   由于闪音和微信不共通,所以佩珍姐发来的并不是链接,而是一个又一个能直接点开的视频,视频的封面都是一个穿着宽松的瘦弱阿姨,坐在轮椅上头,虽说没有拍到脸,可周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是她妈妈,若是她头一个看到的是这个视频,都不用人说,她就知道是谁。   可点开视频的周明明,脸瞬间就黑了,她总算明白了林佩珍说的朋克是什么回事,还真没说错呢!   随手点开的第一个视频,便是单静秋在之前拍的,由于自带武力值的缘故,她手上的力气可大,可不像是以前那个由于常年在家,身体虚弱没有半点力气的原身。   第一个视频,她是直接把手机在客厅里架好,当场给网友们表演了一段光靠两只拐杖纵横客厅的视频,只听见拐杖落在地上一声一声地,倒是和配乐上的鼓点吻合,听起来还怪酷炫。   下一个,是下楼梯的,只见她手撑在拐杖上,这么一下两下的,便下了下去,动作还挺快,估摸着比人走路还要快一些!   再下一个,更厉害了,直接来了段广场舞,虽然做不了手部动作,可撑着拐杖这么一扭一扭的,丝毫不比楼下小区的大妈差,甚至还能踩着鼓点,踩着节奏。   ……   有时候,在一堆纷繁的线条中,只要找到一条,就能全部解开,周明明这下总算明白了,向来全靠轮椅的妈妈,怎么会突然在客厅放了副拐杖,而客厅的桌子上头,怎么还会有些从前从未见过的笔纸,这下她全明白了,可越是明白,周明明便越是一肚子火,妈,怎么就不知道危险呢?万一摔了呢?   可这么气着气着,她又忍不住地笑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神采奕奕的妈妈,那个妈妈在当年出车祸后,便彻底消失了。   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妈妈都在那次车祸中遭遇了巨大的打击,哪怕在她面前强撑,也不可避免地偶尔流露出脆弱的模样,周明明也只不过装作没看到罢了,可现在的妈妈,终于愿意面对一切了吗?   当然,哪怕是妈妈总算肯走出来,那些危险动作还是要多多禁止,想到这,周明明皱了皱眉,直恨不得马上跑到妈妈面前,好好地说她一通。   既然想到,那就得马上提上议程,周明明做事从来不拐弯,她直接缩到了办公室隔间那头,直接给妈妈拨打去了电话,在电话被接通前,她还用力地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撑出一副发了火的模样:“喂,妈,是我明明,你在做什么呢?”   那头的单静秋一接电话,便也猜到了是女儿,先把刚刚拍摄到一半的视频停止录制,便笑吟吟地同女儿说了起来:“怎么了明明,找妈妈有什么事情呀?是不是晚上不来了?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忙就少过来,妈妈这头没关系的,哪里要得你天天辛苦跑来跑去,妈妈可舍不得了。”   被妈妈这么一说,周明明的心瞬间便也软了,可她还是努力在脑海中回响之前准备好要和妈妈说一说的事情,冲着电话那头便说:“爱画画的单阿姨,妈,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还在网上弄视频,弄微博呢!”   “我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告诉你吗?”单静秋冲着电话那头声音温柔,“前段时间,咱们居委会的阿姨来我们家和我唠嗑,给我看那个软件,我感觉还怪有意思的,我以前本来就对画画挺有兴趣,在网上搜了好些那个什么,教程,就跟着学了,毕竟你也知道,我在家里什么事情也没得做,就想着拍拍视频,也有人说话。”   “妈……”周明明低声地唤了妈妈一句,有些心疼,在她出嫁前,虽说她不肯让妈妈多干活,可妈妈总也偷偷地去洗衣服、拖拖地、煮点饭菜,忙活起来时,妈妈就如同活起来了一样,神采飞扬,可她出嫁后,妈妈似乎少了个挂念,有次回家时,她推开门,看到的是妈妈耷拉着脑袋,倚靠在沙发上发着呆的样子,像是没了半点的期待和指望,也是那段时间才要周明明坚定了心,不管多辛苦,她每几天也得回去看妈妈一次,可现在,妈妈总算找到点可以消遣时间的事情了,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周明明忽然反应了过来,她发觉自己竟是一不小心被妈妈带着跑了老远,明明她想要追究的可不是这件事,周明明对着电话那头异常认真地说了起来:“妈,我看了你好些视频,虽然你手上可能有点力气,可你毕竟还是不太方便,可别逞强,也别跑到危险的地方去,你知道了吗?这样我会担心的,好不好?”   “好好好,你放心!”电话那头的单静秋用力地拍着自己,恨不得能当场指天画地来个发誓,“妈和你保证,一定注意安全。”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低落,轻轻地说道:“妈也想让你拿得出去啊……”似乎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马上又笑开了,冲着电话那头便说,“妈现在粉丝可多了,喜欢我的人也多了呢!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听着电话那头妈妈的话,周明明忽觉自己的心皱成了一团,眼睛也有些发酸,她对着电话便说:“是啊,妈你不知道,你现在可多人喜欢你了,我们公司,以前我和你说过,和我关系不错的那个林佩珍姐姐,就是她今天把你的视频分享给我看的呢,她说她是你的疯狂粉丝。”   她倚靠在窗台边的栏杆上,眼神看着地,嘴上明明挂着笑,可那笑容有些酸涩,听着那头的话不住点着头,而另一边的单静秋也笑开了:“那以后要是她愿意来咱们家吃饭,我也很欢迎,不都说那个什么,粉丝见面会吗!我可以给她画一幅画呢!就是你也知道,我画的不那么好,都是在网上学的,可能画不出什么厉害花样。”   “好,我知道啦,我和佩珍姐说,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周明明笑着回道,这是妈妈自车祸后头一次想要她把人带回家,从前的妈妈总担心她给自己丢了丑,哪怕她再怎么否认,妈妈也始终听不进去,真好。   “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妈刚刚拍视频拍到一半呢!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说,你可以微信和妈妈说,现在妈妈玩这些电子软件可溜了!”单静秋现在不用瞒着女儿便也说得光明正大,直接冲着电话那头有话直说,在女儿应声后便直接挂了电话。   当初她便在另一个世界受到了挺多的艺术熏陶,也知道了一些绘画技巧,再辅助上系统兑换的一条龙技能提升,她很快就掌握了绘画技巧,当然倒是也没有晋升到大师级别,她知道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发展趋势大同小异,便也下载了这个闪音软件,开始往上面捣鼓视频,不过她也挺幸运,这些视频发到网上已经一炮而红,现在说起单阿姨的名号,还是挺有些人知道的。   当然,单静秋做这些可不是为了钱,而是正在等着鱼儿上钩,一击毙命。   等了那么久,万事俱备,终于是只欠东风了,单静秋眯了眼笑了笑,便继续打开了视频录制她的画作。   ……   爱画画的单阿姨:在闪音上发视频的事情被女儿发现了,她和我发火说以后不许我玩什么拄着拐杖跳舞的事情了,不过拍画画视频的事情她没不开心,还是很支持我,听说她身边还有我的粉丝呢!真开心,现在我也是女儿的骄傲了,虽然她总说我本来就是,可现在感觉这份光荣感特别大,也谢谢大家的支持了,转发抽奖送出昨天晚上视频里的画作,希望大家喜欢哦!   正在办公室里对着单阿姨视频画画的林佩珍手机忽然振了振,是她早先时候便设置了特别关注的单阿姨,在看到单阿姨发送的微博内容后,林佩珍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转发祈祷,她每天都在转发,却从来没有中过,若不是群里的粉丝小伙伴好几个中了,林佩珍几乎以为这抽奖是骗人的呢!可是正知道这抽奖不是骗人,她心里便越发地委屈,她怎么就能黑成这样?不过不打紧,林佩珍始终坚信,只要她转发得够多,幸运女神总会掉到她的头上,她无所畏惧。   转发祈祷完后,林佩珍便看起了正文,一看完便笑了笑,由于单阿姨一向质朴,同粉丝们交流也总很温柔,就像是她们身边的一个体贴长辈一样,尤其是她遇到了生活的苦还保持韧性的样子,尤其让粉丝们感到被鼓舞,她和粉丝们的关系反而更像是家人,更像是可以分享开心不开心的存在,现在一看到单阿姨说的这些话,作为粉丝的林佩珍也觉得十分开心。   她忍不住有些羡慕起那个单阿姨微博中提到的粉丝,想来单阿姨女儿身边的粉丝一定能黑箱到画吧,不过才想了一会她便压着自己继续画画,虽然抽奖运黑,她坚信,她一定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复刻单阿姨的画!   正在她埋头继续苦战的时候,她的办公室门被人敲响,林佩珍一抬头喊了声进来,便看到周明明走了进来,坐在了她前头的位置上。   “佩珍姐,有件事我想要和你说……”周明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什么事,你说。”林佩珍生怕周明明看到自己的“大作”,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画收到了抽屉里头,她很是正经地看向对方,猜想对方肯定是来同她谈公事。   “就是佩珍姐,你今天给我看那些视频,分享那些信息的时候,我才知道你说的那个爱画画的单阿姨是我妈妈呢!”周明明抬了抬头,发觉林佩珍很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有点奇怪,忍不住吐槽了自己一番,看来她还是香的有点多,佩珍姐一点也不像是疯狂追星族,可能只是喜欢画画吧,“我妈说,特别欢迎你到我家去玩,到时候可以在我家吃饭……”   嗯,爱画画的单阿姨,周明明的妈妈要请吃饭……林佩珍神色自若,大脑却在飞速串联关联词,等到连接完成后,她便立刻反应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前头周明明的手:“单阿姨是你妈妈?”   “……是。”周明明有几分错愕,被抓得措手不及。   “我真的非常喜欢单阿姨!”林佩珍有些结巴了起来,“……我,我挺愿意去你们家的,那你说,单阿姨会愿意给我画画吗?”   “……会的,佩珍姐,我妈说她画的不太好,只要你不嫌弃……”周明明也跟着结巴了起来。   “不嫌弃!我一点也不嫌弃。”林佩珍恨不得把周明明拉过来亲一口,自己最喜欢的公司伙伴和自己最喜欢的单阿姨加在一起,已经不是双倍的快乐,而是三倍的快乐!她恨不得激动的哼首歌,开心得不行,原来兜兜转转,最幸运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别人,而是她!   周明明看着林佩珍的笑也跟着笑了:“佩珍姐,如果不是你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妈妈就是那个单阿姨呢!等过段时间咱们这个项目完了,再到我家里头去做客,到时候我也好腾出时间来去准备准备。”   她说得话一字一句地砸到了林佩珍的心里,林佩珍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她一直和其他粉丝吐槽的单阿姨女婿家正是周明明的夫家,可这么一联想,她便越发地作呕,周明明是怎样的一个好孩子,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原本在公司里做的好好的,自从出了嫁,周明明连偶尔晚下班,都要跑到厕所里去接电话,这些事情她们早就听在耳朵里,更别说几个月前,有一次周明明的婆婆还打电话到她这里冷嘲热讽,说些什么女人该回去好好的顾家之类的大道理,若不是林佩珍和周明明一向关系好,直接把事情在她这里压了下去,要是闹到领导那里去,明明以后的升职路估计又得多几个大门槛。   越是这么想,林佩珍越是生气,她抓着周明明的手,示意对方继续坐着,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了起来:“对了,明明,既然刚好你进来,不如我叫点餐,我们等下一边吃一边聊聊,你也知道咱们这个项目最近比较忙,你不得不经常留下来加班,我怕你老公那边又发火。”   她这话一说,周明明便也脸色一暗地坐了下来,她低着头,吞吞吐吐了起来:“没事的,佩珍姐,我会尽量协调的,你放心……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怎么加班的,我基本每天准时回去,在家办公的。”   事实上,公司里的忙碌向来也是阶段性的,这段时间项目收尾,她做为负责人总归要忙一些,可这忙,倒也不像是那些程序员之类的什么看清晨的日出,只不过是晚下班几个小时,而她早就和项目组的人协调清楚要提前回去,在家办公的事情,所以倒总是挺准时就回家。   “哦,是这样的吗?”林佩珍已经点完了餐,她看向周明明的眼神很认真,“明明,你可别忘了,我也在你们项目组的群里面,我是亲眼看到的,你有时候一两点还在回消息,当然工作是很重要,可公司里从来没有把人压榨得不要家庭的习惯,你佩珍姐我是过来人,一直以来也很担心你。”   周明明苦笑了笑,她能说什么,她能说她和丈夫这几个月来已经没什么夫妻生活了吗?自从那一天,丈夫拒绝了她搬出去的请求,又对她说,叫她安分点,回家去工作后,她只感觉这颗心冷了大半,第二天,她更是没忍住,直接和吴妈妈说自己要加班的事情,甚至还和吴妈妈起了两次冲突……   她只觉得她在那个家,就像是个住家保姆一样,每天到家忙活完家务之后才能休息,不,住家保姆好歹还有工资,好歹还有休息日,可她呢,连休息日都没。   “我挺好的,我真的挺好的。”周明明看向林佩珍,她的眼里有些狼狈地想要逃避,还带着几分期盼,“一切也会好的,我想婚姻总是需要磨合的,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现在妈妈好不容易开心点了,她不想要给妈妈带来不快乐。   林佩珍看着眼前这个算是她看着在公司里摸滚打爬成长的女孩,心里很是心疼,可有很多话,在心里头却也不好说出来:“结了婚,就要对婚姻、对自己负责任,可有时候,哪有这么容易?”   她轻轻地拍了拍女孩,似乎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回忆:“地球上有多少人你知道吗?人和人又有多么的不同你知道吗?要找到一个和你完全契合的人真的很难,是,长辈们大多告诉我们,婚姻是迁就,迁就久了就会稳定,可世界上一定有永远不相容的人,也有永远不相容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明明,在我发觉我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改变一切的时候,我放弃了,我希望你过得好,可我不希望你勉强。”   “勉强也许能带来幸福,可更多的时候,只会带来痛苦。”她说得认真,“大多人都是劝和不劝分,我是过来人,说实话,我也劝和,是怕别人冲动的决定影响了一辈子,可你不一样,明明,我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每次有什么事情就憋在心里,坚信自己能解决,可真的有很多事情,不是你自己努力就能解决的,你要知道,总有事情,是无能为力的,那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你想要为别人好,让大家都好,可别人、大家真的需要这份好吗?你有问过你的这份隐忍,真的会给别人带来快乐吗?”林佩珍语重心长,哪怕她知道说这些话根本是得罪人,甚至在有些人心里是搅家精,可她从周明明偶尔泄露出的那点小情绪,那点线索她能看出,明明在这段婚姻中的痛苦,更别说今天还结合上了单阿姨的经历。   一个男人,不能管好他的家人,看不起他妻子的家人,不能尊重妻子的努力,让自己的妻子每天晚上回去,偷偷摸摸地避开人工作到凌晨两三点,据说还要她的妻子每天晚上回去洗一家子的碗筷东西,打扫卫生个一两个小时没人搭把手……当然,单挑出来也许都没这么糟糕,可结合在一起,林佩珍丝毫不觉得这个男人是个良配。   “佩珍姐,你的餐点来了。”周明明刚要回答,便又低下头不吭声,是前台的姑娘,帮忙收好了外卖送了进来,今天叫的菜色都挺简单,是沙拉,毕竟林佩珍喜欢控制体重,不过在她看来周明明有些过瘦,便额外地帮忙加了什么龙利鱼、鸭胸肉。   “来,吃吧。”可这餐盒一打开,林佩珍便有些愕然地看着周明明只是闻到味道便皱了皱鼻子,干呕起来的模样,她的心跟着一紧,忙问道:“明明,你上回来月经是什么时候?”   周明明干呕完,白着脸看向了林佩珍,她刚想摆摆手和对方说自己没问题,毕竟她和丈夫这两个月来哪有什么夫妻生活,可分明两个月前的那两天,是有什么的……她眼神有些慌乱的看着林佩珍,刚刚被说动的心却又忽然一沉,越沉越低。   ……   “浩海哥,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吕晓梅坐在车上咬着唇看向了身边的吴浩海,她做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她的好朋友一向准时,这次迟到了两个礼拜她心里头便有了猜测,昨天晚上便买了验孕棒,得出的结果恰恰正是她所想要的,她在一测出结果的时候,便已经将照片发给了吴浩海,只等着对方回复。   “我们先到医院里头确认一下……”吴浩海根本无法形容今天自己一大早睡醒看到消息时的心情,那时候他最庆幸的便是妈妈已经早早地把妻子叫出去做早饭,否则他估计他都能当场露出马脚。   吕晓梅看着吴浩海,生生落了泪:“这验孕棒我试了好几家的,基本上是准了的……现在的问题不是医生确认不确认,我想知道的是,你愿意为我负责任吗?”她眼泪从眼角滑落,倒是没有破坏她清秀的脸,只是要她看起来分外的可怜。   今天她早就打定了注意,她可不管吴浩海有什么心思,她是得把这事情定下来,甚至她昨天还偷偷发了几条朋友圈暗示,就等吴小妹找上门来了,她向来喜欢自己把事情掌握在手中,可不希望把命运搭在别人身上。   吴浩海用力地拨弄了下头发,满心烦闷,他看向吕晓梅:“你想要知道,我也想要知道,你说现在这事情整的!到时候被闹到单位可要怎么办?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咱们这到时候被杀鸡给猴看,整的丢人了,以后谁都抬不起头。”   他虽然知道周明明一向不是那种爱闹事的人,可谁知道遇到了小三的女人会怎么抓狂?吴浩海可不敢替她打包票,如果能重来,他肯定要做好安全措施的,就算他真打算和吕晓梅在一起,也不能这么猴急。   吕晓梅一听这话心便凉了一半,她伸出手往门那边捣鼓了两下,假装要下车,如她所料的吴浩海一下抓住了她的手:“你现在是闹什么呢?别这样了,我已经够烦了。”   她带着哭腔便回道:“你现在的意思是我怀孕你很生气了是吧,你根本不想离婚,那你就和你老婆好好过吧,你干嘛要同意和我在一块,我是小三,我不就是喜欢你吗?成,我自己去把这个孩子打掉,这样总行了吧?反正现在月份也不大,听说药流就行,这样才不会打扰你们夫妻的美满生活了对不对。”   “晓梅,你听我说。”吴浩海有些无奈地将对方按在自己的身上,生怕对方往外跑,他对吕晓梅不是没有感情的,既然当初愿意和吕晓梅勾搭在一起,他的心里肯定是有了异心的,可这份异心还不足以支撑他去面对离婚,没名声的事实,他无奈地叹息到:“万事不也得从长计议吗?刚刚我不也和你说过了,咱们俩都在单位里头工作,你爸爸也是单位人,到时候闹出这些事情来,谁能做人?更别说我和她刚离婚你就生个孩子出来,到时候多难看?”   他倒也不是什么恋爱脑,吕晓梅会因为感情冲昏头脑,他不会,他还打算在单位里头往上爬呢!   吕晓梅紧紧地贴在吴浩海的耳边,轻声地说着:“浩海哥,我们可以让周明明变成过错方啊。”   “她,她怎么可能是过错方?”吴浩海很是无奈地摇了摇手,虽说他心里对周明明有火,也和对方吵了好几次,可周明明做媳妇还是没话说,平时天天回家就干家务活,除却偶尔和妈妈顶嘴哪有什么大错。   “是,我们让她变成过错方呀。”吕晓梅继续往下说,她为了今天可准备了好些天了。   ……   “不行不行,这事情不行!”吴浩海有些慌张地开了车门,“我们先去医院里头排队做检查,到时候再说!”他被吕晓梅说的这些搞得有些慌乱了起来,他想离婚,可不至于为了个离婚搞成这样吧?大不了就让吕晓梅先把孩子流了,以后从长计议。   吕晓梅委屈巴巴地跟在吴浩海后面,低着头,可眼神越来越凶了起来,可忽然,她愣住了,他们在刚在人民医院妇产科门诊那头挂上号,就听到前头叫号机子叫上了号。   “请2993号周明明到3号诊室。”随着叫号,他们隔着人群便看着周明明在一位女士的搀扶下进了三号诊室。   吕晓梅抿着唇,知道机会来了。   ……   远远地老旧小区里,坐在轮椅上的单静秋刚完成了一副画作,她美滋滋地将画抬起来,看着画颇为自得。   画面上,是一位老翁坐在石头上钓着鱼,下头的鱼钩是直的,旁边只写着几个字“单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鱼儿,上钩了。 第159章 你以为的正义(六)   异星建筑设计公司   “现在, 你要怎么办呢?”林佩珍有些心疼地看向身边的周明明,她知道中午的时候, 分明对方也有些动摇了情绪,可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哪里知道,这么恰逢其会就查出了怀孕呢。   周明明的检查结果是今天一大早出来的,昨天晚上她已经辗转反侧了一夜, 说来也有些怪, 躺在旁边的丈夫似乎因为工作压力挺大,昨晚也跟着她到老晚了才进入睡眠, 让周明明有些愧疚, 忽然反省是不是自己最近和丈夫闹别扭给他太大的压力。   早在结果还没出来前,她和佩珍姐两人均已经有了些猜测,而这医院的检测报告更是把结果敲到了实处来,要周明明忍不住地叹气。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小腹上,虽然现在还丝毫感觉不出里面有个小生命的存在, 可眼前的检查报告不会骗人, 她知道在她没注意的时候, 已经有个小小的种子在肚子里生根发芽, 今天一大早,她便也换了双平底鞋, 穿得宽松来了单位,生怕伤了肚子里的小朋友。   “我想,再看看吧。”她低着头, 眼前的热水被她捧在手中,似乎她在从其中汲取力量缓解内心深处的焦虑情绪。   “也是。”林佩珍应了声,她其实早就猜到这一结果,毕竟这有孩子和没孩子还不是一种情况,她现在倒也不太好多说什么,她只是温柔地看向眼前的周明明,“总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只要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你尽管告诉我,好吗?”   周明明沉默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便在说完话后走了出去,她往外走的时候脚步很沉,似乎有些不知道前路何去何从,她在吴家过得并不开心,甚至在昨天,都一度生出了离婚单身更好的想法,可有了孩子,她便也不免想为孩子考虑考虑,毕竟她和吴浩海还不至于到必须离婚的地步,也许,也许再给对方一个机会一切都会好呢?   她坐在工位上,放在电脑旁边的是两张照片,一张是她们多年前拍摄的一家三口全家福,而另一张则是她和吴浩海的婚纱照,上头吴浩海和她两人紧紧相拥,面对镜头丝毫不怯场,笑得开朗,明明刚刚进入婚姻时,两人情投意合,怎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她默默地往吴浩海那发去消息,而后将手机盖在桌上,调整着自己纷繁的思绪,也许她需要给吴浩海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没准到时候搬出去,少了婆媳关系、姑嫂关系的困扰,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呢?   而她不知道,另一头的吴浩海,此刻心比她还要乱。   吴浩海倒是比周明明还早知道消息,他也有点人脉,和吕晓梅各自托了人,昨天下午便已经得知了周明明和吕晓梅都怀了孕的消息,唯一有区别的是吕晓梅刚刚6周,周明明已经近9周,一下有了两个未出生孩子的吴浩海可是一个头两个大。   昨天吕晓梅磨了他很久,甚至哭了好几回,他心里头心疼,又担心吕晓梅的父亲知道,几乎已经踩在了悬崖边上,在他的心已经搅乱一池春水的时候,有人出来,推了他一把。   那人就是吴小妹和吴妈妈。   吴小妹在收到闺蜜的消息时,整个人都精神恍惚了,毕竟她平时也只不过是可惜自家闺蜜和老哥有缘无分,哪里知道他们在背地里头勾搭成奸,搞成什么神仙眷侣了!可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这做人妹妹、做人闺蜜的总不能啥都不说,她向来帮亲不帮理。   论亲,她哥、晓梅都比嫂子重要得多,论理……是有些站不住脚,可这嫂子当初不也是小三吗!如果不是嫂子横插一脚,没准晓梅现在和哥的孩子都老大了呢!所以现在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当然吴小妹这时候可丝毫不觉得她是在讲歪理,还觉得她说的这些很有一套理论呢!   而微信那头的吕晓梅则有些怨天尤人,吴小妹看着好友抱怨的那些,什么她哥不愿意负责,她现在不知道何去何从,难道要带着孩子辞职在家里生之类的话,便要她心疼得厉害,更别说她心里头也有些小九九,晓梅家里头可很有一些底蕴,她爸爸在官场上也有些地位,以后哥哥晋升,她的工作都能帮上大忙,可不比她现在这嫂子好很多吗?越是这么想,她这颗心便越是偏移了起来,直接和好友立下保证,说会和哥好好地谈一谈。   等到和自家哥哥一谈,得,吴小妹心里头已经门清,她清楚地知道自家的哥哥也更倾向于温柔可人又年轻的晓梅,只不过担心名声受损,以后说出去不好听罢了!她便打定了主意在后头推了两把,卖着可怜,直说哥哥害得她连唯一一个朋友都没了,若是以后晓梅和她不相往来,她会如何如何难过云云。   当然,吴小妹做的不仅仅是这个,她低着头跑到了吴妈妈面前,同吴妈妈分说了这事,差点没把吴妈妈吓出个心机梗塞。   吴妈妈老早就看不惯这个媳妇,可这不等于想要立刻换媳妇,她这种老思想的人,对于换媳妇的接受度一向不高,现在突然天降惊雷,非说她儿子出轨,出轨的对象还是女儿的好朋友吕晓梅,现在晓梅怀孕了,这可把她给惊得不行。   可吓归吓,日子还是得照样过,吴妈妈原本是想奉劝着儿子收心先回归家庭,哄好明明,晓梅可以先在外头养着,可在女儿提醒起晓梅父亲的时候,她心里的天平就直接做出了决定。   这世界上就没有两全的事情,吴妈妈不是贪心人,她想要个好名声的欲望可压不过想要个好儿媳、想要儿子有出息的欲望,她丝毫没犹豫,就这么拍板决定,甚至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劝着儿子要识时务者为俊杰,而这时候,她也丝毫不考虑从前她对儿子、女儿说的在这个世界上做人做事要有面有份的大道理了。   原本已经有三分心动的吴浩海被亲妈和妹子这么一压一说,立刻成了九分,不过他还是直摆手和吕晓梅说回家考虑考虑,这一晚上的手机就没停过,吕晓梅直接把她琢磨好的全套办法发了过来,认认真真地和吴浩海分析得失,甚至还抛出诱饵,说自己爸爸认识单位的哪位领导,之前领导说要好些照顾自己,可惜自己资历不太够,有些职位有了也升不上去的事情,撩拨得吴浩海是心烦意乱。   结果当晚,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心有所念,吴浩海一直掐着自己,强忍睡意,等到妻子睡觉了便按照吕晓梅在微信上和他商量的,将周明明的手机摸到了卫生间去,截了一堆图片发给了吕晓梅,蹲在厕所的他,几乎每一次听到外面的动静都下意识的一凛,把手机往身下一藏,待到又安分了才能继续。   等终于忙活完一切,将手机插回充电器之后,吴浩海这么一抹脑袋,上面已经是一堆的汗水,他的手微微颤抖,等躺在床上的时候,他都还止不住心脏砰砰乱跳的激动感觉,而身边的周明明依旧在酣然入睡,在那一刻,吴浩海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到现在依旧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至于吗”,他只得按压住自己的心,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吴浩海却已经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另外一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然,昨天晚上发生的种种已经过去,现在端坐在自己办公位置的吴浩海,面对着手机,心里就想一团乱麻,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在看到妻子发来的检查报告时,依旧有些恍惚。   他真的要为了自己,把妻子从没做过的事情构陷给她吗?   “浩海哥,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吕晓梅今日穿的也是一双平底鞋,所以走进屋子的脚步很轻,她笑吟吟地往里头一探,尤为理直气壮地便进了吴浩海的办公室。   越是心里有鬼,越是慌里慌张,吴浩海站了起来,往后头一看,发觉没人注意后便将门先行掩上,冲着吕晓梅便说:“晓梅,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还不能进来了吗?”吕晓梅带着些委屈冲着吴浩海便说,她今天早上一大早睡醒才看到吴浩海发来的那些截图,背着人忙活了一早上才写好准备要发布的文章,这不才找着空闲进来让吴浩海帮着润色润色,哪知道对方这么不欢迎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吴浩海忙解释,在素日里一直是吕晓梅对着他温柔体贴,可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倒了个位置,一切的改变好像是从吕晓梅提出那套想法开始,他忽然发觉眼前这人超乎她想象的狠,可这份狠又是为了他,这复杂的情绪交杂,倒是让吴浩海说不清道不明此时他对吕晓梅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感情。   “我只是担心别人看见,会说闲话。”吴浩海按耐住内心的复杂情绪,试图安抚着有些不开心的吕晓梅,“你也知道,眼看着我们打算要行动了,总不能在这个关卡发生什么问题吧?我本来还打算和你商量,就是等我们那篇文章发出去之后,我们就先保持距离半个月,等风头好些了再说。”   吕晓梅听懂了吴浩海的意思,可听懂归听懂,她依旧很是不情愿地凑了过去,同对方撒了撒娇:“可是我会舍不得你嘛!那我们快些行动,你早些离婚娶我好不好?不然再过个一个月两个月的,我肚子大了,到时候让爸爸也丢脸呢!”她知道对方最忌讳的就是她爸爸,所以便下意识地把爸爸抬了出来。   “嗯,我们尽快……”吴浩海想先用缓兵之计,可还没等他说完,便被递到了眼前的纸给弄得一愣,他从吕晓梅那接过了那张写得密密麻麻,还自带图片的纸张,看得有几分心慌意乱。   吕晓梅邀功道:“你看,我已经写好了,今天早上一到办公室我就开始忙活了呢!弄了好半天才弄好的。”她冲着吴浩海便露出一副求夸奖的神情,指着自己精心编写的文章满是自得。   可吴浩海哪里有功夫哄她,他单单是看这篇文章便觉得有些怔忪。   说来文章上上下下也没什么值得挑剔,许是吕晓梅研究了许多网络上文章的缘故,一下便抓到了热点,读起来很有煽动性,明明是模仿着吴浩海口吻说的事情,可却丝毫不觉得有违和感,里头的事件发展跌宕起伏,说得煞有介事一样,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事实上我的工资比起妻子而言,并不算多,可胜在相对稳定,妻子家里的母亲由于病退养老金并不高,又不良于行,基本上还是需要我们来照顾,当初我要和妻子结婚时,很多人不看好,可我喜欢、欣赏她的善良、大方,便告诉自己要克服一切困难,去娶她回家,幸运的是,我有开明的母亲、同样善良的妹妹,她们虽然希望我找个更好的对象,却依旧很是包容地接受了我的妻子,也没有要求妻子家提供什么物质上的东西。”   “可结了婚之后,有很多的矛盾便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说来有些惭愧,比起妻子,也许是我的上进心不够,我一向比较准时下班,可妻子恨不得将全身心埋在工作上头,每天晚上很晚才回家,我和妈妈、妹妹,三人就这么看着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却等不回妻子,只得三人先行吃冷饭结束。而妻子对家里的事情帮助终究比较少,这和我母亲在结婚前的期望不太相符,毕竟眼看我母亲年纪渐大,手脚不麻利了,总是需要人帮助的,因此两人便发生了许多的冲突,让我在之间像是个夹心饼干一样左右为难。”   “……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在每次妻子和母亲发生冲突后我都没法好好调停,毕竟在我看来,两人的矛盾有些不可调和,我尽可能地站在妻子这边,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好脸色,她终究是对我生了意见……这一切,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失职。”   “我一直对妻子保有愧疚,我前头也说了,我们这几个月来由于吵架、忙碌等原因,少有夫妻生活……说起这个来,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是丢人,没想到今天,我妻子给我发来了消息,她说她怀孕了,本来应该是一家的喜事,可就在昨夜,我却在她的手机上发现了许多,我恨不得自己从未看见过的消息,她发消息抱怨了许多我们家的家事,而在那头的那个人,却是在婚前,追求过妻子的男人……我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个笑话,就连这个孩子,我也生起了几分担忧。”   “各位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告诉我我该何去何从,是不是我在这段婚姻里头做错了太多,以至于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只希望我的家庭安安稳稳,难道这个要求也太难了吗?”   在word版文章后头,吕晓梅还很是贴心的附上了她编辑完成的长图片,里头重点清晰,结构明了,在配上图片,哪怕是对事情毫不了解的人,都能为这位可怜人的妻子贴上标签。   “会不会太过头了点。”吴浩海有些不安地看向吕晓梅,自从昨天开始,他心里头便怎么也不太得劲,明明只是离婚能解决的事情,至于弄成这样吗?他小心地同吕晓梅商量着,“要不,要不我先和周明明提一下离婚,就说感情没了,不想过了,反正我总是找得到理由的,这样才不会到时候风波大了,咱们控制不住。”   吕晓梅暗地里又给吴浩海记了一笔,吴浩海越是这样和周明明牵扯不清楚,她的心里头便越是火大,她分明只是稍慢一步,却要为了自己的感情用尽手段,说到底,她现在已经分不清心里头是不甘心更多还是对吴浩海的深爱更多些了。   她往吴浩海那贴了过去,楚楚可怜地便说:“不是这样的,浩海哥,你听我说,你也知道,我现在心里头急,毕竟孩子等不得,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又怕你牵扯不清楚,你也要想下,哪怕你现在提离婚,周明明她同意了,可万一过后我们俩办酒,被她知道了,她心里头又想多了要怎么办呢?等她来咱们的单位闹事,我们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再丢这些文章,只会被人当成洗白或者是抹黑别人呢!”   她一副全都是为吴浩海考虑的神情,满是真挚:“我倒是还好,毕竟大不了以后结婚回家照顾孩子,可是浩海哥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过,你还想要往上爬,想要升职,万一到时候明明闹出个什么事情,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国家抓这些抓得严,给你搞个考评不合格什么的,我们怎么努力也没用的。”   当然,她心里是不是为了吴浩海,也只有她自己自己清楚了。   “如果你觉得这样做不好,那要不就听你的,咱们就不干了吧。”吕晓梅凑到吴浩海身边,轻轻地为他捏着肩膀,“我也是想到你了才想多做些,否则和我哪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要你离婚娶我而已,我可不想我们的小朋友出生后不能光明正大的叫爸爸。”   不知何时,吴浩海的手已经搭在了吕晓梅的手上,他被对方说得很是心软,只觉得是自己冤枉了吕晓梅,分明对方全是为自己考虑,他还在这里顾虑来顾虑去的,吴浩海便也点点头,冲着吕晓梅便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也知道的,我总觉得是我对不住她,我选择了你,放弃了她,还要做这些,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们也得考虑周全,否则到时候被倒打一耙就不好了,来我把文章改一改,到时候咱们再发。”   说罢吴浩海便已经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对那文章修改了起来,他在文章上按照自己的说话习惯,和平日里自己的经历挑挑拣拣,将重点改在上头,经由他的手,这篇文章便越发地情真意切起来,要人看着便觉得同仇敌忾,跟着发了火。   吕晓梅在吴浩海身后站着,忍不住地便笑,她知道这回吴浩海总算铁了心,当然,趁热也要打铁,今天晚上文章这么一发,吴浩海便也回不了头了,她这么辛苦耕耘了这些日子,就等着坐在家里收获果实吧。   ……   夜渐渐地晚了,可这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单静秋正对着镜头认认真真地画着画,只是每次才没认真画几笔,她便笑开了花,她今天开的是闪音最近更新的直播功能,一经开播,她的粉丝便全部涌入。   她微微瞥了眼上头粉丝发的评论,笑吟吟地便回:“是,你们单阿姨我啊,今天就知道傻乐,你们不都知道为什么吗?还要说我呀!”她笑骂道,她和粉丝的相处一向平易近人,从来不搞什么形象维护。   而粉丝们也在评论里热情回应,他们当然知道单阿姨今天为什么傻乐,今天才到下午,单阿姨就特别开朗的发了微博,告诉了粉丝们自己的女儿怀了小朋友的消息,本来她是不打算公布,不过医生说女儿的胎挺稳,她便也直接说了,在发微博分享自己快乐的同时,单阿姨还举行了个大型转发抽奖活动,这回乐疯了的她可打算一口气送出去十张画呢,而此时,她正在直播画画。   “我啊,现在可开心了。”单静秋冲着镜头笑个不停,一边笑手一边在画纸上动作,这已经是下午画到现在的第十张了,全都是以活灵活现的婴儿作为主题的,她一边画一边解释,“什么生男生女,别问我这个啊!问了我可要骂人的,我宝贝女儿生男的生女的我都开心!是,我知道这孩子以后可能不怎么会过来,毕竟我也不太灵便,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我女儿开心我就开心。”   这时飞快刷着的弹幕有人忽然问道:“单阿姨,那你亲家那头怎么说?这眼看你女儿怀孕了,她不怎么能来给你送菜送饭了,你要如何?”   单静秋身子一僵,对着镜头好半天没说出话,过一会才挤出了个有些勉强的笑容,笑吟吟地便回:“哎哟,你们又不是没有看过单阿姨我自己下楼梯的神采的,现在轮椅很高科技的,我前头还在网上看了款电动的,可以上下楼梯的呢!更何况那我这双拐老太婆厉害得不行!哪里要得别人照顾我!”   她强装相的样子,直接被这看着直播的近十万个粉丝看在眼里,他们能看出单阿姨的为难,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在心里越发地觉得单阿姨可怜,这礼物倒是刷得很多。   可粉丝们知道消停,有个不认识的小号却依旧继续再问:“单阿姨,你怎么不上门看看你女儿?她现在刚怀孕,你也不和她吩咐什么注意事项的,也不看看她身体状况?和我妈一模一样,每次都叫我自己扛,你再爱你女儿,有为你女儿付出什么吗?”   她的这一长串留言在弹幕里挺显眼,虽说粉丝们努力往下刷,可她却也同步地跟着不停发送,一下被单静秋看在眼里,于是粉丝们便看着单阿姨停下了画笔,神色有些难过,好半天才振作起来,面对着镜头说:“对,你说得对,我一直以来,都少了很多做妈妈的责任,其实我是该和亲家去说说,毕竟我家女儿第一次怀孕,什么也不懂,还要麻烦别人多照应……”   粉丝们一看到单阿姨心情沉重,便也拼了命的刷起了屏,试图安慰有些难受的单阿姨,可让他们错愕的是,单阿姨还真的言出必行,直接收拾起了东西,开始准备……出行?   只见单静秋推着轮椅将两只拐杖插在轮椅上,用平时拍摄用的手机夹子将手机固定在轮椅上头,便冲着镜头神采飞扬的一笑:“现在是晚上时间八点,我打算出发到我亲家一趟,看看我的女儿,也是想告诉大家不用替我担心,你们的朋克单阿姨可牛了!完全不需要人陪都能驰骋江湖!”   当然,粉丝们看着单阿姨这要出去闯荡的样子,紧张得很,恨不得当场挖出那个怂恿单阿姨的粉丝,可这终究是大海捞针,他们哪里知道,那个账号此时正挂在单静秋刚刚坐的位置后面的那根手机上头呢?今天这场戏,主角配角都到了,马上就要准备开演。   随着粉丝的扩散,才没一小会,观看直播的粉丝便已经增加到了十三万,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单阿姨开始了她的“朋克旅行”,只见单静秋力气很大,把轮椅折叠好后,便拿着双拐当起了可供助力的工具,三下五除二下了楼梯,顺便挑着这轮椅直接下了楼,网友们还没眨眨眼,单静秋便已经到了家里楼下,动作迅捷得很,甚至还不要网友帮忙,就用软件叫好了车。   她冲着镜头摇了摇手机,很是嘚瑟地炫耀到:“你们看,我可不是和你们开玩笑的,没准你们跑起步来,还没有我跳得快呢!”   粉丝们自是疯狂地刷起了666,只是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酸,骄傲单阿姨的无所不能,坚强不靠人,可又心酸起单阿姨究竟是经历了多少的困难,才能把自己练成这十项全能的样子。   单静秋甚至不要出租车司机帮忙,她将自己的轮椅卡在出租车后门旁边,便用着手上的力气直接将自己撑到了作为上头,然后动作迅疾地收好了自己的轮椅和拐杖,让刚开了车门打算下车帮忙的出租车司机不由自主地竖了个大拇指,满是夸赞,而单静秋选了静音,报上了要去的位置后,便带着网友们开始享受这最后一点的安宁时光,她放在远处,系统出品的高级监控,正告诉她大戏的实时状况。   而那头,丝毫不知道自己被监控的吕晓梅和吴浩海才刚出单位的门,他们思前想后还是用了单位的电脑作为工具,毕竟若是在家,担心被周明明发现,若是在吕晓梅那,又担心出了纰漏,刚刚才发到论坛和微博上没多久,两人刷了刷,便有了好些评论,除去前排占座的那几个,已经有好多只看标题或者是扫了大半的人,在下面骂了起来奸夫淫妇,劝着发帖人应该马上离婚及时止损。   而吕晓梅事先找人借了手机办好的小号,这时候则起了大用场,她则在下面装模作样地当起了知情人士,一会是什么异星建筑设计公司见义勇为的实习生,一会是消息灵通的某某妇产科工作人员,一会又是认识老实人的热心人……她这么几条消息发上去,直接搅乱了一池清水,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将目光锁定在了周明明的身上。   “浩海哥,我送你回家吧。”吕晓梅示意吴浩海上车,便要将吴浩海先送回去,她知道吴浩海想自己回去,可她才不依,按吴浩海的说法,这次分开了要至少半个月不联系,她心里头可舍不得,所以今天特地把自己家里头的小车开了出来。   吴浩海虽然下午狠了心,做了决定,可总算把消息发出的他到现在依旧有些错综复杂,知道自己现在茫茫然开车可能会出点危险,他便乖乖地落座在了吕晓梅的身边,等车发动后,看着一路变换的场景,说不出话来。   “晓梅,咱们这些会成功的吧?”他忍不住地便问,眼神停留在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不知自己何去何从,既然做了,倒是也不应该后悔,可这时候要担心的就是能不能成功的问题了。   “会的,浩海哥,你放心。”吕晓梅笑眯了眼,她还通过家里的关系找了个网络营销公司,她向来不喜欢只从一个渠道下手,非得要双管齐下,她才会心满意足。   八点的b城,堵车已经不太厉害,很快便到了吴浩海家住的小区,由于吕晓梅的这辆车不是小区里的常驻车辆,吴浩海又怕被人看见,便也先停在了小区外的路边,吴浩海刚微微推开车门,便被吕晓梅紧紧抓住,也许是怀孕,她不知何时又掉了眼泪,很是舍不得地巴在吴浩海的身上:“浩海,我舍不得你……想到要半个月才能见,我的心里头就……”   吴浩海这时候心也很是软,毕竟身后这个紧紧搂住他的人是在未来要嫁给他的人,而她肚子里也正孕育着他的孩子,他往后微微依靠,没有用力,温柔地安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放心,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你也知道,咱们现在正在关键关头,等周明明的事情曝光,到时候咱们再在一起,不也顺理成章吗?等我一段时间,很快就好。”   哪怕是吴浩海这么温言安慰,吕晓梅依旧很是舍不得,她忍不住地便亲吻着吴浩海的侧脸,不过这回倒是已经不再哭了,只是带着缠绵和亲昵,吴浩海心中无奈地一叹,这晓梅比明明年纪轻些,终究是比较粘人,倒是让他拿对方没办法,可这份没办法中却又有几分满足,他也微微侧头,回吻着对方。   可就在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的时候,吴浩海这头的车门却被一把拉开,门一拉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妇人,两人就像弹一样地分开了身体,吴浩海有些慌张地挡在了吕晓梅的身前,他有些错愕地看向对方,出神地说道:“妈,你怎么来了。”这一句妈,让背后的吕晓梅也跟着煞白了脸。   吴浩海居住的小区规模挺大,所以这些往来出租车也时常载客来到这边,刚刚载着单静秋的出租车司机知道他们开不进去,便只得停在路边,让单静秋先行下车,下了车的单静秋一副土包子的样子左顾右盼着,笑着和粉丝们解释,说她是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有粉丝特别热心,哄着单静秋翻转摄像头,说是也想看看外面的街景,实则是想帮着定位,担心单阿姨在外面出什么危险,而他们“单纯”的单阿姨果然一下就上钩,把摄像头往外翻转,一边走一边解说着,不过由于她也是第一次来,说得有些尬。   粉丝们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已经有人认出了小区的名字,正当他们互相通气的时候,却发觉单阿姨直接停在了路边,她的轮椅停在一辆小车面前,摄像头只能拍到她还在颤抖的手,粉丝们这下全都炸了,他们可看的到摄像头拍到的场景。   说来也是吕晓梅大意,她的这辆车是家里的老字号,她爹淘汰下来的,早期的时候贴车膜可没那么高级,为了低调省钱,吕爸爸选择的是内外透视的膜,他哪里知道多年后,女儿会开着他的这辆老爷车,到路边和有妇之夫接吻,若是能重来,他没准会多花个几千一万的贴个好膜。   由于多年前吕爸爸的节约,现在吕晓梅的随意,加上两人的精虫上脑,两人接吻的画面便这么暴露在十三万观众面前,一开始粉丝们还以为只是单阿姨头一次看到这种大街上接吻的画面,有些惊异,可接下来的一切,则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单阿姨丝毫不带客气,一把拉开了这扇掩着的车门,手一边发着抖一边往里头指,而里头那个狼狈的男人竟然喊了一声“妈“。   单静秋虽说猜到自己会看见什么场景,可在看到的时候依旧觉得好像大脑忽然涌上了一股热烫的血液,她万万没想到,在明明还在小区里的时候,这两人居然敢直接在小区楼下亲热,甚至还不带半点防备,不过这当然是为她的这出好戏加了码,毕竟有什么戏码比捉奸大戏更吸引人呢?   “浩海,这女人是谁?”单静秋自是趁热打铁,为了不让吴浩海他们注意到正在直播的手机,拿起拐杖便往里头指着,半遮掩住手机,露出画面的这一侧。   吴浩海很是难堪,此时正在家里楼下,他可不想引来别人,况且两人才刚刚把那文章发到网上,若是被人知道了可哪有好果子吃,他忙努力将吕晓梅遮掩在身后,说了起来:“这是我的朋友,只是朋友,妈,你别多想,你真的别多想。”   单静秋的演技早已经登峰造极,她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直播间里的粉丝只能听见她的哭声和看着她颤抖着的拐杖指着那两个狗男女:“多想什么多想!刚刚你们都亲上了,你们以为我是傻的吗?明明她才刚怀孕啊,她今天还高高兴兴的和我说,你居然在外面胡搞。”似乎气极了,她举起拐杖就往下要砸。   吴浩海一看也急了,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让吕晓梅被丈母娘看在眼里,他狠下心来,用力抓住拐杖往外一推,丝毫不考虑丈母娘受伤的可能,只是留下了一句话:“妈,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过后再和你解释,你现在太激动了,我就先不和你说了。”然后丝毫不看由于他的那股子劲,往后退了好几米差点撞到墙上的丈母娘,便关上车门,叫吕晓梅赶快开车两人扬长而去。   而这时候,直播间的粉丝已经炸了,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已经从十三万粉丝飙升到了二十万,人人都跑来看这场伦理大戏,他们几乎是以目瞪口呆的姿势,看着什么“女婿和小三楼下亲热被丈母娘当场抓包”、“残疾丈母娘被恶女婿直接推倒”,弹幕已经刷得没个影了,甚至已经有擅长抓热点的自媒体账号守在了这里,开始编起了第一手消息。   而单静秋似乎有些精神恍惚,好像忘了直播间的存在,艰难地摔在了地上捡起了自己落到地板上的拐杖,然后动作很快地往小区里面走,只是时不时地有些刚刚被拐杖、墙壁撞出的红痕出了镜头,要人看了满是愤慨。   可单静秋怎么会满足于这么一点,微末的效果呢?她还要趁热打铁,带粉丝们继续看一场恶婆婆、恶小姑欺负怀孕儿媳妇的大戏呢。   如果吕晓梅和吴浩海没有出手,单静秋还打算今世事、今世毕,可她们出了手,可就不怪朋克单阿姨太过朋克了。   毕竟她只不过是个,可怜无助的残疾老阿姨,难得直播出门一次,还被恶女婿欺负得差点没出事的小可怜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怜单静秋默默地翘着二郎腿,把自己的拐杖甩得虎虎生威了起来。 第160章 你以为的正义(七)   那头的吕晓梅正载着吴浩海慌忙地往外跑, 而这头的吴家人,还处于风平浪静之中, 一无所知的她们就像往常一样过着日子。   吴妈妈和吴小妹已经坐在了电视机前头,她们之前追的风风火火的电视剧《婚姻战火》前两天才全剧终, 而她们俩已经及时地找到了新的追剧热点,现在看起了宫斗大戏《清宫风云录》,两人盘腿坐在沙发上, 对着电视剧里的剧情谈头论足。   而此时, 周明明正开着家里的吸尘器打扫着卫生,虽说今天她准时下了班, 可回到家时, 依旧收到了来自婆婆和吴小妹的冷眼,她心里只是叹息,还以为是这段时间来同丈夫的冷战让婆婆和妹妹耿耿于怀,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还没下班前, 两人已经决定好了方针策略, 毕竟明天就要按照浩海和晓梅的计划让周明明扫地出门, 何必给她好脸色看。   在吃饭的时候周明明便很是反胃, 虽然觉得应当等丈夫回来再说,可思前想后, 她还是决定提前告知婆婆和妹妹,可没想她才说完话,婆婆就眉头一竖, 带着些火气地说道:“怎么,是不是怀了孕了就成了家里老大了?你是不是要说我和小妹要从今天开始好好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像是对待电视剧里头的太后娘娘一样?我以前大肚子的时候,还去上班呢!老家村里头,好多媳妇生了以后月子都不做,直接继续忙里忙外,怎么到你,这么快就要偷懒!”   周明明没反应过来,怔忪着还没回话,那边的吴小妹便阴阳怪气地补充了起来:“哎哟,妈,你是不知道人家干一点活就嫌弃,估摸着是觉得我们太辛苦她呢!算了算了,我们毕竟和人家不一样,哪能跟人家比呢!她是大小姐命,十指不能沾阳春水的!”她说完还笑了两声,就如同电视剧里播放的阴险太监笑声一般。   周明明被这么一说,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有着茧子、不甚好看的手一副苦笑,到底是谁大小姐命,谁十指不沾阳春水,恐怕只是看这双手就行,由于怀了孕分外惫懒,不愿意再生冲突的她只得低着头轻声回道:“不用了妈,我只是和你们说一声而已,我身体挺好的,家务活还能做。”   这倒也不是周明明包子,她既然怀了孕,也打算把这些事情处理处理,眼看孩子几个月后会出生,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外头租房子,搬过去的,没必要这时候继续和婆婆争论这些,比起做点家务活,和不讲道理的婆婆、妹妹吵架更要她觉得烦心。   电视里正播到关键情节,吴妈妈和吴小妹连手上的水果都不吃了,只是把眼睛牢牢地锁在电视上头,虽然两人都听到了按响门铃的声音,可谁都不愿意先离开,错过剧情,只见那门铃响了好几声,不耐烦地吴妈妈扯着嗓子大声喊到:“周明明,你快去开门,人家按了这么老半天的门铃,你也不知道上点心,是不是还得我和小妹去开?”她皱着眉头满脸不满,可事实上她离那扇大门都没有几步路,可坐在那看电视看得美滋滋的她哪里愿意动脚。   只是在心里头抱怨,肯定自家儿子又犯了老毛病,又没把钥匙带上,这带把钥匙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每次还非得按铃让家里人出来开门,真是麻烦。   周明明一手拿着装满了衣物的框,一手擦着汗,刚从吴小妹的房间里头出来,她分别得到每个人房间卫生间的厕所杂物筐里头收来衣服,然后再一股脑地倒进阳台的洗衣机里进行洗衣服操作,所以刚刚在屋子里头,她倒是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若不是吴妈妈喊她,她估摸着还要在里面忙活一会。   可这下既然被喊了,她倒是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在心里头忍了又忍,她这下立了决心,这回哪怕是吴浩海说什么,她也非要搬出去不成,她再也受不了这两母女直接把她当住家女佣用的这坏毛病,以后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她动作很快地到了门前,伸出手便开了门,只是一开门,她便张大了嘴,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怯生生地低声喊了声:“妈。”   当然,她的这声喊声屋里根本听不到,毕竟电视声音开得老大,连她们在门口玄关这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门外的单静秋,则是另一个狼狈样子,她头发有些乱了,拐杖随意地被她插在轮椅上头,脸上神情很凶,看着女儿抿着唇半天不吭声,还不等屋子里头反应过来,她直接轻轻地手上一使劲,将女儿稍微往门边一送,这手往轮椅两边一搭,就像在滑风火轮一样,咻咻地就窜了进去,在刚拐过玄关处,能看到客厅的那位置便愣在了当场,而后头的周明明也跟了上来,一把手放在妈妈的轮椅后头,生怕妈妈气坏了。   单静秋压抑住自己上下起伏得厉害的呼吸,虽说不忍心还是没忍住瞪了女儿一眼,使了点巧劲,把女儿手里的那篮筐抢到了手中,直接往客厅那就是重重一砸,铁制的篮筐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惊人的声音,要原本正在美滋滋看电视的两母女吓得浑身一震,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   “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不要脸?是不是都没手没脚?”单静秋压着声音里的怒意,可不自觉地还散发出一些颤抖,“我女儿怀孕了,现在还不到三个月,你就不能让她休息休息?你们两母女倒好,坐在那里看电视美滋滋的,还吃水果呢!凭什么我女儿就得一个人去拿东西洗衣服。”她的手指着地面,那里一堆衣服从篮筐里散开,全都掉了出来,足以彰显其惊人的数量,毕竟这可是一家四口的衣物,一个人三四件也不少了。   吴妈妈被骂得身体一抖,直接站了起来,面向单静秋的她先是一晃神,愣愣地便说:“……你是明明妈?”说来她们俩也已经一年多没见了,上回见面吴妈妈甚至没多看对方几眼,只觉得像是打发穷亲戚一样随便说完话便了事,若不是那轮椅,恐怕她甚至都认不出来。   吴小妹跟在妈妈的身后,颇为警惕地看着单静秋,她年少气盛,忍不住地便说道:“阿姨,你凭什么来我们家摔东西的,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你怎么就这么爱管闲事呢?你要管,管你自己家的事情去!”   “吴小妹!”周明明也火了,若是刚刚妈妈砸东西让她有些许愧疚,和被人出头的激动话,此刻便已经全成了愤怒,好歹吴妈妈和自家妈妈是平辈,两人说些话倒是算了,可吴小妹一个小辈凭什么也敢对妈妈颐指气使,此时的她大脑中飞速略过这一年多来的委屈,她深恨自己不够出息,不够努力,在这吴家里头地位低,让妈妈也替她难堪。   “怎么了?”吴小妹自是大声呛声,都说上行下效,她从来对嫂子也没几句好话,谁叫她这个嫂子好性子,家里又不出息,她哥现在也不重视了呢!   “亲家母,现在我看来你们家的人何止是不要脸啊,还不懂礼呢!”单静秋冷笑两声上下打量着吴小妹,“你家的女儿你自己不管,看来以后是要祸害别人全家了。”   “你!”吴妈妈气急败坏的伸手往单静秋身上便指着,她向来看不大起媳妇的娘家,没钱没本事只有个残废娘的,现在没想到这个残废娘还找上门了,“管你什么事情,你来做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单静秋还没说话,倒是后头的周明明先说了,她就像她自当年那场大变故后的每一次一样,直接站到了母亲的身前,将母亲严严实实的遮挡在身后,冲着吴妈妈便说:“婆婆,我以前一直敬重你,是因为你是长辈,是浩海的妈妈,我嫁进来,是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我就把你也当做我的妈妈看待,可你呢?”   她笑着笑着有些想哭,怕被妈妈发觉心里难过,便又强忍回去:“可你们全家,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我一直以为会好的,可到了今天,你们居然对我妈也丝毫不尊重!我的家里就只有我妈一个了,我从来也不求你们去探望她,挂念她,可你们连看见她问声好,体贴她一点也不肯装相。”   吴妈妈嗫嚅着嘴唇没说话,这话说得要她的脸皮就像被生生撕下来了一样,她是瞧不起单静秋,可被摆到台面上,倒是让她也很难堪了。   周明明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吴妈妈和吴小妹,这时候所有人也都齐了,唯独差的就是吴浩海,可对她来说一切都不太重要了,人的心是肉做的,不是铁做的,会冷、会热、会有期望、可也会彻底失望。可能她太傻,一直到今天,才彻底将对吴家的那份期盼放下,她想,也许还来得及。   她看着吴小妹和吴妈妈忽然就笑了,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多打扰你们了,可能我和你们吴家就不合适,我明天会找律师、也会自己和吴浩海联系的,你们也可以帮我转告他,我们夫妻感情破裂,是时候离婚了,如果你们家舍不得我,我可以出钱帮你们找个保姆,毕竟我做的事情和保姆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像你们说的,我是大小姐命,我整天忙工作,我不重视家庭,你们就当我配不上吴家吧。”周明明眼神已经中的那些痛苦已经一点一点地消失,全都变为冷漠,“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告诉你们,在你们心里,我们家配不上你们,可在我心里,是你们家配不上我们家,你们心是黑了吗?还有,以后少看点电视剧,天天骂电视剧里的坏婆婆、恶小姑、毒妃嫔,可你们干的事情,也没有比别人好多少呢。”   “你!”头一回被周明明指着骂的吴小妹和吴妈妈登时一阵暴怒,难堪得身体都带着几分抖,她们看着周明明越看越恨,只觉得对方简直是最坏的媳妇。   周明明回身蹲在妈妈身旁,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下妈妈的轮椅,把不知何时被妈妈解下的安全扣带又重新扣上,冲着妈妈温柔笑道:“妈妈,我们回家。”   她正要推着单静秋往回走,却一把被单静秋抓住了手,单静秋看向女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去屋子里头,把你要带的东西带走,咱们没必要再来这种恶心地方,他们不想我们来,我们也不稀罕来。”她说得挺坚定,这回回去,她就没打算让女儿再来过,上辈子女儿是狼狈地穿着睡衣被人推出来、赶出来,可这辈子,她希望让女儿带着自己的行李光明正大的走出去,而她这个做妈的,也会来接女儿回家。   她的女儿没有犯错,只不过是倒霉,遇到了这么恶心的一家人。   “好,那你等等我。”周明明丝毫没把后头大呼小叫着的吴妈妈和吴小妹看在眼里,此时对她来说,那两人已经再也不算是什么,她只是将妈妈轮椅旁边的刹车闸放下,便径直踩过那些衣服走到了屋子里头,是的踩过,哪怕是她,此时也忍不住有了小小的恶意,就权当她给这个家,留下的小小报复吧。   吴妈妈和吴小妹自是不甘心,可两人面面相觑,眼神相对后,想到了一件被两人疏漏到脑后的事情,之前她们俩和吕晓梅、吴浩海商量的可不是这个套路,她们本是打算趁明天休息日,让周明明多睡睡,然后等她一觉睡醒,便一击毙命,把她直接在亲朋的见证下赶出去,直接把这一切坐实,可现在,周明明要走了?那明天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两人终于是有些慌张,直接往里头便走,打算进到屋子里头拦一拦,吴妈妈走在了前头,一边快步往前一边扯着嗓门大声地说着:“不行!你不能走!”她找不到理由,绞尽脑汁也编不出来,便也只是反反复复地强调着,“你不许走。”   可还没走到那门口,她们二人便只听到旁边一阵声响,然后一根拐杖直接横在了她们的身前,她们登时惊愕地往旁边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死守在门边,直接用个拐杖当门拦的单静秋,吴妈妈恶从胆中来,打算使劲把对方推开,却没想这回单静秋早做好了准备,这轮椅的刹车闸一开可不容易推动,再加上单静秋的那一身把力气,直接将两母女往后一推,两人便直接“蹬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明明是她们受了苦头,可那边的单静秋却竟然比她们俩还先哭了出来,她的脸很瘦弱,长得也愁苦,只见她眨了眨眼睛,两行泪便直接淌下,冲着两人便沙哑着声音说道:“怎么!你们全家人就只知道打人吗?是不是要把我这个不中用的打死在你们家?我告诉你们,你们别以为我不能走,我的女儿人又温吞,就随便欺负我们,做人可不能像你们这样,你们这种人要是在电视剧里就该被送到油锅里面炸一炸!你们太无耻了,我到时候要去告,我就要单位给我做主了,你们怎么就这么欺负我们两母女啊!”   毕竟她的演出,可不是要给吴家母女看的,是要给广大网友看的,怎么能不尽心,怎么能不努力呢。   这下单静秋可丝毫看不出刚刚那拿拐杖一扫扫两人的气势了,反而有点像是苦情剧的女主角,那腔调一拿,一说,要人听了心里头直难过,在结合上两母女的经历,更要人心疼。   “你可不许乱来,我们什么都没干,是你想要对我们动手动脚!”吴妈妈连忙应声,她这下可不敢再靠近,毕竟这些年来电视里头播的碰瓷这么多,万一等下单静秋直接躺在她家赖着不走算是什么回事,再说了,总不能让她牵扯到自己儿子,到时候去单位闹事吧!   她带着几分嫌恶地说道:“那你们要走就走,快点走,别碍眼!”她现在恨不得对方当场消失,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随着她的这一声,屋子里头的周明明也已经收拾清楚,明明在这住了一年多,可收起来也只有一个28寸行李箱就能装下,有些杂物周明明懒得再收,只是拉着行李箱冷漠地走了出来,说了声:“好,我们现在就走,里面还有些带不走的衣物,你们可以随便丢,我不用了,这一年多来,打扰你们了,不过倒是不太谢谢你们,只希望以后你们学会什么叫做自力更生,换位思考,不过我估摸着是学不会了。”有种任督八脉都被打通的感觉,周明明没忍住,直接对两母女说了些嘲讽的话,毕竟哪怕再善良的人憋久了心里都得生出个可怕的恶鬼来,更何况是她。   单静秋见着女儿拿着行李箱,便也挥挥手不肯让女儿帮忙,直接伸出手自给自足,推着轮椅便往门外走,两母女丝毫没有眷恋不舍之情,直接从那堆衣物上头又滚了过去,消失在门口。   “妈。”等到那两母女消失,吴小妹终于忍不住地扯了扯妈妈的衣服,“……哥回来了要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凉拌!”吴妈妈把自己被女儿抓着的袖角甩开,一副天旋地转地模样坐在了沙发之上,她现在可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家儿子交代。   跟着女儿刚上了电梯,好不容易缓下心神的单静秋手搭在了女儿的身上,可还没开口,她却忽然惊呼一声:“糟了,我好像忘了关直播。”她脸上全是错愕神情的将手机翻转过来,此时上头的观众人数已经到达了30w,大家都是来共享着年度八卦盛事。   而单静秋则忙不迭地做出了个乞求的神情,冲着那摄像头直说:“对不起大家,今天晚上发生了点事情,我忘记关摄像头了,这些事情是家事,可以麻烦大家不要外传吗?真的谢谢大家了,然后最近几天可能我先不能上号和大家沟通了,我得先处理事情,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说完话她便把直播间直接关上,而被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则是单静秋的脸,她脸上神情慌张又仓惶,满身狼狈的,还挂着泪痕,格外可怜。   周明明终于反应过来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便也伸出手按了按妈妈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妈,没事的,这个事情我到时候来和吴家人道个歉,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   单静秋的头轻轻地倚靠在女儿的肩上,她没作声,等待着电梯到达楼下,可她心里的小人已经偷偷地乐开了花,她可不是什么一不小心,这不单单是故意,还是她精心设计的呢,毕竟她只想着要好好地给这家人送上一份大礼啊,她已经和网友三令五申不要外传,可这些网友有的没忍住,觉得这家人太龌龊,觉得这场直播太精彩,也不管她的事情呀!   而此时,网上的一切已经开始发酵,毕竟今天晚上的这场直播,太过精彩。   那些个什么头条号、百家好、大鱼号,还有什么微博热点、短视频精选,早就第一时间锁定了热点,就当是播放连续剧一样,把这视频截成几段关键数据发送到网上,生怕抢不过流量,而那些总算看完直播的观众、单静秋的粉丝,也开始在他们各自的个人空间里头酝酿了起来。   [惊爆!b城人看过来,人渣一家见过没,欺压孤儿寡母,丧尽天良!]   [记住这几张脸!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身边藏着虎,渣男渣妈和渣妹,可怜天下被骗人!]   [背妻通奸被丈母娘抓获,竟直接给不能行走的丈母娘一拐杖!就连他的家人都……]   ……   一条一条直接引爆了当晚的流量关注,甚至直接压过了知名明星的广告热搜,忽然之间,好像不讨论这个话题就out了。   而这条新闻,也同样有着几个当前民众们最关注的话题:恶婆婆、极品小姑、丈夫出轨、职业女性和家庭女性、怀孕女性权益不受保护,似乎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关注的点,进行讨论,而这讨论升华之后,便转化成了人肉,虽然当时吴浩海躲得快,可网友有黑科技啊,拥有视频的他们可以截图、放大、锐化……各种操作一起上,还怕认不出奸夫淫妇的脸吗?   ……   “浩海,我就不陪你回去了,你等下自己叫辆车回去好吗?”吕晓梅到现在还在发着抖,毕竟刚刚的事情实在是有够惊险,她虽然恨不得把她和吴浩海的关系昭告天下,可显然不是现在,刚刚他们俩兜兜转转,生怕被人盯上,才刚绕到了吕晓梅家,终于下了车的吕晓梅只能先和吴浩海告别,她可不敢把吴浩海再送回家了,没准到时候又是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人一拐杖。   “好,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吴浩海温柔地说道,“很快一切都好了。”今天晚上丈母娘的这一拐杖倒是彻底的打醒了他,现在既然丈母娘知道这件事情了,他就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实,否则就来不及了,他又问道:“晓梅,现在时间紧急,爆料那头怎么样了?”   吕晓梅看了眼手机,刚刚她找的水军公司已经回了她消息,信息上头写得清清楚楚:“爆料已经发布,信息已经引流,几个主要论坛、账号已经由小号将热度炒上,现在流量已经引流到位,下面已经开始自主人肉,我们会继续跟进。”   她确定了消息后便也笑着和吴浩海点了点头:“水军公司那边已经好了,他们都在全力运行了,现在已经开始有人自主人肉爆料了,你放心。”她左顾右盼确认这回没人后,便轻轻地在吴浩海的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便哼着歌上了楼,只要一觉睡醒,她知道,她想要的就会到手了。   而目送着吕晓梅离开的吴浩海已经搭乘上了要回家的车,今天这一场波澜壮阔搞得他挺累,他麻烦司机师傅叫他起来便也闭目养神了起来,他一路睡得挺安逸,甚至还忙里偷闲做了个美梦,等他醒来很是随意地掏出手机,正要付钱时却看到的是妹妹发来的消息:“哥,出事了,发生了点意外,周明明被她妈接走了!”   吴浩海按捺着忧虑的心付了钱,忙不迭地往自家走,等开锁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自家母亲和妹妹坐在沙发上焦虑地等着他回来的模样,而地板上则是一地狼藉,乱七八糟的撒了一地板衣服,还没等他问怎么了,他抓在手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下,他拿起手机一看,发来消息的是吕晓梅,吕晓梅的那条消息很短,是有几个字。   一枝梅花来:浩海哥!出事了!我们的事情被曝光了……   他慌了神,好几下没解锁开手机,他有些慌张的换了好几下指纹,哆哆嗦嗦地开了锁,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卡顿,只见手机忽然显示有陌生电话打入,上面更是无数条的短信发送进入,由于太快,吴浩海甚至看不到短信发送的内容,就像是什么短信轰炸机一样,整个手机一瞬间烫了起来。   而就在他手机响起的时候,旁边的吴小妹、吴妈妈手机便也同时发作了起来,尤其吴妈妈的手机还开着铃声,唱着歌就没有断掉过,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铃声,和手机疯狂震动的声音,吴浩海总算捕捉到了其中的一条消息:“臭不要脸出轨男!全家人渣!”   他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也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站在客厅正中央的吴浩海几乎想象不起来他刚刚给吕晓梅吻后的快意,他只觉得如有重石落下,砸在头上,让他无处可逃。   事实上,这一切发酵的速度之快,连单静秋也没有想到,也多亏了吕晓梅找的水军又敬业效率又高、她自己又肯给钱,在大晚上流量高峰期,直接把这条爆料、吐槽刷上了热搜和论坛热帖,引发了无数人关注。   而更精彩的是,这一家子的几条消息,就这么穿插在上下几条,而其中第一个注意到这一切的就是林佩珍。   林佩珍看完直播后就火冒三丈,若不是担心引了周明明的伤心事,她估计已经当场杀过去,虽然鉴于是单阿姨的粉丝,她自是听从单阿姨的说法,不愿意事情在网上发酵,可其他网友发的,她可就管不了也不想管了,毕竟如果不是今天,她哪里知道明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不过她还是状似温柔地在下面留了言,只说这是单阿姨的家事,她忘了关直播播到,希望大家尊重对方的隐私权哦!这句话究竟有没有用,林佩珍才不管呢。   可就这么刷着微博热搜,她却看到了一条分外吸引人的,那条直接杀到了第八名,上头写着“老实人喜当爹何去何从”,要林佩珍便也好奇地点了进去,可这么一点,她的脸便越来越黑。   发布微博的人是个b城当地的有名爆料博主,他将这条微博发上去后还配上了几个嘲讽表情,才发出来没几个小时,下头已经有了一万多评论,林佩珍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愤怒,这么点进去便看到下面已经有一些什么所谓的知情人士跑出来爆料,居然还有异星建筑设计公司的前实习生,现工作人员?甚至出轨对象还是公司里另外一个加班到十一二点才下班的工作狂?   她一下觉得不对,当即就将微博的链接发送到粉丝群、公司群,并将今晚的直播录像同时也分享到群里,直接开口便说:“这两条希望大家好好地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造谣生事!”林佩珍自是气急,发完消息便开着车回了公司,直接从打卡机那导了一整份的考勤记录,这也要谢谢吴妈妈这一年多来对自家儿媳的殷殷教诲,要求对方必须早退,这每天明明六七点就下班,那位据说是他情人的则干到十一点多才下班,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是在那里生的感情。   林佩珍有公司微博账号的权限,也同当年很是支持周明明的公司老板那说明了情况,公司老板现在已经和妻子退居二线,早就跑国外度假去了,对国内的消息可不知道,现在一了解到周明明被误解便也帮忙出具了许多两人当年的聊天记录作为辅证。   她写得酣畅淋漓,直接将周明明结识老板、到公司实习、工作的全部时间经历线索写得清清楚楚,并配上微信聊天图片,又将公司的严格工作制度呈现在声明中,再辅助上两个所谓情人完全不重合的打卡记录、再配上以前团建的集体合照,几乎已经清清楚楚地从公司角度证明了周明明绝无出轨。   而单阿姨的粉丝更是众志成城,他们本来在单阿姨的要求下,打算先把这件事情搁置,可哪知道,对方原来准备了这么大一步棋,他们再这么一联想到吴家人上上下下不对劲的情况,便已经有理有据地怀疑起了他们一家子做局陷害单阿姨,要知道单阿姨现在粉丝多,做广告很赚钱,她的画一副粉丝都肯花个几千来买。   他们在心里默默地认定了,对方肯定是一边出轨,一边怕单阿姨粉丝厉害,甚至还和水军公司合作要抹黑单阿姨的名声,以后让单阿姨无路可走!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没有限制的想象力,粉丝们一旦把这一切想象出一只巨大的幕后黑手,便也以最快的速度结合在了一起,打算为了单阿姨冲锋陷阵。   他们分工合作很是明确,有的去找大v,激动地揭露事情的前因后果,有的在几条热门微博下认真回复,恨不得同每个人都说个清清楚楚。   “惊爆!晚上打残疾丈母娘、家里母亲妹妹虐待媳妇的人渣一家不仅如此,还买了热搜抹黑媳妇,引导网友骂人,说媳妇出轨,可已经被公司证明媳妇清清白白!”   这种不是人的行径看得好些人忍不住地在两个热搜里且来切去,而他们的嘴巴也情不自禁的张大,万万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而就是在此刻,这份愤怒被彻底引爆了,网友们最恨极品人渣,而这家子更是极品人渣之首。   冲动的网友已经开始人肉搜索,而他们最开始的线索,还是热心网友——也就是吕晓梅小号曝光的出轨白莲婊信息,他们直接反推出了吴浩海的个人信息,再然后是吴小妹、吴妈妈,而这一切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网友们惊愕地发现,这吴小妹居然还是吴浩海出轨对象的多年好友?两人互称闺蜜,而吕晓梅还开了个小号记录了她和吴浩海的幸福点滴,其中甚至说到,她怀孕了?   而有些网络技术强大的大神这时候也忍不住下了场,他们先是扒出了吕晓梅用的水军公司,然后更是发现了下面有几个率先爆料的小号ip地址、使用手机居然和吕晓梅的一模一样,甚至在盗用了水军公司账号后,他们还发现,这水军公司,居然还是吕晓梅请的。   这惊天逆转再逆转,终于让这场人肉搜索的狂欢走向了高潮,哪怕是再不怎么关注的网友,也或多或少的关注到了这,人多了,八卦也就多了,渐渐地,有些原本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的网友偷偷地匿名下了场。   “我认识这个吴妈妈,她啊,特别地喜欢和那些大姨大婶们抱怨她家里头的媳妇,整天挂在嘴巴的就是什么她媳妇整天忙工作,工作有什么用之类的话,她天天说媳妇好吃懒做,可不看视频,谁能想到好吃懒做的是她自己呢。”   “天啊,如果不是今天的爆料,我都不知道吴小妹是这种人,我加了她的微信,她在朋友圈骂过好几次她嫂子,说她嫂子什么不好、什么坏的,那时候我还真以为她倒霉遇到了坏嫂子,现在看来,是坏小姑子吧!”   “……吕晓梅的爸爸很厉害的,网友们要八就趁现在,她爸爸可是知名大官,你们搜搜姓吕的就知道了,爸爸贪污女儿做小三,嘿,还真的是天生一对呢!”   ……   网友们越八越深入,就连吕晓梅的父亲都被暗示着扒了出来,到最后,甚至直接将所有人的电话、地址、工作单位发布到了微博上头,网友们截图一个传了一个,事情越演越烈。   吕晓梅用被子裹住自己,刚刚她将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才总算暂时躲开了这一切,可看到网络上的信息时,她的心便越来越慌张,她只能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厚着脸皮当做无所谓一切就会都过去了,网上的事情她懂,反正热度很快没了,就是下一件,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可正当她反反复复念叨的时候,她的房门竟被一把推开,进门的是她的父亲,向来对她很是温柔的爸爸此时冲着她颤抖着手指,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另一只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似乎心脏正在疼,他痛心疾首地对女儿大声说着:“晓梅,你是要害了你爹,害了你全家啊!”   刚说完话的他竟直接眼睛一闭,轰然倒地,惊恐的吕晓梅大声喊着家里的阿姨,两人一起将爸爸送往医院去,她紧紧地握住爸爸的手,刚刚医生说了发现及时,应当抢救过来就没事,可吕晓梅已经听不进去了,从小到大,她就知道天塌下来爸爸顶着,可现在帮她撑着天的那个人,竟然因为她,直接倒下了,她泪流满面的看着爸爸,直到现在她的手机还源源不断地进着信息。   她知道错了,她终于知道,网络的力量,是会吃人了,已经要把她彻底吃掉了。   而另外一边的吴浩海有些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刚刚他也终于想到了能开飞行模式的方式,刚用电脑挂上微信,他便看到党支部书记发来的信息,向来对他挺和善,说过好几次看好他前程的书记直接发来了严厉的信息:“你明天先不要来上班了,等处分吧!你引发了巨大的舆情,单位里的老员工也有人和我投诉你这样的行为,你可以考虑自己主动离职了!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他知道他最在意的仕途,总算在今天画上了一个句号,害人终害己,这把刀竟是插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第161章 你以为的正义(八)   “妈, 我们好久没这样一起走一走了。”周明明的手搭在行李箱上头,陪着妈妈往小区里走, 夜深了,小区里路边的灯往下照, 照出一个又一个圆圆的光圈,她就像小时候一样,特地靠着路边走, 每次都要刚刚好地将脚放到光圈里面, 才会心满意足。   单静秋的手扶在轮椅上,特地控制点速度, 慢腾腾地动作着, 想要和女儿保持在一条线上,偶尔抬头看着笑吟吟的周明明,她便也忍不住地跟着笑,在原身的记忆中,周明明上回这样毫无阴霾地笑还是结婚的时候, 可她又有点担心, 担心女儿知道吴家做的那些事情以后会深受打击。   “是啊, 很久了, 已经很久了。”她轻声道,原身这么些年天天躲在家里头, 让女儿用小小的臂膀扛起这些风雨,然后看着这孩子“被迫长大”。   “妈,以后我们都这样好好的好不好, 我陪着你,我们两个一起过日子,就像从前一样。”她抬起头,这条路从小走到大,当初嫁出去的时候她以为她是多了一个家,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只有这才是真正欢迎她的那个家。   “好。”单静秋应道,只是这么说了没几句话,眼看家在的小楼已经在眼前,“明明。”她轻声地唤了下孩子。   周明明疑惑道:“嗯?”她一直看着这段路,一边和妈妈搭话一边思绪连篇,倒是有些意外妈妈突然喊她似乎有什么事情。   “以后啊,家里的事情妈妈和你一起扛好吗?”单静秋的声音带着些笑意,似乎一不小心就要飘散在这片空气之中,“明明,你辛苦了,这些年来妈妈一直躲在里后头,反倒是让你冲锋陷阵,在前头为家里遮风挡雨,每回受了委屈总也自己憋在心里,不愿意让我担心,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单静秋抬起头冲着明明眨了眨眼,动作很是迅捷地把刚刚对方死死扎在自己身上各处的安全搭扣、带子全都解开,将后头的拐杖直接给拿了起来,不等周明明反应过来,直接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往前快速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绕着周明明转了老大的一个圈,格外的生龙活虎,她笑着说:“明明,你看,现在妈妈真的什么都做得到,虽然花的时间有点久,但是还不太晚,现在妈妈又回来了,你不用那么坚强。”   “……妈。”周明明被说得有些情动,眼泪已经蓄在眼眶里直打转,喊了单静秋一声后便也迅速地反应过来,直接一把往前把自家妈妈逮了回来,也亏是单静秋配合,否则今天周明明非得见识一场拐杖神尼,力拔不动的戏码。   她含着泪,冲着妈妈凶巴巴地便说:“妈,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万一摔倒了呢,万一出事故了呢?你也不想想我会有多担心。”然后半是故意半是放轻力道地轻轻地打了下单静秋的肩膀:“就你能,就你厉害!”这话一出,她知道自己破功,便也已经破涕而笑。   单静秋看着女儿又哭又笑的很是无奈,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女儿不了解她的厉害、不支持她之类的话,可唇角的笑一刻也没有下去过。   好不容易两人在楼道门口僵持完毕,等周明明把妈妈推到楼梯口,又愣住了,周明明是挺有力气,平时也能帮着妈妈搬高搬低,可现在她怀了孕,哪能让她乱使力气,她的目光在行李箱和妈妈身上逡巡,半天没吱声。   单静秋一看就知道女儿站在那里在困扰什么,周明明的行李箱是万向轮的,她就这么把行李箱一提溜,一下就推到了楼梯口,于是周明明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妈妈耍起了真杂技。   只见单静秋虽然半个人还坐在椅子上,这么随手一拿一放,就已经把行李箱提到了三四层台阶的地方,然后柱起拐杖就往楼梯上头窜,窜几层又将自己的身子倚在栏杆处,单手这么一拿,又把行李箱转移到了上去好几层台阶的地方,等周明明反应过来,妈妈的身影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平台上头。   “明明,你怎么这么慢,妈在楼上等你,你拿着轮椅快上来,我不想开门!”单静秋在楼上说得挺快,说完话便已经不见人影,只听见拐杖在地上飞速点过的声音,要周明明情不自禁地便失笑,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虽说妈妈能跑能跳是她的愿望,可是这活泼法,让她瞬间仿佛置身于年少时,那时还没出车祸,妈妈便是一家人最活泼的一个,还总是笑着点点她的鼻头说她老成,说她不像个孩子。   那时她偶尔也会抱怨起幼稚的妈妈,可时过境迁,她却开始感谢岁月没有改变她。   “明明,妈等你开门呢,你怎么还不上来。”周明明还在发着呆,却听到楼上发出的声音,只见单静秋的脑袋从窗台那边探出,往下吆喝着女儿上楼,吓得周明明就是一激灵,忍不住地也回声:“你可给我消停点,乖乖在门口等我,我这就上去!”然后便鼓着气把轮椅折叠好,带着轮椅便往楼上爬,只等上楼好好“管教”调皮的老妈。   等到周明明气势汹汹的到了楼上,看着在那乖巧等待她来开门的妈妈,那点儿愤怒又像是泡沫一样,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全都化成了无奈地叹气:“你啊。”她只能这么说了句,便将轮椅撑开放好,引着妈妈坐好便把门锁打开,推着她进了门。   这一亩三分地的小小空间陪伴着她从小到大,里头承载了太多的回忆,这一年多来,周明明时常回家看望妈妈,可今天看在眼里的房子,却和这一年来每一天看到的有所不同,似乎连空气都散发着熟悉的味道,让她翻涌着的内心一点一点地变成平静,事实上这一年多来,她在吴家,始终没有找到家的感觉,她只觉得她像个过客,到那看了看,便迟早得离开,而现在,她总算回到了她的归处。   单静秋已经偷偷地看了好一会自己的手机,此时她便也努力压抑住心里的那点快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来,可另一边,她又不知道要如何和女儿开口……   “明明,妈妈和你说个事情好吗?”单静秋终究是开了口,她想,与其让女儿自己发现,还是要她来说清楚更好一些,她看向女儿的眼神有些犹豫,可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看下手机……”   “是刚刚看直播的网友往外分享了消息吗?”周明明有些担忧地打开手机,可才一打开,就看到微信里有好些提示,公司群里的新消息先不说,就说那些多年不联系的老同学、老朋友发来的关怀短信,就已经要她皱紧眉头,看个不停。   单静秋看着女儿盯着手机眉头越锁越紧的模样,慢慢地解释:“今天晚上我直播没关……事实上,在去吴家找你之前,我遇到了一点事,我在小区外头,遇到了吴浩海……和一个女生,在亲热。”说到这单静秋有些难以启齿,周明明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从手机上移开,错愕地看着她。   她顶着女儿的眼神继续往下说:“是的,我刚好要去找你,结果透过车窗看到他们俩在接吻,我惊呆了就拉门起来,还和吴浩海说了两句,被他推了一把……”   “妈,你没事吧!”单静秋一说到这周明明便迅速地蹲了下来,直接冲着她左看右看,甚至试图拉起她的袖子,她这回动作很快,抓着手机的单静秋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女儿捕捉到了刚刚蹭到墙壁、撞击到轮椅上的那点红痕,由于她皮肤白,到现在依旧很是明显,而周明明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了沉,她声音带着点火气:“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跟他没完,他凭什么碰你!”   “没事没事,你放心妈没事,他哪里打得过你妈我呢!”单静秋忙不迭地摆摆手,只想先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便也接着往下讲,“然后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了,我上楼找你接你,才关得直播视频,可是这些视频已经满天飞了……”   “这我知道,没事的妈,你不是故意的,如果他们家里人有意见,我会解决,你放心!”周明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她以为自家妈妈说这些是担心,便也努力安抚着妈妈,她说得挺认真。   单静秋只得强调:“你先听我说完!”便也继续往下讲,“原本事情还没那么快扩散,可是晚上热搜上又有一件事情爬了上来。”她把手机的屏幕朝着女儿的那头亮开,将手机递到了女儿面前,开始解释,“这条是有网友发的抱怨吐槽,下面还有关于当事人的爆料,可这一爆料,网友们才发觉,这个当事人,就是你。”   “我?”周明明瞠目结舌地指着自己,然后接过手机来匆匆地往下看,她越看,心越来越沉,这“老实人”、“白莲婊”究竟是谁,她心里门清,尤其是还看到下面几条若有所指的爆料,和那些熟悉的朋友圈截图,如果说是没有晚上的事,看到这张图,没准她还会急匆匆地试图去和吴浩海解释,可现在,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猜测到对方的一切想法。   这不是一场误会,而是精心准备的设计!   至于吗?   周明明也忍不住在心里问着自己,至于吗?她在这场婚姻中,自认也许有小错、甚至有大错,可无论她做错了什么,她始终对于自己的爱人保持着基本的忠诚,对于整个吴家人也都保持尊重,如果对方真的想要离婚,可以直接和她说,大不了就好聚好散,可万万没想到,他们不止要离婚,还要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离婚。   她拿着手机忍不住冷笑着,从这条微博中切出,下面的讨论已经轰轰烈烈了起来,网友们的扒皮大战很是彻底,还有整理小能手把这一切整理成超长图片,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反转又反转,堪称是所谓的年度大戏。   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配得上这样的精心设计,想到那个步步紧逼,想要把她推到悬崖边的男人,一直到昨夜还睡在她的身边,她便觉得不寒而栗,尤其是想到这些凭空生出的聊天记录,和昨天晚上怎么也不肯入睡的枕边人,她的心中终于是把一切线索理明了。   “妈,我没事,你别担心。”周明明一回过神,便看到的是妈妈满是担心的眼神,妈妈虽然坐在轮椅上头,可却一直仰着头,目光一刻也不想从她的身上移开,周明明忙不迭地安抚着妈妈,轻声地说着,“真的,我真的挺好的,你放心,我本来就打算和他离婚呀?”   “现在闹成这样,他们也已经自食恶果了,所以啊你千万别放在心里头,我真的一切都好。”她小心翼翼的帮妈妈把头发整理好,然后将手机递给她,推着她便进了房,只是温柔地说:“你看,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也到了平时你该休息的时间,我也困了。”她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连泪花都挤了出来,露出了满是困意的脸。   一看到女儿如此疲惫,单静秋心疼得不行,忙不迭地推着她出门,直说:“好好好,妈妈自己收拾衣服,你可别给我添乱了,我现在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知道了吗?你快回去收收行李就睡觉,可别熬夜了!”她向女儿挤眉弄眼的,很是果断,而周明明也只好把手高举,做出个投降样子,乖乖地任凭妈妈将她推送出去。   可身后的门一关上,周明明的脸便在那一瞬间暗了下来,她拉着行李箱,把这一屋子的灯关上,回到了属于她的小房间,这房间妈妈一直打理得很好,直说什么时候回门,要是吴浩海打算和她留夜也好有个休息的地方,可这一年多来,哪怕是在初二回门的时候,吴浩海也只是进来看了眼,假装很忙便匆匆离去。   周明明的情绪有些恍惚,她几乎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收得清清楚楚,还换上了睡衣,终于上了床的她,在踌躇了许久后,还是拿起了被她刻意放在旁边的手机,由于妈妈的粉丝出手的早,她的私人信息没有被全部人肉出来,所以手机上倒是没有收到什么电话、短信轰炸,唯一有的便是微博上惊人的通知数目。   由于把吴浩海、吕晓梅几人的微博都尽数曝光,就连她的也少不了牵连,甚至不知道在何时,她的微博上还挂上了一个认证,信息里竟然还写着“人渣一家曝光事件当事人”,要她心里真是个中滋味无人知晓。   在有了微信后,她很少上微博发些什么,而最后一条发的微博是:   明明有明天:人生路漫漫,人生路长长,可我不怕,因为有你真好。   那时她和吴浩海才刚谈婚论嫁,办完酒的那天,她发了这样一条微博,而那时的吴浩海也动作很快,在微博下留了言,发了个脸红的表情,说道:“我会陪着你,风雨无阻。”   而现在这条微博下头,已经彻彻底底地沦陷了,网友们在发现这条微博时,全都为周明明的心紧了紧,发出了一条一条的慰问和关心。   “小姐姐,我现在才来,也许来不及和你说不要和吴浩海结婚,可九月四号那天,你千万到你家楼下小区等着,你会发现,吴浩海简直就是人渣。”   “人生路漫漫,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小姐姐,为你祈祷,希望你遇到良人!”   “人渣一家要远离,你这么好,不应该遇到他们!”   ……   而到了吴浩海的微博回复下头,画风则陡然一遍,刚刚还安慰着周明明的网友,此时骂起人来一句更比一句凶。   “风雨你自己去挨着吧!小姐姐我已经抱走!”   “人渣,你这把伞下头装的人太多了,你知道这样会害别人淋到雨吗?你不如和你的小情人自己遮雨去吧,别祸害人家好姑娘了!”   “史上第一人渣,打丈母娘、出轨还陷害妻子,全家和你一样恶臭,今天本恶臭女孩就是要好好地骂你!”   周明明看得有些沉默,好半天终于发了一条微博。   明明有明天:谢谢大家的关心,也谢谢大家帮忙出头,我将会在近日和吴浩海先生办理离婚手续,从此之后,互不打扰,也希望关怀我的网友们可以在法律的规范下行事,不要触发法律,在此我仅代表我自己和我的妈妈向大家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而这条微博才刚发出,下面便刷新出了好些回复,网友们越是看见她的温柔善良,便越是觉得这家子“真·老实人”被吴浩海一家“假老实人”给欺负得彻彻底底,他们一个两个同仇敌忾,只说要让周明明好些休息。   发完微博的周明明已经放下手机,这算是她对吴家人最后的一点善良了,她不希望自己最后也成为了吴浩海这样的人,纵使有再多的泥泞污秽,她也依旧希望能保持自己的那点善良。   而放下手机的她觉得有一股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疲惫涌来,她就像是一根绷紧的橡皮筋,反而是在放松下来的那瞬间,所有试图压下的情绪都会一涌而上。   她拿着手机认认真真地看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甚至连那几个被剪切出来不太全的视频都一个个点开,沉默着看着她曾经自以为熟悉的丈夫是如何和别人亲热,又是如何把她的妈妈一把推开,再看到她自己,镜头里那个拿着篮筐的她看起来狼狈又可怜,这是她吗?就连周明明也有些恍惚了,她竟不知道,这一年多的婚姻,她就已经变得这么陌生。   再看到那些爆料微博,她恨不得能将那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在自己的心里,她看到的是她的丈夫处心积虑准备好的聊天截图,一字一句地颠倒黑白,还有下面那些是他出轨对象假扮的爆料网友。   忽然,周明明将被子拉了起来,彻底地把自己埋在了被子下面,然后压抑地哭了起来,她不明白自己哭什么哭,她遇到了一个混蛋的男人,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可以离开对方了,不是应当值得开心吗?可她却开心不起来,她觉得难堪,觉得自己很无能,觉得自己很没用,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而这些困惑和痛苦,全都化为了在被子之中像是小动物的呜咽声。   而哭着哭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转变成了嚎啕大哭,她知道家里虽然装修建筑都挺老,不过隔音效果一向很好,便也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大声哭泣了起来,似乎此刻除了哭什么也做不到了。   而她的门口,坐在轮椅上的单静秋正靠着门,陪伴着里头在哭泣的女儿,她的听力很好,所以哪怕是细碎的声音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这孩子向来好强,如果她进去反而会让她发泄出来,只是在心里轻声地说着。   “没事了,哭出来,一切都好了。”   单静秋安静地在这门口停留了许久,直到里面渐渐地没了哭泣的声音她才扶着轮椅转身离开,她能给予女儿的是陪伴,哪怕里面的孩子并不知道外面的她一直都在,可她知道,明天睡醒了,周明明便会好起来,重新挂着笑意对她撒着娇说,妈,你看,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而次日清晨,周明明揉着眼神起了床,今天是休息日,她也没调闹钟,也许是昨天晚上哭得太累,倒是让她睡了个酣畅淋漓的懒觉,等她推开门出去,外头的妈妈已经坐在沙发上画着画,阳光照在妈妈的身上就像镀了一层漂亮的金边,要她看起来神圣又好看,而单静秋发觉女儿出来,只是侧着头笑道:“醒啦,来吃饭了!”   “来了来了!”周明明应着声,小步地走到了餐桌前,嘴上挂着笑,她等的明天,已经看到了曙光。   ……   而另一头的吴浩海和吕晓梅,正在迎接着他们生命中最黑暗的明天。   吴浩海一大早便顶着黑眼圈出了门,他昨天晚上翻箱倒柜没找到,又使唤不动妈妈和妹妹,最后还是在周明明压箱底的柜子里找到她之前闲置的黑色口罩便带在脸上,至于头上的黑色棒球帽和身上的西装配不配,他就无暇顾及了,毕竟昨天晚上,他手机里甚至有人发来威胁说要他等着见识见识,打算上门打人教训他的,要他警惕得厉害。   “浩海,现在怎么办?”吴妈妈一大早还是像往常一样起来给儿子煮了饭,她一看见儿子包得密密实实出来,便凑了上来,分外认真地问着,她期盼的眼神放在儿子身上,似乎希望对方马上交出一套解决方案。   “妈,你能不能别逼我了!”吴妈妈这一说,吴浩海立刻甩开她的手,被口罩遮盖下的神情已经有几分崩溃,他有几分歇斯底里地冲着妈妈就喊,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怎么想,都找不到可以解决问题的对策,以前他苦心经营的所谓关系人脉,甚至有几个已经删了他,还有几个则是直接说什么爱莫能助,他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妈妈还这么缠着他问方案,他能有个什么方案。   “不逼你就不逼你,你别生气了。”向来溺爱儿子的吴妈妈被吴浩海这么一说,便也松开手,她又说道,“我昨天晚上和你妹妹研究了研究,要不我们去找明明,让明明去网上澄清澄清,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她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她可不觉得儿媳妇是什么难处理的人,似乎觉得对方还是那个只要她挥挥手叫去做事就去做的样子。   “你能不能别添乱了?你不是要解决方案吗?我去处理,我会去处理的,你就安安心心地先待在家里头行不行?”吴浩海忍无可忍,原本打算坐下吃饭的他直接站了起来,换着鞋丝毫不管后面妈妈的喊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甚至还用力地甩上门,发出了一声巨响。   吴妈妈被这声关门的响声吓得浑身一震,只觉得眼前这个儿子陌生极了,她慌忙走到女儿的房里,女儿还在睡觉,她忙不迭地把女儿叫醒,认真地说着:“小妹,你哥今天早上一听我说就急,现在已经甩门跑了,你说咱们这在外头名声可咋办啊?到时候你哥工作、你结婚这些事情都可要怎么办才好啊!”她想到早上那个刻薄亲戚发来的关心短信,就气得快上天,她家向来在亲戚里头也是很有些名望的,怎么现在突然成了落水狗,谁都要来凑一脚呢?   “妈!”刚睡醒的吴小妹带着气,冲着妈妈很是火大地说道,“还不都是你的宝贝儿子,和你那个稀巴烂儿媳做的!我能怎么办!我哥又不是我生的,这下连我都被牵扯进去了,我还不知道周一去上班的时候,在同事里头要怎么丢丑呢!你就知道管着自己!”她说完直接把被子拉起来,蒙头继续睡,看也不肯看妈妈一眼。   而被子女都甩了脸色的吴妈妈也同样迷茫,她的这一双儿女,在之前还是人人称羡,个个夸奖,怎么现在,都成了这副陌生的模样,她想怨天尤人,都不知道要怪谁,只能先把罪责归到儿媳那,可想要上门追究,儿子又已经放了话说不让她添乱,她终于只能瑟缩着回到了自己房间,冲着播放着的电视剧发着呆,而电视剧正在重播的正是她们之前追的那部《婚姻战火》,里面的主角正在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知道妈和婆婆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就是,亲妈的生怕你经历她当年经历的那些苦头、哪怕再小,也舍不得,而婆婆的呢,则生怕你不经历她当年遇到的那点儿糟心事,哪怕再小,也怕你没有!”   可发着呆的吴妈妈,完全听不进去,她似乎毫无所查,她今天忽然崩盘的美好家庭,最开始,正是来源于她的刻薄要求。   ……   “你知道我们今天早上接了多少电话吗?”吴浩海才到单位办公室,刚强撑着笑脸走了进去,就被今天休息日值班的林大姐一把推了出来,“还有我们的上级领导、什么市场热线、巡视组电话,信箱,全都爆了我告诉你!甚至今天早上还有人来贴大字报呢!”   林大姐满脸嘲讽:“你现在怎么还有脸来单位,我告诉你,这上上下下啊,你的名声都已经臭了,昨天晚上,咱们工作群里已经说了,如果你不辞职,我们也会去办理解聘的!看你是主动还是被动了!”   “不是,林大姐,我现在还是单位的一份子。”心里虽然一肚子火,可吴浩海依旧挂着笑,他现在可不敢再得罪人,“再说了,我这点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我一定会摆平,我这两天就摆平,成吗?我记得今天书记值班,我今天见见书记呗?”他今天一大早算是想得清清楚楚了,他一定要在处罚决定下来之前把自己摘出来,关系都是靠人走出来的,这以前出作风问题的人也不少,大多也没什么严重事情,大不了他先办个小长假,在家里休息休息,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哎哟喂,你脸皮是不是太厚了。”林大姐叉着腰,忍不住便开起了嘲讽,“昨天晚上,全国人民可都看见了你全家的嘴脸!你怎么就还敢来单位闹事呢!你要知道,这现在网友们都火眼金睛看着我们,别说我们没兴趣保你了,就算我们有兴趣,也不会冒着得罪网友们的风险来保你这种人!”   吴浩海平时很要面子,在单位中也很受这些大姐、大妈的喜爱,这是他头回被骂成这样,他低着头不敢呛声,只能温温吞吞地回着话:“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一起工作这么些年来,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情,我现在成了这样了,工作总是要有的,你也知道……”他打起了感情牌。   “没有没有!”林大姐人高马大,直接把吴浩海推了出去,门关了半扇,她半个身子挤在门框那,对着对方便恶狠狠地说:“你说交情,这我们和静秋、明明也有交情,明明是不是好姑娘,我们有眼睛看得到的,你现在知道攀交情了啊?晚了!我告诉你,你这人就连自己枕边人都不放过,我们哪敢和你攀交情,没准下一个周明明就是我们,你没听到现在里面的电话还没停过吗?你这人,连路人看到可能都想啐你几口,你就识相点,自己走吧!”   说完话,林大姐没客气,直接一把把门甩上,门关上还吹出了一阵风,到了吴浩海的脸上,要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他颓废地往外走,向来挺得笔直的背现在也已经看着有几分佝偻,他只能拿起手机,这是家里的另一部老年机,他蹭着单位里的wifi,看了看微信,而要他心陡然一紧的是吕晓梅发来的信息,信息很短,却也很冷漠。   一枝梅花来:我父亲被气入了医院,以后我们不要来往了,请你和你的妻子好好过,孩子我会流掉,我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   她的这一番话,要吴浩海心里只觉得很是不祥,他忙不迭地给对方发去消息,可竟然显示消息已经被拒收,他错愕地想要点开对方的微信朋友圈,却发现自己只能看到那一条横线。   他正要往外走,可才走没两步,便停在了大堂的正中央,他忽然浑身发了冷,这条吕晓梅发来的信息不太对劲,什么叫做她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这不从开始就是对方主动的吗?   他迅速地点开了微博,由于蹭的是单位的网络,速度很慢,他飞快地点开了吕晓梅的微博大号,那微博和他一样,都被认证成为了所谓的人渣一家事件当事人,可上面最新更新的一条信息,却让他原本已经觉得已经难过到尽头的心再一次紧紧攥紧。   “大家好,我是昨天晚上事件发生的当事人,首先我要向大家表示道歉,我错了,我不应该由于感情上的冲动做出种种不当手段,这不仅伤害了明明、单阿姨,还伤害了网友们的心情,可是在这也容许我为自己说说情。”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不该被感情冲昏头脑,可不该被我背的锅我并不想背,事情是这样的,当年我刚到单位,年纪也小,便认识了闺蜜的哥哥,对方人很好,又很善良,对我很是关照,甚至好几回,还约我出去玩,我承认我动了心,他时常和我说家里的事情让他压力大,我便觉得很心疼他,甚至觉得他的妻子是个坏女人,伤害了他,他和我允诺很快要和妻子离婚,我自以为自己是他的真心爱人,却没有意识到我是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在前几天,我怀孕了,他听说我爸爸那边有一个升职机会,便马上和我说,要怎么整治他的妻子,还叫我上网去搜索一些照片拍摄的攻略,和我保证不会让我大着肚子嫁人,我那时候鬼迷心窍,觉得自己不能丢家里的脸,只想赶快要他们离婚,便他叫我做什么,就做了什么……”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为自己说什么话,我的爸爸昨天晚上被气得脑出血住院抢救,我终于明白我错了,刚刚我已经给吴浩海先生发去了信息,并删除拉黑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打算在今天下午进行药流,希望网友们高抬贵手,让我的爸爸能好好康复,这之后,让我怎么认错都行,谢谢大家!”   而这条微博还配上了吴浩海曾经和吕晓梅抱怨家庭的聊天记录,甚至还有录屏,里头吴浩海用疲惫的声音抱怨着妻子天天不着家,和妈妈妹妹吵架,还同吕晓梅说着情话,说些恨不得赶快娶她的话,甚至还包括着吴浩海将他从老婆手机里炮制的照片主动发给她,还问这些够不够的聊天记录。   而下头的评论,还有一半网友在骂,另一半则转了风向,开始说起了无知少女遭遇感情骗子,吴浩海渣男将两个单纯女孩骗得团团转的故事。   吴浩海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彻底冷却,甚至凝结成冰,昨天晚上那女人分明还亲吻着他,说恨不得早些和他在一起,而现在却只想把他推出去顶锅,他点开通知消息,里头不仅有为了周明明骂他的,现在还有为了“单蠢好骗”的吕晓梅骂他的,要他看了忍不住想笑,他自以为自己是个成熟,很有社会资历人脉的男人,到头来却被一个吕晓梅甩得团团转。   外头的天明明是晴空万里,可他的心却始终阴云密布,他还有可以救吗?他还能挽回这一切吗?   不,他可以,绝望的吴浩海忽然抬起头,眼神带着些许疯狂的光。   ……   b城人民医院。   吴浩海根据之前网上爆料的信息,低着头躲过人群冲到了医院中,果不其然,在icu的病房外头,看见了正在那抹眼泪的吕晓梅,他心中冷笑,今年的奥斯卡不颁给对方都白瞎了对方的演技,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状似疯狂地冲了过去,抓着对方便往楼梯间冲,而由于icu病房外此时不是探视时间,人比较少,事情发展得又快,等到吴浩海把人给拉扯走,也没人反应过来。   “你干嘛啊!”吕晓梅狠狠地甩开吴浩海,眼神很冷,丝毫不见情意,她扯着嗓门,“我都和你说了,我们分开吧,当初如果我知道你老婆人这么好,我一定不会被你骗,我根本不想做第三者,我从来也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   还在演,吴浩海意识到对方的防备心,他紧紧地抓住对方,万分痛苦地说道:“你要这么对我吗?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以为我们可以同舟共济,一起度过难关,可没有想到你却只想要我一个人去负责任,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吕晓梅在心里头冷笑,她经过了一晚上的冷静也想明白了,男人没有她爸爸重要,她现在只要把爸爸先从这场舆论风暴里摘出来,之后的事情还不好说,她继续扯着嗓门喊道:“你放开我,你这样纠缠真的没意思,我不会一直被你骗的,你能骗我一次,不能骗我一辈子!你应该和你的妻子好好过。”   吴浩海低着头,汗湿的刘海遮住了脸,他压低着嗓音说道:“行吧,什么同舟共济,什么永远在一起,全都是假的,既然要死就一起死,不然我怎么甘心呢?我原来从头到尾都被骗了,你等着我送你的大礼。”   他直接松开了吕晓梅的袖子,转身打算往外走,一步,两步……终于要下楼梯,他听到对方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了他,生怕他跑走,带着些惶恐问道:“什么大礼?”   上钩了,吴浩海回过身声音很压抑:“没什么,不就是你和我炫耀你爸的人际关系,炫耀你爸家里的那些贪污来的东西,又和我说什么以后要怎么帮我,怎么陪着我升官之类的空口白话罢了,毕竟你有语音,我也有啊。”   吕晓梅在大脑中飞速回想着自己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可却总也想不起来,她终于是忍不住哀切的说道:“浩海哥,你看我爸爸都已经成了这样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把,我真的没办法了,你现在已经快被开除,以后,你等以后,我一定会帮你的。”她直接上前一把抱住了前面的吴浩海。   吴浩海轻轻地拍着身后揽过来的手,声音很温柔:“可你不跟我说,就这样做,你知道我还以为我被背叛了吗?”   “我错了,是我错了。”吕晓梅又用那副撒娇的声音说起了话,只是她丝毫不知道,吴浩海抓在手里的那只手机,一直在运行着。   吴浩海:没想到你不仅是毒,你还狠,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还是让录音来说真话。   一场轰轰烈烈的狗咬狗,继续播出了起来,而这也让这场风波热度越来越高,甚至成为了所谓的年度事件,两个够狠的人同时陷入沼泽之中,拼了命的想从对方身上踩出去,可却让两个人一起,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时间线里——   原来世界里周明明微博下的评论:   明明有明天:人生路漫漫,人生路长长,可我不怕,因为有你真好。   “呵呵,渣女还想要有明天,抱着你的出轨对象一起滚到地球末日吧!”   “到底是有谁不怕呢?奸夫淫妇吧,你的谁估计很多呢,数都数不完!”   “的确是不怕,毕竟人不要脸则无敌嘛!谁能比过你呢,你哪里会知道害怕!你躺在别人床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老公?”   吴浩海:我会陪着你,风雨无阻。   “太心疼了,看见吴先生之前的回复,他是多么地珍惜自己的妻子啊!他哪里知道,他的妻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混蛋!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希望吴先生能找到真正值得陪伴的人,一起风雨无阻,无所畏惧。”   “为什么世界上好男人总是遇到这种人渣女人呢?反而是我们这种好端端的找不到对象。”   “吴先生,睡一觉吧,一切都会好的,希望你好起来。”      △这一篇的篇幅有的小可爱可能会觉得比较长,但是其实我一开始就打算写这么多啦,虽然知道会被大家骂,偷偷地顶个锅盖,包括前面的铺盖,后面他们两个从一起被骂到狗咬狗,都是我想好的。   到了最后,吕晓梅依旧选择了使用网络来作为脱身的工具,而吴浩海同样用网络进行回击~他们的性格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他们的选择,都会不同~   那么,明天就要尾声了,现在大家,对《你所以为的正义》和婚姻幸福,有没有新的了解呢?其实阿花和你们一样迷茫,也依旧在寻觅,人生就是这么个不断探寻属于自己的道路和真相的过程嘛!   原谅我发烧了之后有点胡言乱语   明天才能完结这个故事,我很气了,不过大家放心,如果这个故事没完结,明天欢迎大家来揪掉我的花瓣!   炎炎夏日,居然有人能吹空调着凉,实在很让人可怜,虽然这个可怜人就是我。 第162章 你以为的正义(九)(完)   b城的夏日虽然炎热, 但又分外短暂,才刚到十月, 天已经渐渐地有些冷了起来,过路神色匆匆的行人已经穿上了秋日的薄外套。   吴浩海的心就像这秋日的天一样, 不知何时已经蒙上那股冷意,他手中提着的袋子里头装着刚刚从工作人员那领来的材料,看着步履匆匆走在前头的女生背影, 心中有些恍惚。   走在他前头的是他的前妻周明明, 穿着简单的裙子,身下踩着的是一双平底鞋, 她走得不快不慢, 一次也没有回头,这是半个月以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可这次见到面,却是要办理离婚手续。   短短的半个月发生了太多太多,他从意气风发到现在出门都得包得严严实实, 看向周围的眼光躲躲闪闪, 生怕被人认出, 这不是他太敏感, 而是这半个月来他确确实实遇到的事情就是如此,有几回他不够警醒, 没把自己的身份遮掩明白,还被认出来的路人追上来骂。   他犹然记得那时他愣愣地站在那,素不相识的路人满脸嘲讽地叉着腰看他, 扯着嗓子便大声地喊道:“大家来瞧一瞧,这位可是名人,就是网上出了名的那个人渣。”甚至还翻起手机,给旁边的围观群众确认视频、微博,最后他几乎是在众人的言语围攻之下艰难地落荒而逃的。   现在的他,已经没了工作,没了名声,甚至连妻子和孩子也没了,吴浩海心中苦笑,他不知道半个月前的他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只要真的把妻子摆脱了,迎来的便是所谓的光辉人生,那时他幻想里的,可是坐拥美人,仰仗好岳父,升官发财,前途无量。而现在的他,是前途无亮。   “明明。”眼前要走到门口,吴浩海没忍住,喊了声对方的名字,他的神色有些犹豫,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挣扎,终于决定开口,他冲着周明明便说:“……以后,我还可以去看你吗?”   “看我?”周明明似乎被他的问题问得有些怔忪,回过身来看着对方,没露笑,“不必了吧,至于孩子,你自然有探视的权利,如果需要见孩子的话,等孩子大些,能理解这些事情了,再给我发信息,到时候我会安排让孩子和你见一见的。”   她说得冷漠又客套,如同钢针紧紧地扎到了吴浩海的心里,吴浩海回得有些干巴巴:“……好,我知道了。”他发觉周明明要走,忍不住往前两步,却又不敢抓着对方,只能接着往下说,“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我们其实还能继续走下去的对吗?”   这下周明明看向吴浩海的眼神便有些变了,她颇觉匪夷所思,实在没能搞明白对方的脑回路,现在两家已经成了这样了,难不成他还有什么想法?可这些没能影响她的心情,她只是冷淡地回复:“就算没有这些事情,我本来也打算和你离婚了。”   “你说什么?”吴浩海有些慌,“为什么打算和我离婚?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为什么?”周明明失笑,“好好的一直只有你啊,我在你家过得到底好不好,应该是个人眼睛没瞎都能看出来吧?没遇见你的我,过得独立、自在,充分地拥有自己的人生,遇见你之后的我,慢慢地变得失去自我,开始学着什么模范媳妇、模范妻子,可这些都不是我。”   她只是摇摇头:“这是你们想要的我,却不是我,可哪怕是已经开始对婚姻产生厌烦的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在这段感情里耍什么阴谋诡计,我只想要好聚好散罢了。”她看着吴浩海的眼神似乎能直接看到他心里头去,要对方难堪地低下了头,“人肉搜索、网络攻击的力量有多大,我想现在你也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了,当面对那些压力的时候,也请你想想,曾经你是想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让我来承担这一切的,这样的你,现在究竟是为什么还说得出来好好的,继续走下去这样滑稽的话呢?”   “……我。”吴浩海有些狼狈地解释着,“这些是吕晓梅怂恿我的,一开始我是不想的,我只想着和你离婚,我没有想那么多……”   这半个月来,他在网络上已经和吕晓梅交锋了无数次,两人可以说是越陷越深,爆料在网上的信息越来越多,甚至连两人在床上拍摄的暧昧照片都在一次争吵时被一时冲动披露了出来,更别说那些在网友心里很是“辣眼睛”的聊天记录了,两人狗咬狗,没一个人落得好,也没一个人真的从这件事情里头脱身。   这几天倒是消停了下来,一是因为网友的关注点总算转移了一些,二是因为吕晓梅的爸爸,由于两人争吵时披露的消息太为详尽,网友又发去很多投诉信件,直接惊动了上层,她的父亲才刚出院就被双规,听说已经被检察院反贪局的人带走了,目前具体情况如何,还未见分晓。   “我真的不想再和你说这些了,你明白吗?”周明明看着吴浩海,她这半个月来对发生在吴家人和吕晓梅身上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她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可也绝对不圣母到同情,要知道这些骇人听闻的“报应”是曾经两人运筹帷幄打算要推到她身上的,“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说再多,对我、对你,都已经没有意义了,给你自己最后留一点面子吧,好吗?”   说完话的周明明也不多看,打算要转身离开,吴浩海一看便有些情绪失了控,情不自禁地往前走,打算要拉住对方的手臂,可还没拉住,如同噩梦一样的那只拐杖又横空出世,轻轻地打了他的手一下,把他的手彻底和周明明隔开。   “妈,你怎么来了?”周明明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妈妈,心中有些生起了气,一大早妈妈便打算跟她出来,只是她怕在这发生点什么事情,便也拦着妈妈不要他出来,只想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可现在赫然出现在眼前,一手拄着拐杖提着轮椅,另一手拿着拐杖耍得虎虎生威,正在冲她的前夫满脸不满的人,不是她妈,还能是谁?   单静秋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女儿,清了清嗓子忙不迭地强词夺理了起来:“没,我没事!我就是刚好路过,路过这我就上来看看,哪知道看到有人对你拉拉扯扯。”她自是在女儿出门后不久就跟了上来,这孩子逞强,还怀着孕呢,最近身体也不好,还打着自己处理事情的主意,这要她哪里放心得了?   这头周明明正在用小眼神往妈妈身上头飞刀子,而那头的吴浩海更是一脸苦涩地看着单静秋,丈母娘一直对他挺好,哪怕是他这一年多来上门次数不超过五次,每次也得忙里忙外地讨好地看着他,可这两次,丈母娘竟是一次比一次凶,丝毫不给他面子。   “妈,你听我说……”吴浩海想要抓住那拐杖解释解释,却发觉丈母娘很是灵敏,拐杖一打一甩地,又已经稳稳地成为了身体的支撑。   “你叫谁妈呢?”单静秋斜着眼没好气,“你搞搞清楚,我家和你家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你就算在大街上遇到我和我打招呼我都不会应你,没必要再这样攀扯,你像个男人样,别纠缠我女儿,我就谢谢你祖宗十八代了!”   “阿姨,我这……”吴浩海还不死心,想要继续往下说。   “停!”单静秋当即叫停,她今天是要接女儿回家的,哪有心思和这人渣掰扯,她只是说道,“吴浩海,这半个月也够你了解了,我现在粉丝也挺多,你要是继续和我拉拉扯扯,等下我的粉丝认出来我,猜出来带着口罩的人是谁,我可不会救你,也不会管你,你自己想想清楚。”   她说完话,才不等吴浩海在那纠结,直接笑吟吟地看了看女儿,两人不用多说,便默契地走在一起,往门外走。   单静秋这一番话似乎是突然点醒了吴浩海,他慌张地左顾右盼,似乎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他狼狈地低着头,只能不再阻拦,看着妻子同拄着拐杖的丈母娘从这敞开的大门中径直走出,一次也没有回头。   吴浩海抓住袋子的手越来越紧,他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是失落、还是不甘、又或者更多的是伤心,只是这么沉默着往外走,他步子迈得挺快,还能听到前头吴明明正在说教着单静秋的声音,而对方也不生气,只是笑着一声声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任谁看,都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母女。   可他呢?   他手上的手机一震,这一震要他的整个身体都发起了抖,这段时间来,什么震动,手机铃声是他最害怕的东西了,他努力安抚着自己,这个手机是找以前认识的人买的号码,不是挂在他名下的,不会这么快让人认出来,好不容易等心跳没那么急促了,他拿起手机一看,脸色便又差了几分。   发来消息的是吴浩海的妈妈,她一连串地发了好几条,隔着屏幕都能看出她的又急又烦。   吴妈妈:浩海,今天又有人来堵门了,还有人来门口泼了油漆,小妹被公司辞退了,说是影响不好,公司被骚扰,刚刚回来就丢东西发脾气,哭闹了好一会,她刚刚收拾好行李已经跑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呢?要怎么办才好?你说咱们要怎么办啊?   吴妈妈:浩海,这些事情你可不能不管,再怎么样都是你搞出来的,你不是说那个吕晓梅家里头本事大,要不拜托拜托人家?实在不行就让我去和周明明说,反了天了,这世界上怎么就没个公理了,找新鲜的男人这么多,怎么不去找他们,非得找到我们家?   ……   他没回复,冷着脸切了出去,而这回点开的是吴小妹发来的微信,哪怕只是看着微信,都能想象出妹妹的那张带着怨毒的脸。   吴小妹:吴浩海,你害死我了!你自私不自私,因为你自己一个人,现在我们是有家不能住,没朋友、没亲戚,我连工作都没了,更别说以后谈恋爱找对象了。你要死自己去死可以吗?为什么非得要害我啊!你这个做哥哥的,有给我带来什么帮助吗?反而是害惨了我!   ……   他关了屏幕,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边,前头的周明明和单静秋已经走得不见踪影,明明阳光不晒,他却觉得头昏眼花。   他曾经引以为豪,有文化、有素养、为人善良的妈妈和妹妹,在遇到事了之后,每天晚上回去都要在家里头上演一出歇斯底里的家庭大战,从未想过他是不是支撑不下去了。而他曾经看不起的丈母娘,却是真正风雨无阻地陪着女儿,为女儿出头,为女儿挡攻击的那一个。   而他曾经以为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康庄大道的吕晓梅,却在他位于谷底时,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身上,只想要自己能脱身便心满意足,他却亲手把另一个,会和他面对艰难险阻的妻子用力推开。   他这辈子,也许从来就没有看对过人,他错了,可已经悔之晚矣。   ……   二十八年后。   “外婆,今天我盛情邀请你和妈妈出席我的毕业典礼,请问你这边方便吗?”穿着正装的周治学清了清嗓子,在自家外婆面前神飞色舞地说着。   位于他正前方的外婆,也就是单静秋,现在已经八十多,可出人意料地是,她脸上没什么老态,头上的头发前几天刚去染了色,看起来和六十岁的老人没什么区别,而手中正拿着画笔,对着画板添一笔补一笔的,若是绕到她那头,便会惊叹于她笔下画作的华美。   单静秋这二十八年来,在画坛里渐渐地有了名气,从当初的简笔画、圆珠笔画开始,她一直在粉丝们的眼球下精益求精,当年的一副油画《sunrise》更是石破天惊地被粉丝们拍出了五十万的价格,从那天开始画坛也渐渐地注意起了她,甚至有好些大家都颇为可惜地叹息着,直说她若是早些开始学画,没准又是中国画坛王冠上的一颗华美的钻石。   可谁都没想到,她虽然起步晚,却比谁都更要长久,她从当初的五十多画到现在的八十多,二十八年来她异常高产,还有画已经被国外请到了博物馆里头,时不时地还有人邀请她这个野路子到大学里开讲座,她现在可是国家美术学院的特邀教授呢。   “我们考虑一下吧。”周明明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两杯牛奶,她没打扰作画的母亲,只是一杯放在了妈妈那,一杯稳稳地端在了自己的手上,假装没看见儿子写满了“那我呢”的委屈眼神。   现在的周明明,也已经从当初的风华正茂,到年近六十,可岁月似乎没给她留下痕迹,她脸上几乎没有皱纹,头发乌黑浓密,若是指着她说她只有四十也没人会疑惑,要是有人问她保养秘籍,她只会轻笑着说,那便是单身。   是的,周明明在当年离婚之后,便没有再结婚,这二十多年来,追求她的人可不少,甚至还有的指天画地发誓说自己不要求她生孩子,也没能过她这一关。   周明明温柔地看着眼前已经是个大孩子的周治学,又看向母亲笔下惊人的美丽画作,她的心中全是柔软,当年她才离婚,小心翼翼地和母亲提了一嘴她不想再结婚的事情,她本是想试探试探,却不想妈妈却选择了和她促膝长谈。   那是一个分外漫长,又格外叫人记忆深刻的夜晚,哪怕是过了这么些年,那天晚上妈妈说的每一句话依旧刻在她的心中。   她记得妈妈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分外认真:“妈妈以前希望你结婚、希望你有家庭,是想要你幸福,事实证明,婚姻不一定会给你带来幸福,这也让妈妈反思了很多、很多……我们的经验套用在你们身上,却反而成为了害你们的武器,结婚真的一定会幸福吗?不结婚一定会不幸福吗?其实妈妈到现在也不知道答案。”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真挚:“只要你确定,这个决定不是处于冲动,也不是出于这段令人不开心的婚姻带来的阴影,而是摸着你自己的心,得出的你最想要做的事情,那么妈妈想,我是支持你的。”   妈妈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很是神秘地说道:“但是如果要单身,你可要好好地赚钱了,妈妈现在也很能赚钱,要多给你存存钱!只要是我们明明想要做的,就都去做吧!”   妈妈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声,笑得还挺畅快:“你从家里发生事情开始,就逼着自己学着做个懂事的孩子,妈妈看额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可一天一天过去了,就连妈妈也不知道明明你的心里究竟想要什么,这样真的很好,妈妈已经走出来了,现在我在前头,你不用那么懂事了,可以好好地任性任性,做真正的你,这样妈妈比什么时候都会更开心。”   也是从那天开始,周明明找回了她,真正的她,喜欢一个人的生活,喜欢拥有又不喜欢失去,她喜欢自己一个人想几点下班就几点下班,她喜欢自己不用总是迁就着别人,只要顺着自己,等生下儿子后身体刚恢复,她更是像回到了高中时的她,把曾经写在人生清单上却又被撕掉的事情一件件捡了回来。   一个人去旅游、一个人去蹦极、一个人去跳伞、一个人做过山车……她的心,也在这些酣畅淋漓中,得到了彻底的解脱,那些束缚着她的痛苦,难堪终于像是她流下的汗水和眼泪一样,蒸腾殆尽。   等到她玩得筋疲力尽,又心情愉悦地回了家,推开门看到的却是那一室温暖。   妈妈正坐在客厅中间很是悠闲地画着画,儿子坐在学步车里头撒欢了跑来跑去,时不时地还嘟囔些别人听不懂的火星文,发觉她推开门的这一老一小挂着笑看向了她,而妈妈只是轻声地说了声:   “欢迎回家。”   周明明在三十岁的时候,获得了迟到的幸福,可这幸福没有再跑走过。   ……   “妈,你不仅不打算给我喝牛奶,你还不打算出席我的毕业典礼啊!”周治学很是哀怨地说着,博士毕业的他工作生活环境都很单纯,可在外头,他一直都是那个冷面先生,只有到家,就会一下变成了那个爱撒娇、爱说话的大青年。   “你没手没脚啊,整天辛苦你妈!她年纪也大了,到了该享你福的时候了,你居然还让她去倒牛奶。”刚刚把画画完的单静秋停了笔,冲着自家大孙子毫不留情的就说,她可从不给自家孙子面子,每次在孙子和女儿的天平下,她都是犹豫都不带犹豫地直接和女儿同一阵线。   “外婆!”周治学万分无奈地唤了一声外婆,他打小就很独立自主,哪有真的干过使唤自家妈妈和外婆的事情,更别说……他的眼神忍不住往自己的外婆和妈妈身上带,自家妈妈前两天还去什么爬山活动,外婆呢还用拐杖拍了个跳舞视频,两人分明比他还要结实。   单静秋忍不住破功,和女儿对视一眼,这是在外孙回家之前两人就商量好的,要故意挤兑挤兑这个在外头出了名面瘫脸的外孙:“好好好,知道了,我们会去的,你放心。”两母女笑起来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分外可亲。   周治学也跟着笑,放下了他用毛笔手写的邀请函,便眼巴巴地蹲在了外婆旁边看起了单大师刚刚画完正在晾干的画,他心中忍不住感叹,他每次都忍不住想要和全天下说,他的外婆和妈妈有多棒。   小时候,他有段时间曾经困惑过,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而自己没有,那时候还不太懂事的他,曾经任性地和妈妈哭闹过,虽然时间有些久了,可他已然记得当时妈妈沉默着没应声的难过表情。   是外婆一把把他逮到小房间里,很认真地同他说了很久很久。   也是在那天开始,周治学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有爸爸的,他被外婆送着远远地看了眼爸爸,爸爸家的小弟弟那时候才刚三岁,在小区的花园里面完,甚至还拿玩具直接丢那个据说是他奶奶的人,还一把推了旁边的小朋友,把别人弄哭了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哭闹得震天响,想找人告状。   外婆只是温柔地抱着有些被吓到的他,一下一下地帮他顺着背,对他说,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机会,就像是妈妈和外婆,她们俩都先是自己,然后才是他的长辈,她们虽然对他的人生负责,可必须先考虑自己的幸福。   “治学,你以后为了外婆、为了妈妈就应该吃苦受累,过得不开心吗?”外婆问他,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本应该如此。   可外婆却摇头了:“不,你错了,你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你要为自己负责,就像是妈妈喜欢做工作狂,外婆喜欢画画,我们在为了自己的同时,当然要为你负责,可也不能为了你,完全抛弃自己的生活。”   她温柔慈祥的眉眼就像一幅画一样刻在了周治学的心中:“你现在还小,你不懂,可以后长大了你要明白,为了自己活着,说来有些自私,可这才是自己的人生,以后你长大了,也要为了自己活着,知道吗?”   等到他长大了,他便明白了,他先是周治学,才是妈妈的儿子,外婆的外孙,他的这一路求学,包括专业的选择,都是在长辈的建议,和自己的爱好中抉择,最后一路走到了最高学府的博士。   他本科时有个同学,由于跟不上专业的进度,躲在卫生间里头掉眼泪,在他进去安慰后,更是痛哭流涕地说着,他说他不喜欢这个专业、他也跟不上进度、他甚至害怕、厌恶上课,只要一想到上课就浑身发抖,犯起了恶心。   那时候的他很是疑惑地问道:“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不转专业呢?你也可以和导师好好地沟通,不要这样逼自己……”   可周治学的话音刚落,对方却很是歇斯底里地对他吼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这样会让我的家里人多丢脸、多难堪吗?我爸妈就希望我学这个专业,我们全家人都已经知道了!我要怎么和他们说自己挂科了,说自己在以前是第一,到了这里连吊车尾都算不上。”   周治学没有因为被吼而瑟缩,他只是认真地对对方说:“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是别人的,你的这些为了别人,只会让你更痛苦,更受折磨,你只有真正地去考虑自己,才不会有遗憾。”说完话的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后来过了许久,他听闻那个同学转专业了,大学毕业时,留了一年级还在读大三的同学找到了他面前,这回脸上倒是没眼泪,他只是看着周治学沉默了很久,送来了一封信,信上写着一句话:   “谢谢你,让我明白要做自己,要拥有自己的人生,我已经拿到了大厂的offer,不再是那个跟不上进度的吊车尾了。”   他笑了笑,将信件折好收起,他知道,这一切是外婆和妈妈教会他的,他便只是这么认认真真地做到而已,当然,对上一辈事情不太了解的周治学并不知道,在很多年前,她的妈妈曾像是那个哭鼻子的同学一样,经历过漫长的挣扎,而那时向妈妈伸出手的是外婆,就像他一样,生命就像一场漫长的轮回,画作了一个圈。   ……   几日后。   “妈,这个礼堂好不好看?”周明明推着妈妈的轮椅在校园里漫步,倒是一点也不急,她分外认真地介绍着左右的景点,b城大学她之前做工程的时候便已经很熟悉,所以介绍起来朗朗上口。   “这个礼堂尤其好看,这设计完全符合美学标准,选色清朗,周边绿化、园林设计也跟得上,很符合b城大学的那股学者气息。”单静秋坐在轮椅上挥斥方遒,很是认真地指点江山,对那b城大学大礼堂更是夸个不停。   而这,是一场分外真挚的商业互吹,是的,眼前这个大礼堂,便是周明明在十年前的设计,经历了二十八年,成长的不仅仅是单静秋,还有周明明,她工作认真、又很上进,拜托了负累后更是撒欢了往前奔,当初还打包带着儿子和老妈到国外进修了几年。   后来成立了挂靠异星建筑设计公司的周明明工作室,国内有好几个地标大楼便是经由她设计完成的,甚至到现在都是建筑专业教科书的案例呢,而她本人,现在依旧在一线行业,下面收了好些徒弟,每次方案只要挂上她的名字,几乎中标率都能提高个十成八成。   周明明一阵偷笑,眼看到了楼梯口,这段通往礼堂大厅的楼梯路段很长,只能自行往上爬,她之前倒是也有设计电梯,可电梯的入口不在这,是所谓的内部入口,她倒是也不好带自己的妈妈过去,而一早她便已经和儿子三令五申,不要他出来接,所以两人就得自己上去。   旁边有同学路过,看见两人在楼梯口往上看的模样,很是担心地凑了过来,想要搭把手,却愕然地看见那坐在轮椅的老人直接拄着拐杖往上爬,而旁边刚刚还推着轮椅的中年妇人,折好了轮椅后也跟在后头往上攀爬,两人速度极快,甚至还超过好些学生,她们一骑绝尘,和旁边走两步喘两步不怎么锻炼的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想要帮忙的同学忍不住对视一眼,同时失笑,看来还是他们太小看人家,人家可比谁都要厉害一些。   很快,单静秋便已经和周明明落座到了自己的位置,如果她们二人事先和学校领导说过,没准还能混个前排,只是这一家子一贯低调,便也默默地坐在了中段的家属区。   两人刚落座没多久,便看到自家儿子抱着一堆的材料证书从外头进来,今天的毕业典礼他们这些老学长还要发光发热,所以一大早便已经忙了起来,只见周治学把东西放在了指定位置,环顾一周看到妈妈和外婆的身影后,便往这招了招手,可才招手结束,却又被后面的人给拉走继续忙活了起来。   等到人都已经到齐,毕业典礼便已经正式地拉开了帷幕,在主持人字正腔圆地介绍了来参加的各位领导后便是讲话环节,由于到了毕业典礼,这时的讲话学生们倒是都听得很认真,甚至有人情绪失控还抹了抹眼泪,而没多久,便轮到了学生代表发言,而这一届的学生代表,正是周治学。   周治学才上了台,单静秋和周明明便听到后头传来一阵女生开心地窃窃私语和激动地拍掌,比起刚刚领导上台时要激动得多,要两人忍不住失笑,估摸着这些人都是被自家儿子的那冷脸骗了,哪里晓得治学他是外冷内热,分外调皮的孩子呢。   而台上的周知学已经开始了讲话,他从小个高,人又挺瘦,虽然同样是包裹在博士服里,却丝毫不减少他的那股清俊朗逸的气质,他冲着麦克风,便是说道:   “大家好,很高兴再次见到大家,在座的有些同学已经见到了我站在这好几次了,不过你们放心,明年的我不会再出现了。”   他冷着脸说俏皮话,杀伤力对于同学们来说似乎十足,后面有好多学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谁让周治学本科、硕士、博士毕业典礼全都代表上台说话了呢?甚至连开学典礼的新生代表都是他。   可这俏皮话结束不久后,很快便进入了正题,他的声音传出,要人听得忍不住认真了起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真正意识到的第一个,让我受益终生的道理,便是我的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这个道理,正是我的奶奶教给我的,那时候的我同大家一样,还是个孩子,也很任性,希望大人们全都绕着我转,以我为主,可就是在那天,我的外婆告诉我,她和我的妈妈,都先是自己,再是其他的身份。”   “今天,我站在这里,同样想告诉在座的任何一个人,你们先是自己,才拥有别的身份,而你的人生,从来不应该是为了别人而活,而应该是为了自己。”   “……人生的路、求学的路都很漫长,说起经验来我的确没有多少能告诉大家,我只能告诉大家,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再三问着自己的心之后做的抉择,而我希望,你们再未来的人生,也时时刻刻地问问自己,你们现在做的这一些对得起自己吗?是你自己想要做的吗?”   “我希望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要辜负自己,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   周治学的讲话很快便结束了,他鞠了个躬便径直走下了楼梯,而前头的是掌声雷动,镜头好几回都聚焦于认真听讲的单静秋和周明明,有些不知道周治学长辈的人,也是到了此刻才知道原来这孩子的长辈竟是她们。   他下了楼梯,回过身看着身后的妈妈和外婆,他有着世界上最酷的朋克妈妈和朋克外婆,没准未来他也会是一个朋克的爸爸、朋克的爷爷呢,想到这,他便也忍不住地冰山消融,露出了个温柔的笑。   “妈,我很骄傲。”周明明看着前头,手上才刚鼓掌结束收了回来,她微微靠向单静秋说得认真,“这孩子能长成这样,我真的很骄傲,其实我是对他愧疚的,我没有给他一个圆满的家庭的。”   “我也同样为治学感到骄傲。”单静秋冲着女儿摇了摇头,“可你不要愧疚,你没把治学的那番讲话听进去吗?你先是自己,再是他的妈妈,正因为你为了自己努力,为了自己好好地生活,给他树立了一个好的榜样,他才有了现在的成绩,而我们,也都给了他百分百的爱,人生没有十全十美,你说对吗?”   被妈妈这么一说,周明明也反应过来了,有些失笑地点了点头:“是我相差了,我只要为我的孩子觉得骄傲就好,没必要多想。”只是周明明忍不住想起那个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联系的那个人,明明这个人已经被她从记忆里彻底抹去,可看到孩子这样骄傲地出落的时候,她依旧想骄傲地在心里对那个人说:“你看到了吗?没有你,我过得很好,孩子也被我照顾得很好,我们真的很幸福。”可她又忍不住为自己突然生出的幼稚感到好笑,都已经五十好几的人的,怎么还会这么幼稚。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那一瞬间想到的那个人真的已经看到了。   吴浩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头,关着灯开着视频,冲着视频露出了一个酸甜难辨的笑容,跟着掌声鼓着掌,他恨不得把画面里的那个男孩一帧一帧地截下来好好地收藏,那是他的儿子啊。   他的床上空无一人,今天晚上妻子又和他吵架了,赌气回了娘家,而这栋不大的房子里早就空空荡荡,妈妈已经过世,吴小妹也已经和他决裂,在当年由于b城讨伐他的声势太厉害,他只得选择先到外地工作避避风头,后来在妈妈的催促下找了个对象,没多久就生下了儿子,孩子出生后,原本还能井水不犯河水的妈妈和媳妇直接开战了,两人成天歇斯底里地在家中对骂,要刚回b城工作的他不得不又申请外调。   而他的儿子,更是在妈妈的宠爱下养成了一副小霸王的脾气,见天地颐指气使,成天连长辈都敢指着就骂,丝毫不给人面子,后来甚至是高中毕业没考上本科,没年学费八万去上了个什么学校,现在更是天天在家里头玩电脑,不求上进。   他的妈妈早就在几年前过世,十年期吴妈妈便中风瘫痪,她在家里头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吴小妹理会都不理会,甚至连回来探望都不肯,他的媳妇更是背地里万般苛刻他妈妈,到了最后,甚至是吴浩海自己来伺候,也许是伺候得不经心,才没过几年,吴妈妈便撒手人寰。   此刻看着他这一家子狼藉,在看着视频里风华正茂的儿子和看起来很是滋润的前妻、前丈母娘,吴浩海的心就像被人用锯子拉扯一样疼痛,他知道儿子的存在,也偷偷去看过几回,却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去接触儿子一次。   他不愿意出现在周明明面前,他曾经想过等他在外头功成名就,要让周明明后悔不已,可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全成了一个笑话,他深深地知道,哪怕他真的亿万身家,周明明也不会看他一眼,因为她和自己,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吴浩海点了一根烟,任凭自己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模糊了起来,他苦笑着,甚至有些呛出了眼泪,当年的一步之差,竟然导致了后果到此,甚至连吕晓梅,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在外地见过吕晓梅一眼,对方由于父亲被双规,在审判结束后便匆匆离开b城在外地重新开始生活,那时他遇到的吕晓梅已经重新成了家,刚生下孩子,可整个人却比同龄人老了许多,再也看不出以前娇滴滴的样子。   时也命也,当初拿出去要捅人的刀子,比他想象的锋利太多,让他痛不欲生。   ……   “任务一:让周明明顺利离开吴家,已完成。   任务二:让周明明不再遇到舆论风暴,已完成。   任务三:让周明明幸福生活,已完成。” 第163章 世界以痛吻你(一)   对于单静秋来说, 再熟悉不过的黑暗空间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默在蔓延。   单静秋抿着唇, 看着眼前的场景,竟一时说不出话,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鬼魂的承受力已经提高了很多,毕竟每回世界结束时接受任务时总要见到各式各样的任务人,可这次, 却不大一样。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起了008, 她敬爱的垃圾系统008现在早就经验十足,连和她客套都不带客套, 就这么故作童真地笑一笑便迅速地把她送到黑暗空间, 天知道她都还没来得及把商城里她看上的那个仿真身体拍下付款,她深切怀疑008偷窥了自己的购物车,可却没地方说理去,对于这种强行出货没有质保政策的产品,单静秋表示很是气愤又无可奈何。   只是现在也来不及骂008了, 她按捺下心中对008的日常辱骂, 努力维持住温和的表情, 耐心地对前头那个哭个不停的中年妇人便问:“你好, 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呢?”   她眼前的这个中年妇人,穿得大概挺朴素, 之所以说是大概,因为单静秋根本无法越过那些血污把她的衣服看清楚,这妇人浑身沾满了血, 尤其是在背部、手部,露在外面的手上头全是可怖的青青紫紫,好几个地方沾着血,染满了血的衣服挂在身上却不显得贴身,只因为她瘦削到连衣服都挂不太住,而最令人怔忪的便是她的脸,她掉下眼泪时流下的并不是眼泪,而是一行又一行的血,重重叠叠,在脸上划出斑驳的痕迹,额头上还有淤青,在淤青处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条难看的疤痕,由于疤痕增生,分外显目。   单静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当妇人抬起头时露出的脸格外吓人,她却看着对方的眼神,心中生不出半点恐惧,那妇人的眼神中全是绝望和彷徨,茫然无助地无奈,却没有半点凶狠,让她的心中也忍不住地生起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同情。   “我……”那妇人努力地镇静了一下,刚停下眼泪,手一抹,却把那些血泪擦开,看起来越发地脏了起来,她眼巴巴地看向单静秋,开了口:“你可以帮我吗?”   她沉默了片刻,发着抖,似乎陷入了难以摆脱的噩梦,好一会才晃过神,开始努力把自己经历的那点痛苦故事一点一点地讲出,只是讲着讲着,她时常发起抖来,甚至出现些过于惊恐的失声反应,经过了挺漫长的时间,才把一切讲完。   单静秋在那妇人艰难说出的零碎话语中挑挑拣拣,再和008给的原世界故事剧情相结合,终于是拼凑出了这个对于原身和她的孩子都太过惨烈的故事。   这次的故事世界,是一本早期的虐心言情文学,结合了伤痕文学、社会现实、虐心言情、疼痛青春多种特色,当年一经发售,便风靡少男少女,一度被誉为催泪巨作,小说的名字叫做《痛,吻》。   《痛,吻》讲述的是女主滕香玲的成长历程,她的父亲自破产开始,变得暴虐、疯狂,一旦在外头遇到点不顺的事情,便会回家肆意地抽打自己的妻女,丝毫不留余地,而在发泄完了之后,看着满身是伤的妻女他又会立刻痛哭流涕,下跪请求来自妻女的原谅,滕香玲的母亲是个传统的女人,在她的观念里头,丈夫是天,生活再怎么困难也不能离婚,她永远选择忍耐,哪怕丈夫一度差点把她打住院,她也无怨无悔,可她的无怨无悔影响的却是小小的滕香玲,哪怕再最热的夏天,她也穿着长袖长裤,因为一旦稍微露出身体,便会看到下面令人讶异的伤口。   而女主痛苦的童年记忆中,曾有个同病相怜的伙伴,便是住在隔壁家和她同龄的喻言泽,也就是原身的儿子。   原身一家,原本家境小康,白手起家的夫妻俩经营着两家卖衣服的小店,在城里头有些名气,每个月也能攒下不少钱,原本他们应当像是所有普通家庭一样,存着钱,慢慢地过着小市民的日子,可这一切,却因为原身的丈夫喻一浩,发生了改变。   在喻言泽七岁那年,喻一浩迷上了赌博。   同样来自a城的老李,神神秘秘地带着喻一浩去打起了麻将,只说他是工作太辛苦,每天都得看店进货,需要一点儿消遣、休息,可谁都不知道这却是一场套路的开始。   老李带着喻一浩进了b城人自己经营的小馆子,馆子虽小,但是里头五脏俱全,不仅仅有人尽皆知的麻将、纸牌,还有在那个年头不怎么流行,特地从澳城招工回来的赌场荷官,里头自是声色犬马,在那喻一浩看见了无数人全神贯注,因为每一次结果的诞生欢呼沮丧,他看见有人颓废地出去,有人红着眼进来……   人来人往之间,他看到最多的,却是那些一夜暴富的,他们每个月经营服装店收入的那点儿钱,还不如赌馆里头坐一个晚上赢得多,一天一天地,他渐渐地沉浸了进去,他没有发现,他就像身边的那些个赌棍一样,红着眼,用光了钱,直接找旁边的人要了个条子记账,记账额度满了,甚至还开始赊账。   当然,一开始喻一浩总是赢钱多的,仅仅三天的功夫,他就用一万的本金赢来了一百五十万,所以后来偶有输几把大的,他也无知无觉,等到他反应过来地时候,他不仅仅是连本金都输光了,甚至还将自己用来进货的货款都押了进去,他能看出那伙子看场人的厉害,哆哆嗦嗦地把钱交了个精光便逃了出去,可回头看着小赌馆门口的小灯时,他的眼中写满的全是不甘心。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他来了,走了,又来了,又走了,就这么折返几次,渐渐地,那小赌馆就像无底洞一样,把他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存折都输了进去,他不甘心,终于将目光移动到了家里的房本、服装店店面的产权证……他觉得他一定能翻本,最起码把本钱赢回来,可却没想过,从头到尾,那就是一个局。   一直到赌场请来的人上了家门,逗着儿子的原身才知道,丈夫已经把家里的财产全部输光,若是不肯把家里的房子店面给对方,就得变出几百万来,他们给不出,便狼狈地被赶了出去,身上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两三包不大的行李,和原身每个月放在兜里的几百块全家生活费,他们在偌大的b城中无处可去,跑来跑去,才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区,租住了一个狭窄逼人的小房子,就这么住了进去。   原身恨极了丈夫的莽撞任性,这半生的努力因为眼前这人的疯狂全都赔了进去。   而喻一浩当场给妻子跪了下来,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妻子的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满身狼狈,说自己是被人设局骗了,说自己只是一时识人不清、执迷不悟,希望妻子能再原谅他一次,他甚至还把旁边的儿子抱了过来,哄着儿子问,想不想要爸爸走,不明白状况的喻言泽自是应了声不愿意,后来的他,无数次在梦回时惊醒,恨透了自己当时被父亲哄骗,就这么把母亲给留在了这个无望的深渊之中。原身面对孩子懵懂的脸,和丈夫满脸写满了愧疚,她选择了原谅,她想,只要有手有脚,总能东山再起,也许一切还能继续。   可那时候的原身不知道,赌就和毒一样,是会吃人的,它们就像是张开了口的巨兽,一旦走了进去,便几乎九死一生,难以回头。   原身找了两份工作,一份是小区附近服装店里的销售员,另外一份则是给裁缝店接单做单的工作,她夜以继日,不怕自己的眼睛出问题,只想尽快存下点钱,眼看儿子上学就在眼前,她哪里舍得耽误,在她拼了命工作的时候,喻一浩也找了份工作,离小区挺远,在市中心超市里头做保安,薪水倒也不错,正当一家人渐渐地走上正轨时,领回工资的喻一浩,情不自禁地又走进了那间似乎带着魔力的小赌馆。   他反复告诫自己,只要赢一点儿,只要赢一万也好,却又是把自己口袋里的工资输了个精光,可这回,他的心里没有了愧疚,全成了疯狂,他想要钱,他知道他能翻本,他疯了一般地跑回家,在家里头翻箱倒柜,直接将什么抽屉全都拉出,里头的衣物随便丢了满地,只想翻出妻子藏起来的钱。   刚接儿子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的原身,买了菜哼着歌带喻言泽进了门,看到的却是一地的狼藉和找不到钱神色疯狂的丈夫,喻一浩一下冲到了原身身边,用力把门关上,提着原身的领子就是要钱,原身自是不肯,甚至还愤怒地叱骂起了丈夫,她不明白家里都成了这种样子,怎么丈夫还肯去赌呢?当然,她想凭借她说的这么两句话来说服丈夫,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做的这些全都于事无补,只是让喻一浩越来越疯狂。   喻一浩从旁边随便摸了个衣架,直接对妻子动了手,原身只能努力地用手护住脸护住身体,死死咬着牙不肯说出钱在哪里,因为她辛苦赚来的这些钱,是为了要给儿子上小学用的,她知道这些钱给了丈夫,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她越是忍耐,喻一浩越是疯狂,生生打折了两根衣架。   被父亲忽然暴起吓傻了的喻言泽呆呆地站在旁边,等到他终于从莫大的惊恐反应过来时,母亲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他压着心中的恐惧飞速地跑到了父亲那,小小的他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颤抖着声音让父亲不要再碰妈妈,可疯了魔的喻一浩哪会留情,他直接用力一甩,便把喻言泽轻飘飘地整个甩到了沙发背面,狠狠砸在沙发上头的他,只是闷哼一声便没有发出声音。   丢完儿子,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继续逼问着妻子钱在哪里,发觉儿子没有动静的原身直接将藏钱的地方说出,等丈夫一松开手,便冲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儿子,等到喻言泽艰难醒来的时候,面前只有被打得无一处好的母亲和乱七八糟又毫无人声的家。   原身等到丈夫回来,僵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做得笔直,试图和丈夫谈离婚,可已经迷了神的喻一浩怎么会同意?在他看来,妻子就像是个会源源不断供应钱款的提款机,他需要钱,怎么会放提款机离开,喻一浩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告诉原身,除非他死,才会同意离婚。   那天晚上,原身看着呼呼大睡的丈夫看了许久,她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带着儿子离开,却在要出门的时候,听到后头丈夫幽幽的声音:“你是不是忘了,你和言泽的户口还在我这里?”她一点一点地回过身,看到的却是不知何时睁开眼,在那半笑不笑玩着户口本的丈夫。   她在老家已经没了亲戚,嫁给喻一浩后自是落户到了喻一浩家,而户口本从来都在对方手里看着,她可以包一收到外地工作,大不了就当没这个家庭,可儿子呢?儿子还小,从不能不读书、不生活吧?她艰难地问着丈夫到底要怎么样,可丈夫却笑了,他只是冷漠地说着,要她好好地待在家里,万事配合,一切就好办。   当原身缓缓地把行李放了回去的时候,她似乎有种预感,她的人生将会永远地和这个房子绑在一起,事实也是如此。   但哪怕到此刻,她依旧没有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不要相信赌徒说出口的话。   喻一浩每天都要在那小赌馆里头从早待到晚,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被子床铺全都移到那,只有输了钱才会骂骂咧咧地回家,那时候的他早就没了曾经清清爽爽的小店主模样,他胡子拉碴,衣服带着些味道,只有打算洗洗澡、休息休息才会回家,如果赢了钱,便会把回家的喻言泽拉到身边,硬往他身上甩个几块钱,笑得酣畅淋漓说拿去玩,若是输了钱,则直接对这对没有反抗之力的妻儿动起了手。   原身和喻言泽身上渐渐地多了很多伤,原身开始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了儿子的户口、求学让这个孩子一起承受来自喻一浩的压力是对是错,她在纠结之间已经被喻一浩压榨殆尽,喻一浩甚至连她放在儿子房间、用来存放一些钢镚的小存钱罐都要拿起来狠狠地砸在地上,把钱全都拿走,丝毫不管家中妻儿死活。   一直到有一天晚上,输了钱的喻一浩红着眼回了家,那时原身正在家中给喻言泽念着童话哄他睡觉,那扇破旧的木板门直接被喻一浩一把踢开,他身上还带着几分酒味,直接冲了过来,抽下皮带,对着两人便打,一直到醉醺醺的他打得够了瘾,他才分外放松地回房间睡起了大觉。   原身看着在自己身下白着脸发抖连说话都说不出的儿子,终于狠下心来,她抱着儿子直接上了警局报了警,她知道去警察局告自己的丈夫说出去不好听,也不像话,可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这样过下去了,可她没想到的是,由于这晚喻一浩打人没狠下手,经过检验,她身上的只是轻微伤,派出所的警察只能把喻一浩关上12天,无法立案,无法判刑。   原身没什么文化,如果不是因为丈夫这档子事,甚至连警察局都没有去过,她抱着孩子回家,满心地觉得丈夫在那会受一番教训,只要受过教训就好了,可她却为她的再一次“天真”付出了代价。   那天晚上,她接完儿子回家休息,便到裁缝店里头去拿这几天的任务,她匆匆去打算匆匆回来,可却没想到丈夫竟是今天从拘留所出来,在找以前的老乡又去小赌馆赌了几把后,他赢了点钱,喝得醉醺醺地便回了家,而他回家首先找到的便是偷偷藏在柜子里头的儿子,他一把将儿子从衣柜里头抓了出来,丝毫不留情面地打了起来,还没打几下,真正要他看不过眼,手痒痒的人便出现了。   原身抱着东西刚到了家楼下,不知为何只觉得心脏跳动飞快,不安的她加快了步伐,才刚到家门口,便发现了半掩着的门,耳畔边已经回旋起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的男孩哭嚎声,她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惊恐地闯了进去,发觉果真是丈夫在对儿子动手,她死死地护在儿子身前,却不知道这回丈夫在拘留所里受了苦头,是发自内心地打算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酒能壮人但,平日打妻子时,喻一浩多少还怕把妻子打出问题了,毕竟若是原身受伤不能上班,他的赌资要从哪里来?他可不是傻子,他知道分寸,可喝醉酒了的他,哪里还知道什么狗屁分寸。   他醉醺醺的去了厨房,拿了菜刀便回来,开始他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个臭女人,居然敢报警把他抓进去,可越想他越气,甚至决心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尤其是当他拿刀子时,原身抱着儿子试图往外跑,更是彻底地激怒了他,他终于是控制不住的手起刀落,直接给了原身一刀,这片猩红终于惊醒了他,他似乎忽然醒了酒,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一去不复返。   等到丈夫离开后,由于出血过多已经休克,喻言泽发觉妈妈似乎不对劲,从妈妈身子下头爬出来的他,看到的是一片几乎没有尽头的血,他害怕极了,踉踉跄跄地从妈妈身上摸了手机,一把血的他打了120又打了110,可等到救护车到的时候,他的妈妈人已经没了,在那个晚上,喻言泽失去了母亲,也亲手叫来警察,把父亲送进了监狱。   由于家暴致人死亡,喻一浩被判了六年,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喻言泽心中全是恨意,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没了,爸爸却只需要进监狱六年就进来,可年幼的他终究是无能为力,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由于没有监护人,喻言泽被警方安排着到了居委会代为监护,他就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像是个野孩子一样艰难地长大,不管再苦再难他也没有倒下,他知道他的这条命是妈妈换来的。   而在他爸爸进入监狱的那一年,滕香玲的母亲终于向丈夫提了离婚,向来温顺的她,在推门看到住在对门原身一家发生的惨剧时,她终于明白她的妄想是错的,这不仅仅是家暴,这是把杀自己的刀子递到了别人的身上,看着年幼的女儿,她坚定地向丈夫提出了要求,而后带着女儿彻底搬离了这,到了异常遥远的城市居住。   辗辗转转,在十来年过后,已经成年的两人都事业有成,滕香玲和喻言泽都开了属于自己的公司,在行业里也很有一些成绩,两人由于公司合作重新遇到彼此,一听到对方的名字,过往的回忆便全都涌入脑中,两人虽然在年幼时没有过多的交流,可彼此之间都知道互相最狼狈的过去,他们坐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下午,说到了这些年间的种种。   和在母亲地照顾下过得还算可以滕香玲不同,喻言泽的生活异常艰难,他一路都是靠人资助或是助学贷款,只是他够狠、也够拼,虽然过得苦了一些,也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靠着自己白手起家,引了几个股东,成立了这家现在看来还挺大的公司。   可在滕香玲犹豫地问起喻言泽的父亲时,他只愣了愣,颇为释然地说,当初父亲从牢里出来估计找不到他,他也没打算去找,最后没有再遇到对方,听了这理由的滕香玲觉得倒是很像是她记忆中模模糊糊的无情喻一浩人设,便也没多问,只是继续地谈起小时候的事情。   拥有同样经历的两人,似乎更加能体会彼此之间的那些伤痕痛苦,他们互相安抚着彼此,一天一天地走到了一起,甚至决定步入婚姻的殿堂,滕香玲的母亲对于喻言泽的经历很是同情,知道对方是好孩子,没有反对。   可滕香玲之前的追求者心有不甘,他是个富二代,家境好,条件好,在他看来喻言泽几乎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他,他托了人调查喻言泽,本来只是出于不甘心,可却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辗转获得的信息里,喻言泽有个坐过牢的父亲,而他父亲在喻言泽少年时获得减刑出了监狱,根据那时候喻言泽老师说的话,当时他父亲还来学校闹过事,直说要喻言泽退学回家打工什么的,可后来被喻言泽安抚清楚了,便离开过起了自己的生活,没有再出现过。   可继续再往下调查,他却发现,喻言泽的父亲似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银行卡没有使用记录、他的手机由于停机过久已经销号、他身边的亲朋、老家的朋友一个都没有再见过他,而童年时喻言泽父亲常去的那个小赌馆,也在喻言泽读书那几年,被人上访举报已经关停,老板也进了监狱。   那富二代觉得不寒而栗,慌张地找上了滕香玲,滕香玲自是相信男友,没听进心里,可却在之后和男友同居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发觉男友每隔个几天,便会忽然开着车出趟门,只说是兜风消遣,消除压力,可细查下去,这兜风的时间未免也太过漫长,她憋了几天,悄悄地跟在男友出了门,却发现男友的车径直开到了童年的那个小区。   旧地重游,滕香玲的心中只有满满的压力,她坐在车里度日如年,看着男友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拐角处,没一会,楼上的灯亮了,她的心咯噔便是一沉,似乎有种可怕的压力缠绕到了她的身上,她知道那套房子。   那套房子,正是男友小时候住的那一套。   哪怕知道上了楼面对的也许会是她最不想面对的事实,她依旧咬着牙颤颤巍巍地爬了上去,每一步都像是靠近深渊的步子,要她的心也跟着紧紧收缩着,她终于到了那个房子,原本位于门上的门铃已经被拆除,她认真地站在这,一动不动,似乎等了有一世纪那么久,门开了,出现在铁网门后面的是她分外熟悉的那张脸。   喻言泽沉默地笑了笑,拉开了门请他进去,他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如释重负,也似乎有着一些看不透的绝望,她跟在男友身后一言不发,这套房子的装修、布置和当年一模一样,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就连那个单阿姨曾经哄着她给她看的小玩具都依旧摆在熟悉的位置之上。   她抓住了喻言泽的袖子,开口便问:“……你爸呢?”   可她这话刚问出来,却发现喻言泽的眼神变得狠厉,在这之前,他连凶都未曾凶过她一次,他的声音很冷:“他不是我爸,我没有爸爸。”   滕香玲一凛,好一会才静下来:“……喻,喻先生呢。”   似乎终于按捺下自己愤怒思绪的喻言泽起了身,带着他走到了他的房间门前,滕香玲有些害怕地屏住呼吸,以为对方是想要开门,却没有想到那门已经被改造,就像是监狱里面的铁门,上头有一扇厚实的小规格玻璃,此时被盖着,一拉开就能看到里面的场景,而外头的这个灯按钮,也是用来操控里面的灯的。   而里面躺在床上的人是喻一浩,瘦得有些变了形,若不是和喻言泽有些神似的脸,没准滕香玲还认不出对方,他躺在床上,带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手铐,被链条链在床上,活动范围最远只能到达厕所,而窗户早就被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封得死死,甚至看不到光,里头的他神色看起来疯狂又迷茫……就像,就像一个精神病患者。   她看着喻言泽,似乎觉得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他冲着那被打开的玻璃,开始一点一点地说起了他曾经的故事,只是脸上早就没了之前总是挂着的温柔笑容。   他曾经度过了一段疲惫、被人嫌恶的安宁生活,虽然被人说是杀人犯的儿子,也时常在想起母亲时心痛得厉害,可终于能稍微摆脱父亲的他,至今想起那段时光,依旧不觉得那么糟糕。   可好景不长,他不知道为什么,像父亲这样杀了人的,在监狱里头还能减刑,也是在后来他才了解到,原来在他小时候,套用的是什么婚姻家暴的法律,和普通刑法不同,所以没几年,他的父亲便成功从监狱里“刑满释放。”   那时候的他才刚小学毕业,上了初中,找上门来的父亲就像从前一样自大、自以为是,还以为他能操控他的人生,甚至还打着主意要让他像妈一样,做个他的专属提款机,供应他生活,他不同意,还跑到老师那大闹了一顿,说要给他办休学。   喻言泽看着玻璃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又笑了,他说:“我曾经想要好好地珍惜我的生活,因为这是我妈拼了命为我争取到的,我只有过得比谁都好,才能对得起我妈,可他不肯放过我,可他居然还敢上门,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说到这的喻言泽声音里头带着一股令人听了就不寒而栗的恨意,可听在滕香玲心中,她却不觉得恐惧。   她明白的,她明白这种恐惧,她曾经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想起父亲,或是父亲打电话上门来威胁母亲的时候,她都恨不得拿一把刀,把他捅死了事。   而喻言泽似乎压抑下了那股情绪,轻飘飘地便接着往下说。   他说他想过要杀了喻一浩,只是控制住了自己,因为他不想要让妈妈失望,他忘不了小时候妈妈牵着他的手,亲昵地告诉他,她和那个人是如何努力地把家里的服装店经营大的,妈妈说过,希望他未来成为一个好人、一个有用的人。   可他做不了好人了,虽然控制住自己杀人地欲望,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几乎要奔腾而出的恨意,他将喻一浩藏了起来,他用他的奖学金在河畔边租了间小小的房子,把对方关了进去,当然,那时候的他很是胆战心惊,总觉得会被人发现,可他却渐渐地发现,他的父亲,欺软怕硬,他越是狠,他的父亲越是不敢吭声。   他几乎每隔几天就对父亲动一次手,倒是不会打得太狠,只是每打一下,要求父亲喊一句对不起,每次匆匆打个几十下他便也离开,不会再多停留。   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心里的魔鬼吞噬了自己。   喻言泽看着里面,静静地说道:“其实你不来,我也是要告诉你这一切的。”   “为什么?”滕香玲并不明白。   “因为我已经变了。”喻言泽笑着笑着笑出了泪,他伸出手指着里面那个正看着天花板发呆的男人,“我是他的儿子,我的骨头里就流淌着他的血液,我们一模一样。”   滕香玲心中有些不安,一把抓住了喻言泽的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和他根本不一样啊?”   喻言泽只是笑了笑,他看向滕香玲的眼神很温柔,同样地也很坚定:“不,我们是一样的。”他轻声地说,“从我打算把他关起来,甚至时常对他动手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以为我能控制住自己,我也说服自己,我这是在报复,我做的没有什么问题,可时间久了,我渐渐发现,我错了。”   “在打他的过程中得到快乐,甚至发泄、辱骂他,对他抱有杀意,靠犯法来解除我心中的恨意,这样的我,又算是什么呢?”   “不是这样的。”滕香玲摇着头,试图说服对方,“……是他对不起你和阿姨,他没有受到应该有的惩罚……你只不过是报复他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喻言泽看向滕香玲,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有些逃避的眼神,“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这样也许爽快,但真的就理所应当了吗?我只不过是在报复他的过程,把我变成了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罢了。”   “你知道吗?”他轻声问道,在对方抬起头时才说道,“早在前段时间,我就开始害怕了,我习惯了不开心的时候,对他动手发泄,那天你和我吵架的时候,我心里特别生气,那时候有一瞬间,我意识到我心里是有想动手的欲望的,我就知道,我终于走上了那条我从来也不想走的路。”   他看着玻璃里头那个和他长得如出一辙的男人:“我不想和他成为一样的人,我恨透了这一切。”他回过身,抱了抱身后的女孩,抱得很紧,“我真的很爱你,我也希望你过得好,遇到一个好人,我希望他能宠着你、爱着你,让你幸福的过这一辈子。”   滕香玲有些惊慌,可喻言泽怎么问也不肯说话,还没多久,她就知道了答案,一堆蜂拥进来的警察直接用手铐将喻言泽抓捕住,将他推送出去。   她茫然地跟着往外走,却只能看到喻言泽和那个被抓出来的喻一浩越行越远,第二天,她收到了喻言泽的信,和他委托的来处理财产转让事宜的律师,信不长:   “你可能也听过这首诗,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谢谢你让我看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可以在经历那些不怎么美好的生活后,依旧用最积极的力量生活。   可惜我做不到,世界以痛吻我,我却只能回报疼痛。”   她凝视了信件很久很久,终于落下了眼泪。   喻言泽作为b城著名企业家,他的被捕引发了社会舆论的轩然大波,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被网友们八得清清楚楚,网友们展开了一场耗时破久的争论,是与非、错与对,这场争论你来我往进行了很久,网友们无不感叹,一个应当是、也已经是优秀青年的人,却因为童年的不幸经历,锒铛入狱,而那个伤害了他的人,若不是那青年够狠,甚至还打算继续伤害,这对吗?应当吗?   而也是从这年开始,国内开始落地了大大小小的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公益组织,和妇联合作,下基层宣传。   三年后的2016年3月1日,《反家暴法》正式实行。   五年后,喻言泽出狱。   走出监狱的他如同重获新生,这几年来,他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访,只想静静地在监狱中改变自己,而他之前也已经付出了一部分资金,委托外面的公关公司在他入狱后对于家暴进行相关的普法宣传,而在两年前,他从律师那听闻《反家暴法》实行的事情后,他忍不住地,便笑了,他想,也许从这一天起开始,很多像他一样的孩子,人生终于可以彻底地转个弯。   他一步一步地往外走,步子挺沉,这几年的入狱生涯,让他累得厉害,可忽然,背后传来了声音。   “喻言泽!”   他回过身,看到的却是陌生又熟悉的人,是滕香玲,她穿着一身合身的天蓝色长裙,手上拿着一束花,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在他回头后飞奔过来,一下扑到他的身上。   “你做什么?”他有些狼狈地想要把对方放下,却被挂得紧紧。   “嫁给我吧!”滕香玲的声音里带着泪,她说完后便也破涕而笑,笨手笨脚地从花束里拿出了戒指盒,又轻声靠了过去,“娶我吧!我都等你等成了剩女了!”   他停顿了许久,终于也跟着笑了,轻轻地回抱了回去,在她耳边笑着说:“好。”   ……   单静秋拼凑完这个故事,而对面的那个妇人则是认真地看着她,她轻轻地开了口:“我没办法逃脱喻一浩的束缚,我希望你能帮我保护我的孩子,让他不要被喻一浩那个人欺负。”   她低着头,又补充到:“我本来想说要让你把我的孩子培养得优秀一点的,不过我想想也不用,他是个善良、乐观的孩子,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希望你能让他幸福。”   单静秋心忽然一纠,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妇人,对方甚至还不知道,在她离开后,那个孩子经历了多少的痛苦,她只是这么认真地期盼着,这个孩子健康的长大,一如当初善良、乐观,可这一切却全部改变了。   “好。”她抬起头冲着那妇人分外坚定地回道,然后看着那妇人笑了笑,忽然身上那些血污一点一点地消失,艰难地向她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了声谢谢,干干净净的消失在了这片空间。 第164章 世界以痛吻你(二)   这是个雨天, 隔着窗户也能听到外头淅淅沥沥落地的雨声,由于阴雨连绵的原因, 外头的夜也显得挺深,抬头只能看到如同浓墨般的天空。   单静秋有些怔忪, 刚被送到这个世界来还有些下意识地迷糊,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长得挺和善, 身材不瘦, 笑起来有好看的酒窝,此刻正在关心的看着她。   此时站在眼前看着她的是这间裁缝铺的老板娘张太太, 家里条件不错, 开了这间裁缝铺后忙不过来,在头一回听说原身家中那些麻烦事后,丝毫不挑剔,甚至还主动地抬高了活计的价格,只想着帮忙这可怜女人一番。   今天晚上她还没关店便看到单静秋过来收活, 对方一副精神恍惚地样子, 要张太太心中忧虑不已, 毕竟她可是听闻了邻里间传言的消息, 听说前段时间静秋才把自己的丈夫送到公安局去。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年静秋来她家找活计的时候就是带着一身伤,她平时干活利索,也够卖命, 休息也不休息地,哪能过成这个样子,一切还不是得归咎于她的那个赌鬼丈夫。   张太太只要一想到,还有碎嘴的妇人说什么静秋去报警没点人性,她就恨不得冲到她们面前狠狠地啐她们一口,要有人性,她们怎么不挡在人家面前这么替着被打一顿?没遇到事情的人,怎么就知道在那指指点点,好像说的是什么真知灼见!   “静秋,你没事吧。”张太太递了杯水给静秋,她皱着眉便道,“你要不离婚吧!你这么能干,还担心离婚不了吗?”   她拍了拍单静秋的手背,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是为了孩子,可你毕竟也要知道,你都已经把你丈夫送到拘留所去了,这他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如果你真离婚了,再怎么样,你张姐我保证,一定在这给你一份工作,你说好不好?”   她的眼神很真挚,里头全是同情,她家境幸福,在头一次看到对方浑身是伤还强颜欢笑的时候那颗心便被紧紧揪住,她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肯放过。   张太太的话刚说完,单静秋下意识地身体一紧,刚刚张太太说的话她听到耳朵里头,就像是一盏一盏的灯火在脑中亮起——雨夜、喻一浩被拘留、快要放出来、她到裁缝店领活,她抿着唇,明白了这是什么时候。   单静秋忙接过包裹,看着张太太同样诚恳:“张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些事情我都懂,我也都明白,离婚的事情我也正在考虑,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言泽还在家里头等,我就先回去了。”她笑了笑便转身往外,在原身记忆中她和这位张太太从来不怎么客套,毕竟对方知晓她的种种困难情况。   “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张太太看着单静秋远去的身影,扯着嗓子便喊了一声,在对方应声后便继续收拾着铺子,只是这担忧的心思始终弥散不去,就像是这抹天一样。   这年头的邻里关系很好,换言之,这只要一家出了点事情,便能迅速地传遍周边邻里,张太太把裁缝店开在这,几乎是听遍了周边的八卦,而不大的居民区里,家暴的就不是一户两户,时不时地还见着有些人家的女人脸上带着伤就出门做工,让她忍不住难受,可这年头离婚的人都少,她又能如何呢?   她轻轻地叹了叹,只希望刚刚从这里出去的静秋,能够趁早醒悟,逃离那个魔窟。   ……   屋子里开着明亮的灯,小小的房间中被布置出了温暖的模样,虽然摆设很是简陋,但可以看出女主人的贤惠和巧手,而位于屋子里被隔开的那间最小的房间里头,小小的喻言泽正在玩着玩具。   他手上的玩具是妈妈用裁缝店活计剩余的布头给他缝好的孙悟空,长得有些可爱,手上还带着漂亮的金箍棒,眉宇之间活灵活现,这是他和妈妈撒娇讨的,还从同学那借来了孙悟空的画册,才让不知道什么是孙悟空的妈妈帮着做了这个小小的玩偶。   隔壁才刚刚消停下来,要胆战心惊的喻言泽总算能安心下来,隔壁住的女孩和他们家差不多时间搬到这里,那家的爸爸和他的爸爸一样,都是个混蛋。   想到这,小喻言泽的脸色已经失落了起来,他刚上小学一年级,和隔壁家的香玲在同班,他时常看到香玲穿着长袖的衣服和裤子,和他一模一样,别的同学不知道,老是好奇的问他们,而他们俩总是同时低下头,默默地看着书,一声不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班上的同学老不爱和他们俩玩,他们就像被孤立起来一样,和大家越隔越远。   只是这事情,不能告诉妈妈。   喻言泽愣神地看着他的齐天大圣,他知道妈妈多辛苦,爸爸从来也不做工,每天只要一回家就要钱,要不到钱就要打他、打妈妈,有时候喝醉了酒,都要对他动起手脚。   他自从看了《西游记》的小人书,就忍不住希望,如果有一天他能和孙悟空一样,拜个厉害的师傅,变得那么厉害,是不是就可以教训爸爸一顿,让他不准再打他们了呢?又或者,会不会有个孙悟空,从哪里跳出来保护他们呢?   他的手抓得玩偶紧紧,忽然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动静,喻言泽的脸上瞬间就挂上了大大的笑容,他直接从床上蹦跶了下去,想要出门迎接妈妈,可还没到房间门口,他就发觉不对劲。   外头的脚步声不对劲,还有那开门时毫不客气的甩门声也不对头。   喻言泽的小脸一白,他意识到是谁出现了,似乎在这瞬间,他拥有了特异功能一般,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和那大脚砸到地上一步一步往这靠的声音。   他要藏起来,他要藏起来。   他想起妈妈以前做的,每回如果是妈妈陪着他在房间,听到了外头爸爸的动静,就会忙不迭地把他藏在房间里的角落,然后把门紧紧关上自己出去。   再然后,就是爸爸打人的声音,爸爸会说“臭表子,快掏钱出来。”、“你和那个王八羔子又乱花钱了,不然怎么会给不出钱?”、“再不给钱,我就要了你的命。”   在他的记忆深处,一直被牢牢锁住的都是那几个字眼。   妈妈是,贱人、臭表子、贱货。   他是王八羔子、狗崽子、要债的。   他动作很快,已经将自己塞到了衣柜里头,喻言泽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贴在柜子的角落,胡乱的用里头的衣服想把自己盖住,只是衣柜里面没多少衣服,要他藏不住自己,可外头的脚步已经越来越靠近。   妈妈,你在哪?阿泽好害怕。   ……   喻一浩今天刚从拘留所出来就去找老李借了点钱,去喝了把酒,这一口酒下肚,他那脾气也见涨,一肚子火可以说是火烧火燎的,如果给他一把木仓,他估计能直接把家里头的那两个贱货给毙了。   他酒一杯一杯的下肚,往日里他还没那么大方,毕竟他可是要留钱去赌场的,可今天就不一样了,想到到拘留所里头,旁边都是那些个什么小偷、抢劫的,他就觉得作呕,他可不想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看到那些人还凑过来攀交情,说什么出去了一起混,他就忍不住想骂人。   他是要发财的人,怎么会和这么些玩意混在一起。   “我说一浩,咱们之间的账目也得结一结了吧?”老李伸出手,做了个手指相搓动的手势,示意着对头那个同乡得还钱了,他皱着脸做出了一副苦相,“你也知道,我身上啊,没有那么些钱,你看你刚刚刚要出来,我都不带犹豫的,把浑身上下连几个钢镚都掏了出来,就想给我的好兄弟洗洗尘,可你也知道,咱们馆子里的规矩,你这样啊,以后我也难做不是。”   “你等着,你等我回家,我找那个臭表子要钱就给你!”喻一浩大手一挥,很是随意地说道,他当初有钱,现在有老婆养,从来就不为钱担心,反正那女人有钱,没钱的话打一顿,总是能把钱吐出来的!他面红耳赤,说话之间酒气横溢,“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头去,我等等喝完酒就去要。”   老李看着喻一浩神色有些复杂,眼前这男人就连他也想要说一声渣滓,只是他又没资格说,毕竟当年喻家的事情,就是他们馆子下的套子。   像是他们这样的地下小赌馆,一般来说运作都挺成熟,有着自己的一套体系,像是老李,当年也是出于机缘巧合被拐了进去,从此以后干上了坑同乡的活,像是喻一浩每次在馆子里头输进去的钱,他都有份分成,前段时间他输的那些房子店铺,可以说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可喻一浩和他从前骗的人不太一样,一般以前的老乡,大的财产被骗了也就收手走掉,或者是赚了钱才来输几把,像是喻一浩这样被骗了以后,甚至开始不做工,直接打老婆,压榨家里钱的,在老李经手的这些还是头一起。   他想起前头,他们赌馆中老王接手的那个,听说把爹妈给打出事了,把家里的房本抢来赌钱的小伙子,忽然心中有些慌,回忆起那个门前挂着灯的小赌馆门口,却忽然觉得像是会吃人的深渊。   老李当初决定做这行,就告诉自己不要良心,可到了这一刻,他忽然害怕了起来,他总觉得,他当初做的这起子事,可能要遭,那颗心也就这么高高地悬了起来。   “我说一浩,你也别太过头,你看你都把你家媳妇逼成什么样子了……”老李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想劝,可伸出去的手,却被喻一浩直接甩开。   喻一浩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那股怒意冲上来,染得他的眼都有了红色:“什么叫过头?怎么了,打自家媳妇打自家儿子还有错了?就是那表子见不得我好,得了吧,等我哪天发达了,我立马甩了她和她当宝的那狗杂种。”他现在想起来那天被警察铐走,还战战兢兢。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冲着老李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不说这烦心事了,我先走了,我得回家收拾收拾,这几天不对他们动手,估计他们都上房揭瓦了!”   老李收回了手,没说话,他看着那摇摇摆摆离开的身影,又看着自己那双看起来挺干净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觉得,有一些他不愿意发生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   喻一浩倒是熟门熟路,虽然被关了十几天,又喝了点小酒,丝毫不影响他的认路能力,想到这几天来他在拘留所那头受苛刻,而自家老婆孩子居然在家里吃香喝辣,他就一肚子火气,当然,此刻的他丝毫不会想着他三番五次回家拿钱,自家妻儿到底有没有吃香喝辣的可能,只是想赶快回家里发泄发泄火气。   他很快到了家,他从门口的架子上摸了钥匙出来,他从不把家里的钥匙放在身上,这回倒是帮了他,他直接将家门打开,屋子里头还开着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能闻到还隐隐约约在的饭菜香气,几天不在,餐桌上甚至还多了一只他不认识的小狗玩偶,他忍不住便笑,他这不在,这娘俩过得还挺滋润啊。   他径直往儿子房间走,他和妻子早就分开居住了,反正他每回回来也挺累,拿了钱就走,自是从来不去为这同不同房的事情纠结,房门没有带锁,所以只是这么一转动一开,便打开了门,可进了屋,他却有些发愣,开着灯的房间里头挺明亮,可这里头却一个人都没。   喻一浩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没找着人,可忽然,他的眼神亮了起来,位于床铺和衣柜的夹角地板上,此刻掉落着一个头朝下的小小玩偶,看不出是什么,只能看到那玩偶手上还拿着个棒子。   “到底去哪儿了呢?”喻一浩带着笑,一步接着一步地靠近了衣柜,然后一把掀开衣柜,冲着里面正在一边发抖一边拿衣服蒙在自己头上的孩子拉开了一个巨大的笑容,他伸出手,就像提一只小猫小狗一样,一把把那孩子抓了出来。   “嘿,找到你了。”   喻言泽的手紧紧地抓在蒙在头上的衣服上,被提到半空中的他脖子被吊得很疼,脚下意识地跟着扑腾,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开那件衣服,只要看不到就好了,他要躲起来,只有没有被人发现的黑暗,才最要他安心。   “小兔崽子,还藏,你还真当我找不着你了是吧?”喻一浩笑了笑,看着被自己抓在手上的小东西不断扑腾着,像是个什么丑陋的青蛙之类的玩意,他撇了撇嘴,这小兔崽子越长越大,现在抓起来还得用点力气,可不像当初随便一甩就能被丢得老远,不过打起来倒是挺得劲。   他直接将那孩子重重地丢在了床上,便看着那孩子迅速地蜷缩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弯曲着的虾米,头抵着床铺,用手和脚紧紧地护住脑袋,这姿势让他笑出了声:“哟哟,又准备好了是吧,那准备好了我可要动手了,就像是以前一样,叫大声点,不叫出声,我可要多打打你。”他这话音一落,那小崽子就抖得不行,哆嗦起来不带停的,让他更觉得有趣。   只是喝醉了酒手脚没有从前利索,单单从那衣柜里头把衣架扯下来都要了他一点功夫,衣架和上头固定住的铁棍磨蹭发出了挺难听的声音,这铁棍之前也是能取下来的,只是有一次他取下来砸了这娃一下,那臭表子就偷偷地把它焊了起来,若不是找不到衣架他就拿更狠的工具,他没准那表子还能把家里的衣架都拿出去卖了。   想到从前妻子反抗他的种种举措,喻一浩就越来越不满,他的这媳妇就和娶错了一样,见天地就和他作对,现在胆子大了,非得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不成,否则以后,可要怎么办?   他回过身,看向那孩子,到现在那哆嗦还没停,他张开嘴,隐隐约约露出的口腔的红色似乎都带着血色,他高高提起衣架就要往下砸:“现在开始了,小崽子,这是第一下。”   他的衣架还没落到那孩子身上,喻言泽终于是崩溃地哭喊了出来,孩童的声音很尖利,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妈妈!妈妈!妈妈!”   刚刚还叫喻言泽要叫出声的喻一浩又开始不满,厌烦这孩子叫得大声,害得他也被吓了一顿,果然是兔崽子,胆子小得可怜,估计他真打下去都能吓破胆:“闭嘴,叫得让老子烦得很!”他说完就要往下,可这回拦住他的不是那孩子继续尖利的叫声,而是背后飞快冲来的脚步声,酒精麻木的听觉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复苏,他拿着衣架回过身,反而失笑。   哟,正主来了。   单静秋扯着袋子几乎是用狂奔的速度回了家,才到家门口,她便听到里头来自于喻言泽凄厉的叫声,要她加速冲了进去,她狠狠地推搡了喻一浩一把,只听一声巨响,对方重重地摔在了衣柜上头,她一把把正在床上哭喊的孩子抱在了怀里,把那颗小虾米搂在了自己的怀中:“没事了,没事了。”   被妻子推倒的喻一浩怒极了,他站起了身,一把堵在了门口:“臭表子,你现在胆子肥了是吧,带着你那个小杂种想要对老子动手动脚是吧?我告诉你,老子以后是要赚钱的,我就是养条狗,我回家还要对我摇摇尾巴呢!你们呢?你们会干嘛?”   “捂住耳朵,不要听,也不要看。”单静秋冲着受惊后到现在都恢复不过来的喻言泽便说,那孩子立即把手捂在了耳朵上头,然后静静地埋在了母亲的肩头,她伸出一只手护住孩子的头,径直转身看向身后那个一米八的壮实汉子,明明是个男人,却不像是个东西。   “这句话我送给你,你这条靠我出钱才能活命,才能去赌的狗,怎么不对我摇摇尾巴,怎么不对我汪汪叫了?”单静秋站直了身体眼神狠厉地看向了喻一浩,“你个孬种,你比狗还不如。”   喻一浩被单静秋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扑了上来,拿衣架就要挡,可这衣架却被单静秋空闲的手直接裆下,明明是直接砸到她的手,甚至凹了进去,可对方却丝毫不叫痛,然后反手一脚,直接踢到了喻一浩的脚上。   喻一浩吃痛的跪下,看着对面的女人陡然觉得陌生了起来,那女人的眼神里带着狠厉和疯狂,这样的眼神他上回看过,上一回这女人就是这样看完他后,偷偷报警叫警察把她送了进去。   他又是往那女人身上用力一砸,这回直接冲着她环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去,他知道这臭表子最是怕儿子受伤,这女人他打惯了,不就是反抗反抗吗?他不怕!   单静秋背过身对着他,直接吃下了这一衣架,由于喻一浩太用力,她又直接绷直了背去挡,能清楚地听见衣架折断的声音,可背过身的单静秋却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她回身有些挑衅地看着对方:“你除了打我和阿泽,你敢碰一下别的男人吗?你算是什么男人?你对我们动手动脚,不就是因为你不敢碰别人吗?你之前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求我原谅你的时候你忘记了吗?说你是狗,我都觉得侮辱了狗!只知道对你的老婆孩子动手,你有点儿血性吗?”   喻一浩看着已经被打折了的衣架,眼睛已经红得就像什么红眼病一样了,他感觉头昏脑涨,一股愤怒席卷了他的心,他知道,如果今天他不把眼前这个女人打服了,以后他就找不着地方拿钱了,不行,他不能接受这些,他还需要本金,他还打算翻本。   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门外,一把把家中的铁门甩上,生怕对方跑了,而后左顾右盼,终于眼神一亮,他窜进了厨房,直接从案板旁拿了一根刀,他将刀柄抓得紧紧,直接又奔回了那间房,他高举着刀,神色疯狂地对那正抱着孩子安抚的女人大喊:“你知道怕了吗?你知道了吗?”   可那臭表子不理他,只是用那种要他分外厌恶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他看着那女人似乎大脑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这一股似乎无穷无尽的愤怒支撑着他,他的手很稳,笑得很大:“你不怕是吧?你说我不是男人,说我没有血性,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这个家做主的到底是谁!”喻一浩疯了般地大吼着,拿起了刀冲着那女人便是一刀。   单静秋微微一闪躲,要那刀直接从背部划过,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血液流出的感觉,可她依旧没有叫痛,反而又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容,她回过身,单手抓住了那刀背,只是由于对方力气太猛,手上还是受了一点伤,她回过身,往那男人肩膀上也是一刀,当然,这一刀可不会让这男人断手断脚,也不会让这男人有什么性命之忧,只会让这男人吃疼。   而这忽如其来的疼痛终于唤醒了喻一浩,他往肩头一抹,抹到的全是粘腻,这要他忍不住惊愕地松开了刀,只见他手一松,这刀子就要往单静秋落,单静秋下意识地把用手背一挡,这刀子在半空中划了过去,直接从喻一浩的腿上又划了过去,要他立即坐在了地上,站不起来,他疼痛地捂住两个伤口,疯狂地叫了起来,可却阻拦不住身体里的血液不断往外流淌,他开始感觉眼前发晕,生怕自己出了事。   单静秋拿起放在兜里的小灵通,手上的血染到了笨重的手机上头,她迅速地拨打了报警的电话,冲着电话那头虚弱地说道:“您好,请问是警察吗?我这里是后城路棚户区98号二楼,我丈夫拿刀子把我砍伤,我为了躲闪,他也受了刀伤……”   喻一浩听到那女人要报警,当即要过来抢手机,可手脚都痛得厉害,要他动不了手,只能继续躺在地上哎哟叫唤,看着那女人交代完毕,他不想被抓,他不想要坐牢,想到这的喻一浩身体哆嗦了起来,试图往外爬,可两刀刚好伤在了两个关节处,要他根本使不上劲,他颓然地放下了手,感觉着身体失去力量的感觉,他要想办法,他得想办法。   “妈妈……”一直被单静秋稳稳地抱在怀里的喻一浩终于回过了神,刚刚巨大的冲击要他直接大脑一片空白,连发出声音也不敢,他分明用力捂住了耳朵,却依然能听到隐隐约约传出来爸爸的叫唤声,可妈妈没用躲避,只是这么用力地抱着他。   他怕极了。   喻一浩想要抬头,可头还没抬起,却直接被妈妈紧紧地压在了怀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便环住了妈妈,可手下却摸到了一片,不太对劲,甚至微微有些温度的湿意,他哆哆嗦嗦地把手从妈妈的背上伸了回来,是红色,他知道,是血,刚刚被吓得无从思考的喻一浩眼泪忽然决堤,他哭了起来,慌张地冲着妈妈说:“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狗杂种,你妈快死了你知道吧?”喻一浩躺在地上,他可知道他对那女人用了多大的劲,那女人身上的血都染湿了背,脸都白了,看起来就不大好,他一个大男人,他就不信他还耗不过这个臭表子,他笑得畅快,“还不快出来看看你妈,她血都要流……”他话还没说完,便又嘶吼地叫出了杀猪般地痛吼声,刚刚单静秋一脚把那衣架瞪了过来,直接砸在了他的腿上,要他痛得下意识便滚动了两下,却又压到了肩膀的伤口,那一瞬间他便能感觉到血液汩汩流出的感觉。   臭表子,他在心里骂到,可下一秒,意识却又有些模糊了起来。   喻言泽用力地探出了头,他能看到爸爸流着血在那滚来滚去的样子,和爸爸身边不远处的那把全都是血的刀,还能看到自己手下那伤口还在流动的血,他睁大了眼,任凭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淌,看着那把刀,眼神渐渐变了。   他知道,流血会死的,电视剧里头,都是这样演的。   都怪他,都怪他没用,他保护不了妈妈,妈妈是为了他才出事的,他恨死爸爸了,为什么他的爸爸这么坏,如果他没有爸爸就好了!他看着那把刀眼神发直,可却一下又被妈妈把脑袋压在了怀中。   “阿泽,答应妈妈,不要看,也不要想,相信妈妈,好吗?”单静秋用力把孩子的脑袋捂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反复地说着,“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要想,不要管,好不好?”她的声音分外温柔,试图安抚着这个孩子。   对于原身和喻言泽来说,上辈子最执念的事情都发生在今晚,她本以为能出现得更早一些,可却偏偏在今夜……   “妈妈不要有事,妈妈求求你不要有事。”喻言泽呜咽着靠在了妈妈的肩头,眼泪成河,他不敢说死字,他只是反反复复地说着,“求求你不要有事,求求你。”   “不会有事的,你相信妈妈,一切都会好的,妈妈和你保证。”单静秋一声一声地安抚着怀里的孩子,两人的声音伴随着喻一浩的惨叫,更是形成了一幅让人不知如何形容的画幅。   似乎才过了一会,棚户区的派出所已经和救护车的相关人员一起赶到,由于天色挺晚,没堵车,所以来得也挺快,他们动作迅速地上了门,知道里面危及,便也直接破门闯入,在进入房间后,他们都被屋子里的血腥惊在了当场,他们忙不迭地将两人送上救护车,也是这时候才发觉,那女人怀里一直紧紧地抱着一个一脸混杂着血泪,不断抽泣的小男孩。   ……   “怎么样了?”李警官揉着眉头从另一边的病房过来,他手上夹着笔记本,刚刚同喻一浩做完笔录的他很是疲惫,由于喻一浩伤不重,所以在缝合后伤不重,输了血后没一会便状态有所好转,一等他醒来便做了笔录。   而这边的单静秋则不一样了,由于身体瘦弱、营养不良,身上刀伤又有多处,出血过多的她差点就到了休克的临界点,身上还有几处比较重的条状伤痕,已经直接肿了起来,医生很担忧她挺不过这一关。   徐警官刚入职,他刚刚被李警官叫来看看这头单静秋醒了没,便也小声地同对方说了情况,然后迟疑地问道:“那边怎么说?”   “那边啊。”李警官忽然嗤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重重地抽了一口,任凭烟雾往上蒸腾,“那人叫苦叫惨啊。”   “他!?”徐警官有些瞠目结舌了起来,这他们刚把这一家往医院一送,就从派出所里调出了这人上回被拘留的卷宗,这才知道这人十几天前才刚把妻子打伤,被关了进去,听当时负责的警官说,这单静秋受伤其实肉眼看真的挺厉害,还有好些旧伤,听说还是被打得最轻的一次,那人心里不忍,可鉴定出来是轻微伤,只能先拘留教育了事,那警官一听说单静秋被砍伤,便自责得不行,甚至托付了他们俩好几次,一定要好好地关照关照。   “是啊。”李警官抽着烟,忽然有些想自己家里的老婆女儿,他看惯了人渣败类,也知道这些人净会说谎,可这人说的话倒是真让他犯起了恶心,“他说他今晚上喝醉酒回家,想和他老婆孩子道歉,结果他老婆啊不爽他,对他怀恨在心,他跪下道歉他老婆也不肯答应,结果他老婆直接拿刀砍他。”   “什么?”徐警官几乎要跳脚了起来,“他老婆打他?那他老婆身上那衣架打出来的痕迹怎么说?现场那根衣架都断了!他身上怎么就没有半点衣架伤,再说了,他老婆的刀伤一刀在背,一刀在手心,一刀在手背,完全符合躲避、防备、反击伤害的特点,他如果是反击,他老婆的伤痕怎么会在背后?”徐警官气得直喘气,如果喻一浩在他面前,他估计直接把那人打死,他当警察就是见不得那些欺负弱小的人。   “你别气,等单静秋醒了再来做笔录吧,有了她的笔录,才好还原事件的全貌……”李警官叹着气说,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男孩的声音。   “警察叔叔,我可以做笔录吗?”喻一浩不知何时从病房里妈妈的床头跑了出来,这两天,他一直是趴在妈妈床头睡的,帮他收拾身上血迹的护士可怜他,每天给他带饭,还想把他带回家休息,可他很坚持,一直说要陪着妈妈,等妈妈醒过来。   看着那小小的脑袋抬起来看着他的样子,李警官的心很疼,那小小的身子几乎能和女儿的样子重叠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格外看不了孩子受苦,只是这孩子很瘦,甚至比他的女儿还要瘦一些,他温柔地蹲下身,轻声地说:“你还小,当然,警察叔叔很愿意给你做笔录,可是现在不可以,要有大人在……”   他还没说完话,那男孩已经利索地挣脱开了他的手,他直接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宽宽松松的长袖衣服罩在身子上头很好脱,可衣服才脱下来,就连刚刚蹲下打算要哄哄这小男孩的徐警官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李警官没说出话,他们这代人向来喜欢棍棒底下出孝子,他小时候也被打过,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小的身体上有许多斑驳的伤痕,比较久的只有浅浅的一道,比较新的,还泛着红色,甚至上头还有几道是带着疤痕的,大概是流了血后没有结好,有些难看,而这些伤痕大多分布在这男孩的手上,肩背上。   让李警官不经还原起了一个被打的男孩身影,小小的男孩,蹲在那,不知道什么打架技巧,他只知道打头很痛、不能被打到肚子,选择了用手护住脑袋,用背向着大人,被打得受不了,却又逃不了。   喻言泽向来很讨厌把这些伤痕向人展示,可此刻他丝毫不觉得羞愧,只是努力的向警察先生们展示着伤痕,他的眼神里全是迫切,认认真真地说着:“这些都是爸爸打的,妈妈被打得更多,那天晚上……”他说到这,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哆嗦了下,就连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显然不是因为冷,因为此时的太阳还挂在上头,热得厉害,他哆嗦着往下说,“爸爸回来,从衣柜里把我抓了起来……他说……”   他一声一声地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复述了起来,只是大多数场景他都害怕得厉害,没了记忆,可只是看这孩子冷漠地说着那些他爸爸骂他和妈妈的污秽话语,便已经让李警官和徐警官哆嗦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你先把自己衣服穿起来好吗?”李警官和耐心,小时候女儿的衣服都是他换的,他认认真真的帮这个小男孩把衣服穿上。   “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做笔录,警察先生,你要相信我。”他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警官。   “好,我相信你,现在你乖乖回到妈妈身边好好休息,我们一定会帮你的。”李警官笑得温柔,轻轻地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推送着孩子进屋,可那孩子却坚持不动,从口袋里掏了好半天,才掏出一个小小的钢镚,那是妈妈给他要他去买文具的一块钱。   喻言泽伸出了手,定神地看着警察,他的小手上那块硬币和阳光折射着,似乎在闪光:“警察先生,我会赚很多钱,你可以帮我保护妈妈吗?”   李警官用力地吸了口气,接过了那一块钱,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好,你相信叔叔。”然后看着那小男孩蹦蹦哒哒地进了屋子。   “我……”徐警官在背后重重地抽了抽鼻子,他可是个大男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哭,他冲着前头的李警官,叹气般地说了声,“怎么办?”   他缓缓地补充:“我问了好些人,也问了法院工作的朋友……他们说,喻一浩就算真的成立了,也最多判个三年五年。”他说得沉重,低头不吭声,他握拳抓得死紧,明明那孩子受了那么大的伤,他却帮不了那个孩子,明明那个孩子那么信任他们。   李警官重重地抽了口烟,他微微侧身看向旁边稚嫩的脸,这个孩子刚进派出所,总觉得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靠一腔热血解决,明明他早就看透了,可现在……他也想热血一回。   “小徐。”他唤了声徐警官的名字,“听说你女朋友是咱们晚报社的记者?”   “嗯,我们快结婚了。”徐警官愣愣地点了点头,眼神一亮,似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   李警官把烟丢在地上,将那点儿火一点一点地碾没,“刚好,我还有个朋友,是市电视台的,我们读书的时候就是铁哥们……”   他也想冲动一回,当年做警察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要为了维护正义奋斗终身,他可还没老。   ……   病房里躺着的虚弱女人渐渐地醒来了,她的手指轻轻地动弹了两下,张开了眼,分外温柔地看着趴在身边的小脑袋,轻声唤着儿子的名字:“阿泽,阿泽……”   喻言泽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听到了妈妈的声音,这两天他老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妈妈在喊他,可每次看了,妈妈都闭着眼,一直睡觉,他很委屈,难过地抬起头想要给妈妈用棉签送点水喝,可却忽然发现出现在面前的是妈妈,妈妈正睁着眼温柔地看着她。   “妈妈,妈妈!”喻言泽眼泪直接划了下来,看着妈妈怎么都不肯闭眼,生怕自己一眨眼就把妈妈给弄没了,“大骗子,你不是说会没事的吗?你骗人!”   “没骗你,真的没事了,妈妈真的没事,你看这么好呢!”单静秋温柔地说着,丝毫没有不耐烦,可这丝毫安抚不了喻言泽,他哭得越来越厉害,“妈妈是个大骗子!”   病房门口的李警官和徐警官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刚刚单静秋醒来就被护士发现了,对方赶快通知了他俩,可现在,他们不忍心进去打破里面的温柔场景,他们对视着点点头,决心在外面再等一等,给这对母子一点温暖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喻一浩正式下线 =v=   下一章剧透:单静秋:我有一个大宝贝,它的名字叫做疼痛储存转移器=v=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警官他们做不了什么,事实上单静秋活着他们才能帮忙争取,如果人都没了的话……大家懂的,所以上辈子的这时候,喻言泽才会有一阵走上歧途,他觉得法律警察什么人都帮不了他,他要自己去报复、自己实现正义,当然,他最后选择了用正义制裁自己,也通过公关宣扬正义。   碎碎念继续:最近到了快收尾的时候,阿花可以说是放飞自我,打算写一些比较社会现实的世界来完结这一篇啦,不过角度不太一样~像是这篇,我觉得更多的是往治愈的角度跑吧,如何从阴影中走出~   碎碎念再继续:阿花小学的时候,班上就有这样的一个女孩,不穿短袖,有一次,班上有同学没忍住,偷偷去厕所偷看她,因为以前蹲坑是没有门的,然后看见那女孩屁股、腿上全都是伤痕……然后那女孩的奶奶还来学校直接打过她,原因是她和她哥哥把课本掉到水里,弄湿了,后来上了初中,那女孩失踪了,一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想起那女孩我依旧会在心里后悔,为什么那时候我没有向她伸出手,给她一个拥抱呢?也希望,她是在一个家长找不到的地方,幸福生活吧。 第165章 世界以痛吻你(三)   李警官和徐警官进门时已经做好了准备, 作为派出所民警的他们,一般什么大案倒是沾不上边, 可街坊邻居的琐碎小事,他们均是见识颇多, 像是家暴的报案,几乎每个民警手上都会压几起,这也是他们心中最不愿接手也不愿过问的案件前几名。   要说为什么?就要来源于报案人的特殊性了, 由于这个年头大家都讲究关起门来解决事情, 家丑外扬会让一家人都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所以每次只要是因为家暴报警来的, 受害人十有八九都会在最后可怜巴巴地冲着警官说:“警官先生, 我老公说他以后不会了,你好好教育教育他,就不要关他了吧?我相信他会改的!”若是警察估摸伤势挺重,不肯放人,受害人则立即来一套撒泼打滚, 异常熟练, 若是警察还不肯应, 甚至可以哭天喊地, 哭爹骂娘,在派出所门口就地打滚, 见着人就说警察让他们夫妻相隔。   经验颇多的李警官就经历了这样一个案子,作为受害人的妻子由于早些年被人传出些不太好听的谣言,所以做丈夫的一直怀着一股火气, 只要在家看见妻子穿得不够严实、或是外面有人调笑一句就立刻打他的妻子一顿,有一回,打得太重了,受害人直接被打得右耳差点失聪,报警来警察局,李警官就看那丈夫这么一跪下、一哀求,受害人居然就这么转而求起了警察,说要再给对方一个机会,而后来……   李警官谈到这件事总是唏嘘,而后来他又听过一次这个女人的消息,听说他丈夫把她的腿都打折了,然后将家里的钱全都卷走,直到那种时候,那个女人才终于醒悟,明白家暴这事情是改不了的,终于肯选择离婚。   可眼前的这人,又是怎么样的呢?   他细细地打量着坐在床头抱着孩子的单静秋,她身材很瘦,身上全是伤,抱着厚实的纱布都能看到边角露出的旧伤痕迹,由于有一刀在背后,也没法平躺,此刻正略弯着腰认真地同怀里的喻言泽说着话,他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位做母亲的看看自己、看看孩子,选一条正确的路,否则他们努力的这些,也于事无补。   “您好……”单静秋先注意到了进病房的警官们,她抬起头,露出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她冲着警官们局促地笑了笑,然后便凑近了儿子的耳朵,轻轻地吩咐他出去:“阿泽,妈妈有事情想要和警察叔叔们说,你先到门口去等好吗?等一会就好,你在外面不要乱跑,要乖乖地知道吗?”她说完话还伸出了小指头,做出了个打钩的手势,在和儿子拉钩盖章后,这才把他放到地上。   喻言泽一落地,便趿着医院里护士给妈妈备的拖鞋往外跑,由于鞋子挺大,他的小脚丫也只能勉强挂在上头,往外走着的时候发出了挺大的声音,走到李警官旁边的时候,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神秘兮兮地冲李警官招了招手:“警察叔叔!”他努力压低声音地叫着。   “怎么了,阿泽?”李警官蹲了下来,学着刚刚单静秋称呼喻言泽的样子喊着,努力把他那张有些严肃的脸挤出柔和的样子。   “你答应我的哦。”喻言泽忍不住露出了个有些带着祈求的眼神,向李警官伸出了手,等到对方笑着同他也拉钩盖章后才满意地跑了出去,由于个子还不高,在外头呆呆站着的他,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李警官用眼神送着这小男孩一直到门外,才回过头来正对着病床上的女人,他说话还挺客气,但也脱不了那固有的模式化:“单静秋是吧?我这边是派出所的民警,我姓李,这位是我的同事姓徐。”他往旁边一指,小徐也跟着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先做一份笔录,我们这边想了解一下情况,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单静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一起,十指纠缠的样子能叫人一眼看出她内心似乎有些慌张,她眼神往下,瘦削的脸庞看起来分外鲜明,而吐出的声音也带着那股子虚弱气:“……警官先生,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带言泽从学校下课回家,我就去裁缝店老板娘那拿任务,我们家情况不景气,之前家里的钱已经全被喻一浩拿去赌了,我快回家的时候,老觉得心慌,便走得很快……”   她娓娓道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是每每提到喻一浩,李警官都能注意到她下意识紧张得连指头都蜷缩了一下的模样,又发觉对方从头到尾没有称呼喻一浩为“老公”或者“丈夫”,他心里头也有了些成算。   旁边的徐警官正做着笔录,手下的笔迹可以说是龙飞凤舞,估计只有医院里头大夫开的病历才能作为对比,可只有他自己心里头清楚,随着单静秋的叙说,他的手究竟在那笔杆上头使上了多少力气。   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那人渣,尤其是想到此刻门外那个瘦弱的小男孩、眼前这个被折腾得虚弱的女人,再想想那份李警官交由他看的笔录,他便忍不住地想要作呕。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事情就是这样的。”单静秋终于将当晚的事情尽数讲完,只是才讲完她便忍不住祈求地看向了李警官,眼神里似乎含着泪,“警察先生,我虽然已经对我的丈夫没有感情,可我不是那种杀人放火的人,当时也只是因为他拿了刀子出来,我只能躲开,只能把刀子压回去,我没打算伤着他的……”   她神色哀切:“我只是还不想死,我害怕如果我就这么被喻一浩给害了,我的儿子要怎么办……”她说到这,终于是动容地落下了两串泪水。   李警官有些沉默,之前他从喻一浩听的那个版本他虽然没打算采信,可就这么把喻言泽和单静秋说的拼接在一起,他也感觉有些不寒而栗,的确喻一浩是喝了酒,可这把孩子拿起来就摔,木制的衣架想着往孩子哪里杵,若是妻儿要反抗甚至动刀子?这分明已经不是单纯的暴力,已经是对两人产生了生命威胁了!   “单女士,那你现在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李警官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徐警官也跟着他的问话,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上头。   单静秋深深地凝视着李警官,眼神从彷徨、到犹豫、最后全是坚定:“李警官,我希望他能进监狱,我想要和他离婚。”她的声音在这病房中似乎掷地有声,震得对面的两位警官也跟着有些恍惚。   “你确定?”徐警官没忍住,下意识地便问,他认真地看向对方,生怕对方只是一时冲动,毕竟他进派出所头一件事就是打下手整理卷宗,现在离婚在小城市里还是件时兴事,到时候风言风语可不少。   单静秋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病房面对走廊的那扇窗户上,能看到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小小后脑勺,正在蹦蹦哒哒地跳起来看着楼下的风景,她的心软成一团,现在的喻言泽还是个孩子,心里头还全是一片蔚蓝,她怎么忍心,让这个孩子的那片蓝天一点一点地变为乌云密布呢?   她轻声地说着:“我确定,徐警官,你可能不了解,这几年,我带着阿泽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其实我不是不想和他离婚,只是要离婚没有那么容易。”她苦笑了下,“阿泽要念书,户口本我的证件都被喻一浩藏起来了,我们的房子被他赌没了,户主是他,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她笑着笑着,眼泪又落了下来:“是,名声也重要、面子也重要、婚姻也重要,可是命不重要吗?孩子不重要吗?我只想彻底地离开这个地方。”   她的话说完,就连徐警官的心也酸涩了起来,他忙不迭地解释着,生怕对方误会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和你确认确认……”   “小徐,你别说了,我来说。”李警官摆手示意搭档停下,认认真真地同单静秋说起了他们的打算,倒是让单静秋心里有些发愣,没想到一切比他想的还要顺利:“是这样的,我老实告诉你,你的伤虽然很严重,但是在量刑中绝对不重,毕竟你没有出什么大事……”他有些回避对方的眼神,分明那天晚上,要是晚点送来,这人也许要出了性命,可是实际上却很难认定到那么严重,更别说这还不能严格的定义成故意伤害,没准还只能按照家暴虐待罪来计算。   “没事的李警官,我明白。”单静秋笑着点了点头,“您接着说就好,我能理解的。”   单静秋越是这样说,李警官的心里头越是堵,他忍不住发了誓,起码他得帮着这对母子逃脱这只中山狼,他看向对方说得认真:“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那么我们有以下两个方案必须要完成。”   他伸出手指,说了起来:“第一个要做的方案,我会先和喻一浩沟通,要他主动和你离婚、让你把户口迁走,我这边会告诉他,他如果不想坐牢或者做太久的牢,就需要你这边提供的谅解书,而你就咬定了你的要求是离婚和迁户口,这个我需要你坚定。”   单静秋点了点头,没吭声,心中有些讶异,这和她一开始的想法倒是殊途同归,那天晚上她就算反身把喻一浩杀了她都能做得到,可她终究是个普通的现代人,无论眼前的人多么人渣,真让她动手杀人,她还是做不到,更别说挡着喻言泽的面动手了,这和喻一浩又有什么不同呢?   所以打一开始,她就定好了要利用谅解书,或者是调解的方式来先把孩子和他从家里头套出去。   “第二个方案……”李警官认真地强调道:“我要告诉你,因为你要做到第一步,所以不可避免的,喻一浩他会减刑,甚至不用被拘留,监视居住也是有可能的,这就导致他很可能会出来骚扰你,那么第二个方案,我想知道你们承受得住压力吗?哪怕周围每个人都知道你的丈夫家暴你,差点让你出事,包括你的孩子,也是一样,你们能承受吗?”   单静秋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笑着说:“李警官,我死都不害怕了,而且我也想过了,我之后打算带着言泽换个城市生活,换个环境,会对他更好。”   “好的,那么我们就先来做第二步,我再去和喻一浩沟通第一步,你就……”李警官开始认认真真地说了起来。   窗外的风吹过,一下吹起了窗帘,边缘轻飘飘地蹭到了喻言泽的脑袋,小小的他兴奋地跳了起来,试图够着窗帘,却怎么努力也碰不到,甚至还差点把不合脚的大拖鞋给弄掉了。   ……   “哎哟,小吴你们也来了啊。”b城电视台新闻拍拍报的主持人小施拿着话筒脸色很是不好看,她看了看身后的摄像记者,示意着对方加快速度。   “哎哟,怎么小施姐你也特地来了呀!”小吴忍不住挤兑,这电视台可以说是异军突起,生生在他们报纸上咬肉,若不是这年头电视还算是半个奢侈品,估计他们b城晚报早就不知道要去哪里喝西北风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也跟着加快脚步,这小小一个医院哪能有那么多破事,她能猜到对方肯定也是为了同一件事情来。   小施差点没给对方翻个白眼,她只恨这消息怎么不是独家,台里领导早说了,这正规新闻有国家在安排,他们应该要找突破、找创新,一定要在电视台上播出具有社会热点、具有爆点的新闻!才不会吸引不了观众的注意力,可这观众的注意总是有极限的,总不能让他们播送同一条新闻吧。   “我说小施姐,咱们也没必要吵架。”小吴亲昵地凑了过去,强行地挽住了小施的手,“这件事情我们已经事先和派出所民警稍微了解过了,全程具有非常多的爆点,也很值得播出,我们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播报,这样你好我也好,毕竟你们新闻晚上就能放,我们可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发出去,你说呢?”   她昨天一听闻未婚夫说的这个案子,她心里头也一肚子火,她是从村子里头出来的,以前他们村子里最流行的就是吃饭睡觉打老婆,孩子不揍就揭瓦,倒不是像是案子中的这种要杀人的家暴法,可那种习以为常,好像随便动两下棍子不像是什么事情的风气,让她小时候很是受过委屈,所以现在便越发地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她接这个案子,一是受了未婚夫的委托,二也是可怜这母子,并不打算和电视台争个高低,如果真能帮上这对母子,她倒是不介意让步一步。   “成,那我们一起去采访吧!”小施被小吴这么一捧,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没好意思多说,便也和对方挽着手和事先打听好的喻一浩病房走去,决心和对方好好合作。   医院很小,两人没一会就走到了喻一浩病房门口,两个警官就像门神一样矗立在那,引着她们二人进去,便不吭声地站在旁边守护。   “喻先生,我们这边是b城电视台的,我身边这位是b城晚报的,我们最近接到这个网友的热线电话,告诉我们发生了这样一起案子,想和您了解一下情况。”小施笑了笑,露出了个酒窝,异常平易近人的说道。   喻一浩下意识地便用他带着几分猥亵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对面的两个女人,好半天才摇了摇头,不肯吭声,他可搞不懂什么电视台晚报是什么玩意,他也不乐意管。   “是这样的喻先生,我们这边呢,是提供这个五十块钱的新闻补助的,用来采访新闻的当事人……”小吴笑着从包里掏出了五十,往喻一浩那边递了过去,这也是徐警官事先吩咐的。   “成,您这有报酬不得早说嘛?您要问什么事,尽管问,我没什么不能说的。”喻一浩这时候可丝毫不觉得肩膀痛了,直接探了过去,一把把那一叠钱抢到了手中,在手指上吐了口唾沫便开始数了起来,分外地美滋滋,他可没多想,他只觉得这回和上回不都没两样吗?顶天了也就是关他个十几天,就能出去,到时候他可还得要有钱花。   小吴和小施对视一眼,克制住内心的厌恶,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喻一浩的眼睛忍不住这么一转,在心里头有了盘算,他用好的那只手用力地拍了下床,异常愤怒的说了起来:“我给你们说,记者小姐,这娶妻要娶贤惠,像是你们这样好看又善良的才好,可不能像是我老婆一样,我给你说,我娶了我家里这个败家媳妇,可是倒霉透了!”   他说得一时兴起,还挥舞起了手,牵扯到肩膀的伤口才在叫唤了一声之后稍微消停了点,然后他便眼神一亮地指着自己的伤口,说了起来:“我给你们说,我这个老婆,可是出了名的毒辣,前头她自己把自己打伤了,然后报警说我打人,害我被警察抓去拘留了十几天,我好不容易回家了,她又要赶我出来,这回她直接拿刀子砍我啊!也不怕要了我的命!像是这样的蛇蝎妇人,你说要这种人有什么用呢?”   喻一浩这张嘴巴倒是挺快,分明那摄像机开始录制没有多长时间的功夫,他便讲了一堆没头没尾的东西,声色并茂,就差没抹眼泪了,只说自己多年来是受了泼辣老婆多少欺负,天天在家被打,没半点男人尊严。   “喻先生,那您为什么不和您老婆离婚呢?”小施开口便问。   “我?”喻一浩指了指自己,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只不过是看在她是我老婆的份上,这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么想呢,总是觉得两夫妻在一起不容易,虽然她泼辣,打我我都忍了,可这回啊,她连刀子都动,我可完全忍不住了!”   小吴便也忍不住开口追问:“喻先生,您说您老婆常年打你,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伤口可以要我们拍一下?这样对于观众、读者来说比较有说服力。”   喻一浩身子一僵,他这无非是空口说白话,他身上哪有什么伤口不伤口的玩意,想了半天,他便艰难地把膝盖的裤子挽了起来,说起了自己的悲惨经历,可正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了起来,他忽然感觉有一股剧烈的疼痛击中了他,先是背后,再是手上,疼得他死去伙来,似乎有人生生在他肩膀划了一刀一样。   他直接在床上翻滚了起来,叫出了杀猪般的叫唤,这时候大脑已经不会思考,只能疯狂了地叫唤:“那臭表子砍我的伤发作了,我要疼死了!我快受不了了!”他滚得太厉害,甚至把床头的水杯直接打翻,可任凭还带着些热气的水打到手上,他都无知无觉,像是痛得死去活来一样。   而李警官自是赶忙帮他叫来了护士和医生,花了好些人才按住了他,他们小心翼翼地观测着他的情况,却忍不住地对视一眼,露出了狐疑的表情,这……这是什么情况?   “请问医生,这位喻先生目前是什么情况?”小施忍不住往前一步便问,身后的摄像机还在继续运转。   那医生扶了扶眼镜,露出了有些不自在的笑容:“在这位病患刚刚入院的时候,我们已经做过全套的检查,可那时候他无论是骨骼还是身体的外表都仅仅有膝盖和肩膀两处伤,也不算太重,缝合处理后一直在正常恢复中,刚刚我们再次检查,他也确实没有出什么问题……我……”那医生有些难堪,停住了话。   “那究竟是为什么喻先生会叫唤成这样呢?”   医生压低了嗓音,小声地回答:“基于医学的角度,在内外都不存在伤害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理解为心理疾病,例如假性疼痛等,应该……应该是没有伤。”   可他这话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依旧被喻一浩听到了耳朵,喻一浩叫得撕心裂肺,骂骂咧咧了起来:“你是不是和那个臭表子一伙的,你居然说我没伤,我快痛死了,都是她打我才弄成这样的!”他嘴里不干不净了起来,要病房里头的人都很是不自在。   医生扯了扯嘴角,这男人自从进了他们科室,科室里头的人早就八卦了一番,很是不齿对方的为人,没想到对方现在还想着往他们身上泼脏水,他这下丝毫不给喻一浩面子,脸色尴尬地指着喻一浩由于翻滚掀起的衣服,很是无可奈何地解释:“记者小姐,你们看,他这衣服下头干干净净的,哪有半点伤痕,我们对于外伤甚至内伤都能治,可这精神上的……”他就差没直接把精神病三个字说出去了。   “那我们的采访就到这结束吧!”小施和小吴对看了一眼,不愿意在这个充斥满了男人骂声和压抑气氛的房间待下去,便像是逃难一样地跑了出去,头也不带回的,他们要去往的是单静秋的病房。   而另一间病房的单静秋早就默默地勾起了嘴角,继续地给儿子念起了故事,这系统商城里偶尔还是有些有趣的整蛊道具,像是这个疼痛储存转移器,可以把本身受到的所有疼痛转移到施暴人的身上,最妙的是还能在指定时间加额归还,只可惜是一次性产物,还只能加两倍,这让单静秋略带可惜地撇撇嘴。   “妈妈,你怎么不讲了。”喻言泽贴在妈妈身上,他现在还逃脱不了那晚的恐惧,似乎总觉得自己离开了妈妈便会把妈妈弄丢,比平时任何一天都更要粘着单静秋。   单静秋笑着摸了摸那小脑袋,继续地讲了下去:“那座城里的人,每天都在被坏妖怪压榨,一直到有一天,孙悟空和他的师傅们出现了,孙悟空火眼金睛,一下发现了妖怪的真身……”她温柔地念叨着,而喻言泽手里的依旧是那个小小的孙悟空玩偶。   ……   “……近日,收到市民的新闻线索,在我市一居民小区中,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故意伤害案件,当日犯罪嫌疑人由于此前和受害人由于家暴报案的事情产生了龃龉,所以……”电视上漂亮的女主持人正在一张一合地说着,这台前主人留下来的电视机只有黑白画面,甚至时不时还会出点大大小小的毛病,但是对于这一家人也很够看。   滕妈妈同滕香玲坐在一起,两人如出一辙地埋头吃着饭,看也不敢看对面正翘着二郎腿吃饭的滕爸爸一眼。   电视上还在继续播报:“让我们播放下午主持人前往实地调查采访的录像……”   黑白的电视里头出现了一个人,拙劣的马赛克遮挡在他的脸上,可声音一出来让滕家母女同时一抖,她们都认得这个声音,是对门的喻一浩,打起人来,比滕爸爸还要狠辣一些,她们就在正对门,只要对面一开始对老婆孩子动手,这边就能听到叫唤,所以每次在知道对方动手后,这两个女主人都会在一起互相安慰安慰,好几回,单静秋都劝着滕妈妈离婚,只是她死脑筋,到这个年代了还讲究什么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鬼理念。   滕妈妈听着电话里头喻一浩丝毫不带半点掩饰的谎话,紧握住筷子的手都爆出了青筋,那天对门一家被送走,他们都去围观过,她忘记不了地上一直延伸到楼下的血,若不是滕爸爸看得牢,她又不知道哪里打听,早去看看单静秋了。   接下来便是来自喻一浩的独角戏,只见在毫无一人碰触他的时候,他开始疯了一般地叫唤了起来,配上的旁白则是女主持人的声音:“根据我们的采访、调取相关病历资料,喻一浩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医生怀疑对方是有部分心里臆想疾病,由于医院心理学科资源不足,未能提供正确的参考结果。”   而很快,镜头便已经转移到了另一边的病房,出现在病床上的女人看起来生生掉了一圈肉,她坐在床上,局促地说着自己的故事,一滴眼泪没有掉,也不像是前头喻一浩这样的的大吼大叫,可却一字一句地砸到了人们的心中,要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都对她有了信服。   记者拉近了镜头,切换到了那女人的伤口,黑白的电视让滕妈妈看不清伤口的样子,只能看到上面吓人的斑驳横条,这些伤口她早就看过许多次,每次她只能靠着这些安慰自己,看,好歹丈夫还没把她们两母女打成这样,他会改的……可这根本就只是掩耳盗铃。   那短短的几十秒伤口视频,让观看电视的民众几乎是在同时吸了口冷气,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甚至平时还喜欢聊些别人家的八卦,若是有人说起什么家暴,他们也只会撇撇嘴,不觉得打老婆孩子是什么大问题,包括女人也有许多如此,可当确实看见这些伤口的同时,他们却同时拍案而起,心中那股愤怒就像旋风一般滋生,只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场谋杀!   “我们后来还采访了当事的警察,他们告诉我们,这次事件冲突的原因,是因为在十二天前,这位女士曾因为受不了丈夫的逼迫而报了案,而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在她以为总算喘了口气的十二天后,事情,会发展到如何可怕的境地,那晚,她差点就死了。”   电视里头警察还在那念着普法知识,一字一句地念得滕妈妈脑中思绪烦乱,她几乎不敢说出,她此刻努力控制住的那点儿想法究竟是什么,可就在她走着神的时候,忽然——   滕爸爸直接站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一把把桌上所有的饭菜扫到了地上,恶狠狠地说道:“不想吃饭是吧?还想继续听电视吧?行,那就不要吃!那就都别吃了!”碗筷落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地板上的菜、油、瓷盘碎片全都打在一起。   滕香玲坐在妈妈身边,她手抖个不停,捧着小小的瓷碗,另一手拿着筷子,有一口饭哆哆嗦嗦地停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想要逃,可她知道如果逃跑,被爸爸抓回来是更痛的一顿打,她忍不住想起刚刚听到的电视,如果她死了就好了,她不要出生就好,她真的很害怕,也很讨厌。   “怎么?还瞪我是吧?胆子养肥了是吧,现在要和对门那疯女人学是不是,她要把自己老公送到警察局,你也要跟着学是吧?哟厉害了!”滕爸爸说得唾沫横飞,脸颊地横肉跟着颤动,看起来无不是凶恶之相。   他忽然注意到了在那捧着碗愣神的滕香玲,满是不满,直接一巴掌过去,把那碗彻底打飞:“不吃就都给我别吃,现在装什么样子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滕香玲被爸爸打下碗筷,立刻双手握成了拳头,语速飞快,疯狂道歉了起来,她要先道歉,她要先认错,不然就会被打的,如果爸爸开始打人,也不能躲,再痛也要站直,不然只会被打更多下,她知道的,她懂的。   “你干什么?”滕妈妈站了起来,眼神里忍不住地便掺杂了恨意,从小到大,她妈妈就告诉她要好好持家、要守妇道、要做个好女人,可她的妈妈也没有告诉她,如果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坏男人她要如何是好?   “我干什么,你问我?”滕爸爸自是不让,他怒极了,“怎么,我破产了你嫌弃我了是吧?就是娶了你这个命里带衰的老婆,又有了这个小丧门星,天天就知道哭哭啼啼,把运道都给哭没了!你们现在还敢和我大声说话?”   他直接越过了餐桌,一把站在了滕香玲旁边,毫不客气的把她手腕拉住,一把拽了起来,拖着就要往房间里头去。   “我错了我错了,爸爸,求求你不要打我。”滕香玲似乎忽然反应了过来,尖叫了起来,她的右手被爸爸死死的按住,脚在地上打滑,喊得叫人害怕。   “你放开她。”滕妈妈冲了过去,一把把女儿的手从丈夫那抢了回来,将她护在身后,她终于是忍耐到了极致,她知道当初单静秋说得是对的,这个男人不会改的,如果她要继续守着她,只能害女儿一辈子和她一起受罪!她看向丈夫的眼神恨极:“我警告你,别碰我的女儿。”   “你警告我?”滕爸爸嗤之以鼻,甚至直接越过对方,还想继续把滕香玲抓回来,可却没想到这回的滕妈妈和从前完全不一样,把身后的女儿护得死紧。   他有些怔忪地看着眼前有几分陌生的女人,皱着眉头便问:“你现在是想反了是吧?”他忍不住嗤笑,“怎么,你还想像是对门那个一样报警抓我?”可他没想对面那个向来温顺的妻子竟然用力地点了点头。   滕妈妈一步不让,她像是母鸡一样紧紧地护住她的宝贝:“对,我警告你,你再碰我女儿一下,我就报警,我就和你拼命!”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甚至已经到了尖叫的样子,“我要和你离婚!”   她的这句话把她自己也惊得一愣,可没一会她便反应了过来,冲着眼前的男人便说:“我告诉你,我要和你离婚!”   如果是往日,滕爸爸早就动手开打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滕妈妈不一样了,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在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后不可置信地说着:“你想要离婚?”那股子大男子主义又跑了上来,要他忍不住地便不屑的点了点头,“成,离婚就离婚,我还不差女人!”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出了家门的他,只留下一声甩门的声音吓得这房子中的两母女又是一震。   滕妈妈似乎是力竭般地颓然坐在了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可却在说了这一切后又是惶恐又是如释重负,忽地身后的滕香玲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妈妈……离婚,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爸爸了?”   滕妈妈有些愧疚,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女儿的小手:“对不起玲玲,妈妈是真的害怕了,我怕你爸爸以后会像是对门的喻叔叔一样伤害到你……”   她还没说完,却被女儿的话打断了,滕香玲将脑袋抵在妈妈的背上,任凭眼泪沾湿了妈妈的衣裳:“妈妈,真好,以后,我们就可以不要再见到爸爸了对不对?……真的,太好了。”   听完女儿的话,滕妈妈终于是跟着在前面哭弯了腰,她到底苦撑着让自家女儿吃了多少苦头啊,还好,她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   “李警官,就在这签字离婚是吧?”喻一浩很是不耐烦地打量着周围,很是郁闷,不明白为什么出来签个字李警官还要他带着口罩带着帽子。   李警官毫不客气地压了压喻一浩,没给好脸色:“你现在还是拘留犯人,配合一点!等手续办结完了之后,单静秋便会给你谅解书。”   他当然不想让喻一浩这么早发现,这一个礼拜来,喻一浩可是b城里人人喊打的风云人物,毕竟不是谁都能让b城电视台和b城晚报连播报一个礼拜的,电视台和报社已经分别从当初两家周边的邻居、甚至早些时候合作伙伴各方各面的采访到了喻一浩的风评,也许是他平时不会做人,倒是没一个说他好话的。   现在就他这样,好赌、打老婆、打儿子、甚至差点杀人的人,估计被人认出来了都要被人丢臭鸡蛋。   不过李警官也有些黯然,新闻播出后,一下因为家暴报警的人多了好几起,他一方面有些庆幸,也许这一次报警就救了一个人,可另一方面又有些遗憾,如果能更早些宣传,没准喻家的这起案子都不至于此。   他将喻一浩铐在了旁边的栏杆上,便去里面跟办事人员沟通,他今天也是越了权,按说喻一浩这种情况不能出来,可法理不外乎人情,他和市里头领导申请过了,喻一浩的事件闹得挺大,连市里的领导也看不过眼,直接把这次的户口变更和离婚证办理都开了绿灯,一路畅通。   “李警官。”他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一回身看到的便是单静秋,她穿着简单的衣服,是短袖,坦坦荡荡地把一手的伤痕露了出来,脸上的笑容似乎挺明媚,他忙快步走了过去,将手头的证件递给了对方,“阿泽呢?”   单静秋低声笑了笑,她冲着李警官笑弯了眼:“阿泽在外头呢,我和我朋友还有她的女儿,打算一起到外地去生活,可能以后都会很少回来了,真的要谢谢您的帮忙。”她深深地冲着李警官鞠了一个躬,好半天都没起来。   李警官好不容易才要对方站直,脸上染了不自在的红色,他从兜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都是一些零碎的钱:“你前头也和我说过,这是我们警局、还有报社那边捐的钱,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占便宜,里头的钱不多,就当是我们给阿泽的教育基金吧!”他怕对方推拒,补充了一句,“你要是真不好意思,就等以后,以后有钱了,多在这帮点其他人。”   他说完话便看着对面的单静秋又笑了,这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他的这句话,给这座城市中许多人带来了如何的改变。   单静秋伸出手将写好的谅解信递给了李警官,也没客气便说了声谢谢就将那包钱收了进来,她倒也不是缺,只是不忍心拒绝这份诚挚的心意。   李警官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有了这个谅解书,差不多再过半个月我们就要把喻一浩放出来了,你们尽早离开,知道吗?到时候就别回来了,人生要继续往前看。”常年说鸡汤的人,说起人生道理来一套接一套。   “你放心,我们买了下午的车票,下午就走。”   “那就好,那就好,快去吧,我还得回去里面带喻一浩回拘留所呢!”李警官挥了挥手示意单静秋离开,便远远地看着对面的女人转身离开,他站了很久,有些讶异地是出现在单静秋身边的是另一道女人的身影,那女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远远看两孩子身高倒是差不多,要他忍不住地想起了在单静秋快出院时来医院看过她的那个单静秋的邻居,他忍不住叹气,都是可怜人。   这次案子结了,他只想回家好好看看她的女儿、她的妻子。   他叹着气,一回身那点儿温暖全都收了起来,只剩下板着脸的严肃。   ……   “静秋,我们去s城能行吗?”林秀芳有些不安地紧紧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她的主见不太够,那天刚决定要离婚便想着来看看静秋,却没想到直接被对方邀请着离开。   林秀芳这也是时隔多年的被人安回了自己的名字,她这才想起,才嫁给她丈夫之前,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人。   “行的,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对吧?”单静秋笑着安抚着旁边的林秀芳。   “妈妈,会更好的!”滕香玲很坚定,她紧紧地抓住妈妈的手,而旁边的喻言泽也跑了过去拉住了妈妈的手,他很认真的冲林秀芳说:“阿姨,我也长大了,我会帮你们忙的!”   林秀芳叹了口气,又重新振作起了精神,是的,都会好的,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起码这之后,她不会再每天回家战战兢兢地怕迎来的是辱骂、是毒打,她可以抬头挺胸地告诉自己,她没做错事、没对不起人,不该受这样的欺负。   会好的。   ……   半个月后   “哎哟,警官,怎么这么不客气,这么凶的!”当喻一浩被警官推送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嬉皮笑脸,这回不也就是做了半个月的拘留所吗?他还以为他得吃牢饭呢,啧。   可他才往门外走没两步,却发觉周围的人眼神有些不对,他们看着他上下打量,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喻一浩彷徨极了,他没抬头,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当他走到小赌馆门口的时候,却发觉老李看见他就想吐了口唾沫要进去,他惊愕地想要抓住老李的手,却发现对方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大坏人!就是他!”   “是啊,他打老婆又打孩子!”   旁边忽然不知从哪里跑来两个小孩,对他指指点点,甚至还吐了两口唾沫,差点没吐到他。   到底怎么了? 第166章 世界以痛吻你(四)   “老李, 到底什么情况?你得告诉我一声啊!”喻一浩死死地抓住老李的袖子,不肯放对方离开, 他神色有些莫名,刚刚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些人的议论纷纷中挣脱出自己, 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李回过头,再度恶狠狠地甩掉那人的袖子,眼神冷淡:“老喻, 我得回家过日子了, 你能不能别凑过来烦人了?”   “回家?”喻一浩顾不得问自己被人追着骂的事情,脱口而出, “你走了那小赌馆怎么办?”他吞了口唾沫, 他前后已经一个月没进这小赌馆,如果不赌,他要怎么才能翻身,怎么才能让那臭娘们后悔?   “赌馆?”老李冷笑,看着那个到了现在搞不清楚事情发展状态的同乡, “没了, 全没了!这倒是要问问你, 问问你这个牛人, 到底祸害了我们多少。”   喻一浩目瞪口呆,他伸出手指便指着自己:“我?”这又关他什么事情呢?   老李又瞅了瞅眼前一脸茫然的这人, 他现在倒是明白了,这人啊还真什么都不知道!人都说傻人有傻福,可这喻一浩人傻怎么就没有福气呢?他想了想, 还是同对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说清楚,也算是全了同乡的这点情谊,也抵消了当初他帮着赌场的人给他设了套害他家破人亡的债吧!他张口便道。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随着新闻的登报、登上电视台,他们的这家占地不大的小赌馆也吸引到了众人的注意,虽然同在一座城市,可终究是有阳光也有黑暗,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他们概念里头的赌博无非也就是平时自家打打麻将、扑克一把输个几块钱的那种,哪知道就在咫尺之间有这么一间小赌馆,盘旋在他们周围,正在找着时机吸干他们的血液。   黄赌毒黑,向来都是治安秩序打击的重点,而这小赌馆就占了两个。   恰逢b城几位大领导在准备活动上位,在电视台和晚报关注到这一消息的他们马上组织了一场打击赌博活动,全力扫荡b城当前的地下赌馆,甚至连那些个罩着小赌馆的涉黑势力都连带着清扫了一番,而他们常年在的这家小赌馆,则是风暴的中心,活动的重中之重。   老李还算幸运,他在赌馆里头牵涉得不太深,也就是当初引着喻一浩进来,最多就是个中间人,只不过这些年在赌馆里赚的黑心钱都尽数还了回去,有些他花用了或是寄回家里的,直接给赌馆写了借条,可终究是保住了自由和命,赌馆明面上的老板和几个主管已经被尽数关进了拘留所,等待审判,听说没个十年八年,没得出来。   老李冲着眼前听得一懵一懵的喻一浩嘿嘿一笑,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苦涩:“现在啊,哪有小赌馆了,那馆子已经被人盘去卖面了,至于我?得去打工还债了。”这高利贷利滚利的道理他心里头门清,可他还能如何,这也是他当初的报应,他终究是害了人。   “……怎么会这样呢?”喻一浩有些慌张了起来,他一直就把赌馆当做银行看,他总觉得当年他输进去的那点儿钱还在赌馆里头放着,迟早有一天他能翻倍赢回来,可怎么还没等他赢回来,赌馆就关了呢?他试图再抓老李的手,却被他闪避躲开,“我以前听过,咱们赌馆后头有人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倒了,你是不是骗我的?”   老李差点没被对方说的话逗笑,他们赌馆规模不大,后头能有啥大背景?况且这回事情闹得这样大,怎么可能压得下来,他看向喻一浩,神情莫测:“这件事你爱信不信,不过我建议你啊,还是好好地担心一下自己吧!”   “担心我自己?我怎么了?”喻一浩犯起了模糊。   老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咱们小赌馆倒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在电视上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在赌馆赌钱,这曝光大了,谁都压不住,现在咱们馆子里头稍微牵扯比较多的,都被逮进去了,你觉得在外面的人能放过你?当然,他们也不会干那种杀人放火的事情,可是其他的事情,我可就不敢和你保证了。”   “老乡,我啊,最后能和你说的,就是让你去买几份这半个月来的b城晚报,再不济呢,你就去看看电视回放,然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在b城,你是过不下去咯!”他摇着头直接走开,步子很快,丝毫不给喻一浩拦住他的机会。   喻一浩站在那两眼放空,一转眼的功夫老李已经不见人,他茫然地看着那熟悉的小赌馆,此时正有人踩着梯子把上头原来的那彩灯拆了下来,正在往上头挂着面馆子的招牌,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在他听来很是天方夜谭的话绝非瞎编,忙不迭地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有了刚刚被人堵着骂的经历,他知道他的这张脸能拉来多少仇恨值,好不容易到了路边的报刊亭,里头坐着个正在打盹的老先生,他低声便问:“有没有前几天的晚报,我想要买几份。”   他这声一出,那老先生也睁了眼,定睛瞥了他一眼,低头一边找一边问:“你要几天的,前几天的报纸折价。”他手下动作很快,一下把那一叠剩余量不多的晚报报纸夹给拿了出来。   “……这半个月的,如果有的都给我。”喻一浩这时候也顾不得钱了,从口袋里掏出了被藏得妥妥帖帖的那些零钱,那钱足足有五十,还是上回那个晚报吴记者采访时给他的。   老先生很快把报纸挑了出来,报了个数便要将报纸折好递给他,可刚伸出手有些狐疑,眯了眯眼睛,总觉得眼前这人越看越眼熟,忍不住便问:“我怎么看你怪眼熟的,总觉得在哪里看过呢?”   喻一浩一听到老先生这么说,也慌了,他低着头一把把钱塞到了那老先生的手里头,然后拿着那几份报纸撒腿便跑,头也不回,只害怕对方认出他来,而在他离开后,那老先生还想了许久许久,只是惊鸿一瞥,到底没对应上记忆中人的面孔。   他跑得挺快,好不容易跑到无人的街角,才找了块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认真的看起了报纸,说来他就连当初做服装店店主的时候,都没花这么多心思看过报纸,他还以为自己要找很久,却没想到关于他的这条新闻还在黄金位置,一翻过去便能看到,可这么一看,他的心便彻底地沉了下去。   整整十五天,几乎每天报纸上都有新的主题,从“棚户区血案,一切都只因为赌”开始、“报案后未能制止犯罪,是批评教育制度的不足还是罪犯的不可改变?”、“家暴:是步步迫近的赌债毁了家庭,还是人性本恶带来了悲剧!”……一直到昨天的报纸,甚至还在最后一句清清楚楚地写了“犯案人喻小号(化名)将于明日离开拘留所,这一场血案,给他带来的仅仅有半个月的拘留。”   喻一浩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哭丧着脸,摩挲着口袋里现在还不剩下五十的“采访费”,就为了这五十?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为了这五十眉飞色舞,恨不得把自己的事情全都交代出去,甚至冲着镜头趾高气昂,他看着镜头里他说得激动的脸,心中的恍然越来越多。   他得走,对,他得走!   喻一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站了起来,匆匆的往家里去,只是这回一边走,他一边把他的脑袋低得更低,绝对不让周边的人看到,他得先回家,找那臭娘们把钱要来,只要要到了钱,他就立刻走,以他的本事,难道在外地混不出名堂吗?很快,他便到了家门口,可他站定在那,有些反应不太过来,明明才离开没多久,怎么家门口的鞋柜已经不见,就连门上单静秋贴的春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想跑,却发现身后出现了几个人,他们有的挺面生,有的看起来还挺眼熟,是小赌馆里头以前维护治安的保安,他认得对方。   打头的那个看见他就笑:“哟,我们喻先生回来了,这半个月你可把b城搅得天翻地覆呀?”他挑着眉,“你放心,你老婆孩子啊,都走了,走大半个月了,这房子现在也换人租了。”   他道:“而你,就乖乖地和我们回去吧。”   喻一浩陪着笑脸,他知道被抓回去可没什么好果子吃,脑子拼了命地运转着:“不是,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我这人也好吃懒做,以后也帮不了大家,这样,你们让我去找我老婆来!她能干,赚钱也多,到时候让她出钱,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这事情我行!交给我,妥妥的!”他拍着自己的胸膛便保证着。   对面那几人忍不住同时露出了有几分鄙夷的眼神,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人不仅仅食子还对自己老婆下手,现在都出了这档子事情了,还打算继续把他家娘们拖下水,连他们都觉得看不上眼了,可他们嘴上倒是不说,只是笑吟吟地说:“我们老大说了,只要你。”   这新闻的报送,也是给了喻一浩的妻儿一个保护伞,他们都在报纸上看过了,这报社还让他们可以写信给这家人,报社会帮忙转投呢!这万一在这关口,被爆出他们对单家人动手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能够了结的了,喻一浩到现在还想着让他们去踩坑,没门。   喻一浩感觉不对,刚看见这几个人中间有些缝隙,便试图钻了就跑,可却被几人卡得紧紧,他们笑道:“哟,本事了,还想跑,放心我们也不砍你不打你的,比你对你老婆还好呢!怕什么怕,我们会好好体贴你的!”然后便裹挟着他直接离开了。   喻一浩被架着,能看到家门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在惊恐中有些恍惚,明明在几年前,他和妻子创业,有自己的店面,出门时也受人尊重,手上钱从来没短过,儿子总是用敬仰的目光看着他……可现在呢?他怎么就一无所有了?可到了这一刻,他依旧忍不住恨起了他的妻子,那娘们被打就被打了,如果不报警,能有这么多事情吗?他心里头带着恨,如果现在单静秋出现在他眼前,他估计能当场就扑上去。   可惜他并不知道,在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他们的机会。   ……   单静秋缓缓地睁开眼睛,耳畔边是火车高速行驶发出的轰隆声音,她忍不住便扯了扯嘴角,之前放出的监视仪才刚刚回来,她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喻一浩身上发生的事情,那老大倒是没打算要喻一浩的命,只是让他去做苦工还债,而监视仪拍到的那个喻一浩欠债的数字,估计他得干上最少半辈子的活才能还上,也许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沉迷赌博的喻一浩,估计当初也不知道,他最后会成了这样。   单静秋拢了拢身上抱着的孩子,喻言泽还在睡,而旁边的林秀芳也正抱着滕香玲打着瞌睡,这个年代的火车比她想象的要开得更磨人一点,要她做得也有些背酸,只是窗外划过的景色一样挺快,飞速前行的列车就像是正开着飞奔往一个新的未来。   当日她还住在医院的时候,林秀芳便抱着滕香玲上了门,她等看着香玲出了门便对她哭了起来,单静秋还没安慰她便自己停下了眼泪,犹豫了半天才告诉单静秋她想要离婚,可眉眼之间还是有些踌躇。   这倒是让单静秋挺惊讶,毕竟上辈子林秀芳如果不是因为单静秋的死亡冲击太大,可从来没想过离婚的事情,她曾经还有了点主意,打算出院后去和林秀芳谈一谈,却没想到对方在看过电视上播出的新闻后,受到了比前世更甚的冲击,直接打定主义要离婚。   单静秋便也没犹豫,直接向对方提出了一起去s城创业的主意,林秀芳在犹豫过后也选择了同意,在同滕爸爸办妥了离婚手续后便也挺果断地把家里头还有的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变卖了一番,在滕爸爸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选择了离开,没有回头。   经历了对于两家人来说都算是有些漫长的旅程,火车终于在s城火车站停靠,站点这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下车的人蜂拥在一起,人挤着人,就像是个密集得惊人的沙丁鱼罐头一样。   “妈妈,你要小心一点,不要被人撞着了。”喻言泽扯着嗓子便同妈妈说,他伸出小小的手试图把身边挤着妈妈的人推开一些,不让他们凑过来挤到妈妈。   而旁边的滕香玲则不大一样,她有些怕生,而刚下火车这惊人的喧哗声吓了她一大跳,要她下意识地便捂住耳朵,紧紧地缩在妈妈的怀里,如果不是因为旁边有喻言泽做对比,估摸着就能直接哭出来。   单静秋一边站在林秀芳前头开着道,一边在心里感叹着,同样是童年笼罩在阴影里的两个孩子,却因为个性呈现了截然不同的发展。   滕香玲从小学会的便是顺从,她心里头对父亲有不满,可占据更多的是恐惧,她想要跑,不想要面对,对于外界也总呈现出一种消极抵抗的姿态,对陌生人充满了抵抗感,事实上她不是怕生,只是因为害怕受伤害,选择先把所有外来的元素摒弃在外头。   而喻言泽则不同,也许因为他是男孩,也许是因为喻一浩更没有人性一些,他的性格在坚强外偶尔也呈现出了一点极端的趋势,他敢于面对,不害怕伤害,可如果谁给了伤害,他就会想狠狠还击,现在年纪小,倒是还不大看得出极端的样子,可能猜想得到,未来这个孩子,哪怕有在温和的外表,也会有一颗锋锐的心。   所以在上个世界的未来里,两个孩子也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一个选择了逃避,只要她不再遭遇家庭暴力,她便试着告诉自己一切已经过去,另一个却拼了命的反抗,想要去证明、想要去给喻一浩这样的人一份应有的报应。   “静秋,你说我们要怎么办呢?”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穿了出去,由于两人穿得朴素,连那些拉客的人都不太看得上她们俩,林秀芳一等喘口气便犹豫地看向了单静秋。   上辈子她算是被逼到了尽头,所以也凭借自己的拼搏闯出了一番天地,可这辈子有相依为命的邻居在身边,她便也下意识地生出了几分依赖,希望能从对方那得到一点关于未来道路的指引。   单静秋在选定s城之前早就想得清楚,越是发展的地方便越有机遇,尤其是在这个年代,经济正在飞速上行,只要找准了时机便能闯荡出去。   “我们先去找个小的房子住……”她摸了摸兜里的钱,这些钱足够作为最早的发家资源,她领着身后几人到火车站附近的中介那去,当然这时的中介也无非是几面中介墙,哪有后世店面林立的样子。   “那我们以后要去做工吗?”林秀芳有些吞吞吐吐,她有些迷茫,在滕家破产后她倒是也出去做过几份工,只是多年来的少奶奶生涯要她也没什么本事,甚至也不够吃苦。   单静秋转过身来看着林秀芳,事实上林秀芳长得挺好看,哪怕是经历了这几年生活的压力依旧无损她眉眼间的明丽动人,而之前良好的家境又给了她一股非凡的气质,她笑着便说:“不,我们可以开店。”   她眨了眨眼,笑着说:“我的老本行,你可别忘了,以前我是开服装店出身的,甚至之前我还在裁缝店帮工呢!而你,就做我的模特如何?”   “模特……我?”林秀芳有些压抑,她指了指自己,她倒是知道模特是什么东西,可她?她行吗。   “好了好了,我们先看房子,具体的事情之后再说!”单静秋笑着便拉着林秀芳往前,她余光能看到喻言泽正在眨着眼看她,上辈子这个孩子后来选择了做服装,也是因为要完成妈妈曾经的事业,而这辈子,她就要万丈高楼平地起,给这孩子一点安稳的生活。   而旁边,林秀芳被拉扯着,嘴上不断说着她的不安心、没能力,被她抱在怀里的滕香玲则好奇的看看妈妈,又看看单阿姨,看不过来。   ……   八年后。   “店长,咱们接下来新一季度的货要做什么促销活动吗,之前拍好的模特照已经贴上去了,您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店员紧紧地跟在店长身后,拿着本子认真问着。   而她口中说的店长,则是林秀芳。   林秀芳现在烫的是从香港传来的明星大波浪头,定在头上蓬松又时兴,身上穿着静林女装春季的新品,把她原本就傲人的身材更拉长得纤细又美丽。   她停住脚步,已经把刚刚挂在店铺上的新品顺序大概看了一遍,又对了对自己做的进货单本子,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店员交代了起来:“促销活动我们那边已经叫厂子在帮忙印刷海报了,你们到时候把海报贴出去就好,至于橱窗那边模特人的衣服,我选好了,就放这两身,你们等下布置一下,我得到楼上去看一看。”她说话的样子雷厉风行,一下就把任务布置完毕,跟在后头的店员不住地点头,表示接收完毕,便目送着对方离开。   她们店铺的名字叫做静林the young,是隶属于静林服饰集团下面的童装线,而这间店铺位置在s城水星大百货三楼童装的核心微信,楼上的同一个位置,则是集团的女装线,再楼上则是男装及运动线。   店员小李忍不住凑了过来,欣羡地看着这位早些入职已经开始担任店长助手的同事羡慕地说:“咱们店长可真厉害……她一个人管了三家店面,估计每个月薪水都很多吧!”她们几个店员拿的是底薪加提成,在s城店铺里头都算是数一数二了,毕竟谁都知道静林的衣服好卖,她们的提成高,可比起店长来说,那可就是自愧弗如了!   小张瞥了瞥这刚入职的小李,知道对方一定是连那些什么集团领导的名字都没背熟,无奈地便说:“咱们店长可不是咱们这三家店面的店长,她是总店长,只不过公司在b城和h城开分店了,我们原来的店长调去资源,她才先来我们这边帮忙协调半年工作的。”   “总店长?”小李听完更是羡慕,她忍不住地便说,“那肯定能赚很多钱吧?真好,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个程度。”   小张这回不搭理她了,准备到前头去布置那两个模特人,她可不想和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新人说太多,她在店里的时间久了,听说的消息也挺多,店长可不仅仅是总店长,听说还是和董事长一起创业的伙伴呢,她们俩八年前一起来到s城,从身无分文到现在分店甚至都开出了省,听说前头还有国外的报社来采访董事长呢!   她摇了摇头,不再想七想八,还是要踏踏实实地做自己,毕竟这些传言有几分真几分假谁能知道呢?前段时间还有人在传,说林秀芳店长以前特别害羞,和人都不爱说话呢!还有人说董事长当初还上过社会新闻,在哪个城市很出名,可现在看来全是假的,就单店长她,怎么看,也看不出害羞样子啊?   她已经把衣服根据模特图换得差不多,童装店自打开张开始,御用模特便是图片上这对男女,两人长得都很出挑,穿起the young的衣服更是好像天造地设一样,只是这两人渐渐也大了,眼看就要换模特了,她忍不住开始想起了自己娘家的小侄子,其实她小侄子长得也挺好看,要不,就和店长推荐推荐?   店铺外头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大幅的模特照片,这一季夏日的主打主题是骄阳,图片上的男孩女孩背靠着背,坐在草地上,迎着光,看起来分外耀眼。   ……   “走吧?”喻言泽伸出手把滕香玲的包也背在了身上,高一的课本很多,所以他一个人背着两个包看起来也不免有些勉强,他对面的滕香玲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伸手接过,却被喻言泽躲开。   喻言泽笑着便说:“等等回家要是让妈妈看到你身上背着那么重的包可要说我呢!你放心,我一个人背十个都行,这包啊,不重!”当然,单静秋自是不会这样说,她无非也就是说说男生要多帮帮女生,从没这样严厉要求过,只是喻言泽对于滕香玲自小就有一股无穷无尽的保护欲,明明都过了这么些年,还觉得对方像是当年那个受了委屈只会蹲在角落里头掉眼泪的小女孩。   “单阿姨才不会这样呢!”滕香玲瞅着他忍不住地便笑了出声,没抢包,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一起往学校外头走,可这一路上,两人的回头率倒也挺高,这倒是要两人有些奇怪,两人自打来了s城便也总是一起上下班,所以早在小学的时候,就出现了他们俩根本从未听闻过的传闻。   不知道是谁生生为他们设计了一个表兄妹的身份,还说得煞有介事,他们觉得好笑,不过又懒得解释,没否认,便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他们是学校里头唯二光明正大走在大路上都不会被老师抓早恋的人。   所以这突然生出一堆人时不时打量他们俩,要他们俩很是无奈。   班上挺熟稔的小胖可能是刚玩耍结束,从后头凑了上来,一下揽住了喻言泽,挤眉弄眼了一番,贱兮兮地便说:“哟哟哟,这不是我们的喻小朋友吗?在草地上自由奔跑的感觉是不是特别酷炫呀!”   得,破案了!喻言泽和滕香玲同时对视了一眼,恨不得抚额长谈,当年妈妈和林阿姨一起创办了静林,先是由女装线切入,后来更是由于市面上流行的童装被妈妈嫌弃没趣,静林直接开创了一条童装线,可打从开店开始,他们两人便是被指定好了的模特。   从一米出头穿到现在一个人一米六一个人一米七八,这次去拍的照片,还是单静秋特地叫男装店做的成人码数,喻言泽想起那时候林阿姨拿着照相机,使唤着他们在阳光中绕圈奔跑,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戏就忍不住地无奈,他们俩的妈妈倒是越活越年轻,满脑子调皮想法,可他们俩人却甘于纵容,还好这份童装模特的差使已经被妈妈同意做到今年结束,否则明年两人只能继续同甘共苦了。   说来如果好好反对妈妈也不会强迫,可他们舍不得,喻言泽知道滕香玲的心思和他是一样的,在那段不太开心的生活过后,妈妈和林阿姨便开始拼搏事业,两人没有松懈过,如果换做现在,两人可以稍微松快松快,过得童心十足一点,倒是也无妨。   “好好好,请大王放过本小孩好吗?我得先回家了!”喻言泽无奈地哄骗了下小胖,便继续和滕香玲往家里走,说来他们俩做了那么些年的静林模特没有被人怀疑和静林有关系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俩朴素的老妈,在学校附近买了对门的两套不大的房子,便要他们走路上下学,从来他们俩也没过过什么奢侈生活。   两人常年锻炼,所以走得倒是挺快,没一会便到了小区的门口,小区的保安一看到他们便也笑着同他们招呼:“回来啦!这里有你们家的信,过来拿吧!”他直接从门卫室里头抱了一箱子的信件出来,里头倒是挺多,不过看起来分量并不太多。   滕香玲越过喻言泽便先接过了信,她一把将这一箱子稳当当地抱在了怀里,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   这回落在后头的喻言泽看着滕香玲由于天气热露出的手忍不住地有些失神,即使是已经过了八年,手上的痕迹依旧还有浅浅的一道,如果远看倒是看不太到,但是只要稍微凑近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背着包快步跟了上去,忍不住回想起刚刚和妈妈到s城的时候,那时候明明他和香玲都只有那么小一点,却都有顽强的自尊心,每天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肯露出来一星半点,明明是受伤的痕迹,却分外觉得羞耻、羞愧,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受害人,却连再次提前这些事,都像是往伤疤上泼水。   那时候就连偶尔提到爸爸,都觉得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恨,甚至……他低着头看着地板,甚至在从李警官寄来的信,听说爸爸失踪的时候,喻言泽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轻快,他觉得那股笼罩在心中的阴影似乎在一阵风后荡然无存,可在那阵轻快后,心却又忽然沉重了下来,他发觉自己变得好可怕,那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失踪了,可是他却觉得太好了。   那时候的他,一度有些睡不着,好像闭上眼就会出现爸爸的脸,他狰狞着对他说:“你觉得我失踪不见了太好了是吧小兔崽子?”然后就这么扑来,让他直接惊醒,睁眼到天亮。   而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你们回来啦?”单静秋笑吟吟地开了门,迎着两个放学回家的孩子,下一季度的新装她已经去看完打版、打样了,接下来倒是不太忙,所以便也提前回家收拾,她伸出手直接把滕香玲手上的箱子接了过来,笑着对她便说:“辛苦啦!”   虽然两家人住在对门,不过一般都是在单静秋这吃的晚饭,毕竟林秀芳现在是店长,加班的时间也比较长,时常不能准时回来。   “要不要帮我一起拆信?”单静秋笑着和两个在她心里依旧是小不点儿的家伙眨了眨眼,直接打开了这一箱子的信件,里面粗略数数也有个近一百封。   “要!”滕香玲率先举手报名,然后屁颠屁颠地凑到了单阿姨身边,而喻言泽也跟在后头,默默地在妈妈旁边盘腿坐下,准备拆信。   是的,一切就是在看到那些信件后开始改变的。   她们刚到s城,妈妈便给b城晚报发去了信息,几乎每隔几个月便会回复一封信,说说自己的情况,在后来家里稳定后,时不时地还会回寄一些s城的特产作为当年受到大家帮助的礼物,而从b城来的信件,比想象的多。   他那时候被妈妈牵着进了书房,里面有整整一个箱子的信件,被保存得完好妥帖,妈妈一封一封地拆开放在她的面前,给那时候不太识字的他念着听,很多信件上的字迹很丑,有小孩、也有大人,除却部分寄信来关心他们近况的,更多的,则是在报纸上看到他们的悲惨经历,感同身受,或者是长期忍着,忍不住寄信来倾诉的。   那天的他听了很多很多封的信,也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面沉重,有的人父母爱他,可却总是动不动地骂两句、打两句,要对方觉得在家里面像是个不被欢迎的存在;有的人像是他一样,从小被父母虐待,无处躲藏;有的则是自结婚后被丈夫家庭暴力,家里的长辈说丢脸,哪怕她断了腿也不肯同意她离婚……   那时候,他尚还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而现在,他已经知道,那时候他的心情叫做震撼。   妈妈摸着他的脑袋,认认真真的说:“妈妈和你,甚至包括香玲、林阿姨,我们都经历过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可我不希望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永远地影响着你,成为你的阴影。正因为我们遇到过这些痛苦、不开心,我们才更知道其中的挣扎、也更知道能越过去的幸福,我们要珍惜现在的生活,如果可以也要试着帮助身边的人,你说对吗?”   那天妈妈说了很多,又好像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在妈妈身边默默地帮忙看着信,和妈妈一起回信,给建议,甚至妈妈还让他也回两句,那时候的他笨手笨脚的写着:   “阿姨,我知道你已经很辛苦了,请千万坚持住,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跑出来的对不对?”   “大姐姐,你真的特别好,叔叔阿姨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就像是我一样,姐姐你知道我的故事的,你看,我什么都没有做,也被人讨厌了!不是你的错。”   ……   他不知道自己回复的信件能不能帮上人,可也希望能在万千黑暗中给对方一点温暖。   是的,后来他已经知道了妈妈教给他的道理,“因为我们曾身处黑暗,所以更要赞美光明,也要试着向黑暗的人伸出手。”   再后来,他才发现林阿姨早就和妈妈一起在回复信息,他征询了妈妈的同意后便也把香玲拉了进来,他们把信件分类处理,若是情况看起来真的很严重的,他甚至还会和香玲一起把自己的零花钱塞一点进去,只希望能帮帮对方。   再后来之前的事件已经渐渐地消失了踪影,可妈妈却开始投稿,她在国内的许多知名杂志、报社上投送了自己的稿件,有的是关于妇女权益、有的是关于儿童教育、有的是关于家庭暴力……一篇一篇,印刷在纸上,引来了无数的回复,甚至还被出版社集结成书,像是这次的这一箱子,估计就是出版社转寄过来的读者来信。   喻言泽已经拆开了一封信,今天的这封信是来自于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女生,她考试成绩很优秀,人也很受欢迎,可却永远得不到父母的认可,哪怕是考了第一名,父母也会说还需要努力,若是成绩稍微滑落,她便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她在信件里头一字一句地问着:“是不是我做得再怎么好他们都不会认可,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会发觉他们错了?”   他从堆叠的信纸里头拿了一张,思考了很久才慢慢地回复:   “他们只是学不会认可你,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对于我们来说父母的认可是很重要,可人生还有好多美好的东西,你看你考的那么好,你的成绩获得那么多人的羡慕,而你的优秀,让看信件的我同样觉得佩服……”   “我回来了!”林秀芳刚下班到家,一打开门便看到坐在客厅里头回信的三人组,她什么也都没说,便也换了鞋加入了进去。   虽然我们曾经身处黑暗,可我们却想帮人走到光明。 第167章 世界以痛吻你(五)(完)   窗外是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是夜空渐深后亮起的繁星点点,而屋子里头的则是一片安宁, 书写折叠纸张的声音共同谱出一首和谐又叫人好梦的乐曲。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啊, 快起来准备去吃饭。”单静秋已经把手头的信件都回复完成,便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往厨房那头去准备把事先放着保温的饭菜尽数拿出来。   林秀芳也站起来, 她到现在还穿着一身出门的衣服, 虽然好看可倒也不太舒适,她笑吟吟地便说:“静秋你别急, 我去换下衣服, 马上出来帮忙。”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客房里头去,说是客房,应该算是林秀芳和滕香玲的专属房间,在对门两人的家中,也同样留了这么一间来给单静秋和喻言泽使用, 当初若不是因为孩子大了, 两个做妈妈的商量一番, 觉得还是要避嫌, 本来还打算直接买上下两套,打通做成复式呢!   “没事我自己来。”单静秋应了一声, 手下动作不停,把放在锅里的菜一个个拿了出来,带上隔热的手套便往外搬, 而喻言泽早就默默地凑了过来,为难地戴上了小碎花的手套,然后帮着妈妈一起把盘子放到餐桌上去,滕香玲已经在电饭锅那开始打饭,汤勺筷子她早就在刚刚就放了过去。   等到林秀芳从屋子里头换了身家居服出来,另外三人已经端坐在餐桌上等她来便开饭,单静秋一下把汤锅掀开,蒸腾而起的热气好像让这屋子都更热闹了几分,扑鼻而来的香味也让众人均是食指大开。   单静秋的厨艺不用说,自是吃得大家满嘴流油,哪怕是前段时间天天对自家女儿叫唤着自己胖了,穿不下xs号的林秀芳也没能停手,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生怕晚了就吃不到,更别说向来身材纤细,毫不为减肥忧虑的滕香玲了,很快,这一餐桌的菜就被这几人如风卷残云一般吃得个干干净净,四人均是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胀得有些圆滚滚的肚子回味了美味佳肴了起来。   而吃完饭,便到了四人之间的碰头大会,这也是这四人之间约定俗成的老规矩了,如果能把四人凑在一起,就互相分享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然后顺便唠嗑一番,当然这些活动全都要留在饭后,否则要是谁说多了就得少吃点,这赔本买卖他们可没人想要做。   林秀芳换上了家居服又卸了妆之后,看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温婉的南方女子模样,只是眉眼间现在全是自信从容,再也没有那股唯唯诺诺,不知所措的劲:“静秋,我今天去水星大百货那边巡视过了,新品铺设得都很好,活动市场部那边也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就等时间到了和商场那边确认开始贩售,我最近逛了几家,他们有那种打包出售若干件的套路,咱们上一季剩下的产品也不多,要不我们也搞一次打包出售?省得每次清仓产品要人挑挑拣拣,搞得工作量大增。”   她说得认真,这次提出的这个活动她琢磨了挺久,怎么想怎么合适,便也直接说了出来,毕竟她和静秋向来是有话直说。   单静秋忍不住笑弯了眼,上辈子世界里头的林秀芳也只不过是开了个小店,养女儿宽宽绰绰但也不算是什么商业大亨,可这辈子却不同了,她被她逼上梁上,变得从容自信,甚至还提出了许多超前的观念,像是这回林秀芳说的这个,不就和后世流行的福袋一模一样吗?   “成,听你的,你和市场部商量一下,咱们把方案做出来,然后直接通知所有门店一起做,你做事我放心。”单静秋说起工作来还是挺认真,似乎思考了一会,又说:“……其实我这有个事情,不知道你去,妥不妥?”她似乎有些踌躇。   林秀芳问道:“什么?”   单静秋似乎思索了好一会,下了决心便说:“……咱们不是在b城百货里入驻了吗?我们之前调过去的店长反应b城的销售额度很大,她们在那边稳不住情况,然后新招的店长还在犹豫是不是来我们这边培训,我想……”   她踌躇的原因正是因为那个特殊的地名,b城,那座城市对于两个孩子并林秀芳来说,都像是蒙着一片灰蒙蒙的阴影,要他们始终不敢回去。   “我明白了,行,我去!”林秀芳看着单静秋,半点犹豫都没,“静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八年了,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再说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忍不住想起八年前,她和静秋姐一起创业,虽然她们俩是同龄,可她总忍不住在心里头叫她一声姐,那时候她做店铺里的模特兼销售员,静秋姐则是跑到厂里头打版、验货,成天在店里画设计图,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拍照、第一次在店铺里头穿着新品到处晃的感受,如果不是因为前期投入很大,她恐怕自己也会逃跑,那时她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屏着气不让自己发抖,认认真真地同客人推销衣服,在销售出去一件、又一件的时候,忽然有了满满的成就感。   原来她真的离了前夫也能比谁都好好地活下去,开业那天晚上,她和静秋数了营业额,平分后抱着香玲到夜市那买了几串烧肉,她那时候终于能理直气壮地同香玲说,你要相信妈妈,妈妈能照顾好你,而女儿脸上的那点儿阴霾也终于当然无存,那天晚上耳畔边回旋着香玲咯咯地笑声,又看着她连掉了牙的嘴都来不及闪躲的无耻笑容,林秀芳总算找到了她的意义,她的人生。   再后来,静林就像做了火车一样高速发展,门店从第一家到第二家……第一次进驻百货,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服装厂,第一次员工破百……当然,也遇到了很多挑战,第一次被人抄袭仿冒、第一次打版的衣服被厂商偷着往外卖、第一次有员工被人挖角离开……可一关一关,都在静秋的带领下挺了过去,一直到今天。   而她也从一开始的半个店长,到现在的半个老板,林秀芳想起当初单静秋开始当甩手掌柜的时候依旧想笑,她那时候慌里慌张,不知道要何去何从,茫然地在店铺里焦虑,却因为对方的一句你能行又打起精神在店里忙忙碌碌,她听过店员们私下讨论过她的八卦,可那些店员们并不知道,她们说的还真不是假的,甚至每一条都有迹可循。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所以她也终于从当初那个只知道做家庭主妇的滕太太变成了今天的林秀芳店长。   至于回到b城,甚至有可能会碰见前夫,林秀芳心中竟也一点都生不出恐惧,她曾经懦弱得把丈夫看得比天还高,可一眨眼,她才发现,原来他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人。   单静秋看着林秀芳,欣慰地笑了笑,眨了眨眼便说:“不过没事,刚好我也要去b城一趟。”她看着林秀芳震惊回头的模样,笑着便解释,“我的新书要发售了,在咱们门店铺设的百货做签售,所以也刚好要去那边呆几天。”她的话说完,林秀芳便也跟着笑了出声。   在旁边看了老半天的滕香玲忍不住在心里头又将单阿姨放在了更高的位置,她就这么一天一天看着妈妈变得雷厉风行,变得临危不惧,和当初截然不同,可却让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安心,她忍不住凑过去撒娇地便说:“那我们呢,你就把我们自己丢在家里呀?”   “现在可是暑假了,我们要坚决抗议单女士和林女士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们丢在家里的行为,这样的行为我们坚决抵制,反抗到底!”喻言泽挥舞双臂,学着看过的电视那样故作不满的抗议起来,只不过眉眼之间全是笑意。   “你啊。”单静秋伸出手点了点喻言泽的鼻子,“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那就一起去吧。”她眼里带着笑,看着对面的喻言泽和滕香玲同时欢呼击掌,眉目之间全是青春恣意的光彩。   事实上这时候的喻言泽可和小说中的不一样,小说中他刚出场时就是温文尔雅,处事镇定,而滕香玲则是善良可人,为人为肉……而现在的两个孩子,总是一起想着小九九,时不时地还一起给两位做妈妈的一点小惊喜,说起来到底是青春无敌好,还是小说中的优秀青年好,这倒是没个评判。   可单静秋心里却只觉得开心,当初她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看着这两个小儿女一点一点地变得调皮,不再那么“懂事”、“乖巧”,而现在到了青春期,虽然不叛逆,可也总是神飞色舞,举手投足很是恣意,缺少了很长一段时间童年的他们,能够渐渐的变成这样,让两个做妈妈的也很是欣慰。   于是这一夜,这四个人又热热闹闹地凑在了一起,收拾起了行李,开始准备起了故地重游,可哪怕是阴影最深重的两个孩子和林秀芳,也只有着无限的期待,一梦到了天明。   ……   b城安国大百货。   “哎,这隔壁店铺怎么这么大,这三层楼同一个位置都给腾空了,中间还有电梯和楼梯,估计这店主也是钱多了烧着慌。”衣服上有些星星点点的建筑工人刚忙活完,由于新店铺入驻重新改格局的原因,有很多店铺在位置上也有所调整,像是他们现在在帮着装修的这家,就是原本占着那位置的女装店铺。   旁边的工人刚刚上完油漆,脸上还有些灰,艳羡地看着旁边:“你说要是咱们能接隔壁那店的活就好了,那面积,那工程,估计今年回家都能多给婆娘一些钱!”   “是啊……可惜那听说是他们总店调过来的,也不知道花了这么多钱装修能不能赚回本来!”他忍不住说道,他在进来装修时偷偷看过其他服装上头的吊牌,那可真是叫她咋舌,一件风衣居然要大几百,让他大跌眼镜,可才说完话,他的余光便看到了身后正在偷懒的工人,忍不住撇着嘴轻轻用手肘撞了下旁边的伙伴,压低了声音便说,“你看后头那人,又在偷懒,也不知道工头是干嘛要招这种人进来!”他言语间全是不满。   “哎,你就别管他了,反正他乐意赚那么一点钱混吃等死,我们哪里管得动他,听说他家里没婆娘,没孩子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何苦和他闭!”另一个工人叹了口气便说,休息时间也到了,便也继续忙活了起来。   他们后头的那人是最近刚进工地的新工人,手艺不上不下的,大家都喊他做老滕,由于工地里头也不需要什么身份证登记,倒是没人知道他具体姓甚名谁,只是觉得他很是偷懒。   “我去上个厕所。”名为老滕的那工人一见着开工,便伸出手往身上抹了一把往厕所走去,他倒是不管后头那些人的白眼,以他当初的本事,他才不屑和那些人交友来往,如果不是最近身上没钱,他也不会跑来工地做工。   老滕背着手,环顾着这商场,年代终究是不一样了,早就不是他年轻时候的什么供销社的年代,遍地都是黄金,只可惜他没有本金,那些人都没有眼光,认不出他老滕曾经也算是风云人物,现在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逛着街,看着周边的女式时装,件件露胳膊露腿的,要他很是不屑,他就搞不懂,这没俩布料的东西有什么值钱。   只是最近他总是想起自己在早些年跑走的妻子和女儿,这八年来倒是一次也没见过他们回来过,第一年老滕还指着她回来操持家务,可现在,他只觉得对方回来他都不要!   他心里头暗恨,每次梦回他都梦见妻子在外头无处求生,只能回来跪在他面前求他收留,他狠狠地一脚踹得对方一个跟头,头也不离开的场景。他暗暗地告诉自己,这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妻子既然敢跑一次,就算回来他也不屑!可到今天,他还没能等到妻子回来的那一次。   他迈着大步往前走,才走没几步,就正撞到前头过来的四个人,他微微低着头忙不迭地道歉,只说对不起,如果不是上回在商场里撞到一个人,差点被人扯着去赔什么衣服钱,他才不会道歉。   “没关系的,路上小心。”他正道歉着,却听到前头传来了温柔的女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总觉得似曾相识的脸正冲着他轻声一笑,然后便陪着身边的人一起离开。   “妈,店铺还要走多远呀!好不好找,这个商城我没有来过呢!”和那女人差不多高的女孩穿着一件好看的连衣裙,正在蹦蹦哒哒地说着话,声音清脆像个银铃。   而旁边那个穿着简单的男孩也跟着凑热闹:“妈,阿姨,这和咱们家里头那边是一样的吗?装修怎么样呀?你们都不告诉我俩,要我俩好奇死了!”   “马上就要看到了,你们可别折腾你们阿姨了,真拿你们俩两个小调皮蛋没有办法。”而另一边的那个披着柔顺长发的温柔女人则笑着便说,四人之间其乐融融。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两个女人都有些眼熟,就连那个蹦蹦哒哒的女孩,也有几分,几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可他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了。   “你到底要在那边发呆到什么时候?你再偷懒我就不要你了,非要这样我让工头和你把钱结算结算,你就自己走吧!”老滕一边回头一边龟速往前走,竟是正撞到了工头的身上,听到那人生气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身体一缩,畏畏缩缩地便回:“诶,知道了,我这就回,这就回。”   小跑步回去的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小不忍则乱大谋,想着那点工钱和卧薪尝胆的典故,他便也忍了下来,可才到位置,就看到刚刚还在碎嘴的那两个工人又开始了起来。   “诶你看,那两个年轻女人是老板诶!估计那两个小孩就是少爷小姐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还是三代贫农出身了,估计下一代就变成四代贫农咯!”那两工人的嘴没停过,羡慕的眼神不断停留在那店铺门口。   老滕一回头看到的是他们很是羡慕嫉妒恨的隔壁工头正在那点头哈腰的和那两个女人说着些什么,而那两个孩子早就被那俩女人拍了拍脑袋,撒了欢的上下巡视了起来,看起来还很有一些派头。   明明和他没什么关系,他的心却下意识地紧紧一收,如果当年他们家没落魄,没准,没准他现在可比那一家子还要光鲜呢!   “还不干活!”工头终于慢腾腾地走了回来,用力地拍了老滕一下便大吼道,声音差点没把他震聋。   老滕弯了腰,继续开始着他的工作,才没忙活一会汗水就淌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脚,上面全是污泥,忍不住想起那个以前每天回家对他点头哈腰,给他倒洗脚水,任他打骂的那对妻女。   算了,如果她们回来,他也就不和她们计较那么多了,让她们回家,以后万一发达了,也要她们沾沾光,毕竟他是要出人头地的人,怎么能没人帮忙。   当然,老滕并不懂一个道理,手高眼低、只会做梦的人,永远便也就只有一个梦。   ……   b城的居民小区总是热热闹闹的,一到下班时间人群熙熙囔囔,尤其是小区门口的菜市场充满了买菜的叫卖声音,而买完菜带着丰盛菜色的人们总会急匆匆地回家,开始着另外一轮的忙碌。   “老李,你去把家里头收拾收拾,女儿今天回家呢!”李太太忙前忙后,女儿上到高二了,学校补课,到现在才能回家,每次只要女儿回家,这家里头的菜色就会立刻升级,今天李太太刚下班就去买了一堆的菜。   “好好好,我知道了。”李警官才刚下班,警服都还没有换下来就开始忙里忙外了,虽然女儿晚上八点才能到家,可这从来不影响老婆的紧张情绪,非得把东西准备完成才满意。   正当李警官在屋子里头帮女儿收拾着房间的时候,却听见了外头的门铃响声,他心中有些奇怪,这女儿学校在郊区,怎么想也不会回来的这么快,难道是今天提前放学了?他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走出房门,可却被李太太抢了先,她一边把沾着油腻的手在围裙上头抹着一边跑了出来,已经打开了门。   李警官正打算回房间,却看见门那边李太太愣神了一会,问了出声:“您哪位啊?是不是走错门了?”   他听见那头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对方笑着便回:“您好阿姨,我是来找李警官的,不知道他在家吗?我没有他的电话,所以也没有提前联系。”   这倒是奇了怪了,李警官皱着眉头便走了过去,可在看到门口的那清俊少年时,他便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你是阿泽吗?来,快进来。”旁边的李太太神色有些惊异,可到底没说什么,只想着等客人走了再问。   李警官不断打量着这个此时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嘴角停不住地便笑,他冲着李太太分外骄傲地介绍了起来:“这是阿泽,老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他吗?你还记不记得?”他神色之间全是骄傲。   李太太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吟吟地应道:“记得,记得!”她的丈夫在派出所民警的位置上都呆了十年出头了,到现在都才刚混上副所长,而这十年多来丈夫手头经过的案子也不少,可这少年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记得八年前,丈夫回家来辗转反复了许久,忍不住在黑漆漆的夜便问她:“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现在遇到一个案子……我想帮忙把这个家给拆了,可我又害怕我做错了。”那时她直接惊起,还疑心丈夫是想出轨说梦话,可在听了前因后果后,她立刻点头,只是异常坚定的说该!   而后来丈夫帮着那对母子离了婚迁了户口,那对母子离开后每个月都要寄信过来,后来甚至还时不时地带点土特产,丈夫给她看过几回照片,她也算是眼看着那少年从瘦得惊人的孩子长成现在这个模样,只是上回看照片还是一年前,这一年这孩子可成熟了不少,倒要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喻言泽被李太太和李警官热情招待了一番,他坐在两人面前喝着热水,眉眼始终弯弯,笑个不停:“其实今天我妈妈本来也是要来的,只是她的新书不是明天要签名会吗?所以她晚上在酒店里头先签一些名字,倒是想偷跑也来不了,等到明天过后,妈妈还会找时间过来。”明明当年没见过太多次,甚至直接间隔了八年的时间,可喻言泽丝毫不生疏。   “叔叔,我和妈妈这次是来咱们b城开店的,然后这个是店铺里面的会员卡和充值卡,童装、男装、女装都有,还有几张想要托你帮忙转交给徐警官,刚好回来我们就直接给你们了!”他一下把两个信封递了过去,丝毫不给李警官拒绝的机会。   李警官皱着眉头直接把卡拿了出来,他个大老粗平时总穿制服和地摊货,不太识货,可旁边的李太太则不同,小声地惊呼了一声,便压低了声音在丈夫耳畔边小声说道:“这是静林,在安国大百货,还没开门,我听说价格还挺贵的,咱们不能拿阿泽地钱。”   他一听这话,忙要把卡塞回去,这些年他们可以说是有来有往,虽然他知道单静秋赚了大钱,对方甚至还往公安这边捐了一笔款、定期捐助福利院和妇联,可他一次没有想过要蹭单家的便宜,当年他只不过是按自己的心去行事,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报。   喻言泽没接,他正了正色,看着李警官很是认真:“叔叔,我希望你收下他,这不是贿赂,也不是什么进贡,只是我们家的一份心意。”他清了清嗓子,似乎刚刚情绪有点上涌,“对你来说,可能当时只是维护正义,可我们知道,你为我们做的那些事情,你只是做了一件事,可你改变的却是我和妈妈的生活。”   “妈妈本来想自己来了再给,可她想了想还是希望我来改,她一直告诉我,要学会感恩,当初我们能从那些难过、艰难的日子走出来,是因为有了很多好心人的帮助,而我们也会怀着感恩之心,去帮助这个社会,试着给别人带来温暖。”他说得认真。   李太太看过好几回阿泽的信,作为女人的她更为感性,示意丈夫收下,在心中决定就当替这孩子存点钱,万一以后这孩子需要回报了,再加倍给他,她知道今天不收,这孩子心里头一定会挺难过。   李警官把卡收到了手中,却觉得像是比什么都沉重,要他这铮铮男儿忍不住也有些眼酸,他看着喻言泽好久好久,终于笑着说:“好,那叔叔就先收下,你长大了,叔叔也很开心,能看到你变成优秀的样子。”   喻言泽便也跟着笑,絮絮叨叨地和李警官说了好些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他到s城福利院、老人院里头做长期的义工,考上了s城最好的学校,中考获得了市区的奖学金,听得对面的李太太和李警官也与有荣焉,一直到天色有些晚,他便也忙着回去,推拒了他们希望他留下来吃饭的决定,只说自己要回去酒店陪妈妈,两人没拦住便也不再多留,只是说着等过两天要一起再聚聚。   李警官一直把喻言泽送到了门口,可还没出门,喻言泽却回过身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他凑在他曾经敬仰的警察叔叔耳边认真的说:“叔叔,谢谢你当初给了我们走向新人生的机会,也是你告诉我,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向我们伸出手,拉我们一把,我也会像是你们一样,尽我所能,帮帮别人。”   他笑着分开了身体,冲着李警官敬了个挺标准的礼,有些调皮地说道:“那时候那个只能拿出钢镚,希望别人能来保护他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我现在已经是可以去保护别人、保护自己的男子汉了,对吧?”他眉眼之间依旧有年少的青涩,可站得笔挺的他看起来却很是坚定。   “是,你长大了,你现在是男子汉了。”李警官坚定的回答,然后看着那少年开心的挥挥手,蹦跳着又跑了下去,这下看起来又全是孩子的模样。   他忍不住满脸骄傲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妻子:“看,我们小民警也有大力量吧?别看你老公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民警,其实我也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呢?”   李太太靠在他的身边,笑骂道:“做了十多年的小民警,现在都是副所长了还天天说这些玩笑话,小心被你下属听见了。”然后又道,“我哪有说过你是小民警,我也一直在为你骄傲,虽然你赚的少,又没什么关系,时常在外头受人家闷气,可我知道,你帮了很多人,也抓了很多坏人。”   她说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拉着自己的丈夫回去忙活了起来,好像刚刚自己什么都没说,而李警官也只是失笑地跟在后头,继续从维护正义的民警先生变身为帮女儿认真收拾房间的傻爸爸。   ……   次日,静水秋色签售会现场。   一大早安国百货的一楼大厅就排满了人,几乎人手一本书,只是书上色彩不同,里面大多是女性,当然也掺杂着几个男性,她们人挤着人却很是有秩序,还有的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书,正在翘首以待。   九点整点,签售会便正式拉开了帷幕,偌大的台上只坐着单静秋一个人,而她身后站得笔挺的是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帮忙维护秩序,收些信件礼物。   “静水秋色”这个名字在国内可以说是赫赫有名,她在六七年前就开始在报纸、杂志上头刊登自己的文章,她的文章写得简单易懂,有的是说故事,有的也只是简单的心情分享,像是她早期的那本《你无需承受》,便是选了她在b城晚报上专栏的一系列文章,主题都围绕着反家暴;而最近集结出版的那本《我和他》,时间则跨度更长,是将她和她的独子之间的点点滴滴全都记录在上面,同大家一起分享着她在育儿上犯过的错,走过的弯路,和找到的正确做法……   在这个年代,育儿都很是粗糙,很多人都是工农家庭出身,父母没读什么书,甚至是普通的种地农民,孩子一生就生个四五六个,根本不存在教育,而对育儿没有经验的他们,同样用他们粗糙的方式对待着孩子,一直到孩子出现了巨大的问题后,才悔之晚矣,而横空出世的静水秋色,更像是他们每个人身边的一个朋友,和他们分享着困扰,安慰着他们,一起向上努力。   而每回静水秋色的签售桌和别人的都长得不太一样,是两张并排在一起的短桌子,中间留着空,一张上头供她签字,另一张上头则莫名其妙的放着一堆纸巾,后头早就放好了纸箱,静水秋色的签售会只收信件礼物和手工礼物,从不收贵重礼物,甚至连书的收入,也都全部捐出,时常有人举得她傻,可又觉得她傻得可爱。   很快签售开始了,有些新来的人不明白上头布置的原因,可才看她签了没几个人,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单静秋坐在上头,今天她穿着素色的衬衫和中长款暗色百褶裙,看起来知性又优雅,她抬着头等待着第一个上来的人,而走上来的是个瘦小的年轻女孩,大概也只有十八九岁,抱着一本书,还没走到就哭了起来。   她坐在单静秋面前的时候已经哭得喘不过气,单静秋已经从旁边抽了一把面巾纸递给她,一边接过书一边温柔地问道:“怎么了?来别哭,告诉我好吗?”   而那女孩似乎终于哭停,挂着眼泪便对单静秋说:“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当年您还在杂志上刊登信件的时候就给您写信的一个没人想要理会的小邋遢,那时候我爸妈每天打我,说我在乡下出来,不懂得每天洗澡打扮自己,比不上妹妹,甚至不让我读书……”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然后扯出了个笑,“秋色老师,那时候你给我回信鼓励了我很久,后来我还是没能反抗爸妈,辍了学,不过我像你说的一样好好的爱了我自己,我开始认认真真的把自己弄干净,然后去打工,今年我去上了夜校,很快我也能有自己的文凭了。”   “是吗?真好,你这样我听了也觉得特别开心。”单静秋一直看着那女孩直到那女孩说完了话,而后干净利落的在书的扉页上签了字:“谢谢你珍惜自己,爱着自己!”她直接站了起来,横跨一步,这下总算知道那空隙是用来做什么用的了,她向那女孩伸出手,给对方一个拥抱,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好孩子,你真棒。”然后看着那女孩向她重重地点头,保证会继续加油,抱着书蹦蹦哒哒地跑了下去。   ……   这场签售持续了很久很久,可从头到尾,单静秋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她无数次的站起给对方一个拥抱,读者里头有人是受到了她的鼓励,拥有了新的人生来告诉她一生的,也有的是感觉自己生活一片狼藉,想来和敬仰的秋色老师说一声的,她冲着每个人都认真鼓劲,试着提出自己的建议,而有些家里条件困难的,她也假意发礼品的名头让出版社工作人员留了姓名,在核实过后打算给一些匿名的金钱资助,哪怕是她同样不知道要何去何从,给不出建议的,她也会认认真真的对对方说,不管是明天、还是未来,也要继续加油,好像自己是一块永不耗尽的电池,源源不断的向众人亮着灯,挥洒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   “你会不会嫉妒。”滕香玲和喻言泽正倚在楼上的栏杆往下看,她忍不住好奇地撞了撞喻言泽,“会不会嫉妒这么多人喜欢静秋阿姨,她不是只有你一个。”   “不会。”喻言泽回得很坚定,“她是很多人的秋色老师,也是很多人的老板,可她只是我一个人的妈妈。”哪怕对着香玲他也没有全部坦诚,他只是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妈妈,妈妈不止照亮了别人,还照亮了他心理的阴霾,他遇到了李警官、徐警官、小吴记者,哪怕事情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也向他伸出了手,还看见妈妈认真的帮着周边的人,也看见了林阿姨重获新生以后的自信快乐。   他明白,不是把黑暗全部消灭才能带领人们走向光明,他也可以往那靠近,一点一点的照亮那些阴霾,拉着别人走向新的生活。   世界以痛吻我,可我也能报之以歌。他低头低笑,没有说什么,而这时候的他,自是没有看到身边的香玲倚在栏杆上,认真地看了他很久,也跟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而这时候,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后来的时候,携手改变了无数人的人生,沿着那条路坚定的走了下去,他们也成为他们年代中最出名的一对夫妻,他们不是明星,却不比明星逊色,虽然低调,可身上发出的光辉却足以照亮别人。   读大学的那年,喻言泽读了法律专业,一路读到了博士,他的一生一直站在立法的第一线,呼吁着妇女儿童权益法律的改变,反家暴法的实行只是一个开始,他从未停止他的脚步,同时他还在网上连载普法微小说,进行多方面普法宣传,让曾经以为自己无路可走的人,跟着他的脚步,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而滕香玲则选择了导演专业,她拍摄的家暴纪录片、家庭教育纪录片等,都在国内产生了非凡的影响,她同时也是作家静水秋色的版权指定改编人,将对方的作品推向荧屏,传入千家万户。   同时,静林服装集团,也在他们的推进下走向了世界,每卖出一件衣服,便捐上同样的款项,在后来静林公益基金会,已经成为了名牌基金会,奔波在慈善的第一线。   他们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终生都奋斗在帮助他人的第一线,有着共同的信仰和目标的他们,那颗心,比什么都更要闪耀。   而单静秋和林秀芳是前后脚离开人世,年纪大了以后,林秀芳还有了夕阳红,在女儿和女婿的支持下,重新相信婚姻,进入家庭,而单静秋在送走了多年老友后,将身后事安排得清清楚楚,安然没有负担的与世长存,也在历史的长河之下,留下属于她的一笔。   “任务一:带领喻言泽离开喻一浩,已完成。   任务二:让喻一浩的人生幸福,已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个世界到此结束,下个世界,希望还能见到你们~   其实这个世界在原故事世界里头也是光明圆满的,只是在这辈子,对于喻言泽和香玲来说,可能更幸福一点,就像是文章里说的,他们也许不像是上辈子一样成熟,甚至有些幼稚天真,可这辈子的他们,却从头到尾,都很幸福。   下个世界可能会稍微轻松一点,我还在纠结,大家明天晚上见~      送给大家一个番外,这只是香玲拍摄的一个纪录片的文章版,当然她还有拍家暴的,这个纯粹是儿童教育的,让大家换个口味撒!   番外:纪录片:《礼物》导演:滕香玲 改编:喻言泽 原著:静水秋色   彩色的镜头,一家子正在其乐融融的吃着饭,桌上饭菜丰盛,对面的丈夫正看着手机皱着眉头,此时,吃饭的女儿一不小心汤勺落地,砸了满地。   丈夫一下站了起来,冲着那孩子破口大骂:“吃个饭都不会吃,连个汤勺都会摔破,我们家就是有金山银山都不够你这败家玩意摔!”   女儿落着泪僵硬地蹲在地上,然后伸出手捡着那碎片,黑白色的镜头里只有手上和心上流出的血有颜色。   (切镜头)   父亲和母亲坐在家里的椅子上,儿子低着头从外头回来,战战兢兢地站在父母的面前,父母同时开口便问:“你这回考了多少分?班上第几名?”   儿子不敢抬头,被骂了两声后才说:“……这回是班上三十名。”   “三十名?你们班总共才五十个人你就考了三十名,我生你有什么用,你是不是猪脑子?连读书都不会,说,你是不是整天移了心思,没用心读书!”那做妈妈的骂个不停,伸手一把抢过儿子的考卷,在看到上头89的分数时气急败坏的直接撕掉,挥洒得漫天飞舞的考卷只有碎片砸在了儿子的脸上。   蓦然转成黑白的镜头里,只有砸在儿子脸上的那片随便上的89和他碎开的心,是有颜色的。   (切镜头)   父母两人同时在女儿的房间翻来翻去,准备找着早恋的证据,然后在从隐蔽的角落找到女儿的日记本时眼睛一下发了光,津津有味地一页一页看了起来,然后同时对视脸色越来越黑。   女儿回到家,笑吟吟地进了门,在看到房间中看着她日记的父母时慌了神色,跑过去一把抢过日记,崩溃地说:“你们为什么看我的日记!”   父母两人对视一眼,母亲率先发难,愤怒地说着:“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每天晚上回家不知道忙什么忙到很晚,早上都起不来床,我都看见了,你就是去网上看什么编程书,看什么看,你现在是读书的时候。”   丈夫被妻子越说越火大,直接把女儿的电脑整个扯了起来,摔得四分五裂,指着电脑便说:“你玩啊,你继续玩啊!”   黑白的镜头里,女儿颓然地跪在地上,手想要靠近四分五裂的电脑却又不敢靠近,只有电脑上红色的排气扇还有着颜色,她的世界似乎一下变得黑白。   (无数个场景快速浮现,又凝结在了一起,屏幕忽然变黑,一行一行白体加粗的字浮现。)   “你曾经说孩子是你的礼物,是你的宝贝,你也希望他们能健康长大,也希望能引导他们走到正确的道路。”   “当然,有时候孩子的确做错了,需要你的帮忙,也需要你的努力。”   “可有时候,你却用简单的行为,将他们的心踩在地上。”   (无数张孩子的脸被拼凑在一起,从一开始彩色时候的笑脸,变成黑白色时候的流泪。)   “这是你们的孩子,也是你们珍惜的礼物。”   “可他们,会受伤,也会流泪,同样会为了你们开心,为了你们付出无尽的爱。”   “请关注儿童教育,将他们带到人世间的你们,也请认真的珍惜他们。”   “他们并不只是一份,礼物,而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 第168章 忠犬小秋的一生(一)   天上的雨水淅淅沥沥地落着, 又细又密,似乎将这片天地连接成了一体, 由于几日来的晴空万里,路人大多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有的拿包、有的拿书、有的拿手……勉强在雨水和身体之间形成间隔,加速奔跑, 只想匆匆赶到躲雨的地方。   可吴夏栀却和旁人不同, 只是这么静静地在雨中行走,任凭落下的水滴已经将她向来整齐的发型弄得凌乱, 甚至已经是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前, 看起来很是狼狈,身上穿着的连衣裙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要人觉得发抖,可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她所居住的小区在b城高房价排行榜里头也排得上号, 公摊面积很大, 绿化也向来做得挺好, 偶尔有不熟悉小区的人进来, 甚至还会出现迷路的状况。   吴夏栀自是不会迷路,她盘着手, 发着抖,走到了她最喜欢的地方,那地方要往里头深入挺多, 越过那座人造的小亭子,在那片小路折过去之后,会见着一排高度不高的台阶,被郁郁葱葱的草丛包裹着,看起来很有些乡野趣味,而那也是吴夏栀的秘密基地。   她蹲坐在那,手紧紧地抱着膝,坐成小小一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自己给自己供给一些微薄的能量,也才有那么零星半点的安全感,她的脑袋抵在膝盖上,眼神不知落在何处,脸上的眼泪和雨水混做一团,在雨水的掩护之下,她也终于能肆无忌惮的哭出来。   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那两字,然后又忍不住轻声地喊了出来:“妈妈。”终于眼泪就像是愈演愈烈的大雨般蓬勃而出,她哭得狼狈,只能在喘气之余发出些许掩藏不住的哭声。   打吴夏栀还小的时候,她的家庭就比同龄人要富足一些,父亲作为一个私企老板,虽然不能比肩首富大亨,可也算能提供给一家人安定的生活,童年时她的照片,大多都像是电影中时常出现的小公主,在妈妈的巧手下打扮的光鲜亮丽,穿着好看的公主裙,别着镶了碎钻的发卡,然后抱着个娃娃,笑得单纯。   她有着一个漂亮、善良、擅长烘焙,总是对她温温柔柔的妈妈,有着一个重视家庭,工作认真,温文尔雅的爸爸,而爸妈两人也恩恩爱爱,令人欣羡,在很小的时候,她每年许的生日愿望都只有短短的一句,她希望她们一家人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可这个愿望终究没有实现。   在两年前,吴夏栀的妈妈过世了,那天是台风天,整个b城笼罩在一场蓬勃的大雨之中,而吹来的风和积水的地板几乎让城市里的车辆寸步难行,那天去外地给外公外婆上坟的的妈妈坐着车从高速公路回来,却不想这一场风刮得太大,地上湿润又缺乏摩擦力,在大风中妈妈所开着的车辆受不住风,直接被吹撞到护栏之上,损毁严重,当场死亡。   那天,吴夏栀在家里头和爸爸一起等着妈妈,只是从早等到晚,又从晚等到早,都没能等到人,她不安地看着爸爸,而爸爸只是叫她安心,然后跑到外面打起了电话,她向来相信爸爸,虽然心有不安,可还是安心的坐在那,可爸爸红着眼冲进屋子来,告诉她的却是一个她并不想听到的消息。   爸爸说,妈妈去世了,妈妈在国道上出了一场大车祸,救护车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已经不小了,她听得懂爸爸话语的意思,可她接受不了,她只是僵硬着脸,像一抹游魂一样想要逃走,却被悲痛欲绝的父亲拉着一起赶到了医院。   那天,她没有妈妈了。   她们老家素来关于过世的人有些风俗,像是什么停灵、守灵、火化都很有讲究,先是要停灵三天,那三天,吴夏栀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妈妈就躺在自己的面前,身上蒙着布,穿着爸爸叫人买来的寿衣,安详地躺在那草席之上,她那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她想,妈妈会不开心的,妈妈那么爱漂亮,那身寿衣这么丑,怎么配的上妈妈呢?好几次她颤抖着走到那床边,想要伸出手掀开那布看看她,却被爸爸死死按住,可那是她的妈妈啊,怎么让她接受,妈妈一下就消失了呢?   可哪怕她接受不了,一切都发生了。   那时候,吴夏栀几乎以为自己是一具麻木的尸体,被赶尸人赶着从这到那,她没有掉眼泪,因为眼泪已经掉光了,哪怕是抱着妈妈黑白色的照片时,她依旧有些恍惚,她想要抓个人就说,看,妈妈在照片上还笑得这么开心,她只是和我们开个玩笑,其实她还在老家没回来,怎么会就这么不要她的宝贝女儿了呢?   可没人肯听,爸爸只是甩开她的手,对她说,别闹了。   对于吴夏栀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场景都在噩梦中出现,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好像被人按了停止键的眼泪直接崩溃了般的流出,不受控制。   她亲手捧着妈妈的遗照,送着妈妈进了火葬场,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塑料薄膜紧紧地包裹住她的身体,工作人员用不知叫做什么的铁棍、铁叉子把那棺材里的尸体赶出,包裹在薄膜的尸体在那铁做的通道里滑得很快,一下就撞到了炉子底,然后他们皱着眉便说:“确定一下,没错吧?”像是仪式性的说完,便直接把那具现在是尸体,曾经是鲜活的,她的妈妈的身体推入炉中。   也是在那两声碰撞发出的声音后,吴夏栀终于是嚎啕大哭,如果不是父亲紧紧地压住她的身体,她可能会直接冲上去和那边的工作人员厮打一顿,怎么能这样对她?怎么能这样?那是她的妈妈啊!   她依旧记得,她那天哭得毫无形象,估计是眼泪唾沫横飞,她撕心裂肺地冲着炉子喊着妈,却始终不能靠近。   然后便是火,一场在她噩梦中永无尽头的火,里头长条状的物体被火焰包裹着,一点一点变黑,然后变为粉末,中间那工作人员还要习以为常的拿他们专属的工具进去拨弄几下,生怕那尸体不能烧得干净。   那时候她已经哭不动了,只是半挂在爸爸阻拦着她的手臂之上,冲着那炉子嘴唇反复嗫嚅着,一声一声地叫着妈妈却无人回答。   最后,便是那被倒入盒子中干干净净的白色骨灰,她捧着照片走在前头,抱着骨灰的是家里的堂兄,那条路很长又很短,阳光刺眼的惊人,要她恍恍惚惚。   回到家的她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蜷缩在那头,看着天黑到天亮,而摆在前头的是装载着从小到大一家人拍摄照片的相册,相册上头的她、爸爸、妈妈三个人笑得有些傻,站在地标面前摆着标志性的游客动作,那张照片还被人坑了钱,爸爸想要去计较,可妈妈却只是说真好看,最好便把怒气冲冲的爸爸安抚了下来。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由于哭得太多,整个脸都肿了起来,尤其是眼睛,就连眨眨眼都会产生莫名的疼痛,就在她在那恍恍惚惚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一下甩开,房中的灯被一下打开,爸爸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冲着她歇斯底里的叫喊:“你还要在家里头闹脾气到什么时候?你现在该去读书了,该去过日子了。”   她又哭了,泪眼婆娑地她看着父亲,含糊不清又努力扯高嗓子的喊了回去:“我不想过了,我不想过了!我想我妈,我特别想她,我难过!”她一边说着一边抽着鼻子,每喘一口气都挺艰难。   可她这句话似乎激怒了面对着她的父亲,父亲看着她把声音又抬高了,他嘶吼着的说道:“你还要幼稚到什么时候,你妈已经死了!我告诉你,你妈妈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她死了你就不过日子了吗?”   吴夏栀直到此刻都依旧清楚的记得,那天她坐在床上,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父亲,似乎一瞬间觉得这男人变得陌生又遥远,是,妈妈死了她就是很难过,她就是不想过了,不行吗?那不是别人,那是从小到大把她当做宝贝,捧着她长大的妈妈啊!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震惊,父亲无力地坐在了她的床头,用力地抹了一把脸,背对着她便说:“我累了,我不想和你吵了,你也不要再闹了,我真的没有功夫陪你玩过家家游戏,我累了。”   父亲的话一声一声地砸进了她的心底:“你妈不在了,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我们都得继续过下去,这世界上没了谁地球都能照样转的,没了你妈也一样,我们还是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好好地过日子,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夏栀,你不要让爸爸失望。”爸爸背着她,叹着气地走出去,一次也没有回头看。   吴夏栀只是在心里头摇了摇头,扯着嘴角便拉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她知道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二天,吴夏栀便去学校上课了,她按照爸爸说的那样,继续的生活,继续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两个人一起各自忙忙碌碌,却再也没有像从前妈妈在的时候一样,面对面的作者聊聊天,明明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距离却似乎越来越远,可他们却依旧各自努力的,让生活一切照常,可他们心中都清楚的知道,少了一个人之后留下的空地有多大。   在妈妈还在的时候,吴夏栀几乎从未和爸爸吵过架,因为每回只要他们俩一起了话头,妈妈便会笑吟吟地插了进来,把两人分开,各自哄着两人,非得要他们和好为止,可就在今天,吴夏栀和爸爸吵了一场大的。   大雨越下越大,淋得吴夏栀已经有些头昏脑涨,她用力抹了抹脸,抹掉了一把雨水,只要一想到爸爸,此时她的心中竟是平生出许多的恨意和愤怒。   而这股恨意和愤怒,正是源自于爸爸的背叛。   是的,“背叛”。   吴夏栀只要一想起来她今天一大早在爸爸手机上看到的场景,就忍不住发抖,她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她绝对不容许爸爸背叛妈妈。   今天是周日,吴夏栀休息,她爸爸则还是要上班,家里请的保姆阿姨只是帮着准备好了饭菜,从不参与两人的饭桌,这也是妈妈走了以后请的,毕竟他们俩一个上学一个上班,都没时间做家务,只是他们在饭桌上几乎从来也不交流,以前那谈天说地的场景早就不知道跑到何处去。   爸爸有两个手机,一个办公用,一个私用,两人才吃饭没多久,爸爸那个私人用的手机就来了电话,是老家的大伯,似乎找爸爸有什么事情,爸爸皱着眉头便走到屋子里头去,对着电话那头应着声,可爸爸前脚进屋,后脚他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如果是以前,吴夏栀早就帮忙接过电话告诉对方爸爸现在在忙,可现在则不同,她和爸爸之间已经划出了泾渭分明的界限。   可这回手机在长震动后又开始了短震动,似乎有很多消息进来,震得吴夏栀吃不下饭,她看着碗里头还有许多的清粥,无可奈何地拿起爸爸的手机想要把手机送到房间里头去,可却在看到信息的那一刻僵硬了脸。   她看见手机上头的是一个名字叫做vivian-lin的人发来了信息,上头对她的爸爸可以说是关怀备至。   “诚毅,我今天到公司去谈咱们之前说的那个事情,刚好路过你上回说你喜欢吃的生煎店,我想给你买一些不知道你吃早饭了吗?”   “我想了想,怕耽误时间,已经先买好了,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你现在也消瘦了一些,一定要注意饮食,可不能不吃早餐。”   “那我们晚点公司见,我继续开车了,就不打扰你忙办公了,要记得劳逸结合!”   吴夏栀身上所有的雷达似乎都被唤醒,她一字一句读着那些信息,她的爸爸叫做吴诚毅,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叫爸爸这么生疏,又什么叫做之前说过喜欢的店铺,他们一看就不仅仅是工作伙伴,还有什么关心身体,别人家的老公到底管她什么事情。   越想越气的吴夏栀抓着手机抓得死紧,她看着上头那个什么装腔作势的薇薇安名字,火都快烧到头上去了,她脑中似乎所有的小齿轮都已经动工了起来,一起往着真相的那边寻觅着,爸爸不是那种热情的人,所以两人肯定熟悉了挺一段时间,那么是多久,半年?一年?想到这她已经想不下去了,心脏扑腾狂跳的声音震耳欲聋,她感觉脑袋有点发晕,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爸爸要忘记妈妈了吗?她不允许,她不要,她不接受。   等到吴诚毅出来,看着的便是女儿红着眼冲他疯了般大声质问的模样,吴夏栀用力地把手机塞到了他的手里,尖声便问:“爸,你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地?她到底为什么对你这么亲昵!”她眼神里头全是迫切,希望父亲立刻否定掉她的所有想法。   吴诚毅眉头一皱,手机的信息都还没看到就受到了来自女儿的大声质疑,他忍不住便质问:“你翻我手机,我是你爸爸,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我的隐私?”他心里头也生起了一些火,这两年来,女儿总也和他对着干,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连他的手机都要帮忙管控了吗?   “你先告诉我,她是谁,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薇薇安是谁,你们认识多久了?她是做什么的?她为什么一大早找你……”吴夏栀没回到爸爸的话,她忍不住伸手便抓住爸爸的袖子,歇斯底里地问道。   吴诚毅刚刚已经锁住的眉头又紧了几分,他眼神里全是震惊,从小乖巧的女儿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像是泼妇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就要刨根究底,对他这个做父亲的毫无尊重,要他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她是你爸爸我的工作伙伴,你要叫人家林阿姨,至于我们怎么认识,认识多久了,这些问题,你不觉得你问得太过头了吗?吴夏栀,我是你的爸爸!”   “我要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吴夏栀已经气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她抓着爸爸袖子的手越来越紧,“她是不是你给我找的新妈妈候选人?妈妈才死了两年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给我找新妈妈了是吗?”   她摇着头分外难过的大声说道:“爸,是,对你来说,没了妈妈一切照常,你可以继续潇洒,继续好好过日子,甚至才不到两年,你就开始找新欢,可我不一样,我过不去,我根本过不起!”她说到这已经是嚎啕大哭。   吴诚毅被女儿的话一刺,他痛心地看着这个孩子,可却在吴夏栀接下来的话后怒气越来越盛:“什么叫做我继续潇洒?难道你妈妈死了,我们也要和她一起死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是不是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如果是她肯定希望我们好好过日子,而不是这样!”他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我是你的爸爸,我做什么事情需要和你报备吗?你如果尊重我就应该好声好气的问我,而不是这样像是疯子一样的质问我。”   “是,我疯了。”她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砸,“我是个没妈的孩子,所以疯了,那你可以不要我这个疯孩子,去找个好孩子回来啊!你找哪个什么薇薇安,生个宝贝儿子、宝贝女儿,肯定和你心意。”她大脑已经不会思考一般,把自己压在心中的那点儿痛苦压抑全部倾泻出来,不带一点保留。   吴诚毅看着眼前分外陌生的孩子,伸手想抓住这孩子,却被她一下闪开,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边摇着头边说:“夏栀,你让爸爸太失望了。”   吴夏栀认真的看着父亲,看着看着便笑了,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也让我太失望了!”然后直接甩门而出,便走到了这。   她不明白,曾经的恩爱夫妻,为什么仅仅是两年便会被彻底改变,可她不愿意,她认真记着妈妈,也希望所有人和她一起记住她的美好,她的音容笑貌,可爸爸却要轻易地找人将妈妈取代,那个什么新妈妈,她从来也不想要。   她侧着头看着那被雨水打湿的草地,又哭又笑,如果妈妈还在,她不会……不对,如果妈妈还在,一切根本什么都不会发生,她一定会一切都好。   吴夏栀想起了几乎每个孩子都会唱的童谣,她的声音里带着哭后的沙哑,轻声地对着那片草地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明明应当有些奇异地场景,却要人只是看到了就觉得分外的心疼。   她正掉着眼泪,却忽然听到了后面发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有些害怕的回了头,却看到从那片草地里头慢慢地钻出来了一只小土狗,上班部分的毛是棕黄色的,而肚皮处还是一片白,黑黝黝的眼睛湿漉漉的,慢腾腾地从那堆草里挤了出来,可却由于笨拙,一落地就滚了一圈。   雨水早就把它的毛发彻底打湿,几乎每一根毛上头都能淌下水来,本就还小的它看起来格外的瘦弱,甚至要人觉得只要一根手指头推一下便能推倒。   “小秋。”吴夏栀看着那小土狗忍不住地便叫,她直接跪坐在那小狗面前,压低了身体,试图和它平视,妈妈很喜欢狗,便从农村里头抓了一只小土狗来,被妈妈取名叫做小秋,来到他们家的小秋就和这只小土狗一样,分外的可人疼,除了爱搞破坏外,几乎成为了一家人的宝物,可后来,小秋走丢了,他们一家一起贴了好多天的布告,却再也没有见到过小秋。   她才刚叫完,对面那只小狗便认真地看着她,艰难地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凑进来轻轻地舔了她的手一下,要她忍不住地便咯咯直笑,她一把抱住这只在她心里头已经被认定为小秋的狗狗,站直了身体,似乎忽然打起了精神一般四处张望着,万一小秋是别人丢的呢?她的手忍不住有些收紧,想到要把小秋还给别人便分外地舍不得了起来。   可才没走多远,她便带着小秋停了下来,她沉默地看着眼前,是一条已经没了生命迹象的母狗,同样是土狗的它通体是黑色的,应当才走了没多久,她忍不住下意识地捂住了怀里小秋的眼睛,然后丝毫不嫌弃地静静抱起那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走到了小区里被物业划出来安葬宠物的地方,由于小区里头现在养宠物的人挺多,所以早在几年前物业就专门划出了这么快地界用来给意外离世的动物进行土葬,只是地方不大。   吴夏栀沉默地将小秋放在远处,假装没听到它口中不住地叫唤,找保安赊账买了盒子,便将这只辛辛苦苦照顾着孩子的大黑狗埋了进去,这块地之前就有专人来松过,所以很快这简劣的安葬仪式便已经进行完毕,她只是静悄悄地看了那微微起伏了起来的小坟许久,一言不吭,然后回过身,再度抱住了小秋。   她丝毫不觉得小秋身上会脏,只是双手把它捧了起来,站定认真的看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便笑了:“小家伙,我和你一样都没有妈妈哦,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一起加油好吗?”然后不等小秋回答便又将它搂在了怀里,生怕它冷着,她觉得小秋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不仅和小时候妈妈最喜欢的小秋长得一样,还和她一样,没有妈妈,她在心里头暗暗发了誓,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小秋,她一定不要让小秋向她一样,过得那么难过,过得不开心。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有些逗笑,她想要让她的小秋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狗狗。   “夏栀,你在哪里?别生气了,是爸爸错了,你快出来。”正当这头其乐融融的时候,吴夏栀往前迈着的脚步却忽然被远处传来的叫喊声给喊停,她顿了顿,转身有些想要跑,却已经被吴诚毅看在了眼里。   吴诚毅从前便很是注重锻炼,所以远远地看见女儿的身影便拔腿就跑,直接跑到了夏栀的面前,用手压着她的肩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气,一边不肯松开自己的手。   他看着眼前已经湿得不像话的孩子,心里头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看了那孩子许久许久,他认认真真的开了口:“夏栀,是爸爸错了,咱们回家,下雨天的,别在外面淋雨生了病,到时候就不好了……”他絮絮叨叨的要拉女儿走,可吴夏栀却一下闪开。   她看着父亲抿着唇便说,倔强又顽固:“我不要新妈妈,永远都不要!我只有一个妈妈!”她却不知道,她抿唇看人的样子,和吴诚毅几乎是如出一辙。   吴诚毅看着这孩子,似乎又有一股火跑了上来,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做,可这孩子就是这么认准了,要他气不打一处来,难道他这个做爸爸的就不值得孩子最基本的一点儿信任吗?他努力按捺着自己冒起的火气,生怕又把这个好不容易逮住的女儿给放跑,可他还没说话,却忽然被其他东西吸引了眼神。   原本安安稳稳坐在吴夏栀怀里的小秋,忽然不知怎么地探出头,呜咽般地叫唤了一声,有些怯生生又有些虚弱,如同黑色葡萄的眼球认认真真地和吴诚毅对上了眼,然后向他做出了类似拜拜的撒娇动作。   “它……”吴诚毅看着在女儿怀中的那只小狗,似乎有记忆一下涌入了脑中,在他的记忆最深处,曾经他的妻子就这么笑颜如花地抱回一只小狗,俏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告诉他她想要养一只狗,名字叫做小秋。   吴夏栀看见父亲的眼神似乎有些动摇,猜到父亲是认出了小秋那张令人熟悉的脸,她的口吻很生硬,看着父亲许久便说:“爸,我要养它,它是我捡来的,它的妈妈也死了,如果我不要它,它可能也会和它的妈妈一样,离开这个世界,我想要养它,养我的小秋。”   “它也叫作小秋?”吴诚毅伸出手想要碰触女儿怀中的狗,却又不敢触碰。   “对,它叫小秋,它就是小秋,它一定是妈妈找来陪我的。”吴夏栀低着头轻轻地蹭了下小秋,然后在听见小秋可爱的呜咽声后红着眼说,“你看,小秋在应我呢!”   吴诚毅只是轻轻碰了碰小秋,在确认对方真实存在了之后便收回了手,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便又开了口:“行,你想养就养吧,既然养了,以后要好好照顾,我们回家吧。”他说完了话便落在了后头,看着女儿抱着小秋一路往前的身影,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   老婆,是你送来的小秋吗?是不是,你在那边,也想我们了?   “史上第一垃圾008,我要告系统投诉你!”单静秋把身体尽情地耷拉在夏栀的手上,任凭她抚摸得自己舒服得想要咕噜直叫,可心里却在反复地骂着008,却也没能得到回应,不过她倒是知道,这回还真也怪不上008,谁让这回给任务的原身,一生的执念都在她死后呢?她来的时候,原身的身影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而这世界倒是也不存在之前的什么灵异设定,要她在以游魂形态发觉这只和原身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小土狗时便下定了决心。   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今有宿主静秋甘做土狗,只要能挽回上辈子的悲剧,倒也没有什么。   只是,也未免太舒服了吧!   进入了小土狗的身体,不免也有了些狗的天生习性,而这个世界的女儿又深谙安抚狗的技巧,要它这具身体虚弱的身体舒服得直叫唤,然后便是支撑不住,沉沉的进入梦乡。   吴夏栀看着怀中的小秋进入了梦乡,忍不住便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她亲昵地看着小秋,似乎连这两年困扰得她无法承受的痛苦都减轻了许多。   而此时,在别人眼里正在安睡之中的小秋,也进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它沉沉入睡,回忆起了任务人交托任务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这回世界总算回到了普通版本的言情世界,不再是之前的虐心故事,这个世界基于的是一本普通的言情小说,讲述的任性恣意为所欲为的富二代女主吴夏栀,在故事的一开始便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说她也到了该长大的年纪,不能再这么继续任性下去,必须得尽早找个对象结婚,好好的过日子,和父亲向来不对头的吴夏栀自是不会答应,她只是同父亲说她可不喜欢找什么门当户对的老实人家,就喜欢靠手里的那点儿钱去包养小狼狗,哪天倦了就换一个,在父亲的勃然大怒下她选择离开,可却在出门时心情瞬间变得黯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女主和父亲之间的重重矛盾。   面对父亲屡屡不顾她的反对发来介绍对象的信息,甚至还介绍了一个正在追求父亲的阿姨的侄子给她,吴夏栀终于大怒,在同父亲大吵一架后,直接对在酒店会见下属的时尚集团老板一掷千金,扬言要包养对方,两人分明都是对感情一知半解的新手,却一个比一个装得厉害,在机缘巧合之下终于走到了一起,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而在这本小甜文中,贯穿全文、推动剧情的最大反派便是女主的爸爸吴诚毅,两人的矛盾均是源自于女主母亲的离世,吴夏栀恨父亲在母亲离世后似乎毫无所动,也丝毫不怀念母亲,更恨父亲在母亲过世才刚两年出头,就找起了新欢,便从此和父亲对着干,从一个温柔的女孩,一步一步变成了故事出场的那个女纨绔,她的心中始终希望从父亲那得到一个解释,可即使是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真正想要的解释是什么。   一直到小说的后半段,男主意外的在医院遇到了吴诚毅,这才知道吴诚毅得了癌症,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坦诚了自己的身份,攻破了吴诚毅的心理防线,这才知道了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   吴诚毅和妻子一起打拼创业,可以说是一起同甘共苦,两人恩爱非常,妻子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可他更明白,死的人离开了,活的人还要活下去。可那时候年仅14的吴夏栀并不能接受母亲的离世,他选择用粗暴的语言唤醒女儿,甚至在后来选择了错误的方式,他将原本摆设在外面妻子的照片尽数收起,藏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女儿从那段悲伤中走出,可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做法,却反而让女儿和他越来越远。   更别说后来,作为公司老板的他总有人上赶着凑到身边,他还来不及推拒,就被女儿发现,女儿认准了他是背叛母亲、忘记母亲,两人之间的隔阂和误解终于是走到了再也解不开的地步,后来,素来乖巧的女儿便越发的叛逆,不擅长和女儿沟通的吴诚毅选择了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却于事无补。   两个人明明都关心着彼此,却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再交流过。   吴诚毅催促女儿结婚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女儿叛逆,而是被查出癌症的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去陪伴妻子,他担心他离开后要女儿受到巨大打击,也担心这孩子独木难支,却没想到他的别扭说话方式反而让女儿被激,直接选了个顺眼的人搞起了包养,幸运的是,包养对象还算靠谱,两人也算是能白头偕老。   在故事的最末尾,吴诚毅拜托了男主,希望他不要同女儿说明事实,只希望他能好好地陪伴女儿走过没一个艰辛困难,男主面对已经病入膏肓的岳父,只能答应。   故事的结尾中,男主和女主从此过上了美好的生活,女主也终于解开心结,原谅了自己的父亲,将父母合葬,不再心有芥蒂,可她始终不知道,背后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真相。   原身看着单静秋叹着气便说,说她太宠女儿,而又从来不让女儿和丈夫吵架,每次两人一有矛盾还没发泄,她就提前调停,她只担心她离开人世后,这父女两不会沟通,反倒是搞出一对矛盾。   那时候单静秋只是轻轻叹息,原身并不知道,她所有的担心,确实已经成真。   “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女儿和丈夫,要他们好好相处,幸福的过日子,虽然我已经不在了,我永远都是希望他们好的。”原身说完话,便消散在了空间之中,她对她的丈夫和女儿只有一腔热爱,却哪知道,她最后反倒导致父女反目隔阂十来年。 第169章 忠犬小秋的一生(二)   当单静秋沉沉从安稳的睡梦中醒来后, 下意识地便甩了甩脑袋,张望着周围的场景, 当成为一条小土狗后,就连眼前看到的世界都不大一样, 此刻她躺的位置应该是在房间的角落,被人用柔软的衣物棉被先搭了个小小的窝,又软又舒服, 身上的水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 只是抬眼看了一圈,没看到夏栀在哪。   她努力迈动自己的四只小短腿, 速度倒是很快, 一下能从房间这头跑到哪头,很快她就已经勘测到了夏栀应该在的位置,她仰着头看着那张有好几个她叠起来都够不到的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做人的时候, 她从来不觉得在床上上上下下有什么困难, 可做狗之后……这人类的家居布置对宠物也未免太不友好了吧!   忽然惊愕到自己有些危险的想法, 她用力的甩甩小脑袋, 将之抛诸脑后,决心要用策略来解决问题, 她上下打量着那张对于小狗而言堪称天堑的床,歪头沉思了起来,当然, 她可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有多么的傻乎乎。   她往墙壁那就是一阵狂奔,量好了距离,然后冲着已经被拉开距离的床就是一阵助跑,冲刺,快到床边的时候四肢并用,用力一跃,眼看就要碰到床边了,却只能艰难的用小爪子抠住床,可夏栀的床品很新,表面也很光滑,她的小爪子挣扎了半天,终于还是无力的沉沉滑落,只不过不甘心还是要她努力地挂在床单上,想要继续往上使劲。   就在她和床单进行单方面的殊死搏斗的时候,忽然上头传来的女孩清脆的笑声,然后从床上便下来的一双手,温柔的把她和床单分开,抱在了怀里,笑着便说:“小秋,你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想我啦?”然后便将脸凑近,轻轻地蹭了蹭。   吴夏栀今天淋了一场雨,又跑前跑后了一会,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了杯姜汤后着实有些累了起来,所以在把小秋安置好了以后,她便也上了床,陷入了漫长的睡眠之中,只是睡得很沉,像是从前一样没有做梦,一醒来便是现在,她耳朵挺灵,刚脱离了那困倦的感觉之后,就忽然发觉到床边传来的小狗呜咽声,她就这么从床边探出身体一看,便也忍不住地笑开了,毕竟小秋像是个病一样挂在床单上头摇摇晃晃的样子尤其可爱,要她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小秋晚上好,我睡得很好,不知道你睡得好吗?”吴夏栀轻柔地抓住小秋,看着小家伙温顺地躺在手中,还在她的问话后汪了一声像是应答的样子,便忍不住开心,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喜欢讲话的她,现在看着小秋便忍不住絮絮叨叨了起来,“小秋,你知道吗?以前我们家里头也有一个小秋,只是后来不见了,你一定要乖乖的,不要走丢,不然我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忽然,她似乎有些伤神,从床头拿来了一张立着的照片,装在好看的金色花边相框里头,而照片里头的她有些小,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和妈妈一起去爬山拜佛,那时候坐在开着窗户的缆车上面,她一只手拿着遮阳帽,学着电视里头的大明星那样侧着坐,挤出大人样子的和妈妈拍照,负责拍照的人是坐在对面的爸爸。   而在照片上头的笑颜如花背后,是风一吹来,帽子就飞跑了,刚拍完照爸爸就差点要发脾气,妈妈只是叫她下次注意,又给她说了些东西得来不易的道理,便叫爸爸不要和孩子发这么大的火。   “你知道吗?你来得有点晚,不然妈妈看见你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她会每天带着你出门散步,还会一边看电视一边给你顺毛,把你也当成宝贝……可是妈妈现在不在了。”吴夏栀眼神一直在妈妈的相片上面,好一会她才继续往下说,“我的妈妈,她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那个……我以前也有个最好的爸爸,可是他已经不见了……”说到这,她又忍不住的失落了起来,心紧紧地被揉成一团,难过得厉害。   妈妈不在了,那个曾经带着她到处跑,把她和妈妈放在心尖尖的爸爸,也不见了……   单静秋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夏栀和原身记忆里的一样,是个爱笑又天真的孩子,甚至可以说被家长宠得有点好骗,平时总是爱笑爱撒娇,可仅仅是和原身的记忆差了两年,现在的夏栀,似乎一下没了以前眉宇之间那股傻乎乎的天真气息,反而变得有些忧郁、伤感。   她轻轻地叫了两声,然后侧着头用脑袋蹭了蹭夏栀的手,结果这一蹭,下意识地就伸出了舌头,轻柔地舔了舔夏栀的手背,呜咽的声音似乎在告诉对方自己还在。   吴夏栀被小秋这么一蹭,忽然收回了神,看着这个努力蹭着自己的小秋,忽然感觉到被安慰的感觉,事实上这个感觉对她来说已经是暌违已久了,以前她不开心的时候妈妈总会抱抱她,拍拍她,或者牵着她的手拉她去散散心,可自从妈妈不在了之后,一切都没了,她不开心的时候,只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然后一个人消化所有的情绪。   “小秋,你真好。”夏栀努力拉起了个笑容,“你放心,我真的特别好,你看,我超强壮的呢!”她丝毫不觉得小秋听不懂,还伸出自己的手比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说明自己的身强体壮,然后认真的和小秋握住手,保证了起来,“小秋,有你陪着真好,我以后都会好的,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然后看着傻小秋愣愣地甩着脑袋,也跟着笑了出声。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呆呆地在她对面的小秋,心中是经过了何等的波澜万丈。   单静秋头回理解了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重生文,那些穿进小孩子、甚至婴儿身体的男女主角为什么会这么幼稚,甚至还干出许多小孩子爱干的事情,她明明是个大活人,跑到了小狗身体里,竟然也生出了几分动物习性,她刚刚居然还舔了舔女儿的手!明明她以前最多也就是亲一亲,牵一牵的,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在这个世界,她的节操指数,只会越降越低。   “夏栀,该出来吃饭了,老板回来了!”伴随着挺大声的敲门声和女声,一下打破了这屋子里头的安静,外头那敲门声没消停,似乎是知道了里头的夏栀在睡觉,所以也格外用力一些。   “我出来了,我这就出来。”吴夏栀一边应着声,一边拿着手机、抱着小狗便出去,刚刚一睡醒,她看到已经六点多,便知道自己肯定是午饭要阿姨叫了好半天没叫醒,现在已经饥肠辘辘甚至咕咕叫起来的她,自是乖乖地出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才走到外头,她便冲着阿姨愧疚的说道:“阿姨,对不起,我中午太累了,没能起来吃饭。”抱着小狗的她,不知道她此时的无辜眼神和怀里头小狗的如何相似。   而阿姨自是摆了摆手没说什么,她被请来这两年,也算是看着这孩子变化,这孩子除了天天和老板吵架,私底下可乖了,她反正每天上这家来煮煮饭打扫卫生,晚上帮忙处理完了吃饭的碗筷后就能回家,倒是也不想管太多多余的事情。   吴夏栀刚抬头便注意到了已经坐在餐桌上看手机的爸爸,她闷着声:“爸,你回来了,我来吃饭了。”便头低低抱着小秋坐到了饭桌旁,可才坐下,她便有些不安了起来,忙拿起手机查了起来,以前小秋小时候她还小,只负责逗狗,看狗,刚刚才睡醒,根本就没想起来自己还没准备小秋食物的事情。   她想起她的同学和她念叨过好几次,什么狗狗要吃狗粮、也要和人一样营养均衡,而且还有好多禁忌,听说狗狗吃了有的东西就会生病,甚至会死掉!这要她分外紧张了起来。   可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有些对自己失望,为什么自己总也像是孩子一样,什么都做不好,连照顾小秋都做不到。   吴诚毅已经吃了两口饭,却发觉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女儿正在那不断玩着手机,刚刚他回家时已经听阿姨说过了,说女儿早上回来直接就开始睡觉,中午怎么叫都不肯出来,如果刚刚阿姨没能叫醒女儿,他估计就要去房间里头找钥匙了,就怕女儿生了病。   他的眉头锁得紧紧,忍不住重重地放下筷子,在发觉还没有吸引到对面女儿的注意力之后,自以为语重心长的说了起来:“吴夏栀,吃饭的时候还要玩手机,你究竟是来吃饭的还是玩手机的,你是不是都不用吃饭,每天光靠吃空气就能活了?”他想起同学群里头,好几个老同学说孩子有了手机之后还偷偷在手机上恋爱、玩游戏花钱的事情,要他越发的担心了起来、   “手机给你用是为了让你和我们保持联系的,可不是让你玩的,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读书,就应该要好好读书,认真上进,怎么天天有事没事就拿着你那手机不肯放呢!”他又露出了他那失望的口气,如果老婆还在,老婆肯定会压着他发脾气,然后等吃过饭了好好地把女儿拉到房间里头谈一谈,最后约法三章,妻子在世的时候,他几乎没怎么为女儿的教育费过心,可现在妻子走了,女儿怎么就这么难沟通,怎么难管了呢?   吴夏栀抓着手机的手都忍不住发起了抖,心中的那股火气又腾地冒了起来,又来了,爸爸总是这样,是,读书最重要,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心里头重要的事情很多,没有办法像是爸爸一样那么的“冷酷无情”,就像以前,妈妈刚走爸爸第二天就可以去上班,甚至和叔叔们说电话的时候还会说什么没关系,都过去了,现在不甚至还要给她找个新妈妈了吗?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像是爸爸一样大局为重,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单静秋安静地趴在夏栀的膝盖上,小说后头描述吴夏栀和吴诚毅的冲突时,总是写得分外强烈,让人觉得这对亲父女就像是仇人一样,而那时单静秋心中也是有些纠结,不明白这对父女怎么会生生闹到这样的地步,毕竟两人都对对方有深厚的感情,吴夏栀虽说后来纨绔,可大方向上没犯过错,吴诚毅在女儿心里千不好、万不好,可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孩子,放弃过自己的家庭,究竟何以至此?   可现在,她只是听他们俩这顿饭,她心里头就猜到了大半了,吴诚毅虽然爱女儿、爱妻子,可他的感情总是放在心里,更是个传统的家长类型,有些“直脑子”,不带转弯的,认定了的事情就会直接说出来,甚至还可能因为被女儿顶撞说出些不好听的话,就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很难去道歉改正。   而吴夏栀和吴诚毅则又相似又相反,她虽然生性善良,是个所谓标准概念的好孩子,读书成绩优秀,也不搞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可另一方面她的内心又敏感又顽固,在母亲过世后,对于爸爸的每一点变化都分外在意,尤其是吴诚毅作为个粗线条的男性长辈,完全理解不了女儿心里头的那点儿转来转去的想法,时常产生误解,产生误解后,吴夏栀又不会解释,只会在心中对爸爸越来越失望,到了最后,直接让这俩父女南辕北辙。   如果有人注意到被夏栀抱在怀里的这条小土狗,他们估摸着会被这条小土狗脸上似乎有些模样的无奈神情给惊住,只想高喊一声宠物成精了,可此刻单静秋还真的想重重的叹气,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但凡两人的个性稍微有点不同,也许后来的种种误会根本不会发生,可偏偏,他们俩却是父女,还少了原身这个调和剂。   眼见吴夏栀有些要发火的迹象,单静秋也不等了,直接叫出了声,它汪汪地叫了两声,颤颤巍巍地在夏栀的大腿上站了起来,然后将小脑袋在夏栀的肚子上蹭来蹭去,试图安抚着夏栀的怒气。   吴夏栀要喊出的话没喊出去,她再度低下了头,倒不是怕吓到小秋或者被安慰到了,只是她向来零花钱不多,要去买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还得要和爸爸拿钱。   “爸。”她轻声地喊了一声。   “什么事?”吴诚毅倒是挺意外女儿没发脾气,心里头有些欣慰,感觉这孩子懂事了一些,只是到现在这孩子还不肯放下手机,要他忍不住忧心忡忡。   吴夏栀在心里头给自己鼓了鼓劲,抬起头看向爸爸:“能给我一点钱吗?”她知道下一秒肯定爸爸又要发脾气忙接着往下说,“我想要去给小秋买一点狗粮什么的,我没有养过宠物,也不太懂,我刚刚上网搜索了一下,说现在好一点的狗粮都挺贵的……”   她有些狼狈,虽然家里很宽绰,可她不是个浪费的个性,从来零花钱在同学中也算是比较少的那一个,她有些沮丧,自己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有些不太妥,其实她看了网上的信息,喂些家里的饭菜也未尝不可,只是她总想对小秋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像通过照顾小秋,就连自己那颗有些四分五裂的心,都被重新粘合在了一起一样。   可出乎吴夏栀预料的是,爸爸并没有生气,爸爸只是坐在那,浑身散发着局促不安的气息,好半天才一下站了起来。   “爸!”她忍不住喊,爸爸碗里头的饭还没吃完,总不会爸爸连饭都不吃了,就只想逃开她吧?   “你跟我过来。”吴诚毅低着头,有些不自在,只是这么喊了女儿一声,便走到了客厅那头站定在那一动不动。   吴夏栀直到此刻还是没把小秋放下,她抱着小秋一路往前,往前的步子一直到爸爸身边时戛然而止,她愣着神看着眼前的“大场面”有些瞠目结舌。   只见此时在眼前,错落的叠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而箱子旁边还放着几个挺大的袋子,透过半透明的袋子能隐隐约约见到里面放着的东西,而其中袋子外头的“萌萌宠物店”几个大字分外吸睛,要人一眼就能看见。   她指着那堆东西,看着爸爸愣了好一会:“爸……”   吴诚毅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反正这些东西也不贵,我也懒得挑,直接要秘书帮忙买的,你就看着用吧,赶快先过来吃饭,吃完饭再弄。”他上看下看就是不好意思看女儿,耳朵上隐隐约约的隔着他有些黑的皮肤出现了点红色,明明夏栀什么还没说,他忍不住有些被揭穿的恼羞成怒,直接回身往餐桌上走,冷了冷声音便说:“所以现在还不赶快过来吃饭,到了这个点了,等下饭菜都凉了,谁有功夫去给你热饭热菜。”   吴夏栀蹲了下来,大概看了下地板上的东西,倒是有些琳琅满目,里头有全自动智能喂食机,还有全自动智能喂水器,而那个最大的箱子,则是一个狗窝,旁边那几个袋子里头全都是狗粮,品种倒是挺一致,是同学发来的据说最贵又最好的进口牌子。   她将小秋放了下来,脚步匆匆地跑到厨房里头,拿了两个已经很多年没用过的盘子,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后又以最快速度跑了回来,她按照说明书上头,放了适量在里头,又在旁边倒了些矿泉水,拍着它的小脑袋温柔地说:“小秋,你先吃饭哦,我也去吃饭,你要乖乖的呢!”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餐桌,她回过头看着小秋已经埋头在喝水的样子,心里头很是熨帖,只想着快点吃饭。   她才落座,爸爸又问了起来。   “那些东西,怎么不拆下去用?”吴诚毅埋头吃着饭,好像很随意地问道,可关心的眼神早就飘了过去。   “啊!”吴夏栀被问得一愣,出了神又认真回答,“我看那些东西都挺复杂,箱子后面有说明书,像是那个狗窝得安装一下,我不太会,想说等等吃完饭了再去研究研究,好好安。”她从小就有点笨手笨脚,简单的拼装倒是难不倒她,可一旦稍微复杂一些,就束手无策了。   吴诚毅没吭声,埋头吃着饭,心中平生几分郁卒,他那时候就该直接选那种已经拼装完成的展示品买回来,何必还让店家选全新的。   是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随口吩咐秘书买的,他今天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就去买了。   中午他有个饭局,吃饭吃到一半,他就忍不住反复想起女儿身上抱着的那只小土狗,不对,那叫小秋,现在家里头早和以前不一样了,住的房子大了,管理也变得规范,他以前和老婆下去散步的时候,好几次遇到人家出来遛狗,那狗都是品种狗,他也听人家说过好几次,什么养狗养猫都花钱,比养人还要花钱,甚至有的有空的还站在那给他掰着手指一二三四的数,一项项列出来,倒是让他惊了一惊,只觉得这狗比女儿的零花钱还要多。   那时候老婆还笑称,说以后等女儿上学忙了,经常出去了,她也要再养个猫或狗,也算是弥补了当年小秋的遗憾,到时候就要把宠物当自己的老来子、老来女一样疼。   他想到那也有些坐不住了,一等吃完饭,也懒得客套,匆匆告别后,便要司机帮忙开去宠物店铺里头,一进店铺,他倒真是挑花了眼,他从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从来也想过宠物用品有这么多花样,就看着店家养的猫懒洋洋的趴在那个什么全手工制作的品牌猫爬架上头舒服的样子,要他差点也忘了家里头的是狗,想要买下来。   店家嘴很快,一样接着一样,他怎么听怎么觉得靠谱。   你看,这平时他和女儿不在家,阿姨也只有饭点前后过来,这宠物在家没人照顾,不得要一个全自动的喂水、喂饭机器?这还自带什么语音功能,甚至还能手机app记录,还说什么,买!   这个狗窝大,以后万一宠物长大了能整个进去,而且自带栅栏,放在家里头也美观,买!   宠物上厕所向来是主人的烦恼,尤其是没有养过宠物的,这个狗狗厕所,是最新技术,全自动的,同样能计算次数,买!   ……   吴诚毅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几次买,就这么不知不觉的买了一堆,唯一遇到的难关是买狗粮的食物,店家问了他的宠物大小、年龄,还问了品种,他花了好大一点功夫才勉强形容了出来,这狗粮那店里头也有个十几种,让他再度挑花了眼,最后全靠店家推荐和无脑选最贵,完成了这场对于他很是考验的购物之旅。   一直到付钱的时候,吴诚毅倒是心里头也没觉得花多了钱,反而全是满足感,想到自己家中的小秋那湿漉漉的无辜眼,便想要马上把东西抬回家,只是公司里头有事,便也没有回去。   这份满足感,一直到刚刚他喘着气把这一堆东西搬回了家的时候,看着阿姨目瞪口呆的眼神,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向来给女儿做榜样、不乱花钱的他,怎么就这么冲动了一回呢?   当然,如果这话他说给那些和他一样年纪家里又养了爱宠的人听,他们只会默默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在网上找些什么铲屎官的词条给他看看,要他明白宠物的非凡魅力,不过现在的他还是有些懊恼,感觉自己给女儿做了不好的示范。   而此时,父女俩都在埋头认真吃饭,可他们不远处的单静秋,却只觉得自己在风中凌乱,无言以对。   她看着眼前的一碗清水和一碗狗粮,心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忍不住疯狂呼唤着008,别人的宿主,不应该都是不断逆袭,迎来人生巅峰吗?她做条狗就算了,难道连狗粮都要吃吗?   她抗拒地看着那碗分量十足的小颗粒狗粮,顽固的只喝着清水,可肚子却很不配合,异常的饿了起来,毕竟她来这个世界前,这具身体就跟着狗妈妈四处流浪,没能吃上饭,今天又睡了一天,肯定饿得不行。   单静秋的小眼神终于落在了那碗狗粮上面,说来那些狗粮味道还挺香,这股香气不冲,可由于距离很近,分量又挺够,倒是闻得清清楚楚。   她就像被人用绳子绑住了一样,情不自禁地往那头靠了一步,然后又一步……渐渐地就走到了那碗狗粮面前。   要不,就吃一口吧?就一口,填饱一下肚子,毕竟生存很重要,在这里又没人见着,对吧?   她安抚着自己的心,低头吃了一口,她嚼了嚼,越吃越香,然后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   还真挺香的,挂好吃的,根本就停不下来嘛!   单静秋一边吐槽着自己进一步下跌的节操值,一边吃得分外满足,当然在这之后的日子,她还要迎接很多作为宠物的艰难挑战,不过此刻,她只是一个吃得很满足的幸福狗狗。   那头的吴诚毅吃得很快,吃完饭的他把筷子一放,没和女儿说话,便走来了客厅,然后一把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拉过了那些箱子,准备开始劳作,只是他有些手痒,路过小秋的时候忍不住摸了一把,看着它埋头吃饭的样子很是心满意足,可又下意识地瞥了眼女儿,他可不是女儿那样的小年轻,成天就把宠物放在第一位,工作、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便开始了另一场“工作”。   吴夏栀还在吃饭,却听到那边已经传来的哗啦箱子的声音,爸爸从裤腰上解开自己扣在上头的钥匙,正在拿着相对尖利的那根努力和封得死紧的透明胶带做着斗争,要她忍不住往那看,然后便是看着爸爸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在那动作。   “爸,我吃完饭来弄吧,你先休息。”她忍不住便说,她知道爸爸在公司里头忙活一天了,这好不容易下班了,应该要好好休息的,可才说完她又有些愣,她已经多久没和爸爸说一声,辛苦了爸爸,然后和爸爸撒撒娇了。   “不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我等下就弄好了,你吃了饭早点回去读书就对我是最大的帮忙了!”吴诚毅脱口而出,说完后心中又有些懊悔,好不容易浑身是刺的女儿软和了一点,他怎么就不知道说一些好话,可话已经说出了口,他也不能做什么。   吴夏栀饭还没吃完,她跑到房间,拿了个平时拆快递时用的剪刀,又蹬蹬地跑到爸爸身边,把剪刀转了一圈,将刀的那面对着自己,往爸爸那就是一伸:“用这个吧,你的钥匙划不开的。”才这点儿功夫,爸爸已经出了一身汗,连背后都有了汗湿的痕迹。   “你快去吃饭,再不吃你说那些菜还能吃吗!”吴诚毅小心地接过了筷子,一回头便看见女儿那还搭在碗上的筷子,就知道女儿没吃完,便有些恼的应道,然后在看着女儿回到位置继续吃饭后,才终于舍弃掉他的“万能钥匙”,拿起剪刀和纸箱继续战斗。   进食完成的单静秋无奈地为这对别扭父女耷拉下脑袋,如果还是人,她说不准都忍无可忍扯着两人的耳朵,大喊一声你们能不能有话直说,能不能温柔一点了,可她只能,清脆的——   “汪,汪!”   “小秋,我马上吃完,就来陪你,你先等一会!”吴夏栀向来吃饭挺慢,一听到小秋叫唤她便有些急的喊了一声,继续大口的喝起了汤。   吴诚毅想了一会,趁着女儿没注意,伸出他的那双大手便温柔地给躺在下头的小秋顺了顺毛,想要安抚下这个可能现在有些“孤单”的小狗。   单静秋没回头,又恶狠狠地咬了口狗粮,这两人轮到她身上,就知道这么温柔体贴,关心备至了,怎么互相之间,就不知道多为彼此想想呢。   再想想她不管心里头多堵,也只能继续啃着狗粮,然后汪汪叫,她便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狗生艰难啊!   买的时候倒是从来也不觉得东西多,只有安装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买了多少,明明家里头开着空调,可吴诚毅汗水流个没停,好不容易终于把这些大大小小的东西安装好了,他手握一大堆的说明书,开始按照说明书上的绑定app了,他虽然不会使什么拼音打字,可他还会手写,还会语音输入,虽然比起年轻人来说还是有些笨拙,不过也不成障碍。   很快,他已经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和这些玩意都链接完成了,甚至还心满意足手痒痒地抱起小秋试验了起来,好像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向他打开。   而他不知道,此时吃完饭的吴夏栀,是怀着如何镇定的心情站在身后看自己爸爸上演的这出表演的,她印象中这几年变得越来越凶,越来越低沉,和她每次说个三句话就开始吵架的爸爸,此时正半跪在地上,丝毫不在乎弄脏衣服,把脑袋贴着地,轻轻牵着小秋的手不断往那些智能机器上头靠,嘴上挂的笑容,就连她站在这里都能看见。   想了一会,吴夏栀还是蹑手蹑脚地退回了饭桌上,吃起了空气,一口一口的,可眼神却直勾勾的看着爸爸,爸爸跪了许久,似乎毫无感觉刚刚有人凑近过又远离,只是和小秋的脑袋凑在一起,很是舒适的样子。   她等了爸爸好一会,可爸爸却……   忽然,自拍了起来?   吴夏栀眼睁睁的看着爸爸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将自己的脑袋和小秋的脑袋凑在一起,然后伸出手让小秋把手搭在了自己的手上,开始认认真真的拍了起来?   她的爸爸,是不是出现了一点什么问题?她有点懵,差点没把筷子吃了进去,终于是忍不了爸爸冲着镜头分外认真的样子,她故意用了点力气,放下了筷子,然后抬高了声音说了声:“阿姨,我吃完了,你可以来收拾啦!”   然后她便眼睁睁的看着爸爸以最快的速度把小秋轻柔的放在了地上,做到了沙发上,做得笔挺,看着手机,背对着他便说:“怎么吃这么慢?整天拖拖拉拉的,等下还要读书呢!”   她忽然有些想笑,一边往那走一边说:“好好好,我等等陪小秋玩一会就去读书,你放心。”然后便走到小秋身边逗弄起了正懒洋洋的把自己摊开成小狗煎饼的小秋,她手指头很轻,小秋却像是太舒服一样扭来扭去,看起来很是可爱。   “早点回去读书,我也要去办公了!”吴诚毅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便要往屋里头走,可他身子还没彻底起来,就僵硬的站直,他愣愣地看着就在刚刚那瞬间飞快站起身扑到他脚上不动的小秋,能感觉到女儿不可置信地眼神,忙不迭的把小秋从脚上摘了下来放在一边,只是这动作的轻柔谁人都能看得出来。   “养宠物就养宠物,可不要玩物丧志,否则我就只能把它送走了!”吴诚毅硬着声音威胁,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径直回到了房间,可在他走后,看着他背影的吴夏栀却忍不住笑了出声。   明明就在刚刚,她还没有过来的时候,爸爸就很喜欢小秋的,爸爸是个大骗子。   她笑吟吟地搬着这堆东西跑来跑去,很快就在客厅里头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安放清楚,她知道父亲最在意学习,不过一向认真的她在学习上尚且没有很大的压力,她忍不住把其中比较轻便的几个工具偷渡回了房间,然后坐在课桌上准备做作业,让小秋尽情的在地上撒欢。   她温柔地看着在地上绕圈跑步的小秋,轻声地说:“小秋,欢迎你来到我的家,其实我的爸爸,也很喜欢你哦。”   也许,爸爸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总是生气,也没有那么爱发脾气,也许……可能……她在心里头飘过了很多事,却又沉下心来认真的学习了起来。   妈妈,虽然你不在了,我知道你会好好地保佑我们的,小秋,是你给我送来的礼物吧?我会像妈妈疼爱我一样,爱着小秋的。   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空气中只留下笔在纸上刷刷写着的声音,和不时翻书间书页碰撞的响声,旁边的小秋已经被这恍若asmr的舒服声音弄得有些困倦了起来,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进入了属于它的梦乡。   ……   隔壁房间的吴诚毅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处,他工作了挺一会,有些疲惫的背靠在摇椅上头,他轻轻地把眼神落在办公桌前头和妻子的照片,那张照片很有些年头,是他和妻子一起来b城时,在照相馆拍的照片,那时他的头发还乌黑浓密,做了个电视上小虎队的发型,挽着妻子,对着镜头笑得认真,而旁边的妻子则是穿着找照相馆老板借的工作服样式的裙子,上面是小西装加漂亮的花边衬衫,下面则是工装裙,而头发蓬松有层次的飘落在肩膀两侧,看着镜头笑颜如花。   老婆,虽然你不在了,我一定会好好地管教我们的女儿,让她成才,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只不过真的好难,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管她……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他最喜欢冲着那照片絮絮叨叨,而这房间之中妻子的照片可不止放着一处,床背后的墙上、两侧的床头柜上、他的书桌上、还有书桌下面抽屉的几大本相册,里头全是,他挚爱的妻子。   今天,女儿抱了一只小狗,说是小秋,我一晃眼也觉得像是看到了小秋,它很可爱,又很乖,今天女儿也好像突然没那么坏脾气了,以前女儿像你,总是温温柔柔,又爱撒娇,可你走了以后,她慢慢变得像我,一股牛脾气。   不过你相信我,我肯定能解决这些问题的,就像以前,所有事情你觉得烦恼的,我都能帮忙解决,现在也一样,我希望到时候我走了,如果能看见你,也能告诉你,咱们的女儿,出息了,有本事了,找了个好人家……   他絮絮叨叨的样子活像个唠叨老头,可却在灯光下模糊了脸,看起来丝毫没有和女儿发火时的那些锋利神色,看起来目光中全是温柔和怀念。   他的休息时间很快便结束了,他冲着照片笑了笑便继续埋头下去工作,如果在妻子还活着的时候,一定会骂他没有生活兴趣,然后拉着他一起看看电视剧,或是聊聊家长里短,可现在他的生活中除了女儿,就是工作……哦,不,从今天开始,还多了小秋。   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将这个事业给女儿,要女儿以后后顾无忧,至于休息,以后他会陪着妻子慢慢的过的。   ……   是夜,在遥远的别墅小区里,刚喝完酒回家的张总刚进屋子,正等家里太太帮忙送点茶水,便开始刷起了朋友圈,可刚等太太把茶水递过来,他却直接一口喷出,天女散花。   旁边的太太有些焦急的问:“怎么了,是不是水太烫了?我就说得再凉凉。”   他摆了摆手,把手机屏幕往身上一蹭,然后继续看着上头目瞪口呆。   诚毅房地产吴老板:我和我家的新成员。[和小土狗亲密自拍九宫格。]   这,老吴不是被盗号了吧?可这照片上头的人,分明就是他啊?   这夜,有好些被人称呼为知名企业家的人物,均是不由自主的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世界的故事,其实就是误解的故事,事实上现实中很多这样的!尤其是他们之间还有死亡的母亲这个最重要地隔阂。   当然,这个世界付出最大牺牲的就是我们的小秋了,疯狂鼓掌   (单静秋努力试图咬阿花,疯狂地叫着:汪汪汪汪汪!   阿花:无奈耸肩,我们之间有代沟,我听不懂啊,听不懂。   单静秋:汪汪汪汪!)      然后这个爸爸发朋友圈的故事,是我家一个长辈真实发生的故事,疯狂捶地   我表妹的气管不太好,所以宠物掉毛的时候会一直咳嗽不舒服什么的,她爹就一直说要把宠物送走   表妹出去旅游,很不舍的把宠物留在了家里,很怕爸爸把宠物丢了   结果去旅游发朋友圈的时候,刷出来自己亲爹在和自家宠物拍照,配文是我和我们家的新宝贝2333   我表妹当场暴走,和我吐槽了超久,然后默默地在下面回了个? 第170章 忠犬小秋的一生(三)   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天上早就是深沉如墨的蓝黑色掉,城市中污染严重, 所以抬头总也看不到繁星点点,只能看到高高挂在那的一轮月亮, 按理来说这个点行人应该少了很多,可在学校门口,这些规律全都得按着学校上下学来。   吴夏栀正背着包往外走, 学校和她家的小区距离很近, 走路也就不到十分钟,所以她向来都是自己步行上下学。   “夏栀, 你又要回家看你家小秋啦!”忽然有人从后头凑上来, 是吴夏栀的同桌林湘湘,她紧紧地贴在好友身边,冲她便笑,“我们家夏栀真是见狗忘友,自从有了小秋, 我们这些朋友都被丢到十万八千里去啦!”   “湘湘!才没有啦!”吴夏栀微微侧头, 冲着朋友撒娇地说着, 她脸上染上了浅浅的粉红, 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地板,就像湘湘说的那样, 虽然她没有疏漏掉朋友关系的维护,可每次一下课,想到小秋在家里等她, 她就恨不得一个百米冲刺回家陪伴小秋。   林湘湘好奇地问:“对了,夏栀咱们平时功课都这么忙,你有时间去遛小狗狗吗?我看咱们班里几个也养狗的同学,都说他们家的狗狗每天都要去散心呢!”她回忆起夏栀上回给她看的小秋照片,照片上头小秋已经长大了一点,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小型犬。   “这个啊……”吴夏栀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眼神飘忽了片刻后终于选择了回答,“我爸,会去遛狗的……”   “你爸?”这话说得林湘湘有些愣神,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可……可是你爸不是……”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戳好友伤疤,慌张地摆着手补充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林湘湘和吴夏栀是在上了高中后认识的,这近两年来的交情,要她对夏栀家里头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现在可能是学业忙,在家呆的时间也短,倒是少说一点,可刚熟悉起来的时候,夏栀无意间说出的那个爸爸的形象,让林湘湘也觉得好友是摊上了个分外严格的爸爸。   说来高中时期的孩子最害怕什么样的家长,还是要让孩子自己来说最有说服力,像是林湘湘,她最害怕的就是父母对她的成绩要求严格,稍有变动就紧张兮兮,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她身后,保持家校联动;还有妈妈总是去和人炫耀,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说她以后上清华北大不成问题,每次都要她羞愧得抬不起头。   而夏栀的家长则和她的既有相似,又有不同,夏栀的爸爸对夏栀的学习要求很严格,平时从不说软话,只要一不满意一定是从说教开始,不带半点转弯,活像是自己养的不是个女儿,而是个下属。   “没事的湘湘,其实我爸爸也挺好的。”吴夏栀看见了好友的慌张,笑着便安抚了她一声,下意识地便把心里话说了清楚,她的余光看见了好友不自觉张开的嘴,有些不自在的用脚蹭了蹭下头的地砖,看着那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图案轻声地说了出来。   “就是最近,我发现其实我爸爸也没有那么凶……你不要看他平时对我一点不客气,可是对小秋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每天晚上准时回家,就边办公边逗逗小秋,现在我都得找爸爸提前申请把小秋带回来才行,好几次啊,他还被我看到和小秋拍照什么的,姿势特别肉麻……”吴夏栀有些唠叨了起来,说着说着唇角带着笑,想起了最近看到的爸爸的种种。   现在小秋在家里头享受的可是“皇帝”级别的待遇,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曾经看着小秋渐渐大了,千辛万苦调了闹钟,打算五点起来带小秋去散布,却在艰难起床后发现爸爸已经带着小秋下楼溜圈了,而以前总是关着门的她和爸爸现在也已经习惯把门敞开,毕竟现在他们的房间在小秋看来,根本就是她自己的领土,如果进不去,就会直接在房间门口挠门,上回还差点把爪子给挠伤了呢!   而且两人也暗自在私底下互相竞争着,好像总觉得只要谁付出的更多一点,就能赢得小秋的喜爱,当然,最近一直占上风的还是吴夏栀,只是她老担心自家在养狗上很有些小心机的爸爸会后来居上。   “是这样啊,那可真好。”林湘湘愣愣地回着话,其实她心中有些恍惚,她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夏栀的爸爸对狗好,怎么就扯到人不错的地方上去了呢?不应该是对她好才是真的好吗?   吴夏栀瞥了眼好友,便大概猜中了她心底的想法,笑了笑便说:“……以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总觉得我爸爸特别严格,就好像一把钢尺一样,永远不会拐弯,说一不二,从来不考虑我的心情,可是现在看着他陪伴小秋,我每次都觉得……”   她低头偷笑了一声:“都觉得我的爸爸是个超级别扭的人。”   她还记得,小秋刚来家里头那个礼拜,她去上课,晚自习结束回家的时候,她一推开门看到的却是自家爸爸坐在沙发上头,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着摊平在他旁边位置上的小秋,爸爸才发觉她进门,便忙不迭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小秋今天晚上闹了一晚上,他不哄不行,所以他只能帮忙勉强照顾一下,后来还忍不住说她,说她养了狗狗又没空照顾,这样怎么能行呢?   结果这一切,全因为小秋破功了,只见小秋忽然懒洋洋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好奇地转了转小脑袋,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一下扑到了爸爸的腿上,爸爸刚刚还绷得紧紧的脸瞬间松了下来,想轻轻把小秋放下,小秋却挂得很用力,最后他脸上表情变换一下,终于是无奈地把小秋抱起哄了起来,那时爸爸满脸挂的神色,要用文字形容,大概就是“真拿你没有办法”吧,那时吴夏栀站在门边,看着爸爸轻轻拍着小秋分外舒适的样子,似笑非笑。   她有些困惑,为什么她之前从来没能发现,她的爸爸,有一颗这么柔软的心?   当然,这分困惑之后全都变成了糟心,毕竟在这之后,围绕着小秋的争宠大赛,或者是蠢主人比拼大赛便已经轰轰烈烈的宣告开始了——   “夏栀,后天见。”到了该分开的路口,林湘湘便摆了摆手和好友说再见,她小跑步地消失在路口处,只等着这回休息日后和好友再次聚会。   吴夏栀收回了刚刚说再见的手势,一步一步地往家里头走,每次在夜深的时候,一个人漫步在这条路上,总是容易让自己陷入沉思,她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小秋出现的那一天,她还崩溃了一般的和父亲大吵了一场,只因为担心父亲不要妈妈。   她现在想来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挺好笑,妈妈确实已经离开人世了,她却始终觉得她应该是还在的,甚至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蛮横的坚定着自己的观念——“我明明是有妈妈的,爸爸也是有老婆的,为什么要找个新妈妈,找个新老婆呢?”,就像是陷入了漫长没有出口的悖论之中。   而小秋来到的这段并不短的时间内,爸爸几乎每天都挺准时下班,除却上下班的时间都在家里头,也不怎么出去应酬,宁愿回家逗狗,一副工作狂人铲屎官的样子,丝毫不留恋外头的“花花草草”,可到了这个时候,吴夏栀忽然有些挣扎了起来,她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是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好像自己正在用自己的想法,束缚住爸爸,不肯让他幸福。   如果地板上此时出现个小石头,她估计都会一脚把它踢得老远,只是她低着头,重重地叹着气,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想再任性一会,就再一会,不然,是不是都不会有人记得妈妈了?   ……   “爸,小秋,我回家了。”吴夏栀一把推开家门,扯着嗓子便说,都不用往里头看,她就知道爸爸和小秋肯定在家,果然,她才刚喊出了声音,小秋就从沙发处一下跳了下来,分外矫捷的跑到她身边,绕着她的身体反复跑着圈子,然后像是把自己绕晕了一样,趴在了地上等着她换鞋。   “你啊。”吴夏栀蹲下身子正要打算换鞋,没忍住揉了揉小秋的脸,如果评个什么中国第一戏精狗,估计小秋肯定能榜上有名,好几次都把她和爸爸骗得团团转。   吴诚毅端了杯水,从沙发那站了起来,自打被女儿撞破了好几次,他也终于光明正大了起来,丝毫不掩饰他的“狗奴”本性,现在时常和夏栀坐在对面一起哄哄狗,又发觉女儿温柔了许多的他,对待女儿的态度也终于是越来越软,好像回到了从前。   “我先回去办公了,不要和小秋玩太久……你读书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养鸡蓄锐,继续努力!”他一边喝着水一边说,然后转身要离去。   单静秋冲着那还没走进去的脚就是“汪,汪”地叫唤了两声,当然她的内心深处只是单纯想说说吴诚毅打一棍子说两三个词的习惯,希望他能偶尔和女儿多聊聊天。   “真拿你没办法。”吴诚毅凑了过来,温柔地蹲了下来,拍了拍小秋的脑袋,“爸爸明天早上就来陪你跑步,你晚上和姐姐一起玩,好好休息知道吗?爸爸要先去工作了。”似乎人对待宠物时总是会比平时更温柔一点,就连他面对宠物也情不自禁用起了平时绝不会用的口气。   等等,什么叫爸爸,姐姐?吴夏栀和单静秋的头脑中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浮现出了巨大的问号,两人都是头一次听说吴诚毅的这套称呼。   吴夏栀低着头看了看小秋,又看了看自己,有些懵,竟不知道爸爸是在骂自己呢,还是骂她?   单静秋感觉自己的毛都快竖起来了,忍不住用力地对那头就是大声叫道:“汪汪!”她在心中骂了吴诚毅一万句,虽然平时吴诚毅挺照顾她,顺毛技术也是一流,可是做她爸爸的事情,有经过她的允许吗?   “乖,我先去工作,明天再来陪你。”吴诚毅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又哄了哄然后进了房间,半掩着门,开始了工作。   被留在后头的单静秋几乎是万般无奈地又叫了两声,她只恨自己被当做宠物狗来养,每半个月还要享受宠物店最贵的宠物美容服务,就连爪子这种东西都不存在,否则肯定要轻轻地抓对方一把,来好好地纠正一番对方的错误认知。   忽然,她身后的吴夏栀竟是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角都挂着泪星,伸出手便往她的脸上搓了搓,笑眯眯地说:“你好啊,小秋妹妹,我是你的夏栀姐姐,很高兴认识你!”她经常在网上看见网友们分享的宠物图片,在上头网友们都亲昵地叫自家的宠物儿子女儿,可是轮到她亲爹,这怎么就这么奇怪呢?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从小秋的主人变成了小秋的姐姐,不过这样也不错。   她笑个不停,可丝毫没有看到被她搓着脸的单静秋生无可恋的神情,她看着那个笑没停的傻女儿,忍不住便用看傻瓜的眼神打量起了那孩子——   “傻女儿,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妈妈啊。”   当然,在此时此刻,她依旧只能,万分无奈又哀怨的,汪汪,狗没人权,可见如此。   而这夜的吴家,又是像往日一样平和又安稳地度过,身为真·一家之主的小秋静静地躺在了自己的专属地盘上入了梦,屋内的吴夏栀在同妈妈的照片说了声晚安后,也蒙上了被子,平稳地躺了下来,位于她隔壁的吴诚毅才刚刚忙完,他再度把装了妻子照片的镜框擦得发亮,然后笑着收拾起来,准备休息。   ……   休息日便是专属的赖床日,只是吴夏栀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她在床上磨蹭了没一小会,便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在把自己收拾完毕后便出了房间,此时刚到七点半,刚好能赶上家里头用餐的时间,她才出门,就看见小秋懒洋洋的躺在地毯上头玩着毛线球,它的爪子一拨弄,那毛线球便能跑得很远,这也是爸爸吃了宠物店“虚假安利”买回来的,明明这玩意是给猫咪玩的,可好骗的爸爸一听宠物喜欢,就直接选择了买买买。   “小秋,早安。”她活力慢慢的和小秋打了声招呼,巡视了一遍小秋的喂食器饮水器,只是这么一看便知道里头都是满的,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知道这些都是爸爸加的,没多说便准备去用餐。   “爸,出来吃饭了!”她帮忙把盖在菜上用于保温的盖子掀开,然后扯着嗓子便喊爸爸出来,如果是在以前,她宁愿坐在这里和那堆饭碗大眼对小眼也不肯喊爸爸一声,家里的气氛总是沉沉凝滞,就像凝结出了一片不会散开的乌云。   吴诚毅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要出去办公的衣服:“嗯,我来了。”他应了声便落座准备开始吃饭,可这还没动筷子,他的电话便响了,吴夏栀近来都是坐在爸爸身边,倒是一眼看到了电话上头跳跃的提示,写着是个女人的名字,姓林,让她的记忆一下涌现了出来。   “喂,什么事情?我在家吃饭,对的……”吴诚毅没避讳女儿,直接把电话接了起来,只是他丝毫没有关注到,女儿似乎陡然竖起的耳朵,就连身体也偷摸摸地往他这倾斜了一些,“不用了,不用弄那些,我在家里头自己吃过去,今天没有时间,你问下我秘书什么时间有空,在具体安排吧……晚上吃饭?不了吧,我现在应酬都是在中午……嗯,大概就这样了……”他电话很快便已经说完,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便挂了电话,可这时候,吴夏栀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她的记忆很好,爸爸回答的话,和隐隐约约传来电话那头的声音让她能大概复原出这个电话的全貌,也许,可能,这位就是当初引发她和爸爸大吵的那位薇薇安小姐,她这回没有爆发,只是低着头埋头吃饭,可一口一口的饭放到口中,却觉得分外的难以下咽了起来,   吴诚毅自是没有注意到女儿的不对劲,他吃完了饭后便匆匆准备上班,不过即使时间再紧凑他还是完成了上班前的必要流程,摸了摸在那玩着毛线球的小秋,充电完成后便转身离开,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微微侧身冲着那边还在吃饭的女儿便是一皱眉,他是看不惯女儿吃饭总是怎么慢慢吞吞,毕竟在他看来效率永远是第一位的,可今天毕竟是孩子休息日,他知道平时夏栀读书也辛苦了,倒是也不舍得多说孩子,想来想去只是说道:“夏栀,你不要吃太慢了,不然等下饭菜凉了对胃肠不好,劳逸结合。”   说完了话,他便直接离开,毕竟早上的工作早就在之前排得满满当当,在他关门之后,那闷头吃饭的夏栀才低着头,轻声地应了声好。   单静秋终于收住了摧残毛球的手,说实话作为宠物的她,还是过上了一段快活胜神仙的日子,就她现在用的这些东西,换做人类时候的产品,应当就要类比什么爱马仕、巴宝莉了吧!而她住的狗窝,更是狗狗界的高级别墅,平时还有两个贴身仆人随时照顾,就连吃的狗粮——不,应该说食物,都可以比得上米其林星级美食了。   是的,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否则怎么能面对自己竟然开始迷上了狗粮一口嘎嘣脆的美妙口感呢,狗粮的品种很多,甚至还有什么牛奶味道的、鸡肉味道的、牛肉味道的,还有些奇形怪状的狗狗零食,有奶味小饼干、牛肉棒等等,让她琳琅满目。   若是等这家父女俩都不在,阿姨也还没来家里做工的时候,它常常就这么用小爪子艰难的开了电视,一边啃着事先为她放好的零食食物,一边追起了电视剧,就前两天,她才刚看完电视台播的那几百集的意难忘呢!   不过此时的她微微地侧了侧脑袋,好奇地看向了夏栀,刚刚在餐桌上分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夏栀一下子就坏心情了呢?她有些担心地凑了过去,现在她可不再是以前的小奶狗,只是这么站直就可以把脑袋轻轻地靠在夏栀的大腿上面,她轻声地叫唤了两声,在吸引到女儿的注意力后,又主动将那张朴实单纯的脸凑了上去。   “小秋……”夏栀一看到小秋过来,便有些想哭,不过还是拍了拍小秋的脑袋,按照平时训练的叫她坐下——她所有的训练知识都是百度学习的,小秋一学就上手,什么坐下站起来,拜年全都不成问题,夏栀埋头继续吃饭,很快就把饭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便走在前头,把小秋带到了房间里头。   “来,小秋,上来。”她一下坐上了床,盘腿坐下,丝毫不考虑变胖的问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小秋跳上来,小秋现在高了许多,只是这么稍微用力一跳,爪子一辅助便已经爬了上来,温顺的趴在了她的腿上。   吴夏栀每回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喜欢和小秋说,小秋就像一个永远不会泄密的“垃圾”桶,在吃了她的情绪垃圾之后,小秋总是会温柔地蹭着她、陪着她,就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在试图安慰她,时间久了,让她渐渐有些依赖起了对方。   她的手轻轻地在小秋的脑袋上顺着毛,动作很是温柔:“小秋,我最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坏人……妈妈已经走了快四年了,可我却一直舍不得妈妈,我总觉得只要我能一直记着妈妈,想念着妈妈,妈妈就像是在我们身边一样,之前我总是和爸爸吵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总觉得爸爸好快就已经忘记了妈妈,开始了新生活,这让我真的很难过。”   她的眼神里有些失落和难过:“可是时间久了,我也意识到我好像产生了一种错误的思想,其实一个人离开了,剩下的人都是要继续过的,如果换做是我,因为什么原因离开这个世界,我也不会希望爸爸妈妈一直记挂着我,不能好好的过接下来的日子吧?所以作为爸爸和妈妈的女儿,我是不是应该要理智的看待,一切的变化呢?”   单静秋轻声地呜咽了一声,将脑袋在夏栀另一只手上轻轻摩挲着,示意着她的存在。   “所以,我也应该要祝福爸爸,能尽快拥有自己的幸福,找到一个可以陪伴他到老的人对不对?毕竟我总有一天,长大了要离开家,不可能永远地陪着爸爸。”她说得很认真,可声音却很沉重,“可是小秋你知道吗?即使是我反复告诉自己,我长大了,我要懂事、我要理智,我不能任性,可我的心里,却依旧很难接受。”   她说着说着忽然就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地失控砸在了小秋的毛发之间,要它有的毛被微微沾湿,便深了起来:“可是如果爸爸真的找了新的老婆,我也认可了她,我把她当做我的妈妈,那妈妈要怎么办呢?妈妈也会难过的吧?”她一声一声地,要听着的人心也跟着收得紧紧,“我很贪心,我不想要我的家进入别的人,我知道这些不对,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爸爸是个大人,他很成熟,当年他就已经能放下妈妈的死,好好的投入新的生活,我接受了,我真的接受了,可是,可不可以给妈妈留一个位置,不只是在我的心里,也在爸爸的心里……”   不知何时小秋已经站了起来,脑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似乎在向她讨一个拥抱一样,吴夏栀自是顺势伸出手,环住了小秋,叹息般地说着:“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了,要记住妈妈,我自己记住也可以,爸爸以后还有很多年,一个人过也很难过,可我不想让妈妈连最后一点名头都没有了……我真的好想,她永远是我的妈妈,爸爸最爱的老婆……我是不是太傻啦?”她看着空气,又哭又笑,看起来很是狼狈。   单静秋一直将自己靠在了女儿的怀中,她能明白这孩子心中的焦虑和挣扎,在夏栀看来,爸爸比她更理智更快速的接受了妈妈的离开,甚至她觉得爸爸已经忘记了妈妈,对她来说,那个被人称为是她的妈妈,爸爸的老婆的人的位置,是现在妈妈唯一在这个家存在的证据了,她不想要轻易放手,说自私吗?也自私,因为她忽略了爸爸的幸福,可说不自私,也不自私,因为她从头到尾都只是爱着妈妈,爱着她的家,而不是为了自己有什么想法。   过了好久,吴夏栀才哭了个消停,她擦干了眼泪,尴尬地冲小秋笑了笑,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不好意思小秋,作为姐姐的我,在你面前丢脸了!”她现在也比从前活泼了许多,开起玩笑来一套接一套,然后便哄着小秋一起下床,准备要开始读书,可她才刚和小秋下床,小秋便一撒没,这么撒欢式的从房间中狂奔了出去,不见踪影。   她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没多说,毕竟这家里头小秋熟悉得很,想怎么玩就可以怎么玩,可她才刚写没多一会,小秋便给她带来了一份惊人的大礼。   吴夏栀慌张地站了起来,由于站得太猛,直接碰倒了身后的椅子,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秋,小秋的嘴巴上咬着一身衣服,熟悉得白底蓝色花纹,上头的宽格子花纹向她清清楚楚地说明了衣服所有人的身份,这是爸爸的睡衣!而此时小秋手脚并用踩着的一堆衣服有大有小,在它的身后延伸出漫长的方向,似乎是被一点一点地扯出来的。   “小秋……你!”吴夏栀忍不住看着小秋便要说,可一看见她无辜的小眼神,所有的责备倒是一句都说不出来,这自家养的宠物,犯了什么错,都得自己忍着,她只得万分无奈地将小秋嘴里的睡衣先抢救下来,然后就这么带着他一路捡,一路走到了爸爸的门前。   可站在这门前,她忽然有些走不进去,说来可能有的人会觉得夸张,但是她在妈妈死后一次也没有再踏入过这间房间,房间里头全都是回忆——小小的她,曾经死皮赖脸的抱着枕头躺在地上,死活要爸妈接受她的入住,也曾撒欢地跑进去等着妈妈给自己绑头花,点点滴滴的记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汪汪!”单静秋很是无辜地叫唤了一声,等到吴夏栀把眼光放在它身上之后,便发挥了四条腿的优势,瞬间闯入,加倍破坏,又从吴诚毅的衣柜里头脱了一堆的衣服悠闲的跑到门口,自在地把它们放在夏栀的身边,然后甩了甩脑袋,很是满意。   吴夏栀头回怀疑,到底自己家里头养的是一只土狗,还是一只拆家狂魔哈士奇?如果不是小秋身上天生的黄毛和外观是个铁证,没准她今天就要认定小秋是只二哈了。   她犹豫了片刻,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总得先帮小秋把东西归位,无论是让阿姨增加工作量,还是让爸爸回家了自己收拾,她心里头都过意不去,只是一进去,她忽然发现一切摆设和从前一样,只是物是人非,让她心中伤感平生了许多,还没往前走两步,她便将脚步停顿住,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大幅的全家福照片,这张照片从前是摆在客厅的沙发墙后头的,那是他们一家子在她八岁生日时特对去照相馆里头拍的,那上头她和妈妈都涂了特别浮夸的正红色口红,甚至她的眉毛中间还有个用口红点的红点。   她一直以为这张照片是被爸爸拿去什么仓库或者是压箱底了,在妈妈还在的时候,那个位置上挂的是家里亲戚送来的一张水墨画。   她愣神地往前,跟着小秋似乎一蹦一跳的脚步,开始被迫参观起了这间久违的房间,这张房间中有许多“妈妈的痕迹”,像是在床右侧的那个床头柜上头,妈妈的首饰盒还放在上头,还有两边柜子上面的大大小小的妈妈照片,要她不知不觉地掉了眼泪。   她是不是,一直都误会了爸爸?   单静秋意识到女儿的情绪有些失控,只能继续破坏了起来,叼起吴诚毅的衣服便是从床这头跑到那头,来了场巡回演出,生生地抢回了吴夏栀的注意力。   吴夏栀很是无奈地看着向来温顺的小秋,忽然明白那些总是说宠物让人又爱又恨的人是什么意思了,这打也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还能怎么办?她很是无奈地叉腰道:“小秋,你可千万别闹了,我先把家里收拾收拾,不然爸爸回来会生气的?”她故意挤出了个生气的表情,冲着小秋很是认真的说,可没一会便破功笑出,被自己的幼稚行为给彻底打败。   不过她还是想出了对策,分外温柔地哄着小秋到了门外窝里继续玩毛球,然后以最快速度冲刺回爸爸房间,一把把门关上,回过身面对一地狼藉的她,只能默默地弯下了腰,辛苦劳作了起来。   她知道爸爸除去睡衣以外其他衣服都是放在自己的衣柜,妈妈的衣柜在电视的右边,爸爸的则在左边,她小时候时常偷偷拿着妈妈的衣服和高跟鞋,在他们的房间里玩什么变装游戏,经常搞得一家狼藉,只是现在妈妈的衣柜里已经空空如也,因为那些衣服都已经送去火化,她低着头一件一件的捡着衣服,让自己的思绪自在飞舞。   幸运的是,小秋虽然很闹腾,可终究只霍霍了一个衣柜,她坐在床上把千辛万苦捡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折好,虽然没法折得像是妈妈以前教的那么好看,不过总归大概整齐,她抱着被小秋拖出来的这一叠衣服到了衣柜前头,却有些出了神,小秋生生拉出了一整叠的衣服,而衣服被拉出后,露出的是下头的东西,下面全都是一张一张的大相框,被小心翼翼地用塑料膜包好,虽然隔着膜看得没那么清楚,可夏栀依旧能一眼看出是妈妈的照片,她蹲了下来,一张一张地往下翻,每一张都保护得很好,就连外面的相框都没有改变。   她不知何时已经掉了眼泪,怔怔地把衣服放在了上头,然后一把把衣柜关上,明明是把衣柜关上,她却觉得自己心里头的那门已经偷偷地打开了。   而现在,手头要放地只剩下一件睡衣,而这睡衣也是受到小秋重点宠爱的,还好上头没沾上什么口水。   爸爸房间只有一张l形状的长条桌子,靠墙摆放,其中长的那边是他用来办公的,短的那截则是用来放一些皮带、睡衣之类随手要用的衣服东西的,她将睡衣拿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整了整衣服角,然后放平在那,就在这眼神一扫之间,她一眼看到了位于电脑侧后边的照片,那儿的照片有好几张,可摆在最前头的是爸爸和妈妈的合照。   她伸出手,将照片拿了起来,她记得这张照片,跟着他们家从老家到这,按照爸爸的说法是,那可是她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有的照片,也记载着爸爸和妈妈的恋爱历史,她往后头翻,这张照片后头还站着两个相框,一张是爸爸和妈妈的婚纱照,一张是两人“蜜月”,当然这也是爸爸瞎说的,妈妈早说了,那只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去旅游,爸爸后来听过了时兴的词,才硬把这些安在上头,而贴着墙在最后的,才是她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吴夏栀破涕而笑,没忍住便笑骂说:“老爸,你真是太幼稚了!”可眼泪越掉越凶,照片上头一点灰尘都没有,和旁边边角上的灰尘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家里头请了阿姨,但是爸爸总也不让阿姨进来帮忙打扫,而这些没有落上灰尘的照片……   她把照片轻轻地放回了原位,摆回了之前的样子,只是有些手痒,很想把全家福摆在前头,可还是没有动,她认真看着照片上头又年轻又爱笑的妈妈,轻声说:“妈妈,我好像误会爸爸了很久很久……你和我说过,做错了事情要改正,我会好好地改,不要让这个过错变成永远不变的,你放心。”   吴夏栀走出门的脚步分外轻快,她出了爸爸房间便回身轻轻地把门掩,外头的小秋已经玩厌了毛球,此时正在冲着那个她买回来的小猪佩奇拳打脚踢,她忍不住凑了过去,轻轻地摸了小秋一把,在心里头说了声谢谢。   虽然小秋是个破坏王,可坏有坏着,她忽然从那股死胡同里头跑了出来。   “我先去做作业啦!小秋你好好玩。”她带着笑同小秋说了一声,便回房间做起了作业。   单静秋在女儿身后歪了歪脑袋,忍不住用那张“单纯”脸努力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毕竟她可是深藏功与名的最佳助攻。   她忍不住在心中轻轻地哼起了小时候学的那首《学习雷锋好榜样》。   没事,女儿,叫我红领巾就行!   ……   晚上吴诚毅又是准时回了家,和女儿一起用过了饭后,他便准备去和小秋一起玩耍,可他还没离开,就被女儿在身后一下叫住。   “爸,你能不能等下给我点时间,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说……”吴夏栀说得认真。   “行。”吴诚毅答应得干净利落,可谁都不知道他脑中一下飘过了一万个猜测。   该不会女儿早恋了吧?还是新闻里头报的校园暴力?学习跟不上来想要转学?或者是和老李家小孩一样觉得高考压力太大想要出国?……他脑中转过的猜测无数,可脸上的表情依旧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这两章就能结束了,调节一下大家的心情~   话说最后这个部分来自于我朋友情真意切的吐槽,她告诉我她的亲妈,那天她在他们隔壁单位的宣传文章那边找到了一张大合照,里头有他的表弟,然后就直接把整张照片截图发给了他妈   就在他接个电话的功夫,她妈妈已经经历了“这里头有你的男朋友?”“还是你的前男友?”“你们单位要和他们单位联谊?”“还是你有喜欢的对象想让妈妈努力帮忙牵线介绍?”……等等一系列猜测,而且她妈妈全都是发的那种二十几秒的语音,我同学打完电话给我截了张图,全都语音,她一条条听完了以后几乎都要吐血了——论父母的脑洞究竟有多可怕2333 第171章 忠犬小秋的一生(四)   客厅天花板上挂着的好看水晶灯洒落出金黄色的光, 让这一屋子似乎也染上了暖洋洋的气息,客厅之中的长沙发上, 坐着一对父女,而在脚边的地毯上, 有一只狗正耷拉着脑袋懒洋洋地趴着,整个屋子洋溢着安逸的氛围。   “怎么了?夏栀,你不是说找爸爸有事情吗?”吴诚毅看着女儿, 刚刚吃完饭之后, 他便在客厅里一边和小秋玩一边等女儿用餐,好不容易等到夏栀吃完了之后, 她走过来坐在旁边的位置上却满是局促不安, 一句话不吭,倒是让吴诚毅心里头更是担心。   “爸……”吴夏栀轻声地喊了声爸爸的名字,只能先把眼睛落在下头的小秋身上,小秋好像感觉到她的不自在,忽然站了起来, 抖了抖毛, 将脑袋在她的脚上蹭了蹭, 把小脑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头, 就像是个在撒娇的孩子,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小秋的脑袋, 就像是忽然充电完毕一般抖擞起了精神。   她身体往爸爸那头一侧,面向着父亲,深呼吸了一下后终于开了口:“爸, 妈妈已经离开了我们好些年了,我们也很久没有这样靠在一起说说话了,今天我们都有空,想要趁现在聊一聊。”   “聊什么?”吴诚毅有些怔忪,往日里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妻子走了多久,他就有多久和女儿之间只有争吵没有沟通,是啊,很久了,太久了。   “爸,你想妈妈吗?”千言万语在心中,可吴夏栀问出的话却是这一句,她看着爸爸的眼神很认真,好像只要看得够认真,就能透过眼神看到内心,“我很想妈妈,我真的很想。”她的眼泪又出来了,轻轻一眨眼,就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吴诚毅被问得一怔,他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悄悄地握紧,眼神中也染上了伤感的神色,怎么会不想呢?只是他是一家之主,谁都能倒下,他不能倒下,他不止不能倒下,他还要带着夏栀一直往前。   可能是此时的气氛太温馨,也许是女儿这段时间来改变了太多,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要他忍不住地就有些想倾诉,亦或是这段时间他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太多太多,在这个时候,就像是大坝开了口,所有的情绪终于奔涌而出。   “怎么会不想呢?”他的声音不大,就像是一声叹息一样转瞬即逝,“我每天都很想你妈妈,没有一天不想的,我和她在一起二十年啊,不是二十天,是二十年,怎么会不想呢?”   他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神没有落点:“你妈妈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对于我来说也很重要,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她陪伴在我的身边,在我忽然暴富,意气风发的时候,她也陪我纠正心态,她是我的家,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你说,怎么会不想呢?”   吴夏栀听着爸爸的话,心里头忍不住满是酸涩,她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爸爸,这几年来,她没有认真的看过爸爸,竟不知道爸爸在何时,消瘦了,头发也少了,脸上慢慢有了岁月的痕迹。   她说得有些没有逻辑,只是茫然地想把内心所有的疑问问出:“那为什么那时候我难过你不许我难过呢?家里的照片你为什么要藏起来呢?又为什么每次咱们去给妈妈扫墓的时候,你看起来都不是很难过呢?”她一声一声地问着,在意识到自己有些质问之后,赶忙解释,“爸,我不是质问你,也不是顶撞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   是的,不明白。   吴夏栀直到此刻,依旧不能明白,明明爸爸和她一样舍不得妈妈,却为什么还要营造出一种对他来说,妈妈已经是过去式的表象?让她很痛苦,甚至很责怪爸爸,觉得他轻易地就背弃了妈妈?   “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明白。”吴诚毅看着脸上掉着泪,满脸天真稚气的女儿,忍不住就笑了,终究夏栀还是个孩子,虽然长大了,可很多事情,还是不能明白,“人的生死,并不是我们的情绪能改变的,就像我当年和你说,你却接受不了的那句话,你妈不在了,我们还要活下去,即使到现在,我依旧是这句话。”   他想起记忆中那个一边掉眼泪一边对他难过的大喊的女儿,他总是希望女儿长大了就能明白一切,却没有想过,还有句话,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的女儿就是这样的。   吴诚毅伸手招了招,示意女儿坐在旁边,慢慢地说了起来:“不是爸爸不难过,只是爸爸知道,我要替你妈妈好好地过完接下来的日子,你妈如果还在,她一定会希望你好,我也好,而不是看着我们两个人,每天在家里头闷头掉眼泪,不愿意去迎接新生活。”   “爸爸知道你难过,可是爸爸更明白,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我要带领你,引导你好好地去过接下来的生活,而不是放任你永远地陷在情绪之中,而爸爸相信,你妈妈也是这么想的。”他说得语重心长,“我和你一样,一直想你妈妈,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梦见她忽然出现,然后惊醒后再也看不到她,可是然后呢?”   他看着女儿,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肩:“夏栀,也许有一天,爸爸也会突然离开的,这世界大家都说长命百岁,可哪有那么容易?如果我离开了,我不会希望你那么难过,你明白吗?”   “我,我……”吴夏栀没出,已经哭得大气不接下气,她直接用手用力地抹着脸,“我就是不会明白啊?我好难接受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只要我们都像是以前一样,妈妈就还在,你知道我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害怕,如果我们都忘了妈妈……”   她哭得直喘气:“我想她,我就是特别想她啊,我知道不对,我也知道要讲道理,可是每次你越这样,我越害怕,我觉得好像,妈妈就要从这个家里头彻底消失了,甚至只要想到有一个人会替代妈妈的位置出现在咱们家,我就受不了。”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狼狈得吓人,“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任性,可我真的很难受……”   “夏栀。”吴诚毅喊了声女儿,他眨了眨眼,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上回看到女儿哭成这样,是妻子刚走的时候,其实不只是女儿向他关上了心门,连他,也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心中的那个门,向女儿彻底关上了,因为他面对女儿时,总是觉得无从下手,竟是从来没有想过孩子的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他忽然有些埋怨起了自己当初自顾自的决定,如果那时候他好好陪这孩子聊聊,而不是一刀切,一切怎么会这样呢?他总以为,让孩子向以前一样努力上进,好好读书,就会出人头地,就会不辜负妻子,可这一切,好像是不对的。   “你听爸爸说。”他的声音也带着些哑,“你没有错,我们是人,都会任性的,就像是爸爸,也很任性的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却没有想过这些是不是真的对你好。”   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到了女儿的脸上,小心地帮她擦着眼泪:“妈妈不会从家里消失的,不管是你,还是我,心里面都记着妈妈,一直如此,你看,都已经过了那么几年,我们都没有忘记你的妈妈,对吗?我相信,我们都不会忘记。”   吴夏栀呜咽着不住点着头,哭得太厉害吭不了声。   “哭吧,今天好好地哭一哭,然后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吗?我是你的爸爸,不是别人,不管你心里头有什么事情,你也老老实实地和爸爸说,以后爸爸也试着把心里话都告诉你,虽然妈妈不在了,可我们之间,不会改变的。”吴诚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他一直压在心中最深处的承诺,“爸爸并没有想要找别的人来替代你妈妈的意思,你看,爸爸都已经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以后的人生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有你妈妈我就够了,真的。”   “爸!”吴夏栀有些惊愕地看着爸爸,她顾不上自己直抽气的样子,愣神地冲着爸爸便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对于她来说这些话有些艰难,可她还是认真地说着,“是我任性,我想要维持着妈妈的位置,可是这是我自私,不能因为我自私控制着爸爸,你才不会以后的人生很短,还有很多年,如果有一个人,她对爸爸好,好好地照顾你,我也会努力接受她的……”   “你懂事了,夏栀。”吴诚毅欣慰极了,他看着女儿的眼神似乎要化成水,不过他说出的话丝毫没有动摇,“爸爸知道你的心,可你也要尊重爸爸的决定,爸爸今天真的很开心,看见我们夏栀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哭鼻子闹脾气的孩子,我的心里,也很开心。”   “我……我……”爸爸越是这样说,吴夏栀的心里头便越是自责,她刚刚才停住的眼泪又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终于是忍不住靠在爸爸的肩头,埋头哭了起来,“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你了,我怎么那么讨厌啊,如果我问问你就好了,你不要乱说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吴诚毅忍不住失笑,轻轻地抱着倚在自己肩头像是个孩子一样大哭着的女儿:“你不讨厌,是爸爸这个人太硬,什么话都不肯有话直说,才让你想七想八。”   吴夏栀哭了好长的一会才慢慢变为抽噎,她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谁让她直接把爸爸睡衣肩膀的位置全都哭湿了呢?她沙哑着声音便说,“爸,如果以后你找到一个很好的人,那就要第一个告诉我,要是那个人,真的好,我也会祝福你的,好不好?”她轻声地问。   “好,爸爸什么都答应你。”吴诚毅不打算继续和女儿争论,只是轻声地哄着孩子。   “可是爸,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忘记妈妈?”沉默了许久,吴夏栀忍不住轻声问,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若不是靠在吴诚毅的耳朵旁边,估计他都听不见。   吴诚毅没说话,好久之后他开了口:“可以,爸爸答应你,你知道爸爸说话算话的。”他的眼眶中已经有眼泪打转,似乎觉得妻子就在眼前,他真想告诉妻子,他们的女儿有多好、有多优秀,有多挂念她,如果她还在,他们就可以一起看着这孩子亭亭玉立,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有用的人。   可那个曾经陪着他无论风雨兴衰的妻子,却已经不在了,也不能站出来,笑着哄哄他们的女儿。   他怎么会忘记呢?他的生命力曾经出现过那么好的她,还给他带来了那么好的女儿,他怎么会舍得忘记呢?不是不要那么快,他只怕他永远都忘不了。   两人的情绪都有些失落,尤其是吴夏栀,眼泪几乎没停过,可忽然,他们同时觉得身边的沙发一沉,只见在地上犯懒的小秋忽然跳到了两人身边,然后伸着脑袋就往吴夏栀脖子那蹭,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要她痒得浑身发抖,甚至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小秋,你别闹了!”吴夏栀忍不住“训斥”起了自家的调皮宠物,可小秋却毫不听话,甚至还伸出毒爪袭击起了吴诚毅,两父女均是被它的矫捷动作弄得直想笑,倒是一时冲淡了那点儿忧郁气氛。   “爸,你管管小秋,你看它现在脾气可大了,还欺负我们了呢!”她没忍住,伸出手指着小秋对爸爸就告状,小秋浑然听不懂,只是继续着和她玩闹的动作。   “那要怎么办呢?爸爸也舍不得打小秋一顿啊?”吴诚毅故作无奈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看着女儿耸了耸肩,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他可舍不得对小秋动手,小秋现在已经翻身做主人,随时可以踩在他们俩头上作威作福。   吴夏栀万分哀怨地看了眼自家老爸:“都是你把小秋宠坏了啦!”然后一把抱住小秋给它顺起了毛,好不容易才把调皮捣蛋的小秋哄好。   “是啊,都怪爸爸把小秋宠坏了,那这样,爸爸就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来教育教育小秋,告诉它以后不许乱欺负你,这样怎么样?”吴诚毅看着女儿和小秋玩成一团的场景笑得温柔,他提出了他刚刚想出的“建设性”意见。   “爸!”你可真是我亲爸爸啊!吴夏栀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低着头看着小秋歪头无辜脸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气,只是瞥了瞥老爹,她也一样舍不得呀!   “好了好了,都回房间了,你爸我还得去房间里头加班工作呢!你也乖乖回房间工作好吗?”吴诚毅站了起身,伸出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女儿的头发乱起来的样子和她怀里的小秋有异曲同工之妙,两张脸贴在一起分外相似。   眼见吴诚毅要走,吴夏栀伸出手拉住了爸爸的手:“爸,你这几年来工作太认真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地,你老是和我说什么劳逸结合,那你也答应我,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好,你放心,爸爸当然会注意自己的身体。”吴诚毅笑得眉眼之间挤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皱纹,然后背着手静静地回到房间,眼前的工作并不少,可以说是厚厚一叠,不过他只是这么翻看了翻看,大概选了几项紧急的先处理完毕,然后便静悄悄地躺在了创造。   钱是赚不完的,他要好好照顾身体,以后还要送女儿出嫁呢!   这一夜,这一家子,都睡得异常的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吴夏栀是被刺眼的阳光叫醒的,当她走到镜子面前时,她看着镜中那个肿的不像话的自己,沉默不言,这大概就是晚上掉眼泪的代价吧,眼看时间差不多到了要上学的时间,她便顾不得形象,迅速收拾了起来,可在她走出门的那瞬间,却有些怔忪了起来。   正对在房门斜右侧的电视背景墙后头,不知何时又重新挂起了那张被爸爸藏回了房间的全家福,光照挺强烈,所以照片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相片中一家三口的温柔笑意就恍如出现在昨天一般。   而餐桌上,吴诚毅正在低头吃饭,看着女儿在那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眯了眯眼,笑得温柔,今天早上一大早,他便被小秋的从天而降人肉闹钟大法瞬间叫醒,他正打算带着小秋出去晨跑,却见着小秋一直往衣柜里头爬,艰难地把它从衣柜里头抱出来后,他的眼神就这么落在了被小秋扒拉开的衣服间藏着的那几张大大小小的照片,失神了片刻之后,他还是把那些照片从衣柜里头拿了出来,然后趁着早晨一张一张的挂回了原位,当然,原本就被他留在房间的,他肯定不会拿出来,毕竟他总需要一个“二人世界”。   曾经那些害怕女儿走不出去的想法,现在已经不再有了,因为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明白,并不是装作看不到,女儿的心中就已经过去了,记得,怀念,对于孩子从来不是一件坏事。   “爸,这些,是……”吴夏栀也顾不得先去摸摸小秋了,挂着笑的她在客厅里撒欢了一般地跑了一圈,看见的照片不止一张,就连两个沙发之间夹角的柜子上头,也重新放上了他们出去玩拍的合照。   “是什么是,快点来吃饭,等等上学迟到了,到时候你肯定要不开心的。”吴诚毅一边夹着菜一边就说,他不知道自己嘴上挂着的笑容始终没有下来。   “好好好,这就来。”吴夏栀一路狂奔回去,当然在半路上,还是得轻轻地摸小秋一下,坐回了位置的她眼神似乎发着光,一边看着爸爸傻乐一边吃着饭,就差没有把饭塞到鼻孔上头了。   吴诚毅万分无奈地看了眼女儿:“看什么看,专心吃饭,哪有你这样不认真吃饭的?咱们做事情一定要专心,知道了没?”他说得挺生硬,这也是他时常用来说教女儿的话,可这回丝毫没有浇灭女儿的热情,他就见着他向来聪明的女儿,持续陷在那傻乎乎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看着他笑个没停。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吴诚毅看着这孩子终于是忍不住地也跟着笑了出声。   吴诚毅吃过了饭,便也要准备去上班了,当然,他每天出门前必须要做的重要事情,一定是要和小秋玩一玩,他虽然穿着西装,可毫不顾忌地蹲在小秋的面前,伸出手帮忙小秋顺着毛,开始思考什么时候要带她去做美容的事情,甚至还没忍住,往她的那对可爱的耳朵上头轻轻摸了摸。   只是他不知怎么地,好像总能从小秋脸上看出鄙视的情绪,当然,他坚信,这一定是错觉,毕竟小秋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大误!)啊!   “好了,小秋,爸爸去上班啦!”他最后摸了把小秋的脑袋,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拿着包便准备去往上班的路上,在要从客厅拐过的时候,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看着照片里头妻子笑着的眼睛,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老婆,我走了,你一个人看家不要寂寞,晚上我就回来。他轻声地在心里说,然后便径直走了出去,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而他走后没一会,吴夏栀也兵荒马乱的冲了出去,谁让她今天早上拖拖拉拉了呢?只是哪怕时间都这么赶了,她还是手痒痒地过去摸了摸小秋,然后抬头看了看相框中的妈妈,温柔地向妈妈招了招手,轻声地说了声再见,便蹦蹦哒哒地从门那头跑了出去。   等这俩人都已经不见踪影,原本一直躺在坐垫上头的单静秋懒洋洋的站起身,她身材纤细修长,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阳台的落地门面前,活生生把一只小土狗走出了优雅的黑猫模样,当然她才不会傻乎乎地把这一面展示给这对父女看。   她冲着落地门旋转跳跃,对着那反光的门再三确认了自己身上的皮毛状况,才满意地跑到沙发上头,天知道着对方父女是不是有捋毛瘾,恨不得成天抱着她顺毛摸一摸,她都怕自己被摸秃了,想到自己会秃,她就感觉膝盖忽然中了一箭,分外害怕。   她优雅的伸出了爪子,已经点开了电视,选好了台,什么新闻联播她是从不看的,最近她迷上了一个知名节目,叫做什么1818黄金眼,每次都看得她恨不得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大笑,好几回差点笑晕了过去。   她趴在沙发上头,冲着电视直乐,手边不知何时被她搬运来了一盘零食,样子比任何人都美,她忍不住想,原来,做狗,也怪幸福的呀。只是这个时候,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刚变成狗时的哀怨挣扎了。   ……   七年后。   “本世纪来最大台风山竹已经越过菲律宾,将于今天下午在我市邻省登陆,今天早上,根据气象台消息,我市已经出现超10级大风,下午将会有大到暴雨,请各位居民做好准备”电视上的电视剧被切断,由于这次来的台风来势汹汹,所以b城电视台便也先把电视信号截断,插入消息播报。   单静秋看着电视挺认真,从沙发上一下跳下,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空,终于担心了起来,她毫无自觉,没意识到一条狗又看新闻又看天气的样子有多诡异,只是忧心那对还没回家的父女。   果不其然,她才站在窗户前看了没一小会,天空的雨水就像是从高压水枪喷出来一样,以最快速度喷洒在大地之上,丝毫不给人缓冲时间,隔着窗户单静秋便能看见阳台上头花盆被一下吹倒,摔在地上稀里哗啦的掺象,要她越发的担心了起来,她看了看自己早就用掉的身体状况监测器,在确认了两人没问题之后,才安心的——   回到原位继续看起了电视剧。   谁让她只是一只狗呢!又经过了七年,她不仅丝毫不因为做狗羞耻,甚至还以身为宠物为借口,各种偷懒了起来,电视剧播了一整集结束,时间已经到达了下午五点多,外头可以说是乌漆嘛黑,若不是磅礴的雨声和呼啸而来的风声惊人,没准还会有人以为无事发生,这要单静秋越来越担心,忍不住在屋子里头盘旋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家里大门忽然传来了门锁被转开的声音,她忙快步跑到了门前打转,等着开门的人。   “来,这里头是我家,你先到里面换身衣服吧,你家太远了,总不能这样回家。”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吴夏栀说的话也传了进来,只是这话要单静秋忍不住眯了眯眼,她丝毫不泄露情绪——事实上狗脸也泄露不了什么情绪,慢腾腾地走过去,在第一瞬间捕捉到了吴夏栀和她身后的男人,两人估计都是在风雨里头过来,现在一身都是水,一边走路,一边还在淌水下来。   “小秋,你别过来,我的身上都是水呢,到时候你生病就不好了!”吴夏栀一看到小秋快过来,连忙拒绝,小秋现在年纪渐渐大了,她可不想要让小秋生病,她发觉小秋似乎想往后头那人那边去,蹲了下来,轻声介绍了起来,“小秋后头这个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叫哦。”她怕是生人来了要小秋有些敏感,忙不迭地哄了起来。   “夏栀,我就这么进去吗?”后头的聂行风忍不住问,他看着身前的夏栀蹲在那逗狗的样子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容,他和夏栀才在一起没有多久,便时常听见夏栀说起家里头的小秋,照片都看过好多,所以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小秋,他也丝毫不觉得陌生。   “嗯,直接进来就行,我先给你拿一身我爸爸的衣服,等下你到浴室里头去稍微冲一下,吹干就先走。”吴夏栀招呼着聂行风进来,很是认真的强调,“你动作要快一点,我爸爸一般都是六点半到家,你要在他到家之前走。”   聂行风看着夏栀,忍不住故意做出了个失落的表情,配上他被打湿的头发,就像只委屈的小狗:“其实,其实我也挺想和叔叔正式见面的……”他和夏栀恋爱也已经一年了,他早就想把名分定一定,可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夏栀怎么说都不肯同意。   吴夏栀左顾右盼,看见小秋在那分外无聊地围着鞋绕圈圈,轻轻踮起脚亲了亲男友一下,然后便哄:“再等等,再等等,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想要多陪爸爸一段时间,而且我们现在还都年轻,用不着这么着急,对吧?”她撒娇道,“再说了,我们才恋爱一年,也没有很久,就再等等嘛!”   她在心中暗暗地吐了吐舌,事实上她是有点恐婚,大学时候的同学早早结婚生子,一条龙服务,现在每天在朋友圈欢欢喜喜的晒娃,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可是在她们这些好友面前却露了真相,不断倾诉她结婚后家务、工作、孩子一把包的全能痛苦历史,要她情不自禁地也有些害怕。   再说,她老是觉得她一旦不在家里头了,爸爸就只剩下一个人,虽然还有小秋陪着,可终究是孤单寂寞了许多,她不舍得爸爸一个人在家。   “好好好,女王大人说什么,我还敢不同意吗?”聂行风万分无奈地耸了耸肩,双手上举,做出了个投降的姿势,看着女友的眼神很温柔,“那我现在就去洗澡是吗?”   “对的,来,就到这里头去,你稍微等我一下。”吴夏栀就像是一股小旋风一样把男友推到了房间的浴室里头,然后迅速从父亲的衣柜里头拿了一套压箱底不怎么穿的衣服,还好爸爸和男友身形差不多,没有尺码忧虑,她边想着边迅速把衣服送了进去,然后再次和男友强调,一定要准时出来。   今天下午雨忽然下得很大,风也大,她的车恰好坏了,身上又没带伞,男友直接撑着伞到办事的地方接她回家,两人都像是落汤鸡一样,只是男友的家距离有些远,她怕男友感冒,否则是绝不会干让男友回家这种高风险操作的,爸爸最近已经开始疯狂暗示她结婚的事情,如果被逮到了……   不知怎么地,她总有种隐隐不祥的预感,不过她迅速地丢下了这种想法,只要她动作快一些,早点把行风送走,就不会有问题。   “小秋,我去换身衣服,你在这乖乖的哦。”吴夏栀感觉到衣服湿漉漉得厉害,将稍微干的手伸出轻轻地拍了拍小秋,然后便拿着之前特地拿出的干净衣服到爸爸浴室里头换去了,没有经过爸爸允许,她可不会让人进爸爸房间。   可她不知道,刚刚在那似乎没有精神趴着不动的“单纯”小秋,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一万个计划,然后轻轻地眯起了眼。   由于衣服头发都湿得厉害,两人都在浴室里面磨蹭了好一会才清清爽爽的出来,眼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吴夏栀便引着聂行风来参观起了她们家的重要成员,小秋。   “小秋是我们家最重要的宝贝。”吴夏栀笑得温柔,认真地说,“自从有了它,发生了特别多的好事情哦,你也可以叫她小锦鲤,是我们家的专属锦鲤。”她总觉得小秋的来到,让她和爸爸的关系有了彻底的改变,让两颗曾经疏远的心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这么神奇,那我摸摸她,是不是比转发锦鲤的效果还要好。”聂行风宠溺地看着夏栀,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小秋,他家里也有养宠物,对于给宠物顺毛很有些技巧。   “才没有,小秋是我们家专属的,你摸没用。”她争宠般地把男友的手放了下来,两人斗气般地在那玩了好半天,气氛异常的甜蜜,忽然她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之间就要到六点了,她伸手捅了捅男友,“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该回去了,走吧?”   “这么着急我走啊!”聂行风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女友的鼻子,万分无奈地站起了身,然后准备往外走,他向来尊重女友的意愿——换句话说是女友管严,女友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哪会违背女友的想法呢?“好好好,我这就走。”   吴夏栀只得向男友疯狂放松撒娇,半搂着他推他往外走,可眼看男友快走到门间,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一直躺平任他们抚摸的小秋,似乎忽然有些舍不得聂行风,一下跑了过去,一嘴咬住了聂行风的裤腿,怎么也不肯松开。   吴夏栀忙蹲了下来哄着:“来,小秋,乖,先松开啊,这位哥哥要先回家,人家有事情呢!”她向来把小秋当做平等的存在来交流,所以哪怕是此时她心里头着急,也是温柔地劝导,可这回这些话全没了用,小秋就像忽然认准了一样,咬定青山不放松,死活不肯松嘴。   聂行风的额头也冒起了汗,他帮着女友摸着小秋,希望小秋被摸舒服了主动松开嘴,可这也没有用,两人几乎是使劲浑身解数,均以失败告终,又舍不得对小秋使劲,只能努力凑着笑脸哄着。   正当他们万分无奈想要放弃的时候,小秋忽然松开了口,优雅的跳回了沙发上它的专座,头也不回,不多看聂行风一眼。   “总算好了!”夏栀才刚换上的清爽衣服已经出了汗,她站直了身体,时间还早,这也才过了十分钟,便笑着对男友说,“成了,现在大少爷可以顺利离开了。”她揽着男友一下开了门,可这门一开,她就愣住了。   出现在门外的是吴诚毅,他身上倒是没有半点水迹,刚从电梯出来,正在从皮带扣上解着钥匙。   “你们这是?”吴诚毅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对头的两人,手紧紧地揽在一起,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吴夏栀意识到爸爸看在什么位置,瞬间和男友就像互斥的磁铁一样弹开,她和男友对视一眼,脱口而出——   “这是我同事!”   “我们是朋友!”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我们是同事又是朋友!”   “现在还是同事不算朋友!”   完了,全完了,吴夏栀颤颤巍巍地看向自家亲爱的老爹,感觉老爹的眼神中全写满了不信,吴诚毅上下打量着女儿身边的年轻小伙,越看越觉得那身衣服熟悉,他眯了眯眼:“这衣服是?”   吴夏栀一把按住男友,不让他说话,用最快速度解释了起来:“下雨天我车坏了找他借车都被雨水淋湿所以让他来我们家换一身衣服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她说完话由于喘不过气还重重地喘了两口。   “哦,小伙子,真的是这样吗?”吴诚毅丝毫不管自己女儿,自打两人关系好了以后,女儿满嘴开天窗可是常有的事情,他看向那个局促不安,恨不得拔腿就跑的小伙子,“来,你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   聂行风大脑一片空白,这要遵守和女友的尊严就等于当面骗老丈人,骗了老丈人被揭穿了就会留下坏印象,留下坏印象以后还能和女友顺利结婚吗?向来面对什么人都谈笑风生的他忽然失了声半天没吭声。   吴诚毅笑弯了眼:“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都进来,咱们到屋子里头好好地聊一聊。”他推着小伙子和女儿进去,然后一把把门给关上,只打算上一场鸿门宴。   坐在沙发上的单静秋默默地用爪子蹭了蹭脸,感觉一本满足。   今天的她,也在为伟大事业而认真奋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借着文章强调,希望我的小天使有身处珠三角的,请一定上微博查询一下山竹台风的严重情况,这可以说是最大型的台风之一,非常之大,一定要注意防范,提前屯水屯面之类的东西,然后家里头窗户容易爆的请用胶带贴好,如果是人在外地老人在家里地,也要劝告老人家千万不要出门,如果有好友丝毫不觉得严重程度的,也帮着强调强调啊 第172章 忠犬小秋的一生(五)(完)   “来, 坐吧。”吴诚毅率先坐到了主位上,笑得挺温和, 顺手还伸出“毒爪”朝着身边的小秋蠢蠢欲动了起来,只是近来有些奇怪, 小秋似乎开始挑位置,怎么都不肯要人摸它头顶,作为标准铲屎官的吴诚毅自然是拿它没有办法, 只得按照小秋的要求来。   他的笑一直挂在脸上:“行, 那现在来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情况吧?”   “爸,我……”吴夏栀咽了咽口水, 余光看了眼身边尴尬不安的男朋友, 终于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老实交代,“爸,这是我的男朋友……”   她这话刚说完,坐在身边的聂行风便也忍不住笑, 明明是在未来岳父面前应该紧张得不行, 可却在她承认的那瞬间,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抬起头正想要同未来岳父说两句话, 却忽然大腿一痛,他差点叫了出声, 就这么一低头,便能看到女友纤细白嫩的手正隐蔽地掐在他的腿上,正施展着二指禅。   吴夏栀先压制了男友, 然后便开始继续解释,她可不敢让傻男友和爸爸直接交流,等下全家上下、生平信息全都交代出来,没准还直接答应明天就结婚!   “他们家开的是建筑设计公司,咱们公司之前的精装修就是和他们家合作的,只是他才回国两年,可能爸爸你还没有见过他。”她思路清晰,只想坦白从宽,把男友的事情交代清楚就马上送他离开,“我们在一起一年多,感情挺好的,今天他特地去接我回来,我的车坏了,结果路上我们俩都淋湿了,所以我才把他带到家里头来换身衣服。”   “哦,原来是这样呀。”吴诚毅眯着眼,不知何时被他抓到膝盖上顺着毛的小秋也已经眼睛半睁不睁,似乎很是困倦,他就像做了万全准备然后一拳头落空的人一样失落,“对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男朋友的名字呢,你也该让他对我自我介绍一下呀,不然我连我女儿的男朋友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要有多可惜。”   “是这样的,岳……”聂行风被吴诚毅这么一点到,立刻坐直了身体正要回答,还没把他憋在心里头许久的称呼喊出去,就被夏栀带着杀意的眼神原地憋了回去,他清了清嗓子:“……伯父,我的名字叫做聂行风,你叫我小聂、行风都可以,我现在在家里头的公司帮忙,最近负责的项目就是和您公司对口的那个,之前在国外留学,今年刚回来。”他说话的腔调活像是个新闻男主播,只是过于紧张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   “哦,小聂啊……”吴诚毅将话拉得老长,成功地看到了女儿紧张兮兮的眼神,他冲着女儿俏皮的眨了眨眼,当然他自以为的俏皮,现在在女儿的眼中无异于是死亡宣告。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对面的两人都惊住了:“我最近都挺有空的,你看要不咱们一起找个时间,我和你家长辈见上一面?”   “爸!”吴夏栀惊得立刻站了起来,把男友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丝毫不给他做反应的时间,然后凑到老爹耳边,小声地说了起来,“我还不急着结婚呢,我还年轻,我还想要多陪陪你呢!”她也不是对婚姻生活全然没有幻想,只是自由,和在自己家的生活过于安逸,要她舍不得,也离不开。   “陪陪我,你爸我是七老八十了,走不动路了还是生了病了?你也不看看我的那个微信步数,你从来不运动每天就走个一千两千步,我每次都是朋友圈里头的第一名。”吴诚毅挑起眉头来便说,常年遛狗又养生的他身体健康得很,公司每年又安排全面体检,说实在的,他比女儿可都要健康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夏栀万分无奈,颇有点觉得自家老爹正在胡搅蛮缠,他们早就聊过这个问题,爸爸倒也不是想逼婚,就是总觉得她太依赖家里头,偶尔聊天时说起那几个已婚朋友那满脸难过的样子,老让吴诚毅觉得自家女儿正在往不婚族的道路上撒腿狂奔,一路不带回头。   她想了想,开口便道:“爸,难道你希望我冲动结婚吗?两个人不好好地谈谈恋爱,怎么能知道彼此之间适合不适合呢?”她分外认真地说道,可说到一半,却又忽然一僵,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眼神活像是什么镭射光线一样正在她的后背扫射。   “……当然!我还是很喜欢我的男朋友的,我本来也打算最近和你说,只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拖延症很严重,总是拖了又拖……”她能感觉到随着她说话身后的男友应该被安抚了下来,悄悄地在心里头松了口气。   吴诚毅看着女儿,心里头忍不住偷笑,女儿自打大学毕业去公司上班后,总觉得自己要逐渐成熟起来,除了和小秋玩之外,在外头总是雷厉风行,现在忽然在他面前展露这些小儿女情绪,倒要他这个做人爸爸的忍不住又是欣慰又是酸涩,自家的女儿就快要被臭小子拐跑了,不过这臭小子,还不赖的样子,起码女儿很是喜欢。   “好了,爸爸也不开你玩笑了。”吴诚毅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别紧张快坐下,“爸爸只是希望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很多事情呢,不要一刀切,你幸福这件事对于爸爸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当然,爸爸也希望能等到你的通知,爸爸随时都已经做好准备,只等着你有一天来告诉爸爸。”他神色中全是温柔。   “好,爸。”她看着爸爸很久,也跟着笑了出来,“那反正我今天已经正式的把行风介绍给你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就这样说定了。”她伸出手打算和爸爸拉钩,可却又另一只手——事实上并不是手,是小秋的爪子搭了上来,她看向小秋的无辜脸,恨不得过去在它身边“狠狠”地揉搓对方一番,可又舍不得,只能万分无奈地把小秋的爪子也抓住。   吴诚毅看着女儿和小秋的样子便也忍不住失笑,伸出手盖在了上面:“好,那今天咱们一家人就在这里说定了,你看你的小秋妹妹还在那呢,你可一定要给她做个好榜样,爸爸等你的消息,坚决做新时代好爸爸,绝不催婚,向你保证,当然,爸爸的等待也是有限度的,不要五六十岁再来和爸爸说,到时候我都不在了。”他没忍住又开了个玩笑,换来了女儿的狠狠一瞪。   给完爸爸眼色看后,吴夏栀也笑着将点了点被上下围住的手:“好,说好了。”而她的另一只手,早就偷偷地背过身搭在了男友的手上,给男友暗示,她只是想要再陪着爸爸一会,再享受一会自己一个人的时间,就让她再小小的任性一下吧。   “汪汪!”单静秋跟在吴夏栀后面叫了两声,如果有狗语专家在这就能听出,她是在义正言辞的否认自己莫名其妙成为吴家小妹的身份,不过这儿既然没人懂得狗语,她的话语在别人的眼中,依旧只是小狗的汪汪叫声。   吴夏栀和吴诚毅看了小秋一眼,两人同时一笑,同时伸出手,还挺讲究秩序,一人一下,偷偷袭击了小秋的脑袋,然后看着小秋愤怒的用小爪子拍了一人一下,抓狂的跑到沙发下头,和他们远远拉开距离。   “好了好了,趁现在你赶快送行风回家,省得等下天色更晚,路上不安全。”吴诚毅摆了摆手,眼看外面的天气就不太好,催促了女儿一番,又转过头对聂行风道:“当然,叔叔是很欢迎你来找我的,等等你可以加一下叔叔的微信,叫夏栀推送给你,咱们以后可以常联系。”   “老爸。”吴夏栀万分哀怨地瞥了眼自家老爹,赶忙推着男友就往外跑,聂行风生怕自己体格大,压着女友的手,便也顺着她的力气往外,一边走一边还回头说,“叔叔,过几天天气好了,我把衣服洗好送回来给你。”而随着话音刚落,他已经成功地被吴夏栀推送到门边,门还没彻底关上就隐隐约约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对不起啊行风,刚刚我的意思不是不打算结婚,我只是……”夏栀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和不好意思。   “没事的,我知道的,你别让我等太久,不然我只能举办无人婚礼了……”聂行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哼,今天都怪我们家小秋,它肯定是故意的,这个心机狗,我一定要没收它的零食,罚它三天不准吃牛肉棒。”夏栀气嘟嘟地便说,当然,只有在屋子里头的一人一狗,才知道这牛肉棒已经是小秋吃腻的零食,毕竟肉吃多了也是要吃菜的,就算是做狗,单静秋也要做一条健美狗。   “不会啊,我觉得小秋挺可爱的,它就像你平时和我说的一样好看,又温顺。”   “是吧是吧,我们家小秋超好的!”刚刚还在说小秋坏话的夏栀,一见男友说起,便又嘚瑟了起来。   ……   “汪汪!”单静秋愤怒地冲着那没声音的门大吼了两声以示威胁,不过她也只不过闲着无聊,对自家女儿见男友忘宝贝狗狗的事情异常愤慨罢了,然后便慢腾腾地爬回了自己的宝座,下雨天很好睡,她现在已经迷上了睡懒觉的感觉。   吴诚毅静静地坐在了小秋的旁边,伸出手拍了拍小秋,眼神一直落在电视墙上头巨大的全家福上头,他紧紧盯着妻子始终如初的脸,又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他渐渐地老了,脸上多了许多皱纹,皮肤松弛,早就不见照片中神采飞扬地的模样。   “老婆。”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挺大声,“你看见了吗?我相信你也看见了,今天夏栀带男朋友回家了,她的男朋友是个好孩子,看起来就挺温柔,善良,能包容夏栀的小脾气和任性,当然他的其他情况,我也会拜托人去询问看看的,我也相信,夏栀找的是个好男人。”   他说得投入:“我想,很快,我就可以牵着夏栀的手,把他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了吧?夏栀一直很依赖家人,她的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我、你和小秋,我老啦,小秋也老啦,我最担心的就是,如果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她会崩溃……所以慢慢地也变得迫切,恨不得第二天就给她找个对象塞过去。”   他忍不住有些失笑,为自己之前有些顽固的傻举动笑了出声:“老婆,请你在天上保佑夏栀,保佑她找到的人是个好人,能和她白头偕老,也保佑我和小秋两把老骨头,能多撑一撑,起码能看着这孩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找到第二个港湾。”   “汪!”单静秋站了起身,叫了一声,以示应和,她早就偷偷听过吴诚毅的担心,毕竟她这具身体,也就十年出头的寿命,最近几年已经越发地惫懒,虽然她说不出话,可她依旧想回答吴诚毅一声好。   吴诚毅被小秋忽然的应和弄得有些想笑,只是分外温柔地拍着她,然后开始拿起手机,处理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楼下地下室中。   聂行风依依不舍地和女友告别,他担心女友安全,毕竟这几年来新闻上总爆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女性安全事件,他眼看着女友走开,才终于拿起了手机,刚刚他特地让女友把未来岳父的微信推送给他,他连忙加上了对方,毕竟刚刚临走之前,岳父才特地千叮咛万嘱咐,他是肯定要赶快添加的。   可能刚好岳父在用手机,他手刚放上方向盘就被通过了验证,他先是在细细斟酌,删除又打字后发去了一条问好的消息:“伯父你好,我是聂行风,我现在已经要准备回家了,你们晚上好好休息!”在发完后,他便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了岳父的头像,一下点进岳父的朋友圈。   说来岳父的朋友圈倒是和那些知名企业家的不大一样,不怎么分享链接,反倒都是一条条手打的消息,只可惜在地下室迟迟缓冲不开,他好奇地扫着文字,上头全是岳父的一腔拳拳爱女之心。   “和宝贝女儿一起去楼下跑步,锻炼身体从每天早晨开始,健康将会到你身边!”   “今天在大女儿的建议下添置了最新国外进口的机器,宝贝女儿非常喜欢,推荐给大家。”   “每天回家,不管压力有多大,只要看看女儿,心情就会突然变好,又是美好的一天已经度过!”   ……   他的笑容忽然有点停顿,在重重阻碍之下,那照片还是艰难地被刷新出来,有的组图只刷出一张,有的甚至只出现了一半,但是上头全都是岳父各个角度和小秋的照片,得,他终于知道这个宝贝女儿是谁了。   他翻到前头的那条提到“大女儿”的朋友圈,才艰难地在角落里发现了自家女友正在试图偷渡小秋。   聂行风忍不住笑了出声,越笑越厉害甚至直接趴在了方向盘上,压得喇叭出了声,才勉强压住了笑容,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女友那雷厉风行的行为之下总有些跳脱、单纯,还是源自于她这个幸福的家。   真好。   他认真开着车准备回家,嘴上带着笑,今天他终于头一次面对未来岳父这一关,也勉强过了一半,获得了对方的一定认可,还了解到了女友的家庭情况,让他对女友的了解更深一层。   车绕了几圈就要出地下车库了,他忽然皱了皱眉,决定在之后购入豪华礼物,而这个礼物要给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秋,毕竟今天小秋可是他心目中的天字第一号功臣,又是吴家的真·一家之主,可不能懈怠了。   屋子里头的单静秋万分无语地看着神神秘秘地蹲在她身前,拿着根狗尾巴草玩具要和她玩耍的夏栀,任凭那草在她面前上上下下,可终于,她还是没忍住,一下扑了上去,顺势把夏栀一把扑倒,夺回了狗尾巴草的拥有权,躺在地毯上的吴夏栀抱着小秋笑做一团,身旁站着正在喝茶的吴诚毅看着两个家里宝贝,眼神格外温和。   外头风雨虽大,可屋内尽是温馨。   ……   工作日复一日,日子总是这样一天一天转瞬即逝,转眼之间,又是一年过去。   可这一天,却和往常的任何一天截然不同。   素日安静的吴家早在今天一大早便聚满了人,有的人负责在屋子内外挂满红色的装饰,有的人负责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有的人正在认认真真地琢磨背诵第二天的台词,就连小秋的小屋形状狗窝外头也被挂满了红色的彩条,一时之间,屋子之中像是被红色淹没。   明天,就是夏栀结婚的日子。   在两个月前,总算做好心理准备的夏栀终于牵着男友的手涨红着脸来到父亲面前,她做得端正笔挺,虽然脸发烫,心脏跳动很快,可还是看着爸爸眼神毫不动摇,认认真真地告诉爸爸她的决定,她说:“爸,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想要和行风结婚。”   “你做好准备了吗?也确定这个人是你想要过一辈子的人了吗?”吴诚毅忍不住絮絮叨叨了起来,“你们现在小年轻可和我们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以前在一起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说离婚就离婚,现在离婚率节节攀升,都因为婚前没有考虑过婚后的种种问题,爸爸希望你一定要考虑好再做决定……”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笑了,很认真地看着女儿:“你看,爸爸太唠叨了,整天催着你早点结婚,可你真的到爸爸面前了,爸爸忽然又舍不太得了。”   爱哭的吴夏栀早就挂满了眼泪,纤长的睫毛上头甚至有小水珠挂着垂垂欲坠,她看着父亲:“我不……”   “不许乱说话。”吴诚毅很了解女儿,还不等女儿开口就猜到了女儿要说什么,这孩子有些感情用事,一方面很真诚,另一方面又太过冲动,他知道这孩子估计是一股感情上来舍不得家人,甚至想不结婚,可这话会伤了后头行风的心,“是爸爸胡说了,爸爸只是想问你确不确定,等你决定结婚了,爸爸会经常开着车带着小秋去你家里头玩,只要你不嫌弃。”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吴夏栀努力摇着头,哭起鼻子的她丝毫不顾忌形象,鼻头都跟着红了。   聂行风伸出手,紧紧地搂住女友,即将要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吴叔叔,我和我爸妈都说好了,我们打算在这小区里头其他栋租两套房,到时候我们就搬过来住,也就是楼和楼之间的距离,咱们平时走地下室就能见到了。”这件事他和爸妈谈了很久,毕竟吴叔叔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果住的远了,以后吴叔叔生病、不舒服没人照顾,对谁来说都是遗憾。   吴夏栀惊喜地看向男友,忍不住又哭又笑:“真的吗?”然后眼巴巴地看向爸爸,“那这样我们就可以像是原来一样了!”她笑得好看,好像刚刚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人不是她一样。   “你啊。”吴诚毅万分无奈,从旁边桌子抽着纸递到女儿的手上,“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以后是人家的老婆,未来还是个太太,怎么能总是这么撒娇爱哭呢?给别人看到了怎么办呢?”   “不会的,吴叔叔,我不介意。”聂行风连忙保证,恨不得发誓以示清白。   “我知道错了嘛。”吴夏栀抽了抽鼻子,带着些鼻音撒娇着便说,然后拿过纸张用力擦着眼泪,小秋不知何时已经把半个身体挂在她的身上,让她空闲的手有个落手地,也缓解了她许多的紧张感。   等她好不容易不哭了,小秋便慢腾腾地爬回了爸爸身边,又开了懒洋洋地泛起了困,尽情彰显着家中小霸王的地位,占据了老爸旁边的大半位置,而她微微靠在了男友的身上,看着爸爸温柔的眼神,只觉得心中的勇气越来越多,好像终于做好了准备,可以真的从这个家迈出去。   可现在,依旧有些不舍。   吴夏栀坐在床上,她现在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房间中的场景刚刚布置完毕,她吃过饭后便负责在家中等待化妆师的到来,也趁机养精蓄锐,生怕明天没精打采,小秋也躺平在她旁边,身上穿着好看的红色绸布衣裳,是特地找人定制的婚礼款,本来还有一件婚纱,只是小秋身为土狗体型有点大,穿上那婚纱有点勉强,这才作罢。   她伸出手报过了小秋,轻轻地靠在她的身上,小秋的身子很暖,很软,刚去宠物店洗澡过的香波味道和衣服上的新衣味道,让她安逸又舒服,她轻轻地拍着小秋,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小秋,我明天就要走了,以后我不在了你和爸爸会不会想我?我还没从家里头出去,就已经开始想你和爸爸了呢……还有……”她微微侧头,看着床头那张经历了十来年依旧一尘不染的相片,“还有妈妈,你看到了吗?我要嫁出去啦,小时候总是偷偷去你房间偷偷穿你的衣服、你的高跟鞋的我,现在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走出去了。”   她努力挂着笑,眼中的泪形成了一层水雾,她只得睁大眼,努力不让自己眨眼,否则泪水只会一下落下,“只是你看不到了,我想如果你还在,一定也会很为我开心吧?我已经长大了妈妈,你在那一边,也要开心、幸福哦。”   她平躺着,努力抽着鼻子收着眼泪,毕竟今晚如果再哭,明天只能肿着脸出嫁了,这些事情之前别人就吩咐了好几次。   小秋呜咽了一声,回过头来轻轻地舔了舔她,那双始终如一湿漉漉的看着她,里头似乎是一汪看不尽的温柔,要她忍不住笑,摸了摸小秋:“小秋,你也为我开心是不是呀?”小秋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汪了一声作为应答,要她终于是勾起了嘴角。   只是爸爸今天晚上都不来看她……   ……   “吴哥,你晚上早点休息。”吴诚毅的老兄西老朱过来帮忙,毕竟吴诚毅家里头亲戚都在老家,好些没空来帮忙,他一把推开了老友的房门,正要说话,却看到好友坐在床头,背对着门,没回头,同样嫁过女儿的老朱一下明白了好友的情况,便也没多说,只是默契地退出,关门,和门外的人示意老友正在休息,便也任凭他自己发泄情绪。   吴诚毅的面前是妻子的照片,他抽起旁边的抽纸便直接盖在了自己的脸上,今天晚上,他只要一闲下来,便心里头全是不舍,明天要出嫁的人,是他最珍贵的宝贝女儿,他心里头终究,全是不舍,似乎盖着脸,不让人看见,就获得了安稳的天地,他任凭偶尔掉出的点点泪水打湿了那纸巾,然后再收住情绪后,直接放下纸巾,又称为了那个别人眼中冷静自持的吴总。   他认真地看着照片,里头女儿还很小,白白胖胖的,拍照的时候都不知道要看镜头,只是自顾自地吃着手手,那时候他和妻子谁都不知道这孩子会长成现在这么亭亭玉立又可人疼的样子,他和妻子说过很多未来,只要说起女儿便满心期盼,可惜两人共同期盼的未来,只有他一个人看到。   “老婆,明天咱们的女儿就要嫁人了,她会在另外一个家顺利的成家立业,就像你和我一样,经营起一个家庭,我也相信,她一定会幸福,你放心吧,而我,一直都很好,身体健康,小秋一直陪着我,我每天锻炼身体,要是你再看到我肯定会吓到,我现在可比以前身材好的多……”明明分开的时间已经快到达在一起时间的一半了,可他却始终忘不了妻子的音容笑貌。   “不说啦,我得睡了,明天咱们还要陪女儿出门呢,人老了就是这么唠叨,可不能明天丢了咱们宝贝女儿的脸。”他说完话便一下关了灯逼着自己入睡,否则他只怕自己这一晚上也睡不着。   ……   婚礼向来是辛苦事,哪怕是已经事先找好了相应的婚礼策划公司,全部流程都已经确定得完整无缺,当事人依旧能累得够呛,吴诚毅是坚决不要那些老习俗的,一早就和婚庆公司说好,能省则省,如果非要搞,全都在婚礼现场做,不要让女儿穿着这一身厚重的衣服东奔西跑,所以流程也被简化了许多。   可再简化,这新郎来接新娘还是要做的,聂行风带着一堆好兄弟过五关斩六将千辛万苦终于夺回了新娘,隔壁房间中自是欢声喜语,可是吴诚毅却没忍住,要好兄弟帮忙顶场子,偷偷地跑到卫生间里头擦了好几次眼泪,而小秋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亦步亦趋。   “好了,新娘子要出门了!”外头传来好兄弟的叫声,吴诚毅便也顾不得情绪,带着小秋便往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坐在了主位,接受新娘新郎敬茶,他感觉自己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在老友的提示下才艰难地完成了流程,浑身僵硬地看着外甥背着女儿,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吴夏栀忍不住回头看,刚刚还一窝蜂堆在屋子里头的人已经尽数出来,毕竟家门口也就这么两个电梯一个楼梯,有些年轻的已经从楼梯那边迅速下去,上一秒还热热闹闹的屋子现在已经空空荡荡,门那头只站着朱叔叔,他正在笑着喊他们动作快点,而更后头,爸爸站得笔挺在那头,旁边的小秋也不再打瞌睡,似乎一直认认真真地盯着这头。   她恨不得立刻跳下来跑回去再抱抱爸爸抱抱小秋,明明等下婚礼还会再见,以后也不会住得很远,可这份感觉,竟是完全不同。   “别拖了,快走快走,咱们吃酒的时候还要见呢!”吴诚毅看到女儿挂在外甥后头一直回着头欲哭欲哭的样子,忙眨了眨眼,站到老朱面前挥了挥手,只叫女儿赶快离开。   “汪!”单静秋也跟了几步上去,汪了一声。   “那我走啦?”电梯门已经开了,吴夏栀哑着声回头喊了一声。   “嗯,爸爸很开心,快去吧,行风还在等着你呢!”吴诚毅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看着女儿消失在电梯那头,又是掉了眼泪,他默默地背过身,站在他身边的小秋也跟着背了过来,静静地掉了一滴眼泪。   “这是好事,别难过!”老朱一把揽住老友的肩膀,试着安慰,他看着老友这样,心里也酸,这做爹的送女儿出嫁,就是这么难过,说开心也开心,可说难过啊,也难过!   “没事,我没事,我还得背台词呢,晚上我还要上台说话。”吴诚毅摆了摆手,从口袋兜里头掏出了一张纸,已经被压得皱皱巴巴的,里头全是他自己写的,被改了无数次,他并小秋默默地走到沙发那坐着,而老朱也只是陪着好友一起,只等着到点了送他去婚礼现场。   ……   婚礼现场是交由专业公司设计的,场地很大,一开始吴夏栀提出过不要浪费布置,毕竟她不怎么在意这些形式的东西,只不过聂行风和吴诚毅都很坚持,这是女儿女友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他们都不想留下遗憾,上头是好看的层层叠叠地紫色纱布挂着,仿若一片紫色的云,下头的布景也全都是紫色的,这些全都是小时候吴夏栀看的一部关于薰衣草的电视剧,让她对薰衣草留下了一些执念,虽然有的人会觉得有些土气,可她却觉得好像父亲和男友一起完成了她一个最美丽的旖旎之梦。   “吴先生,吴小姐在里头,你等下就带着她一起走上红毯,然后流程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来做。”婚庆公司的员工认真的吩咐着,吴诚毅便也跟了进去,旁边还带着小秋,小秋依旧穿着那身红彤彤的衣服,他看着小秋忍不住有点感慨,他经手的婚礼不算多,这带狗出场,还是只土狗的估计也只此一家,只不过他们这些局外人也能看出他们家对宠物的感情之深,所以渐渐地也已经能理解。   “好的,谢谢您。”吴诚毅道了声谢,便带着小秋进去,推开门看着女儿便忍不住笑,女儿身上的婚纱没有长拖尾,甚至看起来挺简单,是无袖带裙撑的款式,胸口上是蕾丝堆叠的小花,比起现在时兴的款式可怎么比都比不上,可这件婚纱是特别的——这是当年,他给妻子买的婚纱,两人结婚的早,没有什么结婚仪式的东西,一开始家里头又不算有钱,一直等到夏栀结婚之后,他们才带着那时候才一岁的夏栀,到照相馆重新拍了婚纱照,还买下了这一件婚纱。   他拿出婚纱的时候有些迟疑,当年他把婚纱留下没有烧掉的原因便是想留给女儿,只是他看过女儿的婚纱照,总觉得现在的婚纱要更好看一些,可犹豫来犹豫去,这婚纱竟然被小秋偷偷拖去给了女儿,女儿在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和行风商量,决定穿着这件,也许不那么好看的婚纱、昂贵的婚纱出嫁。   “爸,你来了。”吴夏栀看着父亲眨眨眼,她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父亲,若不是婚纱不方便,她甚至还想蹲下来抱抱小秋,才分开没一会,她却全是不舍,她紧紧地挽着父亲,没吭声,静静地看着小秋安逸地倚在她的腿边,所有的不安全都变成了从容。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共享着这段安静的时光。   “好了好了,新娘子和她的父亲要进场了!”外头的工作人员一把推开门急匆匆地喊,这台前大家看的都是风轻云淡优雅出场,其实后头的他们要紧急备场,生怕出现半点差错。   吴诚毅搀着女儿,走得笔挺,一步一步跟着工作人员走在事先布置好的位置之上,只等着这门一开,便牵着女儿款款而入,而后头的小秋则顶着工作人员刚刚给扎上的花球,嘴上咬着一个好看的小篮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甚至不用人喊,也很是配合。   门开了,里头放着的是一首分外温柔的英文歌《turning page》,音乐一声一声地响起,灯光聚拢在两人一狗身上,吴诚毅挽着女儿,一步一步地往里头走,红毯的尽头,是穿着黑色西装站得笔挺的聂行风,他的头上也有一束光,远远的看着,便能看到他脸上急切的表情。   吴诚毅紧紧地挽着女儿的手,忍不住侧头看着这孩子,这孩子看着前头,眼睛中似乎也带着水光,穿着这婚纱的模样,让他似乎觉得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老婆,曾经我们没有婚礼,没有婚纱,你成为了我的新娘,现在女儿穿着你穿过的婚纱,将要成为别人的新娘,真好。   红毯太短,虽然两人走得不快,可终于走到了尽头,吴诚毅感觉自己的手不自觉地也有些发抖,他努力带着笑,将女儿的手放在了聂行风的手心之中,他静静地看着这三双重叠在一起的手一会,带着笑,松开了手,默默地后退了一步,而身边的小秋也默默地仰着头,叼着的小篮子里放着一个漂亮的首饰盒子,里面是两人的戒指。   “请新娘父亲对新郎致辞——!”司仪说得慷慨激昂,配着配乐要人忍不住心潮澎湃。   吴诚毅的手颤抖还未停下,接过话筒的他脸上表情不住变换,一时是笑,一时又绷紧了唇角,好一会,才缓下心情开了口:“行风,今天,我就正式的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要好好地珍惜她,爱着她,陪伴她一生,这是作为父亲的我,对于你,最大的请求,你可以答应我吗?”他看见夏栀已经掉了眼泪,他控制住自己,没伸出手帮忙擦眼泪。   “好,我一定会做到。”聂行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话筒郑重回答,并不是走流程,这份回答,是发自内心的,他将用他的一生来践行。   “这么多年,我一直是她的倚靠,我希望,从此以后,你能成为她的倚靠,也许她有时候会有些任性,有时候也会有些情绪,不是那么的完美,可你要知道,在嫁给你之前,她是我独一无二的掌上明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儿,我也希望这份心情能传达给你,你能接过我的位置,同样成为她的倚靠,你可以做到吗?”   “我可以。”他应得认真。   “那么好,从今天开始,作为夫妻的你们,一定要互相体谅,人的一辈子遇到的人很多,能走到一起的人很少,不止需要缘分,还需要一点运气,我希望你们永远珍惜彼此,珍惜这份相遇,在一起了,便好好地走到了最后,这些不仅是代表我,还代表夏栀的妈妈,我们郑重的将夏栀交给你,希望你能让我们的孩子幸福。”他不禁也有些湿了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   聂行风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答复:“我承诺,我会珍惜她,对她好,让她永远幸福。”   “夏栀。”吴诚毅微微侧身,没忍住,还是轻轻地为女儿擦了擦眼泪,“那么爸爸祝你和行风,永远幸福,不要哭了,今天你是最美的新娘。”   “好。”吴夏栀看着爸爸重重地点头,可眼泪一滴一滴地落着,没停下。   “好的,那么接下来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司仪感觉到新郎新娘的情绪都有些激动,忙切入下一个流程,吴诚毅已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台下暗处,静静地看着女儿和女婿,趁着无人掉着眼泪。   小秋将自己篮子中的戒指交付给聂行风后,完成任务的她直接下来,默默地站在了吴诚毅的身边,静静地看着这对新人,就像是个雕塑。   台上的流程很快,司仪的经验很老道,引着众人一项一项的坐下来,可摄像机拍不到的黑暗处,那一人一狗,却始终站得笔挺,静静的守护他们挚爱的人。   环节即将告一段落,司仪冲着吴夏栀眨了眨眼,便一声高呼:“好了,那么接下来请新娘丢捧花!”几个伴郎伴娘熙熙攘攘地围成一圈,就连聂行风也不知为何,和伴郎伴娘做堆,做好了准备的手势,要小秋和吴诚毅不由自主有些困惑。   只见捧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圈,径直落在了聂行风的怀中,在众人的呼声中,聂行风一个健步将捧花还给了妻子,吴夏栀拿着捧花,抓着裙角,一下跑到了爸爸的面前,将捧花一把塞到了爸爸的手里。   她微微惦着脚,一把抱住了爸爸,任凭自己掉着眼泪,有点花了妆:“爸爸,从今天开始,我会幸福的过每一天,我真的长大了,也真的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爸爸你如果可以,也幸福好吗。”   吴诚毅抓着那束花,紧紧地抱住女儿,忍不住笑,眼眶很红:“好,你真的长大了,其实你放心,爸爸只是看着你幸福,就很幸福了。”他没有做出保证,因为他知道,此刻他拥有地已经让他觉得此生难忘,无需再多。   聂行风静静地蹲了下来,从身后掏出了一个迷你的捧花,让后静静地放在小秋面前,拍了拍小秋的脑袋,没有多说。   空气中似乎有音乐在静悄悄地歌唱。   作者有话要说:would have known what i was living for all along.   你就是我生之意义   what i ’ve been living for.   我为之生存的一切   your lovemy turning page,   你的爱是我崭新的人生   where only the sweetest words remain.   这个世界仅有甜言蜜语   every kissa cursive line,   每一道轻吻都如撰写情诗   every toucha redefining phrase.   每一次触碰都是重塑人生   i surrender who i ’ve been for who you are,   你让我不再像我,只为成为你的我   for nothing makesstronger than your fragile heart.   保护脆弱的你是我变强的动力   ——《turning page》      大家可以去听这首歌,非常好听!~暮光之城里头婚礼的插曲~无意中听过一次,就再也忘记不了啦!   其实本来今天无情的阿花想写到小秋的离世的,但是想了想,这么幸福的时刻,随便打扰就太坏了对不对?   他们很幸福,在那一刻~ 第173章 忠犬小秋的一生(番外)   世间总是月圆月缺, 不能总是圆满,即使是人们常怀期盼, 也总不能如愿以偿。   吴夏栀婚前所有的恐惧,在嫁给聂行风后一点一点地彻底消失, 聂行风履行了在婚礼时对于吴诚毅的承诺,他同吴诚毅珍惜女儿那样,用那份心珍惜着夏栀, 婚后两人虽然工作都有些忙碌, 可从未少过交流陪伴,在家庭事务上则是互帮互助, 绝不推脱, 因此小两口过得挺有滋有味的。   聂家的父母对夏栀很是满意,在聂行风多次的沟通后也理解新婚小两口不愿意和老人同住的想法,对于儿子儿媳的生活从不指手画脚,哪怕确实有不满,也选择了用更尊重的方式来阐述, 而非大吵大闹。   三家人分别居住在小区间相邻的三栋楼, 平时如果有空偶尔也会串串门, 逢年过节的时候时常聚在一起过节, 倒也热热闹闹的。   在新婚第二年,吴夏栀便怀了孕, 无论是她还是聂家上下、吴诚毅、以至于小秋都欣喜异常,而这段时间的回忆,在她的人生中也是最圆满最美丽的一段。   在她查出怀孕一个月, 小秋忽然不见了,她接到父亲的电话后,匆匆忙忙赶到了父亲家里,家中门敞开着,小秋已经不见踪影,事实上他们两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不愿意去说。   这两年来,小秋日益老迈,以前矫健的身体现在也变得疲乏了起来,以前总会反抗别人摸它脑袋,可近来,就算有人想摸也不会拒绝,这让吴诚毅和吴夏栀两父女,既是难过,又有所准备。   可他们都没想过,这一切来得这么快。   吴诚毅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他渐渐将一部分公司的核心工作转移到女儿身上,选择退居二线,做稳定全局的工作,近来时常在家,所以第一瞬间就发现了小秋的消失,他无力责备家里阿姨出门倒垃圾没把门带上,因为他知道,如果小秋想走,只会是自己想走。   “对不起。”他叹着气道了声歉,心中很是难过,可却难以流露出来,小秋自打十几年前被女儿抱回来开始,就像这个家中的一份子,他陪伴小秋的时间比女儿要多些,可女儿对小秋的执着他也同样看在眼里。   吴夏栀捂着脸,掉着眼泪,好半天才看着爸爸,泪眼涟涟地便说:“爸,我知道小秋在哪。”她能看见爸爸看过来的不解眼神,她冲着他勉强笑笑,然后在丈夫的陪伴下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   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作祟,她有一种莫名而生的预感,她知道,小秋会在那。   她带着同样一脸茫然地聂行风和爸爸,一路在小区里拐来拐去,十几年过去了,曾经在b城数一数二的王牌小区现在依旧凭借物业公司的力量保持着良好的绿化,只是有些植物已经换了一轮又一轮,她很镇定的往前走着,分明已经过去了这些年头,她还可以一下走到她想去的地方。   “到了。”吴夏栀站定,前头是一阶小小的台阶,旁边绿化很好,茂密的植株种植在那,看起来郁郁葱葱。   吴诚毅有些忧心的看着女儿,他知道这孩子对于生离死别比别人要更执着一些,生怕夏栀因为小秋的死影响情绪:“这?”   吴夏栀笑着点点头,然后一步越过两边的植株,站定在那片草地之间。   啊,找到了。   她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眼泪渐渐地模糊了所有的视线,那条黄色的狗,静悄悄地躺在那地上,丝毫没有往日的活力和动作,甚至连汪地一声,都不会再叫出。   她狼狈的伸出手,捂着脸,耸着肩,终于是嚎啕大哭了起来,痛彻心扉的情绪不断奔上,要她跟着发起了抖,若不是丈夫在她身后坚定地做着她的支撑,恐怕这一秒,她就已经要倒下。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在十四年前,小不点的小秋就是从这里跑走的,小小的身体在大雨中就像会移动的湿漉漉的拖把,一点一点地蹭到她的身边,然后陪着她,度过了无数的日子。   而脚下的这个位置,就是当初她抱着小秋找到的小秋妈妈躺着的位置,十四年前,她抱着小秋过来找着了小秋的妈妈,帮它将妈妈埋葬,十四年后,她却在这,看到了再也不会绕着她转圈圈、再也不会对她撒娇的小秋。   “老婆。”聂行风很是担心,只是从口袋里拿了一整包的面巾纸一张一张地递给了妻子,他用力地抱着妻子,只希望能给她传递一点力量,“别难过好吗?小秋知道你和爸爸这么难过,也不会开心的,还有咱们的宝宝……”   吴诚毅沉默着走到了前头,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肩头,然后默默蹲下,把已经有些僵硬了的小秋抱了起来,事实上在家里,他早就特地去买了个小型的狗棺材,甚至还打算过在百年之后将小秋的骨灰和他放在一起。   吴夏栀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把半个身体的力量倚靠在丈夫身上,任凭眼泪挥洒,记忆翻涌。   小小的小秋,湿漉漉地看着她,然后被她抱起,带回了家。   因为小秋,第一次发现爸爸原来百炼钢之下也有绕指柔,看着小秋和爸爸自拍。   捣蛋鬼小秋大冒险,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甚至还拖着爸爸的衣服到她面前一脸无辜的样子。   学习累了,小秋靠在她的腿上,绕着她的腿转圈圈,讨她开心的样子。   ……   行风第一次到家里来,因为小秋闹人,被留下然后要爸爸发现。   她和行风结婚,小秋穿着好看的红衣裳,顶着花,咬着篮子,一步一步地陪着她走完红毯。   ……   记忆中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大小事情,总是有它,陪伴在身边。   可现在,小秋已经没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吴诚毅从公用储物间里头拖出了这个特意定制好的狗狗棺材,将小秋认认真真地放进去,里面还塞满了刚刚聂行风跑上跑下去帮忙拿的小秋的玩具,他刚刚已经打电话和人安排好,只等车载着小秋过去,就能把小秋葬在他和妻子的旁边。   “吴先生,这些都帮您装到车子上头去吗?”小区的保安过来帮忙装车,聂行风搬下来的东西可不少,甚至还包括更新换代了好几次的那些自动喂食装备什么的,用了没几年,看起来也很价格不菲,早先的那些,早就让人捐到宠物救助机构去了,现在家里也就有现用的这一套。   吴诚毅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副小棺材,点了点头,他老是笑称这是宝贝女儿、宝贝女儿,十四年了,也是在有小秋后才有了家里头这点儿热闹气,可现在,没啦。   “可这些,还挺贵的、也挺新,以后……”吴诚毅是小区里头的老好人,否则保安倒是也不会和他搭话,对方似乎也挺迟疑才说出了这番话,说完之后下意识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很是不安地看着他。   “没事。”吴诚毅笑着摆了摆手,“不养啦,我以后都不养狗啦,就它一个了,你说这也没地方买那些纸房子什么的,就让这些东西陪着它去好了。”他说得有些伤心,也压着自己的那点情绪。   保安听到了以后,连忙点点头,认认真真地帮忙把东西装完,送着他们出门,在车从车库出去之后,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在小区久了,知道这吴家人对这条狗有多上心,可惜,狗的寿命不长,就算它用它的一生来陪伴主人,也不过是主人生命的一部分,闭上眼睛走以后,主人只能自己默默地过完漫漫长路。   小车在路上行驶,时间挺早,路上也不拥挤,很快便要到了终点,吴夏栀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坐在车上的她一只手抓着父亲,一只手抓着丈夫,始终没有松开,一直到下了车,才放开手,慢腾腾地走了下去。   这是郊区特地设置出的一大片陵园,上头全是密密麻麻的石制小慕,仅仅是这条楼梯,便漫长得惊人,她跟在父亲后头一步一步,很快就走到了半山腰。   吴夏栀有些恍惚,父亲竟是不知在何时,已经买了一块小的墓地,就在他和妈妈的旁边,此时已经大开,只等着棺木下地,由于是狗,倒是也没有那么多的习俗礼节,工作人员动作很快,在一片肃穆之中将那棺材下地,便封上了水泥,挂上了牌,只等着过后来整修清楚。   吴夏栀静静地站着,看着那小棺材落了地,被彻底封上,终于是控制不住地背过身来,靠在丈夫的身上落了泪,她自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却没想到自己没用到无法面对最后的事实。   这次是真的说再见了,小秋。   十四年前,你来到我的身边,就像是妈妈送给我的礼物,从天而降。   十四年后,当我拥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的时候,你却没有告诉我,偷偷离开了。   可是谢谢你,谢谢你来过。   能做你的主人,做你的“姐姐”,陪伴你十四年,我真的很荣幸。   当然,这一次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努力不难过,努力继续新的生活,你也会和妈妈一起在天上祝福我的,对不对,小秋?   聂行风正轻柔地拉着她,带她往山下走,父亲脚步沉重的走在前头,她回过头,那块立起来的黑白石板上,喷着小秋黑白的照片,那张照片上头的小秋还小,就像刚来到家里的时候一样,这么看着她,似乎带着笑。   吴夏栀冲着丈夫点了点头,小声地用口型说了声我没事,便越过丈夫走到了爸爸的身边,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爸爸的手,爸爸的手心温暖,又有些湿,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夏栀知道爸爸心里头一样难过。   “爸,我还在,小秋会和妈妈一起陪着我们的,对不对?”她看着前头,笑着说,只是这一笑,扯动了那挂着干掉的泪痕的脸,有些不太舒服,当然,她毫无所谓。   “会的,她们都会一直陪着我们的。”吴诚毅反握住女儿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他难过中又有些欣慰,还好,女儿这回没有太过头的情绪。   三人的身影在日头下,只留下小小的影子,跟着他们亦步亦趋地往前,而后头的墓碑上,母亲温婉的笑和狗狗可爱的笑容,始终镌刻。   生命就像一个轮回,有来有往,逝去的人永远在此,等候守护。   “任务一:照顾好女儿吴夏栀、丈夫吴诚毅,已完成。   任务二:让两人都拥有幸福的一生,已完成。”   黑暗空间中的单静秋静静地睁开眼,露出了个分外欣慰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就是一个轮回   这回的他们,都能笑着面对逝去的生命啦! 第174章 受害者有罪(一)   “尊敬的宿主, 请问这回的体验有趣吗?”刚放下那份沉甸甸又满足的心情,单静秋就听到分外欠扁的声音传入耳中, 要她忍不住地挑了挑眉,时隔一个世界, 008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有趣,怎么会不有趣呢。”单静秋似乎压抑着不满,咬牙切齿地便回。   008 忍不住偷笑, 总感觉欺负到了面对什么情况都能好好处理的宿主, 他有种整蛊成功的嘚瑟感觉,忍不住地便继续炫耀:“宿主, 我听说你们世界有一部片子很出名, 在片尾的时候,女主指着男主说什么,那个人好像是一条狗啊,是不是有这样的片子呢?”它情不自禁地想要偷笑,可却忽然愣住。   “汪汪?汪汪汪汪汪!”单静秋的耳畔边反复回旋起了激动人心的狗叫声, 要她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她笑眯眯地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哈士奇, 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我记得呀, 那部片子的最后一句话, 好像说的是,那个系统长得好像一条狗呀, 和现在真是一模一样呢。”   变成了狗以后,这叫声可比机械音要能更快速地传达自己的心声,可惜, 依旧只是汪声。   单静秋没停下捅刀子的嘴:“其实我本来想给对兑换个实体人,价格也挺便宜,唯一的缺点吧,就是弱不禁风,像是我这种武力值的,一个能打十个,不过呢,有的人这么喜欢狗狗,我还是得帮帮忙,你说对吧?”她蹲了下来,一边搓着008的脑袋,看着它做出各种蠢表情一边笑个不停。   008 还想要张嘴咬她,可咬进嘴巴的手仿佛周围包裹着一圈无形的方块,要它怎么使劲,都下不了手,单静秋“宠溺”地笑了笑:“看来你最近也是心大了,都不看系统商城新推出的产品,我亲爱的傻瓜系统呀,这我购买的商品当然是伤害不到我的啦。”她忽然有些心疼自家系统的智商,忍不住调笑地便说,“当然,接下来我可能还会给你换个身体,不过当然要看你的表现了,对了,这有个狗语精通的技能,不知道该不该兑换呢?”   看着自家宿主似乎陷入沉思的表情,008情不自禁地也深思了起来,它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让宿主做狗时笑出的声音,简直都是大脑进水,要他忍不住掉下眼泪,他默默地在宿主面前站定,开始站直,蹲下,翻滚,拜年,躺平,撒娇,完成了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最后伸出了舌头,讨好地看向宿主,眼睛里都像带着什么星星。   单静秋被008给逗笑了,拍了拍它的脑袋便兑换了狗语精通的技能,总算能听懂008讲话,这回008说话之间倒是挺尊重:“我敬爱的宿主,接下来又要送你去新世界了,008在这里祝福你在新世界旗开得胜,顺风顺水,宿主大人不要去太久哦,我会想你的。”到最后,他似乎有些艰难地伸出了一只前爪,学着招财猫的样子招呼了两下,可配上哈士奇自带的天然蠢脸,看起来一点也不萌,好一副单蠢样子。   “成,那我就去接任务了。”忽然享受了高规格宿主待遇的单静秋还有些不习惯,她笑着眨了眨眼,然后便等着008把她送到任务人面前,这回就连降落,都丝毫没有不适感,似乎只是眼睛一张一合,便到了任务人的面前。   出现在眼前的妇人有些胖,头发卷卷,见不着腰,脸上挂着局促的笑容,看着她似乎很是不安,嘴唇发着干,不断舔着嘴唇的她一看就有些“好欺负”,看上去是个温柔、没什么脾气的女人,颇有些平日里常见到的和气妇人的模样,她似乎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说了话。   这次单静秋要去的世界,源自于一本都市题材的言情小说,而原身的女儿,便是小说中的女配角。   小说的名字叫做《捕捉你》,讲述的是身为电视台记者的女主,一路同阳光下的阴影作战,在一个个单元故事中,经历跌宕起伏,受到别人的无私帮助,也努力燃烧自己,奉献自己,最后捕捉到了黑暗,也捕捉到了光明,和身为刑警的男主走到一起的故事。   原身的女儿出现在小说中,名为“受害人有罪”的单元里,在短暂的人生中,燃烧自己,最后化为灰烬。   原身和丈夫是普通的商贩,在c城知名小学门口开了间不大的文具店,这样的店铺看似挺小,利润也挺高,两人又吃苦耐劳,总算积累下了挺多的财富,而两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字叫做白若雨。   父母虽然经营店铺,可从来不和人大呼小叫,在周边商贩中也算是有口皆碑,对待女儿也很是宠爱,生长在充满爱的环境里,白若雨从小便善良温顺,认真学习,就连叛逆期也平稳度过,没做过什么叛逆的事情。   当然,小说中总是有转折的。   白若雨虽然认真读书,可毕竟不是天赋横溢,成绩也只不过是中上之流,当初没考上c城里唯一的一所省重点中学,去的是离家较近,在是市里排名第三的市十三中。   在高一分班之前,白若雨学习挺吃力,她长短腿得厉害,对于理科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父母对她要求不多,也从不严厉,要她更是产生了愧疚之情,只想着要用更多的经历解决问题,她便总是跑上跑下、不怕辛苦的拿着习题去问数学老师,可渐渐地,她发觉她的数学老师不太对。   老师总是在她问题目的时候越靠越近,甚至在背后压下腰,贴紧她,抓着她的手,带着她做题目,甚至往她的耳朵旁边吹着气,她越来越害怕,甚至对数学产生了一股生理性厌恶,情不自禁地开始逃避起了数学学习,也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她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   原身和丈夫不明所以,来找老师问了几次,老师很是严厉,直指出白若雨对数学抗拒,有种厌学心理,这种心理不纠正不行,毕竟数学可是高考的必考项目,再这样下去,只会越积越多,最后怎么跑也跟不上。没怎么读书的原身和丈夫一听这话,直接急了,可以说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拜托着数学老师,老师自是不理,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原身和丈夫的钱,并表示可以帮忙补课,为了不给学校其他人看到,必须得到他家里头去,而这课程,是一对一的,定价则是三百每节课,原身和丈夫在女儿的教学上从不小气,直接将钱给了老师,然后美滋滋地回家告诉了女儿。   一听到这消息,正在吃饭的白若雨震惊得直接将筷子落到了地上,她发着抖,想拒绝,却听着父母苦口婆心的劝告,父母告诉她这是花了大钱的,不能浪费,且老师是好不容易才肯给这个机会的……父母一声一声地劝告进了白若雨的耳朵,她不敢同父母说明真相,毕竟在16岁的她看来,这种事是“令人难堪”的,令人无地自容的,她只是怀着侥幸的心理,觉得自己只要小心一点,躲开一点老师,就能解决问题。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还小,还没有社会经验,怎么会斗得过她的这个“厉害”老师,那老师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迷药或是麻醉药剂,她一时不慎,等到醒来时候已经结束了,老师站在她面前笑着说道,他手头有照片,如果她敢往外说,就要把这些照片发得到处都是,甚至还威胁着白若雨和他继续维持这种不伦关系,还向她展示了几张拍摄得挺高清的细节照片,要她害怕得说不出话。   可有时候软到极致的人,刚硬起来也要人吓人,白若雨回家后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带着巨大的伤害,她怀着绝望的心情把这一切告诉了父母,她甚至情不自禁地有些恨父母,恨父母把她送入虎口,可她更恨的是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反抗,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原身和丈夫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们这才知道,他们自以为对女儿的帮助是害了女儿,两人一起上了那老师的门,原身的丈夫带着刀,打算和那老师同归于尽,却在那个老师的威胁下颓然坐下。   那老师说,他的那些照片视频都有备份,设置了定时发送,如果他人不在了,就会自动发布到网上,到时候做不了人的是白若雨而不是他,原身和丈夫不信,可却还是犹豫,他们害了女儿一次,不能害女儿一辈子,他们沉默着回了家,决心让白若雨先转学,以后等读大学的时候彻底离开这座城市。   白若雨听完父母说的来龙去脉,感觉自己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一半的她想要去告发老师,另一半的她却绝望得不能喘息,她害怕,害怕她告发后,她的事情大街小巷无人不知,害怕全家都抬不起头,她上网搜过好几回什么“艳照门”、“天安门”,到许多年的现在,照片还时不时地有人在搜索,就像一个永远笼罩在上空的巨石,随时可能落下,砸在人的头上,要人永世不得超生。   《捕捉你·受害人有罪》   她看着向来善良的母亲和父亲,忍不住便问:“如果我今天不说,难道以后还要让那个人继续当老师,继续祸害别人吗?我已经受到了伤害,别人也要接着受到伤害吗?”她质问着父母,心中的那点动摇慢慢坚定了起来,她想要去告发,哪怕粉身碎骨都不怕。   “你就当我求求你了好不好?”黑暗中 ,她的母亲一下跪在了你的面前,“我什么都不想要,别人我也不管了,我只想要我的女儿好好的。”   她的父亲伸出手抓住了她:“咱们走,咱们走得远远的,这些事情,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她的眼光在黑暗中也跟着变得晦涩,她看着她的父母,平时就连小动物路过家门口文具店,都要弄两根香肠去喂、甚至连那些烦人的职业乞丐,他们也会拿些零钱给对方,从小,父母就告诉她要做个正直的人,可现在呢?   “爸妈,就算那照片被别人看到又怎么样呢?我不怕,我不害怕,不是我做错事情,为什么我要害怕。”她裹在被子里的手正在发抖,可说出来的话,全都是坚定,“有错的人,就应该就承担责任,我可以去报警,也可以去站在所有人面前说,是他强——”   “你不许说!”一向温柔,不大声说话的妈妈声音尖利,跪在地上的妈妈靠过来抱住了她,“你还小,你不明白这些事情影响有多大,我们是没错,可别人不一定会以为你没错,就当妈妈求求你了,咱们忘掉它,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不好?妈妈和爸爸以后会好好保护你,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在黑暗中,妈妈已经是嚎啕大哭:“我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就连路边一只蚂蚁我都没有踩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爸爸重重地叹了口气:“阿雨,一切都是爸爸妈妈的错,是我们对不住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爸爸妈妈会陪着你,我们把这件事情忘掉,让他过去吧,然后我们就离得远远的,好不好?”   分明只是关了灯,可白若雨却觉得她的眼前和心中的那片黑越来越深沉,她笑了笑,恍恍惚惚地应了声:“好。”   是爸爸妈妈的错吗?他们不该相信老师,不该傻乎乎的给老师送钱。   是她的错吗?是她没有早些和爸爸妈妈说,是她为了问问题和老师单独相处,是她自以为自己能瞒着爸妈摆平一切。   是的,原来老师没错,错的是他们一家,是他们蠢,他们傻,所以活该这样吗?   十六岁的白若雨,不明白。   ……   后来,白若雨转了学,爸妈花了大钱,让她转到了市里排名第二的中学,同学们只以为她是想要去更好的学校,可没人知道,在那段她请假的时间里,她的人生发生了如何的事情。   她读了文科,转了艺术,长得好看纤细的她考了播音主持专业,通过艺考靠近了国内知名传媒大学,追求者甚多的她从未同意过别人的追求请求,因为她害怕,只要一靠近男生,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夏天,身后不断旋转的立式电风扇,和那个朝着她靠得很近的老师,那双让她只要想起就忍不住作呕的眼睛——   她恨透了。   c城是b城的县级市,而白若雨读书的大学就在c城,在她读大学之后,父母便卖了铺子,和她一起到c城打拼,命运大概总是有损有补,所以他们家财运倒是不错,父母在网上开设了原创设计的文具店铺,销量常年是国内前几,积攒下了巨大的财富,平日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好像过去的事情没有留下阴霾,可他们三人的内心深处,都对c城充满了芥蒂。   毕业之后,白若雨进入了b城电视台担任女主持人,认识了身为记者的女主,而有一天,女主带来了一个新闻。   “若雨,我给你说我今天下去采访一个事情,你要是听说了你肯定要气死,c城十三中,不是一所还可以的中学吗?里头的教导主任,性侵了一个女学生,甚至还拍了裸照、视频威胁,女学生后来又被他用这些东西威胁去了几次,不堪受辱,直接从十三中的楼顶跳了下来,留下了一封遗书,说明了这个事实,我看到那封遗书,几乎都要吐了……”   “那教导主任叫什么名字。”她的手在发抖。   “我看看本子,嗯,他的名字叫做王自强!对,王自强。”   杯子摔落,还有些烫的水直接泼到了穿着丝袜的脚上头,可她却无知无觉,精神恍惚。   那夜,她僵硬着播完了新闻,踉踉跄跄地回了家,看着父母好久,语无伦次地说完了这个新闻,她甚至哭不出声,只是僵硬地在父母面前动弹不得。   父亲过来抱着她:“没事的,那个老师,这回就会受到报应,你去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父亲不断哄着她,然后将她送到房间中,关灯要她入睡。   黑暗中的她发着抖,记忆似乎错乱般不断涌现,那个午后,那张脸,那条新闻,还有个模模糊糊的女生影子,穿着蓝白色的校服,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她,为什么不说?   后来的一切,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魔幻发展了起来——   “网传,自杀女学生生前多次发送qq信息勾引老师,甚至主动发送不雅照片!”   “一个善良的、正直的老师,是如何被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学生毁掉的!”   “c城十三中性侵老师自杀未遂,面对记者采访,他说:他问心无愧。”   风向陡然翻转,在王自强自杀未遂,甚至爆出那女生种种聊天记录之后,许多人只觉得这是个负责任的老师面对女生勾引坐怀不乱,女生试图威胁老师给钱,索钱不得,在得知老师要告诉家长后愤而自杀的故事,甚至开始辱骂起了女学生,毕竟近年来,有几起老师被冤枉性侵的案件,要人一下把怒火堆积在了上头,明明警方还在调查,可他们却丝毫不等警方定论,就拍板做了决定。   死掉的人是不会开口的。   可活人会说话。   白若雨吃了很多天的安眠药,只要一闭眼就想起电视台中刊登的那个女孩子的照片,照片上头的那女孩就像16岁的她一样,天真稚气,而她从女主那知道网上传的消息大多是假的,都是王自强家人联合营销号炒作,只为用舆论影响执法,将丈夫救出,洗白一家名声,至于等风声过后,也无人关注的时候,真相哪有人知道。   她那天晚上想了很久,到了爸妈的房间,告诉了爸妈自己的决定,父亲抽了很多根烟,经历了漫长的思考后也点头同意,父亲和母亲告诉她,他们永远支持她。   白若雨用她认证了,有十几万粉丝的微博账号发出了文章,文章的名字叫做——《王自强老师,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吗?》她在文章中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她没有什么证据作为辅助支持,当年的他们毕竟只想着逃避。   她说道:“十年前,我选择了沉默,只为了名声,十年后,真正意义上有了名声的我,却只想维持正义。”   可是关于“性”的正义太难、太难了。   王自强的家人展开了另外一场反击,甚至开始大规模的“淫妇羞辱”,从她从前的空间、现在的微博上一字一句地抠出她的话,找着她的死穴——   “她十年前,就有好几个男性朋友,在读书的时候,名声就很差。”   “如果事情真的像是她说的那样,为什么她不去报警?为什么当年她不肯去说真相?”   “如果别人真的是强奸犯,你难道不是杀人凶手吗?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制高点出来指手画脚?”   “我怎么看不信这个人,现在还是个女主持人,半个圈里头人,谁都知道圈里人有多乱,没准当初就是她勾引老师的。”   “我是王自强老师的学生,老师当年有口皆碑,你当初自己转去市排名第二的中学,现在还出来反口咬老师和学校,你的良心呢?”   ……   而现实中,她身边的同事开始对她指指点点,有人说她落井下石,有人说她是骨子里头就淫妇,有人说她是刽子手——   她终于明白,原来受害者真的有罪,尤其是她这样的不完美受害者。   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拿出来挑挑拣拣,只要有一丁点不符合,你说的就可能是全盘的假话。   你有十个男性朋友——这种人我知道得多了,都是在男人之间晃来晃去,养备胎,没准私生活多乱。   你当年不告发,现在才说——有利可图才上来凑,真相存疑。   ……   而最可怕的当然就是那一句些——   “如果她真的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挑中了她?”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她。   爸爸妈妈和她一样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甚至连老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拐着弯来问,爸爸抽了一包接一包的烟,房间中烟雾缭绕,而妈妈则是哭红了眼睛,努力上网和每一个人吵架,他们不明白,到底是当年没有开口是错,还是开口这件事,本身就是错。   也许当年他们认定的才是对的,只有闭嘴,假装没发生,一切才会真的过去。   她偷偷地卖了炭,带着打火机,趁着爸爸妈妈去郊区仓库点货,点燃那些炭火,在烟雾中结束了她的生命。   “我是个不完美的受害者,所以我有罪。   我在那么多人中被选中,所以我有罪。   真正为恶的人,反而可以坦坦荡荡的在这个世界上说着谎话,他没有罪。”   她知道自己任性,知道自己对不起爸妈,可在长久的安眠药之后,她的神经已经紧绷,她只想彻底地选择长眠,告别这个世界。   她离开了人世。   后来,男主所在的公安部门调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公布在了网上,而女主也跟进了一连串的新闻,在电视台播出,并采访了许多,沉默着的被害人。   她们背对着镜头,被叶子遮挡,一字一句地说着。   “当年,王自强老师也对我们动了手,我们选择了沉默,哪怕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坦坦荡荡地站出来,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受害者永远在阴影之下,罪犯在出狱之后,人们必须原谅他,让他改过自新,否则就是不给人机会。”   一场浩浩荡荡的反性侵运动开展,可已经有两条逝去的生命再也无人知晓。   五年后,王自强出狱,守在旁边的白若雨父母,一同冲上前头去杀了对方,当场投案自首。   他们将留下的财产捐献给基金会,用于性侵受害人的生理、心理治疗,法律援助。   ……   “我希望你能帮我保护我的女儿,也……”那妇人沉默了很久,“也帮助别人吧。”她说完话,便这么静悄悄地彻底消失。   ……   “世界上有很多的黑暗,很多的光明,可黑暗有时候会吞噬光明,我一路捕捉,却不知道究竟在何时,能迎来彻底的光明。”   ——《捕捉你》 第175章 受害者有罪(二)   “哎, 老板娘,这些东西加起来多少钱呀?”顾客伸出手往老板娘那摇了摇, 有几分担忧地打量着她,总觉得老板娘今天可能是不大舒服, 怎么刚刚一直闭着眼,“哎,老板娘, 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没事没事, 我刚刚想事情想入迷了没反应过来呢!”单静秋晃过神,笑着同那拿着东西的顾客招呼了两声, 伸出手一下接过她手上的一堆本子, 按照上头标签标的价格,一本一本地数了起来,“总共这些15元整,正好。”她说完话,那顾客便也很配合地掏出了钱, 钱货交易结束后, 也款款离开了这门。   单静秋一手撑着头, 每回新入世界, 这点儿记忆接收和时间线整理,总要她累得头晕眼花, 她撑在前头的玻璃柜台上头,捋了捋现在的线索,忽地脸色就是一白, 看了眼时间,心跳如麻。   现在是下午三点,而女儿两点半开始去那王自强家补习,王自强离他们家小店距离倒是挺近,可她总不能无缘无故地闯进人家里头……   脑中的思绪如同打了结一般全都盘旋在了一起,一时半会找不到思路,倒是剪不断理还乱,她看着时钟上头的秒针一格一格地动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一帧一帧地慢放了起来,她心一狠,决定若是还想不出办法,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门,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   “静秋,我货进回来了。”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不太清楚的男声,单静秋这么抬头一看,是原身的丈夫白正雄,比起妻子来白正雄身体有几分瘦弱,时常被人笑称是家里的东西全都被妻子拿去吃了,可老好人的他总是笑笑不当回事,此时他穿着白色的背心、浅色系的宽松短裤,正在从小摩托上搬着一箱子东西下来。   别看他们开的店铺不算很大,可位于学校正对面,吃足了红利,货物销售得很快,几乎每两天都要补货一次。   白正雄看起来瘦弱身体还行,只是由于过于纤细,说话声音底气不太足,他把纸箱一把放到了小店里头的地上,捞起毛巾的一头便很是随意地往脸上一抹,冲着妻子便笑:“刚刚我去外头补货呢!批发商和我说,最近又出了一款很好销的带锁笔记本,我进了五个花色各十本过来卖卖看,等等要看看把东西放在哪……”他手脚麻利,已经开了箱子,在把货物拿出来,说话不紧不慢的他,根本不知道妻子此时焦急的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单静秋的眼神忽然一亮,回想起原身的记忆,只觉得这个计划迅速成形,她偷偷地上了系统商城,果不其然一下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立刻拍下后,马上往白正雄那就是一用。   “……咱们多赚点,也好给闺女补习,真是不补习不知道,现在补习班这么贵……”白正雄正在说着话,却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摇摇晃晃地在小店中晃了晃身体,“静秋,我,我……”他话还没有说完,直接整个人软了下来,轰然倒地。   “正雄,你怎么了,正雄!”单静秋从靠近店铺最深处的柜台出口小跑出去,一下哭天喊地了起来,将丈夫扶正坐在那头,而后一步跑到隔壁奶茶店那招呼起了人,“小李,能来帮帮忙吗?我老公他晕倒了!”她脸上全都是眼泪,哭得真挚,满脸涨红,很是慌张,她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得老远,让旁边的店铺老板员工立刻闻讯赶来。   这条路上的店铺之间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竞争关系,哪怕同是文具店铺,也有的是走精品路线,有的走平价路线,更别说其中还掺杂了好几家什么奶茶店、书店了,再加上这个时候学生们刚进去上课,店铺里头没什么声音,所以一下店铺门口就熙熙攘攘地围了人。   “单姐,需要我们干嘛,你先别急,先冷静一点,我们人这么多,先帮帮你。”小李率先开了口,他倒是不太害怕,毕竟此时白正雄的胸口还在上下起伏,估计就是晕倒了。   “120,我已经打了120!”书店老板抓着手机凑了过来,就在刚刚人们乌泱泱过来的时候,他就打了电话,他的大儿子是医生,也懂得一点医学常识,“没事的单姐,你先别紧张,可能天气比较热,白大哥是中暑了,咱们先散开点,别堵着空气流通,等等救护车来了,就送白大哥上车。”   单静秋似乎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先从丈夫身边离开,慌忙跑到了里头,翻了起来,从柜子里掏了一把零钱,又迅速地跑到丈夫身边,冲着围观的众人就交代了起来:“大家可以帮帮忙看下店铺吗?然后有没有人能帮我陪我老公去下医院,咱们手机联系,我们柜子里头的钱没多少,我老公的身份证、医保卡也不在身边,我女儿就在这旁边那个五六小区补习,她身上有钥匙,我去找她拿,如果来不及我就直接做摩托车过去,成吗?”她眼带乞求的看向周边的人。   赶来打算帮忙的这几个,也大多是店铺店主,早些年头店铺里头总是遭贼,所以大家都习惯了每天把钱盘点盘点存去银行或者带回家,店铺里头最多也就放个一千两千顶天了,这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他们自然也都明白。   小李先开了口:“成,单姐,你快去,我帮你陪白哥去医院,你也先别急,我听人说医院里头钱这东西可以补交,别你也急出事情了!”   书店老板也凑了过来:“是呀,店铺就我来帮着看吧,我等下找个椅子就坐在咱们这几个店铺中间,反正现在估计也没什么客人,咱们每个人搭把手也就行!”   有人率先开口,旁边的几个也跟着点头,答应一定帮忙照看照看。   “成,那我就先去找我女儿了。”单静秋忙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就抓着手机往外跑,速度飞快。   “你小心点!”书店老板看到单姐这年纪还跑成这样挺担心,可将心比心也知道对方多着急,他焦急地把手机的屏幕点开,确认了下时间,和刚刚他打电话给120前后不过三分钟,救护车估计还要点时间才能过来,他便也站在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白正雄。   单静秋跑的飞快,活像是个飞毛腿转世,她甚至能感觉到风吹在脸上,脸上的肉一震一震的情况,她只希望时间走得再慢一些、再慢一些……唯一幸运的是,这个年代学生有手机的不算太多,所以当初王自强把家庭地址是发到了单静秋手机上头的,她虽然没来过,还是能很快找到。   她丝毫不为躺在那的丈夫忧心,刚刚她使用可是稍微注意了一下,没让丈夫磕碰到什么尖锐的边缘,只不过,是好好地睡一场罢了。   [我是晕倒,不是困了]:使用后一分钟之内,将会呈现晕倒状态,表现为虚弱、失眠、焦虑或中暑导致的昏迷,适用于多种场合,装病、逃课、逃婚等等,将在五个小时候获得满精神状态苏醒。   她忍不住为系统里头充满了奇妙色彩的各种药物打个call,哪怕是这个当初她看看就算,觉得名字很是扯淡的药物,依旧在这个场合,发挥出了巨大的用场。   可现在,她倒是没空去给什么好评了,她只想要迅速地赶到,放出的监测机器人正在监测,那里头的镜头要她怒火到达了顶点,还好已经到了   她抬起头,门的顶上挂着铜制的门牌,上头清楚地写着“401”,她的手按在左侧的门铃上头,疯狂按动了起来,哪怕是在门外,都已经能清楚地听见里头令人无法忍受的绵延铃声。   ……   “来,你看下这道题目的答案是什么?”王自强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问道,他今天穿得随意,丝毫不像是平时在学校里头的西装革履,而是宽松的休闲上衣,搭着一件睡裤。   这时候应该描述下房间中的布置,这里头是王自强的房间。   他所居住的是学校教职工分的房,当年分房的时候,他的资历还很浅,所以倒是没得挑,最后只剩下了像是这样的“单身公寓”类型,一房一厅一卫一厨,又是在低层,夏天的时候总是闷热得惊人。   王自强的家中自是不存在什么专门的书房这种情况,他不容白若雨拒绝,一下把对方拉到了房间中的书桌那坐下,书桌旁边配着靠背的椅子,椅子和床中间大概只剩下侧身经过的距离,所以哪怕白若雨屏着呼吸努力把椅子往前拉,让自己和桌子之间毫无缝隙,也逃不开王自强。   她的笔在纸张上写着,眼前的是一道几何应用的题目,也是她最不擅长的那种,她只能勉强地在题目的例图上头画了辅助线又擦掉,反反复复几次始终找不到问题的解法,然后便是脸色一白。   王自强笑了,他放下了一直翘着的腿,从后头把两腿岔开,将椅子包围在腿中间,他微微站起,立刻出击,伸出手直接握住了白若雨白嫩纤细的手不肯放开,然后故意压低身子凑在她的耳边,吹气般地说道:“你看你,平时不好好读书,这不就又不会做了,不过没关系,老师来教你。”   白若雨挣脱了几下,有些挣脱不开,她只得往桌子那边越靠越近,可随着她的往前倾,老师也紧紧贴了过来,她感觉腹中一阵翻涌,甚至想要直接呕吐,眼睛里头已经有泪水在打转,浑身不自觉地发起了抖。   “怎么学习态度这么不端正?”王自强呼吸的温热感已经贴在了白若雨的耳边,缩着脖子,整个脑袋就快要贴在桌子上头,“以前在学校里头,老师是怎么教你的?没教过你写字的正确姿势吗?你现在这样,是个做学生的态度吗?有没有认真听我的教学内容?怪不得考成这个成绩,也不知道你的父母辛辛苦苦赚钱,来送礼求我,知不知道他们的女儿是这个态度?”他的话语间带着几分讥讽,一字一句地窜入白若雨的耳朵中,不容她闪避。   她的姿势没变化,靠桌很紧,声线和身体一样发着抖,几乎是从嗓子缝里头挤出来的:“那老师你可以像是个老师的样子,尊重我也尊重你自己吗?”她说完这句话,眼泪已经滑落砸在草稿纸上,划开一个巨大的点,“你真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白若雨有时候真的恨透了自己的软弱,甚至希望自己忽然吹气一样长胖,变得丑陋,她这段时间来一直努力吃着东西,可她的胃不争气,怎么吃也不胖,她唯一想到能救救自己的方法,却以失败告终。   她在来这之前想过好几次,如果老师动手动脚的时候,她要怎么反抗,是回过身来给他一拳,还是狠狠地骂他一顿,可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害怕,她怕极了,甚至老师只要一靠近,她就开始发抖,她想逃走。   眼泪不断从眼睛中涌出,由于侧着脑袋,右眼的泪水会擦过左眼,要她吃疼地下意识眨眼,白若雨忍不住想起她的朋友,甚至还有人和她夸过王老师是个好人,说她能去老师家补习一定能成绩步步高,又想到上回在班上小吕那看到的一本进口的小说,里头极尽华丽的语言,描述了一场浪漫的国中女生和老师的恋情——可是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她记得那时候她白着脸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在卫生间干呕了很久,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王自强的角度,自是能清楚地看到白若雨的眼泪,可他丝毫不觉得心疼,毕竟女学生的眼泪就是珍珠,就该是为他而流的,反倒是看着白若雨像是一只小动物一样,伸出那弱不禁风的手脚想要反抗,却又无能为力的挣扎模样,让他心里头那点有些变态的快感越来越多。   白若雨,在王自强的人生中,已经不是第一个“猎物”了,上一个猎物已经毕业离开,逃也似的远远离开了这座城市,甚至到她离开的那瞬间,她身边的家人都无人知晓,而在上一个,王自强还有些战战兢兢,可轮到了白若雨,他已经开始觉得是手到擒来,很有些经验了。   甚至在他猎物名单里头的还不止白若雨一个,不过倒是也不急,这慢工出细活,总是要一个一个来嘛,他笑得挺志得意满,可却有几分猥琐的味道在其中。   他的猎物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他通常会肆无忌惮地散发信号,当然,这散发信号也是要挑选的,他一般都是选择那些长得比较好看,或者身材比较和他心意的女声,他试验过几回,只要不太出格,女学生们通常会觉得这些只是误会,是她们想多,然后不了了之,起码到现在,他还没有找到一个敢于向他开口质问的,就当是占占便宜,他也半点不亏。   然后便是看她们的反应,结合她们平时的性格,尤其像是白若雨这样,从小环境单纯,对人礼貌,个性不强,又很善良的女孩,更是很和王自强的心意,柿子要挑软的捏,这道理他懂,如果要怪,只能怪女学生自己长得好看,人又好欺负了吧。   立在旁边的电风扇正在往这送着风,由于用了好些年,所以一直在发出叫唤的声音,配合着外面的盛夏,要人心中烦闷。   “当然,老师也不是那种勉强学生的人,其实你完全就可以离开的。”王自强笑眯眯地说,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那只努力挣扎却无法逃脱的小手,“只是你要怎么和你爸妈说呢?他们花了三百块送你来补习,我又是他们信任的、尊敬的王老师,你要怎么说服他们呢?”   他另一只手抚弄在白若雨的马尾之上,她想要闪躲开来,却被他牢牢地抓住,要她下意识地吃痛喊了一声,王自强抓着那马尾直接把白若雨的脸拖到自己的脸边,脸贴着她的脸,轻声细语地说着:“你要和你爸妈说你确实读不下去吗?和他们说他们辛辛苦苦工作养你读书,你现在就是个废物,读不下去了吗?”他轻笑。   “我已经和你爸妈沟通过了,你现在厌学,尤其是害怕数学,所以就算他们勉强送你来我这里头补习,你也可能会读不下去,啧,真可惜那时候你不在,你都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腆着脸,一边被我往外推,一边拿着钱和我点头哈腰求着我帮你补习,说你是个好孩子,要我多帮帮你,你看,我这不就来帮你了吗?”   白若雨觉得自己好冷,她忍着头发吃痛都想要离王自强远些,可对方的力气很大,她闪躲不开,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蹭在脸上的胡渣——   “不过我也可以教你,你可以直接和你爸妈说实话嘛,你就说你被你的老师摸了,被你的老师猥亵了,还被你的老师强,奸了,随便嘛。”王自强边笑边说,就像是在说个笑话,“你说的出口吗?还可以去和你的同学说呀,和你的朋友说,甚至和警察说嘛,然后具体的和他们描述一下,我是怎么摸的,摸哪里,怎么靠近你的,怎么亲你的……”   “你闭嘴!”白若雨挣扎着用手捂住耳朵,眼泪有些决堤了起来。   王自强忽然松手,任凭白若雨的脑袋一下磕到了桌子:“好了好了,没意思,你看你哭得真丑,我现在对你做什么了?不就是模你两下,你既然反抗不了,就乖乖听话,我也没有怎么你对不对?好好听课,做个好学生,老师也会对你好一点啊。”当然,等下我碰不碰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低着头,汗水在额头上往下淌,可他丝毫不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很是快意,“所以说,还做不做题目,来,做题。”   白若雨忍着眼泪,打着嗝坐直了身体,拿起笔慌乱地看起了下一个题目,试图找一题自己会做的,她努力在心里头安抚着自己,会有办法的,等回家再想办法不来,我可以生病的,我可以跑走地……她心中一字一句地念着,拼了命的忍受着,她并不知道,身后的那个人,甚至已经想好了之后的一切要如何好好安排。   忽然她的身体又瞬间僵直,感觉有个异样的东西在背后磨蹭——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她只觉自己如坠深渊,无处可逃。   没事的,会没事的。   可忽然,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一块白色的毛巾用力地捂在了她的口鼻,她只觉得越来越晕,不可置信的艰难挣扎着回过头,她能看到老师的脸就像万花筒里的场景一样转成了一个圈,那抹狞笑组成了无数的图案,围绕在她的眼前,然后便是一黑。   王自强一把把毛巾丢在了地上,嘴角下意识地抖了抖便是一个难看又扭曲的笑容,他看着他手一松后直接软倒在椅子上的白若雨,有种猎物上钩的满足感,虽然是夏天,可白若雨穿得挺严实,圆领的黑色宽松t配上九分牛仔裤,除了夏天短袖一定要露在外头的手,几乎没个地方泄露在外头,可不打紧,这些裹在她身上的衣服,等等就都要下来了。   他早就感觉到了这丫头想反抗的心,可那句话说得好,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啊,该出手时就出手,等到今天下午之后,这丫头估计再也不会反抗了,就像是她的那个前辈那样,以后随叫随到,乖乖巧巧。   他笑得眯了眼,白若雨挺瘦,所以他只是往她胳膊下头一架,就这么用力了一小会,便能把她拖送到床上,在床上的她还有半边腿挂在床外头,王自强帮忙把鞋给脱了,然后才把那双腿给甩到了床上。   他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倒也不急把白若雨摆好,他从柜子里头拿了摄像机,说来这摄像机还挺贵,他买的时候妻子总说他浪费钱,可他没听妻子劝阻,直接买了最贵的规格,谁让他有大用场呢?他找了找角度,把摄像机架好放在床对面的桌子上头,点击了开始摄影,便转身面向白若雨,准备要动手了起来。   就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就像是疯了一样地响了起来——   王自强的心重重一跳,他很是慌乱,这按门铃的人究竟是谁?难道是妻子,可妻子不是出差三天,这才第一天,怎么也不会现在回来,还是说有客人来做客?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每跳动一下,耳畔边边响起如同打雷般的轰鸣声,他的心越发地慌张了起来。   他想要忍着,但是那门铃声就像永远没有尽头,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生怕被门外的人听到,幸运的是家里头有猫眼,他隔着猫眼一看,脸霎时就白了——   猫眼那头的人他印象很深,正是里头被昏迷了的白若雨妈妈,她正在用砸门铃一样的姿势敲着那个不太中用的老旧门铃,满脸横肉的她看起来来势汹汹。   糟糕了!   王自强心乱如麻,他在大门口走来走去,一时间找不到处理的办法,冷汗淋漓的他决定当做没听到,可他正要背过身时,门口那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铁做的门隔音效果很差,外面的人说话又挺大声,所以只是这么一听,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又加入了一个人,是在他家楼上住的王大妈,丈夫是学校里头的教导主任。   “你在这按门铃干嘛,可别把人家家里头门弄坏了。”王大妈刚从外头送小孙子上学回来,她狐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来客,若不是对方哭丧着脸,她估计都马上喊保安了。   单静秋一看到这人,就像找到救世主一样一把牵住了对方的手臂,边哭边说:“我找王自强老师呢!我有急事,我知道他在家里头!”   “什么事啊?”王大妈虽然知道自己和这事情无关,还是忍不住地开口便问。   “我女儿在王老师家里头补习呢!”她压低了嗓音说,毕竟这年头补习被教育局知道了,可是要被抓的,“我老公晕倒了,家里钥匙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们身上都没带钱,也没有医保卡身份证,这不正急着给我老公交钱办理住院吗?”她说得火急火燎的,一边说手还没从那门铃上放下,汗水和眼泪一起往下淌,任谁一眼看过来,都能看清楚她此刻是多着急。   王大妈一听,也跟着咋呼了起来,她手往自己腿上就是一拍:“哎哟,这事情可是急了,那可得赶快找小王,我记得他在家里头呢!他媳妇不在家,我今天中午还见着他出去买菜回来吃饭呢!”这虽然是个小区,可王大妈生生把它活成以前的大院子,对邻里之间的事情熟悉得不行,她一拍胸口,打下包票,“没事,你别着急,我有这个王自强电话,还有他媳妇电话,他们家可能是门铃坏了吧,我这就帮你打!”热心如她,已经从兜里头把手机掏了出来,眯着眼睛在电话本里头找起了人,正准备拨打出去。   站在里面的王自强几乎是快晕过去了,这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就连楼上的王大妈都来添乱呢?等等他要是说人出去了,没准她都能扯着这白若雨她妈妈到门口保卫室去问,越是紧急头脑动得越快,他一个健步去把自己的房门关上,然后又回到了门前,抹了一把汗,趁手机还没响起,一下开了门,一边开门还一边很是无奈地说着,“是谁啊,怎么这么个按门铃法,家里的门铃会坏的……诶,白妈妈、王大妈,你们俩怎么在这?”   不等单静秋说话,王大妈便插了嘴:“哎哟,自强,你可总算是出来了,成,你赶快开门让人家进去,人家家里头出急事,急着拿钥匙回家呢!我就不烦你了,我还要上楼做卫生呢!”她在单静秋的千感万谢下上了楼,心里头可别提多美了,总觉得自己帮了人。   王自强一把开着门,迎着人进来:“是这样的白妈妈,刚刚我肚子不舒服,在厕所蹲坑呢,你们家若雨,我在让她做考卷,这个是有时限的,所以她喊我说有门铃,我也叫她先继续做考卷,哪知道你们家里头出了急事。”   “王老师,没事的,我女儿在哪,我得找她拿钥匙。”单静秋抓着王自强的手,用了力气,对方吃痛地一抽气,可她四处张望,好像没看到一样,狠狠地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两道印子。   王自强手疼得不行,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得先把单静秋摆平,他有些吃力地把单静秋推坐到沙发上,还好白妈妈还看着他是老师,没使劲,否则估计他把命豁出去,都推不过去,他故作严肃地说:“白妈妈,不管你多着急,你也要尊重我……”   “我尊重你,我怎么会不尊重你呢王老师,可我现在真的着急啊。”单静秋反手就是一握王自强的肩膀,她喊得挺大声,可她还是能从她的叫喊声中分辨出对方骨头关节咔嚓地响声。   “白妈妈,你这样以后我再也不欢迎若雨来我家补习了!”王自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转移注意力,他厉声道,“我们这是在模拟考试,高考的时候你再急也没有用!我不测试出她的真实水平,怎么样帮助她呢?她现在考这个成绩,你是要害她吗?”   “我,我不是……”单静秋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她露出了个茫然的神情,“可我急啊!”   “这样,我帮你进去拿钥匙,你在外面保持安静,等等若雨考完了我就把事情告诉她,咱们手机联系,这样怎么样?”王自强知道自己这回找的理由有点蹩脚,可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若是对方找点别的理由,他还能一下把对方赶走,可对方说的是学生的亲爹住院了,他还能说些什么,“我们就当这是一场正式的考试,你尊重我一下,可以吗?”   “好好好,那老师,你快点拿出来哦。”单静秋忙点了点头,她做得挺端正,目送着王自强不断回头监督她然后进了房,这一进房间还反手把门关上,若不是怕单静秋起疑心,没准他还会顺便锁门。   “若雨,你的钥匙放在哪里,你现在认真做题目,你妈丢了钥匙来拿一下,对你别吭声,手指一下就好了,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了,你认真完成考卷。”王自强冲着躺在床上的白若雨便说,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白若雨的口袋应该是没有东西,他慌忙蹲在地上,翻起了白若雨的书包,由于太过心急,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甚至连书包拉链都卡了其次,要他忍不住骂晦气。   “老师,你好了吗?”正当他找得慌张的时候,外头传来了白妈妈中气十足的问话声,他又是冷声回答,“马上了,请你安静,不要说话!”他甚至打算把书包直接提出去,可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单静秋欣赏了摄像头拍回来对方满身流汗的样子,她眯了眯眼,也轻手轻脚地压低了脚步,往门那边过去。   找到了,王自强总算在前面的一个暗兜里头找到了钥匙,他再度抹了抹汗水,喘着气站起了身,可一回头,他看到的便是推开门的白妈妈,对方脸上从茫然到不可置信,再到愤怒,也许是因为胖,这血气一下冲到了头顶,活生生涨红了整张脸。   “不是,白妈妈,你听我解释……”王自强这下装不出老师的样子了,他慌乱地摆着手想要解释,忽然一个健步跑过去,想要先把这门锁上,可他哪里想过,对方长着的这一身横肉是做什么吃的,平日里他也就搬搬作业、搬搬书,可对方是搬货搬梯子,力气哪里比得上。   “这就是考试,王老师,你是不是当我们没文化,特别笨,特别好欺负啊?”单静秋看到王自强自投罗网,居然还妄想关门,忍不住便挤着脸上的这一摊子肉,把脸一皱,然后一下抓着王自强的领子就把他提了起来。   王自强感觉到自己的脚有些悬空,领口勒得他脖颈喘不过气了,他只能抓着手使劲扯着自己的领子,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脚步正在移动,他往后一看,后头是床,他猜想对方要把自己丢到床上,稍微松了一口气,却万万没想到对方把自己高高一举,重重地丢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关节都疯狂地疼痛了起来。   他还没痛完,就感觉眼前有一片阴影,那疯女人直接跪坐在他的身上,膝盖重重地砸在了他的某不可言说器官之上,这下他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什么手痛背痛,蜂拥而来的疼痛几乎要将他吞咽,他的眼角都生生地落下了泪来,他从未想过这种攻击,竟是如此之痛。   单静秋实时开着监测仪,以前这东西是用来给家人观察身体的,可现在这东西她是用来帮忙探测,有没有把这人打成内伤,至于另外一个东西,她另外有了办法对付,她可不想像是上辈子一样,最后老两口为了惩罚犯人,双双入了监狱。   她丝毫没给对方缓冲的机会,一下提起了王自强的领子:“王老师,我信任你,我相信你,才把我的孩子交到你的手上,你对我的孩子到底做了什么!”她说完话,不管王自强的身体被抬到半空,直接这么一松手,而身体的反作用力,再次让王自强的敏感部位发生了一点意外碰撞,要他恨不得打滚,可身上那白妈妈体重十足,被压着的他滚都滚不起来。   “白妈妈,我这什么都没做,这若雨她身体不舒服,就先休息,对,她就是先休息休息。”求生欲席卷了他,他语无伦次了起来,只希望对方能先行放他一马。   “你再说一遍?”听着他这话,白妈妈原本就红的脸似乎又红了一圈,她一把压住了他想要反抗的手,就是这么把身体的力气往上头一放,他就疼得根本停不下来,“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就卖卖东西,养活我的女儿,甚至也不像是你们一样,会读书会教书,但是谁欺负我女儿,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她说着话,手脚都用了力气,被沉沉压在下头的王自强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要爆了出来,痛到极致的时候,就连叫痛的力气都没有。   单静秋很是知道人的几个受力地方,她假意另一只脚攀爬,把原本就放在某微妙位置的膝盖作为支撑点,然后将另外一只脚的膝盖直接抵在王自强的小腿肉肉处,两只手更是没客气,直接往手臂上肉多的地方就是一使劲,清楚地能看到王自强头上如同下雨一般冒出的冷汗和反复变换的狰狞表情。   “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我们没完了!”单静秋已经把王自强料理得差不多了,再过头的话估计就要惹上一些刑事官司,她直接站了起身,然后一把把女儿的东西收到背包里头,然后将女儿一把背在身上,又一伸手就是直接把摄像机拿了过来,掏出里头的储存卡,她一只手护着身后没力气的女儿,一边高高在上地说道:“这储存卡我先拿走了,你同意不同意?”   “我——”王自强想要反抗,可对方的脚已经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腿上,他下半身的疼痛还没有结束,又得抱着腿滚来滚去,而且现在对方身上还背着个白若雨,简直是重上加重,要他险些晕厥过去,“拿走,你拿走!”他哑着声音便说,在心中庆幸,还好上一任的储存卡他早就收了起来,这张卡还是下午刚换上去的,只有今天下午白若雨躺在床上的一点儿片段,就连他放迷药都没有拍进去,他庆幸极了,可还没笑出来,又被对方踩了一脚。   “我都给你了,你还踩我做什么?”他用力抱着左腿,痛不欲生地喊道。   单静秋笑了:“踩你这种贱人,还需要理由吗?”她伸出脚又补了两脚,“踩你这烂泥里头长出来的乌龟王八蛋,天生没屁眼的东西,身子上头多长那两根破烂货就觉得自己多比别人有本事,就踩你话多,有理由了,这回可以踩了吧?”她都快出门了,还是没忍住,又回头来冒着对方杀人的眼神给了两脚,“没理由,我也踩!”然后扬长而去。   这没读书的人就是没文化,骂人也没难听,王自强在心中暗骂,可无论怎么骂都缓解不了他剧烈的疼痛。   他痛—— 第176章 受害者有罪(三)   盛夏的午后炎热异常, 只有在郁郁葱葱的绿树阴影之下,才能稍微找点遮蔽的地方, 不知隐藏在何处的蝉反复鸣叫,把人的心也撩动得烦闷了起来。   单静秋背着女儿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两人紧贴在一起的位置已经全都是汗水,虽然阻挡不了由于热气蒸腾而引发的流汗,可她的步子倒是还挺轻快, 毕竟身上的女儿还挺轻。   “哎, 这什么情况?”小区门口的保安挺负责,一看到这刚进去的女人背着个小女孩出去就有些慌张, 这新闻里头最近可常报, 什么拐卖人口的,不会被她现场就抓到了一个吧?   单静秋知道保安只是关心,便也解释了起来:“哎,是这样的,这是我女儿, 她来老师家补习, 结果身体不舒服有点发烧, 老师特地喊我来的, 我现在打算被她回家呢!”她挤着笑脸,“哎, 谢谢关心啊!”   保安想搭把手,被单静秋拒绝了,倒也没继续往前凑, 只是问了一声:“你这是从哪里出来的?”   “王自强,王自强老师,他是我女儿的高中数学老师!”单静秋自是有话直说,她可没打算给王自强隐瞒什么补习的事实,若不是担心事情在女儿醒来之前就传遍了周边,她是肯定要好好地闹一场的,可现在女儿既然还在昏迷中,那一切还是等女儿醒了,和她谈一谈再说。   保安打量了下对方,又回忆起刚刚对方急匆匆进小区的样子,心里头稍微放下了心,“成,那你路上注意点。”说完了话,他便也重新回到保安亭里头,继续看起了他新买的杂志。   她脸上带着笑,一刻没落下,脚步飞快,很快就背着女儿到家里头去,遇到几个关系不错的邻居好奇地抛来目光打量,她镇定自若地便和他们说:“孩子这是人不太舒服,在发烧,就让她在背上先睡一会。”这么解释完毕后,便顺顺利利地到了家。   一到家,她就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挪到了床上,躺在床上的白若雨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若不是胸口上下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这孩子已经不在人世,这也让单静秋对于那个混球的厌恶又增添了几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单静秋一接电话,电话的那头是隔壁奶茶店的老板小李,他身处的环境有些嘈杂,所以他只能扯着嗓子说话:“喂,单姐吗?诶,我送白大哥来医院了,医院说白大哥可能是中暑了,吊点儿吊瓶不用住院,晚点醒了就能回家了,我和您说一声,别着急。”   “小李,谢谢你了,多亏有你,否则我今天真是忙到头晕眼花,我这不现在才到家里头,正在找证件呢!”单静秋从房间走了出去,虚掩上了房门,冲着电话那头笑吟吟地便说。   “没事,没事。”身处医院走廊的小李豁达一笑,明明对面没人,还摆了摆手,活像是有人能看见一样,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狠狠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忙说,“对了单姐,看我这猪脑子,我和白大哥现在在这个市第一医院急诊科这边,然后钱我先给付了,你等下过来的路上千万别着急,这头没事!”   单静秋听了便也笑着回答:“成,多谢你了,我等等东西找到了带齐就过去,有你我肯定放心!”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单静秋直接到隔壁房间里头取了证件和钱,一把都塞在兜里头,等她再度推开女儿房间门的时候,白若雨依旧在那静静躺着,思前想后,单静秋还是又从商城里头买了个刚用在白正雄身上的道具,往女儿那便是一使用,只希望这受到了惊吓的孩子,先睡个好觉,便把家门锁好,直接离开。   从家中离开的单静秋心中早就做好了规划,她先是径直回到了自家店铺,和书店老板千感万谢后,便把店门口的大铁门直接拉下,又上了锁,上头贴了个东家有事的告示,便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市第一医院处理起白正雄住院的事情,小李和书店老板的大儿子帮了大忙,她到医院过后,只是交了钱给了证件做登记,便已经将事情处理完毕,待在白正雄身边,只等白正雄醒来。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然是夏天,天黑得晚,可过了七点,这天就像一层一层地染了深蓝一样,逐步地黑了起来,医院外头的小店早就开着灯,各式各样的灯牌led也各自发散着自己的光芒。   白正雄眯了眯眼,然后渐渐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对他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而妻子正在旁边认真地看着自己,他往旁边一扫,就在隔壁,还有个护士正在给人打针。   “正雄,你醒了呀!”单静秋一看到丈夫醒来,忙假意激动了起来,毕竟她知道,丈夫根本只是睡了五个小时,可这下总得好好配合,女儿还在家里头等着呢,由于他们是在低谷期病房宽裕的抢救室稍作休息、   单静秋一下便找到了前台正坐着输病例的护士,护士过来帮忙拆了针,在白正雄满脸茫然中观察了一下状况,点了点头确认没事,便通知两人白正雄已经可以离开,之后便继续去忙了。   “我怎么了?”白正雄很是不解,他明明记得,就在上一秒他好像才刚刚从车上卸货下来,然后呢?然后便是一阵晕眩和恍惚,再然后便是大脑一片空白,可如果说是身体不舒服,此刻的他,除了睡久了骨头都有点懒洋洋外,好像没有任何不对劲的症状呀?   “正雄,你都不知道你下午可把我吓坏了,如果不是咱们家隔壁几间店铺老板帮忙,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呢?”单静秋一边扯着白正雄下病床,一边念叨着,白正雄虽然还有点刚睡醒的懵懂,可在家里一向很听妻子使唤的他,下意识地便已经默默蹲下把鞋套到了脚上,跟着妻子往外头走。   他一边往前走,另一边又忍不住问:“可是我,到底怎么了呢?我觉得我挺好的呀!”   单静秋白了他一眼,似乎心里头带着气便说:“你中暑啦!”   “我?”白正雄一听这话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他以前也中暑过几回,这中暑醒来的不舒服劲他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可他现在能跑能跳,又满脑子清醒的状态怎么会是中暑呢?   单静秋一把拉着丈夫的手,步子迈得飞快,对方只得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对,就是你,你整整晕了五个小时,你都不知道这五个小时里头出了什么事!”她这下声音说得又快又急了起来。   五个小时?白正雄此时已经看到黑下去的天,他终于知道妻子说的话不是糊弄他,可妻子说的出事又是什么情况?他忙焦急地问:“出了什么事?我现在醒了,你得和我说我才能知道?”   单静秋做出又急又气的样子,还好这具身体估计自带点高血压,这么一急,脸一下通红到耳朵根了:“现在人多,我不好说,咱们得先回家,我回家了和你说!”   白正雄跟在妻子身后,脸色不断变换,妻子向来心大,哪怕当初店铺里头遭了贼也没说过什么,这次她反应这么大,一看就不是什么小事,要他情不自禁地也跟着越走越快了起来。   眼看家里头住着的小区已经在眼前,单静秋便迅速地使唤着丈夫:“你去那排小店铺里头找俩家速度快的,打包三份热饭热汤,多打点菜,别小气,我先回家里头看看,你速度快些,我回家再和你说。”她说完话便松开了手。   他们住的小区生活气息十足,小区门口便是一整排的小店铺,从面店、快餐店、套餐饭店到尽头的大排档,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不是,你得把事情先和我说清楚!”白正雄这下快急坏了,妻子这到底在搞什么事情呢?虽然说事情有轻重缓急,既然都已经是急事了,怎么还能去打饭呢?   “女儿还在家里头呢!”单静秋忽然眼睛里挂了泪,不过放在这脸上,这份眼泪丝毫不见美人落泪楚楚可怜的气质,看起来是一场“倾盆大雨”在蓄势待发,“我们三都没吃饭,你先听我的,快些打饭回去,我先去陪陪女儿,行吗?”   白正雄看见妻子掉了眼泪,心也慌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小雨出事了?”在得到妻子的点头后,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板上,只是点着头,快步地冲向了快餐店。   单静秋看了眼时间,离女儿苏醒的时间还有些距离,便也步伐匆匆地回了家,她今天在医院里头耽搁了时间,便也没有准备饭菜,她知道孩子情绪过激,可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这些糟心事,搞到这一家子身体垮了,要不和上辈子不就一模一样了吗?   ……   “静秋,我买回来了!”白正雄一到家门口,便看到门虚掩着,知道是妻子给他留门,进门之后,他回身把门一把关上,看见妻子正在女儿房门口焦急踱步,他忙把饭菜往餐桌上一放,手撑着膝盖,等不及地问起了妻子,“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得告诉我,我都快急死了!”   而就在这时,房间里头忽然传来了另白正雄异常熟悉的尖叫声,是女儿白若雨的,他正要往里头冲,可妻子却更快,他从未见到妻子动作如此迅捷过,只见妻子一下冲到了女儿床边,一把抱着坐在床上捂着脑袋尖叫颤抖着的女儿,反复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事了,小雨,没事了,我是妈妈,我在呢,你别担心。”   白若雨一从那片似乎要将她吞噬了的黑暗醒来,那些记忆便如同海水倒灌一样灌入,她惊恐地睁开眼,还没看清任何东西,就开始叫了起来,然后便是一个拥抱,她想要推开却推不开,耳畔边传来的是妈妈的声音,她那颗似乎被吊在悬崖边缘的心,被一点一点地从悬崖那拉了回来,她在妈妈的怀抱中颤抖,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妈,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站在门口的白正雄死死抓着门框,他很是纤瘦,又挺白皙,那只手上头的筋脉已经全都突了出来,能一眼看出他的焦虑,他进退维谷,一方面他的心很沉重,知道一定女儿是出了什么事,另一方面又恨自责,恨透了自己为什么身体遭不住,下午晕了过去,就连女儿出了事都不在身边。   只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   单静秋能清楚地感受到,女儿讲脑袋埋在她的肩头,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这孩子的背,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小雨,妈妈在呢,妈妈已经把坏人打走了,你放心,坏人已经不在了,这是咱们家呢?”   她瞥了眼在旁边的丈夫,生怕他一时冲动,先把王自强的名字隐了去,轻声在女儿耳边便说:“妈妈进去的时候你好好地躺在床上,妈妈打了那个人一顿,就把你抢回来了。”她其实知道女儿倒不是因为什么传统的贞操观念,觉得自己脏了之类的想法在作祟,而是对于王自强这个人有生理性厌恶,对于对方要做出的事情充满了恐惧和恶心,她得先把女儿哄下来。   白若雨听到妈妈的这话,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一切如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脑袋抬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她自己的房间,环顾一周,门那边爸爸正冷着脸看她,明明爸爸脸色不太好,可她却丝毫不感觉恐惧,稍微摆了摆手脚,能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那不知为何一直紧紧缠绕在她心中的恐慌忽然一下跑走,而放松下来的心,却让她在情不自禁之间崩溃痛哭了起来。   “妈,爸,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跑不掉,我好害怕——”她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在这一瞬间已经用掉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另一只手伸得笔直,朝着远处的爸爸,脸又埋回了妈妈的肩膀下。   女儿的哭声几乎要把白正雄哭得心碎了,他一听见女儿喊爸爸,便直接跑到了床边,将他的大手紧紧覆盖在女儿的手上,然后努力用他瘦弱的肩膀将妻子和女儿怀抱在一起,眼睛也湿润了起来,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这并不影响他的心跟着疼痛,这是他如珠如玉,当做宝贝般养大的女儿啊,到底是在哪里受了人欺负,受到了委屈?   白若雨曾经想过许多,甚至有好些黑暗的念头在脑中穿梭又消失,可当真的遇到事情的时候,她希望能有一个人能突然出现,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保护她,而当父母在身边的时候,她只想哭得大声,告诉他们她到底有多害怕,她到底有多少的恐惧——   “你们干嘛这么晚才来,我真的好害怕,我一点都不想去,我好讨厌,我真的好讨厌,好恶心,好恶心——”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般地说着。   单静秋也跟着红了眼眶:“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去得太晚了,都是妈妈的错,我不该相信那个狗屁王八蛋,小雨你不要害怕,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你哭得妈妈的心都碎了。”   “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白若雨抽噎着便说。   “好,不去,再也不去了,咱们永远也不去了!”单静秋一声接着一声,反反复复地哄着女儿,白正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在旁边跟着点头,反反复复地强调着,“爸爸都听你们的,不要哭,不要难过,有什么事情告诉爸爸,我会去处理,爸爸会保护你的。”   一家三口哭作一团,过了好一会,白若雨哭得有些过头,单静秋便轻轻地拍了下白正雄,要他过去打点开水来给女儿喝,白正雄立刻去厨房那头烧了点水,只是等烧水的期间,他不断在厨房那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焦急如焚,等水一烧开,他兑了些家里的凉水,温度差不多了便匆匆走到里头来。   白若雨在妈妈的安抚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好不容易才把有些岔了的气给喘顺,她另一只手一只抓在妈妈的衣服角,眼巴巴地便看向妈妈:“妈妈,你下午为什么来?”稍微冷静下来的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担心是妈妈怕她胡思乱想才骗她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妈妈去了那。   “哎,这也要归功于你爸爸。”单静秋叹着气般地说,看了眼在旁边守着妻女的白正雄,“你爸爸今天下午搬货,结果没想到刚把货物卸到咱们家店里头,就中暑晕倒了,我心急的时候找不到钥匙,就想着要去找你拿,所以才刚好在那。”   白若雨一听到这话,脸色立刻白了,挣扎着要站起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爸爸:“爸,你没事吧?”她声音焦急,自己的事情都先抛到了脑后,担心起了父亲。   “没事。”白正雄努力挤着笑回答女儿,“你爸我是谁啊,身体可强壮呢!就像是你堂妹看的那个动画片里头那个什么沸羊羊一样强壮,刚刚打完点滴就没事回来了!”他笨拙地说着话,希望女儿不要胡思乱想。   白若雨眯着眼,挤了个笑,怕爸爸担心,另一只空闲着的手在床单在搅来搅去,就差没有把床单挖出一个洞来。   单静秋轻声地说:“小雨,你爸爸刚刚从医院里头出来,下午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他说……妈妈去和你爸爸说一声好吗?”事实上单静秋也有想过要私下和白正雄说,可她同样想过,若是女儿一直把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头,可能那块被捂住的伤疤只会恶化,流脓,如果把伤疤敞开来,接触空气,也许会更痛,但消毒以后,反而会好得更快。   “晚点再说也没事。”白正雄用眼神示意妻子,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女儿瞬间僵直的身体,他心疼女儿得厉害,生怕这一说,再度伤了这孩子的心,只打算等晚上睡前问问妻子,毕竟再急也不能伤了孩子。   “没事的……”白若雨发着抖,她抓住妈妈的手没放,认真地看向妈妈,“妈妈你能先说说下午发生了什么吗?剩下的事情……我想自己说,好不好?”   “小雨。”单静秋和白正雄两人均是下意识地喊了女儿的名字,在女儿坚定的目光下只能点了点头,选择了同意。   单静秋要丈夫也坐在旁边,便开了口,讲述起了下午发生的故事,事实上这段话才开始讲没多久,对面的白正雄心里头就有了些猜测,他的拳头握得死紧,胸膛地起伏变大,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去。   “……我总觉得不对劲,跟在他身后,然后发现小雨在房间床上躺着,应该是被胡乱拉上去的……”她有些艰涩地说到一些敏感部分,“小雨的衣服都在身上,那人身上衣服也挺完整,我后来猜想可能是我刚好赶到,然后那时候我一看到这情况,我就受不了,我打了他……”   “妈!”白若雨听得脸色死白,可听到妈妈说的这话时有些愣住,虽然妈妈体型挺大,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温柔脸,可跟妈妈天天在一起的白若雨可是清楚的知道妈妈人有多好,多善良,可妈妈怎么会打人呢?   单静秋低着头,状似不好意思的说:“你知道的,你妈我也比较胖,吨位在那,我就给那人来了几下泰山压顶,他就疼得滚来滚去,我没忍住,太生气了,还用力地踩了他几脚……”她说着话,能感觉到丈夫和女儿同时打量了下她的体格,“后来临走的时候,我发现他桌上有个摄像机,和上回小李带来拍店铺的那个机子有点像,我就从里面把储存卡抠了出来……”   说到摄像机,白若雨的身体都发起了抖,可在妈妈那双胖嘟嘟的手伸出在面前,这么一张,露出一张规格不小的储存卡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想笑,甚至有些快意,她知道妈妈替她出了气,在知道很多事情没有发生后,就连她也能跟着稍微松了口气。   白正雄已经气得不行,但对待妻女他还是挺和善,在征求了妻女的同意后,他立刻打电话给了好兄弟,他的好兄弟是在数码城里头上班的,所以对于这些电子设备也有些了解,他只说是一张亲戚寄过来说是录了老家好朋友婚礼的储存卡,要他弄个可以看的东西过来,对方立刻打了包票,说要马上送到,数码城离小区不远,估摸着也就十来分钟,对方就已经能送来。   而等到妈妈说完,白若雨便开了口,她将眼神落到了虚处,恍恍惚惚地说了起来:“……可能爸爸妈妈你们不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最早的时候,我只是想去问个问题……”她说着话,似乎也跟着陷入了那如同烂泥的回忆,要她挣扎着无法脱身。   黄色横纹木的书桌,顶上天花板宣传的电风扇,老师挤着笑的脸,凑近的身体,贴近她的手——   “你为什么……”白正雄有些激动,眼眶里头甚至有了点泪,明明女儿才开始说,他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的心太痛了!   单静秋打断了丈夫的话:“为什么爸爸妈妈没有早点发现呢!”她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孩子,用腿轻轻地在女儿的视觉死角踹了下丈夫,她大概知道丈夫肯定要问为什么要说,可这种问题有意义吗?她抱住孩子的手用了力气,抱得挺紧,“都怪爸爸妈妈,我们都没有注意到,我们还以为,我们还以为你是不喜欢读书……”   “不怪爸爸妈妈的,其实我也想说的,可是我觉得好害怕,我觉得好丢脸,好几次我都快张口了,可是又说不出话,我就是特别恶心,觉得特别讨厌,我想只要躲开就好了。”她靠在妈妈的肩头似乎在那能汲取力量,然后接着往下说。   “你们和我说要去他家里头补习,我太胆小了,又听道你们说花了很多钱……”   “钱有你重要吗?”白正雄的声音跟着他颤抖的手在抖,他觉得他这个做爹的没用透了,“你是我唯一的宝贝,钱没了爸爸会再赚,什么没了爸爸都可以去努力,唯独你,你是爸爸和妈妈最珍贵的宝贝,你有任何一丁点的损害,就像是在拿刀子剐爸爸的心啊!”他不知何时激动得站了起来,喘着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明明开着门空气挺流通,他却觉得那股袭来的痛苦,几乎要让他窒息了。   “我知道,可是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我想我可以去几次,再找个理由和你们说我学习太吃力了,或者说老师的教学方式不适合我,最起码,也得去一次……”   太傻了,女儿太傻了,白正雄听得太过心痛,他甚至不知道此刻的他是更恨那个人面兽心在他们面前骗他们的王八蛋,还是更恨从来不知道女儿心思,把女儿往狼窝里头推的自己。   “我进了老师家,老师便把我拉到房间,他说他家里头小,房间里头没有书房,只能在房间里面的课桌读书,我很害怕,可是门关着,他跟在我后头,我就跟着进去了……”靠在妈妈怀中的白若雨说起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她记忆格外深刻,就连那其中的任何一个小细节都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外头的蝉鸣,要人晕晕乎乎,坐在里面的她,感觉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从头到脚,似乎缠上了什么粘腻的、令人厌恶的东西,有东西在靠近,她想要逃,却被黏住,无处求生,最后便是一片黑暗——   白正雄将自己的手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墙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他的手已经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没有回头,只是背着墙。   如果不是刚好他晕倒,如果不是妻子想着要先拿钱和证件,如果不是钥匙刚好找不到,如果不是妻子想起了女儿补习的地方就在旁边,如果不是妻子多上了一颗心——   那会怎么样?他不敢想,一刻也不敢想,他丝毫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狼狈地用手捂住了脸,他差点,就害了他的女儿,他只是听就这么害怕,更何况从小这么单纯,这么乖巧的女儿呢?那时候的女儿,是有多么的恐惧,在心里努力地呼救,却怎么也喊不到人。   门外的门铃声忽然响起,屋子里的三人都知道是谁,单静秋轻轻地松开了女儿,拦住了要往外的丈夫,她示意让丈夫去陪陪女儿,毕竟对方此时看起来狼狈得吓人的脸可不适合见外人,她擦了擦眼抹干了眼泪才走到了门外。   白正雄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女儿的面前,就像碰触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在怀中,他的声音很是晦涩:“小雨,对不起,爸爸错了,对不起……”他拼命眨着眼,把眼睛往上头看,吸着气,试图把眼泪给憋回去,可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蓬勃的情绪。   白若雨靠在了爸爸的身上,她能感觉到爸爸的痛苦,是的,是爸妈叫她去补习的,可难道要怪爸爸妈妈吗?那也太搞笑了吧?明明,爸爸妈妈只不过是担心她的成绩,他们只是被一个老师骗了,难道就有罪了吗?难道让她遭遇这一切的就成了爸爸妈妈了吗?   明明他们都没错啊!   白若雨掉着眼泪,倚在爸爸的肩头,为什么现在是他们在拼了命的自责?找到自己曾经的疏漏,拼了命的责怪自己?可明明,是那个人,他犯了罪,做了错事。   她不懂,她想不明白。   “谢谢你呀!”单静秋笑吟吟地接过了那一盒子东西,反复和对方道了谢,“你白大哥在蹲坑呢,我只能自己跑出来拿了!”两家人来往挺多年,说些这种话倒是也不太顾忌。   对方已经说完了使用方法,笑得随和,便也挥挥手:“成,嫂子,我先走了,我得回去仓库点货呢,反正你们先用,到时候再联系!”他是先把店铺门关了就跑过来的,说完了华他便也匆匆地选择离开,准备继续回店铺里忙他的盘点活。   单静秋拿着东西进来,看见的就是丈夫和女儿两人都在那掉眼泪的画面,她心中一沉,她很难过,事实上就连她有时候都会困惑,那些犯罪的人,犯罪完了以后,最多也就是进个监狱,可受害的人包括他的家庭,却时常要被笼罩在永远没有出口的阴影,就像眼前的这一家,在上辈子,白家人选择了用三个人的人生,来换了他们想要的正义,可悲吗?   白正雄意识到妻子进来,有些不好意思,他用眼神示意妻子先把东西放到隔壁去,他想了很久,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在面对下午的事情,毕竟他现在还不清楚,这视频里头究竟拍了多少东西,唯一烦恼的是,家里头只有女儿房间这台台式电脑,恐怕只能得等女儿上学时才能看,可他又打着让女儿转学的主意,想着这些,白正雄的头都快炸了。   “妈,我想要看。”白若雨看到妈妈要往外走的身影,分外坚定的说,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她想要逼着自己去面对,她要再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   “你确定吗?”单静秋回过身看着女儿,她忽略了丈夫写满了不赞成的眼神,然后看见女儿分外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便伸出手,将那储存卡和那些工具全都放在了女儿的手上。   白正雄哪怕有再多反对,也不好这时候再说,只是看着女儿坚定接过东西,走到电脑面前捣鼓起来的样子,他又忍不住有些欣慰,他和妻子一直最担心的便是女儿从小有些逆来顺受,人又太乖巧,容易被人欺负,可他也从来都没想过,要让女儿遇到这种事情来成长,而这种事情的成长,又会有谁愿意呢?   视频开始播放,这大抵是一张新的储存卡,前头只有些王自强自己试验角度的照片,一看到王自强,白若雨便吓得浑身一抖,还好身后有白正雄和单静秋扶着,否则恐怕当场就要摔落在地上。   视频的前面并不长,很快,电脑上头的画面又突然被王自强充满,他的脸上挂着令人厌恶恶心的笑容,把摄像头调整好位置后便移动开身体,从摄像机里头的画面,能清楚地看见那正躺得姿势不太舒适的白若雨,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然后便是看见王自强站在那床头,上下打量着白若雨,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楚,可他的那只正要往下头伸的手却能要人看得清清楚楚。   白正雄已经气得不行,要不是担心女儿受到太大惊吓,没准他现在已经拿着家里头的菜刀去找王自强了。   视频里忽然传来了巨大又绵延不断的铃声,王自强在那站直了很久,收回了手,焦急地走来走去,最后便选择了离开房间,而镜头中的白若雨始终安静地躺着,三人都知道,这应当是单静秋来到的时刻。   白若雨一手抓住妈妈的手,身体的颤抖稍微有些停下,她眼中又挂了泪,可此刻又有些想笑,她知道,她的妈妈来保护她了。   视频继续在往前走,由于收声效果不太好,只能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王自强进屋翻找钥匙,然后——   忽然出现在镜头中的正是单静秋,白正雄和白若雨均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心目中向来和善的妈妈,直接提起了那个王自强,由于视频角度的问题,他们看不清全貌,但是能看得到王自强的挣扎,然后便是那人被直接丢在了地上,单静秋一个泰山压顶,视频中不断传来令人惊讶的惨叫声。   被桌子遮挡,所以单静秋只能露出一个脑袋顶,而王自强更是没有出境,可他的那些尖叫声,配合上单静秋每次地移动,充分能说明对方正在经历多么“严酷”的考验。   “妈……他,没出事吧?”白若雨忍不住问,她说一万遍想杀了对方,估计把刀子递到她手上她也是下不了手的那种人,她心中分明有快意,可却总担心妈妈打过了头,她忍不住回过头看爸爸的那小身板,忽然陷入了沉思,怀疑向来恩爱的爸妈,是不是在背后,也有什么惨剧。   “没死,你放心,绝对能跑能跳!”单静秋有点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这她哪知道视频露出来效果那么惊悚。   然后三人均是这么眼睁睁地看完了施暴现场,最后单静秋只露出一个不成形状的腰部,把摄像机拿了起来,之后便是一片黑暗,倒是没把单静秋骂人踹人的画面拍进去。   白若雨回过身看着妈妈,看得妈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伸出手用力地抱紧了妈妈,从来都不和人生事的妈妈,为了她,甚至打人都干出来,她紧紧地抱着妈妈不肯撒手:“妈妈,谢谢你,谢谢。”   “说什么谢呢!”单静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看见白正雄用他那只完好的手,向她比了个大拇指,一阵无话可说。   “好了,现在我们先去吃饭,咱们一家都把饭吃好,吃完了饭,咱们再来好好地聊一聊之后的事情。”单静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当然,首先,我们得先把身体保证,小雨你可别像你爸爸学,为了个混蛋,把自己的手都给搞伤了。”   听到妈妈这话,白若雨便心疼地看向了爸爸那全是红肿的手,抓着爸爸的手便拖着要去涂药,急坏了。   单静秋有些欣慰,先到厨房热起了饭菜,这辈子她有一件异常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反反复复地强调,别为了那混球搭上了自己,而这时两父女已经凑到了医药箱面前涂起了药,似乎也暂时把那些阴影抛到脑后,家里的气氛好像一瞬间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   当然,单静秋是不会承认,她其实是不希望白正雄和白若雨继续关注,暴力妈妈,在线打人的事情了,忘了这事,她还是那个,温柔、善良、大方的好妈妈。   就是这样。 第177章 受害者有罪(四)   “好了好了, 汤来了呀!”单静秋抓着汤锅的把手,一边大声说道一边带着这一锅子汤匆匆到桌上, 她将汤锅放在桌上,只是这么一掀盖, 这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便蒸腾往上,弄出了一副烟雾缭绕的模样。   这是白正雄之前在门口快餐店买的汤,是白萝卜丸子汤, 由于三人在屋子里头说话的时间有些长, 这些汤菜早就凉得差不多了,所以单静秋便把这些汤饭送到厨房里头再加热了一番。   “妈, 辛苦啦!”白若雨咬着筷子, 看着妈妈便说,刚刚她帮爸爸上完药过来,妈妈已经忙活得差不多了,她倒是也没来得及搭把手,倒是要妈妈一个人忙里忙外, 把这一桌子饭菜热好了。   “傻孩子, 说什么呢?”单静秋笑吟吟地伸出手便掐了掐女儿的小嫩脸, “和你妈妈还说什么谢谢不谢谢的, 等等妈妈可要生气了!”   妈妈没有使劲,所以白若雨半点不疼, 她只是傻乎乎地抬头看着妈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笑。   白正雄一看这两母女腻歪起来了,忙给一人碗里头夹上一块大排骨:“行, 别闹了啊,你们俩都快吃饭,也不看看几点了,等等肠胃不舒服!”他看着眼前笑吟吟对着的二人,她们是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存在,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伤害她们的人。   “爸爸你也得吃,你都不看看你瘦到哪去了!”白若雨笑着也给爸爸夹了一块放在碗里头,笑吟吟地看着父亲,直到他将那块挺大的排骨放到嘴巴里时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埋头吃饭。   单静秋吃东西的速度很快,面前的这俩父女吃饭都挺规矩,拿着碗埋头吃饭,只露出个额头头发,一家三口凑在一起这样乐和吃饭的日子,曾经对于原身是一种莫大的奢望。   在上辈子的人生轨迹里,自打出了这档子事,这家的氛围便彻底变了,白若雨控制不住自己的自我厌恶,甚至有些自卑,一方面努力说服自己不怪父母,可一方面也忍不住地在心里责怪父母,然后加倍地将情绪倾泻在自己身上。而原身和丈夫,两人在夜间总是长吁短叹,他们同样耿耿于怀,忘不了女儿受到的伤害,可老实的他们能想到的最好解决方法就是离开,他们意识到女儿的不快乐,可终究是无能为力,哪怕是凑在一起的饭桌,也时常显得很是尴尬,空气好像凝结在了一起。   再后来呢,女儿长大了,接触了媒体行业,时不时地也会在餐桌上无意和父母说起一些案子,她始终对于当年的逃避,不能有一个公道的结果耿耿于怀,一直到王自强事件东窗事发,再又一条鲜活生命的消失后,这家原本所有的烟火生活气,终于是全部冰冻。   白若雨在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中,时常吃饭吃着吃着就掉下眼泪,明明身体无忧,却总是冲进卫生间里干呕,对于她来说,那段时间的黑暗人生,大概只能用网络上流传很广的一句流行语来概括:“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她情不自禁地将那女孩的死亡归结在自己身上,她放弃了那份正义的时候,好像默许了邪恶将另外一个女孩彻底吞噬,她在万分纠结之后,终于选择了站出来,镇臂高呼,那时候的她,大概是踩在了悬崖边上,无法畏惧,可她怎么会知道,这份迟到的正义,最后却要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在女儿死后,原身和丈夫再也没有笑过,生活中永远只有眼泪、沉默、叹息,两个平生没做过恶事,甚至连遇到最蛮不讲理的人也能挤着笑脸对待的二人,却在面对王自强,主动拿出了刀,王自强死了,可他们依旧没有获得一丝半点的快乐,他们的心却依旧痛苦,因为他们的女儿没了。   “静秋,你怎么不吃?”白正雄正要打汤,注意到妻子看着他和女儿在发呆,憨厚地笑了笑,然后拿起妻子和女儿的碗分别帮打了满满地一碗汤,“快吃,你身体也不结实,多补补,省得像我一样,弱不禁风地,还中暑了。”   单静秋没吭声,她下意识往下一看,由于这桌子不算大,所以她能一眼看到桌子底下三个人的脚,白正雄和白若雨都很瘦,她估摸着她的腿差不多就是两人相加的结果吧,再联想到白正雄这昧着良心的话,她差点打出满头问号,不过她还是接过这碗汤,一口一口地往下喝,这汤还很烫,下了口之后,这股热气仿佛能从胃部蒸腾而起,熏得整个人都跟着暖洋洋的。   这个家,在上辈子遭受了无数苦痛,可不该是这样的,他们理应当获得幸福,而这辈子,她会努力帮着原身,完成愿望,要这家子的人,总是挂着那幸福的笑容。   ……   今天的晚餐用餐时间比平日要晚一些,所以这一家子一开吃均是个个吃得饱得不行,就连平日里饭量很少的白若雨也将那一盒子的饭吃个精光,三人有些撑地移动在沙发,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过了良久,异口同声地便说:“我……”然后互相转着脑袋,打量彼此,忍不住露出了笑,不知道让谁先来开口。   单静秋从桌子底下拿了本本子,这也是文具店里头的滞销货,由于家里开着文具店的原因,所以屋子里头的各个角落时常藏着店里头卖不出去的滞销物品,单静秋将本子翻开找到了空白页,然后压在桌上:“既然吃完饭了,那我们来谈一谈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静秋,要不晚点我们来谈,让若雨先去睡?”白正雄有些犹豫,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儿,他向来有些温温吞吞,又心疼女儿得不行,实在不想让女儿参与进讨论。   单静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若雨,事实上在上辈子,这孩子虽然在一开始受到伤害前,行为有些逃避、甚至在别人看来有些过于单纯、傻,可在后来,她却比谁都勇敢,甚至主动地提出来要面对一切,当然,只是这孩子也没有想过,她要面对的一切,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小雨,从前妈妈和爸爸都是自己为你做决定,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件事情对你,妈妈觉得影响也很大,我想听听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想要参与还是回房间休息,相信爸爸妈妈,让我们来替你做决定,无论你的想法是什么,爸爸妈妈都会尊重你。”她说得坚定,她刚说完话,白正雄也眼巴巴地看向了女儿。   白若雨低着头,她紧握在一起的两个手搓了搓的,有些彷徨,思索了片刻后又瞬间坚定了起来:“爸,妈,我想要自己做决定。”她说完话又认真地点了点头,“爸爸,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就像你以前说的,我不能永远做个小孩子,我也该长大了,我想要陪着你们,一起去处理,好吗?”   白正雄沉默着点了点头,他明明是个有些迟钝的大男人,可今天一晚上,他的心已经痛了好几回,他真希望他的女儿,永远都是个孩子,因为成长是那么痛,代价那么大。   单静秋清了清嗓子,很是认真地开了口:“今天妈妈在陪你爸爸床的时候,就查了挺多资料,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当然,有很多事情妈妈也得老实说,我全都是靠百度的,可能还是会有点疏漏,不过就先说说好了……”   她给自己鼓劲了下,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世界,甚至眼前的女儿年纪也不小了,可是看着这张稚嫩的脸,要说出这些话,她也有些心痛难忍,她情不自禁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是这样的,我上网查了一下,如果我们要报警,应该是可以让他坐牢的……”一旦开始说,接下来的话便越发地顺畅了起来,“只是有几个困难,一个是这件事情可能会在周边引起轩然大波,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另一个是,很有可能会因为证据不足导致被退回……”   她查了这个世界的一些案子,虽然是在小说世界中,可是背景和现实相差不远,在这个时间段里头,国内的性侵案件还是处于大家闭口不言的阶段,比起报案,人们更习惯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理方式,就算有人想要刚到底,最后可能也会在种种压力之下被压下来,毕竟现在网络也才刚刚兴起……   白正雄气得有些厉害,可他依旧在努力压制自己愤怒的情绪认真思考,他相对妻女在社会经历的风风雨雨更多一些,也听闻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案件,此时稍微冷静下来,便觉得报警这事不太可为,他皱着眉头捏着鼻梁:“是的,报警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可是,就这样了吗?”白若雨听到爸妈这话,有些焦灼地抬起了头,她清楚地知晓爸妈不是不生气,尤其是刚刚还看了妈妈打老师的视频,可面对这一结果,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有些无法接受,“难道就这样让他继续做老师吗?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恨他。”她说得有些偏激了起来,愤怒的情绪让她控制不住地发起了抖。   “他配做一个老师吗?他如果继续做老师下去,一定会继续伤害别人的!爸爸妈妈,他是个坏人!”她说不出太过难听的话,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父母,试图说服眼前的两人。   “我知道。”单静秋伸手过去,紧紧地握住女儿,“我知道他是个混蛋,他不配做个老师,妈妈刚刚说那些话,是想告诉你,这条报警的路,并不好走。”   她笑了笑,神色有些恍惚:“妈妈今天一下午都在翻新闻,也看见了很多妈妈接受不了的言论,你知道,爸妈都是从村子里头出来的,在我们以前的那个年代,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可不是谎话,任何一个人,只要沾染到了一点这方面的传闻,这辈子就无法脱身了。”   她看向自己的女儿,此刻看着这张稚嫩的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原身会跪在女儿的面前乞求她不要说出来,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是担心这孩子以后漫长的人生,社会如此,环境如此,哪怕是到国外,依旧有人对这样的事情,抱有歧视的态度。   单静秋另一只手也凑了过去,两只手紧紧地合拢,握住了女儿的手:“事实上妈妈好矛盾,小雨,妈妈知道你的心里头很痛苦,可这一步迈出去了,就很难再回头,妈妈不希望小雨你受伤害,所以我想把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她说得艰涩,“可能以后,你的身边一直围绕着流言蜚语,明明你什么都没发生,却依旧有人编造出巨大的流言,他们对你指指点点,让你在这座城市无处容身,甚至你还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人,你明明平生没有招惹过他们,他们却从伤害你那得到快感,肆无忌惮地对你评头论足,甚至想要剖析你的所有人生。”   “当你将老师绳之以法的时候,可能在同时,你会受到更多的,数不尽的伤害——”单静秋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起来,“甚至由于那个人没做太多事情,面对他的刑罚,不一定会那么严重,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白若雨愣愣地看着母亲,母亲说的话内容太过丰富,要她的那颗心瞬间跌落谷底,她忽然想起学校里的一个女生,长得好看,考得不是很好,她曾在卫生间里,听闻有女生带着鄙夷地口气这么说她,她们说她是个“公交车”,她不解地悄悄问了同学,才知道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可在她真的认识那个女生之后,她才发现,那个女生什么都没有做。   她也会这样吗?就像那个女孩一样,什么都不做,却受到无数的留言打击,她能承受吗?   白正雄出生的时候,那个最可怕的年代已经开始了几年,他小时候曾像听故事一样听过一些流氓罪的例子,甚至还看过几张什么游街照片,他明白,流言有多可怕,甚至他也知道,流言真的能杀人,哪怕这个人是无辜的。   “我们不报警了,我们不报了!”白正雄一把抱住发着呆一动不动的女儿,“爸爸给你转学,等高考结束以后,咱们都离开这,我们去别的城市,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他一声一声地安慰着。   单静秋看着白正雄提出了前世的建议,她没说什么,只是等待着白若雨自己做出选择,如果白若雨想先离开,她打算拿着录像去和那人交换,要那人立刻离开教师行业,然后再用系统里头的道具,让他终身不举,可如果白若雨想要面对,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定会陪她奋战到底。   “为什么我们要走呢?”白若雨趴在父亲的肩头,好一会,幽幽地开了口,“我没错,为什么要我走呢?”   她说得认真:“做错事情的人都不逃跑,为什么是我,来逃跑呢?我明明没有做错,没有犯罪啊?我才是受伤害的那个人。”   “小雨……”白正雄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如何和言语间有些天真的女儿解释,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能简单的用对错衡量的,更多的时候,面对那些得理不饶人的坏人,好人们、无辜的人们,只能选择自己离开,不再被伤害,而讨不回自己的公正。   “爸爸妈妈会陪在我的身边吗?”白若雨抬起头,眼神和坐在对面,一直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母亲对视,“我不想要逃跑,可能以后我也会后悔,可是现在,我只想要让老师付出代价。”   “爸爸妈妈,你们知道我多害怕吗?如果不是陪在你们身边,我甚至到现在都摆脱不了那种恐惧,这一个月来,我无数次的梦到那个人,梦到他向我贴近的身体,梦到他的手贴在我的手上,那种恶心又黏糊糊的感觉……”她沙哑着声音说,“每次做噩梦醒来,我就哭一顿,骗自己一切都是做梦的然后重新入睡,一直到今天,噩梦差点就成为现实了,我不希望别人像我一样,受到伤害了……”   “如果我们走了,那他会不会觉得做错事不用付出代价,是,就像妈妈说的,也许我不能让他付出多少的代价,可有一就有二不是吗?起码我不会对不起自己,我要告诉他,他这样伤害我,我不会忍气吞声的,哪怕从此以后就像妈妈说的,我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来承担,我想,我也是愿意的。”她脸上挂着眼泪,羞涩地笑了笑,巴在爸爸的肩头,“你们会陪着我的对不对,那我就不害怕了。”   单静秋看着白若雨,忍不住撇开头,头微微上扬,希望眼泪能淌回去,不再流出来,女儿一方面像是忽然长大了一样,愿意面对一切的困难,可另一方面却又像是孩子一样,依赖着曾经甚至把她推入狼窝的父母,怎么那么惹人疼。   “会,不管有多难,爸爸都会陪着你的。”白正雄抱着女儿,他占着女儿和妻子看不到的便宜,偷偷掉着眼泪,“没什么的嘛,不就是人家乱说话吗?你爸爸我耳背,听不见人家瞎说的,再说了,说说又怎么样,别看爸爸这么瘦,好像没两块肉的,以前不也把你妈妈骗到了吗?爸爸我可比很多人都厉害,而且国内这么大,就算真的这里混不下去,爸爸就带你和妈妈换个地方生活,再不然你就等爸爸妈妈存钱,以后我们带你出国定居!”   他开始满口说着大话,事实上也不算大话,上辈子在女儿遭受到这些后,他迸发了极大的潜力,最后创造下了巨大的财富,以女儿的名义帮助了无数的人,挽回了无数的生命,可却救不回自己的女儿。   白若雨被爸爸逗笑了,靠在爸爸的肩膀笑着说:“不会的,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害怕,就算有时候真的难过了,我也会马上痊愈的。”   单静秋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努力冲着那孩子笑着:“妈妈会和爸爸一起陪着你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但是爸爸和妈妈也希望你能把心事都告诉我们,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不仅能一起分享快乐,也能一起分享不快乐的事情。”她又笑着眨了眨眼,“当然,妈妈也是允许你保存自己的小秘密的。”   他们一家人又哭又笑,一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总算停下了奔涌的情绪,他们牵着手一起走出了家门,径直往派出所的方向去,走向了和上辈子的人生中,截然不同的道路。   ……   市中心医院新院区位于城市的市郊,是刚刚建设完成的,由于地处偏僻,所以病人总是挺少,若不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或是转院过来的,鲜少有人特地跑大老远过来。   “医生,我这没事吧?”带着墨镜、口罩和帽子的病人,正紧张兮兮地看着医生,他刚从诊室旁边的病床下来,艰难地把宽松的短裤穿上,便又急匆匆地坐在椅子上,看向正在开药的医生。   “没事,你这没什么问题。”医生随意地开了些软膏,便甩了甩手没说话,下一个病人已经进来了,他平时看过的病人可多了,现在的医疗系统一刷卡都能显示身份证姓名照片等病人信息,都已经是全透明了,这病人大晚上过来居然还搞个全副武装,让这医生也很无语了起来。   “真没事吗?医生,可是我挺疼的!”他瞥了眼刚进来的病人,赖在椅子上没有动,眼巴巴地看着医生,只是隔着墨镜,哪有人看得清他的神情。   医生看他还赖着不走,又注意到新的病人已经进屋,终于是万分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真没事,上上下下都没事,不就是个跌打损伤吗?抹点药消肿就行了,你里头又没伤,是不是还非得我给你打个石膏开个x光你才满意啊?”他很是无奈。   一听医生这话,他也忙站起要走,可就在他刚刚站起,医生却又忽然喊住了他:“对了,你这刚好摔在那个位置,注意房事,当然如果你不怕疼也没关系,平时反正自己注意点,过几天就消肿好了。”他意有所指,若不是有其他病人在,他估计都能直接开口说出敏感部位的医学名称了,可即使是他说得隐晦,那后头来的病人也一下听明白了情况,下意识地就把眼神瞥向了他的下半身,然后便是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王自强难堪极了,他紧紧握住卡,低着头就这么跑出去,刷了卡排队等药,他在网上查了很久,才查到了这家位置比较偏远的医院,他可不想让哪个同事、学生家长撞到,毕竟他疼得受不了的可不仅是腿,还有那说不出口的地方。   很快,取药点便轮到他,他拿了药匆匆就往外走,低头不吭声地他难堪极了,直到现在,他下午受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今天忍住自己的疼痛,硬给自己来了一把,若不是确定没事,他估计都要当场急躁上门和那泼妇没完了,医生检查之后的结果,也是说了没事,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这么痛,他不住疼得倒抽气,毕竟受伤的地方只要一动就疼痛难忍。   他忍不住想起下午发生的种种,脸色黑得像是被倒了一整脸盆的墨汁在上头,他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精心准备的计划就这么泡汤,到手的大鱼也这么溜走,甚至就连那储存卡都被偷走,他暗暗地可惜,只觉得自己损失了一个精心挑选的学生,他依旧记得白若雨那张怯生生地脸,想要反抗又不敢反抗的可爱模样,越想这些,越是郁闷得不行,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接受,他开始寻思起自己之前挑挑拣拣的那些姑娘,决心等白若雨转学走了再找一个下手……   只是这回,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忽然,他兜里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生怕是查岗的妻子,赶忙把手机直接拿了起来,可接听电话的他嘴巴越张越大,竟是差点将那新换的手机掉在地上。   “王自强,身份证x,现工作单位市十三中老师,信息无误吧?这里是c城公安局,我是张警官,我的证件号码是x,现你因涉嫌一起猥亵案件被我单位立案,我们公安局的警官已经到你住所门口,确认你家中没人,现在要求你立刻到位于市人民大道的公安局接受调查……”   他甚至觉得这一瞬间,他的记忆也跟着开始模糊了起来,可那几个字眼却始终深刻,猥亵案件,公安局,已经到住所门口……   她报警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起那张梨花带雨,紧紧贴着桌子,只能逃跑不敢反抗兔子一样的女孩,她怎么会?她怎么敢?她不怕以后在这座城市过不下去了?   冷静,要冷静。王自强控制自己发抖的手,让自己稍微镇定了下来,他在最早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调查了许多相关法律,只是上一个女孩一直被他牢牢用裸照、视频把握在手中便松懈了警惕,像是这种案件立案侦查会很难的,他应该可以全身而出,可是学校那边怎么办?他还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他的心越来越慌,不对,并不是没有证据,下午那个泼妇打了他,然后拿走了摄像机的储存卡,摄像机里头拍了什么?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发起了抖,他虽然什么都还没做,可白若雨躺在床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最起码一个猥亵罪,不会结束!   等等!   他满头的冷汗在一瞬间全都落下,那个警察刚刚说了什么?他说他们在他家门口?应该还没有进去,肯定还没有进去,就在家里头,还有另外的一些储存卡,那些储存卡——   他的手不断颤抖,在手机上头哆哆嗦嗦,半天才点上了正确的号码,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来了女人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他顾不得和妻子吵架,紧紧地捧着手机,迅速地说道:“老婆,我出事了!我出大事了,你帮帮我,你先帮帮我!不然咱们家全完了!”他说得声嘶力竭,冲着电话迅速地将事情说完,而很快,那边传来了妻子有些疯了般地责骂。   他任凭妻子辱骂,迅速地交代了起来,“你听我说,你得在警察之前去家里,警察应该找不到,在咱们床头柜,对床头柜那边,把床头柜移开,我在柜子背面粘了个盒子,很小,里头有一些储存卡,你帮我把那些卡弄碎,碎得彻底一点,然后全部丢掉!”他认真地交代着,然后终于松了口气。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对白若雨又没有做什么,不会出事的,他放下了手机,整了整衣服,终于是上了车,准备向公安局的方向开去。   可这时候,天空中他看不见的摄像头正闪着光,将此时的一切实时转播到他口中的那个泼妇那头去。   单静秋眨了眨眼,恢复了状态,她正和丈夫、女儿陪同两位警察一起指认犯罪地点,而警方那头早就开了搜查证,现在正在准备直接进屋调查,她在没人注意地时候沉默地靠在一边,在系统商城里头翻找了起来,她记得,她上回无聊在商城里头看到了那个东西——   [心理暗示]:一次性用品,可对指定人做出相应的心理暗示,内容不可过于复杂,有效期十二个小时之内。   “你们可以先回去了,我们等下会到屋子里头检查,就不方便你们在场了,到时候我们会联系你们继续做调查。”张警官认真地冲着二人便说,c城治安不错,一年能有几起凶杀案就算是非常严重了,虽然他们对于性侵、强奸案件的定罪有些困难,可在看到了对方提供的录像证据后,他们也有了揣测。   “好的,警官,谢谢你们了!”白正雄走到了前头,他伸出手和警察握了握,便搂着妻女要往下走去,一只手不断地拍着女儿的背,生怕这孩子回到这心理阴影又太过厉害。   眼看人渐渐走远,旁边负责做笔录、材料的王警官也靠了过来,他看着离开的两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往检察院上交五起强奸案件能被打回四起半,更别说猥亵了,虽然明白自己现在做的工作可能是白用功,可面对这一家子,他们已经坚硬的心,还是情不自禁地柔软了下来。   他们都做过孩子,有过父母,甚至有的人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在看到那才刚16岁没多久的小女孩,鼓起勇气在家长的陪伴下做笔录的时候,他们便情不自禁地沉默了。   “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王警官看着那扇房门,想象不出来这普通的房间里头,曾经差点发生一起猥亵案件,“他可是老师啊。”   张警官从警多年,很有经验,他叹了口气:“咱们做这行,你还这么天真,亲爹亲妈卖儿女的我们都能看到,更别说是老师了,你可千万别把这些人用来做区分,什么是个老师怎么会这样,是个父亲怎么会这样,是个孩子怎么会这样?”   “会作恶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环境都会为恶,会向善的人,哪怕被生活逼到了绝境,也不会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他忍不住说得有些过激,他一向挺中立,可面对这种伤害未成年的案件,他的情绪总是很激动,“不是好老师和坏老师,不是好父母和坏父母,而是畜生和人总是不同的。”   他这话说得王警官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他们见多了,有像是今晚这小姑娘的父母一样,为了女儿就差没给他们磕头找正义的,也有往自己儿女身上捅刀在所不惜的,他倒是一时偏颇,才一概而论。   叫来开锁的物业已经到了,两人向穿着睡衣的对方道了个谢,并出具了搜查证警官证,开锁往里头走的他们开始说起了注意事项:“根据小姑娘和她母亲的笔录,我们重点要查找的就是摄像机,还有她用来迷晕小姑娘的药,包括今天下午可能遗留下来的一些痕迹,我们都得一并打包带走……”他们一知道对方不在家,便立刻开出了搜查令,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把这些证据全都找出来。   当然,他们也不会去管,穿着睡衣的物业已经在门那头被几个八卦的大妈拉住了身子,就包括那个帮忙的王大妈,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已经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王警官陪在张警官后头,他不知怎么地,一靠近这主卧,房间便开始颤动,总觉得这卧室里头有什么?   他们一进屋就看到屋子里头有些狼藉,他们都是看过录像的人,知道单静秋在这打了王自强,所以也没注意,不过很快,眼尖的张警官就在桌子脚处找到了那块布,他用镊子把布夹了起来,迅速地丢到了储存袋里头,忍不住撇了撇嘴,觉得这人根本是有做坏事的心,没做坏事的本事,就算啥都不懂,难道看刑侦片还不明白销毁证物的重要性吗?只不过他越是这样大心脏,便为他们能履行正义提供了便利。   很快,两人也已经找到了其他的东西,包括放在卫生间里头不知名的白色瓶子药剂,旁边的一叠布,甚至还有一些小药丸,嗅剂,他们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些东西普通市民不懂得,他们懂得,全都是在黄色网站推销的乱七八糟的药物,他们近些年来查货了许多,单凭这些,他们就已经在心里头给那龟孙子定了一半的罪。   “行了,咱们走吧?”张警官看东西找得差不多了,便要喊搭档离开,可王警官却径直地走向了床头柜的地方:“你觉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好像比旁边的另一个床头柜突出来一点——”   张警官刚要说对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别是名侦探柯南看多了,却看到那床头柜被王警官一把拉开,露出里面贴墙黏住的小烟盒,压得很扁,里头装着好几块的储存卡,和他们从白家人手上获得的一模一样,两人面面相觑,心情终于是越来越沉,他们一方面能猜到藏在这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小黄片,可另一方面,却不希望还有另外的孩子,受到伤害。   可也许,确实已经发生了。   ……   王自强的妻子李静匆匆做了一个小时的车从出差的城市里回来,天色已经暗沉沉的了,白天热闹得不行的小区此时异常的安静,她步履匆匆,很快便跑了进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保安上下打量着她的眼神,她在心里又怕又恨,一只手捂着肚子,她的孩子现在才刚三个多月,她绝不容许她的孩子,有个满身污点的爸爸,她是媒体出身,听过的案例很多,她想,她可以解决的,她完全可以。   很快,她就到了自家住的楼,她跑得挺快,有些披头散发,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在她路过二楼的时候,居然看见楼上的王大妈才刚从三楼出来,要她有些惊异,这都快十二点了,怎么王大妈还在外头晃。   当然,要是她开口问,王大妈肯定会热情地告诉她,他们老人家睡眠少,最喜欢聊八卦,这不前脚警察刚走没多久,她后脚就来了吗?他们也才刚分享完热乎乎的新鲜八卦呢!   由于跑得过快,李静的手还哆嗦得厉害,钥匙半天插不进去,要她差点掉出眼泪,她还没开门,王大妈已经慢腾腾地爬了上来,在路过她时,向来热情的王大妈还不忘招呼:“哎,李静,你找你老公呢?你老公在公安局呢,你现在回家找不到他!”   王大妈上下打量着这女人,有些同情,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王自强是那种人:“对了,刚刚警察进去过了,你家估计有点乱,你晚上可能得收拾一下才能休息。”   李静手中的钥匙直接落在了地上,她看向王大妈:“为什么他们直接进去,我不在家,我老公也不在家,他们怎么能进去?”她的言语之间甚至有些质问,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他们这样是非法闯入,我要告他们,我要告他们!”   王大妈一听这话笑了,她摆了摆手:“哎哟,人家拿了那个什么,什么搜查令找物业开的门,你老公犯罪了!那肯定不得进去搜一搜的,你还是去公安局问问警察,你家王自强做什么事情咯!”她摆着手便上了楼,没再多看李静一言,只打算回家养精蓄锐,明天继续八卦。   李静终于打开了门,她充满了恐惧,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房间,看见那个移开的床头柜和墙壁上黏胶留下的痕迹,终于是天旋地转。   完了,她可能捞不回来她的老公,孩子的爹了。   而此时正如她所料,公安局的几个民警已经围在了一起,看起了那个视频里头的内容,几人越看脸越涨红,甚至有人忍无可忍地差点要冲到那个正在给王自强做笔录的讯问室里头。   夜很黑,可黎明之前的夜,最黑。 第178章 受害者有罪(五)   王自强在过来的路上, 便已经在心中打了无数的底稿,正因为此时已经站在悬崖边上, 他便越发地小心谨慎,试图将自己捞回岸上, 努力冷静下来的他在进公安局前已经做好了盘算。   他所在的十三中当前在市区里头几所重点中学中排名第三,他们无论是生源还是教学水平,都无法轻易和前两名相提评论, 他们唯一能拿出去, 引以为傲的,便是学校良好的校风, 严谨的管理制度, 虽然他心中有些彷徨,忧心东窗事发被学校开除,可以老校长万事以学校荣誉第一的风格,估计对方肯定会出手保他一保,甚至还会帮忙把事情压下去, 否则明年学校的招生, 一定会出现问题……想到了这, 他关于工作的担忧便也先放了下来。   而白若雨那边, 才是最让人头疼的,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原本以为白若雨生性懦弱,她的父母看起来也挺老实,遇到这事情肯定会忍气吞声, 可他哪知道,对方还真的跟他来一套什么破釜沉舟,他的脸暗了暗,这被逼到了尽头,他还真不害怕和对方杠上一杠,他在这座小县城里还挺有些名声,教出的学生也挺多,甚至到现在逢年过节也有学生来看望他这个优秀老师,他就不信,对方还能压得过他?   “请你认真回答问题!”王警官板着脸,很是生硬地说,他审问过的犯人可不少,像是王自强这样顾左右而言之,满口谎言的可不少见,他见着王自强似乎在发呆,便很是不满地用力拍了下桌子:“我们现在是在给你做笔录,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请你端正态度!”   “警官,我这不是大晚上地被拉过来,这精神有些疲惫吗?”王自强有些没脸没皮地套起了近乎,“我这明天还得给孩子们上课呢,他们个个都等着我,这高中读书压力这么大,我就怕耽误孩子们。”他说得语重心长,好像发自内心地在为学校里头的那些学生成绩犯愁似的。   王警官一听这话,一肚子火,他今天可是帮忙整理了白若雨的笔录,又陪着老大去实地调查现场,提取证物,对方怎么还有得狡辩?他努力按压着一肚子的怒火,否则这火头上来,若是打伤了王自强,到最后啊十有八九,会被倒打一耙。   可即使是做了许多心理工作,他说话依旧很是不客气:“王自强,现在请你老实交代,为什么受害人母亲提供的录像带里头,能清楚地看到受害人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的画面,而在你的房间,我们也发现了相应的违禁药物,请你不要逃避回答。”   王自强卡了卡,脸上的笑一刻也没放松,就这么挤着一脸,看着对面的警察:“哎,警察先生,这可是天大的误会,我身为若雨的老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其实这一切都是这孩子,和她爸妈误会了!”   王警官的手一动,那根用于记录的黑色水笔便已经在指尖飞速转动了起来,就像他那颗像个活火山的心一样动个不停:“他们误会了?可无论是现场我们提取的证据、还是证词,都指向了你的犯罪事实。”   “怎么会是这样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好端端地帮这孩子补习,却莫名其妙成了个罪犯,我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王自强的手上戴着手铐,可依旧束缚不了他充满表现欲的动作,若不是被卡在那,他估计能直接站起来,来一场唱跳俱佳的大戏,“你听我说,这打一开始,就是这孩子勾引我!”他边说边叹气,似乎很是恨铁不成钢。   王警官差点就收紧手,把手上的笔捏断,他低头看着那本用于记录笔录的本子,空闲的手握得死死。   “事情说来就话长了,警察你们平时都在这局子里头,也没有接触学生,可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很早熟,他们一个两个都春心萌动得厉害,像是早恋的在学校里头根本数也数不清,甚至还有像是白若雨这样,暗恋老师的。”他侃侃而谈,丝毫不带脸红。   王自强喘了口气,便也接着往下说:“白若雨刚入学的时候,成绩就不上不下,她很担心被身边的同学甩下,便开始依赖起我,每天都到我办公室来找我,这个都有迹可循的嘛,你可以去学校里头调监控的!”他说得铿锵有力,似乎每说出的一个字都是事实,“后来我发觉这孩子心思有点不太对,我也就警觉了,毕竟我是有妻子的人,又有个老师的身份在,怎么可能出轨、违背基本的师生道德呢?所以我就拒绝了这孩子,哪想到这孩子整个人状态越来越不对劲……”   他叹着气,一边说着一边还帮白若雨说了情:“也不能怪这孩子,可能这少年人崇拜我们这些相对成熟的成年人,也是很正常的,可那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这孩子究竟变了多少……”   接下来,王警官便从王自强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正直男人不动摇,却被恶魔学生屡屡勾引,甚至就差没被霸王硬上弓的故事。   在王自强的说法里,白若雨是对他求而不得,甚至故意考差成绩,让父母去接受作为数学老师的她,甚至还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父母求他让她来家里补习,那天白若雨一进来,就一下扑到了他的怀里,甚至还想要脱衣服,白正雄万般无奈,又无处躲藏,只能拿出了平时和妻子二人使用的情趣用品,先将白若雨迷晕了事,至于什么拍照录像,他坚持说他是要保护自己的权益,生怕这些事情传出去不好听,才不得已先下手为强,拍照了事。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太可笑了吗?”王警官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下意识地脱口便问,他对于王自强编写的故事,根本是一个字都不想认。   王自强被手铐铐住的手握在身前,他看向王警官,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放松:“王警官,你这不听真相,只听谣言,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公道自在人心,法律会给我正义的,我什么都没干,只是被个早熟的孩子设了套。”事实上他的后背也流了不少汗,甚至刚刚编故事的时候身体都有些抖,可他清楚的知晓,他不能害怕,不能后退,否则他的这辈子全完了。   “你……”王警官看着王自强,气得只想转身离开,先去旁边房间喘口气,身为警察,见到的黑暗总比常人多些,可都到了现在,他依旧无法面对那些漆黑的人心,那些把谎言当真实,把伤害别人当做快乐的人,到底凭什么被叫做人。   “王警官。”王自强注意到对方要出去,在背后露出了个笑,他轻声叫了一声,只是这间讯问室门关得紧紧,空间又不大,声音异常分明。   王警官站定,手放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他甚至不想多看那人一眼。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我还要回家呢,明天早上还有我的课。”他在那轻飘飘地说着,那双眼如同漆黑的夜,几乎要将看过去的人吞噬在那抹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王警官直接一个转身,看着对面那已经放松起来的王自强,匪夷所思:“你现在是我们的犯罪嫌疑人……”他话没说完,潜台词也已经明了,他有些震惊,对方那人,不会还真以为他这么随便说说,就能了解官司吧?可正在他转身打算要出去时,身后的男人又开了口。   “王警官,你们抓我进来,说我是犯了什么猥亵罪、强奸罪,可是我什么都没干啊?”王自强眨了眨眼,甚至还有些想翘起二郎腿,在这椅子上舒适地半躺下,“你们没有证据,就一直把我锁在这里,你不会是想要屈打成招,做个冤假错案吧?我们老百姓可得罪不起你……”   王警官背着对方的身体,手已经紧紧地握紧,那拳头带着几分过于用力引发的颤抖,他嗫嚅着唇,没吭声,事实上王自强说的话,直指关键,按照白若雨交代的,王自强之前最多也就是个猥亵未遂,由于没有实质性的行为,很难去裁定犯罪,而他迷晕白若雨这事,也同样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意有所图,现有的证据,可以形成推测,可推测永远只是推测,他们是没有办法拿这些推测出来的东西去找检察院、去找法院……   “所以说王警官,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放我走呀?这天理昭昭,可不能冤枉我这样的好人、好老师,咱们十三中的学生,都知道我王自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得理不饶人,添油又加醋,似乎非得要这把火烧起来不成。   “我们现在还在走程序,根据法律的相关规定,我们有权要求您协助调查,也包括传唤拘留问讯等行为……”王警官的话有些干巴巴,他狼狈得很,他明明是要为人寻找正义,却看着罪犯在他面前说什么天理昭昭,冤假错案,何其可笑?   王自强还打算继续激王警官这愣头青几次,最好这王警官没忍住,对他动了手,到时候他在法庭上就可以直接推翻所有的证言,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这个案子定义为真正的冤假错案,他要活就要光明正大的活,做个躲躲藏藏的人,甚至要坐牢,那没意思的很!他下意识地便冲着王警官撇了撇嘴,可对方没回头,并看不见。   而在这时,那扇铁门忽然被打开了,门外走来几个板着脸的警官,他们有的人脸色涨红,有的人则是看着王自强眼神如刀,恨不得送他上路。   “各位警官,请问你们是来放我出去的吗?”王自强站了起身,将带着手铐的手便往前伸,他看这几人脸色很差便觉得好笑,猜想对方肯定是因为找不到证据,所以才不得不放他离开。   “不,王自强,我们进来这是要告诉你,我们在你家床头柜后找到了几张储存卡,根据储存卡中的内容,我们已经初步认定,你设计一起强奸既遂案件,现在申请的拘留令已经下达。”张警官笑了笑,笔直地伸出手,那张拘留令直接从他手上展开,上头王自强三个字写得清清楚楚。   张警官勾起了嘴角:“很遗憾,你不能回去上课了,请留下来,迎接法律的审判吧。”   刚刚站了起身,打算等人来开手铐的王自强满脸绝望,他往回退了两步,踉跄地坐到了那个属于他几小时的椅子上头,他不明白,怎么这储存卡会被找到,明明他在网上看过一些性、犯罪者分享情报,说只要藏得够隐蔽,警察绝不会发现的……   还有他的妻子,难道她生气了,没有赶回来?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他进了监狱,难道她就有好果子吃吗?   他的脑中思绪纷繁,可却渐渐地形成了一幅画面,出现在脑海中的女人正是白若雨,她站在那轻轻地回头,看起来怯弱,无助,然后忽然变成一只野兽,爪子牙齿尖利,冲着他便狠狠扑来——   大汗淋漓的王自强坐在那椅子上有些发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鸟。   早知如此,他就换个人下手;早知如此,他就要彻底隔离开来新旧思想的人;早知如此,他要将那储存卡好好藏好……   千金难买后悔药,他完了,他彻底地完了!   ……   “就是她,就是她,听说啊,她去她们班数学老师家补课,对就是那个王老师,结果被王老师那个什么了,他就直接报警了,她们老师到现在还在拘留所里头等审判呢!”   “真的吗?那她也太狠了吧?是真的发生了点什么吗?可是这样,老师一辈子就全完了,真是最毒妇人心!”   “哎,你们不知道吧,她平常在班级里头就长得怪好看,听说很受男生欢迎的,所以怪不得……”   ……   白若雨背挺得很直,周围的人讨论她的时候丝毫没有避讳,他们自以为压低了的声音,其实却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流言能杀人。   她想起了妈妈那时候看着她,对她说的那句话,这一切来得比她想象的快得多,老师才消失在学校里几天,她的周围便已经围满了谣言,甚至有些她这辈子没听过的事情,都在别人口中说得煞有介事。   她是个死读书的人,脑子不太灵光,以前对老师的讨教现在叫做自讨苦吃,如果不是她上赶着,老师怎么会挑中她。   她长得还算清秀端正,起码不算难看,可以前很少和男生交流,现在在有的人口中叫做假清高,看人下菜碟,正在男生中挑挑拣拣选猎物,然后便像是个狐狸精一样,忽然出击。   她举报了老师,叫做她不给老师活路,甚至有人看着她,一边抽着气一边震惊地说着,至于吗?   明明天气还热,甚至还发布了好几回高温预警,可她却觉得,那么冷——那么冷——   她告诉自己要勇敢,告诉自己要面对的,可是还是好难受,为什么在那些人的眼中,错误的人是她呢?甚至他们还要七嘴八舌地多番猜测,她到底在老师那经历了什么,甚至还有些流里流气的男学生在看见他时,便会避讳着教导主任对她吹个口哨……   这些事情,数也数不完。   这几天来,白若雨曾经无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噩梦惊醒,在梦里,她千辛万苦将那人推进了牢笼,然后回头时,看到的是来自后方无数双猩红的眼,他们一同伸出手,将她推入笼中,而后伸出手,直接将她费劲所有力气才关进去的人“救”了出来,然后那个人,看着她,又露出了那个令人厌恶的笑容。   可她的不对劲,在第一天便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在她惊呼着醒来的时候,便也立刻窜进了她的房间,紧紧地搂着她反复安抚,甚至还用跑调的歌声给她哼着死亡安眠曲,明明歌声并不好听,却要她被彻底安抚了下来,沉沉地进入睡眠,她在迷迷糊糊之间,看到爸爸站在门前,温柔又担忧地看着她,目光一动不动。   一直到昨天晚上,她睡前喝了太多水,想要起来上个厕所,推开门的她,才发现原来这几天,那个随叫随来的妈妈和时常站在门边踱着步子忧心忡忡的爸爸,竟然是一并在地上铺了个席子,盖着小毛巾,便睡在了地上。   她掉了眼泪,忍不住喊了一声爸妈,却见到两人同时像是被点了穴位一样,惊醒跳起,甚至妈妈已经快冲进房间。   看着爸爸妈妈,这么小心翼翼,努力地保护着她,白若雨的心中那耗尽的勇气也已经重新灌入,她要勇敢,也会勇敢,最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不过是流言蜚语,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就在昨天,张叔叔还给她打了电话,在电话那头夸她勇敢,张叔叔告诉她,就在这一两年,有一个她的学姐,被王自强下了手,甚至还受到了很长时间的压迫和威胁。   张叔叔认真地告诉她:“若雨,我听你的爸爸妈妈说,你最近状况不太好,我想要告诉你,你真的很勇敢,也很优秀,你的勇敢帮助一个不见天日的案子浮出水面,也避免了在未来,有人再次受到伤害,虽然说这话好像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叔叔要告诉你,我们都很为你骄傲。”   她拿着电话,一下把门打开,趴在门上偷听的爸爸妈妈直接踉踉跄跄地差点没掉进来,她伸出手用力地拥抱了她的这对,最傻、最单纯、最好骗,可却最为她着想,愿意为她做一切的爸妈,然后嚎啕大哭,将这几日的压抑全都哭散。   白若雨一步一步地往前,很快走出了树荫,走到了前头毫无大树遮蔽的地方,阳光有些刺眼,却将黑暗彻底驱散,同时也驱散了她心里的那点心寒和冰冷。   她会好起来的,她会变勇敢的,一切,也一定会过去的。   ……   s城大学。   从外头拿着饭的苏敏敏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她一个人带了一整个宿舍的饭,在将饭菜分配完毕后,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习惯地打开了手机,她知道自己的好闺蜜估计已经下课,便也不等什么直接戳了戳她,打算开始火热畅聊今天学校里头发生的种种八卦,她自打进入了大学,总是大大咧咧,乐观开朗,豁达不爱计较,大学里的同学都不知道,高中时候的她,是如何的总是沉默,甚至还自残过。   陈菲:敏敏,我今天听咱们高三时候的班长说了件事情……   看到这消息苏敏敏皱着眉头,她恨透了高中时期遇到的事,在毕业后,除了和闺蜜保持联系,已经和所有的同学彻底断了交情,对于高中的什么八卦,她可没打算听,可还没等她回话,对面的陈菲已经发来了信息。   陈菲:那个人,被抓了。   陈菲:班长说,咱们下一届的学妹里头,有个小姑娘到他家里头补习,结果他又做了那档子事,小姑娘直接报警,当天警察就把那个人抓了……   对方停顿了许久,苏敏敏能清楚地看见上头正在输入中和陈菲名字的反复切换,她浑身的血液已经凝结,两只手一并抓着手机,熟悉的反胃感袭上了胸口,那片永远要把她吞噬的黑暗,似乎重新来到。   陈菲:敏敏,我希望你听到这个部分不要激动,你先深呼吸,我马上过去你们学校找你,你记得你答应我的,要好好生活,不要伤害自己。   陈菲:据说警方在那人的家中搜索出了一些录像,录像的内容是关于另外一个被伤害的女学生,警方也是根据这些内容,最后定了罪。   陈菲:敏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苏敏敏直接抓着手机,丝毫不管舍友惊讶的眼光跑出了宿舍,绷紧了身体站在宿舍楼下等待闺蜜的到来,她永远忘不了,那人狰狞的脸孔,挥舞着那些被印刷在a4纸张上的照片,挤出个可怕的笑容,冲着她说,如果不乖乖配合,这些照片就会在她家楼下的宣传栏上,在学校的布告栏上,做一场公开展出……   她恨透了那个人,她曾经想从家楼顶一跃而下,却被发现自己不对劲的闺蜜救了回来,她这几年来一边吃着抗抑郁的药物一边努力变得积极,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无时不刻,想要在某一天,和那个人同归于尽,只是偶尔,她又觉得,那股要吞噬她的恐惧,要她根本不敢站在那个人的面前。   由于两所学校同在一所大学城,距离又很近,陈菲很快便赶到,她紧紧揽着苏敏敏,往学校里头偏僻地地方走去,一路上她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同苏敏敏说了许多案件的内情,事实上这些并不全是高中班长帮忙打听来的,还有一些是她拐弯抹角,委托了一些长辈去问来的,她和敏敏是最好的朋友,从小学开始便是,敏敏只是胆小一点,怕生一点,却差点被那人逼得没有活路……   毕业后,敏敏的成绩本来可以选择一所挺好的省内院校,可由于对王自强的恐惧,她直接选择了她的分数线能够到离家乡最远的城市。   想到因为王自强闺蜜遇到的种种,她便越发地气愤了起来,她伸出手抓住了敏敏的肩膀:“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她声音认真,不管闺蜜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一定会支持对方。   “我要回去。”苏敏敏沉默了许久,抬头看着陈菲,说得很是坚定,对方在她话音落下后,神色全是惊异,可却丝毫没有改变她的决定。   “我想,警察一定找了我的父母。”苏敏敏看向一直支持她的好友,“只是爸妈瞒着我,可我想要回去看看,我想要亲眼看看,那个人受到惩罚,我也想要替我曾经的懦弱,曾经的逃避做个决断,更想要对那个勇敢的女孩说声谢谢,她做到了我不敢做到的,我差一点,就害了一个人。”她说到这,终于是眼泪决堤,哭得很是狼狈,她恨透了自己的不勇敢,可是她太害怕了,想到那个男人,她便恨不得自己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生过。   “那我们就回去,你看,一切都变好了,不是吗?”陈菲有些庆幸,她担心苏敏敏联想到当初的视频也许会被很多人看过,陷入另一轮的抑郁情绪,可好友却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得多,既然对方愿意勇敢的面对,她又何尝不肯,舍命陪君子呢?   ……   “校长,谢谢你愿意帮我忙。”单静秋一路跟在陈校长的身后,陈校长是十三中的老校长,曾经毕业于这所学校的他,在学成归国后选择了做一个教师,这么些年来一直守护着这座学校。   “不,是我要谢谢你。”陈校长推了推眼镜,由于刚从空调房里头出来,眼镜上头迅速地起了一层雾气,“我没有想到这所学校,居然在一片光明下藏污纳垢。”不知道是眼镜结起的雾气,还是眼眶有些湿润引起,从楼上往下头看这所学校,他似乎觉得这所学校也蒙上了雾。   十三中的校训是:博学求知,明德为人,他一直以来最骄傲的便是学校里头的校风,虽然是在市里头排名第三,避免不了有些学生不太上进,可这所学校里头,从未出现过恶性霸凌事件,同学们互相友爱,甚至在毕业多年之后,依旧能保持良好的关系。   也许是他老了,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所学校变了个味道,他忘不了那天早上,升旗前,白正雄和单静秋闯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们两人向他出具了一系列证据,告诉他,他一直挺信任,甚至打算以后任职为教导主任的王自强,居然在背后侵害学生,就在昨天进了监狱,那时他吃了好几粒速效救心丸才稳住情绪,学校百年来积攒的,在c城的名声,差点就这么毁于一旦,一所出了强奸犯老师的学校,有开下去的必要吗?   他不能否认,他在那一瞬间,甚至想要把这件事压下去,让风头先过去,可看着眼前这对父母发红的眼球,青黑的眼圈,能清楚地注意到二人熬了一整夜,家长和学校,本就是互相信任的关系,家长们因为相信学校,才会将孩子交付到学校手中,而学校也因此承接了培育孩子顺利长大、成才的任务,他的那些私心,无论是为了什么公,也不该在这对夫妇面前提起,因为他不配,他不配去告诉一对相信他们后受了伤害的家长,要他们为了这所学校,再忍一忍。   因此,陈校长选择了承认,他甚至直接在学校的早会上宣布了革除王自强的职位并予以解聘的决定,不破不立,不痛不成,挖掉这颗瘤子,现在大树会憔悴,可是若不挖掉,迟早有一天,这在外表上看起来茂盛宽广的大树,只会轰然倒塌。   “陈校长,这不怪你……”单静秋忍不住想要安抚眼前这位老人,对方穿得朴实,一生所有都奉献给了学校,却在那天为了王自强向他们鞠躬道歉,并保证一定开除对方。   “没事的,我还没老呢!”陈校长不肯让单静秋多说,他现在每次看到单静秋都很是惭愧,就在前几天,他还特地到了苏同学家里头去道歉,他亲眼看到,那孩子的父母是多么痛恨那位王老师,他们声声泣血般地告诉他,他们的孩子是怎么把自己的手割得千疮百孔,甚至有一天晚上站在楼顶,如果不是他们俩夫妻发现得及时,就已经跳了下去。   陈校长接着往下说:“就像我们之前商量的,今天的话题由你来说……你尽管说,在你说之后我会补充发言,我想没有谁会比你更有资格了。”   单静秋忍不住地便问:“陈校长,你就不担心孩子们回家告诉家长,家长们对学校产生偏见吗?”   陈校长忽然放松地笑了,他走在前头,引着单静秋往下走,一边走他一边说:“从一开始,学校就不仅仅是教给学生知识,还要教给学生做人,而十三中,从来都不愿意教出社会废物,哪怕有再好的成绩、再好的成就,也应该先是一个人。”他叹息般地说,“我不能一步错,步步错,这些孩子们既然错了,我只要还是老师一天,我就有责任,告诉他们怎么样才是对的。”   单静秋静静地看着身边这身体有些佝偻的老人,明明由于年纪渐长,身高有些缩水,可她却忽然觉得这个老人很是高大。   ……   伴随着音乐的响起,同学们匆匆往楼下跑,每周一都要升旗仪式,一放起歌来,全校的同学便得在楼下操场集合,准备开始每周一次的日光浴。   “诶,那谁居然没来诶,她不会是没脸来上学了吧?”小高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好友小李,今天早上她居然没看到班级里最出名的白若雨来上学,她言语之间有些挤兑,事实上和她在一个班的小高之前和白若雨关系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只不过她近来听了很多风言风语,便也渐渐地给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打了标签,甚至也跟着开始说起了她的是非。   小李轻声地应道:“她发烧了,所以请假,昨天在班级群里头她妈妈说的。”她解释完了便也不再多说,在班级中,大部分同学都和小高一样开始对白若雨施加冷暴力,有的是听多了风言风语,有的是曾经和王自强老师关系良好,觉得老师是被白若雨冤枉……小李近来便也已经不大合群,她通常选择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做着作业,不参与这场甚至已经席卷学校上上下下的八卦,因为她清楚的知道,白若雨并没有撒谎,王自强老师,就是个罪犯……   只是她很无能,甚至不敢站出来替白若雨说一句话,她明明厌恶透了他们的胡编乱造,可却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坦诚自己曾经也在问问题时,遇到老师的骚扰……   升旗仪式每周都要做,所以同学们很快便列好了队,他们顶着太阳,感觉头顶的发旋都热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施展起了放空大法,来借此度过这段还挺漫长的时间。   眼见国旗在“前进,前进进!”的歌声中升到了顶点,他们均是万众一心地鼓起了掌,然后开始偷偷压低了声音聊着天,接下来的环节是国旗下讲话,同学们向来不是很爱听。   可今天,却有些不同,站在前排的同学发觉今天并不是教导主任主持,是他们敬爱的老校长,颤颤巍巍地走上了台,对着话筒便说起了话:“同学们好,近来学校里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从什么角度和你们来聊一聊,和你们来说说话,毕竟这个话题也许太过沉重。”   他说到这,下头刚刚还在唠嗑的同学都抬起了头,他们均知道老校长说的是什么事情。   “首先,我请来了一个特殊的来宾,我希望大家能专心地,听一听,她说的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反思一下,你们到底是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还是错误的道路。”他说完话便转身要下楼梯,将话筒交给了已经走到一半的单静秋,选择到了下面,同样做个听众。   单静秋站在台上,她能清楚地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头,能看清脸的只有前面几排,她能看到那些脸上还挂着些少年少女的气息,甚至有些稚嫩,都还是孩子,可正因为都还是孩子,却往往容易,轻而易举地做出伤害别人的行为。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单静秋,今天来,一方面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另一方面也是应校长的要求,来这里和大家说说话,也许大家并不认识我,可我想,你们应该都认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叫做白若雨,也就是刚刚陈校长口中,那起沉重事件的当事人。”   她的话音落下,下面已经一片哗然,同学们交头接耳了起来,在老师的大声呵斥下才勉强保持住了秩序。   单静秋脸上挂着笑,哪怕她知道下面的人也许看不见:“事实上,很多同学都知道我今天来是做什么的,那么我也不和大家客套,我在这,就是想要替我的女儿,替我们一家,在你们的心中,寻一个公道。” 第179章 受害者有罪(六)(完)   十三中的操场, 此时已经是一片人声沸腾,这回就连老师们也已经压不住学生的喧哗, 他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甚至越发地大声起来。   事实上在单静秋说出自己的身份后,已经有好些学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不自在和局促的神情,有的开始不好意思, 生怕自己被点名批评;有的坦然面对, 只觉得自己无非是说说而已;有的则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是假话, 可他们不知不觉地同样将眼神放到了站在那笔挺的单静秋身上。   而这时, 单静秋已经继续拿着话筒开了口:“可能会有同学疑惑,我到底来讨什么公道的呢?你们分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莫名其妙被我这个同学的妈妈扣上大帽子呢?”她能看到下头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同学的确万事不沾身, 连理会都不理会, 有的同学只是说说而已, 有的同学只不过发自内心看不太起我的女儿……就这样罢了, 可真的是罢了吗?”   她的话掷地有声,要下头的那些喧嚣总算安静了下来:“我今天站在这, 作为一个妈妈,我只想问大家一句,我的女儿是有罪吗?她做错了什么?”   她说完话, 再度引爆了下头的哗然,平日里他们可以天天挂在嘴巴上讨论,或者是背地里投以的嫌恶表情,在对方的妈妈面前总是有些站不住脚,要他们均情不自禁地心虚了起来,只是在心底暗暗地说些以后不说了的话。   单静秋没有喊人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有的人这样说,学校里头有几千个学生,女生也占个一千多,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选中了你,这肯定是有理由的,要嘛是她上赶着在老师面前凑,要嘛是她平时打扮得太招摇、穿得太过清凉、甚至说不准就是她主动勾搭了老师,才会导致这个结果,否则老师好端端地碰她做什么。”   “又有人说,这位王自强老师明日里风评很好,从来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在班上同学那好评也很多,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是一场污蔑!再说了,平时老师这么好,就算是老师真的犯了错,至于吗?有必要报警让他进公安局吗?这会彻底地毁了老师的一辈子,实在是太恶毒了。”   “还有人很热情,帮忙还原现场,明明还在侦办的案情却能说得有声有色,就连我这个做妈妈的不知道的内情都能清清楚楚,明明从来没有和我女儿说过话,甚至对她从前到现在的经历侃侃而谈。”   下头已经是鸦雀无声,有好些人已经心虚地看着自己的鞋子,不敢抬头,因为这些话,他们确确实实地说过,甚至说得更夸张,更过分。   单静秋看着这些孩子又悲哀又难过,他们甚至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我很想和你们解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想去警方那开说明,向你们所有人大声地说,我的女儿从头到尾没有错,可是你们会听吗?你们会接受吗?还是继续这样自顾自地相信你们的真相,做你们想做的事情?”   “……在案件发生的那一天,我告诉我的女儿,咱们可以不报警,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然流言会杀人的,我那时候就猜想到,也许女儿的周边会围绕着无数关于她的传说,她的谣言,甚至我的丈夫哭着求我女儿,他说,他可以带她离开这座城市,也可以带她转学,从此以后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可是即使是那时候的我们,也没有想过第一个拿流言这把刀伤害我女儿的,正是她的同窗好友。”   她说得有些动容,声音带着些哑:“那天,是我的女儿拒绝了我,她告诉我,凭什么?明明受到伤害的是她,却要让她去逃跑?她告诉我,她要让犯罪的人接受法律的审判,不再让坏人苟延残喘,甚至去伤害下一个无辜的女孩,哪怕有可能她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就是在那一天,协助调查的警察,在你们敬爱的王老师家,搜出了另外一个孩子受到伤害的证据,我为我的女儿骄傲,她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下头的很多张稚嫩的脸,正看向她的方向,满脸迷茫。   “事实上,在站到这之前,我想过很多很多,我甚至一直在想,我要如何去证明女儿的清白,可今天站在这里,我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我只想问你们一句凭什么?”   “你们凭什么把自己当做法官、当成警察?提审犯人,观看证据的警察,都告诉我,我的女儿没错,他为我的孩子骄傲,你们凭什么给我的孩子定罪?是,世界上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挑中我的女儿,我也难受,我也痛苦,可你们又凭什么因为我的孩子比你们更倒霉而伤害她呢?你们高谈阔论,觉得我的女儿做的太过头,对老师太无情的时候,请问你们是当事人吗?你们又凭什么替我女儿来决定她怎么做才是对的,你们到底凭什么?”   “人类拥有思考的能力,我想是去思考如何让这个世界更好,而不是向无辜者通刀,人说话的能力,是用来交流沟通,而不是用来传谣伤人。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大概就是传谣言的人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受伤害的人用尽浑身解数都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单静秋一览众山小,她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孩子,继续往下说:“我不会、也不必向你们证明我孩子的清白,因为我知道、法律知道、警察也知道,她没有做错。”   “可我只想要问问你们,你们会不会偶尔有些愧疚?偶尔有些不忍?偶尔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犯罪的人只是接受法律的惩罚却能得到到无数的同情,受害人寻求正义却要遭受无数伤害?事实上,还有很多同学一直沉默不语,有的是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有的却是觉得这有错,不想插手,当然,我并不责怪你们,因为这是一滩浑水,没有人理所应当被深埋在里面。”   她的话快说完了,心中忽然也放松了起来,这段时间来,她和女儿一样心一直紧紧揪着:“人类的同理心,比什么都重要,请你们用你们的心、大脑去思考,做出这些事情,你们确实得到快乐了吗?世界上既然有法律的存在,为什么犯罪嫌疑人不该受到审判呢?司法会给王自强一个公道,他究竟该去坐牢还是能出现在你们面前,法律会给他答案,而我在这,还是为了那句话,我是为了我女儿的公道,我虽然比不起你们读书多,可我比你们更知道,为恶的人终将受到惩罚,向善的人理应得到正义,你们做到了吗?”   “我为我的女儿骄傲,这辈子都是。”单静秋默默地说完了这句话,便静静地走下台去,将话筒郑重地交给老校长,她倚靠在旁边的墙上,看着老校长一步一步地向台阶往上,忽然想回家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像白正雄说的那样,大不了就带着女儿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座学校,起码在她的心中,始终为自己的孩子骄傲。   老校长不要人扶,已经走到了台上,他手紧紧地握住话筒,看着这帮最多在这个学校呆上三年就要离开的孩子,他是多么地疼爱这些孩子,又是多么地痛惜这些孩子似乎心中筑起了一道围墙,围墙的名字叫做同理心,他读过太多的教育学、心理学的专著,依旧时常不太明白人类,这些孩子平时明明对哪怕学校门口的流浪猫狗、路过的一个拾荒老人都能施以援手,就连王自强这个罪犯也能表示同情,可却居然不能稍微对一个受害的同学好一点,这到底是为什么?   同学们一向敬重他,所以一看到他上来全都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他们沉默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老校长拿着话筒,开口便说,他说话的声音在学校的广场回旋:“孩子们,听完讲话,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感受,可我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一直以来,你们都知道我看着你们就像看待自己的孩子,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位都要为这所学校骄傲,珍惜每一个老师和同学,可今天,我在这想要告诉你们的是,白若雨同学没有错,错的是我,错的是王自强,是我监管不力,是王自强走上违法道路,可这并不是一位无辜同学的错。”   “我在这,向同学们发出一个请求,请你们换位思考,思索一下,你们嘴上说出的话,你们做出的行为真的正确吗?换位处之,你们有勇气面对,有勇气承担吗?”   “最近,我很难过,因为我一直努力保护的学校,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我信任的教师队伍里头出了一个罪犯,他甚至伤害了信任他的学生、学生的家长,他让我用毕生去维护的学校名声受损,甚至可能会让你们中很多同学的家长产生担忧,影响未来的招生。”   他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很是认真的说:“可在同时,我也很骄傲,我为白若雨同学感到骄傲,她受到了伤害,却不因此懦弱,她坚守正义,敢于发声,如果多一些白若雨这样的同学敢于站出来,敢于发声,那么这样的事情,还会在校园里发生吗?”他自己摇了摇头,“不,不会再有了,她用她的恐惧、她的难过变成了武器,向犯罪的人那用力扎了一刀,而以她为分界线,以后的人,一定会害怕,一定会恐惧,因为这份害怕和恐惧,不再犯罪。我难过她身上的经历,可又骄傲地看着,一个优秀的孩子站在我们的面前,不仅是她的父母,就连我,同样为她自豪。”   “同学们,而现在,考验已经放在你们的面前了。”他看着这些孩子,这些孩子不只是学校里的学生,还是未来的希望,“你们的同学如此勇敢,如此努力,难道你们不应该也和我一样为她骄傲吗?如果说我们每个人都在一片大森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这并不代表强力者可以肆意践踏弱小者,也不代表弱小的理应当受到伤害,从你们到学校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诉你们,要先做人后读书,哪怕有一天你们的学业没有那么优秀,我也不会遗憾,因为我知道你们都将是对这个社会有益的人。”   老校长也快说完了,他只是看着这些孩子,开了口:“我希望你们时时刻刻问问自己的心、问问自己的大脑,再去决定做任何事,我也希望,你们每一个都是我和学校的骄傲。”他说完话,便重重地,朝学生那鞠了一躬,挺直了身体走到了台下,在侧身时,用孩子们看不到的那只手,轻轻地擦了擦自己说得有些情动时落的眼泪。   他相信他们,不会要他失望的,他坚信。   教导主任上台安排退场,同学们挤在一起,往回走,人群离开得很快,才没一小会,操场已经空空荡荡,只是和来时的样子不同,离开时同学们不再欢声笑语,有许多已经变得沉默。   小高和小李依旧走在一起,她们跟在人群后头,她们的教室在学校的三楼,所以总是回得慢些,小高跟在好友的旁边,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了口:“你说,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她说完话浑身不自在,用脚在地上磨蹭了两下,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想,她是不是错了?如果真的归根结底,去探寻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她只能满脸心虚地说,这大家不都是这样说的吗?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还有假吗?更何况王老师人一直挺好的,她挺喜欢王老师的教学,可这些理由,在单阿姨面前都有些站不住脚,如果换做是她,听到这些话也会难过的吧?   小高忍不住想要解释,和好友有些滔滔不绝了起来:“……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就是大家都这么说嘛!而且这件事也太惊人了,王老师平时不是挺好的吗?忽然说我们的老师是坏人,这种事情也太奇怪了吧?哎呀,我也不知道了,我忽然觉得好愧疚……可是又觉得有点想给自己辩解,因为这件事明明就很莫名其妙啊,王老师哪是这样人。”   “……他是。”小李似乎从嘴唇间轻轻地挤出了这句话,声音很小,在人群中有些听不见。   “啊,你说什么?”   小李看向无忧无虑的好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前方,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我说他是,事实上,我也遇到过,我去找王老师问问题的时候,他……”她有些说不出话,哽咽了一声,“他偷偷地摸我了……不是你们以为没有,就没有的,是我没用,我不敢和任何人说,包括我的爸妈,我的朋友,若雨她很勇敢,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小李……”小高看着好友,忽然怔忪了起来,眼睛里浮起了一片水雾,“对不起。”   小李跟在人群中超前走去,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没什么,我挺好的,毕竟我太懦弱了,什么都没说出来,也没人知道,真正该得到对不起的人是若雨,可是她却受到了很多伤害……”她好想见到白若雨,告诉她谢谢她,谢谢她在不知道的时候,为一个没用的家伙,伸张了正义,只是这个没用的家伙,甚至不敢为她说话。   小高陪在好友的身边,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些别扭,不好意思道歉全都成了笑话,原来,原来她真的就像是单阿姨嘴里说的那样,明明不是法官,却自己判刑……明明王老师就是伤害了别人,她却觉得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太过分了。   小高并不知道,不只是她,还有无数的同学都在今天的课上一直出神,他们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他们以为的说说而已,到底真的只是说说,还是在助纣为虐?   ……   “爸,妈去哪了”白若雨跟在爸爸身后亦步亦趋,好奇地问着。昨天下午,他们收到了一份快递,是来自检察院的案件受理通知书,爸爸妈妈要她今天请假,一起到警察局那和张叔叔说声谢谢,谢谢他帮忙加快了流程,要王自强尽早受到审判。   白正雄在前头给女儿带着路,他从不和女儿撒谎,所以说起来也有点心虚,可妻子早就再三和他演练强调,因此虽然心虚,他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你妈去开店了,她舍不得钱,说周一早上家长送孩子上学的多,会买文具,就去先开一早上店。”   白若雨自是被爸爸这有理有据的话给说服了,她点了点头,便继续走着。   从他们家到公安局要转好两次公交车,到站后又要走个一条街左右的距离才能到,不过两人平时都有运动,很快便已经到了公安局的门口,两人径直走了进去,虽然没有经常来,但可能是因为这案子挺大,所以里头的工作人员一下便认出了他们俩,指着里头的办公室要两人进去。   白正雄比女儿更知道路,他还陪着妻子来做过两次笔录,一下便到了张警官的办公室门口,他手上拿着一筐的水果,价格不贵,他事先查过了,这送东西送多了可能会被怀疑是贿赂,所以他思前想后,托水果摊的老板从果园里头买了一整筐子的新鲜水果,价格不贵,但是心意在那。   “张警官,我和我女儿来打扰你了。”白正雄看到里面没人,直接走了进去,他把水果一下放在了张警官办公室的桌上,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这个水果,您和您的同事分着吃,放心,这些不贵,绝对不是贿赂,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你们的帮助。”   张警官一看见白正雄拿着这一筐子东西,便也有些急了,他站了起来想要推拒,和白正雄来来往往几个回合后终于是万般无奈地收下了水果,他实在拒绝不过白正雄,推了老半天,看着对方一脸坚定的模样,他只能先行收下。   “张叔叔,是我!”白若雨看了一场推拒大会后向张警官挥了挥手,她站在对方面前挺直了身体,笑得很开心,酒窝很深,“我和爸爸一起来谢谢你!”她将很多话藏在了心里,她遇到了很多人的关心和帮助,包括公安局里的叔叔阿姨,都对她挺热心,生怕她留下阴影,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可怕,终究还是好人要更多。   “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张警官一看到白若雨便笑了,他引着白若雨坐在旁边,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从不知道哪里给她掏出了瓶纸盒牛奶和一个小蛋糕,喊着她吃,“今天可是周一,你应该要去学校读书的,怎么能请假过来呢!找我什么时候都能找,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他说得热情,很是关心,甚至用很是不赞同的眼神看了眼白正雄。   还没等爸爸说话,白若雨便开了口,她看向张警官很是认真:“张叔叔,我自己也想来的,我想在你面前和你说一声谢谢,这样就很开心啦!”   她扑闪着眼睛看着张警官,要张警官老脸一红,他都被人送了好几次锦旗了,可还是在直面受害人的感激时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别扭地看向白若雨,也同样郑重其事地说:“若雨,今天你刚好来了,我也想当面和你说一句话。”   “什么?”   “加油。”张警官看着女孩茫然的脸,认真地说,“不开心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张叔叔希望你以后每一天都能这样开心,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不过现在需要勇敢的部分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张叔叔作为一个长辈,更希望你能快乐、无忧无虑的长大,虽然现在还有点难,但我依旧希望你能继续加油,好吗?”铁汉也有柔情,他努力放松着这张对待犯人时总是生硬的脸,用最柔和的表情看着这个孩子。   白若雨看了张警官很久,眨了眨眼,这回的笑容好似从心底最深处发出,明媚又可爱,要人只是这么一看,都想跟着笑一笑:“好,你放心,我会的。”她默默地在心里保证,她不仅要努力活得好好的,活得开开心的,她还要在未来付出努力,帮助更多的人,就像她受到那么多的友善和帮助一样。   几人寒暄了片刻,白正雄便打算带女儿回家,张警官正打算送两人出去,眼神扫过放在门口的小盆栽,那是一颗小小的仙人掌,浑身是刺,要他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刚送来这个盆栽的女孩,忽然出声:“……对了若雨,正雄,是这样的,有个事情我之前没有和你们说……那个女孩,她从学校回来了。”   他没有指明,可几个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在最开始找到证物的时候,警方便准备去找到另一个受害人,要她进行一份笔录,可对方的父母异常的愤怒,直接将警察扫地出门,甚至来警察局和张警官说了好几次,再三强调千万不能去找他们的孩子,而这一度让案件产生了些许的困难。   “那个女孩她特地回来做笔录的,还说如果需要出庭她愿意出庭作证……她只有一个要求。”张警官说得认真,不过倒是没有什么忌讳的,“她想和你见一面。”   白若雨有些疑惑地看向张警官,似乎为他话里的意思感到有些费解。   张警官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她希望能和你见一面,她好像这几天要回学校上课了,我本来的意思是,也希望她不要打扰你,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们都可以的话,我把她约出来,你们找个时间见一见。”   前段时间白若雨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他和白家父母联系的时候知道了这事情,所以思前想后,甚至没和白家父母提,生怕刺激了这个孩子,不过今天一看,白若雨的状态还行,他便将事情全盘托出。   走出公安局门的白若雨手上拿着一张纸条,她伸手从父亲那拿来手机,然后便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苏敏敏吗?我是白若雨,我听张叔叔说你想和我见一面……”   ……   新世界酒店大堂咖啡厅。   白若雨和苏敏敏面对面的坐在靠窗的位置,而白正雄和陈菲则坐得挺远,给这两人谈话留下了一点空间,可这两人从刚开始坐在一起,就这么相顾无言,一直看着对方。   白若雨有些局促,她终究还挺小,面对这种尴尬环境时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打破寂静,她又大概听说过一些对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很怕说什么刺激到了对方,只能努力往她面前那杯黑咖啡里头加着牛奶和糖,中和掉那个苦得让她皱紧眉头的味道。   苏敏敏静静地看了那个女孩很久,她的眉眼间全是放松,似乎时间已经稍微洗去了她心灵中的阴霾,白若雨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带着一份孩子气,任谁一看,都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年纪还不太大的女孩。   她忽然动了起来,伸出手直接将自己套在手上的冰袖脱下,她今天套在手上的冰袖是肤色的,随意一看,好像就是本来的皮肤似的,只见两个冰袖被全部脱下,她直直地伸出手,朝向着白若雨,只见那两只纤细的手上头全都是斑驳的伤痕,有新有旧,时间久的已经变成浅浅地一道痕迹,稍微新些的颜色还很深,其中手腕处的伤痕尤其多,甚至其中有一条,恍若蜈蚣一样凸了起来。   白若雨惊愕地看着被展示在眼前的手,她曾听闻苏敏敏多次自杀的事情,心里头也挺能理解对方心中的痛苦,可在真正看到的时候,她却有些承受不住,她忍不住伸出手,想碰碰苏敏敏手上的伤痕,又不敢触碰,和电视上演的不同,伤痕一点也不整齐,甚至多得吓人,他们有的甚至还重叠在了一起,打着叉,各种各样。   “是不是很疼?”她情不自禁地掉了一滴眼泪,终于将手指腹轻轻地放在那条最显眼的伤痕上,那伤痕尤其丑陋,她几乎不能想象,对方是怀揣着如何的心情,往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又一道。   “不疼。”苏敏敏笑着回答,她并没有撒谎,那时候得病,她的神经似乎也跟着有些麻木,看着血液流淌的模样,她只觉得自己即将获得解脱,丝毫不觉得有半丁点的疼痛。、   “这些,是那个人送给我的礼物。”她将手放下,继续往下说,一直以来在好友的监督下有坚持吃药的她,经医生诊断,已经有大大改善,如果不随意停药,还是能控制住自己内心的那点绝望情绪,“那条最严重的,是我刚毕业那个月,我月经不调,我以为我怀孕了,那时候我真的太恨了,觉得谁都不放过我……”她说得轻描淡写,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有陈菲和家人,才知道那段时间她究竟尝试自杀多少次。   “不要哭。”她笑着抽回了手,拍了拍对面女孩的脑袋,“我今天看见你,真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看向白若雨的眼神似乎在发着光:“我特地留到今天,就是想要见你一面,我想要和你说声,谢谢你,也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白若雨一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局促地摆了摆手,不肯接受这份道歉和谢意,可她正在摆动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抓在手心,苏敏敏说得认真:“我是一个特别懦弱、特别胆小的人,胆小到什么程度呢?我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甚至无数次想要去寻死,却不敢于去举报那个人一次,或者是和他同归于尽一次,好笑吧?”   她能看到白若雨似乎是想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着那女孩,接着往下说:“这么胆小的我,曾经无数次做噩梦,想过也许我的胆小,不止害了我自己,还会害了别人,可是我太害怕了,我甚至直到今天,依旧不敢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可你不一样,你真的很勇敢,你做了我做不到的事情,也同时,让我终于敢站出来,向任何人指正,伤害我的人,就是他。”她说得很真挚,似乎投入了自己的全部情绪,“因为你,我终于可以给那个胆小的,永远躲起来的自己一点鼓励,我相信,就算出庭真的需要我,再次看见那个人,我也能像你一样勇敢,大声地说出他做的一切。”   白若雨听得有些愣神,明明对方说得很积极向上,可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那颗心疼得厉害,不知是为自己难过,还是为对面的女孩难过。   苏敏敏伸出手,轻轻地为她擦掉了眼泪,其实她挺怕生,在大学里除了舍友很少和人交际,虽然热情,也只是限定热情,可不知怎地,看到白若雨,她的心里头全是亲近:“你知道你有多棒吗?你不仅仅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而且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为那个人害怕了。”   白若雨呆呆地看着她,没吭声,眼泪已经干在了脸上。   苏敏敏拆了包糖,又打开了那一小盒的牛奶,全都倒进了黑色的咖啡里头,随着搅拌,那咖啡的颜色也渐渐浅了许多,她拿起咖啡来,在对面的眼神中认真地喝了一口,香醇甜口的味道要她情不自禁地眯了眼,她看向白若雨:“我的人生好像这杯咖啡,曾经这么黑,苦得没有尽头……可现在,它已经变得很甜,我相信未来,也会永远甜下去的,你说对不对?”   “对!”白若雨点头如捣蒜,认真地看着对面的苏敏敏,“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看,我的一切都挺好的,你也会好起来的。”她的那点儿沉重再次跑得没影没踪,就算不开心又怎么样,她获得的东西,比那一点儿流言冷眼可要重要得多,珍贵得多。   “好了,我要走了,谢谢你来和我见面。”苏敏敏站起了身,她和白若雨约好后便和闺蜜定了中午的票回去学校,再不回去估计要被辅导员骂了,毕竟她们俩可没请那么长的假,白若雨也跟着站起了身:“敏敏姐,要开心哦!”她说完露出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笑容,似乎是阳光耀眼,让人觉得她恍若一个散发着源源不断热量的小太阳。   苏敏敏向好友招了招手,然后回身用力地抱住了白若雨:“谢谢你的勇敢,谢谢你站了出来,谢谢你。”然后笑着离开女孩,轻快地跑向好友,同时也向白正雄鞠了一躬,两人结了账便并着肩离开了这,她的手按着那冰袖遮挡住的手臂,她想,也许在未来,她也会变得强大,也总算能把冰袖摘下,坦然面对别人惊惧的眼神了吧?   毕竟她已经看过了那个勇敢的像个太阳的女孩,也被照耀开所有的黑暗。   白若雨把咖啡喝完才跟在爸爸的身后准备回家,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爸,其实我是不是做的很棒?”   “是,你本来就是我和妈妈心里头最棒的那个。”   “其实我也可以做个英雄的,像是电影里头的超人,拯救世界,拯救自己。”   白正雄回身看着女儿,轻轻牵住了女儿的手,看着她傻乐的开朗样子没有回答。   女儿,你早就已经是我和你妈妈心里头的那个英雄了,也谢谢你为了我们还在你努力,勇敢面对那些不开心。   会好的,都会好的。   ……   白若雨穿着一身校服,背着书包冲进了校门,伸出手抹了一把汗,今天中午妈妈煮了一桌子的大餐,还煮了好几只螃蟹,要她吃了老半天才吃完,结果这么一觉醒来就有些耽误,爸爸和妈妈不知道为何又兴起了要她转学的念头,她丝毫没动摇,坚定地拒绝了,然后不让父母送,自己跑出了小区,便上公交来了学校。   只是,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没理会,反正大家要看就让他们看个够,要说就让他们说个够,她才不在意呢!因为她做了很多更有意义,更伟大的事情——   她很快就跑到了教室,上课铃还没有打响,她站在门口便有些愣,原本她干净的桌上此刻堆满了信封小纸条小零食,要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是恶作剧的升级版?她只不过一个上午没来上课,就从流言蜚语进阶到了校园暴力了吗?   白若雨有些踌躇,不过还是径直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她甚至没有可以放包的地方,里头全都被挤得满满当当,她抿着唇没吭声,好半天终于伸出手随便挑了个看起来顺眼的信封,她不用看就能猜到这信封里头肯定又是写些乱七八糟的话,可是拆开信封的她,却瞬间僵直在了当场。   “白若雨同学: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很抱歉我因为自己的主观臆测说了一些伤害你的话,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明白我的道歉有些一厢情愿,可我依旧希望你能不要因为我的无知、我的无理受到伤害,你真的很勇敢,我虽然做不了什么,可我说,你真的很棒!”   她怔忪地又开了一封,还是道歉,另一封,还是道歉,里头全都是手写的道歉信,一笔一划写得端正,甚至还有足足写了两页多纸的,要她忍不住左顾右盼,有些慌张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忽然,班主任夹着讲义走了进来,白若雨慌了神,她这一桌子不知道要放在哪,她的桌子现在就连一个放课本的位置都没有。   班主任自是不知道她的慌张,直接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板书,她的字端正好看,写得清清楚楚。   “#me too”   “#with you”   “和你一起。”   “同学们好。”她一声令下,班上的同学们全都站了起来,白若雨抱着书包连忙站起,正在四处找个地方能先放下桌上的这点东西,她正等着班长带头喊老师好,可这回班长喊的竟然全然不同。   “向白若雨同学道歉!”中气十足的班长直接扯着嗓子便说,在教室里显得异常洪亮。   她周边的同学,包括讲台上的老师,全都忽然朝向了她,用力地鞠了一躬:“白若雨同学,对不起。”然后便在她的满脸茫然中跟着班长的指令尽数坐下。   “今天,在这里,作为一个老师,想要和若雨你郑重地道歉,请原谅我之前有些踌躇,没有及时地站在你这一边,也没有履行身为老师的责任,保护你。”班主任说得有些眼红,王自强是她的同事,身为班主任的她从头到尾没有发现,一直很是愧对白若雨,却不想她难堪的这几天,这个女孩受到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白若雨同学,老师来得有些迟,不知道还来得及吗?老师想告诉你,我会站在你的这边,你不要害怕,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白若雨静静地看着老师,她能看到周边的同学全都认真的看着她,张嘴又闭上,似乎很想开口。   她忽然笑了,将手笼在嘴巴边,假装那是一个喇叭,大声地应了回去:“还来得及!以后别让我一个人了!”   结果老师还没回答,她就听到来自全班同学,合在一起的声音:“好。”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含着泪看向同学,有好些感性的同学也跟着掉了眼泪,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偷偷背过身去擦眼泪了。   真好。   她不再独行,有那么的人,支持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个番外,关于后来的故事~   然后我想了很久,怕大家会有争议,为什么若雨会选择原谅同学们。   但是我依旧还是选择了这样写,因为我想,这就像是我们自己,也许可能会在一不小心的时候犯下错误,可大多数错误还是来得及改正的,起码这辈子,还来得及。   这些同样是孩子的人,最后没有辜负老校长,没有辜负自己,没有辜负白若雨。   她从未独行,这就是这个故事最美好的结局啦!流言可以杀人,可支持,也可以救人,刀子在我们的手上,希望大家永远不要轻易地捅在别人身上。   当然,白若雨长大的故事,还有她后来的人生,我想还是需要点篇幅交代的~就放在明天啦 第180章 受害者有罪(番外)   b城电视台中心大楼。   “……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结束了, 下周二晚上十点,《清雨夜谈》和您在这不见不散。”布置好的布景上头,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短发女性优雅地说完了总结词,随着她的话音刚落, 下头传来了如雷的掌声,绵延成一片,好一会都没停息。   “白主持, 可以给我签名吗?”熟门熟路的观众已经守在了从台上下来的必经之路, 手上有的拿着的是书,有的拿着的是本子, 脸上全都是清一色的敬慕。   白若雨原本要和导演、摄像关于节目谈一谈, 可看到观众的她立刻挂上了标准的主播笑容,搭上她那鲜明的小酒窝,要人毫无距离感,只觉得分外地亲近:“好的,我现在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 也希望大家等下回去注意安全, 路上小心。”她说着关心的话一心二用, 手上已经接过了本子, 龙飞凤舞地在上头签着字,写着字的同时, 还时不时地抬头露出笑容,避免后面的人想要拍照留影拍不到她的脸庞。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白若雨已经在那签得有些手酸, 时不时地还甩了甩手,还排在后头等待的观众也有些不好意思,三三两两地喊一声:“白主持再见。”便也恋恋不舍地离开,伴随着人群的散开,白若雨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旋转了下有几分酸疼的手腕,准备去找导演谈谈下期节目的录制。   “我们的白大主持总算忙完了,都怪你魅力太大,太受欢迎,才会每天这么辛苦。”从不远处传来了分外俏皮的声音,只见一个身穿利落牛仔背带裤的女生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开始调笑了起来。   “你啊。”白若雨无奈地瞥了瞥知己好友一眼,然后手痒地拿自己的手拍了拍好友的脑袋,便也两个人凑在一起笑了起来。   白若雨在高考的那年得到了父母的支持,考了播音主持,成功考到国家数一数二的首都传媒大学,在学校里头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小有名气,后来一毕业便进了国家电视台,成为了个新闻女主播,而眼前的女孩,也正是白若雨大学时的舍友,新闻专业的林宛如,她毕业后和好友一样,同样进了国家电视台,不过是从助理做起。   两个女孩志同道合,同样心中有属于自己的抱负,因此渐渐地也开始不太喜欢国家电视台里头的拘束,在国家电视台,任何新闻、节目的创办、取材、播出,都是要经过万千次报告和审核,甚至连内容都事先规范良好,需得要在那框架之内,不能有半点超脱。   两人在那时都已经转正,尤其是白若雨,她甚至已经上了整点节目,做个出境的主持人,还一度被网上的网友叫做最美女主持,可她们俩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光明前途,到了b城电视台,经过千辛万苦,创办了《清雨夜谈》这个在之后的三年,年年占据电视台收视第一的节目。   “我说若雨,今天的节目,你不觉得你做的太温和了吗?”林宛如皱着眉头比划了起来,“我知道你人温柔,但是不能什么事情都温柔,我觉得今天这种事情就该狠狠批判!”她叉着腰,说得起了火气,睁大了眼睛看着好友的她想不明白。   今天录制的《清雨夜谈》主题是“被物化了的她们”,讲述的是在现今金钱至上的环境下,很多女性渐渐受到影响,甚至开始用金钱来衡量感情,出卖自己,把自己的“灵魂”抛诸脑后,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一只讨“主人”欢心的小猫小狗,对待男友、丈夫的态度好像一下回到了古代,变得卑微又可怜。   这次的主题最开始是来自于林宛如看过的一篇报道,讲述的是一女性因为男友给她购买的情人节礼物,不是她想要的昂贵奢侈品包包、中高价位化妆品,让她在朋友间丢了面子选择和男友分手,最后她在男友将她拉黑、交往了新女友的那天,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当时这个新闻一出,一下引发了轩然大波,毕竟这简直是当下潮流的一个微小缩影,要人忍不住对照着自身的情况,忧心忡忡。   向来独立的林宛如更是不能理解这样的女性,她和白若雨一起去那女方家里头采访过,还看过她和男友的聊天记录,里头全都充斥着一些现在时常登上热搜的言论:   “别人的男朋友,每个月给零花钱,每个纪念日都给买礼物,为什么你不可以?你是不是不爱我?”   “我早就该知道了,在我身上花钱的男人不一定是爱我的,可是不在我身上花钱的男人一定不爱我。”   “如果我交男朋友,我还和以前一样,要自己承担生活的所有花费,甚至和你出去还要aa吃饭的钱,无非就是多了个人聊天,多那么几十块红包,那我到底要男朋友有什么用?”   “你到底爱不爱我,你要怎么证明你爱不爱我?”   ……   两人的聊天记录几乎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白若雨和林宛如滑到了最后,甚至还看到了那男生分外愤怒的回复:   “我是交女朋友,我不是要养宠物,我希望要一个互相扶持的人,当然我可以承担更多的责任,我也愿意付出,可我真的没有能力像你要求的那样,无条件给予,养着你,那这样你觉得我们之间还会有任何的共同话题吗?我们之间还能长久下去吗?”   “我希望你再好好地思考一下,你应当是个独立自主的人,而不是依附我活着的人,哪怕我有一天真的很有钱,能够轻轻松松地养活你,我还是希望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哪怕离开了我也能好好的。”   她们二人均是觉得男孩子回复得还算是有理有据,言语之间也挺是尊重,可是那女孩却已经爆炸。   “你的意思是叫我随时做好准备和你分手是不是?”   “我就是不独立,我就是不自主,我就是没能力,怎么了,你嫌弃我了呀?”   “成,那就分手!谁先回头谁是狗!你不珍惜我,会有人珍惜我的!”   两人面面相觑,在心中均是一声叹息,要是这女孩真像是她说的这么坚定,能够彻底放下还好说,可是这女孩,始终放不下,可这要说是谁对谁错呢?她们看着女孩的母亲,对方哭天喊地,满脸恨意,她愤恨地指责着那男方的无情,说现在哪有谈朋友不用花钱的,不就是花得稍微多了一点吗?为什么不能让让她的女儿?一字一句,异常坚定。   回单位的路上,林宛如和白若雨说了很多,她感觉现在各处追捧的“爱”太过过头了,导致女性被物化严重,甚至在感情中失去尊严,只凭借金钱来衡量两人的相处,最后反而会受到加倍的伤害,她眼光发亮,当夜就加班赶了一晚上策划书,决心出那么一期“被物化的她。”   向来两人的分工,都是她们俩共同制定主题,她负责主策划和填充素材,白若雨负责具体安排内容轻重,核心观点提炼,包括和观众的交流这些,也都是她一并负责。   因此没挂在心上的林宛如,在今天好友一上场便郁闷了起来,好友虽然围绕着两人共同制定的主题来讲,可说话之间总是留着三分,又开始发挥她平日里的“圣母”光芒,不去过度苛责,因此等到好友一下台,她便也匆匆上去质问了起来。   “会吗?” 白若雨轻声地问,然后笑着拍了拍气得像个河豚的好友,“可是我们并不是真理,我们觉得的并不一定是正确,你忘记我们一开始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了吗?”   林宛如有些恹恹,红着脸念出了当年两人一起取节目名字的中二想法:“希望我们能给这片浊世带来一片清雨……”她念完后又即刻反驳,“可是我们就是应当洗掉那些不正确的,这才是我们真正想要做到的不是吗?”   “你又来了。”白若雨忍不住拉着好友的脸就往两侧扯,“你再敢偷换概念试试?”   她看着好友倔强的脸忍不住一笑:“每次做完节目都要来这么一顿,你不累我还累,我们一早就说过了,不要把我们当成真理,而是要给大家开创一条寻找真理的道路,我们哪一次做节目,不是希望大家思考,是希望扯个大喇叭对大家强行灌输呀?那这样我还不如拿工资去街头承包个大喇叭天天外放洗脑呢!”   “好啦好啦,我反正说不过你。”林宛如有些无奈地又凑了回去,一把挽住了好友的手,“你快去换衣服吧,你不是说晚些时候还有约?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咱们这叫做当头棒喝,你这样软绵绵的,到时候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节目,又没有效果。”   林宛如自说自话,事实上,她自己心里头也明白自己说的不大站得住脚,毕竟《清雨夜谈》这三年可以说是蒸蒸日上,现在每期节目在网上都会引起了不小的讨论,甚至时不时地还有网络平台开高价来挖她们组,希望她们换个地盘做节目。   组里其他的工作人员都说她和若雨像是矛和盾,她是那根锋利又坚固的矛,有些愤世嫉俗,有些尖利,有些看不惯社会的黑暗不公,每次都头一个找到节目的立足点,并能一下子捅到痛处,而若雨则是像一面坚硬的盾牌,将需要保护的人保护在后头,任凭攻击毫不动摇,她的坚固中又带着包容的温柔,要节目总是以更积极、更温暖的状态呈现在众人面前,当然,那些无恶不赦的罪犯,她还是该指责就去指责。   林宛如走在前头,慢腾腾地陪着若雨走向后台,她忽然忍不住开口:“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坏人,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替人着想。”她读大学的时候就和若雨交了心,也听她说过了王自强,以林宛如的脾气,要不是听说王自强已经被抓了,甚至打算写个一万封信去举报当地的公检法及教育部门,可真正受到伤害的若雨,却总是笑吟吟地,好像没有丝毫记挂,看着她,轻声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活得积极向上,热爱这个世界,热爱每一个人,明明见过黑暗,却坚信人性本善,要林宛如,一度觉得自家好友有些傻——可这份傻,却像是能温暖人的太阳,要她忍不住靠近。   “可是好人更多啊。”白若雨笑着牵住了好友的手,十指相扣,“我是遇到了坏人没错,可是我一直相信,光明永远是比黑暗多的,我可能是倒霉的那一个,偏偏被挑中,可我也很幸运,遇到了这么多小太阳,就像宛如你,你对我来说,也是个小太阳。”她侧过头,眼睛弯弯,看着好友笑意盎然。   “真拿你没办法。”林宛如的脸一点一点地从脖子红了上去,“你非要说好人多就好人多吧!反正我会替你注意的,谁叫你身体娇弱,好欺负呢?”她低着头,不敢看好友,傻乎乎地被她牵着直接进了更衣室,乖乖地坐在旁边等待好友换装。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在她对这个社会的黑爱、奇形怪状的情况感到失望,甚至产生了怨恨,她估摸着她除了不去发表言论,就是网上的喷子、愤青了,可即使是到了这个程度,在看到好友的时候,她那颗全都填满了黑暗的心,却会忽然敞亮了起来,她的那句话,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在脑海中盘旋,“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更多些”,她的柔软也渐渐地把她的棱角变得圆满,开始同样爱着这个世界,起码这个世界没有差到不可救药,还有很多闪着光的人在为之努力,也还有很多平凡的人,有一颗永远跳动的赤诚之心。   “好啦,我换好衣服啦,你要和我一起去吗?”白若雨换好了衣服,还顺便卸了个妆,头发松松地扎成丸子头在脑袋上,身上穿着明黄色的小雏菊连衣裙,显得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白嫩了起来。   到底谁才是小太阳啊。   林宛如看着好友,忍不住笑,伸出手一把拉着她,准备再次做起好友的小司机。   “我的白大小姐,空有万千家财,居然不会自己开车,老是要使唤我这个穷记者,说吧,今天要去哪里?”   “嗯,我看下信息,去甜蜜一生婚纱摄影店,我有个很好很好的姐姐,要结婚啦!”   “谁?”   “你不认识的,她特别好,她的名字叫做苏敏敏,我等下介绍你们认识!对了,我听老李他们说,你最近和一个英俊的刑警走得很近啊,看来我家闺蜜的桃花比我先开咯!我还可以再做一次伴娘哦。”   “啰嗦,我只是为了取材!毕竟我们对法律、刑事案件又不了解,我的心里头只有工作!”   “哦,只有工作啊,那我只能批准你公款吃喝,请那位刑警先生多多取材了!”   白若雨一阵偷笑,看着红着脸的好友,忍不住为她开心,当年读书的时候像是个小辣椒,就差没做键盘侠的好友,现在也渐渐变得温柔,真好。   ……   b城,甜蜜一生婚纱摄影店。   “哇,敏敏姐,你真的,超级美丽的!”白若雨在确定好友不进来后,便自行走到了里面,恰好遇到敏敏姐要换衣服出来,她动作迅猛地挤在了最前面,在窗帘拉开的那瞬间立刻蹲下给苏敏敏拍起了照片,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容,分外认真地夸奖了起来,丝毫不顾被她挡在身后的准姐夫是作何感想。   陈菲也在旁边忙不迭地点着头:“特别好看,敏敏,这件比刚刚那件漂亮!小雨一来,你就挑到了喜欢的!”   只见站在台上的苏敏敏穿着一件华丽的拖尾婚纱裙,上头全都是类似碎钻的装饰,在灯光下反射出华美的光芒,而上半身抹胸的款式完全衬托出了她的浩身材,手上缠绕着仿系带盘旋的手套,长度过半,显得那双纤细的手也跟着有了几分飘逸,头上带着的头纱,更要她看起来充满了安宁的美丽。   “真的吗?”苏敏敏笑着眨眨眼,看向了对面的几人,前头的小雨和菲菲自是不用说,两人一直是她的无脑吹,哪怕她现在穿件抹布出来都会说好,更后面的是她的男友,将要结婚的丈夫,眼眶似乎有些红,拿着个手机不断拍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自己的手拍红。   “好看,特别好看。”一听到老婆问话,陈智也赶忙用力招手,向老婆疯狂表示自己的认可,差点没把手机掉了出来,可他这么一挥舞双手,抢去了前头亲妹妹的风头,他一眼便能看到自家妹妹投注过来的杀人眼光,要他下意识地站直立正,不敢做表情。   是的,他是陈菲的亲生哥哥,比她大两岁,在大学时见到敏敏就一见钟情,追求了敏敏整整三年,对方都没有同意,一直到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在家里头嚎啕大哭,陈菲在征得苏敏敏同意后,终于告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这才明白了敏敏心中的顾忌。   可他为什么要顾忌呢?   即使敏敏是真的有喜欢的人,发生了什么,这也不是旧社会,没必要搞浸猪笼这一套,更何况一切并不是敏敏想要得到的,她反而在这其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的内心只有无尽的心疼,和对那人的厌恶作呕。   第二天酒醒他直接买了花到敏敏的宿舍楼下守了她半天,甚至不敢给她打电话,一直等到她睡醒后,才傻乎乎地送花表白心意,两人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之后,他努力地保护敏敏,陪敏敏治病,渐渐帮她打开心防,带她走到他的家中,一直到现在,他事业有成,敏敏也终于肯接受,两人这才谈婚论嫁。   唯一不好的就是,陈智瞥了眼自家的母老虎妹妹不敢发声,他自打“抢了”妹妹的闺蜜,就在妹妹的面前低了一头,每次出门约会,要提前和妹妹打报告,做申请,甚至还有十点禁令,天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做人家男朋友的都没有主权,幸运的是,他工作后把自己的好兄弟介绍给了自己妹妹,两人结婚后,他总算稍微有了些和敏敏二人世界的自主权——   “菲菲,你对你哥哥好一点。”苏敏敏一眼看到了这对兄妹的小久久,似笑非笑地便说。   陈菲眼巴巴地看着在她心中美若天仙的闺蜜:“我已婚了不能做伴娘,那可以做新郎吗?我可以替我哥给你带上戒指的!”   “陈菲!”陈智这回忍不了了,他一把拉过了对自家老婆虎视眈眈的妹妹,眼神炯炯,就差来一场现场男女搏斗技术大会,毕竟他们可不是什么真善美兄妹,而是以暴制暴、从小打到大的社会主义铁拳兄妹。   “来,我都挑好了,衣服就再试试这几套。”正当这头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忽然从那一排排的婚纱展示架里传来了温柔的中年女声,单静秋拉着一排架子走了过来,上头挂着大大小小的衣服,有两套新郎的、三套新娘的,还有两套伴娘服、两套伴郎服。   白家和苏家自打那档子事情之后,反倒结下了缘分,毕竟后头王自强还被分了几天开庭,甚至在狱中的他,还企图提起上诉,那场官司也算是挣扎了近一年,才正式以六年的刑罚告一段落,虽然他们都希望将罪量得更高,可毕竟法条在那,这已经是对于他们的案子最好的结果,他们便也不再继续加码。   “好的,谢谢阿姨。”苏敏敏笑着从单静秋那接过了衣服,她那时见若雨的时候,只是想和她说一声谢谢,可却没想到,两家在后来牵扯越来越深,她也从白家那获得了许多的好处,单阿姨和白叔叔帮着她和父母谈了许久,父母甚至直接搬家来大学这陪她治疗,从此再也不在家中提及王自强的事情,原本总是歇斯底里崩溃的母亲,也去看了医生,通过调理,缓解了更年期综合症的症状。   虽然不在一所学校,可白若雨总是给她发来信息,她总是开心地分享生活中快乐的点点滴滴,就连遇到了一个学妹帮忙打伞,都说得神飞色舞,要她的那股阴郁情绪渐渐地得到缓解。   “你还傻站着干嘛,你也得进去。”单静秋没忍住,拍了拍自家大智若愚的傻女儿,这平日里在电视台侃侃而谈,就算遇到突发提问也丝毫不惧场的知名女主持人,怎么一到生活中就有些傻气,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和白正雄对女儿过于疼爱,倒是要她老是在她们二人面前露出孩子模样。   “好好好。”白若雨惦着脚取下了那两件给她准备的伴娘服,不等自家妈妈再说自己,当即跟在敏敏后头进了里头,她先是进了敏敏的那间,帮着一起弄些裙摆之类的装饰,打算等她弄好了自己再去隔壁更换衣服,毕竟对方的衣服每换一次耗时不短。   由于要换衣服,就连手套也跟着换了,她没等工作人员,帮着苏敏敏一点一点地解开那副白色的手头,随着那白纱的解开脱下,露出了苏敏敏的手臂,白若雨倒是丝毫没惊讶,毕竟她早就见了好几次,可工作人员不免还是将目光看了过去,忍不住便赞叹这纹身技艺的厉害。   是的,苏敏敏两只手的上臂上刻画的是纹身,倒不是什么花臂,而是用简单的几条线条将那些曾经斑驳着的伤痕化作一只已经从茧中挣脱一半的美丽蝴蝶,就连从前的那凸起的伤痕,也被纹身师巧妙地勾勒城蝴蝶翅膀上的立体花纹。   “好看吧?”苏敏敏听到那些工作人员的夸赞,笑得眼睛也跟着弯起,她用空闲的手抚摸在另一只手上,“它们可是非常特别的存在。”她曾经视这些伤痕为洪水猛兽,认为它们见证了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可后来她听了单阿姨的话,单阿姨告诉她,这些伤痕不是懦弱,是勇敢,是她无数次和要把她拖入死亡的恶魔做斗争的见证,她一关一关地挺过,比谁都要勇敢。   等到她抑郁症被治愈了大半,开始减轻药量的时候,她便一起和陈智一起去纹了这个纹身,她想,她终于是破茧成蝶了。   而现在,幸福已经到来。   苏敏敏轻声地和若雨解释:“我本来和阿智是想把这些露出来的,毕竟你也知道,我现在哪有什么值得避讳,不过我爸妈琢磨了一下,不想要我人生最重要的那一场婚礼,有人问七问八,他们希望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漂亮的宝贝女儿嫁给他们看中的好女婿……”苏敏敏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情不自禁地害羞了起来。   “没事的,敏敏姐。”白若雨轻轻的拍了下自己的心脏位置,眼神有关,“你的徽章在心里,不在手上,你一定会是最漂亮的、最好的新娘。”她说得苏敏敏失笑,然后唤着对方赶快去换衣服,否则会被单阿姨打,而自己在门帘关住的那瞬间,继续换起了衣服。   “苏小姐,你的伴娘和你关系很好吧?”工作人员一边忙活一边和她聊着天,生怕她无聊。   “嗯,很好,她很特别。”她不是我的闺蜜,却是我的英雄,然后把我、把别人,也都变成了和她一样的英雄。   ……   天色黑如墨汁,星星在天空高挂,发出微弱但是坚定的光芒。   单静秋开着车,她开车也已经有了好些年的经验,是老司机中的老司机,哪怕是旁边的女儿一直在哼着五音不全的歌她也没有被影响,车很快就开入了地下车库,他们家的车位在地下二层,这些年来单静秋和白正雄一起完成了事业的转型,两人从文具地设计和铺货开始做起,在积累了足够的资金后,又将资金由于投资高科技产业和慈善事业,这些年在国内已经堪称是慈善第一人。   “妈,基金会运行得怎么样啦?”白若雨看到车已经开到了位置,便总算开口问起了妈妈,她说的基金会是指的父母二人开办的小雨基金会,用于对一切弱势群体的金钱资助、法律援助等,基金会的第一个项目便是关于性侵案件的法律援助,在全国各地帮助受害人上万,第二个、第三个……明明只离成立过了五年多,却已经在国内有了不小的名声,白若雨也时常在节目上“以公谋私”,给小雨基金会打广告,希望遇到困难的人能够及时提出申请,让基金会工作人员进行审核已经援助。   “最近没什么问题,一直都挺好的,新的项目也已经要开始了……”单静秋停好了车,一边下车一边和女儿解释着,虽然女儿对商业没有太多的热情,不过对于帮助别人的事情,她总乐于参与,她每个月都要捐近一半的收入到基金会中,“最近开的项目,是关于近来上社会影响比较大的,男女关系伤人案件,类似泼硫酸、砍人之类的情伤、情杀案件,我们和整形协会达成了合作,他们会用最优惠的价格给予植皮手术的帮助……”   “那你和爸爸呢?”白若雨已经凑在了自家老妈身边,挽着妈妈不肯放手,“你们会不会太辛苦了,其实,有时候我也希望你们能停下来,出门去旅游一趟……”   又来了,单静秋差点没给宝贝女儿一个白眼,若雨一直觉得父母是为了陪她去首都大学,那儿房价高才拼了命的工作,现在她稍微有能力了,却也总希望父母能歇一歇。   “我和你爹,就是俩个工作狂。”单静秋指着自己便说,丝毫不顾及她和白正雄的名声,毕竟事实的确如此,“我们不出去旅游,一天吃三顿,身体倍棒,可是如果一天不工作,我们立刻哪里都难受。”她来到这总算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白正雄和原身能在没有金手指的情况下开拓出这么大的事业,单看白正雄这每天以工作为快乐的模样,她就能大概猜到。   “你也别说我,我倒是想要问问小雨同志,你知道说你爹你妈,怎么就不知道反省下自己呢?每天除了工作之外你也不看看你还剩下啥?”她瞅着女儿便说,白若雨她不仅活跃在节目中,也活跃在微博中,每天恨不得有26个小时来给人打气鼓励,基本上不存在下班这一说,单静秋语重心长,“你看,你爹和我倒是不求你马上结婚生个孩子,毕竟咱们家也不着急,可是吧,你这每天恨不得和工作结婚的样子,就要我和你爹担心了。”   白若雨立刻举手投降,做出了个封口拉链的动作,不敢再提,她选择消极反抗来试图解决妈妈的质问,事实上她倒不是觉得自己自卑、或者是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这辈子不想再谈恋爱,她只是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她总是每天满腔热血的投入在上班和事业,对于每一个诚心、善良充满了困惑痛苦的人,她从不敷衍,抱着真诚的心去为人解决问题,她的事业、她的抱负那么多,她真的还不怎么想分到别的地方去。   单静秋知道白正雄正在屋子里头休息,她回过身拍了拍女儿:“妈妈和爸爸从来不是会强迫你的人,我们当然希望你幸福,可幸福是你自己的,我们当初不就说好了,我们会一直支持你,但是你要坦诚地告诉我们,我们才会知道啊。”   “妈。”白若雨发觉母亲要进房间了,忍不住便喊,在她回头时开了口,“我也还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在帮助别人,在看着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点点小地方被我改变的时候,更开心……好像,比想要谈恋爱的心更强烈,所以……”   “所以你就继续努力地完成你的事业,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的。”单静秋笑了,为女儿做出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便利落地转身关门进屋,只留下在门外傻笑的女儿。   白若雨开心地回了屋,躺在床上的她开心得滚来滚去,然后便再度开了手机,床头灯有些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出她一时皱眉、一时心痛、一时难受等各种表情变幻,她的手一直在手机上打着字,似乎过了许久,她终于沉沉睡下,嘴上依旧挂着满足的笑容。   单静秋拿着手机坐在桌前,她正在一个老家亲戚的小群里说着话,小群的名字叫做及时报告,这些年来,每年她都会往老家那头打十万元人民币分别给三户人家。   单静秋:最近怎么样?他有没有随便打听,有没有想要来b城?   1:没有,王自强最近正找不到工作,他从监狱里头出来,一直跟不上现在的教学进度,他想要去全托班做老师,对方听说过他,便也没有同意。   3:王自强平时不怎么上网,他的手机也是一个老式样的手机,充话费送的,他的老婆把钱带跑了,他没有存款,估计无心关注这些。   2:没有异常情况,听说他又要搬家,搬到棚户那边,我们托人帮忙联系了。   单静秋:谢谢。   她拿着手机没说话,王自强这个名字,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过去式,可对于受到伤害的这几户人家,却永远不会过去,单静秋有些惭愧,她教会女儿要光明磊落,自己却也控制不住相对人渣做些惩治,毕竟才几年的刑期,根本配不上那几个个差一点被他毁掉这辈子的孩子。   “怎么样,那边有没有情况?”白正雄开口便问,他和妻子一样始终挂念着老家出狱的王自强。   “没事,老家说他没事,最近找不到工作,还算安分。”单静秋静静地解释,没多说,她不会告诉女儿和白正雄,她已经在白正雄入狱后,直接用道具让对方产生了性功能障碍。   白正雄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手头的财经杂志,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他有些心虚地看着妻子的背影,他当初没能保护好女儿和妻子,要她们两人都受到了冲击,是他没用,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甚至偷偷地第一次行了贿,要人在监狱里头好好地“照顾”了王自强,甚至还另外托了人,只要王自强又要去孩子多的地方上班,立刻就要寄信、发送信息投诉告知,甚至……他根本没看进去杂志的东西,只是茫然地翻着页。   他甚至还对王自强的妻子出了手……王自强的妻子在他被抓后,选择了流产,可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损伤了生育功能,他本来有些同情,却在后来从李静的同事那打听到,李静当晚接了个电话便匆匆回家,回家似乎因为东西被警察翻过发了大火,他心里有了猜测,打压了李静自己用王自强房子卖出的资金创办的公司,那公司后来倒闭后,他便再也没有插手过,就让一切桥归桥路归路。   同床异梦的俩夫妻殊途同归,他们都只想守护这个差点就支离破碎的家,吃了一次教训的他们,已经足够后悔一辈子。   ……   百年后,这一家子都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单静秋和白正雄虽然离世,却给女儿留下了足以生存的资产,他们创立的小雨基金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国家的三大龙头基金会之一,甚至在救灾方面都卓有成效。   《清雨夜谈》足足做到了白若雨七十岁的时候,她逐渐成为了国内上上下下的风向标,甚至还引起了几次法条变革冲击,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有无数的人到她陵墓前送花,堆积成山的小白花笼罩着她笑着的照片,明媚依旧。   当然,也许再过一百年,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成就会被世人忘记。   可留下的思想、留下的爱和善良却会如同火炬,永远灼灼。 第181章 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一)   “任务一, 保护女儿白若雨,已完成。   任务二:让王自强受到惩罚, 已完成。   任务三:帮助更多的人,已完成。”   似乎过了一场冗长又舒适的梦境, 单静秋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则是一只正在围着自己的尾巴跑圈的傻哈士奇,她下意识揉了揉额头, 有些无奈地看着前·腹黑系统008, 现·第一傻狗·008。   “我说,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单静秋蹲下了身, 直接将008扯到了怀里, 手法熟练地顺了顺它的毛发,随着她的动作,008直接发出了舒适的呜咽声,下意识地在单静秋的手上蹭了蹭,然后便忽然惊醒, 身体一僵, 迅速地跳到旁边。   “你怎么能随便摸我的脑袋。”008带着质问的情绪便问, 它有些愤怒地叫了两声, 可配合上那呆萌蠢的脸,毫无半点杀伤力。   单静秋凑了过去, 又抹了一把,感受下长毛动物在那软绵绵又吸引人揉搓的毛发,忍不住对于养宠物产生了神往:“就摸了, 你要怎么办?要打我吗?”   008 仰着头,看着对方臭不要脸的笑容很是郁闷,单静秋明知道它咬不了她,居然还说这种话,愤愤不平了一会后,它不知不觉地在单静秋的爱抚下躺平了身体,活像忽然变成了一块漂亮的狗毛地毯,声音也跟着懒洋洋了起来:“亲爱的宿主,上个世界完成得如何,如果你准备完毕了,那我就将你传送到下一个世界……”他被摸得束缚,这回倒是没催促,用浑身在表示“再多摸摸我”。   懒洋洋的舒适时光过了好一会,008从地上站了起来,像是个小陀螺一样甩了甩身体:“时间差不多到了,亲爱的宿主你该准备出发啦!”说完话它便眼巴巴地看向单静秋,眼神发射着期待的光芒。   “嗯,你送我出发吧。”单静秋逗了逗008也觉得心满意足,事实上她还挺习惯于在世界穿梭的忙碌感,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不止是在拯救别人,还在拯救她自己,也让她那颗有些空虚的心渐渐地被填满。   只是有些奇怪,她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008,看见它正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她有些莫名,难道008现在不想脱掉这具狗的身体了吗?看来做狗确实会上瘾……   她没想多久,便被008传送了过去,闭上眼睛的她,已经做好睁开眼迎接任务人的准备。   008立在那,看着宿主的身影从黑暗空间里一点一点地消失,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里头似乎掺杂着些许不舍。   似乎经过了好半天,它才继续趴在这一片黑暗之中,静静地,好像就快被这片空间吞噬。   ……   “您好,女士,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呢?”单静秋温柔地靠近前方的女士,对方很是矮小,脸上有许多皱纹,头发也有些发白,身上穿着简单的深蓝色布衬衣和黑色布裤,再配上一双牛皮平底鞋,看起来挺朴素。   她一下便能看到对方脸上的复杂和不安,经历了23个世界的她已经是经验充足,不等对方鼓起勇气搭话,便先行抛出了话头。   她这一问,那站在那愁眉苦脸的灵魂似乎也稍微放宽了心,终于不再踌躇,准备开口:“您好,我……”她开起口来有些语无伦次,可能离世的时候年纪有些大了,连组织语言都有些许困难,幸运的是,讲述的事情在拼凑后还算完整,要单静秋在心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次的故事世界,不再是构建于一本言情小说,而是生成于一部被多次改编成电视剧的文学作品,这本书的名字叫做《牺牲》,在电视台播出的第一天便取得了惊人的收视率和份额,也引发了社会的巨大反响。   《牺牲》讲述的是基于当代背景,二胎政策开放后,一个个曾经拼搏于事业第一线的女性,她们为了孩子、为了家庭,选择了牺牲自己,守护家庭,最后逐渐全职,可这全职妈妈的道路并不容易,她们大多认为她们只是牺牲掉一部分的金钱和事业,可在人生的路上,她们却渐渐地发现,有的人已经在全职的道路上彻底地将自己牺牲到底,没有自我。   小说选取了三个分别处于富裕阶层、中产阶层、贫困阶层的家庭,以此展开,延用了一条长达若干年的时间线,写尽了家庭的悲欢离合。   而原身的女儿,林蓓蓓,正是主角之一。   林蓓蓓的父母共同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面馆,在繁华的s城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两人勤俭节约,也舍得吃苦,所以在林蓓蓓长大的时候,已经全款买下了一套房子,并有两间店面,身边还放着几百万存款傍身,而林蓓蓓从名校毕业,虽然不是国家排名前几的重点大学,不过也是个211、985,毕业出来后很快在s城当地的外贸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仅仅工作了一年便已经转正,在公司里头也有了稳定的地位。   她开朗爱笑,为人认真专注,工作上从不出错,平时又待人礼貌,再配上父母拼搏给她建立的物质基础,很快便已经有亲朋好友打算上门介绍,她和许多同龄的好友一样,觉得自己的事业、人生还挺长,甚至她还打着要工作两年去读个在职研究生的主意,便也不太着急。   可有时候,缘分总是会从天而降,她同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卢冠杰相亲认识,原本没太上心的她,只是留了个联系方式的她,却发觉两人之间的缘分越来越深,她所工作的外贸公司恰巧和卢冠杰工作的律师事务所达成了合作,平日交流很多,而负责对接的人员中,便有她一个,再加上之后公司打了几次外贸货款的官司,均是卢冠杰接手,两人在合作中渐渐地走到了一起,经过了一年的恋爱后,水到渠成,决定结婚。   卢冠杰和林蓓蓓两个,是s城中典型的“门当户对”家庭,他的父母虽然是做五金生意的,不过由于遇到过几场市场风波,手头的钱也不太紧凑,条件倒是和林蓓蓓家中大同小异,两人无论是学历、家庭背景、环境都挺匹配,在双方父母眼中均挺合格,在度过繁琐的婚俗后,便走到了一起。   是的,说到这也大概能明白,卢冠杰和林蓓蓓两夫妻,便是《牺牲》中那对中产阶层的夫妇。   婚后,双方的父母一同支持,帮忙二人在s城市中心旁买了一套近230平方的套房,不过由于s城这几年房价渐涨,倒也只能先行贷款,每个月还贷的数额扣除公积金,就要近一万,还好二人收入不算低,倒也勉强应付得过去,住进新房的他们,过上了两夫妻的小日子,两人虽然是相亲开始,可还是搭建于感情培养,情投意合的他们很是过上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   由于卢冠杰比林蓓蓓稍微大上个三岁,年近三十的他,无论是长辈还是自己,均对孩子有些着急了起来,包括林蓓蓓父母,也挺支持,都说成家立业,这家里头可不能只有夫妻没有孩子,被父母和丈夫催来催去,林蓓蓓终于是放弃了当初考研的想法,此一时彼一时,结了婚自然是一个互相迁就的过程,这她倒是没有太多怨言,当即进入了备孕的过程。   幸运的是,身体健康的两人在备孕后很快便中了奖,林蓓蓓便怀了身孕,这给两家人都带来了欢欢喜喜的感受,怀胎十月的过程中,林蓓蓓倒是没有出现过于厉害的妊娠反应,平日里照常工作,只是减少加班的她依旧按时完成了手头的任务,很快,她便生下了女儿卢玉然,家里头倒是没有给什么压力,也没有非要男孙不可,两家人共同欢天喜地地庆祝了一番,很快便开始面对起了现实的问题。   两个孩子的婚姻,几乎掏空了两家长辈的存款,因此在孩子出嫁之后,无论是卢家父母还是林家父母,均继续打拼事业,每个月的收入也有这么个小几万,倒是没有办法过来帮忙带孙子,两家一碰头,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了帮忙出点钱,请了个保姆。   虽然请了保姆,可问题依旧没有被彻底解决,在那段时间,关于孩子被保姆喂安眠药、老人被保姆毒杀的新闻几乎是满天飞,两夫妻均挺挂心,最后只能在家里头安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每天上班之余还得看看家里头的孩子如何。   经历了半年产假回到公司的林蓓蓓在工作中有些尴尬,六个月的时间,足够公司人来人往地流动了一番,她原本的工作也另外有了人再做,哪怕她当初在公司里有口皆碑,受人重视,现在也已经全都没有,只得重头打拼,更要命的是,她还要上几个月的哺乳班,就连公司偶尔的中午聚餐、下午加班她均尽数不能参与,否则一旦涨奶便很是难堪,这也要她跟着焦头烂额了起来。   等到晚上回家,她便得从保姆那接手女儿的照顾,她在网上看了挺多科普,都说父母应当在孩子婴幼儿的时期多靠近孩子,否则以后万一保姆不在,孩子会难带,再说,她还得给孩子喂奶。   而且这其中她也有难言之隐,现在的保姆大多对个人生活质量要求挺高,像是她家的这个,也不乐意晚上带孩子影响自己的睡眠,综合种种考虑,她只能带着女儿过夜,可女儿晚上睡觉不太消停,有时候可以闹一整个晚上,要人筋疲力竭,卢冠杰白天工作压力很大,他只能选择和妻子分房住,否则第二天上庭估计都能被法官的催眠声音给弄睡着。   光阴似箭,时间悄悄地流淌,很快便过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期间,林蓓蓓几乎是心力憔悴,她不断地告诉自己等孩子大了就好,可依旧是累得一个头两个大,而在孩子一岁多近两岁的时候,她又开始面对新的难题,现在的孩子都流行早教,无论是二人的亲戚、工作单位的同事、以前的同学,有孩子的早就开始分享孩子的早教过程,这早教中心到处都是,收费不菲,身为中产阶级的他们比谁都能明白教育的重要性,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因此二人咬咬牙,便选了上万的课程,将女儿送去。   可这还不是全部,早教中心里头的老师三令五申,需要有家长过来陪伴孩子,卢冠杰由于一直在一线,经常接个大案子就能忙活个大半月,他肯定抽不出来时间,最后一切再度落在了林蓓蓓的头上,她不得不和公司多次调节时间,拼了命的完成工作,甚至将工作在周末带回家做,以此换来时间陪伴女儿的早教。   她以为孩子大了她会渐渐变得轻松,可她却愕然发现,这疲惫并没有尽头。   而在女儿三岁那年,国家正式开放了二胎政策,她以前的老同学、老公单位的同事,大多开始了紧张的备孕课程,似乎一夜之间,到处都开始传满了二胎攻略,人们都说,孩子年龄要相近,才不会形成隔阂,等孩子懂事了,可能就会产生嫉妒心理;人们还说,这生的晚不如生的早,既然要累,干脆一次性累完,以后便可以坐在家里头享福;人们更说,计划生育的一代是孤独的一代,现在终于有能让儿女不孤独,互相有倚靠,还能不努力吗?他们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如果有两个孩子,以后孩子们奉养老人的负担也少了很多……   一句一句,终于把林蓓蓓和卢冠杰也说动了,他们问过了家里的长辈,长辈们都表示很支持,虽然说生男生女都一样,若是能再生个男孩凑做一对好字,那便是更好的了。   生活就像一个循环,在四年之后,林蓓蓓和卢冠杰再次开始了备孕,这回,两人依旧很是顺利,才没俩个月,林蓓蓓便再次中标,怀了二胎,林蓓蓓身体一向不错,她倒是没有什么妊娠反应,可渐渐变得容易疲惫。   上幼儿园的女儿好歹还有保姆接送,可学校里头布置的一万个作业哪有那么容易轻松完成?像是每个礼拜,幼儿园要求要交的什么手抄报、画画、手工制品,就已经够林蓓蓓忙活的了,更别说女儿在上幼儿园后就开始上起了钢琴、舞蹈辅导班,每周各要送去两次,回来同样有家长监督作业。   她对工作渐渐地上不了心,曾经那个在领导口中优秀的员工,变得应付了起来,她依旧努力完成每一项工作,可她的时间太少太少,她没有办法像是从前刚入职一样,全力以赴。   怀胎十月后,林蓓蓓顺利生下了两人的第二个孩子,这回的是个儿子,名字叫做卢星然。   曾经远离林蓓蓓地,恐怖的婴幼儿时期已经卷土再来,她面对孩子可以说已经被搞得筋疲力竭,两家长辈也明白她的辛苦,思前想后,又同那位保姆谈了谈,延续了几年,希望对方能将卢星然也照顾大,再走。   可长辈们并不明白,现在的教育和以前的教育不大一样,在林蓓蓓和卢冠杰小时候,家家户户十有八九是钥匙男孩,就连上个兴趣班,有时候都敢直接给孩子零钱要他自己来去,平时里该做功课做功课、该上课上课,全凭自觉。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讲究的是一个赢在起跑线上,讲究的是全面发展、家校联合,孩子稍微大些得去早教,上幼儿园起便要开始辅导班,甚至还得带孩子每年旅游旅游、有条件还得出国,否则孩子和同学根本没有共同话题,如果要上s城里头的一些优质幼儿园、优质小学,有的还要来一套双语教学,甚至搞什么面试制度,顺利入学后,依旧没有结束,很快,各个班级便要建立班级群,每天老师会见缝插针地同家长们分享孩子的近况,时不时地还得向所有家长布置作业、提出要求……   事情一件一件,数不胜数,林蓓蓓渐渐焦头烂额,当然,卢冠杰也想过和妻子一起努力,可他的工作不太容许他放松脚步,还时常得出差,更别说家里现在每个月负担的房贷、生活费、孩子学费、辅导费全是开支,若是他不努力拼搏,估计这一家子都能垮掉一半,最后这些事情全都压在了林蓓蓓的肩头。   产假结束后,林蓓蓓再次回到了工作岗位,可这回的形势,和上回大有不同,就连曾经欣赏她的领导也已经对她产生了不小意见,毕竟现在刚毕业,能全力工作的人挺好招,没必要非得死留着一个只有半颗心对工作上班的人,林蓓蓓渐渐地被边缘化,甚至还被领导约谈了几次,领导分外认真地说,如果她不能全心放在工作上,那么很快她将会被调岗降薪……   领导的话语重重地砸在了林蓓蓓的心里,她试着调整重心,将家里的负担先行交给保姆,认真专注的工作,可依旧不行,生活中的意外频频,单单是女儿发烧了一回,儿子生病了一回,就已经足够逼得林蓓蓓放下工作,她总不能让保姆自己解决孩子的就医,全然不管,两头跑了几次的她,终于要领导失去了信心,将她调离了岗位,薪水折到从前一半还不到。   卢星然和卢玉然两人差五岁,等到卢星然还在上早教的时候,卢玉然已经开始准备要去上小学,而原本的特长辅导课,又额外地加上了英语辅导,原本的保姆儿子结婚,她毅然选择了辞职离开,这家里的各种家务,一下压到了林蓓蓓的身上,父母长辈帮着请了好几个保姆,可都不太合适,有的手脚不太干净,家里头经常消失点东西,有的饭菜煮得像是泔水,随便搞个大锅饭美滋美味……   林蓓蓓思前想后,在和丈夫多次商议后,终于选择了离职,她的下头有两个孩子,身边有工作忙碌的丈夫,上头还有四个年纪渐长,这些年已经时常开始来往医院的长辈,公司里头也已经不太接纳她的不专注,她想,牺牲自己的事业和那点收入,她并不会后悔。   林蓓蓓离职后,又在两家父母安排下试了几个保姆,总算找到了一个合心意的,虽然要价还挺高,但是两夫妻便也狠下心来,稍微解开了工作压力的她,总算了全身心的投入子女教学,每天早起陪伴两个孩子上学,每天晚上陪着孩子完成作业,每周均要开着汽车从这头到那头,让两个孩子像是赶场一样上着各个辅导班。   可渐渐地,她似乎和同窗有些脱轨,她偶尔能看到闺蜜、同学发在朋友圈的旅游照片,同事分享在朋友圈的工作聚会和升职加薪,可是她竟然什么都没有,她和丈夫提了几次,忙碌的卢冠杰直接给妻子转账,要她暑假或寒假的时候带女儿儿子出门玩耍,卢冠杰由于常年忙碌,对于儿子女儿的闹腾程度并没有充分了解,他哪里晓得,妻子抱着两个孩子出门旅行,根本不叫旅行,而叫做出门“加班”,每天心力憔悴地看着窗外美景,若不是两个孩子乖巧时也挺可爱,估计她早就支撑不住。   当然,随着孩子渐渐长大,两个孩子也挺乖巧,长大的他们就和同学一样,专心于各个辅导班和学习,像是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而在孩子稍微不闹腾后,林蓓蓓终于在全职多年后迎来了些许的自在,她可以偶尔在儿女都不在的时候看看书,喝杯咖啡,拍拍照片,欣赏下美好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永无尽头的“变相工作”里头。   可似乎是有人见不得她悠闲一样,很快,林蓓蓓开始迎来了另一场考验,六十出头的老人们,开始了一场生病马拉松,平日里一向健康的几位老人,身体却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毛病。   先是卢爸爸下雨天上货的时候,由于滑到直接在家门口的斜坡上头重重地摔了一跤,年纪不算太大的他却有了骨质疏松的毛病,这一摔倒是出了大毛病,直接骨折送到了医院,住了近一个半月的院,在这期间,自然是林蓓蓓和卢妈妈一起忙里忙外,帮忙照顾老人。   然后便是林爸爸,他向来自诩自己身体健康,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歪理,他坚持他身体倍棒,没必要搞什么体检、去天天看什么毛病,都是瞎搞!结果那一天,他刚结束了面馆的营业,便终于开始觉得头昏脑涨,他满脸发红,最后在隔壁店铺老板的帮忙下去了医院,这一查可不得了,一下查出了林爸爸的浑身毛病,他不仅患有糖尿病,血压也高得吓人,当时测量已经170出头,若不是及时就医,可能就出现天大的问题,更别说诸如痔疮之类大大小小的毛病了,他也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控制了下血糖和血压,才终于能出院。   结果等到林爸爸出院,林妈妈也跟着不行了,他们俩都觉得这是小毛病,不舍得要女儿忙碌,瞒着女儿便自己熬了过去,林妈妈每天是医院面馆两头跑,直接来了个中耳眩晕症,当天就又晕又吐,差点没能起身,医生虽然给开了药,帮忙正了正,也交代了,只要过于忙碌,便会很轻易地复发,可这回,总算是瞒不过女儿了,匆匆赶来的林蓓蓓,面对的就是满脸苍白的母亲,和看起来瘦了两圈的父亲,她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和生病的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愤怒于他们隐瞒着她,什么都不说。   结果还没过两天,这其中身体最是健康的卢妈妈也出了毛病,卢爸爸的脚恢复得不太好,每天帮忙卢爸爸康复运动,扶着卢爸爸的她,由于使劲太多,直接闪了腰,卧床了足足有近一个月才好转。   ……   事情一条条、一桩桩,一次又一次的发生,林蓓蓓不知不觉间情绪变得有些容易失控,她在压力下把自己逼到了极致,时常情绪崩溃,甚至就连孩子被老师告上一次,她都能跟着歇斯底里起来。   她渐渐成为了家中“最恐怖”的那个,原本总是陪伴着儿女的她,变成了让儿女害怕的妈,原本是丈夫心中温柔贤惠的妻子,现在变得有些尖酸刻薄,原本是长辈心里头温柔善良的儿媳、女儿,变得尖利说话苛刻。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自己变了太多太多。   卢冠杰那头的工作压力也在同一个时间段,变得越来越大,他打算和同事一起跳槽出去办理一个属于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这样也能增加收入,毕竟两家老人身体也不大行,爸爸的五金店已经关门,岳父的面馆倒是还在开,不过请了人成本也多了一些,可家里的开支,却像是流水一样不断流淌。   “这你也不会,你读书到底是读到哪里去?”林蓓蓓狠狠地将儿子的书摔在地上,她看着发抖的儿子,坐在他身边板着脸等待儿子终于完成作业,然后又去看女儿,女儿倒是读书挺认真,只是偏科得厉害,她随意地翻了翻女儿最近几次都只有一百三左右的数学考卷,再对比数学老师发到班级群里头的那一堆成绩单,皱着眉头便说:“我这两天给你找个数学补习班,你成绩这么差,再不补习来不及了,就明天吧?”   “可是我的钢琴……”卢玉然看着妈妈脱口而出,有些瑟缩地低了头,好半天没敢和妈妈对眼。   “什么钢琴?主课都学不好,还上什么兴趣班。”林蓓蓓气极了,说了两句,便甩下卷子直接出去,她神情愤愤,没有回头,看不见屋子里头儿子和女儿对视一眼,露出的难过神情。   坐在沙发上的她,正在等着丈夫回家,她现在每天想要和丈夫分享点儿女的事情,对方都一副不想听的样子,甚至总是加班到半夜,要她一个人,越发地觉得寂寞难过。   当然,在这个时间,她依旧忙不下来,学校里头的家委会群已经热闹地讨论了起来,上头在说中秋到了要给孩子们举办博饼活动的事,儿女两个学校的群都跳动得没停,她迅速地回复:“支持支持,这是非常适合孩子们的活动,家委会的各位家长辛苦了[掌声][掌声]。”   在确认了里头没有交费通知后又迅速地切换到了另外的班级群里头,她分别发去了信息:“31号学生卢星然已经准时完成作业。”、“05号学生卢玉然已经完成作业。”。   在跟着队形回复完毕后,她又手指动得飞快,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另外一个认识的家长:“哎,芹芹妈妈,我之前听玉然说你们家芹芹在一个数学老师家小班补习,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可以辛苦你把老师的信息分享给我吗?谢谢您啦。”   接下来便是在家族群里头说话,家族群里头是两家的老人和他们俩夫妻,里头两家的长辈已经报数,这也是林蓓蓓要求的,让他们每天吃药前都得拍照发到群里头,她随手点开妈妈发来的长条语音:“蓓蓓,我今天已经和你爸爸吃过药了,我吃的那个药医生叫我停下来,过两天我会去复诊,你之前叫我给你爸爸测量血压嘛,今天晚上他测量的是80140,上次那个曹医生说还可以的,保持住就可以,血糖针也已经打了……”   她点了点头,稍微松了口气,这两对老人都不太听话,时常少吃药、少做事,甚至自以为自己好了便擅自停药,上回差点出了大毛病,她点击语音便开始说话:“好的,我都收到了,爸妈、婆婆、公公,你们还缺什么记得告诉我,我要快递寄过去,这几天家里头忙,我过几天过去看你们,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她切到备忘录记下了父亲和公公的血压数值,两个人的血压都不太正常,两人又不太伤心,倒要她烦人得要命。   林蓓蓓总算将这一切告一段落,她侧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丈夫的头像,上头是他的红底证件照,两人的聊天记录现在早就变得冷漠,每天也就回了没、不回、回了这样来来往往,丝毫不见曾经的甜蜜,她迅速地发去了信息:“老公,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你还不到家吗?我有事情和你说。”   她抓着手机等待了很久,对方终于回复了信息:“再过一个小时到家。”她拿着手机,直接沉沉睡下。   “你怎么在这里睡,到房间里头。”卢冠杰看到妻子在沙发上睡觉有些忍不住,他伸出手摇醒了妻子,皱着眉头喊她进屋,另一只手正在解着领带。   林蓓蓓坐直了身体,看着满脸疲惫的丈夫,她想把话咽下去,可那股想要倾诉的欲望已经控制不住,她开始念叨了起来:“老公我最近真的觉得很累,你都不知道,玉然的老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玉然偏科很厉害,她的数学考得不太好,要去补习,否则会拉后腿……星然太调皮了,整天想要玩手机,到现在都不肯认真读书,每天做作业都得折腾到很晚,爸爸他现在腿脚好点了,可是一下雨天就不太好走路,我想说要不要把他送去大医院看一下……”她一声一声地念着,没注意前头的卢冠杰脸色越来越黑。   卢冠杰回身,看向全然陌生的妻子,他累极了,忍不住便说:“你能不能不要再念了,我真的很辛苦,我在外面赚钱没那么轻松的,你可不可以让我先休息休息?我太累了!”   他这话一说,林蓓蓓也跟着起了火气:“你累,我就不累,你以为这一大家子的事情这么好处理,我真的特别辛苦,你们谁都不愿意听我说话,你们有没有尊重过我?”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家里的事情哪件事不是让你做主,我有怪过你吗?你平时对儿子女儿态度好吗?他们读书也挺辛苦,你也不要这样天天逼着,再说了,爸妈那边他们自己会处理,他们也和我说过了,叫你不要天天忙活,他们每天像是小孩子一样在群里报告,又眼睛不好,不会打字不会拍照,你叫他们怎么办?”他声音也大了起来。   林蓓蓓后退了两步,脸上全是难受:“所以说是我自讨苦吃,是我自己非要做那么多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孩子还小,他们对很多事情没有判断力,爸妈也老了,就像是老小孩,需要人帮忙,我可以不管啊,我无所谓,可是我不管了他们就会好吗?”   “好了,我真的不想和你吵了,就这样了,就当我求求你,放过我,让我休息吧!”   林蓓蓓静静地站着,看着丈夫越走越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爱吗?恨吗?她却觉得,她好像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上,无处容身。   又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她冷笑了下,然后再黑暗中落下泪来。   电视剧中是这样拍摄的,林蓓蓓在睡醒后面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她鼓励着自己再接再厉,然后像是个超人一样四处奔走,继续忙碌。   镜头切换,从早到晚,在学校的儿子忍不住踢着石头和别人抱怨自己好像提前更年期的烦人妈妈。   中午的时候,女儿吃饭吃着落下泪来,在日记本里重重地写下讨厌妈妈。   时间到了夜晚,公公和婆婆皱着眉头,带着老花眼镜戳了半天,发去了语音和照片,两人在发完后相视一眼忍不住叹气,在心中越发地不喜欢总是管事的媳妇。   夜深了,已经渐渐到了凌晨,丈夫和男同事一起在办公室里喝着酒,他茫然地看着同事,对他说,不知道妻子为什么变了。   唯独没有嫌弃林蓓蓓的,只有她的父母,他们殷勤期盼女儿的到来,翘首以盼,只是觉着女儿状态不太对,劝告着女儿不要太辛苦,可林蓓蓓全都听不进去。   一天又一天。   老人老人,小孩大了,林蓓蓓和卢冠杰年纪也大了。   儿子和女儿最爱的是爸爸,甚至和妈妈产生了隔阂,卢冠杰没有出轨,沉迷工作,可已经和深爱的妻子相敬如宾,婆婆已经过世,公公有些老年痴呆,时常喊着林蓓蓓坏人,原身的丈夫和原身也已经离世,这世界唯一始终爱着林蓓蓓的人已经消失。   林蓓蓓只是孤单地,像是个陀螺,继续忙碌着,忙碌着。   《牺牲》最终幕:   林蓓蓓告诉自己,她的一生都在牺牲,都在奉献,为了这个家,无怨无悔。   可年纪老了的她,却忽然掉下了眼泪,她牺牲了一辈子,却一无所有。   没有人爱她,没有人珍惜她,哪怕是她为之付出一切的丈夫、儿女,也对她耿耿于怀,没有人对她说过,你辛苦了,他们只是理所应当地接受她的好、她的付出、她的牺牲,然后皱着眉头,对她说,别闹了。   也许只有到她人生的最后一刻,这场无意义的牺牲才会得到终结,爱自己的自私者反而获得幸福,舍弃自己的牺牲者一无所有。   ……   那妇人翻来覆去的说着:“我的女儿真的很好很好,她只是太傻了,我希望她的付出能有回报,我希望她不要那么累了,我想要她幸福……” 第182章 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二)   单静秋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味道,她虽然还处于打瞌睡的状态, 可已经迷迷糊糊开始分析起了汤锅里的成分,这是一锅熬煮了许久的醇厚牛肉汤, 里头没有放入什么牛肉粉、增香剂之类的添加剂,一定还放了挺多的牛骨,通过牛骨来增加锅底的鲜甜, 还放了一些草药, 若隐若现地有些药草味道……   “静秋,你困了要不回家睡一下吧?”一个充满了关心的老年男声忽然响起, 单静秋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温柔地拍了拍, “咱们店里头的事情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你这两天烦心,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单静秋缓缓睁开眼睛,对头的是一个清瘦的男人,头发还挺黑, 可看起来有些年纪, 身形不胖, 露出来的手臂挺结实, 此时正满脸关心地看着她,她知道, 这应当就是原身的丈夫,林蓓蓓的爸爸林振宗了。   “没事,我没事, 就是今个儿天气好,我打个盹。”她笑吟吟地便循着原身记忆里头的说话方式回了过去,轻轻地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她脚下站着的是这两夫妻共同经营了几十年的面馆,配方是俩人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牛肉汤面,凭借醇厚汤底、用料实在,分量十足在市场上站稳脚跟,每日客流量都挺大,店铺并不算下,应当是用两间打做一间,统共有十六张的四人桌子,繁忙的时候几乎要人忙不过来。   林振宗看着妻子,妻子的脸上全是疲惫,他情不自禁地担心了起来:“静秋,我知道你心里头烦,可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亲家生病的事情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到那里反倒是让孩子不自在。”   他忍不住回想起前几天他去医院里头看望亲家公的场景,卢爸爸平日里身体康健,能跑能跳,随便搬个二三十斤的货物都不成问题,哪知道这么一摔倒,在医院里头住到了现在,甚至医生还说了,他这脚恢复得不乐观,如果不能尽快好转,以后估计会留下终身的老毛病。   他一方面心有戚戚,看到同龄人这么脸色苍白的躺在医院病床上头,总觉得好像自己的身体也不太中用,不过这个想法马上被他摆脱,人生无忧命长久,不东想西想啊,就能顺顺利利地活到九十九!可另一方面,他和妻子一样烦闷得不行,他们一进病房,看见的就是陪床的女儿,女儿的脸色也很差,整个人活生生瘦了两三圈,忙里忙外地,浑身汗湿了都没地方换衣裳,天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从前是有多讲究,多在乎她外表。   “哎,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亲家公住院了,有医生的看护,毛病虽然严重,总归是得到治疗,再怎么样也会多少好转,可是蓓蓓……”单静秋说到这声音愈发地压抑了起来,从被撑平了的躺赢缓缓起身坐直,看向丈夫,“振宗,你说蓓蓓这样下去哪里能行?别到时候把人给顾好了,自己也倒到医院里头,家里头还有俩孩子呢。”   说到这,她情不自禁地拍了拍腿,很是郁郁:“早知道当年就给蓓蓓找个工作清闲的对象,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我的老姐妹们都喜欢找什么事业单位、公务员,好歹稳定,休息日也够,女婿赚钱赚得是挺多,可是根本顾不上家庭。”她叹着气,“也怪我,不怪别人,那时候怎么就迷了心窍,蓓蓓她生了头一个孩子已经够累了,还要她生第二个,俩孩子都才这么丁点,哪里能忙得过来。”   “是啊。”林振宗向来很给女婿面子,也很尊重亲家,若是平时听到妻子说这种话一般都会及时打断,可大部分人都有些帮亲不帮理,看着女儿每天忙里忙外的憔悴劲,他心疼啊!   单静秋看着陷入沉思的林振宗,不再继续多说,事实上这之间还涉及到了一桩无头公案,当初的确是两家老人劝告着让林蓓蓓尽早生孩子、生个二胎,可在孩子出生后,他们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给了俩孩子莫大的压力,尤其是原身和林振宗,尤其心疼女儿,好几次打着主意和林蓓蓓商量,偶尔可以把孩子放在老两口这带一带,可这,全都坏菜了。   都说隔代亲,这个理在林家和卢家都很通用,林蓓蓓有几回忙,把孩子送回了俩家长辈那,两家长辈平时见到孩子的机会不算太多,也没有好好地亲近亲近,直接将孩子宠上了天,哪怕是知道林蓓蓓明文禁止不叫孩子吃什么糖果蛋糕冰淇淋,在孩子的哀求眼神下依旧乖乖奉上,结果俩孩子直接一个闹了牙疼,一个拉了肚子,更有甚者是,在家里头乖巧的孩子,去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家玩了一趟后,直接变得有些皮了起来,甚至把家里的墙面都来了一幅艺术创作。   两边的教育理念产生了不小的冲突,林蓓蓓那时还挺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倒是没有和爸妈、公婆发火,只是把孩子接了回去,进一步地压榨起了自己。   “对了振宗,我是这么想的,我们老俩口去体检一次。”单静秋说得语重心长,她能一眼看到林振宗骤然变了的脸色,“你看亲家,平时走路虎虎生威的人,这么一摔倒,在医院住了好久,这么多年来蓓蓓从来也舍不得麻烦我们,你看她再苦再累,也从不和我们抱怨,我们不要讳疾忌医,有病治病,没病啊,买个安心。”   林振宗往后退了两步,脸一下变得有几分红了起来,手冲着单静秋努力摇摆,活生生搞出了个佛山无影手的样子:“不不不,我健康的呢!你放心。”他说到这,还毫不客气地拿出手重重地拍了自己的胸,没跟自己客气,“我给你说,医院里头是骗钱的,你不听电视上说,有的人感冒进去一下就治了好几万呢!不行不行。”   单静秋有些无奈,林振宗倒也不是什么坏人老了,或是没见识、没文化的人,可他平时接触的环境,要他早就对医院产生了有些根深蒂固的成见,总觉得不去医院一切平安,进了医院万事遭殃,她确认了下原身平时对丈夫做的,立刻掐着腰,说了起来:“怎么,你这老东西还顽固了起来是吧?你女儿的身体你看中不看中的,等等你身体出了问题,是谁着急哦?你是要把我的宝贝蓓蓓累死不成?”   没错,原身对于丈夫就是这么“无理取闹”,脑电波对不上的事情,一律强权压榨,当然她也只有对丈夫的时候才凶悍成这样。   “好好好,去就去咯,贵死人的,你不把钱做钱,我也拿你没有办法的。”林振宗伸出手,不自在地往裤腿上蹭了蹭,压低声音碎碎念着:“老太婆真有钱,天天想七七八八的,我脾气好,不和她计较的。”   单静秋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得了想要的阶段性胜利,当然,接下来就是安排体检,不过重要的是,体检的价格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个勤俭节约林振宗知道,否则对方估计打死都不会进医院一步的。   “你下午忙得过来不?”她瞅了眼时间,现在差不多快四点,不让丈夫继续碎碎念下去。   “忙得过来,你有啥事情你就去做。”林振宗回过神便回话,他说的倒是大实话,店铺里头一直有请了个兼职的学生,每天饭点会上门来帮忙收钱上菜,他们俩夫妻最累的就是每天三四点要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货,然后回店里头按照配方处理准备,这些才是不愿意让外人掺和的重头活。   “成,我得去看女儿一趟。”单静秋站起了身,她从兜里摸出了个钱包,是个圆形小手包的款式,里头卷着些钱,看起来有几百,“我看女儿脸色不太好,我等等去看看她,你就在家里头好生看店。”   “你要不要回家里头一趟,前几天有人送的月饼还是整盒子的,最近亲家公住院,估计他们家没得吃月饼的,你给他们带点过去,还有那个什么营养饮料是吧?我也搞不懂,现在好像流行送这个,我在医院门口也有看到,你去给买点拿去。”林振宗到收银台那开了锁,又掏了零零碎碎的几百过来,塞在了妻子的手上,声音有些低落,“你叫蓓蓓不要太辛苦了,要不咱们请个护工去照顾亲家……”   说到这林振宗眼神一亮,看向了妻子:“我们出钱也可以,我看医院墙上有广告的,一个护工要一万来块,咬咬牙我们出了算了,要蓓蓓回家休息休息!”他点头认可着自己的主意。   单静秋接过了钱,重重地白了他一眼:“亲家公是下不了床的,要人擦身帮忙上厕所的,大小便都得拿那个尿壶便盆在床上,护工基本都是女的,换你你中意?”   林振宗无奈地低下头,也跟着摇了摇头,要他也不中意,再说了,有子女在身边,还叫护工来看,在年轻人看来很正常,可在住院的病人看来,不免有些难过,更别说还是自理能力需要依靠别人的那种了。   “好了好了,不和你多唠叨了,我先走了,不然等等又堵车。”单静秋没有安慰林振宗,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挺能自我消化,毕竟生活的苦哪是这么一句两句能说完的。   单静秋很快按照林振宗说的从家里头拿了月饼,又买了些水果、奶粉之类的东西,大包小包地往医院去,最近的天黑得还是很晚,天气灼热,晴空万里,可心中总是阴霾。   说绝境,这辈子林蓓蓓倒是没有遇到过,丈夫没有出轨、长辈们虽然时常生病可以算寿终正寝、儿女们虽有磕磕碰碰但也已经健康长大,生活中也没有太过分的波澜壮阔,就连家境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是让那些真正处于绝境的人来看,估摸着还觉得她生活得比谁都幸福,到底在那“作”些什么。   可林蓓蓓却的确痛苦,她的所有幸福、所有快乐一点一点地被磨尽,而她面对的那些,却又都难以解决,因为那就是生活。   ……   “来,星然你和姐姐一起牵着手。”林蓓蓓在前头带着一双儿女往前走,一到下课的时间,学校门口可以说是车如流水,人挤人,如果不注意,有时候还会一下找不着人。   三人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挪出了学校的窄巷子,越过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总算可以稍微松口气,呼吸一番新鲜的空气,前头就是林蓓蓓的车,那是一辆红色的六座suv,林蓓蓓看着那辆车的时候有些晃神,她在结婚前,开的是一辆爸妈帮忙买的小甲壳虫,只是在星然出生后不久,她的车便不得不换了,毕竟她哪怕出门只是准备接这俩个孩子,那都需要三个位置,更别提有时候还得带上老人和保姆了。   她敞开车门,抱着两个孩子上了后座,后座的椅子上安放着一个红色的儿童座椅,她一把把卢星然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椅子上,顺便帮忙系上了安全带,她顺着眼光往里头一看,玉然已经稳当当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也已经把安全带带了上去,她正打算夸孩子,后头却忽然传来了让人下意识身体一震的喇叭声,她往后一看,由于放学时车位紧张,车和车之间距离很是紧凑,甚至时常出现里三圈外三圈的情况,她站在这又开着车门,确实挡了别人往外的道。   林蓓蓓挂着笑,往后头点了点头,然后飞速关上了车门,小跑回了自己的位置,系上安全带,准备发动离开。   “玉然,晚上阿姨给你准备好饭菜后会送你到英语老师家去上课,你要乖乖的哦,晚点的话妈妈如果有空就去接你,不然就要阿姨去接你,好不好啊。”一边往前开着车,林蓓蓓一边稍微分了点心,从后视镜看着这一对儿女,上回她没注意,星然又调皮,直接解了安全带,差点没翻到前头来,还好她及时按住他骂了他,否则肯定要出点事故。   卢玉然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妈妈,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妈妈妈妈!”卢星然背着他的小汽车书包,后背被压得有些不舒服,不断地叫唤着前头正在开车的妈妈,“你刚刚没有帮我解开小书包,我不舒服!”   林蓓蓓不知怎地已经被儿子的天魔音波攻击弄得有些脑胀,她按下脾气:“等等,红灯或者是有空的时候,妈妈停在路边再去帮你,你先耐心的等一下好吗?”她有些急,看着时间,她得先把儿女送回家给保姆,然后再从家里头把炖汤拿出来,带去给公公吃,毕竟他最近身体有些不太好。   “妈妈,我们老师说要出一张手抄报,关于国庆节的,你什么时候有空呀?明天老师说要在班级评比呢!”卢星然在椅子上不太舒服地蹬了蹬脚,眼巴巴地看向妈妈,“我想要在上面画宇宙飞船,画飞行员,画土星!”   一听到儿子这话,林蓓蓓有些哑巴了起来,她开车的手有些发抖,她最近实在是筋疲力竭,她也不是什么会画画的人,每次给儿子、女儿捣鼓这些东西,都得花小一个小时,她向来从容,也挺尊重学校的老师,可此时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些怨怼,她知道家庭的教育比学校的教育更重要,可有时候她真的太累了,累到什么也不想做,她很快甩头摆脱了自己的想法,她不能这样怨天尤人,一定是她还不够努力,事情才不能解决。   “玉然,你有空吗?你可以帮弟弟画一点吗?”林蓓蓓问了问女儿的意见,大女儿现在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来做,除了老师说务必要家长参与的,其他大多不会动用到她。   卢玉然有些为难的看向了妈妈,她两只手搅在一起,小声地回答:“……可是妈妈,我晚上要做作业,还要去英语补习班,明天要交我来不及画的……”她低着头,不敢看妈妈。   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林蓓蓓瞬间有些崩溃了起来,她抓着方向盘,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学校里头要得急,你也说你忙?是不是就我是大闲人!我不用休息不用有自己的时间吗?我是超人是吗?”   “妈妈你好凶……”卢星然被妈妈吓得一震,小脸一白便抽抽噎噎了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哭起来丝毫不顾形象,甚至开始流起了鼻涕,“妈妈好吓人,好可怕……”   就连她旁边的卢玉然,也抽了抽肩膀,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   恰好遇到一个长时间的红灯,毕竟她每天接着孩子上下学,这些停留的时间她也能计算得准准,林蓓蓓按捺下情绪,迅速地解开安全带,小心地避开了下头的踏板,迅速地从中间探到了后面,帮着星然解开了安全带,她能看到玉然、星然两个孩子情不自禁地因为她的靠近瑟缩了下的身体,要她的眼神也跟着有些暗淡。   不过她没有表示出来,只是默默地将星然的背包解了下来,放在脚边的位置,然后为他重新带好了安全带,从前座抽了张面巾纸,迅速地为他擦了擦脸,然后立刻回到了前面的位置,毕竟安全驾驶才是第一。   前头的红灯依旧没有结束,车辆还静止在路上,林蓓蓓沉默了好半天,才又挤出了笑容:“对不起宝贝,是妈妈刚刚太凶了,妈妈刚刚着急了,星然晚上和姐姐都要早点睡觉,等妈妈从医院回来就给你画好不好?玉然最近补习比较多,钢琴老师也说要考级了,是妈妈忘记了,你也不要生妈妈的气,好吗?”   红灯的时间刚刚好,她的话音刚落,前头的灯便已经转绿,大大小小的车发动了起来,她也跟着车流一路往前,车上一下变得安静,空气似乎凝滞,气氛异常压抑,林蓓蓓没有注意后头两个孩子至今低落的眼神,只是这么一直往前开着,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星然和玉然现在都在s城里头排名前几的外国语小学进行双语教学上课,这也是最后一年能够直接在同一个地方接两孩子上下学,林蓓蓓最大的愿望就是女儿能考进和小学部同在一个校区的外国语中学,否则以后接送会成为另一重的压力。   她的脑子转动得飞快,很快又想起最近改革的新政,现在都推崇要给孩子减负,每天四点出头就下课,学校里头不留学生,便也总是赶来赶去,老师布置的作业越来越灵活,像是上回布置的什么面试数学题,她做了半天,没能做出答案。   ……   丈夫最近的脸色挺不好,就连公公这也不怎么能来看,他接了一个上市公司的涉外案子,涉及的法律、内容都很复杂,哪怕每天回家,都在书房里看卷宗看到半夜,这得多和公公解释解释,否则对方最近似乎对丈夫起了情绪,总觉得丈夫半点不孝顺,可丈夫不是这样的……   林蓓蓓丝毫没有发觉不对,她每天从睁开眼便开始思考,思考的全是这个家的东西,大大小小,可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   车稳当当地近了地下车库,林蓓蓓这么多年来接儿子女儿,已经不是当初科目二都能考上五六遍的她了,现在的她估计单手都能停车入库,很快她便已经将车停在了家楼下的车位,动作很快地到小跑到后座,先行把儿子解救到地上,说来她的手最近有些复发,这是当初抱孩子抱久了留下的后遗症,医生说是什么妈妈手,她也不懂,只是这些年来每次搬点重的东西都会再度开始疼,她早就习惯了。   玉然在另一头,已经乖乖地走了下来,把车门关好,不吭声地跟在妈妈的身后,一手牵着弟弟,要从负一层做电梯到楼上。   林蓓蓓等下进屋子里很快就要离开,所以在电梯的时候又继续开始喋喋不休地吩咐了起来:“星然,阿姨说你最近吃饭不太乖,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你不吃饭怎么能长得高呢?对不对?”她看出儿子的逃避,一把抓住儿子,又看向玉然,“玉然你不要太疼弟弟,还帮他吃饭,他吃得下的,好吗?”在看到玉然乖乖点头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孩子现在大了,乖了不少,可说省心吗?也没有省心多少。   “阿姨,我带孩子回家了。”林蓓蓓自己开了家门,一进家就看见家里的保姆阿姨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说得挺客气,“阿姨我这两天忙,又得多麻烦你了,晚上七点的时候蓓蓓要去补习班,她知道地址的,您和她打车去,然后九点接她回来,到时候我给你报销,星然的话,帮我管着点他,让他好好做作业。”她脸上全是笑。   阿姨没从沙发上起身,不过脸上笑容倒是挺大:“成,老板娘,我到时候会把玉然送过去的,您晚上要在家里头吃吗?”   “不了。”林蓓蓓笑着回,动作挺利索地便回屋冲个澡,天气热,医院里头也挺闷热,再加上婆婆身体不算太结实,单单把公公翻身、拍背就已经能让她出一身汗。   进了屋子的她很快选好了衣服,全都是宽松的休闲款,以前那些好看的裙子最近早就被闲置,她是去医院里头陪护病人,又不是走秀,她进了浴室,便开始洗战斗澡,以最快的速度洗干净了自己的身体,洗净了那些要她很是难以忍受的汗水味道,终于能够换上崭新的衣服,她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她的脸上越来越多的疲惫,眼睛上的细纹也很明显,说来也是,谁让她都是三十好几的人呢,不该纠结 ,可看着镜子依旧很是难过。   出了屋她很快走到了厨房,厨房里头靠墙的地方她放了个紫砂炖锅,这也是这几天拿起来的,每天她都会从家里头带点炖汤去看公公,婆婆身子骨不好,才照顾了公公没几天,脸色也跟着差得不行,林蓓蓓是个孝顺儿媳,也不是那种虐待老人的活,自然一力承担起照顾老人的责任。   可才掀开炖锅,林蓓蓓的脸就瞬间白了,里头的鸭子还很是“白嫩”,以刚脱毛切块的状态乖巧的躺在紫砂锅底下,上头的那锅白水上头还漂浮着几片姜——   “阿姨,阿姨。”林蓓蓓有些止不住情绪,忍不住抬高嗓音便喊。   “哎,老板娘,什么事情呀。”外头的阿姨有些舍不得电视,一步三回头的跑了过来,当她也看到这一场生鸭肉过白水的时候,她也傻了,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那插头,此时那插头正稳当当地插在最边角的插口上:“这我都插上电了呀,以前一插电就开始煮了呢。”她绞尽脑汁回忆起今天插电后那灯有没有亮起,记忆却有些模糊。   林蓓蓓也有些疑惑,她伸出手把那条电线一提,这才发现连接着汤锅的那半边插头根本就没有插上,那就算煮上一天,也不会熟。   阿姨低着头,有些不安,她知道林蓓蓓这锅汤是给老板爸爸送的,之前每天都稳当当地煮好了,怎么今天,她居然没有注意到:“对不起老板娘……”   林蓓蓓看着阿姨正要发火,远远地能看见正在和弟弟拼拼图的女儿,终于是压下了那点火:“没事的阿姨,明天注意点。”她说得挺客气,收到了阿姨的千感万谢。、   可她能怎么样呢?s城的阿姨大大小小的她也经过了不多,这个阿姨也是浪里淘沙才在她家待下的,除了有些贪玩,无论是厨艺、家务都做的很不错,和家里头人也相处得好,她前头才听朋友说,她就说了自家阿姨一句,对方直接撂担子不干的事情,林蓓蓓现在离不开阿姨,若是把阿姨闹走了,她估计现在就能晕过去。   “那没事,阿姨你好好照顾孩子,我先去医院了。”林蓓蓓没多说,努力说服着自己,对方只不过是无心之失,然后路过客厅看见那俩孩子还在玩,皱着眉头便说,“你们有空要做做作业,不要总玩拼图,妈妈真的很累,最近没有监督你们功课,你们不要让妈妈失望,好吗?”她说话的口气有些生硬,哪怕是加了疑问的口气,也不太好听,看着孩子们顿下手来同时带着些害怕的眼神看她,她扯着嘴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她还能怎么样?   她做的事情没一件为了自己,可却怎么也讨不了好。   林蓓蓓直接下了楼梯,她手上再度变得大包小包,这些是放在玄关上头的东西,今天白天的时候公公和婆婆说看了电视想要吃油桃和绿葡萄,她便要阿姨去门口的水果店买了回来,可没交代清楚,阿姨买了挺多,倒是挺沉的,拉扯得她的手也跟着觉得很重,越发地酸疼了起来,更别说还有一袋子体积不小的花生了,两个长辈嘴巴闲不住,就想吃什么花生瓜子的,她便也从家里头拿了一些丈夫去出差时买的,这些味道很是不错,比在外面超市买的更好吃。   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走到地下车库的时候,林蓓蓓忽然发现自己的车坏了,她坐在车上,怎么转那车就是不能发动,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已经朝着五点一路狂奔,她趴在了方向盘上,沉默了一会,一句话没吭,只是下了车,单手拿着那一堆分量不小的东西,给认识的修车人打电话:“喂,哎,小张,是这样的,我的车坏在我们家地下车库车位那边,对,就是你上回来过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我等下拍张照片给你,你帮忙叫人来给我修一下,或者帮我拖到修车厂可以吗?……哎,好,谢谢,谢谢你啦,辛苦辛苦。”   她讲电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可挂下电话的时候,已经将嘴牢牢地抿成了一条线。   如果不是开着车,她家的位置离大门起码要走个五分钟,林蓓蓓觉得手上越来越沉,她和丈夫买的这个小区,在十几年前是个豪华小区,可十年斗转星移一下过去,门前的马路早就被各种占道,不熟悉的人只会在这里艰难地卡来卡去,然后怎么也进不来门,所以一般都得到门口靠近大路的路口才能叫车。   她拿着这袋东西一步一步地往前,就连看到保安的时候也笑着应对,拐着弯往前,距离那路口还要步行至少有十分钟的距离。   林蓓蓓忽然觉得很难受,向来成熟的她忍不住拨打了妈妈的电话,还没等电话那头接通,她就想要挂电话了,可妈妈却接通得很快。   “哎,蓓蓓,怎么啦?找妈妈什么事情呢?还是要找爸爸,不过你爸爸不在身边呢!”   她那么大了,不该像是个孩子一样,她是个成熟的人,她是一家的倚靠,她是最坚强的。   她在心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一句一句地话,可说服得了别人说服不了自己,在妈妈面前,她的那些防备、那些盾牌好像不堪一击,一下便被击溃,将她脆弱的,柔软的心,剥壳而出——   林蓓蓓背着道路,她此时站在一个拐角的地方,她正面的是小区的围墙,倒是不会被人看到,她的声音里头全是哽咽和委屈:“妈,为什么这点儿破东西这么重啊,重得我都拿不起来。”   “哎,蓓蓓怎么了,你和妈妈说,宝贝,你别哭,你吓着妈妈了,妈妈难受。”电话那边传来了妈妈一声一声的关心和心疼,似乎恨不得能立刻冲出电话站在林蓓蓓的面前。   “没怎么,就是怎么这么难啊,煮汤也好难,照顾病人也好难,照顾家庭也好难,养孩子也好难,你们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么难啊……我学不会,我笨,我做不到……”她怕被人听到,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这样更叫人心疼。   “破汤锅也欺负我,破车也欺负我,全家都欺负我……”她一声一声地念叨着,委屈极了,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她还没嫁人,还没做孩子的妈,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妈妈的女儿。   “妈,我真的好累……”林蓓蓓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是头一次和妈妈叫累,她经历生孩子的疼痛后,笑着和家人说她幸福,不累。她照顾孩子手忙脚乱,忙不过来的时候,笑着和家人说她幸福。她被公司辞退,狼狈的时候,她笑着说她无事一身轻……可经历了十几年,她累了,她好累。   “蓓蓓你不哭,你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去那边陪你好不好?妈妈去找你好吗?”单静秋抓着电话心跟着揪在了一起,原著的故事并没有提到这个部分,原身的记忆深处则有这个片段,这也是她为什么后来会和丈夫一起向女儿隐瞒生病的原因。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忽然传出来有力的声音,就如同平常一般,积极又向上:“被我骗了吧,妈妈,我跟你开玩笑的,做个恶作剧来着,不和你啰嗦了,我还要买汤去医院呢!你可不要真的当真了哦。”说完了话,林蓓蓓当即挂了电话,她的大脑似乎忽然停止思考,丝毫不考虑什么掩耳盗铃,只是将电话彻底挂掉。   林蓓蓓用力地抹掉了眼泪,然后伸出手再次拿起了那些东西,静静地往前走,不就是委屈,不就是难过嘛!生活哪有总是一帆风顺的,她是成年人了,也是别人的倚靠了,得学会自己处理问题,处理情绪,不能再那么任性了。   她似乎一下变成了催眠大师,一点一点地振作起了自己,眼泪也已经被风干得差不多,没留下什么痕迹,她拿着东西的手分明很不舒服,可她好像无知无觉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前,回忆起哪个餐馆的炖汤更真材实料,甚至单手叫起了车。   上辈子她只有这么偶尔几次,在妈妈面前哭了,更多的时候,她总是这么难过一会,便又迅速打起精神,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   林蓓蓓很快到了医院,额头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刘海,甚至有些分叉地贴在她的脑袋上,她脸上挂着笑,用手肘按下门把手,毕竟她此时左手三大袋东西,右手拿着热气腾腾、刚打包好的炖汤,实在分不出手来。   她带着笑,朗声便说:“哎,爸、妈,不好意思,刚刚耽误了点时间,我来晚了。”她说着话,往前一抬头,看见的便是三张同时朝着她一抬的脸,她的妈妈不知何时也坐在了那。   看见女儿大包小包进来的单静秋,迅速地往前一窜,伸出手一下从女儿手上接过了那一堆东西,向女儿震惊的眼睛眨了眨眼,可心里满是酸涩。   这孩子,刚刚又跑了好久吧。 第183章 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三)   卢爸爸住在市人民医院骨科病区, 走廊尽头的单人病房里头,这也是林蓓蓓托了同学的关系特地给安排的, 这年头,人情有时候比钱好用, 却又比钱难还。   “爸,妈……”林蓓蓓舍不得妈妈拿东西,毕竟她知道这些东西有多沉, 她伸手想要接, 却抢不过妈妈,只得帮忙引着放到病房中的小厨房那头, 她从下头的橱柜里拿了一个锅, 洗干净后将这一锅虫草花炖老鸭汤尽数倒到了锅里头,再带上打汤的大汤勺及两副碗筷,匆匆地又搬到了床头。   这单人病房里头有两张床,一张是陪床使用的,两桌旁边都配有医院的统一立桌, 林蓓蓓讲汤稳当当地放在了上面, 接着往下说, “今天是虫草花炖老鸭汤, 从我们经常去买的那家天府炖锅买的,味道还挺不错, 你们快些吃,我来得有些晚,不知道饿了没?”   单静秋和卢妈妈并排坐在病床上, 看着女儿忙不下来似的从这跑到那,再配合上那带着些汗水痕迹的衣服,要她这个当妈的心疼得不行,从小原身给女儿做的“榜样”就是个完美妈妈,一家大大小小事务尽数操办,毕竟以前的年代,当妈的基本都是十项全能,可现在年代不一样了,事情只多不少,自家女儿只会把自己逼再高压线上头走钢丝。   “哎,蓓蓓你辛苦了,你坐会,让你妈……”卢爸爸刚要说话,意识到单静秋存在会让这称呼有些误解,忙又改口,“让你婆婆来乘汤。”   卢妈妈一听丈夫这话,当即也跟着一下站了起来,就要接过蓓蓓手里的汤碗开始打汤,最近天天在病房里头过夜,老年人睡眠浅,力气也不大够,虽然媳妇分担了许多,依旧要她身子一下虚了下去。   “没事,婆婆,我来打,你坐着等喝就成。”林蓓蓓没让婆婆干活,动作很快地将两碗汤热乎乎地分好,然后开始动起了手,她先是两步走到卢爸爸床尾,一下蹲了下来,旋转起床尾的那个抬病床控制器,一边旋转一边亲切地问道:“公公,这样够不够?会不会太矮?”一直到卢爸爸点头说好,才停了下来。   而后又走到两侧,分别把旁边的护栏立了起来,将床尾的小桌子拿起来稳当当地放在了合适的位置,这才把那碗热乎乎的汤放到了小桌子上头,这还没完,她还跑到旁边的床上去拿了两块软枕头,轻柔地将公公的身体稍微抬起,用枕头垫在后头,谁叫医院的床又平又硬,要人腰酸背痛呢。   “亲家,你看我们蓓蓓,真是太乖巧了。”卢妈妈忙不迭地也和单静秋夸起了林蓓蓓,她这两天充分发挥了中老年人的唠嗑个性,时不时地就跑到外面和人聊天,也从别人那打听到了许多事情,像是他们家这样,媳妇在公公生病了还这么奔前奔后的,可难得了!   “也是怪我这身子骨不中用,你说老卢这把年纪了还万事不上心,一下把自己给摔了,现在简直是拖累全家。”卢妈妈自是抱怨了两句,现在家里头的店铺也先关上了,天天在医院里头待着,他们俩又不怎么习惯在外头过日子,总觉得这一住院了钱就像流水一样淌着。   卢妈妈压低了声音,还没等单静秋回复,又开始叨叨,她比了个大拇指:“亲家,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们家的蓓蓓是这个!”她脸上全是赞叹,“她照顾老卢比我还上心,天天跑东跑西的,每天只要我们偶尔说缺个啥,她就立马给买过来,到哪里都找不到这种孝顺媳妇。”   单静秋一开始有些怔忪,毕竟在原身的记忆里、还有原著里,卢家长辈后来对蓓蓓是有些意见的,不过她想了想,倒也理解了起来,林蓓蓓现在尚且还能在长辈面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毕竟事情现在还没有到以后那个程度,起码她和林振宗不用女儿担忧,俩孩子现在还在一个学校也省了一趟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蓓蓓不会叫苦,不会叫累,什么都强撑着,第一天受委屈你不说,也许别人会主动发现心疼你,第二天、第三天……一旦过了一段时间,恐怕所有人都会把林蓓蓓当做那个永远不会累的女超人,如果她抱怨,还觉得是想躲懒呢。   这叫什么罪?单静秋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这就是国内自古以来流传的老道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会哭的孩子没人疼。   她很快停下了自己心里的脑补,笑吟吟地抓住了卢妈妈的手,余光能看到女儿已经跑了出去,正在外头洗着水果,把那些花生装盘子:“也是你们照顾她,你们人好,像是你们这么心善的公公婆婆也没地方找。”   由于是前后脚和林蓓蓓一起来的,单静秋刚刚也只和俩人寒暄了两句,这才开始给自己来探病找借口:“哎哟,我这糊涂了,是这样的亲家,我这和我们家老林商量了,你看这回,老卢平时这么壮实的人,一摔倒也不成了,我吧,前段时间听我老姐妹说了,现在的体检特别方便,多去几个人还有打折,我想带着老林一起到医院做个全身体检,有病治病、没病放心,听说人民医院好,我就直奔这来了,我是这么想的,亲家你要不和我一起去检查检查?”   原身常年在面馆里干活,说话嗓门很大,一下被林蓓蓓听了进去,她一边往这头走,一边用惊喜的眼光看着自家妈妈,要知道中老年人大多讳疾忌医,把这医院当做什么洪水猛兽,这两年她天天看新闻,说什么有人爬个山、走个路就猝死,早就担心得不行,只是说了好几回,两家的长辈死活都不要。   “婆婆,我妈说得对,我早就劝过你们了!你没看现在新闻里头都说呢,早发现早治疗,花钱也少!”她最知道几人勤俭舍不得钱的脾气,对症下药了起来,“再说了,你看公公,这回一生病,住院到现在,花的钱不比体检多多了,要是早知道他这么多问题,咱们平时也注意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她将水果放在了正中间的桌上,又将放在桌上的那碗汤递到了婆婆的手中,“婆婆,你先喝,等等别凉了。”   她倒是没给自家妈妈准备,一是因为没买那么多,二是因为她知道妈妈最烦喝这些营养的东西。   “……这,我……”卢妈妈想拒绝,可是看着亲家的面,她又说不太出口,总感觉下了人家的面子,沉默着大口喝了汤,没回话。   “哎呀,亲家,我给你说,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了,这家医院最近体检在搞推广呢!两人同行一人免费!这样,我和老林来体检,你就当陪我,咱们一起去,就这几天,成不?”单静秋看着正在一口一口喝汤的卢妈妈,乘胜追击,“再说了,咱们这个年纪多少有些老毛病,我也不怕说,我这天天都胃胀气呢,还是检查下才安心。”   话都说到这了,卢妈妈自是拒绝不了,她将求助的眼神看向丈夫,丈夫却只用最快的速度移开视线,现在卢爸爸可生怕自己再被抓壮丁,他可怕了医院了。   “……成,我去!”卢妈妈只得点头同意,进入嘴巴的汤自是好喝,可她却尝不出味道,感觉从今天就开始害怕了。   办成了一件事的单静秋挺满意,又转头看向了自家蓓蓓,林蓓蓓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挺直了背,认真地听着长辈们讲话,如果认真打量她的脸,还是能看到那其中若隐若现的疲乏困倦。   “妈,要不要我帮你约体检。”林蓓蓓伸出手想找个理由带妈妈出去,她生怕自家妈妈在公公婆婆面前说些什么,她这个人就是这么矛盾,她把自己绷得笔直,像是一条就要失去弹性的皮筋,可抓在两头的手,都是来自于她自己,这些事情,她总归是自愿的,也许是强迫症?也许是完美主义?她总觉得很多事情,不去做,就开始焦虑、就开始愧疚。   她曾经认真剖析过自己,想找到问题解决的办法,可她竟找不到一件可以放弃的事情。   像是儿子和女儿,说要轻松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少管一些、也不用去那么多七七八八的补习班,学校里头若是折腾些有的没的,就全当没看见,老师也干不出什么通报批评的事情,可这可以吗?现实吗?   当她还没有进入中产阶级育儿圈的时候,林蓓蓓总觉得她从小也被野生放养得挺好,没去上补习班、没出国留学、没有特长,不也过得很好吗?人生不可能什么人都独占鳌头,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下去。   可是现在的大环境不太一样,s城大大小小的幼儿园、小学、初高中不下几千家,这其中的教育程度天差地别,什么叫优秀的人旁边还是优秀的人,她现在全明白了,她所做的这些努力,也只不过是让她的孩子和那些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罢了,如果她不努力,则是生生地把那条起跑线拉得和儿女距离千万里,她舍得吗?她舍不得,这得怪她。   如果说起公公婆婆、爸爸妈妈,她当然也可以放手,两家长辈现在年纪还不大,有手有脚,唯一缺的无非是电子设备不太精通而已。按照很多人的想法,她显然可以直接来个“闭耳塞听”,长辈们爱念叨念叨,她不必一定要做个好儿媳、甚至也不用做个好女儿,可她的良心、她对长辈们的感激,让她根本做不到。   林蓓蓓仍记得,给父母、公婆第一次换触屏手机的时候,他们连用都不会用,字太小不习惯的样子,笑着说自己没用的样子,也记得他们头一次学会用微信的视频通话,在电话那头看到孙子、孙女脸笑开花的样子,还记得他们想吃点什么东西,不会用网购,去了几趟市场没买到,失落的样子……   人都是会老的,也会过时的,是,可以不管,可她没用,她没办法说不管就不管。   自从那次剖析过自己后,她已经开始谁都不怪,哪怕疲惫一直累积,她也只责怪自己,要怪谁呢?没人逼着她做那么多事情,只是她“圣母”、她太傻,不做这些事情,对不住自己的心,又凭什么用自己的疲惫去怪别人呢?   “不用不用。”单静秋摆着手,能看见女儿有些恍惚的神色在她的一声大嗓门下回过神的样子,“我刚刚问了护士小姐,现在还可以用电话预约,可方便了,你妈妈我现在可也是特别会用这些时兴东西了,咱们家的面馆上面还贴了那个支付宝红包二维码呢!每天都可以扫红包!”   林蓓蓓一下被妈妈逗笑了,她稍微松了口气,毕竟妈妈只要不冲动,一般都挺在公婆面前给她留面子的,更别说妈妈还分外舍不得她,哪会让她为难。   “对了蓓蓓,我昨天在你的那个朋友圈,看到咱们宝贝玉然谈钢琴的视频,真可爱。”单静秋忽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外孙女的事情。   “什么视频?”卢妈妈和卢爸爸忍不住同时将眼神放了过来,他们俩虽然用微信,不过朋友圈向来只刷刷新的那几条,还不知道什么点头像看对方朋友圈的套路,好为人师的单静秋自然是直接用手机点开了视频,给两位看了起来,两人一看视频,情不自禁地也笑了出来。   “蓓蓓……是这样的,妈想问问你,最近照顾玉然和星然累不累啊。”单静秋关心地看向女儿,一边问话一边解释了起来,当然这解释自不是给女儿听的,“上回咱们家过节玉然来吃饭的时候,和我说她一周又要去什么外语补习班、又要补习钢琴、以前的那个民族舞是吧,甩扇子的那个还有去吗?”   她又说:“还有星然,好像也要去补习英语,学什么小提琴。”她神色全是担忧,“妈昨天看了你朋友圈,数了数才发觉要去这么多,你送得过来吗?”   单静秋说这话,就也抱着可能会得罪卢家长辈的心来的,毕竟她的身份特别,终究是个外人,她这么说出来,好像是在当面讽刺卢爸爸卢妈妈辛苦了儿媳妇,可她也从原身的记忆里了解到,卢爸爸卢妈妈事实上还真没这么事儿,只是比较老小孩,年纪虽大,还是有几分不爱被人管,也不喜欢管别人。   林蓓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公公婆婆,脸上挂着笑:“妈,我忙得过来,这个时间都是岔开的,而且家里头有阿姨,阿姨会帮忙送孩子,我基本不用挂心什么。”   又来了。   单静秋看着女儿的脸色一下有些僵硬,她不是生气,只是愈发的心疼,世界上不会叫苦的人,人们会说她全是自讨苦吃,可是这样的人,往往有些傻,总是更愿意付出,也却少不了,就像这两个家,如果林蓓蓓这么一罢工,一定会一时半会运转不下去。   当然,她也得承认,还有一方面就是沟通的差异,林蓓蓓估计也很难和这些老观念的长辈解释为什么现在一定要花上这么多钱送孩子出去补习班、出去辅导,更别说那些家庭作业了。   “好好好,那就好。”单静秋没多说,只是让这事先就这么过去,她可没打算一来这里就搞什么强权压迫,逼着傻女儿一定按照她的想法来。   而旁边的卢爸爸和卢妈妈自是竖起了耳朵,在听到林蓓蓓的回话后稍微安心,可两人在看过了对方脸上隐隐约约的黑眼圈后又心中生了几分担心,对视一眼觉得不能再让女儿吃亏。   “蓓蓓,我就先走了。”单静秋等了一会,又唠嗑了两句觉得刚刚的对话已经告一段落后才又开的口,“亲家公、亲家母,我先回去和老林一起吃饭了,顺便去楼下预约下体检,我到时候把注意事项告诉你!”   “好的好的。”卢妈妈应着声,心里头有点苦,她虽然最近天天呆在医院里头,可那对医院的恐惧还没有被顺利提高,她这一想到要看病,就心慌,“对了,蓓蓓,你送你妈妈出去一下吧?要不把她送回家!辛苦你了!”她又补充,眼看天色有些暗,生怕这出门不安全。   “诶,好的。”林蓓蓓刚刚有些出神,从电视那收回了眼光,应了一声,便直接要送妈妈出门,又回头交代,“爸、妈,锅里头的米饭已经熟了,那里还有一些汤,那等下就辛苦妈你去楼下打些菜了。”是的,就这么一会功夫,她还又跑去煮了锅饭,这也是她之前买过来的迷你电饭锅,煮饭还挺好用,而菜一般都是到楼下快餐店、食堂打包,距离很近,倒是不太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是你辛苦。”卢妈妈摆了摆手,“你们路上注意点,我和老卢晚点饿一些再去买,都放心。”她带着笑送走了二人,继续和丈夫一起看了最近电视上头热播的抗战剧。   林蓓蓓走在前头,引着妈妈往外头走,她神思有些恍惚,也许最近骨折病人有些多,走廊的两侧全是加床,上面尽数都是人,汗臭、饭味、菜味混杂在一起,要人情不自禁有些反胃。   等到稍微宽阔的地方,单静秋往前走两步,轻轻地就牵住了女儿的手,她侧着脸看向女儿:“蓓蓓,把玉然和星然送到妈妈这里头一个月好不好?”   “啊?”林蓓蓓有些惊讶,连忙摇头,“妈,真不了,我这里真的忙得过来,我是谁啊,我可是你们心里头最能干的女儿。”她还说了声俏皮话,向妈妈便是轻轻地眨了眨眼。   她接着补充:“再说了,妈妈你可别以为这俩小家伙可爱,他们每次去你们那都皮得不行,你和爸爸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而且现在学校里头事情也多,俩孩子作业也挺多,还得到处跑补习,你这忙不过来的。”她一边笑一边摆手,找了一万个理由拒绝着自己妈妈。   单静秋一直等到女儿说完,眼神始终温柔地看向女儿:“你还不相信妈妈吗?虽然你妈妈我不比你、冠杰读书多,可是我会问,实在不行,我就托邻居家的孩子帮忙看一眼作业,至于这送来送去的,我也完全可以,你爹那破面馆,要他请人来就是了,难道我的宝贝外孙子,宝贝外孙女,还没有破面馆重要吗?”   “再说啦,你爸也想外孙外孙女啦,这回老卢生病,把你爸爸也吓了一跳,你也知道他这个人最爱想东想西,你要是不让他看孩子,他没准都觉得自己会遗憾。”单静秋没把前后说清楚,可只是这么一说,便让林蓓蓓一凌,她明白妈妈的意思是爸爸担心自己身体出问题,便格外地想孙辈。   “爸爸不会有事情的,你们不是要体检吗?体检了就好。”林蓓蓓反握住妈妈的手,下意识地手用了些力气。   “是没事,可他就是格外的想。”单静秋继续道,当然她只是扯着虎皮当大旗,还在面馆里头兢兢业业下着面的林振宗哪里会知道,他引以为豪的面馆在妻子嘴里成了破面馆,向来豁达的他还被妻子说成了想东想西。   林蓓蓓咽了口口水,想了想又说:“妈,我今天给你打那个电话只不过是开玩笑,我真的挺好的。”她松开了妈妈的手,在妈妈面前转了一圈,还好这医院的门诊部到了下班时间,也没人,否则估计能被当做什么奇形怪状的人,“你看,我是不是很好,最近是刚好遇到了公公生病,我心里头挂心,你也知道我敏感,想的事情多,所以……”   她直接来了招颠倒是非,丝毫不顾事情的真相,把她的辛苦全都扭转成为了担心。   “蓓蓓。”单静秋看着这孩子作妖,忽然喊了她一声,“我是你妈妈,为什么你在我面前也不能坦诚说呢?”她拉着蓓蓓先坐在了旁边候诊的椅子上头,手温柔地放在了女儿的手上,“如果你对妈妈也不能老实说,你知道妈妈会多难过吗?”   “妈……”林蓓蓓喊了一声妈后声音便有些哽咽,撇开脑袋没看妈妈,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语调:“我怎么会不老实和你说呢?我很好,我真的特别好!”   单静秋心疼得不行:“蓓蓓,妈妈有眼睛,自己会看,你累不累,妈妈不是傻瓜,妈妈能感觉到,今天你给妈妈打那个电话,妈妈的心都要疼得不行了……”   她看着这孩子只肯露给她的侧脸,轻声地说:“你不只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媳妇、别人的妈妈,你还是妈妈的女儿啊。”   “妈妈是教过你,做妻子、做媳妇、做妈妈和做女儿的时候不一样,要改变心态,毕竟是进入别人的家庭、组建自己的家庭,可这不代表你就不是妈妈的女儿了,在妈妈面前,你不管多大了,还是那个孩子,那个我最宝贝,最舍不得让她受苦的,我的孩子。”   单静秋说着话,声音也跟着有些颤抖,紧紧地抓住了女儿的手。   林蓓蓓依旧没回头,她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回着话:“我知道的,我在妈妈面前永远是孩子,我怎么会瞒着你呢,我真的挺好的,妈妈你也知道,生活总不是天天一帆风顺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不对。”单静秋直接回答,“不对,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有时候船永远不会到桥头!跌落谷底会反弹,可有时候这谷深得永远都掉不到底,那你要怎么办?蓓蓓,你不是一个人,妈妈舍不得让你什么都自己扛,如果说让你成为一个在别人心里头,什么都能干、完美的人,付出的代价是让你难过,让你伤心的话,那妈妈不要,妈妈什么都不要,妈妈只要我的蓓蓓好。”   单静秋一字一句地说:“妈妈就是这么自私,什么都管不了了,我想要你开开心心的,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林蓓蓓的身体忽然僵硬,她飞速地转向了单静秋,没让妈妈看到自己的脸,然后迅速地倚靠在妈妈的肩头,静静地淌着眼泪,她就连哭的时候,都没有吭声。   安静的门诊大厅里,她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妈妈,我真的做不到,我有时候也想和自己说放下,说什么都不管,可刚说完,看到那些信息,我却又马上忍不住管,都说有人生来是劳碌命,是不是我就是这样的,我的心、我的想法,都一直在告诉着我,忙起来吧,快忙起来吧。”   “谁不知道轻松更好呢?谁不知道什么都不干更好呢?可是妈妈,我真的做不到。”   “妈妈知道,妈妈知道蓓蓓辛苦了,也知道你很努力了。”单静秋任凭女儿靠在自己的肩头,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任凭心中酸涩满塞,心潮涌动。   “可是蓓蓓你太累了,你休息休息好吗?你就休息一小会,让妈妈来帮你一次好吗,你是妈妈的孩子,从小,如果你烦了、有不会做的事情,都会依赖妈妈,就让妈妈来替你照顾星然玉然一个月好吗?你休息休息。”   林蓓蓓像是没听到妈妈的话,继续往下倾诉:“我最近好狼狈,脾气变得好差,时常对星然和玉然发脾气,甚至还在电话里头和冠杰吵了好几次,他们一定都觉得我很讨厌,很无理取闹吧?为什么我努力了还要被人讨厌?在看到他们的眼神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   “我觉得心里头就像被放了一个气球,已经装得满满,只要稍微再放进去一丁点儿,我的那颗气球就彻底爆炸了,然后我就会开始发火,我也觉得自己像是个疯婆子一样,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了,我真的觉得我好失败啊。”   “不会的,你做的很好了,你真的很棒。”单静秋一声一声地哄着,让女儿好好地倾诉,她知道这段时间来的发火,女儿又困惑又难过,她不明白,是辛苦和疲惫已经把她的这根橡皮筋绷得死紧,再拉下去不是绷断就是彻底失去弹性,只有赶快慢慢地松开手,才能让她已经濒临悬崖的心慢慢地走回来。   林蓓蓓有些艰难不舍地抬起头,看着妈妈挤出了笑容,伸出手把脸上的眼泪抹去:“妈,我没事的,我能调整好的,我只是……我只是今天有一点儿难过,其实我真的很好。”她的眼睛里还挂着泪花,可笑容却很灿烂,却要单静秋的这颗心一下一下地抽疼。   “你听妈妈一次好不好,明天下课或者晚上,我就去接星然和玉然,你帮他们打包好衣服,晚上发消息告诉妈妈接下来的注意事项,行吗?”单静秋一下看穿了女儿想要糊弄逃避的心,她伸出手抓住了女儿的肩膀,看着她分外认真地说。   “妈。”林蓓蓓几乎是哀求地说,“你也相信我好不好,我也可以的,我真的可以,如果你来照顾,你也会很辛苦的,还有他们每周都要送去补习班,加起来总共要八次,分别在不一样的地方,老师要求背诵作业要帮忙签字、还有一些手工作业……”   “那也让我来,就一个月,耽误不了什么的。”单静秋很坚定,没被女儿一下说出的话给引到别的地方去,“你也相信妈妈一次,我是你的妈妈啊,我难道就这么差劲,什么都帮不了你吗?”   “你总是把别人当宝贝,把别人放在心里头,那你可不可以给自己哪怕一丁点的时间,就一个月好不好?就当妈妈逼你一次好吗?”单静秋笑着把女儿又涌出的眼泪擦掉,“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宝贝,你难过、辛苦的时候,妈妈也难过,妈妈会心疼的。”   “妈……”林蓓蓓喊了声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这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妈妈,任凭眼泪不断往下流淌,又看着妈妈坚定地一下一下地擦干她的眼泪。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妈妈相信你不会骗我的,学校里头有什么事情就告诉妈妈,这一个月你答应妈妈,除了照顾公公婆婆外的时间都好好休息,不管是睡懒觉还是看手机、看书,都可以,如果你不听,妈妈只能偷偷地去你家把星然和玉然抱走了。”单静秋一边为女儿擦着眼泪一边故意假装威胁,她看着女儿破涕而笑后也跟着笑了。   两人很快就稍微收拾好了情绪,单静秋不同意让女儿送她出门,她用力气死死地将女儿按在了门口:“妈不许你送,你妈我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要你送丢不丢人,等等回家你爸爸都笑我,说我好像老掉牙了才要女儿接送回家。”这下单静秋又发挥了任性本性,然后一松手,便往外跑了俩步,和门稍微拉开了距离,“明天联系,到时候我会准时去接星然和玉然的,知道了没有?”她看见女儿点了点头后,便也笑呵呵地走了,步子飞快,丝毫不给女儿外出送她的机会。   林蓓蓓倚靠在门前,刚刚哭了会有些头疼,可看向妈妈的背影,眼神里全是爱和抱歉,她让妈妈替她担心、替她心疼了,可很多事情她总有些改不了,是她不好。   她感觉眼前又有些模糊,忙狼狈地背过身,轻轻地伸手擦了擦从眼角窜出来的眼泪,一步一步地往里头走。   这就是她妈。   这么好,这么爱她,可有时候也好任性,任性起来要她彻底说不过去。   她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虽然对于女儿和儿子离开一个月心里头还满是不舍,但是她却忽然轻松了很多,和妈妈的倾诉中似乎稍微抛掉了那点儿胸口的压抑,起码此刻已经能释然地露出微笑。   林蓓蓓拿起手机向丈夫那发去了信息:“老公,我妈说要把星然和玉然接过去一个月,我最近也比较忙,顾不上孩子,和你说一声。”很快,丈夫便回了信息,很是简洁:“好的。”这又让林蓓蓓刚刚才稍微好转的心情有些低落了起来,她本应该已经习惯了,可却始终习惯不了,她知道对方忙,她要体贴,毕竟她的丈夫是出去好好赚钱,为一家打拼,又不是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她依旧,有这么一丁点的难过。   ……   林氏牛肉面馆。   林振宗正在给客人下着面,他忽然打了好几个喷嚏,要他连忙撇开脑袋,他有几分庆幸,还好他每天做面都带着口罩和手套,否则把什么感冒传染给顾客就不好了。   他用保鲜膜套着的手机正稳当当地放在前头的支架上头,这时忽然就亮了起来,他眯着眼往那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妻子发来的信息,妻子在信息上说了,明天她会接星然和玉然来家里头住一个月,想到这,林振宗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被口罩遮挡住的半边脸满是笑容,直接往滚烫出锅的牛肉面中毫不客气的又加了两块,开始美滋滋地想起了今晚回去要做的事情,他们家三间房,干脆让星然和他和妻子一起睡也不错……   盘点了想要买回家给外孙、外孙女吃的菜单,他陡然激起了欲望,果然要多赚钱,这多赚钱啊,多给孙子孙女好处!完美!他笑得眯了眼,感觉很美。   而外头刚拿到面的老顾客有些怔忪,毕竟这铺了半碗的牛肉块很是实在,他也跟着开心地笑眯了眼,品尝起了每天恨不得吃俩次的美味。   而城市的另一头,单静秋正在慢腾腾地往回家敢,夜色渐深后,路灯一排一排的亮起,她一步一步地往前,手中始终拿着手机,在她的催促下女儿刚刚已经发送来了两个宝贝的补习清单、时间安排。   她刚刚才拨打电话过去查询信息的114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回复了信息,信息里头写得清清楚楚,将她打算要去的地方地址、电话都认真地标明在了上头。   “喂你好,请问是君诚律师事务所吗?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下班了呢!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外贸的案子,想在你们律所找个律师,我听说这个卢冠杰律师挺有经验,不知道方便找他吗?对对,我想要预约他做法律咨询,不知道什么时间可以……”   “恩恩,好的,明天早上九点是吧?那我会准时到达的,我姓单,对单小姐,你这样登记就行,电话就是我拨打的这个,谢谢你,非常感谢。”   单静秋挂掉了电话,她已经预约好了明天的见面,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既然卢冠杰这么忙,那么她就来一次公事公办,她给钱就是了,她一定要和这个事业大过天的女婿好好地谈一谈。   ……   次日,阳光明媚,s城天居写字楼是城市里头数一数二的地标写字楼,里头房租昂贵,能在里头进进出出的大多都是富裕人士。   单静秋很快跟着电梯到了君诚律师事务所所在的26层,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便是前台小姐,她做得很是端正,在单静秋一靠近便温柔地看向了她。   “您好,我是昨天晚上预约今天早上九点的单女士,对预约的卢冠杰律师。”单静秋很快讲自己的情况表述完毕,静静地等待着对面的前台小姐翻阅着预约登记本。   她声调轻柔礼貌:“是这样的单小姐,我刚刚已经确认了你的预约,请从右侧进去入门右拐,上头有门牌,在三号咨询室里头,我这边会通知律师马上来。”等到单静秋一转身,她便拨通了内线电话:“喂,卢律师,昨天预约的单女士已经到了三号咨询室,对的,请您准时到达。”   听完对话全程的单静秋已经走开,她静静地走入还空无一人的三号咨询室等着女婿的进入。   很快,那门被小心的推开,身穿合身西装的卢冠杰一下走了进来:“您好,我是君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卢冠杰,单女……”   “妈?”一向缜密冷静的大律师脸上全是错愕,“您怎么来了。” 第184章 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四)   写字楼上方的玻璃都是落地式, 采光很好,哪怕将百叶窗帘拉下了一半, 屋内也依旧异常明亮。   卢冠杰僵硬着脸,让在律师事务所实习的实习生小姑娘帮忙端进了两杯温热的茶水, 在对方放下茶杯转身离开,轻轻关上咨询室门后,他再度朝向自家莫名驾到的岳母大人, 满面疑惑:“妈, 现在……”他看了下手上的表,“九点刚过, 你和爸面馆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吗?”   他和林蓓蓓结婚的这十来年里, 他的岳父和岳母一向在同事中有口皆碑,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天生的不爱给人增添麻烦,岳父、岳母始终和他们的小家庭保持了些许距离,从来没有对他们指手画脚,平日里和他爸爸、妈妈也相处的不错, 发生任何事情宁可自己咬咬牙解决, 也绝不找上女儿和女婿。   这可要卢冠杰的好些同事羡慕得不行, 毕竟能在君诚律师事务所工作, 也算得上是事业有成了,平日里找上门来帮忙的可多的不行, 更别说他们这律师的特殊身份,像他有些同事,就连七大姑八大姨家里头搞个什么离婚、拆迁, 都得咨询个一晚上,可这些事,在他们家,全都没有,父母那就已经帮忙拦得严严实实。   “哎,忙完了,我和你爸也说过了,我们俩年纪渐渐也大了,也不追求什么大的突破,就希望这个面馆能稳定一些,以后估计就是这样随意经营,卖完就关店了。”单静秋看着女婿说得温和。   卢冠杰有些惊诧,没说出口,毕竟之前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听着林爸爸说要把面馆发扬光大,做个连锁呢!不过他倒是挺支持这种想法,撑了下眼镜,点了点头:“这我很支持你,像是我爸、我妈,他们做的那个五金店,如果他们不是那么坚持,我也希望他们尽量不要经营,毕竟年纪这种东西在这里,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   他一边说一边沉思,回忆起昨天晚上妻子和他说的要将两个孩子送到岳父岳母那边去照顾一个月,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可这有什么值得当面来和他说的呢,卢冠杰不太明白,他抬眼看向岳母,对方却像一下读懂了他心里话一样地解释了起来。   “冠杰。”单静秋先喊了一眼女婿的名字,刚刚她已经上下打量了一圈,对方看起来文质彬彬,很有涵养,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卢冠杰上辈子对外,一直是个十足的好男人,他一心为了家庭,努力拼搏,在发达后面对种种诱惑没有动摇,对待子女疼爱、长辈孝顺,看上去真是挑不出半点不好。   可他却从来没有去看看,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到情绪崩溃的边缘。   “妈今天来是想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发现蓓蓓最近不大对劲。”她轻声问道。   卢冠杰一怔,他愣愣地看着岳母,没反应过来:“妈,你说蓓蓓不对劲,是指的哪方面不对劲?”单静秋这么一说,他便也努力回想了起来,可怎么想也想不到,毕竟他现在工作很忙,如果在s城里头,基本晚上最早也得八九点回去,还得在社交软件继续维护一些代理人关系,而妻子通常在儿女房间陪着儿女读书,等到两人重新回房的时候,基本都累得不太想说话,直接一觉睡到天明,更何况,有时候从事务所回去的卢冠杰,累得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妻子如果想和他说点话,他都听不进去。   早些年,他和蓓蓓在社交软件上还是挺有交谈,可现在早就没了,他每天一打开手机随随便便都是几十上百条消息,事有轻重缓急,他若是发觉妻子说的没什么重要事情,一般都简单回复,然后继续忙活起来。   在岳母的询问下,他有些难堪,因为在他看来,妻子根本无从变起……   看着卢冠杰低着的脑袋,单静秋不用追问,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她抓着手包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看来你并不知道。”她温和地说,“冠杰,妈没有怪你的意思,这几十年前,我和蓓蓓爸爸在一起,他有半点风吹草动,我比他还要先知道,我相信你的爸爸妈妈也是如此,可你作为蓓蓓的丈夫,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对不起,妈……”卢冠杰惭愧极了,声音低沉,“蓓蓓怎么了?你能告诉我吗?”他的羞愧已然被擦去,心中满满地全是担忧,能让岳母特地过来,那蓓蓓的身体一定不太舒服。   单静秋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对上卢冠杰忧心忡忡的眼,示意对方别着急,而后便开口继续往下说:“可能你不知道,蓓蓓最近真的很辛苦,她由于过度的辛苦,心理健康方面发生了一些问题,我托我们店里头的一个顾客,找了咱们这三甲医院精神科的主任医师咨询了一下,她这可能已经有一些焦虑症和抑郁症的症状出现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卢冠杰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在咨询室内走了两步,满脸茫然地看着岳母,神色惶惶,“蓓蓓她一直挺好的啊。”他有读书,平时也接触很多新闻,这年头心理疾病的爆发率越来越高,他清楚地知道,这东西有多严重。   “蓓蓓最近很辛苦是吗?是家里头的事情吗?还是我爸我妈那?可是家里头已经请了保姆,要不我现在给我爸爸妈妈请个护工去?”卢冠杰焦急地看向岳母,征询着他的意见,正因为家中有人帮忙,爸妈也是头一回出问题,他从来不觉得林蓓蓓辛苦,在他的观念里头,小时候妈妈一个人又去店里帮忙、又做家务、又照顾他,还能将亲戚关系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蓓蓓不用做家务,外头亲戚也不多,只需要专心照顾两个孩子,何以至此,这不是大家都在做的吗?   是啊,何以至此。   单静秋静静地看着茫然的女婿,从她的手包里头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张,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字,这上头全都是单静秋昨天按照女儿发来的信息,和她的印象,一条条誊抄、写在上头的,密密麻麻的字迹,要人看着就有些烦。   卢冠杰疑惑地从岳母手上接过纸,纸上的字迹一笔一划的,挺端正,不过写得又多又密,占据了一整张纸,他看着纸,不知不觉地就念了起来:“周一早上七点二十前到校、周二到周五早上七点三十前到校,中午均为十一点半放学,下午两点二十五前到校,四点二十五放学,需准时接送,车辆尽量不要入内……”   “玉然周一晚、周日全天补习钢琴,周三晚、周六下午补习英语,星然……”   他一字一句地念着,心里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急躁了起来,他从未想过,就单单接送这两个孩子上下学、补习班就得花掉那么多的时间。   单静秋看到女婿的手重重地抓着那张纸,在他对面轻声地补充:“这上头写的只有一些时间,学校的老师经常会布置一些背诵、听写作业来家里,订正考卷也需要家长检查签字,还有一些手工课、课外作业,都是需要蓓蓓来帮忙完成的。”她说完话,看到女婿瞬间抬起的头,便笑着继续往下补充。   “当然,这些还不是全部,虽然家里头的阿姨可以帮忙买菜、做饭、做家务,可经营一个家的东西,比家务还多得多,什么时候家里的东西用完了,就要及时的补充,换季节了,得督促阿姨把衣被拿出来晾晒,并且补充一些衣服鞋子……”   “最近你爸生病了,你去看过了没有?”单静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卢冠杰被问得有些难堪,低下了头,他手头的那个案子一直结不了,又是起民事案件,单单送过来的往来账单就能定成好几本,他已经加班了小半个月在看卷宗,每天下班都奔着十点去了,竟是到现在还没去看父亲一眼,虽然他每天一边忙一边打电话,依旧能感觉到那头母亲和父亲的愤怒。   “我猜你是没去的,我知道你也是个孝顺孩子,倒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可我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放心呢?”她看着女婿轻声地问,这倒是大实话,虽然在很多人看来卢冠杰这种不去看长辈的行为有些不孝,但一是他忙,二是因为……   “我,我……”卢冠杰被岳母问得一愣,怔忪地看向单静秋,良久,才狼狈地低下头,“因为蓓蓓在。”   是的,他之所以能够尽情沉迷工作,忙碌自己;之所以每次回家也就是抱抱孩子,关心两句,从不用过问孩子的学习成绩和课外特长学习;之所以对待长辈可以只是电话关心,从不担心他们有什么事情,全都是因为他有个什么都站在前头的妻子。   单静秋轻轻地点了点头,喝了口茶,面无表情:“是的,你也知道,是蓓蓓在,但是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从嫁给你开始,她就开始努力地从一个被宠着的女儿,到事事兼顾的妻子,再到一个全能的妈妈,可是我要告诉你,我的蓓蓓,从小就又傻又笨。”   她没关注卢冠杰看着她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她总觉得只有她自己把什么事情都做好了,才是帮助别人,才是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管事情有多要她难受,要她支撑不下去,她都会坚持下去,你说,她傻不傻?她从来不知道推脱事情,更不知道叫苦叫难,只知道像是个老黄牛一样拼命的做,如果做不到,一定不是事情太多,是她能力还不够,是她还不够努力,你说她笨不笨?”   “妈……”卢冠杰狼狈极了,对方说的哪里是林蓓蓓又傻又笨,是在一刀子一刀子地往他的心里头剐,是他这个做丈夫的,从来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妻子,已经这么辛苦。   单静秋抬起了头,看着卢冠杰的眼睛如同一汪镜子般的湖水,分外平静:“冠杰,妈今天不是来骂你的,世界上没有人生下来什么都会的,咱们都是这么磕磕碰碰地过日子,妈知道,你在外头赚钱压力也很大,钱很重要,可有的东西,应该是能和金钱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的,起码在我心里,我的女儿,比钱重要得多。”   “我和老林一起将蓓蓓交给你的时候,在你们家面前,在你面前,都说了,希望蓓蓓以后成为一个好妻子,可以好好地照顾家庭,我想,她也许走了些弯路,但她已经够努力了,那么你呢?你是否也有努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呢?”   “妈,对不起。”卢冠杰在岳母的质问下已经溃不成军,他狼狈地用手覆着自己的脸,遮掩着奔腾而出的情绪,“我真的错了,是我,太自私,是我,从来没有注意到……”   单静秋的声音依旧平和,她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点火气,她只是来和女婿谈谈心,可没打算把她的女儿和女婿拆散,她轻声说:“那你以后要怎么做呢?”   以后要怎么做呢?这句话一下问到了卢冠杰心底,他放下了手,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岳母,满是茫然。   “……以后,我,我不让她做那么多事情了……我出钱,让她出去旅游?让她好好休息?”他说的话半点底气都没,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异常依赖他的妻子,如果不是蓓蓓,他根本没办法专心在工作上,现在已经知道蓓蓓辛苦的他,却连想要解脱蓓蓓的辛苦,都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单静秋笑着摇了摇头:“你错了。”她知道女婿此时心中应当挺惊讶,“你可能觉得我今天是希望你能立刻把蓓蓓身上的活担过去对吧?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蓓蓓是个负责任、重视家庭的孩子,对于她来说,承担家庭的责任,是辛苦,可也乐在其中,当然,最近这些辛苦已经超过了她的负荷。”   “她就像是一条橡皮筋,被绷得死紧后可能会断裂,可若是直接松垮地丢在那,也会觉得自己毫无作用。她需要的是一个尊敬她、爱她、知道她辛苦、给予她爱、和她一起分担的丈夫和家庭,而这才是我今天来到这真正的来意。”   卢冠杰看着岳母,依旧不解:“可是这要怎么做呢?”   单静秋笑弯了眼,忽然对女婿开了口:“我想问你,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啊?”卢冠杰再度陷入了更深的不解,现在他脑中可以说是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可接下来,他却在单静秋一声一声地话语中,张大了嘴,丝毫不见卢大律师的镇定模样。   ……   市人民医院。   林蓓蓓正坐在卢妈妈这头的床上,一手拿着刚从下头买的脆苹果,另一手拿着水果刀,正在展示削苹果不断皮的技巧,打算给卢爸爸补充一些维生素。   电视上正在播一出最近屡占收视前列的抗战剧,剧情虽然不合逻辑,可也跌宕起伏,看得这三双眼睛,都紧紧地放在了上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忽然打开,这三人正看到了剧情的关键时候,没移开眼,只觉得是护士小姐又进来打针,没上心。   “爸,妈,蓓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三人同时一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刚关上门走进来的卢冠杰,他还穿着上班的工装,手上拖着个行李箱,手上还拿着一袋大概是水果的东西。   卢爸爸一见是儿子来,连忙一扭头,在看到妻子打算起身欢迎的时候,重重地哼了一声,强行要求妻子和他统一阵线,在强权压迫下,卢妈妈便也只能跟着自家的幼稚丈夫坐在床上,扭头不看儿子,只是这颗心,痒痒得不行。   林蓓蓓看到公婆这样,不禁有些失笑,无奈地起身迎着丈夫,若问她气不气,心中还是有些介怀,可她习惯了夫妻间的冷漠交流、更不愿在公婆面前下丈夫的脸色,只得凑过去,接过了丈夫手中的大袋子,笑着便说:“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事务所那边有空吗?”   卢冠杰心虚地移开了眼神,镇定了片刻又和妻子四目相对:“事务所那头又有一个大案子,我得出差一个月左右,和事务所请了假,想来看看爸妈和……你。”   他这话一落,卢妈妈也憋不出了:“你这天天不着家,又要出去,又要忙,怎么地,你们事务所就没有别人能去吗?”   卢爸爸不甘示弱,声音绷得很紧,冷嘲热讽:“这不是我的大忙人儿子吗?没想到我千等万等没等到他,居然今天等到了!真是要出去看看今个儿太阳是不是打东边起。”   “爸妈,你们也知道最近冠杰事务所里头案子多,也忙,再说了,我这不是陪着你们吗?还是你们嫌弃我,不乐意我陪?”林蓓蓓已经偷偷看了眼丈夫买来的水果,一看就知道是在门口的精品水果店买的,净买些老人家不怎么爱吃又死贵的水果,什么几百一盒子的进口车厘子、十几个就要七八十的草莓……林蓓蓓都怀疑自家丈夫是大手一挥,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不过这些也得帮忙遮掩好,否则勤俭的公婆能刮掉儿子一层皮。   “不是不乐意你陪,只是这养三十多年的儿子和没养一样,我心里头这个滋味啊。”卢爸爸找补了一句后,继续将炮火转向了自家儿子。   “爸,妈,我真的错了,我最近真的太忙了,每天加班到很晚……”卢冠杰回完了这话恨不得打自己一拳,他这不会说话的性子何时能改,这话才刚说完,他肉眼都能看到对面的爸爸和妈妈同时生起了气,“是我不中用,你们别气坏了身体,我已经和领导申请了,这回加班回来以后尽量少给我安排这种时间紧张的工作,到时候我一定多陪在你们身边。”   他说到这,一下抓住了妻子的手,握得紧紧:“这段时间,不仅是辛苦妈了,也辛苦蓓蓓了,是我自己工作和时间安排不过来,没能过来照顾爸,要她们俩多费心了。”   卢冠杰能看见妻子有些惊愕看向自己的神情,他的心跟着一抽……今天在岳母离开后,他回办公室翻了很久的微信,他由于工作特性从未删过聊天记录,所以才能更清楚地看见从一开始到现在的变换,哪怕是个普通人,被这么对待,都可能会难过,更何况,蓓蓓是他曾经许诺要一辈子珍惜的妻子……   听完卢冠杰这解释,卢爸爸也稍微解开了点火气,他知道儿子的工作一向忙,虽然火大,但是多少还能理解,所以也不再多怪他,只是这脾气软和不下来,说话总是硬邦邦地:“行,那你该去忙就去忙,我这老东西可不敢耽误你,要你辛苦。”他没忍住,又补了两句。   卢妈妈轻轻地拍了下丈夫,笑着对儿子便说:“冠杰,那你好好地去工作,这边你爸已经好了挺多了,而且还有蓓蓓呢,这回可多亏了蓓蓓,如果不是她跑前跑后,我们俩估计身体都撑不住了。”她对儿媳妇是赞不绝口,“这样,你先去吧,让蓓蓓送送你,先去好好地把工作做完,以后咱们家再好好聚聚。”她一边说一边推着儿子和儿媳妇往外走,她猜想自家儿子这段时间忙起来一定也挺少和儿媳妇联系,刚好现在有时间,不如让两人好好地相处相处。   怀揣着这种心思的卢妈妈并不知道,在她面前从未吵架过的这两人,已经保持了那么久的疏离联系。   ……   卢冠杰和妻子一前一后的从病房中走了出来,他耸了耸肩,回头对妻子笑了笑,却发觉妻子似乎在发呆,只是怔怔地看着地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深吸一口气,稍微站定了一步,伸出手紧紧地将妻子的手拉住,一步一步地往前,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身旁妻子的僵硬,这是多久了呢?多久他们没有这样牵着手肩并肩地走一走,没有好好地聊聊天,让婚姻变成了凑活过日子,可明明最开始,两人都是因为珍惜彼此,才会渐渐地走在一起的。   “蓓蓓。”他侧头看着妻子,即使是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妻子青黑的眼眶,看起来就有些憔悴的苍白脸色,可这些他这个做丈夫的都没能看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呢……”林蓓蓓压低了声音回答,始终没和丈夫对上眼,时隔许久,重新握住了这双手,好像回到了从前,两个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静悄悄地靠在一起,走过一条一条的漫漫长路。   “老婆,是真的辛苦你了,这几年来,我一直忙着事业,总觉得要多赚钱来养家,承担家里头的负担,可渐渐地,忙久了也就习惯了,一点点地把家人放到了第二位。”他扯了扯嘴角,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你一直这么好,把家里头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可我却忘记了,你也会累,你也会辛苦……”   林蓓蓓下意识地就有些想糊弄过去:“我挺好的,我不累呢!昨天我不才和你说,孩子要送去我妈我爸那一个月,现在我每天回家就躺在床上休息,哪有什么累的呢?”   卢冠杰没和妻子争论,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好,我相信你,你如果告诉我不累,我也相信你现在是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可这依旧不妨碍我觉得辛苦你了。”   他握住妻子的手很紧,明明疏于联系了好久,可再抓住这双手却只觉得温暖:“以后我会努力陪着你的,我会做好工作和生活的平衡,我逃脱了很长一段时间家庭的责任,接下来,也让我参与进来好吗?”   丈夫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打转,林蓓蓓下意识抿紧了嘴唇,她有些慌张地移动着眼神:“……我,我从来没有不让你参与啊。”   “好,那蓓蓓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让我先把工作调整好。”卢冠杰牵着妻子往外走,眼看就要走到了门口,“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又迟钝又笨,有时候什么都不懂,你多和我说一说,多告诉我,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做到。”   他快走出门,迅速地往左右看了眼,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人都挺多,他在其中倒也不是特别显眼,他飞快地探过身躯,紧紧地抱了妻子一下:“老婆,辛苦你了,等我回家。”然后拉着行李箱笑着往前走,阳光下,他有些发红的脸挺显眼,要林蓓蓓终于是看得笑了出声。   她伸出手向丈夫方向挥了挥,目送着丈夫的人影消失在人海中,然后笑着回过身去,这几日来的沉重压力和歇斯底里稍微缓解,她那颗总是走钢丝的心,似乎被别人在下头铺设了一条稳定的绳索,要她也跟着多了几分安定。   林蓓蓓一步一步地往前,要重新回到病房里,她只希望这个梦做得再久一些,她的辛苦,似乎不再是石沉大海,忽然有了回音,甚至还有他,愿意一起承担。   她真希望丈夫说的这话会实现,因为她已经太累,难以一个人往前,她已经受不了这么清晰地看着自己在疲惫中沉沦挣扎的模样,好希望有一只手,能向她伸来,拉一拉她。   ……   卢冠杰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忽然有几分哑口无言,他一直自以为自己有着还算高超的停车技术,可今天却在一个小小的小学巷口,甘拜下风。   天知道,他刚刚是花了多少工夫,才艰难地在离巷子口起码还有两百米的地方,勉强找到了个车位,若不是他手快,还差点被旁边的车给强占了,要他心头写满了不容易。   他现在正在往学校接卢星然和卢玉然的路上挣扎着,他总算明白,自家岳母口中的建议他提前至少十五分钟过去,是什么原因了,可那时候他自以为他时间衡量得刚好,倒是苦了自己。   是的,来接这对儿女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刚刚才和妻子告别,自称要出差的卢冠杰。   “我的月薪,基本工资不多,也就五万,我主要靠案子抽成,办完了案子抽几个点……”今天早上,卢冠杰在喃喃地同岳母说出他的薪水时,从未想过事情会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向脱缰发展。   坐在他正对面的岳母忽然就笑了,看着他拍了下桌子,直接站了起来:“我给你三十万,你到我家去呆一个月,工作可以带回家,但是俩孩子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岳母看透了他脸上的迷茫,“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蓓蓓她每天做的是什么事情,也想让你和孩子真真正正的好好相处。”   岳母带着情绪劝说,说得要人的心也跟着痒痒:“你知道吗?你别看我们养孩子,这孩子二十来岁就得出嫁,每天上学的时间占据了至少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时间要休息……这样东扣西扣,你觉得你和孩子相处的时间有多少呢?照顾孩子可不只是蓓蓓一个人的事情,你也是孩子的爸爸,我这个做外婆的,也希望你能多和他们处一处。”   卢冠杰听着岳母的悉心劝说,自是异常感动,满口答应,直接同事务所请了一个月的假,也不要岳母的钱,打算好好地体会下妻子这些年的日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分明只是第一关,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有些想要退却。   这条巷子口挺窄,两边的小店还不太规范,此刻里面全都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前头大多是各式各样的家长,有男有女,有中年、有老年,大多手里紧紧握着伞和手机,在人潮中像是沙丁鱼潮一样挤来挤去,丝毫不觉得和别人凑在一起有什么累的。   卢冠杰深吸一口气,也跟在人群后面挤了过去,他只得屏住呼吸,大热天的人挤人,能清楚地闻到身边的汗臭味——嗯,包括他自己的,毕竟像是他这样三伏天穿着黑西装出来晒太阳的,估计也不太多了。   幸运的是,很快便到了宽敞处,这巷子外窄里宽,到了里面大家就可以稍微四散开来了,只是对着小学正对面的几个好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他只得站在偏侧,艰难地找了个小小的石头,踩在上头,往里头眺望。   才没过一会,里头的孩子便一个个出来了,他们搭着小火车,前面是老师带队,引着他们一列一列往前走,卢冠杰身边的家长似乎掌握了什么人工gps定位的功能,才这么一眨眼,就有好几个定位到了自己的孩子,摇摆着手,喊着儿女的名字,走到了台阶前头。   在对方离开原位后,卢冠杰理所当然的鸠占鹊巢,可哪怕站在黄金位置,他依旧越来越迷糊,这一个个的小萝卜头全都一团一团地簇拥在那。   可他的女儿呢?他的儿子呢?他为什么怎么看都看不着他们?   作为个律师,这等开庭等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情,可等起自家的儿女,卢冠杰不禁焦躁了起来,他不断看着时间,生怕自家的傻儿子傻女儿被人骗走,等到前头那几个小萝卜头散开,他总算看到了正蹲在后头翻花绳打发时间的一双儿女。   “星然,玉然,爸爸来接你们了!”卢冠杰笑着便冲儿女呼喊,他能看到俩孩子看见他有些惊愕的眼神,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愉悦,他伸出手抹去一头的汗水,忽略掉衬衫黏在身上的不适感觉,只是期待的看着俩孩子。   “爸,你怎么来了。”卢玉然紧紧地牵着弟弟的手,带着弟弟走下台阶,站定在爸爸面前,她环顾着周围,有些费解,“今天不是说外婆外公来吗?怎么是你?”   “哦,是你外公和外婆叫我来接你们的,我带你们回家。”卢冠杰脸上带着笑,指挥着孩子往前走,却在忽然想起事情时,浑身一僵,“对了玉然,今天晚上弟弟是不是要补习?”   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头祈祷,却看见女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呢,弟弟晚上七点补习英语。”女儿还挺体贴,似乎是担心他不知道地方,亲切地解释了起来,“弟弟是在英语学校补习的,就是在……在兴化中学的旁边,你不知道可以问妈妈呢!”卢冠杰心里头一僵,开始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从学校回家和回林家的时间一样,都要十五分钟,五点到家吃个饭,五点半就吃完,休息一下到学校,最多二十分钟,根本不会迟到。   想到这,他便也放松了起来,慢腾腾地带着儿子和女儿往前走,不紧不慢地,甚至还试着和儿女们聊起天来,“你们最近在班上有没有关系好的同学,要不要以后来我们家玩啊……”虽然他问的话题挺别扭,儿女们也努力给着他热情的回复,倒是很给他面子。   很快,几人回到了车上,这周围依旧是农村包围城市的状态,估摸着是还没接到孩子,或者是去了别的地方,卢冠杰车旁边还停满了车,他将儿子抱上位置,便想要转身离开,却看到了儿子抿紧的嘴,他伸出手比手画脚:“爸,我的红椅子呢!红椅子。”   卢冠杰半天没能搞懂自家儿子的手语是什么意思,还是玉然告诉了他他才明白这是儿童座椅,万般无奈下他只得用后头的安全带扣住儿子,三令五申要他不许乱动,再回到前头准备开车。   凭借他的开车技术,一切都不是问题,他稳当当地将车开了出去,拐过路口,可却戛然而止——   前头是一长串的,几乎没有尽头的车。   这是什么情况?   “玉然,你们平时都这么堵车吗?”卢冠杰焦急地回头问着女儿,有点没搞懂这的路况。   卢玉然腼腆地点了点头,妈妈时常和他们聊天,说些事情,像是路况,也是妈妈常说的了,她回忆着妈妈的说法,一点一点地复述:“这条街上头有两所小学、一所中学、还有一间医院,拐弯的地方还有一间,每天五点出头,车和人就会特别多,然后很多车会从人行道拐出来,就会把道路堵住,所以每次妈妈都特别着急,抓着我们就跑……”她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头的爸爸,“爸爸,我们来得及回家吗?”   后头正自娱自乐的卢星然迅速地捕捉到了信息,他这个年纪还是猫嫌狗厌的年龄,又皮又贪玩:“万岁!不补习啦!”肥嘟嘟的小脸立刻笑了起来,酒窝深陷,却要前头的卢冠杰越来越愤怒,就差没拍响那个喇叭。   手机那头忽然发来了信息,是岳母发来的。   “冠杰,孩子们接到了吗?蓓蓓发信息问我孩子多久到家,我还没回复呢!她说怕孩子迟到,我要怎么和她说呢?”   卢冠杰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跟着僵硬了,默默地在屏幕上打去了信息。   “你告诉蓓蓓,孩子们马上就到家,离家就几分钟路了……”他看着眼前的车流,有几分心虚,“晚上一定不会迟到。”   “biubiu!火箭起飞!”后头的儿子已经从枪战游戏进行到了火箭升空,此时正在用自己的肥手比作火箭,做个螺旋上空的姿势,让这车里头全充满了他的开心声音。   如果是平日,卢冠杰一定会觉得自家的儿子分外可爱,可今天,他忽然特别想把他的儿子纠过来,狠狠地拍拍屁股,看他还敢不敢,还是他的女儿——   “爸爸,咱们如果还不回家,星然就会迟到哦。”玉然看了下手上的小手表,再看看前面的车,很是担忧地向爸爸提出了疑问。   “报告各位,卢星然已经跟随火箭升空,今天绝不补习!耶!”卢星然一听到姐姐这么一说,边笑边继续做戏,活生生地搞出了一个戏精模样。   卢冠杰只感觉他额头的青筋都在跟在跳动,他恶狠狠地看向前面的车流,抓紧了方向盘。   这哪里是照顾小孩,这根本是照顾地狱来的魔鬼。   他的妻子何止是好,简直是伟大。   他从未这么深刻的意识到,妻子的无可取代和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好了和大家分享一下阿花的故事,其实故事很简单。   阿花的父母由于种种原因,将弟妹三人丢在了我的身边,我真正意义上的变成了又当爹又当妈,还要承担家庭的一切开支,我曾经觉得,这是我的责任,老实说,我总觉得地球没了我就转不动,因为他们都还小,也都还不懂事,所以真的很辛苦。   工作压力很大,每天回去和他们沟通几乎都是从好好聊一聊到单方面批评结束,有一段时间我真的觉得自己在走钢丝,好像随时会掉下去。   后来事情的转机发生于,我发觉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也不能说议论,就是不那么的接纳我,其实我自己换位思考,我在读书的时候,对于父母天天叫我不许玩耍,只能读书,也很多意见,可改变位置的时候,我却接受不太了,情绪有些失控,过年的时候,是一个人过的,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春节啦。   后来我们冷战了整整近八个月,是的,我一次都没有理会过他们,我忽然觉得轻松,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愧疚,在这里我真的只能说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生来就是劳碌命,生来就是爱操心,我从小就管人,管久了,也就习惯了,一直到最近,我们才重新稍微和好,走在了一起,当然破碎的感情,在这样的冷战后,已经很难恢复到从前。   其实那时候最伤心的,不是辛苦,而是辛苦没有感情上的回报,我变得极其渴望被爱、极其渴望被尊重,因为潜意识你会觉得,你就算付出一切,也不会有人珍惜你的付出。   包括大家在文下说的一些长辈,事实上如果身边的人给他们一点爱,一点理解,大多不会走到歇斯底里的地步!这是真的,希望大家身边真的有这种傻瓜的时候,给他一点尊重,给她一点爱,让她有自尊的付出,感觉自己并不是单方面的傻瓜!   当然,大家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很ok啦!> 第185章 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五)   s城, 风华小区。   这是一套不大不小的套房,翻新过, 装修倒不太过时,单静秋正站在里头兢兢业业地准备着晚饭, 饭菜的香气从厨房传出,要人只是这么一闻便觉得饥肠辘辘。   单静秋拿着一盘子刚做好的菜从厨房中款款走出,她微微抬眼打量了下上头显示已经是五点十分的时钟, 心里头有些担心, 拿起手机刚要打电话,门口那就传来了开锁的动静。   “妈, 我们回来了。”卢冠杰走在了前头, 黑色的西装早就被他脱下,随意地搭在手臂上头,后背背着俩个书包,一个是浅蓝色的,一个是粉红色, 看起来都怪沉, 出门前还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早就有些凌乱, 额头上全是细小的汗珠。   跟在后面的卢星然和卢玉然倒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丝毫没觉得辛苦,一进门就欢天喜地地喊了起来:“外婆, 我们来啦。”他们俩不约而同地蹭到了外婆旁边,单静秋也很配合,笑吟吟地拍了拍他们的脑袋, 一下掀开桌子上还盖着的菜斗,露出了下头五颜六色的菜,其中还有最受孩子欢迎的炸鸡块、炸薯条这样的东西,哪怕是素来乖巧可爱的玉然,也在征求了外婆的同意后,带着弟弟跑进厨房洗了个手,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单静秋脱下围裙,挂回厨房,她好奇地打量了下女婿,有些关心地问:“冠杰,你们怎么回来的,怎么搞得流这么多汗,来,快进来吹吹风。”   卢冠杰还没有回答呢,星然便学会了抢答,他高高地举起了没拿着炸鸡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是做摩托车回来的,嘟嘟嘟,一下就到家啦!”   “摩托车?”单静秋皱了皱眉,看向有些心虚的女婿,倒是也不好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冠杰,下次小心点,这几年新闻里头都在报呢,说这个载客摩托车经常出事故什么的,而且人员流动也比较大,咱们家俩小孩都比较小……最好还是不要做。”   她怕女婿尴尬,也连忙转移话题:“来来来,冠杰,你也来吃,尝尝我的手艺,等等吃完了休息一下,还得带星然去补习班呢!”   既然岳母给了台阶下,卢冠杰自是走了过来,他帮着把岳母、孩子和自己的饭都打了,便也准备一家人开始吃饭,可还没吃两口,他忽然皱紧了眉头。   卢玉然年纪大些,用筷子已经用得很好,吃起饭菜来一口接着一口,吃得虽然慢,可也不太挑剔,可星然就不一样了,他满眼睛里头都是那些新鲜菜色,什么炸的、烤的、香的、辣的,全都是他的最爱,至于什么青菜、汤汤水水的,他则看都不看一眼,哪怕是眼前的那碗白饭,他都兴趣寥寥,明明和大家一起开始吃饭,到现在居然连一层米饭都没有吃进去。   “星然,你怎么不像姐姐学习?挑食是不好的行为,这些可都是你外婆辛辛苦苦做的,你不吃完,外婆以后生气了就不会再准备给你吃了。”卢冠杰一边放话威胁,一边动作还挺快,伸出筷子就夹了好些青菜丢到儿子碗里头,死死盯着。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在这家,好像还没半点威慑力,卢冠杰看着儿子阳奉阴违,吃一口故意往外头掉两粒米,爬一口饭,只有姐姐的三分之一口大小的种种行为,心中一股火就是蒸腾而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从前,他不多的,在家吃饭的时光,经常看到自家老婆在和俩个孩子大作战,甚至吃着吃着就发起了脾气,那时他还护着孩子,总觉得老婆大惊小怪,可现在看来,却怎么看怎么火大了起来。   “星然,这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叫悯农,农民伯伯没种一粒米都很辛苦……”   “我听过啊,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会背!”卢星然眼睛似乎带着光,看向爸爸,回答问题倒是很积极,可念完诗的他,丝毫没有改变自己数着米粒进嘴的行为,充分贯彻了说是说,做是做,两回事的原则。   卢冠杰又劝了自家儿子几个来回,全都败落,他看到玉然已经吃完饭乖巧地把饭碗端进洗碗池,在和岳母聊天,只有星然还在桌上数米,终于是火大了起来:“卢星然,浪费粮食的人,就会被农民伯伯抓走,你如果不吃,就不要吃好了!”   他哪里知道这年纪孩子的个性,在卢星然的观念里头,这全家只有妈妈凶,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爸爸全都是大好人,他笑得露出豁口的门牙,美滋滋地点了点头,又抓了块大的几块塞到了嘴巴里头,开心地应着:“那就不要吃好啦!我又不喜欢吃米饭!”   卢冠杰深觉得这做错事了就要罚,他直接走过去,把儿子前头的饭碗没收,顺便还帮着岳母一下把今天的这些饭菜全都收进了厨房,才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卢星然的前头只剩下空荡荡的桌子,小小的他坐在椅子上头,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爸爸,委屈极了,一下跑到外婆的身边。   “妈,你可千万别惯着他!”一看到儿子要过去,卢冠杰立刻火大,叉着腰便说,可这话才刚说出口,他忽然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这句话,他也听到妻子说过很多次,他疲惫回家的时候,躺在床上,正要休息,却听见旁边的妻子喋喋不休地说些儿子女儿最近不听话,送到俩边爸妈那,长辈都护着俩孩子,就连说一声都不行,一下变成了无法无天的小魔王。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妻子的?他似乎有点不理解,问着妻子,这教育孩子哪有靠打骂的,不管孩子做什么,大人都应该以礼相待,都应该尊重他们,这样他们才能学会尊重别人。   他忽然发觉,过去的自己太过可笑,哪怕是在今天,他同妻子说要理解她,站在她身边的时候,也没有设身处地地体会过她面临的种种环境,他今天单是去接次儿女放学、陪孩子吃饭,都已经忍不住火冒三丈了,也确实发现,有些事情单纯和孩子讲道理,他根本就听不懂,可那时候他到底是站在什么角度去居高临下的指责妻子的呢?   卢冠杰觉得自己很可笑,又很难过,这些年他作为一个丈夫,随意地把一家的重担压在妻子的身上,不理解她、不支持她,甚至偶尔还高谈阔论,发表意见,在妻子眼中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星然,爸爸说得对,这粮食啊都是很辛苦才种出来的,如果你不想吃,或者不想吃那么多,你应该和奶奶说,那奶奶就少给你打点饭,让爷爷回来吃,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就应该好好地把这碗饭吃完,不然不就是浪费吗?难道你要让爷爷吃你的剩饭吗?”单静秋倒是不打算惯着孙子,刚刚她冷眼一看,星然吃的可不算特别少,顶天了也就是晚上饿一点,没事。   卢星然一看外婆也不支持自己,一下低着头瘪着嘴,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头,以前外婆明明超疼自己的,就连他说想要喝碳酸汽水、吃薯片,外婆也会藏着给他的,现在就连他不想吃饭都不可以,此时肚子还挺饱的他其他的倒是没多想,很多事,还是要等饿过了才会有亲身体会。   “好了好了,来做作业了!”卢冠杰拍了拍掌,吸引了一双儿女的注意力,刚刚他一打开手机,就看见岳母转发来的好些条消息,上头全都是岳母截屏的老婆发来的信息,什么今天晚上的任务、订正试卷标准、批改作业标准、一条一条密密麻麻地,要他一个头俩个大。   “你不用!”卢冠杰刚没注意,就发现卢星然不知何时坐在那里已经腰板挺直,打开了作业,他一把把这不该勤奋的时候瞎勤奋的混小子抓到了怀里,“你要去补习班,你还开什么作业,咱们收拾收拾准备过去了,我是叫你姐姐做。”他这么一说,这混小子还很是委屈,小脸蛋皱巴巴地,故意慢动作收起了东西。   卢冠杰看着手机,一条一条地念着,这张是班主任发在家长群的今日作业:“背诵课文并签字、完成课课练数语英各一课、做摘抄、成语填空……”他念着念着有些莫名,脱口而出便问,“玉然,你们每天作业都这么多吗?”他明明记得他小学的时候特别轻松,每天七点多吃完饭做个作业,九点准时睡觉,怎么轮到自家女儿作业这么多?   卢玉然听到了爸爸的问话,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呢,每天作业都这么多,今天不多,刚考完试,我错题不多,订正试卷不用订正很多,有时候妈妈要陪我做作业到十一点多呢。”   十一点?卢冠杰有些惊讶,他回家时妻子常常为他留灯,一般都是在看着手机或是看看书,偶尔有几次辅导作业倒是也没到十一点这么晚,他似乎对现在的小学教学有什么误解。   他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脑袋:“那玉然你在家里头乖乖做作业,爸爸先送弟弟去补习班上课哦!”在看见女儿点了点头后他稍微放了点心,果然女儿都是贴心的小棉袄,比星然乖能有一万倍去,卢冠杰顺便拜托了岳母帮忙照看孩子,而后便直接把混小子一下抱了起来,毕竟就刚刚他和女儿说话的这一点功夫,星然居然又在那和文具盒闹腾了起来,要他万般无奈,只得来一招强行带走。   卢星然当然没觉得不舒服,他反倒是乐淘淘地,被爸爸高高抓起还觉得挺激动,兴奋地叫了叫:“太好了,我飞高高咯!飞得好高!”笑得那俩酒窝都跟着甜了起来,卢冠杰温柔地看向儿子,这混小子不混的时候,还怪可爱的,他有多么没有这么近的靠近他的儿子,和他一起玩耍,好好陪伴他了?也不知道是何时开始,那个他随便就能一手抱一个的儿女,一个已经亭亭玉立,另一个沉甸甸就像一颗小炮弹。   当然,这点儿温馨气氛很快就结束了,走出小区的卢冠杰在高峰时期怎么加价都叫不到车,毕竟上下班时间的市中心能把活人给堵死,他小心翼翼地和儿子达成了交易,要求儿子绝对不能把事情告诉岳母和妻子,然后便开开心心地再度带着儿子搭乘上了摩托,如风般往辅导班那过去。   经历了飞速驾驶,快步小跑,攀登楼梯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辅导中心,而此时时钟上头的时间还不到六点五十,这要卢冠杰忍不住给自己打了个满分,虽然他今天稍微去得晚了一些,这不还是完美达成了任务了吗?   “您是……”后头忽然传来一个有些年轻的声音,抱着儿子的卢冠杰一回头,看到的是一个挺年轻的女人,对方皱紧眉头,似乎很是不满意地打量着他:“您是星然爸爸吗?”   “王老师晚上好!”卢星然一看到对方挺激动,在爸爸身上挣扎了小一会,从上头一跃而下,欢天喜地地和对面的老师打着招呼,而对方刚刚还有些脾气的脸一下舒展开,笑吟吟地拍了拍星然,示意他进教室,在他离开后,重新将身子转回了卢冠杰的方向。   “哎,老师,我是。”卢冠杰有些不安地看向对方,没寻思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今天的经历已经充分地告诉他,别问为什么,反正就是错了,一定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以后不要来得这么晚。”王老师指了指时钟,很是认真地交代,“您可能是第一次送星然进来,不知道孩子都需要一个学习状态,我们一般都是要求孩子至少提前十五分钟到教室里头,这样才不会上课的时候集中不了注意力,然后我们也会和你们家长布置一下作业。”   “……布置作业?”卢冠杰努力保持镇静,这上课有作业他能理解,补习班怎么家长也有作业?这年头到底是补习孩子还是补习家长,他满心茫然。   王老师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从手中的文件夹抽出了一张打印完整的a4纸:“我们今天晚上上的课程页码标注在上头了,回去让孩子要大声读出来,你们最好给他们听写一下,分回去的测试题要记得做,做完了你们就按照上面的标准答案给他批改,下节课会讲评。”她三句两句就交代完成,走进了教室,里头的孩子一见着她全都开心得不行,关紧的教室门隐隐约约地传出了孩子念英文的声音。   卢冠杰接下来还得去接他的车,是的,他的车今天下午被他丢在了星然他们学校旁边医院的停车场,这不把车接回来,明天的接送又是一个难题。   他很快便找到了车,一路往着医院那头去,他微微倚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车流,却觉得并不比他的心更拥堵。   卢冠杰律师:老婆,你在做什么呢?   林蓓蓓:我在爸妈这里,今天你走了,爸爸的主治医生过来帮忙检查了,他说爸爸现在恢复情况不错,估计再过三四天就可以出院,我已经在医院门口买好了四脚拐杖和轮椅,到时候爸爸就可以在家里头休息、复健,可能半个月后会需要来复检,到时候我会约医生。   林蓓蓓:今天忘记和你说了,我妈、我爸还有你妈,他们三个打算一起去医院体检,也就是这两天,我和认识的医生事先联系了,都做的是项目最多的全身体检,到时候体检结果出来了,我再拍照发给你。   林蓓蓓:还有,今天星然和玉然去我妈我爸那里了,我本来还挺担心,一直问我妈个不停,不过刚刚一看,孩子都还不错,我怕你想他们,到时候可以和妈说,多拍些照片回来,你出去出差,注意餐饮,你肠胃不好,千万不要空腹喝酒,平时注意休息,少抽烟。   他只是发去了一条,林蓓蓓就一下回复了三条长微信,可他细细地从上看到下,每一个字全都是写着这个家大大小小的人,要他的心再度被难过和愧疚填满,每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很难装下很多事情,像是他,自从把事业无限扩大后,就连家庭都抛到了脑后,可蓓蓓呢,她为了这个家,把自己放在了哪呢?   如果是从前,他估计就回个收到、好的便结束对话,可现在他清楚地意识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混蛋。   他删了又打,斟酌了又斟酌,居然下意识最先打出的还是那句“好的,我收到了。”要他狼狈不堪,连忙彻底删去,再沉思了片刻后,终于回复了这段,对他来说已经是温情脉脉到极致的信息。   卢冠杰律师:我都看到了,老婆你太辛苦了,这么多事情你全都记挂在心上,你放心我会好好地照顾自己,很快我就会回来,你也一样要好好照顾自己,孩子们不在家,你又都在医院,可别因为这样就吃饭时间不规律,体检你要不一起去做?一定要好好休息,我今天看见你都有黑眼圈了。   他发的很慢,林蓓蓓却回复得很快,还没一小会,他刚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就已经亮堂了起来。   林蓓蓓:放心,我真的很ok,现在星然玉然都不在家,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事情要做呢!太闲了,估计都要闲出个毛病,体检就不用啦,我年初就做过了,报告显示身体很健康。   他的手在屏幕上下意识便一顿,有些难堪地笑了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今年体检过,不,他是知道的,他记忆中模模糊糊有这么一段,不知道是哪一天,妻子和他说要带全家去体检,可说服不了长辈,他只说自己公司有员工体检,给俩家长辈打了个电话,再被骂后直接转账给了妻子,要妻子自己过去……再后来,他好像就没有过问过了……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妻子的朋友圈,妻子的头像是两个孩子头对头在玩玩具的图片,而朋友圈里头更全都是孩子的痕迹,有育儿分享、有学校咨询、有补习班宣传、还有一张一张的孩子照片,明明发的频率挺高,却没有半点儿她的痕迹。   卢冠杰律师:老婆,我真的特别想你,你答应我好好休息好吗?我是不是太蠢,到现在才知道你这么累,你好好照顾自己,回去我给你一个惊喜好吗?   卢冠杰将对话框切换到他的一个旅行社顾客,开始咨询起了外出旅行的事宜,他想,他的妻子需要一场休假,一场真正无拘无束,放松自己的休假,如果妻子希望他一起去,他便风雨无阻地陪她去,如果妻子不需要,他便让妻子去,自己在这好好照顾孩子们。   似乎过了良久,卢冠杰已经听到了前头司机提示到达的声音,那条回复才姗姗来迟。   林蓓蓓:好   发完信息,她似乎是觉得太单调,又补上了一个挺可爱的笑脸表情,要卢冠杰不知所措了起来,妻子是相信他了吗?还是到现在依旧觉得他在欺骗。   他不知道答案,可他想,他会用时间证明。   卢冠杰付好钱后便下了车,他很快穿过一片车找到了停在其中的那一辆自己的,他想,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天,因为这一天,他忽然认识到了许多的东西,也忽然有了许多的改变。   当然,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今天晚上,他还将体会更多。   ……   “来,你告诉我,秒钟这么走一圈,到底是多少时间!”卢冠杰不知何时已经脱了衬衫,穿上了行李箱里头备着的背心短裤,坐在儿子面前说得声嘶力竭,他气喘吁吁地看了眼儿子,一口将岳母刚刚拿来的水杯喝得干干净净。   卢星然侧着脑袋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忽然举手:“我知道了,一个小时,对不对?”   看着儿子激动、等待人夸奖的神情,卢冠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从未这么期待过高科技,如果世界上有个什么东西,能让他一下子打开儿子的脑袋,一股脑的把知识放进去,不管要多少钱,砸锅卖铁他也会买。   他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要耐心,这照顾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孩子还小,课本看不太懂也是很正常的,十指有长短,这么安慰了自己一圈后,他努力挤出了笑容:“没事,爸爸再给你讲一遍啊,这咱们时钟上头那,从小到大,有秒针、分针、时针……”他充分怀疑,老师要求学生提前预习的原因,是不想被学生气死。   单静秋又端了杯水,她单单听到里面的叫唤就能猜到马上要续杯,她端着杯子正要进门,听见女婿用沙哑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反问着:“不是,为什么时针走一圈是一秒钟?这可能吗?我不是和你说了大小了吗?”她看到女婿脸上无助、又因为生气涨红的脸,再看看星然满脸无辜,甚至还挺开心的表情,就差没笑出声来。   “冠杰,咱们慢慢来,不急,不急。”她将水杯稳当当地放在了卢冠杰的桌上,换回了那杯空的,总觉得很快还能再放一杯,便走出门去,准备在她和林振宗的房间,给玉然布置一张沙发小床,而星然就和他爸爸搭伙在原来蓓蓓的房间休息。   “来,你先做这些题目,爸爸先去看看姐姐。”卢冠杰为了自己的喉咙和生命的安全,只能先转移目标,要儿子先做些别的,将板凳移到了乖巧的女儿那,“玉然,你有什么需要爸爸帮忙看的吗?”他看着自家的小棉袄怎么看怎么美,尤其是和后头那连时钟都看不懂的小子对比,更加的可爱了起来。   可很快,他的小棉袄似乎一下从粉嫩花色变成了红配绿大碎花的款式,他看着卢玉然递过来的题目,面如黑墨,这是一张印刷清晰的考卷,最上头写着中小学生奥数题目集锦(二十),而玉然绞尽脑汁没想明白的题目,放在他面前,他也依旧想不出来。   就,他不明白,现在小学生六年级,有必要非得懂这种题目吗?还不带参考答案的,到底有没有考虑辅导作业的家长的感受,虽然他是研究生出身,可他读的是法律,什么是法律呢?一个不需要学数学的专业,他到底何德何能,能教会女儿数学?今天的卢冠杰,依旧没搞懂小学生教学。   “星然,你先做后面的,爸爸想出来的办法好像有点超过你们现在的知识,我再想想有什么更适合你们教学水平的方法。”卢冠杰打了个圆场,糊弄女儿回头认真做作业后,迅速地掏出了手机,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要千度一下,果然,这一找,就有了答案,要他下笔如有神,重新抖擞了起来。   经历了对于卢冠杰度秒如年的几个小时,他总算艰难地陪着俩个孩子完成了作业,卢星然已经爬到了床上翘着脚滚来滚去,而玉然正在那收着作业。   卢冠杰伸了个懒腰,有些懒洋洋的,明明他今天也就忙了这一下午加晚上,可他竟然有了筋疲力竭的感觉,要知道他可是那种看卷宗看到一两点都不会累的人,却败在了自家儿女面前,他这懒腰伸到一半,忽然因女儿的话语停下。   “爸,你真好。”卢玉然已经背上了小书包,准备到隔壁奶奶那去,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害羞的看着地板,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爸爸这样在一起了,爸爸虽然有时候会对弟弟发脾气,可从来也不算太凶,要她不知不觉地雀跃了起来。   卢冠杰忍不住伸出手抱了抱女儿,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着开起了玩笑:“就爸爸好啊?难道妈妈不好吗?”他抱着开玩笑的态度,毕竟在他看来,从小到大照顾孩子长大、甚至一手包办儿女吃喝拉撒的人可是老婆,他不过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坏爸爸,哪有什么好的。   “……”可他没有想到,女儿竟然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好半天,才用从嗓子眼里头挤出来的声音,小声地说了句,“可是妈妈好凶哦……”卢玉然不是不爱妈妈,她从小就可粘妈妈,可这几年来妈妈越来越凶,老是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虽然从来也不说不好听的话,也不打她,可依旧要她不知不觉地对妈妈产生了些许的畏惧。   卢冠杰原本轻松自若地眼神一下变得严肃,他轻柔地把女儿抱起来,稳稳地放在了旁边的床上,自己则一把椅子,坐在上头,开始准备和孩子们进行深度交流。   他年少也有叛逆过,也有过和父母天天吵架拍桌子的时光,甚至有一段时间里日记里还写满了对父母的不开心,自己的小情绪,他身边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大多数和他一样在岁月中成长,意识到自己当年的任性,理解父母,对父母抱有愧疚,可也有许多,始终怨怼父母,到很多年后,依旧会说些不太中听的话,哪怕当年只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家的儿女会是前者还是后者,可他并不希望,他那个为家里头全心全意付出的妻子在她视若珍宝的孩子那受到伤害,那一定会很疼,一定会要她很难过。   “玉然,星然。”卢冠杰已经把星然也拉了过来,看着爸爸严肃的脸,他不敢放肆,将手放在大腿上,乖巧地和姐姐排排坐好,看着爸爸,“你们能告诉我,妈妈哪里不好吗?”   “妈妈很凶哦。”卢星然满脸稚气,伸出手在脸上比划着,形容着妈妈生气时横眉竖眼的样子。   “可是妈妈都是在什么时候凶的呢?”卢冠杰有些生气,并没有展现出来,“是因为她心情不好就凶你们,还是因为你们表现不好呢?还是你们不只是表现不好,是做错了事情呢?”   卢冠杰轻声,但又严肃地说着:“你们看,爸爸以前把照顾你们的事情都交给妈妈,她每天要忙那么多事情,还得陪你们做作业,就连爸爸今天不也和星然发了好几次脾气吗?如果再过几天,爸爸可能就会像是一个气球,充满了气以后,一发脾气,就特别可怕哦!”   他想要用孩子能理解的言论来表示,努力说得更平易近人一点:“我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同你们发火的,可妈妈爱不爱你们,难道你们感觉不到吗?如果妈妈是无缘无故说你们,或者说得太过分了,你们可以和爸爸说,爸爸去批评她,可如果是你们做错事情了,怎么能不许妈妈发一点儿脾气呢?”   卢星然已经把头低下了,他伸出手玩着被子,很是不自在,毕竟他每回都是把妈妈惹火了才被妈妈说的,一听爸爸这么一说,他很惭愧,他听妈妈、老师讲了好多道理,虽然调皮,也不是完全不懂道理的孩子。   卢玉然沉默了一会,看着爸爸:“可是妈妈昨天就生气了。”她有些委屈,“昨天妈妈问我能不能帮星然做手抄报,我说不行,妈妈就生气了,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上完英语课回来还要做作业,如果再帮星然画画,第二天睡觉就会打瞌睡,到时候会被老师叫到班级后面罚站的。”她忽然掉下了眼泪,一滴一滴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流,难过得不行,她从小就是妈妈心里头最懂事的孩子,稍微长大后便没有和妈妈顶过嘴,昨天忽然惹妈妈生气了,要她特别害怕,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她又改不了,“明明妈妈,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卢冠杰一看女儿哭了,也急了,东找西找没找到纸巾,只能伸出手把女儿脸上的眼泪擦一擦,他不用问,大概知道女儿说的是什么,他心里头有些沉重,女儿错了吗?没错,妻子错了吗?更没错,一个的确有事,另一个同样有事,真正做错事的,是他这个从来不帮忙,也不帮着妻子缓解压力的丈夫。   他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温柔地哄着,也解释着:“玉然,你现在还小,可能不知道妈妈有多辛苦,你知道的,最近爷爷生病了,爸爸太忙,没去陪爷爷,只能让妈妈每天去,可妈妈还是每天要送你们来来往往,又得帮你们弄这个弄那个,有时候还得担心些别的事情,就像玉然你很忙一样,妈妈也会忙,只是你可以说不,妈妈不可以。”   他温柔地看向已经停下哭泣的女儿,对方的脸上全是懵懂:“以后爸爸会多回家来帮着妈妈,妈妈就不会这么累,也不会压力这么大了,我知道妈妈生气的时候你很害怕,可是妈妈不是故意的,是太累了,爸爸和你道歉好吗?爸爸以后会改,会多和妈妈一起做事,这样妈妈不辛苦了,就会变成以前的样子。”   “爸爸会把妈妈变回来是吗?”卢玉然怯生生地看向父亲,满脸不安,眼睛里还挂着眼泪,似掉非掉。   “会的,爸爸和你拉钩。”他伸出手,将自己的小拇指和女儿勾到了一起,旁边刚进行“忏悔”仪式完毕的卢玉然也凑了过来,迅速地把他的小拇指搭了上来,不明事情发展状况的他笑得无忧无虑。   三只手钩在了一起,许下了一个诺言。   ……   “好了好了,调皮蛋,你该睡觉了。”卢冠杰千辛万苦,终于给皮猴子换好衣服,打着哈欠使唤着皮猴子要睡觉,他一边睡眼迷蒙,一边看到手机亮起,上头依旧是岳母发来的信息,对方正在催促问他孩子的考卷有没有订正完毕,说是蓓蓓吩咐老师群里头在催什么的,要卢冠杰差点没吓清醒,明明床就在旁边,他硬生生站在那把信息回复完毕了才坐下,感觉清爽的身体差点又出了汗。   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老师忽然走上讲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大声地说,来作业交过来我检查一下,没交的自己站到后面去,那时的压力感卷土重来,哪怕他已经是个孩子的爹都逃脱不了。   他忍不住叹气,又忍不住笑,这对他来说,可是一段非凡的体验,这样的体验,居然还要29天,他的妻子,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365天的呢?   “爸爸,爸爸!”卢星然忽然又兴奋地叫了起来,“什么叫做考井真是页全国……”   卢冠杰被自家精力满格的儿子再度闹醒,他无奈地看了过去,一字一句的念到:“是考研真题全国……”念到这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爸爸,这是干什么的呀?”卢星然还不消停,继续开心地问着,完全忽视了自家亲爹脸上的疲惫。   “这说来就话长了。”卢冠杰一把抱住了儿子,压在了床上,先斩后奏关了灯,丝毫不让他反抗,慢悠悠地说到:“你现在不懂,小学以后呢,要读初中,初中以后……”   他好像都忘了,忘了妻子在嫁给他之前,也是个公司里头的顶梁柱,也是个活得精彩又骄傲的女孩,热爱学习、上进又积极。   不是只有他有事业的,也不是只有他有追求的。   他迷迷糊糊地抱着火炉般的儿子进入了梦乡,不知不觉地浑身是汗。   这孩子都不带饿的,明天要饿他一顿,否则他都学不会乖乖吃饭……   对了,明天要把家里头的时钟拆下来,在他面前转一遍给他看。   还有什么?对了,玉然明天晚上也要补习,这回可不能再迟到了,否则妻子会生气的。   对了,明天六点半得起床,我还没有调闹钟!   他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体,摸索了半天从床边摸来了手机,在调好了闹钟后终于满意地躺下,再度准备进入睡眠,旁边的儿子估计今天有些累,还打了两声呼,不过很快就消停了,他伸出手拍了拍那肥嘟嘟的手,哪怕是在迷糊之间也怕这小魔星再度醒来。   还有,老婆,对不起。 第186章 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六)   厨房里依旧是锅碗瓢盆碰撞, 袭来的饭菜香味要人食指大开,就好像再日常不过的每一个普通日子。   “妈, 我和孩子回来了。”卢冠杰单手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边进门一边和里头的岳母打着孩子, 他就像兢兢业业地老母鸡一般,拉扯着后头的小鸡两只回家,可是今天的他, 和一个礼拜前, 已经有了挺大的不同。   他身上早就不是穿着那套端端正正的黑色正装,只是简单地穿着休闲上衣同牛仔裤, 下头踩着一双球鞋, 一切只为了方便第一,第一天接送儿子那一身汗臭,已经要他引以为戒,哪里敢再穿。   “冠杰回来啦?来来来,星然、玉然上桌吧, 饭菜都弄好啦。”单静秋还穿着围裙就从厨房里笑吟吟地出来, 她一手端着一盘菜很是热情, 今个儿是周五, 晚上星然和玉然都不用去补习,时间倒是挺宽绰, 不用像之前一样,活像是火烧屁股似的。   她满脸的笑容在看到卢冠杰时下意识一顿,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下自家女婿:“冠杰, 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怎么……怎么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只见卢冠杰站在客厅和餐厅的路中间,正满脸无奈地看着那俩个放下书包都得磨磨蹭蹭的小魔星,眼下有些青黑,之前总是精神抖擞的脸上,现在满满地都是疲态。   卢冠杰赶忙笑着摆了摆手,不敢叫岳母担心:“没事的妈,我昨天晚上睡不太好,所以今天一天都有点累,您放心,我没事。”他一边摆手还一边凑出个笑脸,满脸认真,好似绝无虚言。   单静秋再上下打量了眼女婿,并悄悄地用了检测仪检测了一番对方的身体状况,再确认对方没有大碍后,终于是点头放下了心,开始拉着那俩孩子进行“吃饭战争”。   看见岳母似乎毫不疑心,卢冠杰悄悄地在心里头松了口气,心里防线一放松,就差没叹气出声来,他锁着眉头,看着那两孩子跟着岳母过去,心里头真是又爱又恨。   是的,卢冠杰这段时间来简直快要累坏了!   明明他是上周二才带着行李来的地方,到第二周的周五,也就是今天,满打满算也才过了十一天,可他真是觉得度日如年。   他在岳母指出他的疏漏时,曾试着去感同身后,可经历了这十一天,他才发现这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感同身受,他所自以为妻子辛苦的部分,根本不达妻子实际做的二分之一。   且不说每天准时上下学接送,那学校门口每回人堵、车堵的,就能搞得人浑身脾气都上来,就说这星然,现在还在调皮的年纪,每回一上车,恨不得在车上自己唱一场大戏,别人不听,他还带委屈的,要他每次是听得头晕耳涨,还得跟着叫好鼓励。   这段时间来最让卢冠杰压力大的就是晚上的作业辅导环节,他都小学毕业百八十年的人了,居然还得来一出重头再来,面对孩子们疑惑的眼神,他只能压着自己的火气努力去预习、复习,然后再进行功课的辅导,可这现在的题目可和以前大不一样,个个推陈出新,好像是脑筋急转弯一样,有时候要是没能绕过来,得,想到天亮都想不出来,就算是想出来了,还得用孩子们能理解的方式去解答问题。   玉然那倒是还好,奥赛题目是难些,不过他毕竟有万能的搜索可以作弊解答,可星然那,简直是另一个纪元的东西,在他的理解能力范围,他就根本不能理解,这笔画顺序有什么好记混的?简单的两位数数字加减为什么要掰手指?可这些,在他家平时古灵精怪的儿子面前,老成为了问题,他每天晚上就坐在星然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脚并用地做数学题,甚至还能数错,要他可真是无话可说。   像是前两天,他陪俩孩子做作业,是气得差点吐出血来,他现在已经有了经验,教个这么五六七八道题目,一定要到客厅去散散心,否则恐怕孩子还没教好,他就能被气出高血压来。   更可怕的是,这些还不是全部。   明明这才十一天,他已经陆续地做了学校给的几个特殊作业了,现在搞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他理解,可看着星然趴在桌子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作画,然后对他的画还要做点点评的样子,卢冠杰实在怀疑,这是不是前头还藏了两个字——“家长”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也许这才是学校想要的。   至于那些补习,就更不用说了,他每天开着车这东跑西跑的,每回还得从老师那领回点作业,真是叫他压力山大。   当然,白天他倒是有空,毕竟家里的家务、煮饭岳母一手包办,他甚至可以才六点多起床陪儿女去上学后回来睡个回笼觉,可他渐渐发觉,怎么这一天就这么短呢?他以前在工作辛苦的时候,偶尔也会觉得妻子挺幸福,可以在家里头蒙头睡大觉,可现在真的到他,他恨不得直接写一篇八千字论文来证明时间的不够用。   好不容易掰着手指,数日子数到了周末,卢冠杰还以为自己总算能休息了,毕竟这也不用上课,只需要补习就行,可真的开始后,他发觉这个周末根本就是骗人的变相加班,俩孩子都得定点出去补习,由于在周末,辅导老师甚至还会加码、延长时间,最近女儿要钢琴考级了,还有个练琴室加训。   平日里就能做一整个晚上的作业现在更多了,老师们直接提出要求孩子们得看书、看新闻,写摘抄做读后感,甚至还要求家长陪看监督,好坏差点没把卢冠杰累死,他看着那印刷着周末快乐的纸张下头写的长段作业,无语凝噎。   得,这还真挺快乐的。   结果就这么忙来忙去,一眨眼,周末就……结束了?周一早上又得提前十分钟起床送孩子上学的卢冠杰,那天在看着孩子们进校门后想了很久很久,竟是想不出来妻子能有的完整休息时间。   他只不过是照顾孩子,就能搞得自己筋疲力竭,可妻子做的可不止是这些,包括两边父母、全家事宜,都由她一手包办,这就像是永远没有正式休假的工作,虽然偶尔上班过程可以摸鱼,做点自己的事情,可却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   只是这么换身处之,卢冠杰感觉他都快要被压垮,他工作虽然忙碌,可毕竟是自己选的,偶尔还和同事出去团建、说说话,应酬应酬,出差的时候如果有空也会游览当地,吃点好吃的,虽然外人看起来觉得疲惫,可身处其中,还是挺自由,而这份自由,却是牺牲了妻子的自由才获得的。   他越来越愧疚,也越来越疲惫,这两天甚至已经开始和自家傻儿子发起了脾气,卢冠杰以前心里头虎头虎脑的可爱儿子现在简直就是个小混球,精力十足不累死亲爹不满意的那种,平时还特别调皮,要他真是无可奈何。   “冠杰,来吃吧,你站在那发呆干什么呢?”单静秋已经陪着两孩子吃了好几口饭,却见着卢冠杰似乎脚底粘了520一样,牢牢地扎根在那一动不动,她笑吟吟地就冲女婿挥了挥手,要他赶快过来吃饭。   “来了来了。”卢冠杰从自己的思绪里醒了过来,努力遮掩住心里头的情绪,坐在饭桌前和岳母有说有笑地吃起了饭,经过了这几天,他忽然也确切地感受到,这几年来,在忙碌的工作之余,他错过了许多生活的美好,像是这样,一家人坐在餐桌上,热热闹闹,聊聊天,说说话的日子,除了逢年过节全家大聚会,几乎就没有过,更别说陪着两个孩子,好好地谈谈心,说说话了,还好,现在还不太晚。   “外婆,我和你说,爸爸昨天晚上打呼打了一整晚,特别吓人,就像是打雷一样呢。”卢星然才吃了没两口饭,便忽然抬起头冲着外婆就开始抱怨,他嘟嘟囔囔地,脸上满是委屈,“我半夜就被爸爸吵醒了呢,爸爸还用手压着我,我跑不掉,只能拿手挡住耳朵,好辛苦好辛苦才又睡着了呢!”   他抱怨完,生怕姐姐和外婆不相信,还学起了昨天晚上老爸打呼的样子,扩大鼻孔一喘一喘地,一下就发出了如雷的鼾声,惟妙惟肖的,要人一下有了既视感,“就是这样的,特别大声,特别吓人的!”   坐在傻外孙对面的单静秋噗嗤一下就笑了出声,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外孙的小板寸,这孩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天天逮着亲爹得罪,她忍不住笑骂:“你啊……”便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卢冠杰面无表情地看着掩着嘴小声笑着的前·小棉袄大女儿,再看看那叉着腰,好像要和谁讨公道的真·大魔星二儿子,忽然在刚刚心里头的想法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叉,这种拆台的温暖,还是不要为妙!毕竟可不是谁家都能遇到这样的混小子。   他尤其回忆着这几天,星然睡得四仰八叉,大半夜的给亲爹下巴来了一拳,还偷偷用了卫生间里头他的刮胡刀,把眉毛刮掉了半截,诸如种种,不胜其数。   这可真是,他的宝贝儿子啊。   他脸色一冷,眉头一挑,坐在正对面的星然也不敢继续作妖,只得乖乖地埋头吃饭了起来,只是这嘴巴还不停,嘟嘟囔囔地,用小眼神瞥着亲爹,如果认真听,就能听到他含糊不清地抱怨:“爸爸超凶的,我要和妈妈打小报告,和妈妈说你凶我!”诸如此类的童言童语,要人忍不住失笑,旁边的玉然听到了弟弟的抱怨声,忍不住又笑,赶忙给弟弟夹了点肉,希望能堵住对方的嘴。   是的,这就是卢冠杰这几天来的另一个收获。   由于他这暴脾气,天天被星然引爆——当然,这也得讲讲理,他以前哪知道儿子这么皮?洗澡的时候偷偷把亲爹的裤子偷出去、他要刮胡子的时候给他递牙膏、晚上睡觉的时候偷偷在被子里头放屁还偷笑……别人可能忍得了,卢冠杰反正不行,他是一天比一天火大,好几回把自家儿子抓到膝盖上,拉下裤子,假装要打屁股才镇压住了这孩子的无法无天。   因此,他已经成功地越过了妻子在孩子们心中的“凶神”地位,甚至这俩孩子,偶尔还要用小眼神看他,说要往他们妈妈那打小报告,爸爸太凶之类的话,活像是他真的打骂了这俩孩子一样。不过随着隔开的时间,俩孩子也开始思念起了家里的妈妈,渐渐忘却了此前的那点儿小小的不开心,这要卢冠杰非常欣慰,毕竟这也是他的愿望之一。   “好了,你们俩该到屋子里头做作业了呀!别叫爸爸催好吧!”卢冠杰看俩孩子吃完饭已经挺一会,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连忙催促像赶鸭子一样催着俩孩子回房间读书,星然和玉然看着爸爸板着的脸,也耷拉着小脑袋乖乖地进了房,开始自觉地准备起了作业。   卢冠杰伸了伸懒腰,正打算继续做个无情监工,却被岳母忽然喊住了。   “冠杰,你来一下,我有话打算和你说。”单静秋笑吟吟地同女婿招了招手,示意女婿到沙发这头,等两人坐定,便开口用谈家常的口气同女婿聊起了天。   她带着笑,挺温和:“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咱们就当随便谈谈心,聊个天。”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补充,“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说,我前几天和你妈妈、还有老林一起去体检,这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我说我好像忘了什么呢……”   卢冠杰挺耐心,坐得笔直,听着岳母在那絮絮叨叨,脸上没有丝毫地不耐烦,事实上他早就看过那几张体检报告的照片,那是妻子发给他的,拍得挺清晰,从血常规到那些b超、ct照片全都清清楚楚,上头医生也写明了建议,妻子还特地去咨询了体检中心的医生,确认了一番检查结果,给他发了长段的语音。   他也是这回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两家老人身上可以说是浑身是病,以前他抱有的那些个侥幸心理根本就不该也不能有,出了结果后,妻子顺便要求爸爸的主治医生瞒着他给他开些检查单,检查结果果真如妻子所料,并不算太好,还好这回及时注意,否则估计下回又得折腾到住院才知道事情轻重。   妻子没有埋怨他,可他心里头忍不住就埋怨起了自己,平时蓓蓓操持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挂念着两家老人的身体,要是他那时候能上点心,不拖妻子后腿,帮忙劝说俩家长辈,没准这回爸爸也不用住院了。   对头的单静秋说得兴起,她还在继续往下说:“对了,你爸爸前两天出院了,我本来要喊你去接他出来的,结果我给忘了,你看我这脑子。”她拍了拍自己的腿,发出挺大一声,不过单静秋这点愧疚倒不是情真意切,毕竟她可是知道最近女婿正在努力和女儿修复关系,每天火气全开认真聊天的人,这卢爸爸出院的事情,卢冠杰哪会不知道呢。   卢冠杰点了点头,怕丈母娘愧疚,忙解释:“没事的妈,这个事情蓓蓓有和我说,我也和爸妈打电话了。”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他同时也开始每天给爸妈发点信息、打点电话,不再把照顾家人的工作压在妻子一个人的肩头。   “嗯,那这样我打算和你说的事情也已经讲完了。”单静秋忽然轻松地笑了笑,冲自家女婿眨了眨眼,她伸出手从身后掏出了一个信封,郑重地放在了女婿的手上,“打开看看吧。”   “这是……?”卢冠杰没反应过来,他好像是一个号子一个口令般地接过了单静秋手上的东西,那是一个硬纸壳的信封,尺寸这么粗略一打量还不算小,里头的东西不太厚,应当只有几张纸。   卢冠杰将信封拆开,从里头掏出了,一小叠叠在起大大小小的——纸?   他看着这些纸有些发愣,一张一张地往后头翻,最前头的是去往国内旅游胜地h省的两张机票,明天下午的飞机,头等舱,还有张回来的,时间是在两个礼拜后的早上。   机票后头便是一张张从网上打印下来的收据,上头有好几个景点的门票,两周的酒店订房记录,再后面则是两三份网上下载的旅游攻略,上头用蓝色的圆珠笔画上了大大小小的重点符号。   而最后的是一张白色的纸,上面只有手写的几个大字:“带着蓓蓓去度假吧!”   卢冠杰看到这,有些震惊,也有些不可置信,他愣愣地抓着最后的那张纸:“妈,这是?”   单静秋眉眼全是笑意,她温声解释:“之前叫你请假一个月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想,你可以和蓓蓓一起出门去玩一玩,暂时忘掉家里头的事情,开开心心的过几天,孩子这边,你们也要相信,我还是能帮忙照顾个半个月的,当然,半个月以后你们可是得快些把孩子接回去,否则我可不依。”说到最后,她还同自家女婿开了个玩笑,似乎自己做的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妈……”卢冠杰想要拒绝,他和好些同事们观念不大一样——当然,这也是造成了林蓓蓓比别人更累的原因,他从不觉得照顾孙辈是父母必须要承担的责任,辛苦养大他们,父母已经付出得够多了,现在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怎么能要父母和他们一起辛苦呢?蓓蓓和他抱着的也是一样的观念,总觉得放下这些事情会辛苦父母、麻烦父母,便逼着自己一样一样去学、一样一样去做,现在要卢冠杰为了自己出去度假,让岳母辛苦,他有些接受不了。   “妈,这样吧,就让蓓蓓她自己去休息,我留在家里头照顾孩子。”卢冠杰说的挺坚定,好像这几天来他一点都不累一样,他在单静秋面前撑起笑容,似乎一瞬间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照顾这俩孩子,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单静秋一开始也有打过要女儿自己出去休假的主意,可她冷眼旁观最近女儿和女婿的互动,两人似乎重新回到了从前的脉脉温情,她知道,一旦她撒开手,两人应该很快就要开始继续各自忙碌的生活,思考归思考,生活归生活,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忙碌又会像是此刻一样覆盖掉两人之间难得的温情,这是单静秋不想看到的。   她希望能通过这一次出游,让女儿和女婿好好交心,两人在享受没有孩子的时光之余,也能坦诚地说说自己这段时间的困扰和痛苦,心病还要心药医,她想,在他们的那个小家庭里,比起孩子,更能给女儿力量的,应该是这个真正会和女儿一起牵手走完一生的女婿。   “什么可是,难道妈还不能做点主了?”单静秋故做严肃,假意生气地抱怨了两句,可才没一会功夫,就忍不住破了工,她看着女婿认真地说,“我和老林,包括你爸你妈,我们四个长辈,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们的生活,可另一方面,也确实没有帮上你们什么忙,咱们是一家人,我们生病了,你们也会尽心尽力地照顾,现在你们需要帮忙,我们也很乐意帮忙。”   她直直地看着女婿的眼睛,认真道:“我也要自私地说,这次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女儿,蓓蓓她很辛苦,这份辛苦是很长一段时间累积起来的,已经不单单是身体的辛苦,还有心灵的疲惫,以后的生活,你能彻底地把她身上所有的事情担过去吗?”   卢冠杰低着头逃避岳母的眼神,不敢同对方对视:“……我,我不能。”他心中当然是希望能帮妻子彻底解决掉这些困扰,可另一边冷静的那个他,又再清楚不过地同自己反复地强调着不可能。   孩子始终需要人看管照顾,很快女儿就上初高中,朋友之间孩子来个青春叛逆期的也不少,到时候估计还得多费心,家里的长辈检查出来身体都不算很好,以后每个月都得去医院开药……一桩一桩,一条一条,估计得等孩子高中大学,妻子才能真正稍微地从子女教育中解放,他想帮,可他能帮多少?只是照顾孩子,他就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更别说到时候忙起工作来,他还能保证自己永远把家庭放在第一位吗?   单静秋摊手,耸了耸肩:“这并不怪你,生活就是这样,大家都想要轻轻松松地过日子,可现实就是现实。”她怕气氛太过僵硬,开了个玩笑,“我和老林还想要天上掉钱呢,不用出去赚钱呢,到了这个岁数,不也还每天跑去面馆开店吗?”   “可是蓓蓓要的真的是这些吗?你还是没把我那天的话听进去。”   卢冠杰的回忆一点点被唤醒,他开始回想起那天岳母和他说的话,岳母说,妻子需要的是爱、是陪伴、是关心……他忍不住有些疑问,开口就问:“可是她太辛苦了,她的辛苦,难道我只是多陪陪她就能解决吗?”他坚持自己的想法,“终究是要人来一起分担,我以后多做点事情,然后多请个保姆帮忙……”   “当然,我也认可,蓓蓓需要一个人来一起分担,甚至我还觉得蓓蓓做错了,她想要管、想要帮忙的事情太多,从来没有估算好自己的能力。”单静秋正色,“可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家人的理解和关怀。”   单静秋很认真地解释着自己的想法:“如果是你,每天工作疲惫了,回家想看到的是家里头欢声笑语,妻子温柔体贴,还是希望能看到一个冷冰冰的家?”   “我?”卢冠杰跟着岳母的话陷入了沉思,他回忆起几乎每个夜晚,妻子总会给他留着灯,每回她在床上已经快要进入睡眠,被他吵醒从不生气,如果他喝了酒,还来帮忙换衣服、倒点茶水醒酒,家,让他觉得安心,似乎只要一走进这,一天的辛苦已经结束,可以安安静静地享受一场舒适的睡眠。   “我好像明白了。”他嘴角的笑带着些苦涩,妻子的问题何止是身体的辛苦,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身为家人的人给予她的“冷暴力”。他们觉得她做的一切事情理所应当,若是她抱怨,就觉得不耐烦、不想听,甚至还带着点火气,一边不愿意她管太多,另一方面遇到点事情又下意识地把事情丢在她的身上,任凭她使劲浑身解数,变出三头六臂来解决问题。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只是出于对这个家的爱和责任,希望能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好,做好,希望孩子们有个好的未来,老人们能够身体健康,他这个做丈夫的能够后顾无忧。   她毫不吝啬地给予着爱,就像是小太阳一样,挥洒着自己的光到每一个角落,可她不是太阳,永远得不到充电,永远得不到回报,这份爱,是会用尽的。   卢冠杰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比“压榨”蓓蓓更可怕的是,他们“压榨”的同时,还吝啬于一丁半点的报酬,他几乎可以想象,再接下去的剧情,蓓蓓压力越来越大,脾气变得越来越差,明明做得最多,却得不到半点感激,她歇斯底里地总是抱怨、发脾气,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却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觉得她是自找苦吃……   他甚至有些想不明白,平时在单位里头,哪怕有一个同事、当事人,给他倒上一杯水,他都会说声谢谢,送出一份感激之情,就连偶尔找个代驾,帮忙开车,他下车的时候都会说一声辛苦了。   妻子做的不比这些多得多吗?为什么他竟然可以忽略她的付出,把一切当成理所应当,从不说道歉,也从不觉得对方辛苦?更有甚者,他居然还希望妻子反过来得先理解他的辛苦?他们平等吗?   归根结底,并不是妻子的错,而是他这样的人,大错特错。   单静秋静静地等待着女婿思考,她有些莫名,对方的脸色忽然变得仓皇茫然,眼睛似乎没有焦距般地打量着地板,一下变得失落又伤心。   “妈,我错了。”卢冠杰颓然地用手抓着头发,刚刚还挺整洁的头发就像是一团鸟窝,乱得厉害,“……我没想到,我以为我愧疚了,我以为我明白了,可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根本还是站在制高点。”   什么叫做帮妻子多做一点,什么叫做找个保姆帮帮妻子,他说的这些话,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吗?这个家,不是妻子一个人的,这些事情,是妻子主动都承担的,他不是帮忙,只是承担了自己应该承担的那部分责任,他却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单静秋忍不住失笑,她大概猜想到女婿在想七想八些什么,她笑着说:“你也不要想太多,我猜得到你在想什么,但家庭本身就是有分工的,只要你能正确地看待蓓蓓的付出,知道她的辛苦,你在外头赚钱,也一样辛苦,大家都在为家庭付出,这没什么的。再说了,这些事情,也是蓓蓓自己想做、愿意做的,有的人生来不爱管杂事,有的人就喜欢管杂事,从小我和蓓蓓她爸开店忙,家里头很多事情蓓蓓都要自主,她已经习惯了控制这个家,习惯照顾好每一个人,这些并不会让她痛苦。”   这也是单静秋发自内心觉得的,如果真的一刀切,让蓓蓓什么事情都不管,看着儿女家人自生自灭,估计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我今天来找你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自责,希望你想那么多的,我只是希望让你们休息一下、度假一下,也可以谈谈天,说说地,聊聊彼此。”   “要知道,孩子们会大,我们会老,以后真正要互相扶持的还是你们俩,人生很长又很短,遗憾的事情已经遗憾了,不要再继续纠结,现在开始,努力开心,过好每一天,那不就好了吗?”   卢冠杰抬起头看着岳母理解的眼神分外感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觉得抓在手上的信封和那些纸重若千金,那不只是一趟旅行,还有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沉沉心意。   单静秋继续交代着:“这一去就要半个月,你记得先去和你爸妈见一见,说一说话,不然就改签,航班好像有挺多的……不过,今天晚上,俩个调皮蛋,还是要交给你啦。”   她说完这话,忍不住便笑了,看着女婿身体一僵,这几天女婿的教子栏目,已经成为了她的每天一乐,她恨不得拿盘瓜子坐在旁边边嗑边看,只是这时候,她还没有想到,等女婿走了,这些事情会落到谁的头上,反而满是幸灾乐祸。   “成,妈,那我先进去了。”卢冠杰低着头,好像是上断头台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回了房间,不对,这可比断头台可怕,人家刀下头落,他这可是钝刀子磨肉,只希望今天傻儿子能聪明一点吧。   他还没走进房间,就已经掏出了手机,笑着便发去了信息。   卢冠杰律师:蓓蓓,你今天晚上收拾下行李,带三五套衣服,记得带泳衣,我们单位有个团建项目,半个月,要求携带家属出门,明天下午就出发,我早上回来接你。   他发完信息忍不住便笑,觉得自己明天一定能给妻子一个惊喜,便满意地走进了房间,继续开始了另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   林蓓蓓刚从浴室里头出来,就看到了丈夫的信息,她皱着眉头坐在了床边,虽然想拒绝,又害怕麻烦丈夫,要她犯愁了一会,这几天女儿和儿子不在身边,她老担心孩子们出点什么问题,好像有一堆小羽毛在心上挠着,很是痒痒,可是给妈妈发消息,妈妈总是很义正言辞,说她是不信任她,然后还给发了一堆孩子做作业的照片,要她有理也说不通。   这几天忽然闲下来,她只觉得怎么睡都睡不够,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颗心空空荡荡,少了什么东西,尤其是在卢爸爸出院后,她几乎一天都无所事事,要她连睡觉都睡不舒服。   结果在这个关头,丈夫居然还要逮她去团建?林蓓蓓抿了抿唇,差点没把丈夫这几天每天发信息、打电话关心养起来的好感度清掉一半。   林蓓蓓:收到。   她颇带报复性质地回复了个收到,便又起身收起了行李,满脑子自顾自地开展了一场头脑风暴,开始运算离开这段时间得提前做好什么准备……比如说,快换季了,儿子和女儿去年的衣服不晓得还合身吗?两个妈妈变天的时候都会腰背痛,不知道膏药用完了吗……她这么想着想着,又是生生地忙活到大半夜。   这天晚上,有很多人在做着梦。   卢冠杰到睡时依旧带着笑,想着要如何用这半个月好好地陪伴妻子,他紧紧逮着的卢星然在梦中都在骂着爸爸,梦里头他抽抽噎噎地看着背叛他的爸妈,居然把他和姐姐甩掉,自己出去旅游,他一下变得老大,像是个巨人一样,一把抓住爸妈让他们逃脱不了。   而另一头的林蓓蓓,则在梦里头梦见了信任背摔,丈夫在台上,重重地落下,由于太沉,所有人都松开了手,可她稳稳当当地把丈夫抱在怀里,受到了众人夸赞,满堂喝彩。   梦很美,夜很深,很快,天就亮了。   这太阳一晒进来,大家都开始忙活了,林蓓蓓按照昨天晚上自己写的清单,打算在走之前给长辈们填填冰箱、买点紧缺物品;卢冠杰则是跑回家,见了趟父母,并告诉了他们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的卢爸爸和卢妈妈还没有遇到后来歇斯底里的林蓓蓓,很知道媳妇辛苦的他们头一个支持,甚至担心儿子儿媳钱不够花,打算继续往旅游基金里头添钱。   卢冠杰比想象的更早回家,他刚进家门没一会,就撞着了妻子回来,林蓓蓓手上是大包小包,里头全装着东西,既然逮到了妻子,他自是不会让妻子轻易离开,否则这老婆一到娘家婆家,他这半个月来和岳母一起撒谎的事情不就败露了吗?他总觉得会有这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别催。”林蓓蓓没忍住,给了丈夫一个挺大的白眼,丈夫一回家就像催命一样,说是机票改时间了,来不太及,要她把东西分别要送到哪写给家里的阿姨,委托阿姨去,然后便像是什么雷达监测仪一样,站在旁边炯炯有神地看着她,时不时地带着些催促。   “好好好,我不催了,你慢慢写。”卢冠杰举手投降,他已经从屋子里头把两个人的行李都拖了出来,此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行李走了能有八百步,还没消停这么一小会,又说起了话,“老婆,这时间不太够了呀?”   林蓓蓓这回都懒得说丈夫了,她就没搞懂,这团建怎么说改时间就改时间的,她很快就将纸条写完,因为丈夫的催促也着急了起来,小跑到了阿姨面前,吩咐清楚后便拉着行李扯着丈夫往门外走,可丈夫却带着她——走到了车里头,车上不知道何时居然还多了一个,儿童座椅?   “老公,你这是什么时候安的?”林蓓蓓有些莫名,这家里头买俩个儿童座椅干嘛,明明平时都是她来接送孩子。   卢冠杰差点没落下冷汗来,他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慌忙解释:“这个啊,这个啊……我加油送的!对,就是那个加油站,搞那个充值卡送礼物的活动,我看这个挺好的,以后咱们可以载孩子出去玩,就买了。”   这下差点没捅了天,虽然家里不缺钱,可在林蓓蓓心里头,男人买东西就是傻,天天被骗:“老公,你这是冲了多少钱送的?你别告诉我你冲了一万?”她说话的腔调,好像对方真冲了一万,她就要打电话去1818黄金眼告诈骗了。   “没有没有,我就冲了三千!”卢冠杰连忙打个三折。   “三千……那还好吧。”林蓓蓓回忆着平时自己充值卡赠送的东西还是觉得有些不值,可又不太想和丈夫吵架,破坏了两人之间难得的宁静。   车已经发动,稳稳当当地往外开着。   “不过老公,咱们这是去哪里?为什么团建还要开车自己去,是开到你们公司吗?然后你们公司包大巴车过去?”她回忆着以前去过的团建,怀疑是自己落伍了,她们以前团建也就去个三五天,怎么现在还有去半个月的,这哪有那么多事情能玩半个月呀。   卢冠杰认真地开着车,随意地回答:“我们做飞机去,到时候车就停在机场下面的停车场,比较方便。”   “飞机?”林蓓蓓更茫然了,“为什么不做动车?现在动车不更划算吗?而且团建是要去多远的地方,做大巴不行吗?”   前头刚好是红灯,卢冠杰稳稳地将车停住,他探过身体,从妻子前头的车载小柜子里头掏出了一个信封,轻轻地放在了妻子的手上:“拆开看看。”   林蓓蓓没明白丈夫的意图,不过还是乖乖地拆开了信封,她就像是那天开信封的丈夫一样,从茫然到震惊:“这是什么?”   “这是度假,我们一起去度假的票,咱们不做大巴、不做动车,做火车。”卢冠杰哪怕是侧着脸,都能叫人清楚地看到上头满盈的笑意。   “那团建呢?你骗我?”林蓓蓓先是有些激动,又忽然冷静了下来,皱着眉头看向丈夫。   强烈的求生欲将卢冠杰的思考能力提升到了最高,他嘴皮子这下很快,飞速地便回复:“是团建,这是咱们卢家内部林蓓蓓、卢冠杰夫妻二人团体建设活动,怎么就不是团建了呢?”如果不是在开车,他估计已经拍拍胸膛,证明自己的正直。   他的这歪话要林蓓蓓忍不住笑了出声,气不起来,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丈夫,又问:“那孩子们呢?长辈们呢?咱们这可不是去两天,是去十五天啊。”一开始说是团建,她总觉得没法拒绝,可说到是两人的度假,她一方面向往,另一方面却又将家庭的天平重重地加上了砝码。   “你平时操心得已经够多了,接下来这半个月的时间,就当是我们来夫妻再度蜜月,你放心,家里头的事情都有人帮忙。”卢冠杰知道妻子会担心,笑着解释,他分外认真地说,“老婆,这件事孩子们,爸妈、你爸妈,大家都知道了,都很理解很支持,这些年你辛苦了,怎么就不能休息了?就算你不想休息,就当是陪陪我好吗?”   他没有提及岳母,因为这也是岳母的要求,岳母郑重地告诉他,她只希望他们俩能好好地过日子,她的女儿能快快乐乐的,至于她做多做少,她并不想让女儿知道,因为她知道那孩子的心很软,会愧疚,会不愿意休息,只有身为丈夫的他来提,才更有机会。   林蓓蓓看着旁边的丈夫很久,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应了声:“好。”   她想,这应该是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次度假了。   心中的那点束缚好像稍微被解开,就让她放飞一小会,她很快,就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单妈妈不说的原因应该很多人能明白吧,一方面想让女儿享受这次度假,不希望女儿过多的去纠结起因经过。另一方面,她也希望女儿的这趟度假能更纯粹的享受,而不是觉得是因为她插手,家里头才愧疚。   这个故事今天结束了,后面还有个小番外,然后就可以进入下一个世界了。 第187章 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番外)   二十五年后, 林城小区。   “……我的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我和爸爸都最爱妈妈了!我总是想偷偷找找,妈妈是不是藏起来了另一个自己, 否则她怎么能做完那么多事情?”   “如果妈妈可以再温柔这么一点儿就好了,我一定会更更更爱妈妈的!”   客厅的正中间,站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他正摇头晃脑地念着写在笔记本上头的作文, 他嘴角带着眼,眼神灵动, 作文一念完, 他就站不住了,立刻一路小跑,冲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妈妈怀里,撒娇地蹭来蹭去,抬高了脑袋:“妈妈, 你怎么还不夸我呀?”   他这话一出, 客厅里的人全都笑开了花, 众人笑做一团, 要小男孩分外不明白地抓了抓自己的小板寸。   “你不是说你妈妈凶吗?舅舅都不知道,原来你妈妈不太好哦!”卢星然一把抱住了小外甥, 他一路拼搏事业,虽然现在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可他依旧不急着结婚, 外甥也因此成为了大家族里独一个的宝贝,要人宠得不行。   卢玉然笑着瞥了眼逗自己儿子的弟弟,倒是也挺配合,她虽然和弟弟年纪差上一些,但感情很好,哪怕她已经成家,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是啊,你都说妈妈凶了,还要妈妈夸你呀?你不告诉妈妈,妈妈都不知道原来在你的心里我是一个坏蛋哦!”她还故意皱了皱眉,装作不太开心的样子。   一听到妈妈这话,林森森忙伸手想要摸桌上的铅笔,把作文本上关于妈妈的坏话擦掉,可坏舅舅死死的拉着他,要他瞪了半天小短腿都下不了地,他委屈得直叫,瘪着嘴:“才不是呢,就是一点儿,就那么一丁点儿!我写错了,坏舅舅快让我下去,我要我的铅笔!”   他看自己半天不能下去,又看到旁边到现在还皱着眉头的妈妈,连忙叫喊了起来:“才没有,妈妈最好了!妈妈就是全世界最好!我乱写的嘛,妈妈不生气。”   卢玉然没继续逗儿子,毕竟开玩笑要有个度,等等把森森惹急了就不大好了,她笑着伸过手,从弟弟那报过了自家傻儿子,一下一下地拍着背,笑吟吟地便说:“好,妈妈知道啦,其实在森森心里头妈妈不坏是不是?就只有这么一点儿凶,以后妈妈努力改正,不再凶森森好吗?”   林森森已经把小脑袋抵在了妈妈的肩膀下,正在撒娇地磨蹭着,嘴巴上直嘟囔:“才没有呢!妈妈最好了,妈妈才不凶,妈妈不用改,以后森森会乖的,这样就不要妈妈辛苦啦!”   “好,妈妈知道啦。”卢玉然笑着掐了掐儿子的小脸,这下他脸上可半点不见刚刚的嘚瑟,只有满心的依赖,“那以后森森以后可不许赖床,要乖乖地吃饭,不能挑食哦……”随着妈妈一句接一句的要求,林森森的小脑袋也跟着一点点地耷拉了下去,不过还是小声地应了是。   卢星然带着笑,看着眼前两母子逗趣了半天,轻轻地拍了拍自家老姐,重新地夺回了姐姐的注意力:“对了姐,姐夫呢?今年中秋节他不回来过吗?”他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下四周,没见着自家姐夫的踪影,门口也没瞧见自家姐夫的鞋子,显然是没来。   姐夫的父母过世得早,所以打从姐夫和姐姐结婚开始,这大节日小节日,便都是在卢家这头过的,这里早早也就成了姐夫和姐姐的另外一个家,就连从前有些怕生的森森,每次回来也不会有半点不熟悉的感觉。   “你姐夫啊,他前几天就出差啦,他们公司最近有个项目是在法国谈的,对方哪有和我们一样过这种传统节日,所以就没回来。”卢玉然笑着回答,就连她怀里偷的森森也不是很在意,半点不带想念自家老爹的。   “唔,那今天就是咱们一家过啦!”卢星然笑得眯住了眼,他倒是没把姐夫当做外人,只是怕姐姐觉得伤心,便使劲找着理由,“咱们一家四口,再加上小森森,单独过一个浪漫的中秋节,倒是也不错,我晚上干脆叫点餐,咱们一起在家里头吃。”   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话说爸妈去哪了,这都已经早上八九点了,怎么他们俩还不起床,我今个儿也是自己开门进来的,没敢按门铃,哪里晓得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起床!是不是不太舒服呀!姐,要不我们去开门叫他们起吧?”   自打姐姐上了大学,他也进了寄宿高中去,他的亲爸亲妈就像解放自己了一样,到处去旅游,上回瞒着他和他姐,两老人家甚至直接办了签证,跑到冰岛去看极光,更别说什么雪山、教堂、浪漫多瑙河了,就和打卡一样,留下个到此一游的照片便美滋滋地回来,比现在的年轻人都要浪漫,这可时常让在家一个人懒得开火,吃着泡面的卢星然看着手机里两人的花样合照,各种羡慕嫉妒恨!   看着弟弟担忧的神情,卢玉然忍不住想偷笑,她正在纠结是不是要揭露那个无情的事实,却被怀里头的森森抢先回答。   林森森有些疑惑,看了自家舅舅没忍住便开了口:“舅舅,外公和外婆不是上个礼拜就到米国去玩了吗?他们说要去看那个尼亚加拉瀑布,还说要去迪士尼公园,说是给我带礼物呢!”   外甥这话一出,卢星然脸当即就黑了黑,他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平时总是比他还操心的姐姐这回半点不慌,问都不问,他今天特地从外地赶回来,就为了好好陪陪长辈,可这长辈,居然给他来了出金蝉脱壳?   他黑着脸,很是委屈地看向自家向来和自己同一阵线的老姐:“姐,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爸妈没给我说呀?”他很是郁闷,感觉自己被排挤在了外头。   看着弟弟,卢玉然噗嗤就笑了出声:“我本来想和你说来着,可是老爸给我下了封口令,他说你最近忙,都不带给妈打电话关心的,前几天让妈伤心了,他必须得替子负责,所以就带妈妈到国外去玩一玩,这不,上个礼拜就出发了。”   得,说到底还是他不对呗?卢星然这下的脸色,要是被公司里头的那些下属见着,估摸着都得把人吓出点毛病,毕竟平时在公司里,他还是走霸道总裁路线的。   他正要抱怨,却听见姐姐的手机里传来了声音:“哎,我的小森森,外婆不在,想外婆了吗?”他往那一看,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头的正是妈妈的脸,边角露出了一点的那个男人,正是他的亲爹,另外一个“抛弃”了他的人。   出现在在镜头中的两人,还顶着估计是在公园门口买的发箍,是动物耳朵的样子,出现在两人脑袋上半点违和感都没有,卢星然能大约认出,这俩耳朵是动画里头一对cp的样子,这就连头箍都是秀恩爱的样子,要卢星然心里头的委屈更是疯狂滋生了起来。   林森森看到外婆便有些激动,对着镜头那用力挥舞,笑得连最近刚掉了的牙都来不及遮掩:“我想外婆啦,外婆给我买礼物了吗?我要魔杖!飞天扫帚!”   “哎,买啦买啦,都买啦,我和你外公现在正在迪士尼公园里头呢!”视频那头的林蓓蓓笑着举高手机,往周边转了一圈,后头露出的是穿着唐老鸭服装的玩偶人,似乎是看到这在拍什么,还冲着镜头这招了招手,眼尖的林森森一看到便笑得越发开心了起来。   “妈,我的亲妈!”卢星然横插一脚,残酷无情地从自家亲姐那抢回了手机,连平时疼爱得不行的小外甥都顾不上了,自顾自地和自家亲妈抱怨起了心里头的一万点委屈,“你就这么和我爸私奔啦,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大好一个中秋节,你就丢我一个人在家里头过,自己吃泡面呀?”他活像是个唱戏的,说得抑扬顿挫,好不乐乎,“小白菜,地里黄,三十多,爹妈跑……太惨了,太惨了!”   他这一副彩衣娱亲的样子,倒是把镜头那的林蓓蓓给逗得笑开了花,明明已经奔六十去了,她头上也没有多少白发,脸上有了老去的痕迹,可依旧神采奕奕,一双眼睛,丝毫不见疲惫的神态,全是从容和幸福的模样,看着自家老妈,卢星然渐渐地也跟着笑了,神情温柔。   而刚刚一直隐藏在旁边看着镜头的卢冠杰忍不住了,将手机稍微侧了侧,看着自家老大不小还天天在家里头缠着自己老婆,连个女孩子的头发丝都没带回来的混小子,这孩子可是一年更比一年混,要他偶尔时常后悔,当年怎么就坚持温柔教育而不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呢?   “你多大了?过个中秋节还要你爸你妈来陪?这自己过呗!你知道为什么你姐孩子都快八岁了,你还是个单身狗吗?就因为你过节都只知道在家里头看一天电视!你就行行好吧,这可不只是你妈,还是我老婆呢!你要找人一起过中秋,自己去找个老婆去!还缺人,顺便给我生个孙孙,最好是小棉袄!”卢冠杰可半点不讲道理,他才不管这俩孩子分明差了五六岁的事实,只管批评自家的混小子,看着视频那头卢星然皱起来的脸,他忍不住便笑了。   “这也是我亲爹。”卢星然压低了嗓音无奈地嘟囔了一声,“……这我单身我快乐好吧!反正也不急,但是你们出去玩怎么能不和我说一声呢!不告诉我,我得多担心,多想你们呀?”他说得挺认真,努力把自家老爹跑偏到催婚大战的想法扯了回来。   视频那头的卢冠杰中气十足,手机抓得挺紧,对着镜头挑眉便说:“我和你姐说了,不就是和你说了吗?你这成年人了,要懂得独立自主,不要天天来找我和你妈,这我们绕着你们半辈子了,总是该自由自在一些年,你也不看,你爹我以前为了给你们辅导功课,每年就能陪你妈二人世界那么几天,现在你们都三十好几了,还不许我们俩好好约会啊?”他说起这些丝毫不带害臊,反而是旁边的林蓓蓓没忍住,拍了丈夫的手两下,脸上带着些红,有些不自在。   卢冠杰自是没被妻子拍疼,冲着手机念念有词:“反正没得商量啊!我和你妈这环游世界之旅还没那么早结束呢,家里没有啥事就别喊我们回来,你们自己好好过节!”说到这,想起了是中秋,他又赶忙心虚地补了一句,“那什么,今天是中秋了是吧?这倒时差把我给捣鼓乱了,中秋快乐,你们好好地过,爸爸爱你们!”他说的随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这句爱说的有些敷衍,很是理直气壮。   总算从丈夫那抢来手机持有权的林蓓蓓万般无奈地看着这自打年纪大便越来越厚脸皮的丈夫,轻轻地叹了口气,倒也没有给丈夫拆台,冲着电话那头分外仔细地交代:“星然,这家里头的冰箱妈妈之前都放了很多切好的鸡鸭鱼,如果实在不会煮饭,该叫外卖就去叫外卖,这几天不是连着国庆放假吗?你顺便帮着玉然照顾一下森森,当舅舅的就要有个当舅舅的样子,可不能天天依赖别人,晓得吗?”   她喊着星然将手举高,视频那头总算能将星然、玉然和森森三个都拍进去,她抓着丈夫,笑着冲那头挥挥手:“宝贝们,中秋节快乐,虽然今天我们不在,可你们也要好好地过哦!”她笑着眨了眨眼,眉眼里头全是笑,而站在她身侧的卢冠杰这下也露了笑,对着镜头挥了挥手:“中秋节快乐!要好好吃月饼哦!”   这头的三人也同样挂着电话,冲着镜头的那一端说着祝福,然后眼巴巴地互看了老半天,才分外不舍地挂掉了电话。   “真好,是吧,老姐?”卢星然将手盘在后脑勺,靠在沙发上想着刚刚看到的爸爸妈妈,虽然他假意生气,可心里头还是很开心看见爸爸、妈妈一起开开心心的样子,毕竟两人身体检查报告每半年到一年都做,身体康健的他们能做点自己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作为子女还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当然,即使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卢星然还是摆脱不了那么点嫉妒,毕竟,谁让他亲爹亲妈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呢?要他这个单身狗吃了满嘴的狗粮。   “是啊,真好。”卢玉然看着从小在家里总是傻乎乎,去往外头却总是很机智的弟弟,止不住笑,可她想的却比弟弟想的要多得多。   弟弟当年还小,很多事情已经随着时间流逝,在他的心里渐渐忘去,可卢玉然依旧记得,在她小的时候,曾经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家里的所有事情全都压在妈妈的身上,爸爸因为忙碌的工作,总是不着家,一家四口就连坐在一起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挺少,妈妈甚至一度变得暴躁,有些歇斯底里,时常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脾气,她甚至还在小学的日记里头,写过“黑暗的一个晚上”,让她现在有时候想起来,都为当年对母亲的不理解感到愧疚。   当年的转折点发生在外婆介入之后,外婆帮忙照顾了他们挺长一段时间,在外婆还在世的时候,每一年,都会把他们俩姐弟接过去一个月,让爸爸和妈妈好好休息,也是外婆和爸爸说了些什么,爸爸开始减少工作量,尽量将工作带回家,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家里,外婆还教导了他们俩姐弟许久,他们不再那么“早熟”、那么“内敛”,开始爱撒娇,开始红着脸,向爸妈表达爱和感谢,尤其是自家傻弟弟,甚至成了妈妈向日葵,每天围着妈妈转。   而那之后,出现在她和弟弟面前的,便是总是笑吟吟地、活力十足的妈妈,唠唠叨叨,在陪做作业的时候,总是会偷偷查手机的可爱爸爸,还有一对像是他们人生标杆的恩爱夫妻,他们俩不止将她和弟弟照顾得很好,就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得以安享晚年,哪怕是生病的时候,都能受到很好的照顾。   长大的她,曾经惶恐地回想过,如果当年再那么发展下去,一切会如何呢?也许爸爸会和家里渐行渐远,甚至离开这个家;也许妈妈压力会越来越大,渐渐承受不了;也许这个后来一直很温馨,让他们俩姐弟能够幸福安逸长大的家,也会变得波澜壮阔,真正的一片黑暗……所有的也许,也在那时候画上了句号,走上了另一个方向。   所以她比弟弟更喜欢看到妈妈和爸爸出去玩耍,她知道妈妈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曾经差点迷失了自己,在千辛万苦后才重新找回,所以她也比谁都更希望妈妈能够拥有自己,享受属于自己的幸福时光。   他们在妈妈的照拂下已经顺利长大,开始能自己掌控人生,照顾长辈,卢玉然期盼着,妈妈和爸爸能够为了自己,开开心心地过着日子,无论是去哪,做什么,只要是他们俩身体承受得住,她这个女儿心甘情愿在后头摇旗呐喊。   “妈妈妈妈,你怎么一直在发呆呀?你想不想亲亲我呀?”林森森似乎挺无聊,他已经玩了自己的手指头有八百遍,迅速地靠在了妈妈的身边,闭着眼将自己的小脸蛋凑到了妈妈旁,等待着来自妈妈爱的亲亲。   卢玉然被儿子逗得失笑,轻轻地亲了亲森森,然后笑吟吟地看着他捂着脸,露出了个做贼偷到东西的嘚瑟表情。   她看着自家的傻儿子,在面前撒娇的可爱模样,心里头也有了满满当当地成就感,看着这小不点,从只有那么一丁点慢慢地长大,变成现在虽然还有些调皮,却也已经挺懂事的模样,她作为一个母亲,分外地觉得骄傲。   当然,曾经这个孩子,给她带来的可是一场耗日持久的兵荒马乱。   卢玉然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想笑,她嫁给丈夫之前就知道丈夫的长辈已经不在,她曾万分犹豫,觉得自己无法像是妈妈一样照顾好整个家,可在妈妈的支持下,还是选择了顺着自己的心意,和自己爱着的人走到了一起,结婚之后,家里的事情更多的依赖在丈夫身上,毕竟对方独居这么多年,还挺有经验,她就这么按着记忆里头的妈妈模样,照虎画猫,很快便也跟着有模有样了起来。   可这些,全都在这个忽然降临到孩子面前,化为虚有。   她依旧记得,那时候孩子七个多月早产,爸妈还在国外旅游,生下孩子的她难受得不行,身边的丈夫虽然陪伴着她,可他也没有什么经验,两个育儿白痴,面对着像是个小怪兽的森森节节败退,她那时候还没什么母乳,每次喂奶都能被森森弄得身上有伤,只能自己偷偷地掉眼泪。   很快,妈妈便和爸爸连夜做飞机回来,就连时差也不倒,直接来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帮着照顾了森森好一段时间,天天变着法的给她煮月子餐,陪着她度过了原本应当是乱七八糟的一个月子。   然后,她便接过了照顾森森的重任,在卢玉然的概念里,小孩子总是可爱的那个,可她家的森森,不仅是个小丑娃,还容易生病,每天吃奶都坚持少次多量原则,绝不肯一顿吃到饱,哪怕她这个做妈的再怎么催都不肯,活像是个小祖宗,就连睡觉,他也是来个少次多睡,就像电视上的那个手机广告,充电五分钟,使用两小时,每天起夜次数连起来可绕地球两圈,差点没把他的这对新手爹妈给折腾死。   卢玉然至今想到那时候,都又是心酸又是想笑,丈夫的陪产假结束,必须得回去上班,虽然妈妈和爸爸屡次说要来帮忙照顾,她总觉得自己能行,便苦苦强撑,一边天天上着宝宝树的软件,一边和森森作战,有好几回,森森不知为何的大哭,哭得她这个做妈的也坐在森森面前,和他相视痛哭,两人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活像是在搞什么哭声大比拼一样。   再后来,她总算忍不住了,把好不容易哭停的森森哄睡着,坐在房门外头,几乎是冲着老妈嚎啕大哭:“妈,养小孩好难,我养不动了,好辛苦呀!”那一个整个月,她几乎没能睡一个稍微好些的觉,整个人走路已经是轻一脚、重一脚。   才没过一个小时,爸爸和妈妈已经带着衣服从家里杀了过来,她被爸爸骂得狗血临头,然后抽抽噎噎地将孩子递给了妈妈,一直睡到天黑,才再度睁开了眼睛,她忍不住开始想象,曾经的妈妈到底是如何把她和星然照顾长大,那时的她,该有多辛苦呀?   养儿方知父母恩,哪怕在爸妈的帮助下,和森森的战斗已经很是持久,经历了漫长的时光,这个孩子才分外勉强地从半点都不懂事变得不再那么爱哭,让她总算能稍微对付得来,她也一点一点地跟着森森一起成长,慢慢地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差劲妈妈,变成一个还算好的半桶水妈妈。   也渐渐地懂得了持家,明白了要照顾好一个大家庭许多多少努力,对妈妈和爸爸的感谢同样跟着与日俱增。   “爸爸,爸爸!”怀里的林森森和他的同学一样,都挺擅长电子设备,在瞧见妈妈手机亮起的爸爸头像时,他已经迅速地接着电话,和那头的爸爸用力招呼,神采飞扬,而被吸引回注意力的卢玉然也看着视频那头便笑,冲着丈夫温情脉脉,两夫妻才几天没见面却黏黏糊糊。   “老公中秋快乐!”卢玉然笑着冲电话那头招手,她比什么都感谢的是妈妈曾和她促膝长谈,爸爸也陪在身边,他们告诉她,即使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也应当要珍惜自己、拥有自己,要在家庭和自我中保持平衡,也不能因为孩子的存在彻底将丈夫抛在脑后,让她一直到现在,也依旧是“卢玉然”,而不是什么森森妈妈或是某某妻子。   她就是她,不管是什么身份,依旧是她。   卢星然在后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在自己面前无情大洒狗粮,分外羡慕,又觉得被喂了满嘴狗粮的自己简直可以唱一首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就连打开平时总是聊得热火朝天的工作群组,此时也全都是大喊中秋节快乐,分发着红包。   他嘴巴上挂着嫉妒,可心里头却被填得圆满,哪怕今年的中秋爸妈并不在家,他依旧觉得他们就在身边,他有一对幸福如初的父母,互相珍爱的姐姐姐夫,他想,在未来,他也会遇到一个令他倾心,互相珍惜的女孩,然后他们会一起搭建他们的小小家庭。   童年时,曾经调皮的混小子已经长大,他变得成熟又始终天真,孝顺父母;曾经内敛,不爱倾诉自己的小女孩也变成了别人的妈妈,从一无所知,变成十项全能……   孩子总会长大,也总会拥有自己,幸运的是,他们的父母始终珍惜彼此,拥有自己的生活。   在这人世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自我,可却又大多需要互相依赖,很多时候,总是要有人付出得更多、牺牲得更多,付出的人并不少,可珍惜这份付出的人却又不多,只愿每一份付出都能得到充满爱的回应,每一份牺牲都能得到受益者发自内心的感谢,那样就已经足够。   ……   “老公,你看,真好!”林蓓蓓看着头一次看的场景,忍不住激动得拍掌,远处的城堡在绚丽的灯光效果中反复变换,引人神往,林蓓蓓依靠着丈夫看得认真,脸上的笑一刻也没有放下。   “是呀,真好!”卢冠杰很是配合妻子,两人虽然上了点年纪,可站在人群中毫不违和,哪怕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都能感受到那份互相扶持着的幸福。   林蓓蓓看着远处美景如画,心中被填得满满,自从那一年开始,她每年都会和丈夫出去“私奔”一个月,风雨无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那颗牢牢挂在心上的大石头总算被解开落地,明明她依旧是在那个家中,她却觉得好像拥有了自己,甚至她还在丈夫的支持下去报了一个些培训班,和俩孩子一起跑去学外文、上乐器补习班,这几年来,和丈夫出门游玩,也时常是她来做导游。   头一次私奔回来的她,也从丈夫口中知道了妈妈的用心良苦,她没有辜负妈妈的好意,开始适当地学会放手,虽然依旧让孩子们占据自己心中的主要位置,可还是悄悄地为丈夫和自己,腾出了空。   “我忽然有些想爸妈们了。”林蓓蓓笑着便说,她静静地看着远方,“这儿真美,如果咱们爸妈也能来看看就好了。”她这辈子如果说遗憾,大概就是作为子女的,没让父母好好享受,两边长辈虽然过得挺快活,可也始终待在家里头,最远的地方,也就是s城周边的小景点,除此之外,再未去过。   这其中,她尤其想的便是她的妈妈,——妈妈为她的小家付出了太多,在她就差一点就要倒下的时候,妈妈就像是老母鸡一样,忽然从天而降,把她挡在身后,为她解决了一切困难,协调了一切关系,一直到妈妈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她依旧挂念着自己,反反复复地和她念叨着,孩子总会长大,一定要好好地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林蓓蓓每次想起妈妈时总有些伤感,那个一直告诉她要照顾自己,珍惜自己的妈妈,却用了一生,来照顾着她这个没用的女儿,她教会了自己,也说服了冠杰,却没有说服她自己,妈妈的这一生,为她这个傻女儿操劳了太多,太多。   妈妈,你看到我现在过得这么好,你也会替我开心的对吗?林蓓蓓抬着头,忍着眼泪,努力不让自己一眨眼要眼泪落下,眼前的美景很美,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应该就是妈妈哄她时温柔的脸。   妈妈,你可以放心了,你走以后,我还像以前一样,虽然疼爱孩子们,可也同时珍惜自己,每年都和冠杰出来旅游,两个孩子也挺乖,现在各自长大,玉然也已经能照顾好自己的家庭,星然虽然死活不肯结婚,可单身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你的两个外孙,和你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女儿我,都过得很不错。   对面的城堡上头,绚丽的灯光效果依旧,美轮美奂,要人夺目。   ……   “任务一,让女儿林蓓蓓不再那么辛苦,过得幸福,已完成。   任务二,让女儿林蓓蓓的付出得到回报,已完成。”   睁开眼的单静秋,心中是一片全然的平和,她唇角带着笑,似乎觉得有什么幸福的事情发生,让她连这颗心脏,都跟着跃动。   她知道,她的傻女儿,一定会遵守她们两人之间的诺言,经营好自己的一生,不再让自己后悔、遗憾。   单静秋忽然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自己的脚上蹭着,她就这么往下一看,便已经忍不住地露出笑意,正仰着头用傻乎乎的脸看着她的,正是她家现在已经升级成傻瓜系统的008,配上那张哈士奇脸别提多合适了。   “亲爱的宿主,你回来啦!我可想死你啦!”008蹭着她的腿,很是缠人,巴巴地看着她的小眼神同样很是真挚。   “嗯,我回来了。”单静秋先是随意地应了一声,而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张口便问道:“008,需不需要我现在把你从这个身体里头放出来?”   她曾经在系统商城里认真看过,宿主对系统几乎没有什么反制能力,唯一有的大概就是这“外壳”,宿主一旦选定购买了,系统也只能乖乖进去,若是宿主同意系统出来,那么系统是绝出不来的,单静秋曾经估摸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强买强卖,货物售出概不退换的变相体验吧?就连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是系统同事的系统商城,都不惜牺牲同事,成就收入。   她一开始便是抱着开玩笑的态度,没打算把008锁在里面锁个天昏地暗,她虽然不太明白这故事世界和现实的时间比例,可008已经在这个哈士奇身体里头呆了两个世界,她心里头已经觉得足够,正打算把他放出来。   明明顶着一张狗脸,可单静秋却能清楚地见着那狗脸上头的表情变换,只见008先是疯狂摇头,然后便是腾腾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别过了头,不肯看她,用浑身表现出了抗拒。   “怎么,你现在还不想出来了吗?可是你现在这样不也挺影响你到处闹腾吗?”单静秋走了过去,蹲在008面前拍了拍那小脑袋,有些失笑地便问,“你还想待在这里头呆一辈子呀?”   可她这话一出口,却有些惊愕地看到008分外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不肯说话,只是这么用力点头,好像是什么革命烈士似的。   “好,那就依着你。”单静秋忍不住想笑,算起来这个世界已经是她走过的第24个,虽然008没有总缠在她的身边,可也算是漫长旅途中的唯一陪伴,每回看见它,都能迅速地从那些深沉的感情中挣脱开来,回到了现实,然后迅速将过去的世界,变做一个美好的回忆或是记号,留在大脑深处。   她说完同意,008立刻开心了起来,甩着脑袋撒欢似地在黑暗空间里头狂奔打滚,任谁都都是处于分外开心又激动的状态,这让总是安安静静又冷冰冰的黑暗空间中,似乎变得有些暖洋洋了起来。   这一撒欢起来,008便也有些收不住脚,总算折腾结束后,它才分外满足地蹭回了单静秋身边,似乎踌躇了老半天,它总算开了口:“宿主大人,你做好准备,要去新的世界了吗?”它抬头张望的小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单静秋误会,总觉得里面写满了希望她拒绝的期盼,倒是要她不免有些疑惑。   单静秋现在对于进入新世界早就没什么抗拒的感觉,反倒是挺期待,虽然觉得有些狐疑,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我准备好啦,你可以送我出发了。”她闭上眼,等待008将她送走,可背后的008这回却像是卡机一样,半天没有反应,她回过头,看到后头的008似乎有些沮丧,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她正打算过去看看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诸如机械故障的毛病,却看见008又忽然振作地一下爬了起来,站得分外笔挺:“宿主大人,你做好准备,我要送你出发啦!”   单静秋静静地打量了008许久,看得它甚至有些心虚地退了两步,她疑惑的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心里头有些奇怪和莫名,总感觉008有些不太对劲。   “没!没什么!”008说得坚定,再次强调了一遍,“宿主大人,请闭上眼睛,我要送你离开了哦!”它说得认真,好像真有什么闭上眼睛才能传送的说法一样,单静秋虽然心里头有万般疑问,可也没有多问,只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配合起了最近哪哪都奇怪的008,这回倒是没有延误,她只是这么一闭眼,便能感觉到熟悉的感觉出现,她知道自己一眨眼一定已经是另外一个有任务人等待的黑暗空间。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这后,空空荡荡的空间里头,008忽然沮丧地趴在了地上,白色的毛发铺展在地上,活像是个什么新型地毯。   此时单静秋不在,倒也没有人能够从它那汪汪声和呜咽声中听出来其中的含义,可008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嘟囔地说些什么。   我不是不对劲,我只是舍不得你呀。   主人。 第188章 被抛弃的孩子(一)   盛夏的时候, 气候总是闷热得惊人,尤其是久久未曾下雨的近日, 似乎连空气都被灼热的天气给烧结在了一起,要人时常喘不过气来, h县这段时间来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户外运动突发中暑、心梗住院的案例,新闻上也宣传了好多回,可生活并不会因为新闻停下, 一切照着往常不断向前发展。   “哎, 又来了。”吴警官是位于h县金城街道的派出所民警,h县规模最大、医资水平最高的h县中心医院正坐落于他们所管辖的街道上, 他们平日里除了处理那些零散小事, 最重要的核心工作,便是维持h县中心医院周边的稳定,像是各种各样的医疗事故、医疗纠纷,甚至包括医闹等,他们都早就习以为常, 丝毫不觉得大惊小怪, 最近他们已经连屡屡发生的婴儿抛弃事件, 都已经漠然了。   是的, 没听错,就是抛弃婴儿。   h县位于全国经济发展常年垫底的z省, 又是省份中的几个重点贫困县,穷,早就成了这所县城在外头的代号。县城里稍微能顶点事的青壮年几乎都已经跑到外头打工, 没几个肯回到这个落寞了的,老旧的小县城,因此县城里头也就剩下这么一些老弱孤寡,留守老人、留守儿童,什么教育水平、养老水平、福利水平全都保障不上,几乎都是靠天吃饭,听天由命。   也正因为如此,h县中读到初中甚至还没读初中就进入社会的学生多不胜数,他们大多早早地成熟,还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孔,便开始组建“家庭”,年纪轻轻,甚至还未成年的他们,直接在村子里头摆个酒,便这么开始搭伙过起了日子,等到年纪到了结婚年龄,才会拿着户口本前去领证,若是运气不好,两方感情不顺,男的女的还都有孩子一丢就头也不回地跑走去外头打工的习惯。   到处躲计生委早就是常态,甚至有小年轻才十几二十,都已经带着两三个萝卜头了,这儿的人不讲究可持续发展,他们依旧坚持着最淳朴,却又最惊人的“多生致富”的理念,生个一窝,然后开始指望着这些孩子中,有这么一个能突然发达。   按这个观念,h县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多的弃婴,可与此同时,这儿还有个重男轻女的讲究和根深蒂固的穷病,要他们面对孩子养不下去、女儿太多、孩子生病等种种理由时,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丢弃孩子,他们发自骨子里的认为,这丢给政府自然政府会负责抚养,没准比孩子跟在他们身边还能过好日子,还能让他们过点松快日子,在这样的想法影响之下,他们毫不羞愧,管生不管养,管丢不管活。   “又来了?”老警官皱紧了眉头,探头过去看隔壁吴警官手里的出警记录,他们大多是有编制的,像是吴警官那种,还是响应国家的扶贫政策被强行分配下来的,大多读过点书,见过的东西也不少,见识挺多。“这回又是什么情况?”   “哎,又是个女婴,还差几天满两个月,先天性心脏病,听说是缺了啥部位,得做个手术,要个几万块,被丢在中心医院女厕所那,旁边留了纸条,现在只能先留在医院儿科那头照顾了,也不晓得福利院这回接不下接得下来,上回去,里头都住得满当当了!”   吴警官苦笑着念,他到现在依旧记得那个小小的婴儿,他自己还没有孩子,倒是不知道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只觉得那孩子格外的小,拳头握得死紧,小脸蛋就那么一丁点,估计还没有他的拳头大,脸上和身上都有些青紫色,不太深,看起来皱巴巴的,就像个小怪物,连包在身上的襁褓看起来也不大,就这么薄薄的一层,看起来有些年代。   他是最见不惯这些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生了孩子却不能对孩子负责,尤其是这样的病孩子,这说是福利院管,可福利院里头条件有限,现在躺了这么几十个孩子,也不知道这小身板,抢点奶喝能不能抢过别人。   “真是造孽啊。”老警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分外感慨,他锁紧了的眉头似乎和他脸上一条一条的皱纹交错重叠在了一起,看起来很有些岁月的痕迹,他想骂却又说不出来,毕竟他已经在这所县城里工作了几十年,也知道县城里头的情况。   怪什么?都怪太穷了。穷惯了的人,真正穷惯了,穷到底的人,大多已经舍弃了什么道德法律,只为了活着,他曾经送着儿子去念大学,久违的看过外面的世界,他能明白为什么从前从这座靠着山的小县城出去的青年总也不愿意回头,因为有的地方,它从这根就已经被腐蚀得快要烂透了,谁也救不了。   吴警官也跟着难受,他低着头看着那半张纸还没写完的记录,心里头揪在一起:“谁说不是呢?   ”刚来这的时候,他也曾经踌躇壮志,甚至还打算领养一两个孩子回去照顾,可一是家人反对,二是后来他渐渐地也发现,救不完的,根本救不完。   忽然,前头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吴警官迅速摆脱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和记忆里那个小小的像是个小怪物的孩子,走到了电话前,可刚接电话他的脸色便变得异常震惊“啊?什么?……真的吗?你们确认了吗?她真回来了?成,那我过去一趟。”他连忙拿起刚刚放下的本子,往外就要走,神色匆匆。   后头的老警官有些奇怪,忙招呼道:“你这什么情况,怎么才刚出来,又得出去了,是外头怎么了吗?”他们这小县城,一年到头没事很么大案子,怎么突然这小吴又是震惊,又是着急的,倒要他这个老人家各种心慌。   吴警官装过身,他脸上到现在都还带着那点儿震惊的神情,他看着老警官张嘴又闭嘴,好一会才开了口:“……刚刚中心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说我刚刚给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她的妈妈回来找了……”他说完话,不仅仅是自己,就连老警官也忍不住张大了嘴,两人愣愣地对视好半天,均能看到对方眼底的不可置信。   “不说了,我得先过去,省得等下又跑。”吴警官意识到自己那头还有些着急,忙同老警官应了声,匆匆忙忙地拿着本子就往外走,只留下老警官在那继续沉思。   留在派出所里的老警官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这些年看过主动丢小孩的可不少,尤其是像这样又是女孩、又天生带毛病的,可回头找的这还是头一个,只希望这家当妈的有些心,把孩子带回去好好养,也算是一件好事……   ……   “我现在和你核实一下情况,单静秋,姓名女,籍贯是h县小山村,今年17周岁……这个小女孩,是今年你在家里头由附近山头的老人家接生的是吧?”吴警官拿着本子,看着对面的女……女孩,一字一句地问着,此时站在他正对面的,就是护士们口中,刚刚找来的那位孩子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了的白t上衣,下面是一件挺宽松的布裤,头发挺长,扎起了个马尾,生得挺好看,脸上却还很有些年轻的稚嫩模样,这要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责怪话语,现下全都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呢,这也还是个孩子啊!   “是的警官,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单静秋低着头,她手紧握在前头,似乎很是不安害怕,就连脸都微微发白,不敢直视着前头的吴警官。   吴警官皱着眉头便问:“那这孩子,你为什么拿来丢?”他终究还是对这舍弃孩子的行为有些介怀,哪怕看着那张一看就挺淳朴善良的脸庞,依旧刨根揭底。   “我……我。”单静秋低着头,嘴唇嗫嚅了片刻,咬了咬唇,终于说出了实情,她说话咬字不大清楚,还带着些当地话的口音,“这个是女娃娃,生出来得有点早,一出生这个脸就颜色不太中,接生的阿婆说娃娃有问题,养不大活,家里阿婆帮忙去找了下乡的医生看,医生说娃娃要做手术,手术要几万块钱,我和当家的说,他不肯给,就叫我回家,我家里头没人了,也养不活,听人家说在这头丢了娃娃政府给养,我就给丢来了。”   吴警官听到这话,都已经卡在喉咙间的话语又被吞了回去,他看着那女孩抓得紧紧已经有些发白的两只手,和不知不觉落下的眼泪,心里头信了八分,这女孩讲的事情在这里不算少见,基本上就是个父母出去打工或者是没了的女孩,早早在村里头的帮忙嫁了,结果生了个女孩还带着病,一听说要花好些钱,就把女孩子赶走了,反正证也没领,户口也没落,不需要担什么责任,女孩子家里头也没人,她没钱就按照听来的传言,把自己刚生下的孩子丢在了医院。   他控制住自己心里头不断生起的酸涩和同情,板着脸继续往下问:“那你又为什么回来找孩子?”   单静秋依旧没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她脚上的布鞋由于常年走着村里到县城的山路已经磨得有些破,她轻声地说:“我舍不得哩,我也不晓得以后怎么样,我怕我不在娃哭,阿婆说了,娃哭不得,她一哭脸就紫,可能就没了的,我想去外头打工,听说外头好赚钱,多赚赚就能治病了。”   她说得小声,如果不是认真听连听都听不清楚,可她说的那些话,却要人听了心都跟着疼了起来。   “按照相关的制度,本来这个是可以要你坐牢的,你晓得吗?”吴警官压着自己的情绪,义正言辞地说,“但是鉴于你认罪态度良好,及时悔改,娃娃现在还小,就要你把娃娃接回去好生照顾,知道吗?”他说到后头还是忍不住软了下去,伸手在兜里头直摸,在摸着了东西后才确认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女孩挺天真,她觉得几万块很多的同时,也不觉得几万块难赚,她听人家说孩子丢医院能活就丢医院,听说外头能赚钱又眼巴巴地来找,他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这女孩的天真对于孩子和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也许这个孩子被带走了,还没待在福利院好,可他实在是没法面对这张脸,说出什么把孩子留下的话。   “谢谢警官,谢谢您了。”原身听到警官这话,立刻用力地鞠了个躬,眼睛里头还含着眼泪,又哭又笑的模样,很是狼狈,却莫名地让人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所谓的母性。   吴警官背过身将刚才从兜里头摸出来的钱数了半天,零零散散地只有一百出头,这已经算是他带的钱多的一次了,他没有半点犹豫,将钱塞在了那女孩的手心:“给娃买点好吃的,就当是我请客。”他说完了以后忍不住觉得自己可笑,他跟着去扶贫过,有的贫困户,收了东西转身就走,别说感谢了,连好脸色都没有,他居然还担心人家不好意思。   可他却看见对面的那女孩继续在鞠躬,鞠得很低,估计都过了九十度,反反复复地向他说着谢谢,满脸都是感激的神色,没有丝毫作伪,要他忍不住心里头有些感动,可他并不好说什么,只是背过了身,带着女孩往前走:“好了,别鞠躬了,跟我过去领孩子吧。”   由于吴警官向来走路速度挺快,这才没一会便到了儿科那,h县贫困,所以哪怕是中心医院的儿科看起来也挺破旧,只不过是几张小的病床这么排在一起,就连保温箱都没有多少,里头的护士和吴警官也都挺熟,看到他带着那女孩来便凑了过来。   她们刚刚在吴警官来之前,已经先行把女孩盘问了几回,又去问过和女孩子隔壁村出来的护士,对方影影绰绰地听过些消息,便也帮着证实了一番,这要这几个护士那点儿愤怒全都化为了同情,尽数信了这说法,毕竟在这个地方,治疗一个孩子和再生孩子,对于很多人来说,根本就是一道非常简单的指向性单选题,只有一个标准答案。   “你们把孩子给她吧,让她带回去。”吴警官面对着这好几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神,直接宣布了结果,挥挥手,和护士长再说了说情况,便看着小护士将那小襁褓稳稳地放在了那女孩的手中,同情心旺盛的好心护士们,刚刚已经帮着喂了奶,又弄了点药,就连这襁褓上头,都是印着h县中心医院的医院用品,她们围绕着那叫做单静秋的女孩,叽叽喳喳地吩咐着注意事项,又同她说些哪个医院治疗这个的水平好之类的话,好像她真能去一样。   单静秋听着那些关怀,反反复复地道谢,毫不觉得口干,恨不得冲着每个人将这声谢谢说个遍,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怀里的那个小家伙,可能由于之前变了环境,折腾了半天,现在这个小家伙,已经稳稳当当地进入了梦乡,手还握着拳头,睡得安稳,哪怕周边好些人讲话,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要她忍不住在记着护士们说着的注意事项时,还将眼神凝视在那小不点上头。   由于知道单静秋和小姑娘的特殊情况,无论是护士长和护士都不急着要她离开,反而是拉着她交代了许久,甚至还打包了一大包科室里头准备替换,已经消毒清楚的婴儿用品,虽然有些用过的痕迹,可完全不影响使用,她们甚至还偷偷地聚在一起,凑了个几十块,塞在袋子里的角落,生怕这俩孩子出去遇到点什么困难。   护士长甚至还派了小护士帮着送两人到大门口,才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开,毕竟这在她们的眼中,这一大一小看起来都又稚嫩又脆弱,丝毫抵抗不了外头的风风雨雨。   单静秋抱着小襁褓,另一只手拿着一大袋的东西,她一步一步地往外走,背影虽然单薄,却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坚定,很快两人便走过了医院门口的墙角,原身径直往着车站那去,她刚刚和吴警官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她想要带着这个小东西离开h县,去大城市寻找机会,养活她也养活自己,然后陪着她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咿呀。”忽然怀里的小怪物像是醒了,她张开了眼睛,可能是由于过于瘦弱,她的眼睛看起来便也格外地大,好像正在盯着她一动不动,好半天那小怪物忽然冲着她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傻乎乎地,露出了大片的舌头,然后又闭上眼,吐了个大大的泡沫,似乎是因为看见了妈妈很是开心的缘故,一下动弹个没完,只是一声都没有哭。   单静秋忍不住将襁褓举得高了一些,凑近了看那眼巴巴看着她的小怪物,明明生的在外人看来有些丑的脸,此时却也格外可爱了起来,她轻声地靠近她,温柔地便说:“你好啊,小怪物,以后我们就一起相依为命,好好生活吧?”她说完了话,自觉得有些不妥,虽然宝宝她只是看着妈妈,一动不动继续笑个没停。   她依旧赶快纠正,“不对,你可不是小怪物,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你叫做婷婷,知道了吗?婷婷?”她看着那孩子还听不懂自己的名字,没觉得不开心,只觉得抱着这孩子,好像拥有了这个世界。   当然,此时除了单静秋,大概谁都不会知道,怀里的这个小不点,在后来的世界里头,甚至是小说里头的女主角,而原身,则是那篇小说里头的另一个反面角色。   ……   “其实我并不知道,她的生命中,是有我过得更好,还是没我的时候更好,毕竟我太糟糕了,可我真的很抱歉,很愧疚,尤其是当她站在我面前质问我的时候。”   “有的人,就连活着都很难,这一切都是命……都是命运罢了。”   “这辈子我活得挺好,没对不住我自己,可我老了的时候,总想起那个再也不愿意和我见面的孩子,她被我带来了这个世界,受了太多苦头……”   进入黑暗空间的单静秋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她似乎家里头挺有一些财富,虽然人到中年,依旧打扮得挺好,很有气质,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美丽,只是此刻满脸哀伤,难以控制。   她静静地听完了原身的诉说,终于明白了发生在那个世界的故事。   这次的世界,同样是基于一本小说构建而成的,小说的背景被建立在娱乐圈,讲述的是出身福利院的孤儿任婷婷,从小过得困苦又窘迫,由于福利院资金紧缺,她读到高中的时候,直接面临了辍学危机,虽然热爱读书,她依旧只能选择休学外出打工,在咖啡店打工做服务员的时候,她便被星探发掘,很快进入了娱乐圈,开始了她的成名之路。   她最大的优势便是那张和任何人比都不带逊色的脸,再加上她肯吃苦,不怕难,很快,便在圈子里头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在外人眼里她就像开了挂一样,一路往前冲,可只有在熟悉的人眼中,才知道她究竟是咬着牙吃了多少苦。   任婷婷并没有因为自己出了名便忘记了初心,她每个月都会将收入的一半打回福利院,在她的资助下,福利院逐渐改善措施,有许多曾经像是她一样辍学的孩子重新获得了回到校园的机会,她甚至拜托了公司,让她找了间艺术院校进行攻读,虽然公司认为说出去不太好听,可依旧圆了她的梦。   人红是非多,随着她一路大红,娱乐圈间的资源争斗和资本斗争也已经跟上了她,开始有无数狗仔跟着她挖掘她的隐私,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由于先天心脏不好,虽然当年福利院在陌生人的资助下给她进行了手术,心脏病大体痊愈,可由于治疗得有些晚,导致留下了些许后遗症,每回过于劳累时,她都会心脏抽疼,一次她吊了威压之后,捂着胸口跑到卫生间,甚至还一度被媒体拍摄,风传她是怀了某知名金主的孩子。   而在她红了的那个年代,信息几乎是透明的,哪怕公司和狗仔沟通了无数次,依旧没能拦住消息的外泄,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某知名狗仔直接用“独家!任婷婷出身大起底!究竟是保持神秘注意隐私还是不堪入目?”上头用大字报的方式,几乎用尽了关系,彻查了所有关于任婷婷的消息。   也就是在那年春节,她站在春晚的舞台上穿着红裙,满面春风地唱着歌,风华万千;台下,却已经是一片哗然,微博上消息满天传播,直接在后头跟上了黑红色的爆字,就连平时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一些——大明星任婷婷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有个温馨美满的家庭,她由于先天性心脏病打小便被家人抛弃,父母不详,高中辍学,这些年能从零打拼到现在没准是吃了金主的福利,否则小山村里福利院的孩子,凭什么能这么快闯出一片天呢?   曾经公司花了很大心理为她塑造的神秘、高级形象全然崩塌,虽然人们依旧对她保有热情和同情,可形象的倒塌依旧给了她巨大的打击,一度丢失了许多品牌的代言,赔付了好些钱财,才勉强解决了风波。   当所有人以为她会倒下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倒下,反而峰回路转,受到某国内知名品牌树理集团莫名的欣赏,直接聘任她成为了品牌全线代言人,重新为她巩固住了在娱乐圈的地位。   任婷婷的人生,跌宕起伏,触底反弹,绝地求生,正当她再度重新崛起,往巅峰冲刺的时候,她忽然在一次慈善晚宴上,遇到了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树理集团董事长夫人。   那妇人很美,一进场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可任婷婷不知为何觉得对方的脸有些熟悉,她站在场地中,愣愣地看着那个女人出神,可对方在和她眼神对视时,竟然面露狼狈,仓皇出逃,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好像在那一瞬间,那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她八岁那年,捐助福利院全院病童做手术的尊贵的好心人,院长妈妈叫她王夫人;而这位树理集团董事长夫人,现集团代理人,在外头行走,通常挂的夫家的姓氏,人们都喊她做王夫人;还有那张,和她怎么看怎么有些相似的脸;看了她竟会落荒而逃的举动……   她没忍住,不顾外人眼光地冲了过去,跟着那夫人到了后台无人的房间,在情绪失控的声声质问中,她的所有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没错,她的母亲正是这位,看起来高贵优雅的树理集团董事长夫人。   当年的原身由于付不起孩子的治疗费用,将孩子丢在了医院,她偷偷在外头看了很久,又假意以找朋友的名义在医院里头听了好些消息,却发觉自己的孩子在送进福利院后没有得到治疗,实在付不起治疗费用的她,选择了离开h县,外出打工,她只希望能赚到足够多的钱,便回来带走她的孩子去治病。   那时还未成年的原身,并未想过外头的城市,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遍地是黄金,她在老乡的带领下,千辛万苦地在一家厂子里找到了工作,那里不讲究性别,也不讲究学历,只是计件算着工资,她哪怕做得头晕眼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这么一千出头,甚至偶尔还要扣上一些。   这厂子工资是押一付一,可能是那年的经济形势不太好,厂子很快便已经倒闭,拖欠了员工足足有三个月的工资一文未付,后来老板直接跑了路,满厂工人的工资没了下文。   她辗转地去了好些厂子,有的地方试工都没过便被请走,原身看起来有些机灵,可书读得不算太多,甚至还不比些中年的工人认得多字,工资一直都拿得挺低,换句话说,她在外头的前几年,几乎就没能存下来多少钱。   原身的人生转折点和大部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灰姑娘一样,她遇见了下厂试工的树理集团老板王德志,当然那时候集团规模还挺小,不过就是一家省内公司,王德志的妻子刚刚离世,他遇着了那时候刚刚过了二十一的原身,他情不自禁地着迷于美丽又年轻的面孔和肉体,在他的百般追求中,原身无法招架,嫁给了这个男人。   原身经历了几年的社会生活,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她偷偷试探过几次,知道王德志是必然接受不了她在家乡还有个孩子的事情,又在王德志的照顾下稍微读了点书,听说了遗弃罪,一知半解的她,越发地害怕起了曾经她视为梦想的认回女儿,她在王德志那讨好卖乖,讨了点钱再加上自己的积蓄,以回馈家乡的名义,捐了钱让福利院治疗全院的病童,还要求专人监督,必须人人到位,可那时候,任婷婷已经七岁多,治疗最佳时间早就耽搁了太多。   再更后来的时候,她一直偷偷地资助着福利院,并关注着女儿,可她的这些关注,被王德志前头老婆的儿子王志学发现了,对方认定了她一定在背后有些什么瞒着父亲的事情,不断地找人调查,逼得原身不再资助福利院,彻底断了联系,在和王德志生了个儿子后,更是和王志学开展了一场持久战斗,双方均剑指树理集团话语权。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并未发觉,在她抽身的这段时间里,福利院的建设停滞,资金紧缺,甚至连她的女儿都不得不辍学了,还进入了娱乐圈,等到女儿成了名,她倒是听说了,可那时候两人的夺权战已经陷入了白热化,毕竟钱财动人心,这还是整整一个大型集团,更不用说,因此她便只能冷眼旁观,看着女儿在圈子里头摸滚打爬,最多也就是偶尔和其他夫人见面时,假装不经意的提到这位新进女明星两句。   一直等到那年春节,王德志生了病,终于还是更依赖陪伴在他身边的妻子和幼子,将集团管理权托付给了妻子,又立下遗产,将财产进行分割,把一些固定资产和存款给了王志学,而集团的相关财产全都留给了妻子和幼子,至此,尘埃落定,原身也终于可以直接插手女儿的事情,她知道女儿正面临着危机,便直接一言堂拍板,将全线代言人签给了任婷婷。   当然,到了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想认回女儿的心,一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二是觉得,当前的情况,不如各自安好要更好,她从未考虑作为女儿的任婷婷的心情,可世界上没用永远万无一失的事情,她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在看到她的那瞬间,半靠直觉猜出了事情的大半,她又再女儿的追问下狼狈坦诚,竟将事情全都说出。   《逆袭之冠[娱乐圈]》第98章   任婷婷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竟觉得那颗最近还挺安分的心脏疯狂地疼痛了起来,像是有一万根刀在里头仓皇,她看着那位大概是她的亲妈,也口口声声地说为了她付出颇多、牺牲颇多的女人,却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只想要尽数吐出。   她一只手捂在胸口,她曾经幻想过一万次和自己母亲相认的场景,可她没有想到,她竟然连半点落泪的冲动都没有,只想笑出声,笑自己太傻,太过期待那个母亲的存在。   任婷婷向来“善解人意”,从福利院出身的她,从小便也挺没有自尊心,格外地知道讨好别人的重要性,哪怕遇到再过分的粉丝,她几乎没有红过脸,她听着对头的那位尊贵的王夫人,讲述着她小时候被抛弃的种种原因,但凡故事里的主角换个人,她也许都能做出个同情的表情,毕竟对方身上发生的故事,着实要人难过。   可当另一个主角是她的时候,她竟是连向来擅长的演技都表现不出,她忘不了每次领养人要来,就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期待被选择的时候;忘不了在院里头永远都不能不懂事,要被迫成熟的时候;更忘不了永远烙印在心里,被遗弃的痛苦……   她能理解对方所有经历中的不得已,可她却没有办法原谅,抛弃了自己的母亲。   而那人依旧在解释,她穿着华美的旗袍,服帖地贴在身上,看得出她的气质,和任婷婷从小在h县看到的人天差地别,那位尊贵的王夫人依旧在解释:“当年的事情,我刚刚已经和你说过了的,我没钱,我治疗不了你的……我真的没办法……后来很多事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我不是个负责任的母亲,可有很多事情,确实不是我能决定或改变的,我也只不过是这么做下去而已……”   那位现在几乎都以王夫人为自己代号的夫人低眉顺眼,神色哀切,她看着眼前自己的女儿,可却坦诚不出来一切,她不能否认,最开始她只想要女儿好过,可后来,她渐渐地也考虑了自己,她爱着女儿,可也爱着自己,她的人生很不容易,只要能拥有一点,便拼了命地想牢牢抓住,舍不得放开,不过是王德志、钱、还是树理集团,她都舍不得。   她现在的位置已经不害怕任何风雨,哪怕现在有人揭露出来她还有个女儿也改变不了事实,她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却唯独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抬不起头,难以面对她质问的眼神、哀切的神情。   “……我。”王夫人张开了嘴又闭上,她说得狼狈,不愿意再说。   任婷婷抬头看着那人,明明她曾经期待了无数次对方的出现,可真的出现时,她却宁愿她的妈妈从来都没有来过,那最起码,她还可以骗骗自己,妈妈一定是过得不好,才不来接她:“是因为我是个病孩子吗?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吗?如果我没生病,你会带我走吗?”   面对着女儿的质问,王夫人哑口无言,好半天,她苦涩地开了口:“会,要是你好好的,再难妈妈也会带你走。”   “那你现在和我走好吗?我已经能赚很多的钱,我也还能赚更多的钱,你回来陪着我好不好?”任婷婷忽然笑了,她愣神般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期望着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听说过树理集团的争产风波,也知道这位应当是她妈妈的人,已经给她生了一个健康的、聪明的,同母异父的孩子,她没打算将妈妈从那男孩身边夺走,可却希望听到一句好。   “你和我走好不好?”她眼神里全是迫切。   王夫人回避开那女孩的眼神,没回答。   她已经抛弃了这女孩二十多年,她现在身边有能实现她抱负的公司,有听话孝顺的儿子,天平两端放的东西,从一开始重量便不同。   “你知道吗?”任婷婷笑着笑着,落下了眼泪,她痴痴地看着对面的夫人,“你又做了选择,我这辈子无论再成功,再多人羡慕我,我依旧永远不会忘记,我总是被你抛弃的那一个,也永远是那个,被丢在医院厕所,差一点点就没了性命的小女孩。”   “我宁可我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   说完话的她没回头,转身离开,任凭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她走了好远,依旧没有听到身后的那人喊她一声,就好像她从未来过一样。   王夫人只是静静地看了离开的身影许久,转身离开,大概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尖,才能泄露出她内心的波澜万丈。   ……   任婷婷在晚宴过后,离开了国内,只身前往好莱坞闯荡,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同样在那打开了一片天,从跑龙套、打星、美剧配角、节目嘉宾一步步到头一个华人大女主好莱坞电影,没人能知道,那些年她过得多苦。   她没回过国,哪怕有网友大骂她是背弃祖国也未曾回去,一生都在外飘荡,换了几个男友,都是国外的知名影星,只是从来没有成为一个母亲,哪怕是使用代孕技术也坚决拒绝,曾经有记者远赴海外采访过她,她只是拿着酒杯,不知看着何处,轻飘飘地说着。   “我知道我注定不会是个好母亲,我喜欢孤独,享受孤独,人世间谁不是孤孤单单的来?而我也将孤孤单单地离开这个世界。”   “很多人说我已经走到巅峰,可我知道,我还未达到。”   “你问我什么时候会停下?大概还要很久,到我找到属于我的归处的时候吧。”   “我人生的意义就是成功,只有成功才能让我充实,一次又一次的证实自己,让我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任婷婷专访,人生无归处》   在后来,她终于回了国,网友们风传,是因为当年赏识任婷婷于微末之间的伯乐,树理集团的王夫人离世,她才不顾自己的忌讳回国吊唁。   也就是在那之后,她放下了她的事业,奔走世界各地,深入各种儿童权益保护机构,用尽一生,燃烧自己。   她是一个传奇,留下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可没人知道,高山背后的险峻、一望无际的雪原。   ……   “她已经很成功了,我……”对面那夫人似乎很犹豫,似乎经过了良久,终于开了口,“不管是再辛苦,我也想拜托你好好地照顾照顾这个孩子,让她的人生有不一样的可能,有健康的身体,不再害怕被抛弃,也不需要靠成功来寻找自己的意义……”   “这辈子我已经为自己活够了。”她忽然落了滴泪,无踪无影地消失在这空间。   单静秋伸出手,差点就能接住那滴眼泪,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有点儿特别。   特别到,让她所有的情绪也跟着逃窜出来。 第189章 被抛弃的孩子(二)   火车站的周围, 总是人来人往,有站在那等着揽客的小三轮, 脖子上挂着个毛巾,身上穿着背心的男人一堆一堆地凑在一起, 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车站里头往外走的人们;也有好些举着牌子等着同乡到来的老资格,他们大多肩负着给同乡介绍工作的责任,一遇到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立刻掐着一口乡音上去, 负责在厂子和劳力之间拉拉皮条,赚这么点人头费用;也有在地上扑个麻花袋, 摆上三两玩意, 就全当一个小摊,若是官方的人过来,立刻卷着麻花袋就跑,来去如风;还有些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的,有高有矮, 眼神镇定自若, 若不是在车站待久了的老油条, 绝对分辨不出他们是小偷团伙……   这就像是一个圈, 里头人间百态,各式各样。   火车站外头的那条街, 上面几乎全是店面,现在已经是经济开放的年代,各种店铺如雨后春笋般落地生根, 不过大多也还不太规范,菜色都没几个,具体口味也无定量,好坏全凭厨师今日状态。   而富贵小炒,正是火车站外头的这样一家小炒店,小店是一对夫妻开的,在这街上生意只算得上不好不坏,他们家的菜牌上统共就这么不到十个的小炒菜,口味还挺一般,两夫妻又拉不下脸去外头抢客,若不是店铺是他们家自己的,没准早些年就开始亏损。   不过这段时间,小炒店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里头统共就那几张桌椅已经都做满了人,就连外头的台阶上,都有人正捧着碗坐在那吃饭,还有附近的街邻从自家拿着碗来打饭。   “小秋,再加两份青椒牛肉盖饭,一份滑蛋牛肉,一份煎饺!”张富贵扯着嗓子往后头喊,他笑盈盈地看着满当当的小店,心里可别提有多美了,这一切啊,还要谢谢他们家新来的厨师小秋。   说来也是他婆娘李招娣心善,那天出去进菜,看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抱着娃娃满头大汗,神色紧张,这些年俩夫妻不知是谁的毛病,没能生下个孩子,招娣一看见那娃娃,就有些迈不开步子,再听见小姑娘说的那些话,她那些同情心全都跑了上来,非得拉人家到店里头吃点饭再做打算。   等进了店,张富贵一看小姑娘这么瘦弱,本来打算说婆娘两句,也舍不得说,正打算下厨给那叫小秋的姑娘准备点饭菜,可哪想到,那小秋瘦瘦弱弱,这么小脸红扑扑地,把孩子绑在后头,非说得自己来做,不愿意麻烦别人,做出来的那菜色,简直要人美得不行!   他们俩夫妻又听这小姑娘说,她带着个孩子来城里找不着工作,那苦笑样子,还没等张富贵说话,李招娣便先行拍板,直接说要小秋留下来帮工,钱不多,不过她可以帮着照顾孩子,还给包个吃住,看着那小姑娘不断说感谢,眼泪都快掉出来的可怜样子,还有旁边妻子那虎视眈眈的眼神,他只得点头应了这事。   不过这世上还果真是好人有好报!   小秋一来,就按着她在家乡里头琢磨的菜色把菜单给大刀阔斧地给改了,好出了好些什么盖饭,基本上就这么一炒开,热腾腾地倒到饭上头就已经完事,然后每天他们俩夫妻就照着小秋调味好的馅料包饺子,这就可以出个蒸饺、汤饺、煎饺,小秋手脚还利索,现在出菜又美味又迅捷,才没几天,在街上就挺有些名气,毕竟从火车上头辛辛苦苦地下来,就指望吃点热乎饭,他们家价格也不贵,还有小秋的手艺加成,一下就打出名堂。   “小秋,你累了没?今天的人着实有些多,辛苦你了。”李招娣在后头下着饺子,丈夫在前头招呼客人,收钱记账,她就在后头帮着小秋分分菜,送菜出去,准备些简单的饺子料理,洗洗碗,倒是比以前辛苦一些,可想到这没辛苦一点,就能收进来的钱,她便美得不行,没有半点挑剔。   “没事呢,招娣姐,我这还忙得过来。”单静秋动作很快,这是个大灶台,下头的火开得很旺,锅也大,可她依旧轻轻松松地翻炒、颠锅,只是那瘦弱的手臂和厚重的铁锅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要人有些心疼,她丝毫不觉得繁重,只是这么一翻一炒,很快将里头的青椒炒肉弄好,旁边早就摆好了李招娣分来的两盘子饭,她分起来就像用了称一样,一边一半,几乎是一模一样。   “成,我出去送菜,马上饭点就过了,估计也没什么人来了,等等你也去松快松快。”李招娣拿着盘子便往外走,只是看着单静秋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担忧,他们俩夫妻虽然想赚钱,可从来没有想压榨人的心,小秋还没成年,遇到的事情也多,可叫他俩挺是可怜。   单静秋很快应付完了面前的菜,她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把,就连手指缝,现在都是炒菜的味道,富贵小炒位于街边的两层小楼,这整栋楼都是俩夫妻的,下头开店,上头休息,现在单静秋也同这俩夫妻一起住在楼上,由于没有多余的房间,她住的位置是李招娣专门要张富贵去买了些木板,隔开的小隔间,空间挺小,不过也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后厨一拐,便是上楼的楼梯,楼梯前头的地板上现在正支着一张小床,说是小床还高抬了它,下头是用铁丝和铁棍称起来,关节处牢牢地焊接,又用铁丝打了结,看起来就很是稳固,上头的四只棍子上分别用布角牢牢绑住,用来挂着层层叠叠地细棉布,棉布下头还放了块竹做的垫子,稳当当地焊在中间立起的铁棍上头,这是张富贵自己花了几天做的简易版摇篮,一做出来,便成为了单婷婷新的小窝。   就在亲妈和李阿姨在前头忙里忙外的时候,单婷婷正在一墙之隔稳当当地睡着觉,她从出生开始觉便挺多,单静秋咨询过医生,这孩子由于先天体弱,精神不太支,会比别的孩子更容易劳累,长得更慢一些。   单静秋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她给婷婷取了个小名,叫做阿福,这小名挺土气,可也是她对这孩子最好的祝愿,毕竟这孩子正需要点福气。   当日她带着小阿福上了火车,她为了省点钱,买的是站票,抱着小阿福,她紧紧地贴墙站着,正在沉思到了城里头要何去何从的她,却忽然发觉不管是008还是系统商城,都忽然变得无声无息,怎么叫都叫不出来,都要她一时有些错觉,觉得对方从未出现过,若不是身上的那点儿把力气和那些学会的技能还在,恐怕她几乎要以为之前的那一切都是漫长的梦。   于是,她面临的情况便是身上统共只有这么一百多块钱,手上抱着个在五年内需要做手术的孩子,手头的户口本现在还清清楚楚地彰显着她未成年的身份,这要赚钱,首先得要有本钱,没了系统的那些检测仪做辅助工具,她不敢孤注一掷地把钱花光,否则到时候钱没了,小阿福忽然生病,她估计去乞讨也找不着钱,而那些个技能,能变现的也不多,她这辈子身家清白,原身初中都没毕业,就一张小学文凭,如果现在跑去做什么科研,电子科技,恐怕钱还没赚够,就被相关部门叫去喝茶了。   她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她靠着金秋小炒,把家里头四个孩子养活的故事,刚出火车站,她目标便盯着那些餐馆,天气热,她只能从包里头拿件衣服支在阿福脑袋上,怕孩子晒着,然后一家一家的问过去,现在和后世她穿越的那些年代还有些距离,如果不是大城市,就连后世满街都是的肯爷爷麦叔叔一家都没,而这些小店大多也不搞什么招聘,一般一个招待客人一个煮饭就绰绰有余,哪会招个带孩子的女人。   原本单静秋已经打算咬咬牙,用那一百多块捣鼓点菜色先去市场卖卖赌赌运气,却幸运地遇到了招娣姐,对方已经近四十,人热情又大方,明明家里头情况不上不下,可还是毅然决然地伸出了手帮着这可怜的两母女,而单静秋也在心里头悄悄承诺,她是一定要用尽浑身解数好好地回报这对善良的夫妻。   只是,照顾孩子还真挺难。   “咿——呀——”握着小拳头的阿福在空中轻轻地挥舞了下自己的拳头,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摸着自己的小脑袋,抽了抽鼻子,不太开心的动弹了两下,要单静秋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把刚刚乖乖缩在一起的手脚换了个姿势,这回成了大字,悄悄地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嘴巴旁边,正打算入口,却被无情的妈妈一下拉下,今天早上她刚刚闹过一场大的,薄薄的眼皮下头,能看见眼珠似乎有些动弹,可没挣扎成功,她还是继续地进入美梦,砸吧起了嘴。   单静秋看着这孩子,是又爱又气,她之前的那么多世界,大多数条件都不算太差,起码孩子都是健健康康的,可阿福和谁都不一样,她到现在头发还有些黄,长得和出生不久没什么二样,和那些白白胖胖的孩子实在没得比,堪称一个小丑娃,哭的时候从来不大声,只是这么像小猫一样抽抽噎噎地,要人连心都跟着软成了一块,心疼得不行。   几乎每天晚上,单静秋都不敢睡得太深,阿福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哭得太过头,就会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一开始不打算惯着孩子,想让这孩子不再依赖母亲的怀抱,可却在看到阿福哭得有些变色,开始发紫的脸时,什么经验、措施全都清零,要她赶紧抱着孩子哄个没停,自那以后,她几乎不敢让阿福在离开自己视线的地方超过五分钟,毕竟别的孩子哭哭,可能就是喉咙疼,阿福哭一哭,可能会直接送去抢救。   明明阿福又丑又爱闹,可她却觉得自己渐渐地和这个小丑娃连在了一起,她总觉得,她们是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着……   外头的客人都已经快吃完,李招娣收回了碗筷,一看到小秋不在,便直接来到了楼梯间,她脸上带着笑:“哎哟,我们阿福在做什么呢?”她一边说一边凑了过来,她可以说是第一福吹了,明明阿福到现在还没长开,一脸皱巴巴的猴子样,在她心里,比隔壁店铺老板娘那个白胖小子还要可爱,活像是被糊上了八百米滤镜。   “还在睡呢,刚刚还偷偷吃手手。”单静秋知道李招娣进来应该是外头没客人了,她也笑着同她聊,略带些抱怨地说,“也不知道这孩子和谁学的,老是偷吃手,等她大点还不改,我就只能偷偷地往她手上来点风油精什么的,看她敢不敢。”   李招娣一听这话可舍不得了,轻轻地拍了下旁边的小秋,没忍住还跟着白了一眼:“你这当亲妈的可真亲,咱们阿福这么乖,以后自己会改的,你不心疼她我还心疼呢!”阿福可招人疼,虽然爱哭,可也好哄,每次只要有熟悉的人凑过去,眼珠子便会跟着转,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你,要你心都跟着软下去,你若是伸出个手指,她还不怕生,稳当当地把你的手指抓在手心里,甚至还会笑呢!   大概是感觉到正在被人围观,阿福的表现欲一下上来了,她好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忽然嘟着嘴吹出了个泡泡,泡泡不大,没一会就破了,她又赶忙续了一个,口水都悄悄地淌了出来,露出了副笑模样。   “哎哟,你看我们阿福,还会吹泡泡呢!真可爱。”李招娣一看到阿福这样,便也跟着笑得牙不露齿,她又拍了旁边地小秋一样,小秋长得水灵,她现在几乎都能想出阿福长大的模样。   单静秋有些手痒痒,没忍住,伸出手指头悄悄地把阿福刚吐出来的泡泡戳破,获得了来自李招娣控诉的小眼神一枚,无知无觉的阿福依旧在继续吹着泡泡,单静秋忍不住笑着道:“傻阿福,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梦,一直吹泡泡呢!你看,被人欺负都不知道醒呢!”   “你啊,就欺负阿福小吧。”李招娣又白了对方一眼,“等阿福大点,我就告诉她,她妈妈是多么皮,见天地欺负她,就连她做梦吹个泡泡都得戳破。”她说完小秋,又继续恋恋不舍地盯紧了阿福,这别人是吸猫,她就靠吸孩子就能活。   单静秋心虚地收回了手,没再继续作弄孩子,只是拉着李招娣一起回厨房收拾,虽然阿福哭的声音挺小,不过这老式房子隔音也差,这中间没隔断,哪怕厨房有时吵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否则她非得把孩子带到厨房看着不成。   “谢谢大家了,我们这午休了,你看我们这不还没吃饭呢!”张富贵挂着笑,把客人一个个送走,每回过了饭点,还有些人看后头没人,就在这磨磨蹭蹭聊天的,他们三都还没吃饭,他还打算去看看小阿福,懒得继续磨叽,匆匆送完客人后,便先一下把店铺门拉了一半下来。   张富贵把外头的盘子全都拿了进去,放进水槽里,便开始帮着妻子一起洗碗,便洗碗边还絮絮叨叨地聊着:“招娣,小秋,我今个儿盘算了下,咱们现在一天收益比以前高了很多,这可都是小秋的功劳,我是这么想的,这要不小秋以后你就吃分成吧?咱们俩夫妻出人工、出店铺、出菜,那我们两个占七成,小秋你占三成,这样怎么样?”   这件事他昨天就和妻子商量了,如果店铺继续这么发展下去,哪怕拿七层他们也比从前赚得多得多,再说,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也已经把小秋、阿福当做了家人,若不是两人这些年来由于没孩子,开店发展,没存下什么钱,估计他们俩都能狠狠心,干出直接出钱帮着小秋送孩子治疗的事情了。   “是啊是啊!”李招娣一听到丈夫先提了话头,她连忙点头表示同意,“小秋,这事情我和富贵寻思过了,就按照这样来吧?我们俩夫妻也没什么志气,没什么手艺,若不是你来,估计没多久富贵小炒就要关门了,你拿三成,还是我们占你便宜呢!”   她撒谎都不带脸红,这富贵小炒位置好,他们夫妻手艺是不怎么样,可也总不是黑暗料理,再怎么样也能细水长流的赚上一些,养活两人不成问题,倒闭是肯定不会的。   她也没有注意自己所说的和丈夫刚刚说的有些冲突,只是恨不得马上劝小秋同意,两人都奔四十了,若是当初他们有孩子,估计现在都和小秋一样大了,看着这孩子比谁都卖力,什么都肯做不怕吃苦的样子,他们俩心疼呀!   “你们可千万甭这样说!”单静秋刀工利索,手起刀落,中午这堆人潮已经把事先备好的菜用得差不多,现在正在准备晚上要用的料,“富贵哥,招娣姐,我知道你们是想帮我,帮阿福,可当初若不是遇着了你们,我和阿福估计到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去!我如果占你们的便宜,我这辈子都不安心,如果非要,你们就给我涨点薪水,我好好干活,咱们一起把富贵小炒生意搞好,我在咱们这吃住不花钱,你们还帮着照顾小秋,我估摸着很快就能攒够钱,到时候我再带小秋去治疗。”   她说这话并不是死鸭子嘴硬,一是她这些年经营餐馆的底子在这,她知道一家餐馆做好了利润可不比想象的少,她有这个把握;二是事先她咨询了医生,婴儿期是不建议手术的,现在的医疗水平也还没有这么厉害,起码还得再等个两年,才能进行手术。   李招娣正打算再劝,却被丈夫一下拦住了话头。   张富贵看着小秋,很是认真:“小秋,我们俩也不只是想帮你,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这把你留着我们能赚到的钱,可比给你的多太多了,当然,我能理解你不想要,那你答应我们,不管是你还是阿福遇到点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们提,我们能帮的就帮。”他忽然朗声又笑,“不过我们年底若是发点奖金、发点那个什么,股份,你就不能拒绝了吧?”   他这话说得李招娣眼神一亮,刚打算夸夸自家忽然脑筋灵通的丈夫,可却在同一瞬间,听到了一墙之隔的哭声。   单静秋耳朵尖,最先听到,她一下窜了过去,把阿福抱了起来,伸出手兜了兜小秋下头的尿布位置,还不是很沉,又想了想孩子之前吃奶的时间,应当也还没饿,她估摸着是阿福睡醒,见不着人,就哭给人看。   果然,她这一抱,还没拍两下,阿福便不哭了。   单静秋抱着孩子走进厨房,阿福已经精神抖擞了起来,小脑袋倚靠在妈妈的肩头上,大大的眼睛正在往李招娣和张富贵那看,她伸出手小小的手指抓紧又松,力气不太够,只能朝熟悉的阿姨叔叔那伸了两下,然后便是她最喜欢的吐舌活动,说来也奇怪,阿福这才满月没多久,就已经很喜欢吐舌头,也不晓得这吐舌头是什么毛病。   张富贵的嘴已经快咧到耳朵边上,他连忙把手冲洗干净,闻了闻确认上头已经没了味道,他刚转过身,准备去抱抱阿福,却发觉阿福已经稳当当地被转交到了老婆怀里。   “我说老婆,我抱抱,我抱抱呗!”他很是手痒,虽然疼爱阿福,可他也知道进退,尽量不和小秋在没有妻子的情况下单独相处,所以能抱上阿福的时间可不多。   “抱什么抱?”李招娣看见丈夫的手要过来碰着她,立刻来了招转圈圈,闪开了丈夫的手,逗得阿福直笑,她一看见阿福笑,便心肝宝贝地叫了起来,“我们宝贝阿福笑了,这么开心呀?今天睡够了没有,放心啊,我不给别人抱你,就我抱。”   她白了眼丈夫:“你哪里晓得怎么抱孩子,我们阿福可乖了,等等被你搞哭了我可不依。”   她说这话着实有些亏心,阿福别的不说,还是顶顶乖巧的,从不怕生,不管是到谁怀里都挺捧场,老是笑呵呵的,活像是没有半点值得她烦心的事情。   张富贵知道今天没有抱娃的机会了,心里暗恨,只想着下回得抢在妻子的前头,便眼巴巴地凑在了李招娣旁边,冲着阿福各种做鬼脸,试图逗着娃娃开心,逗到一半,他忽然皱了皱眉:“咱们这怎么也有蚊子呢?你瞧瞧,阿福这脸上居然还有蚊子包了。”   “我看看!”一听这话李招娣也有些急,连忙把阿福举了起来打量,阿福还以为这是在做游戏,笑得没停,手舞足蹈,李招娣转来转去,果真在侧脸靠近下巴的地方找到了好几个包,还不小,她连忙吩咐丈夫:“富贵,你等等给摇篮上头挂个蚊帐,记得裁得小一点,没得闷着了孩子,下回在楼梯间熏熏蚊子!”   她正吩咐着话,张富贵已经顺顺利利地把孩子接了过去,抱着孩子笑得见不着眼睛,别提多美了:“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李招娣想骂人,却又怕吓着了孩子,最后只得用眼刀子剐了张富贵一下了事。   单静秋已经回到了案板前头,前面的盘子已经被她装得满满,她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觉得分外地安定,生活固然是难,可也不是总是暗无天日的,她和阿福都挺幸运,遇到了好人。   真好。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天气渐渐地转了凉,路上的行人已经换上了冬衣,比较耐寒的还是只穿着薄薄的长袖衣裳,似乎只靠着这东西就可以抵御冬天。   c城位处偏南方,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这么几天能低于零下,虽然十一月过半就已经可以穿冬装,可也冷得没有太过头。   “来一碗热乎乎的胡辣汤吧!”李招娣倚靠在柜台,不知何时富贵小炒已经被改造了,原本位于店铺最前头收钱的柜台那现在放着两只大大的汤锅,里头正熬着热乎乎的汤,下头还用火温着,只要一打开锅盖,便会有蒸腾而上的热气冒出来,尤其是最近的招牌胡辣汤,那喷香的味道,只勾着人进去。   这锅胡辣汤是单静秋根据南方口味调的,若是有h省的当地人慕名而来,恐怕只会败兴离开,不过还是挺中南方的口味,粘稠的汤底里头看上去料就有很多,有吃饱了汤汁的面筋泡、还有些木耳、金针菇之类的东西,由于混在一起看不太清楚,只要买上这么一碗,哪怕是不点主食,喝进去都能要人暖和到心底去。   而旁边的另一锅,则是满当当地牛肉汤,再旁边还放着个小点的锅,里头放着些用汤汁保存着的牛跟腱、牛肉块、牛肚、百叶、牛尾巴……各式各样,一应俱全,如是点这口的,通常也会点些肉料做配,吃的是那一点若隐若现的药材味道,总感觉好像喝了这口汤,这年头缺的那些营养,全都补了上来。   往日里总是卖得很好的盖饭系列先停了下来,近来只卖些煎包、馒头、白饭,配着汤、店铺里特制的卤肉酱。   一份主食、一碗热汤,再倒上这么满满地一勺肉酱,别提多美了。   若是你问老板娘,怎么最近不再供应之前的菜肴,她只会笑吟吟地告诉你,这是因为天气冷了,饭菜冷得快,备料麻烦,不如煮点热汤,划算又补人。   纵是觉得有些奇怪,也没什么可争论的,毕竟现在推出的时令汤可要人感觉舌头都能跟着吃进去。   李招娣站在柜台那招呼着人,今天店铺里头只有她一个人忙活,不过这些汤、饭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倒是不用费太多心,否则以她现在半颗心都在外头的状态,肯定得出点大大小小的纰漏。   她远远地看着人来人往,却看不到她想看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分外忧心。   李招娣搓了搓手,挂念着小阿福,只盲目地求着满天神佛,希望她的宝贝阿福能早些从医院里头回来……   是的,阿福病了,病得还不轻。   天气刚刚转冷的变天日,向来是老人家、小孩子容易生病的时节,一到这个时间段,感冒的人都能跑满大街小巷。   富贵小炒中的几人,倒是没这样的忧虑,小炒店里头总是热热闹闹,他们能忙活出一身汗来,尤其是后厨,总是开着大火,热火朝天的,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寒意。   这几个月来,富贵小炒的生意蒸蒸日上,笼络了周围的好些客人,不过店铺大小有限,容纳的客人也有数,所以倒是没惹了众怒,只是闷声发大财,要隔壁那些店铺纷纷在心里头盘算着对方令人咂舌的流水暗恨不已。   就连单静秋,都已经在出门的时候遇到过好些老板,拐弯抹角地想要挖角她过去,甚至还开出了他们心目中的高薪,只是那些人并不知道,她对富贵小炒这间店铺有的不只是金钱雇佣关系,还有着一份浓厚的恩情维系。   这几个月来,不只是店铺的营业额不断攀升,就连阿福的身体也好了许多,她渐渐地长开了些,露出了点从妈妈那继承来的好模样,只是胖得有些慢,到现在还挺瘦小,显得五官挺大。   最近皮实了不少的阿福已经开始开始努力向爬行动物进军,不过手还是有点没力气,倒是爬不太动。   也不知道为什么,换季那两天,火车站的人流量忽然暴增,张富贵猜测,这是有些打短工的想趁着春节还没到,去打两三个月的工,赚点钱回家过年,还有些下地的,地里活计刚忙完,也趁秋收过就出来,不管是为何,总归那几天,这条街上几乎所有店铺,都忙了个天翻地覆。   单静秋那天晚上足足忙到了过九点,店铺里最后一个客人才被张富贵强行送走,饥肠辘辘地她和李招娣打算去报阿福来喂个奶、换个尿布,却在过了拐角时,发觉阿福有些不太对劲。   由于今天格外的忙,单静秋和李招娣轮流过来帮着摇了摇摇篮,哄孩子睡觉,阿福今天也好像是知道长辈们很辛苦,乖乖地睡着觉,就算醒了,也只不过是长大了眼睛四处看看,拨弄拨弄挂在摇篮上头的小玩具,然后继续进入梦乡。   可这下一看,她们俩的心同时乱了。   只见阿福的额头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好不容易稍微养出了一丁点肉的小脸红扑扑的,两只拳头握得紧紧,一下一下地喘着气。   单静秋快步迈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孩子,才刚把阿福抱到怀里,心就凉了一半,她和李招娣对视一眼,李招娣忙凑过来摸了下阿福,却只摸到了一片滚烫。   “富贵,你快过来,阿福发烧了,你把钱带上,带着静秋去医院挂急诊,快点!”李招娣当即扯着嗓子就喊,手忙脚乱地跑了出去,从柜台那掏了钱就塞在了张富贵的口袋里,推着他去后面踩载货的小三轮送单静秋出去。   而单静秋已经跑上跑下收了个小包,把阿福稳稳当当地抱在了怀里,包裹得紧紧,生怕因为见风受了凉。   她和张富贵在李招娣担忧的目光下出了发,她没和张富贵客气,拜托对方在后头抱着孩子,直接到前面占着位置,踩起了车,由于出来得着急,她甚至没给自己披上衣服,单薄的衣服在秋冬风中漂泊,可却很快贴在了背上,她踩着三轮飞快,活像是在踩风火轮,也把自己辛苦出了一身汗水。、   张富贵在后头哄着阿福,平时阿福虽然爱哭,可特别会看眼色,总是能卡在他们不忙的时候闹腾,可现在,他却郁闷极了这孩子的习惯,要是阿福早些哭、早些弄出点动静,或者是他们多挂心点,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很快,他们便到了离火车站最近的人民医院,张富贵帮着挂号,单静秋直接抱着阿福去找了医生,幸运的是,这时候刚好急诊儿科门口没什么人,很快便排上了队,里头的是一个在坐诊的中年大夫,一看到阿福这情况,便锁紧了眉头。   阿福很乖,就连单静秋把冷冰冰的体温计夹在她的腋下都没有反抗一下,刚醒来的她,似乎是难过得厉害,抽抽噎噎地,小手紧紧地扒拉在妈妈的衣领上头,哭得小脑袋一抽一抽的,死命蹭着妈妈。   39度,这体温让医生看得大为恼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骂了单静秋一顿,她告诉单静秋,阿福天生体质弱,比寻常孩子更容易感冒、发烧,哪怕是做好完全的防护,四季如春,她也有可能莫名其妙地生起了病,而且她这一烧,是比别人有更大的概率转化为肺炎,甚至心衰的!   “你既然要养这个孩子,就得好好地养!”医生很是痛心的说,这年头无论是医学条件还是各家庭的医学背景都很有欠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孩子一般都能健康长大,若是谁家孩子早早夭折,一定是惊人的新闻,可对于儿科的医生来说,孩子突发疾病离世是很常见的事情。   那医生语重心长:“有的孩子就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很难养,如果做父母的不费心,那就得等出事了才后悔,你不要看她看起来好了点,可她的好一点,还距离正常孩子很远很远,就说你这孩子,最近状态好,稳定,也比平常的孩子,大小要小一个月到两个月最少。”   “你如果想要你的孩子好,就要永远提心吊胆,不管有半点风吹草动,都得及时地来找医生,否则哪怕这孩子都可能撑不到做手术的那一天。”那医生说的严厉,她丝毫没有夸大,现在国内在儿科治疗上,不是每个医院都很厉害,孩子情况瞬息万变,真的开刀进去,像是这种心脏的毛病,哪有什么医生敢给你打包票。   单静秋几乎是飘一样地走出了门,排在了诊疗室外头等待着打点滴,她颤抖着手抓住了孩子,看着那护士手挺稳,一下在孩子的脑门上穿进了针,点滴一点一点地通过孩子脑袋上的针输入她的身体。   她以前打过点滴,都是在手上,头回看到在脑袋上打针的她,从打针开始便有些天旋地转,可阿福却好像丝毫不觉得疼,明明脸上还发着热气,却还是傻笑着看着妈妈,甚至还老样子一样吐了个泡泡以示开心。   “傻阿福,你就不难受吗?”单静秋没忍住,看着那傻乐的阿福忍不住便掉眼泪,“你可真笨啊,不舒服也不知道哭,疼不疼呀?”   阿福自是不会回答她,只是继续乐呵地进行着她的泡泡叠泡泡大作战,那小得不行的手,紧紧地抓着妈妈,生怕妈妈松开。   张富贵在后头看了好些时候,才回家去找李招娣,和对方说明了情况,两夫妻开始轮着过来和单静秋一起陪孩子,把阿福放在了第一位。   正如那个医生说的,阿福这场来势汹汹的发烧离开得很慢,甚至反复低烧了好几次,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一天后可能又坚定地爬了上来。   单静秋几乎没有离开过阿福,拜托着张富贵安了灶台,回去帮忙调好了底料,每天就靠离开的这两个小时把那头的事情准备完毕,便匆匆地赶回来,继续陪伴着阿福。   李招娣他们曾劝过单静秋不必这样忙活,他们看见仅仅几天,就瘦下了一整圈的单静秋也担心得不行,可对方很是坚持,直说他们为她们俩母女已经辛苦了太多,可不能连店铺里的收益都没了。   在单静秋的苦心运营下,虽然她不在店铺里头,可店里的营业额还是保持了稳定,每天都有不少的收入。   也就是在这年十二月,随着单静秋十八周岁的生日到来,阿福也终于痊愈,她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有巨大的力量,无数次医生曾经担忧,她的免疫系统会支撑不下去,可她却这么握着小拳头,笑得傻乎乎地挺了过去。   在张富贵的坚持下,回去的路,单静秋抱着小阿福坐在了后头,回去并不急,所以他骑得挺慢,车慢悠悠地往前开。   单静秋紧紧地将阿福抱着,让这孩子贴着自己,也许是不经意,或是这孩子主动,阿福的脸蹭过单静秋,在她左侧的脸上留下湿乎乎的吻。   单静秋笑着摸了摸最近开始有些黑的阿福的头发,带着笑看着那水灵灵的小眼睛:“阿福,我们还要一起加油下去哦。”   阿福盯着妈妈,似乎是看懂了,美滋滋地点了点头,咿咿呀呀地好像是在回复。   “哎!你们怎么都没和我说你们要回来。”车还没到店门口,就听见李招娣扯着嗓子的喊声,单静秋抱着阿福笑吟吟地往下看,店铺里此时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   “我这不是想说给你一个惊喜吗?”张富贵跟着笑,停了车,帮忙搭了个小板凳,要单静秋下来。   单静秋将阿福递给了急匆匆地招娣,看着她在前头不断地叫着宝贝心肝,另一头张富贵推着车要转到后门去。   心里头忽然暖得不行,纵有波澜,可总会过去。   生活是挺难的,可也很幸运,也很幸福,不是吗? 第190章 被抛弃的孩子(三)   “阿福, 今天叔叔的饭菜要多少钱呀?”中年男子刚点完菜,趁着里头还在打包, 忍不住便低下头问着小女孩,他的手有些蠢蠢欲动, 想要捏捏那小娃娃的脸。   只见那小女孩坐在高脚凳子上头,身上穿着一件好看的格子背带裙,里面打底的事件白色的短袖花边薄衬衫, 头上的头发不太多, 在阳光下看起来发色不算太黑,有点儿发黄, 勉强扎了两个小揪揪, 看起来才三四岁大小,五官已经渐渐长开,尤其是那双位于细碎薄刘海下方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尤其吸引人。   那正是阿福, 她手上抱着个妈妈新买来的流氓兔娃娃, 侧着脑袋看向问话的叔叔, 微微张开了嘴好像陷入了沉思, 思索了片刻没得出答案当即就摇了摇小脑袋,只见她这一摇动, 头上的两个揪揪也跟着摇晃了起来:“不要问阿福,阿福不知道。”她回答完,害羞地笑了起来, 用玩偶把小脸遮挡了大半,眨巴着眼睛看着前头笑开了花的叔叔阿姨,细细的腿在椅子上晃来晃去。   “哎哟,我们宝贝阿福什么都知道,今天叔叔买了四十块的东西呢!”张富贵见着人开始多,连忙从里头绕出来,一把把阿福抱了起来,手上力气很足的他用另一只手把椅子一提,便要运送着娃娃进屋子里去。   “老板,这还不许我们看看阿福呀?”那中年男子笑着同前头的李招娣付钱,他也是这间店铺的熟客了,算是看着阿福长大的,每次只要来买东西,总喜欢逗逗阿福。   张富贵已经把阿福带到了柜台里头,要她乖乖地坐在那里,便继续帮着李招娣打包菜色,他带着笑便回:“是啊,阿福是宝贝,要藏起来的,哪里能天天放在外头给你们看哦!”   外头的人还没说啥,阿福便开心地笑眯了眼,扯了扯张外公的袖子,偷笑地说:“阿福是宝贝不?”美得不行,若是长尾巴,尾巴估计都翘得老高了。   “是是是,你是宝贝,阿福乖,先自己玩,可别辛苦你外公外婆了!”单静秋从后头拿着一铁盘的卤料过来,上头热气蒸腾,一下要人闻到分外吸引人的卤汁味道,别看她手臂纤细,可一下能拿不少东西,单手撑着,还顺手伸出手,拍了拍自家阿福的小脑袋。   戏精阿福一见着妈妈拍了自己的脑袋,连忙哎哟一声,双手捂住了头顶,可怜巴巴地四处张望,注意到外公和外婆的眼光看向她的时候,又赶忙拿起一只手往手上哈了哈气:“阿福吹吹,不疼不疼,不生妈妈的气。”   单静秋一把卤菜放下,就听见后头的女儿在作妖,她和李招娣对视一眼,差点没笑得肚疼,往后厨走的时候顺便捏了把阿福的小脸:“你这鬼灵精,妈妈还打你了不成?看妈妈忙完了不好好地欺负你!”她说完话也没留恋,径直地走到了后头去继续忙活,最近小炒店的生意好的不行,人来人往的,单单备菜都能要得人去了半条命,还好她身强体壮,倒是什么都顶得住。   看着妈妈走掉,阿福立刻乖乖坐好,把玩偶放在对面的桌上,对视着对方的眼睛,自己玩起了什么你拍一我拍一,丝毫不叨扰别人的工作,可人疼的样子要张富贵和李招娣总忍不住在忙停下的时候过去掐掐脸、拍拍小脑袋,面对着众人的“宠爱”,阿福也特别有大将风范,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地让人疼爱,脸上挂着“真拿你们没办法”的可爱表情。   这忙碌,一开始了就没个停。   经历了三年的发展,富贵小炒已经收购了隔壁的两家店铺,从前狭窄坐满了人都难以下脚的小店,现在座位和座位之间留下的空间都足够人来人往,靠墙的地方还摆设了近来很是实行的雪柜、冰箱,里头放着些从批发市场进来的纸盒饮料、冰棍,销量也挺不错。   而店铺正中间则是起了玻璃围成的长柜子,里头平铺着好些铁盘子,上头装满了卤过的菜,满满当当,琳琅满目,什么猪舌、猪耳、百叶、牛肉块、鸭脖、鸭舌、腐竹、海带……应有尽有,旁边还支着两个锅子,下头点着火,上头咕哝咕哝地冒着热气,里头是正在加热的卤汁,里面还有些诸如大肠、豆腐、鸡蛋的东西。   小炒店最前面挂着专门请人刻好的木头价位牌,由于东西多的惊人,已经是长长一条,店铺已经从两年多前完成了转型,主要以卤料和大锅汤作为主打,卤料分热卤凉卤两种,在玻璃柜前头点好菜,便会由两夫妻帮着在案板上切好摆好,按照要求进行搅拌,配上专用的酱汁,味道堪称一绝。大锅汤主打的还是牛肉汤,时令汤则看当日食材,有时是老鸭汤、有时是瘦肉汤、冬天的时候则一定会有一道改良版的胡辣汤。主食店铺里头主要还是以饭为主,白饭按人头算,一元一份,可以无限续吃,主食盈利的是浇在上头的汤汁,有卤汤、卤肉酱、改良咖喱酱等几种,热乎乎的饭上头浇上这么几勺酱汁,放在嘴里味道适中,要人哪怕是单吃饭都能吃个好几碗。   也是从今年初开始,听说外头都流行打包,富贵小炒也赶着时候,推出了进阶的打包服务,和以前总要别人主动带个饭盒来不同,现在柜台这还放着一叠的塑料袋子和从外头进的饭盒,在里头装好,便可以出餐打包回家。   美味、快捷、分量足、价格实惠,很快要富贵小炒成为了这条街上的明星店铺,甚至有些外地来的人,还会在本地人的介绍下,特地来这吃上一顿,这小店也成为了很多人下火车时,饥肠辘辘的第一选择,成为了他们心中难以忘记的“地标”。   不过也有人挺好奇,他们都是在这的老居民,或是从前来过富贵小炒,知道这小店先后经历过小炒、盖饭、胡辣汤等几回更迭,也犹然记得曾经那些盖饭煎饺的美味,曾经好奇地问过张富贵,为什么要换来换去,既然换了又为什么不换招牌。   张富贵自是摆摆手声称是商业机密,然后让小阿福骑在肩头,笑呵呵地便回到小店并家中。   也只有住在这,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的三人,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一切,还是因为小阿福。   那年冬天,单静秋抱着大病初愈的阿福回了家,一场病,把好不容易养出点小肉的阿福又给折腾了回去,她躺在那傻乎乎地笑着,脑门上恢复得挺快,已经看不清扎了好几回打点滴的针眼,她并不知道,她已经在鬼门关门口闯了一回。   单静秋回来便同张富贵和李招娣谈了,在给阿福的治病过程中,两夫妻直接把身上的积蓄尽数掏出,丝毫不藏私,甚至还想要让单静秋带着孩子去首都看病,可阿福的身体经不起长途奔波,便也只能先放弃了这样的想法,留在医院治疗,后来因为单静秋奔波辛苦,李招娣还提了好几回要把店铺先关门歇息,可单静秋很是坚持,死活没同意,毕竟以真心换真心,张富贵和李招娣为了她们掏心掏肺,她也同样真心以还。   那天晚上,店铺打样了,前面的拉闸门早就整个拉下,屋里头开着电灯,阿福的小床被拉到客厅那放着,她躺在里头睡得四仰八叉,这几人还在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   单静秋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认真地道:“富贵哥,招娣姐,我叫你们哥、姐也算是托大,我年纪小,差了你们有二十来岁,受到了你们很大的照顾,阿福是个多病的孩子,你们也不嫌弃她,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做主,让阿福认了你们做干爹干妈,以后等她长大了,也叫阿福好好地孝顺你们。”   她说得真心实意,虽然张富贵和李招娣没有明说,可敏感的她还是猜到了两人的情况,她相信阿福会是个好孩子,以后会好好待人,便决心让阿福认了两人,以后等两人老了,也能跟着孝顺。   张富贵和李招娣这么一对眼,两人的眼睛里头全是惊喜和感动,他们早就把阿福当做自己的后辈,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爱,至于阿福的病,他们只觉得心疼,丝毫不觉得这是拖欠,可这么一看,他们又有些犹豫,张开嘴就和单静秋商量了起来。   这一商量,要单静秋听得都有些愣。   张富贵和李招娣说,他们俩年纪比单静秋长,她也才刚过十八,养孩子也不容易,不只是阿福,就连单静秋在他们的心里,甭管多能干,也像是孩子一样,他们想认单静秋做干女儿,这样以后阿福就当做孙辈疼爱。   一开始,单静秋是觉得有些糊涂,甚至觉得错了辈分,可看着两人期待又有些瑟缩的眼神,她便半点犹豫都无,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这样的一对陌生人,互相释放善意,毫无防备,是很难见也很幸运的事情,她哪怕有再多的顾忌,看见二人真挚的眼神,也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两人笑着便点头,轻轻地应了声:“干爸,干妈,那以后我和阿福就多辛苦你们了。”   李招娣和张富贵两人手都抓得紧紧,看向单静秋这么一喊,忍不住眼泪都快落了下来,只是反复地点着头,不断地说着好。   也就是从那天起,躺在床上睡得不知世事的阿福,就成了有外公有外婆的孩子,而对着外人,张富贵和李招娣也开始以小秋的父母自称。   可哪怕是三个人齐心协力地照顾着阿福,依旧被阿福累得不轻。   冬去春来,好不容易过了初春,万物已生,路边鲜花盛开,可阿福却开始起了疹子,喘气喘个不停,张富贵一发现阿福出现了这个毛病,连忙不叫单静秋忙,让她带着阿福就往医院去。   到了医院,又是花了不少钱,单是做那个现在全省只有一家的全过敏原检测,就给用了不少费用,这么检查下来,才发现阿福有些花粉过敏,估计是天生抵抗力差,身子骨弱,过敏的东西也多,至于哮喘,也同样是身子骨差带出来的毛病,换季的时候很容易复发,没什么根治的办法。   单静秋特地给阿福买了小小的迷你口罩,每天把她捂在家里头,张富贵直接把后院他从前种的那一排花全都给铲了送人,要知道从前那些花可是李招娣想动都不能动的,他们还特地找了点认识的人,拜托医院的医生帮忙买了雾化器,又去学了好几回,在家里头定时帮阿福做雾化,李招娣学起这个来比单静秋还快,甚至细心得不行,每天恨不得能拿什么酒精消毒个八百遍。   好不容易挨过了难捱的春天,夏天到了,说来也好笑,本来被乖乖留在家里的阿福应该能稳当地度过这个夏天,可张富贵和老朋友约了,一起到水库那去钓鱼,他刚得了外孙想要去炫耀,便把才学会蹦蹦哒哒直线狂奔走路大法的阿福带去了炫耀,哪知道阿福虽然年纪小,行为可霸气,蹬蹬蹬跑来跑去,摔在草地上毫不害怕,站起来擦擦手继续乱跑,最后靠在了树下喘着气,要张富贵那些老朋友羡慕得不行。   结果才回家,阿福又浑身发红瘙痒了起来,得,又过敏了,送到医院一看,家里头全都苦笑,这回是芒果树过敏,谁叫水库那头创收,还在旁边种了一整排的芒果树呢?单静秋那天晚上帮阿福抹着药,隔着木板,能听到张富贵被李招娣掐得哎哟叫唤,吃痛得不行的道歉声音,倒是要她一阵偷笑。   秋冬季节,则是要严防死守,口罩更是离不了身,何止是阿福,就连张富贵、李招娣和单静秋,每天挂着口罩,手上穿着手套,身上还罩着在柜台专用的罩衫,从外头进屋子,都一定要在门口洗手,比电视上肥皂广告洗得都还认真,生怕把病菌带给了阿福。   可即使是这样千防万防,还是防不过骤然降温,忽然袭来的寒流,一下要城市里头降温了近六度,还没来得及换上冬被,阿福便已经开始吸起了鼻涕,还没过几个小时,便又开始咳嗽了起来,趁着没发热,又得赶紧到医院里头去,这回又在医院里头折腾了小半个月。   阿福很坚强,每次送到医院都很乖,甚至已经成为了医院儿科病区的小明星,每次去就伸出手要几个经常看护她的医生抱抱亲亲,虽然头发到现在还不那么乌黑浓密,可渐渐长开了的她,丝毫不比那些白胖的小孩难看,再加上天生白皙的皮肤,站在那笑吟吟的样子,就像是个好看的雪娃娃,哪怕是路过的病患家属,都会忍不住想蹲下来逗逗她。   每次要是在医院里头被逼着喂了苦药,阿福也绝对不会大哭,她只会紧紧地挂在妈妈的脖子上头,一声不吭地掉着眼泪,抽抽噎噎地看着人,可怜巴巴的样子,要那些喂药的人活觉得自己成了啥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可天天住院,终究要人陪床,哪怕是不住院,阿福也没有哪个月是能坚持不去医院的,虽然家里头有三个人,可又要看店又要陪孩子,实在忙不太过来,单静秋提过要请人,却被李招娣坚决地拒绝了,对方从前不持家,是因为总觉得两夫妻不用存钱,可她现在看着以后静秋要一个人单过,阿福又身体不好,便总是开始为两孩子筹谋,宁可自己苦一点,也不能瞎嚯嚯钱。   因此纠结来纠结去,单静秋便再次来了场改造,看起来卖的东西是多了,不过只要把东西备好,就只用在柜台留一到两个人,后厨的单静秋可以去好好地陪陪女儿。   ……   一直到了下午两点半,富贵小炒才艰难地关上了门,张富贵在半个小时前就同后面排队的人交代清楚,他们家店铺准点开关门,绝不拖延,否则自家人根本停不下来吃饭。   “静秋,来吃饭了。”张富贵已经清理出了一张桌子,他现在刀工已经练出来了,毕竟哪怕是叫个傻子,天天在那切来切去也能切出个出息,更何况是他。   单静秋从里头端着饭菜走了出来,她今天忙活了一早上,已经把晚上要卖的卤料准备清楚,接下来的时间,三个人便可以轮流休息,今个儿她做的是三碗宽面条,面条是上回张富贵朋友带来伴手礼的关庙面,久煮不烂,还挺好吃,而汤底则用的是牛肉汤,三碗面条热气腾腾,上头丝毫不顾成本的放着大块的牛腱子肉和新鲜青菜,若是到外头,加了钱都要不得这么多肉。   “小秋,你今早上辛苦了,下午好好休息休息。”李招娣心疼得不行,抱着阿福往外头走,店铺里头没人,倒是能将阿福放在地上,要她满地板跑,她看着单静秋这几年忙活下来,似乎都有些茧子的手,这孩子刚来的时候,小手可嫩,“刚好阿福在旁边也无聊,你陪她玩一玩。”   这说来也是三人心里头的痛,阿福几乎没有同龄人朋友,倒不是阿福不受欢迎,而是这年头小孩们玩的东西全都不适合阿福,不说别的,就说阿福平时跑两步,那也最多是在店铺里头从这头到那头,可跟着别的小孩出门,那就是从这条街到那条街,别人小孩可能是喘两口气,阿福可能都要脸色发白,差点晕过去。   再说那些什么游戏,但凡是激动点的、要人情绪上下起伏的,也全是阿福的大忌,她就连哭都不能哭得太过厉害,否则就怕背过气去,更别说那些游戏。   上回李招娣看着阿福在那羡慕地看着外头的小伙伴玩,一时心软,让阿福出去玩十分钟,结果没想到现在的小孩还玩什么你吓唬我,我吓唬你,忽然有人在阿福后头重重地大喊了一声,用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要阿福就差没又送进医院。   这倒是也不怪别人,只能怪阿福自己身体弱,可他们终究是觉得有些亏欠这个孩子,只打算等手术过后,再把孩子送去幼儿园念书。   “阿福不无聊!阿福可以自己演戏。”阿福一听,蹭蹭地就跑了过来,巴巴地看着外婆,把手举得老高。   阿福每天晚上都会跑去和外婆一起看电视剧,尤其是那什么还珠格格、情深深雨蒙蒙、西游记,每回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结果上次还忽然冒出个台词,她在那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刺猬,要把自己的刺一根根拔掉,差点没把单静秋笑出眼泪。   张富贵一看可不依,强行换台带着阿福看他最爱看的抗战片,结果第二天,家里头简直是一团大乱,若问阿福干什么,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头自导自演了一出抗战大戏,还用椅子后头的坐垫,家里的被子弄出了一堆什么战壕,偷偷地拿了家里的衣架当做手枪,甚至还摸了外婆卷成一卷的袜子当做手榴弹,自己演得酣畅淋漓。   这骂也骂不得,要三人哭笑不得,只能好好说服,单静秋有些心虚,毕竟她可比张富贵和李招娣知道得多点,阿福上辈子可是享誉国内外的影后,这戏精的属性,估计从小就装载完毕,哪能说没就没。   李招娣脸一黑,万般无奈:“我的宝贝阿福,你这回又要演什么?”她寻思着自己最近没看什么新片了呀?   只见阿福拿着个不知哪里摸来的筷子,插在了自己根本插不进去的头发里头,环顾一周,似乎没找到东西,端着张脸,便做出了个奇怪的手势:“法海,我要救我官人。”   得,这下案子被破了,李招娣心虚地低着头,把阿福头上的筷子拔了出来,不敢回头看满是谴责的丈夫,不过又忍不住觉得可爱,这看自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美,她和单静秋说了好几回,没准以后阿福就是大明星呢!   单静秋憋着笑,看着演什么像什么的阿福:“阿福你可别天天演戏了,你演得外婆都不敢看电视剧了。”她能看见阿福满是迷茫的眼神,似乎没能搞懂外婆不敢看电视剧和自己演戏有什么联系,要她又是没忍住笑。   张富贵清了清嗓子,满脸严肃:“阿福……”他正要说教,看见阿福用那大眼睛看着他,心一下就软了,“阿福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嘛!外公下次再陪你玩。”他有些心虚,毕竟他为了讨阿福的开心,上回还陪着阿福演什么开炮,大刀向鬼子砍去呢——当然,他演的是鬼子,不是正义的军人。   “爸,妈,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吃,不然面可都凉了,下午我们还是老样子,轮换,大家都轮着去忙一忙,要给阿福做个公平的好榜样,否则孩子会学坏的。”单静秋伸手摸了摸汤碗,现在汤面的温度应该刚好,她招呼着二人,扯着阿福当幌子,毕竟这两夫妻,在宝贝干外孙女面前,毫无原则可言。   张富贵已经饿得不行,虽然这一家早就习惯把吃饭的点改在比常人玩几个小时的时间,可看着这碗叫人食指大动的面,他感觉自己口水都开始分泌,他刚喝了口汤,便忍不住发出了满足地叹息,他的面小秋帮着加了点辣椒,能要人吃出一身汗,让他很是满意,可才吃没几口,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有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阿福抱着兔子玩偶,和小兔子一起抬头看着外公,另一只手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塞到了嘴巴里:“外公,妈妈煮的面条,是不是很好吃呀?”   糟糕,又来了,一听这话,张富贵立刻想跑,他在这个家,已经做了n次坏事,好几回,他背着小秋和老婆偷偷给阿福吃点好吃的,都被当场抓包,毕竟阿福的身体,可受不了什么辛辣的东西。   “阿福,你刚刚不是吃了粥吗?妈妈煮的胡萝卜鳕鱼粥,不好吃吗?”他挤着笑脸,温柔地问,阿福和他们不在一个点吃饭,单静秋严格按照医生给的食谱,杜绝辛辣油腻,清淡饮食为主,他陪阿福吃过一次,虽然这些菜看起来五颜六色,有模有样的,可终究有些美滋美味。   “外公的面看起来好好吃哦。”机灵阿福倒是不直说自己想吃,只是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再强调了一次,手已经收了回来,捂在自己的小肚肚上。   “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张富贵感觉自己都要掉下汗水,他心虚极了,努力回避着外孙女的眼神,赶忙往嘴巴里头送面,心中暗暗郁闷,明明拒绝不了阿福的可不止是他一个,怎么她们俩不能出手帮忙呢?   此时单静秋和李招娣当然是美滋滋地看戏中,她们可没打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打算坐看张富贵怎么应付,虽然张富贵老是偷偷地和阿福一起办错事,不过他也有分寸,至多是吃这么一小口,所以两人倒是没太激动,毕竟偶尔还是要给乖巧的小阿福一点福利。   阿福看着外公,很是委屈,把兔兔玩偶举高,和自己对视:“兔兔,为什么外公吃的面面这么好吃,他却骗我不好吃呀?外公是不是大牌子呀?”   她这话一说,差点没把张富贵噎着,他忙不迭地解释:“外公怎么会骗人呢?”   “可是外公平时都说妈妈煮的饭菜最好吃了。”妈妈的饭菜煮的最好吃=妈妈煮的面好吃=外公骗人,没毛病!   张富贵这回可真被阿福噎着了,他环顾一周,知晓这回只能自己解决了,他万般无奈,只能开始和阿福讨价还价:“一口,就一口,阿福乖乖,答应外公好不好?”   阿福看向外公,似乎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坚定地伸出了比着一的手指:“一口面,一口汤。”   “这不行!”张富贵挺坚定,这面汤还有点辣,哪能让阿福吃一口。   “外公。”阿福跺了跺脚,撒娇地巴在外公旁边,使用了可怜可怜光波眼神,彻底将外公完美ko。   张富贵万般无奈,用筷子尖卷了一小条面条,靠着面碗将面条压断,轻轻地送到了阿福的嘴巴里:“就这么一口啊,阿福要说话算话,否则外公会被外婆和你妈妈骂的。”   阿福的嘴巴很小,视若珍宝地把面条含到了嘴巴里,一点一点地慢慢咀嚼,然后吞到了肚子里,美得不行地拍起了掌,一边笑个不停一边绕着张富贵跑起了圈:“哇呜!超级!超级好吃的!面条好好吃哦,谢谢外公!”她眼神发着光,美得不行,要人看见她笑便忍不住跟着笑。   张富贵刚刚的那点儿为难,在看到阿福笑开花时,也全都变成了笑,他用筷子点了点汤,招呼阿福过来,赶忙把这点儿汤送到阿福嘴里,这也只能算尝尝味道,可阿福丝毫不委屈。   在吃了面又吃到汤汁的味道后,她开心极了,拼命地点着头,摇头晃脑的,就差没把自己晃晕了,她笑得露出了小酒窝,美滋滋地看着外公:“我外公最好啦!超好的!最爱外公了!”她开心地抱着张富贵的腰,小脸贴着他的后背,舍不得影响外公吃饭,然后美滋滋地去和小兔子分享起了她刚刚吃的美味,满脸满足。   张富贵一边吃着面,一边笑得露出了牙,美得不行地看着阿福在那冲着兔子玩偶夸外公、夸妈妈煮的面,心里软得都快化了:“我们阿福,可真可爱。”他可没那种夸人家的孩子,贬低自家孩子的习惯,他们家阿福,就是全国、全世界最可爱的那个。   “是啊。”李招娣也笑眯了眼,看着阿福,刚刚她心里头可有些疼,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岁数已经开始没那么忌口,还能吃点什么冰棍、冰饮,每次阿福只能这么看着,就连冰淇淋,都得要用筷子分这么一点点吃点味道,便不能再尝,阿福被教得很好,能尝点味道就很开心,从不贪着多要,可这更惹人疼。   单静秋知晓李招娣的个性,一定是又开始心疼阿福,笑着拍了拍她:“妈,你放心,等过阵子阿福做了手术,就会好的。”   阿福如果是游戏人物,估计面板上肯定清清楚楚地写着亲和天赋,医院里头的医生护士个个关心她得不行,半个月前,人民医院的儿科主任就特地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最近几天有个儿科论坛学会会在人民医院礼堂召开,到时候会有从首都下来开讲座的医生,她已经帮着约了会诊,到时候医生会帮忙看看阿福,制定治疗方案,看看是不是可以请医生在这做个手术,或是到时候送阿福去首都进行治疗。   李招娣一听这话心便更揪在一起,她们这周边没几个跑去做手术的,基本上进医院不是因为有亲朋生孩子,就是生命垂危,每次想到有人要拿个刀子把阿福刮开,又是在心脏上头折腾来折腾去的,她这颗心便悬得高高的,放不下来。   可不做手术又不行,她不希望阿福永远都得被这么锁在家里头,离着外面的小朋友远远的,每次季节变换,就连楼都下不了,只能在上头隔着窗户眼巴巴地看着楼下,别提多可怜了。   明明他们家宝贝阿福这样好,这样乖,却要遇到这么多事情,她忍不住长吁短叹,决心等过两天,找个时间,再到市郊山上的庙宇里头烧烧香、拜拜佛,求个心安。   她眼神温柔又忧心,看着阿福和兔子玩偶说话都能说得有声有色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头念叨。   阿福,你要勇敢,要加油,外婆会陪着你,等着你的。   张富贵已经将一整碗面吃了个精光,他拿着碗便要往里头送,虽说他们俩夫妻自己也过得不错,可终究有些孤单,自从小秋带着阿福来了,虽然忙碌了许多、辛苦了许多,可这颗心总是满当当的,得到了就不想失去,这段时间,不只是妻子,就连他,也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   只是他是男人,总不能在家里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可他的心,也不好受。   他的宝贝阿福……外公还要看着她,带她去上学,带她去钓鱼,以后帮她审核男朋友……   又是锅碗瓢盆碰来响去的一天,三人在后厨忙来忙去,只是比平时多出了好些问题,像是每天都在洗碗的李招娣竟然砸了一个碗,张富贵磨刀的时候差点弄到手,单静秋迷迷糊糊地把荤素菜放错了位置……   外头的小阿福已经站在那,她像是个小大人一样站得笔直,把手背在后头绕着兔子走来走去,很是义正言辞地对兔子玩偶说道:“兔子宝宝,听妈妈和医生叔叔说我过两天要出门一趟,你要在家里头好好地照顾外公外婆哦!我们拉钩,你替我照顾外公外婆,等我回家了我继续陪你玩。”她颇为郑重其事地掏出了兔子宝宝的手,拉了个钩,然后美滋滋地抱紧了玩偶。   她一点都不怕医院,虽然有会痛痛的针,苦兮兮的药……可只要去了,身体就会变好,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强壮,可以像是小强他们一样,到处跑。   其实她根本不怕晒太阳,也不怕流汗,只是妈妈和外公外婆都说了,她如果出去乱跑,就会生病,会叫他们担心的,所以她每天都乖乖地待在家里头。   不过医生叔叔和她拉钩啦!等这回去医院,她回来就能出去玩了,也不知道彩虹的尾巴在哪里,太阳叔叔为什么天天跟着我跑,每天天上的胖云朵为什么总是长得不一样,真奇怪。   ……   “这家,就是你说的远近闻名的店?”跟在后头的男人顶着烈日穿着正装,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这套衣服在这条全都是人的街道上有多么大的违和感,他皱着眉头便问前面的人。   “是的老板,这家店在我们c城这可出名,他们家卖的卤料可是一绝,我跑了好些地方,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呢!”站在前面的小陈丝毫不吝啬夸奖的言辞,哪怕是冲着老板,他也忍不住坦诚心扉,“老板,你别看他店铺看起来朴素,可味道绝对不打折!你看,现在还没到五点,外头已经排了十来个人!要知道这店铺每天晚上五点才开门呢。”   王德志扶了扶眼睛,略微压下了自己对简劣店铺的不满,他揉了揉眉头,暂且相信了小陈,他每两年来c城厂子视察一次,每回被招待的东西都差不多,想到还得在这待个二十天,得再吃那样的标准饭菜二十天,他便觉得一片郁闷,因此他拐弯抹角地找上了小陈,没想到小陈倒是和他一拍即合,东拐西拐把他带来了这。   小陈往那头招呼了下,他今天和老板说好了要来,叫妻弟四点就过来排队,省得要老板多等,他看见妻弟排在第三,忙引着老板和妻弟换了个位置,只等着门被拉起。   王德志对美食挺耐心,他站在小陈旁边打量了一下,这下倒是注意到这店铺可是三家合成一家,又听到身后人期待的声音,倒是重新为这家店铺抬高了基础分,给了好些期盼。   随着五点一到,那铁门立刻被拉开,是一个中年男人,手上有好些肌肉,神情看起来挺温和,把门拉开,便招呼着人到柜台,柜台那站着个女人,头发被包在帽子里头,露出清爽的脸庞,身上穿着白色的罩衫,看起来很是清爽干净。   小陈已经开始絮絮叨叨地介绍了起来:“老板,这店铺可是一等一的好吃,今天还来得挺是时候,平时小秋都是在后厨帮工的。”   “……小秋?”他隔着玻璃能看到那女孩姣好的脸,看起来很是年轻的脸庞,由于挺少晒太阳,很是白皙,尤其是和旁边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神很亮,看着顾客的时候全是专注,即使是在省会见多了女人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着实好看,尤其是这股,不问世事的单纯气质,尤其吸引人,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生意场上那些老伙计,比起那些个大胸好身材的有经验姑娘,更喜欢找那些还没毕业的女学生了。   “是啊,小秋可是这家店铺的主厨,你别看她看起来小,那手艺,没得挑,自从她来了这家店,可把这家店铺的生意盘活了……”小陈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看着老板有兴趣,恨不得把他所有听过的传闻都掏出来。   王德志的耳畔边盘旋着小陈的话语,他在心里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忽然提起了些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的相遇。   清纯、不问世事、但是可以一个打十个的孩子他妈小秋。   老油条、有钱、一个都打不过的丧偶土暴发户。   简单解释下为什么王德志会看上小秋的原因,第一小秋美;第二清纯,养成心理作祟。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一样,高高在上的活佛心态,感觉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忽然觉得自己说起这种男人来挺讽刺,现实看过的有些多,~   非常爱你们,日常表白~   明天你们的小阿福就要去手术室了! 第191章 被抛弃的孩子(四)   “他怎么又来了。”李招娣正在把刚刚客人点的牛肉块切片, 余光一扫,便看见出现在门口队伍里的人, 要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什么又来了?”张富贵有些莫名,他点了钱, 放进收银台里,顺着妻子的眼光往前头一看,忍不住便也低下了头, 暗暗地抱怨了一句, “他怎么老来这!”   两夫妻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继续把那人当空气, 做着自己的生意。   李招娣切起东西来力气越来越大,手下刀光剑影,一下就把东西切得整整齐齐,她在心里头止不住碎念,用眼刀子剐着那正在排队的王先生, 希望他知道进退, 可她的眼刀子不会说话, 对方也不会按着她的心意行事, 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站得稳当当,然后排上了队, 买了一盘子菜,便又坐在店铺里头的位置上。   得,这又得折腾个一天。   这件事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富贵小炒由于是从一家小店发家, 在街坊邻居间很有些口碑,它和诸多小店一样,身上都带着点“烟火”气,比起说是付钱的客人,来吃饭的更像是朋友,他们总会和对方攀谈,聊聊最近的菜色、口味,甚至连家常都会偶尔说说。   可这位莫名其妙赖着不走的王先生,那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德志那天从小陈那听说了这一家子的来龙去脉,又见着了单静秋几回,这半颗心被勾了去,在他看来,这小姑娘年轻貌美,虽然早早生了孩子,可也别有一番气质,又有点小手艺,干活挺麻利,很是和他的心意,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身边带了个女儿。   他一开始还只想着撩拨撩拨小姑娘,他挺有自信,毕竟他经验丰富、身家雄厚,平日里很受小姑娘欢迎,尤其这位小秋,又穷又没见识,更是不应该能拒绝得了他的魅力。   王德志首先展开了面熟攻势,他每天巡逻完工厂第一件事就是到小店里头排队,占个位置,坐在这里慢悠悠地吃,然后和店铺里的三人攀谈攀谈,李招娣和张富贵没防备心,还被套出来好些攻势。   而后便是炫耀财力,他特地找了小陈来小店里一起用餐,顺便汇报厂子工作,他特地瞅准了小秋那天在柜台帮忙,结果他高谈阔论、抑扬顿挫,甚至还吹出了新风采,最后却只收获了来自小秋的一句“先生你好,我们家现在已经要打样休息了,请问您是要打包还是要先离开?”,要面子的他只得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他猜想小秋是不好意思攀高枝,也不知道他对她有意思,便特地买了点礼物,等到店铺要关门的时候送给小秋,却没想李招娣特别敏感,严严实实地将小秋挡在了身体后面,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直接推着他就往外送。   ……   这半个月来,王德志竟是还一次都没有和单静秋单独坐下来谈一谈,眼看就快到了他离开厂子回家的时间,他的心里也越发急躁了起来。   他非得和小秋当面谈一谈!这样的女孩他见得多了,无非是还没有接触外面的花花世界,每天在这里卖卖卤料,打打工,可知道跟了他每天坐在家里享福的快乐?他还真就不信了,一个单身小姑娘拉扯个女儿,就不辛苦?就不想走?   王德志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已经是不甘心大于那份兴趣,只是那份志在必得的心愈演愈烈了起来。   王德志吃了半个月的富贵小炒,可还没腻味,说来小炒店里的东西看似重复,可种类繁多,排列组合各种搭配都能要人吃一两个月不重样,哪怕是挑剔的他,在经历了巡视厂子一天的辛苦后,一下风卷残云把食物全都吃入腹中,前面的铁盘子,已经空空如也。   他坐在那干看,环顾四周,打量着这家虽然生意极好,但在他心里头根本什么也算不上的小店铺,从他今天排队到现在,小秋竟是一次也没有出来,这可真是要他心里头火急火燎。   可这干着急也没有用,王德志只能看着人来人往,时间流逝,眼看就要到了店休的时间。   “老板娘,你好,我想问……”王德志站了起身,皱着眉头冲那老板娘便想问,他已经被这老板娘赶过几回,对方粗俗又没文化,如果不是想找小秋,他根本不乐意搭理对方。   李招娣翻了个白眼,拿着抹布走到外头,一边抹着桌子一边扯着嗓子回道:“我说这个大兄弟,我们家店铺都休息了,你还赖着不走,这是在做什么呢?别人是不是为了你,连收摊都不可以收摊?”   王德志耐下心,接着往下说:“我是想找小……”   “来来来,拖地板咯!”王德志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熟悉的男声响起,而后感觉脚上溅到了好些水,要他惊愕地往下一低头,却见着地板上已经是水漫金山,源头是那位正一手拿着刚倒空的水桶,一手拿着拖把的老板。   “哎,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店休我都没注意你还在店铺里头,你看,这把您的裤子都给弄脏了,实在不好意思,这样,您先走,我们拖地板,等明个儿,你来这吃肉,我给你添上一块,补偿补偿!”张富贵笑吟吟地吆喝,同时还拿着拖把把水往前头推,这水朝着王德志的方向就去,丝毫不带刹车。   王德志一看这水十有八九能把自己半个裤脚弄湿,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却在一出店铺,就听见后头拉门的声音,店铺的铁闸门严严实实地被拉了起来,只留下最下面一点儿缝,丝毫不见里头的人影,他还能想不明白吗?他太明白了!只是格外觉得这两人自私,如果他真看上了小秋,那不得是小秋的福气吗?肯定是为了店铺主厨,才这么三番五次地不给他面子!   他咬着牙就往回走,他半点不虚,明天再来!   屋子里头两夫妻送走了这牛皮糖,总算松了口气,两口子坐在座位上头长吁短叹,今天下午单静秋还真不在店铺里头,她现在正带着女儿在人民医院呢!上回儿科论坛的时候,医生大概看了阿福,做了些诊断,留了个电话,说要介绍她另外一个专科的同事过来,人民医院的主任帮忙约了好几天,才约到了对方,对方下午会过来先帮忙做些检查,如果没有问题,估摸着最晚下个礼拜就要动手术了。   这几天来,两口子只要一看到电视上头有什么手术、刀子、生病,就会立刻以最快速度转台,活像是只要不看,就全当什么都没有一样。   李招娣叹了口气,心口沉甸甸地,想转移话题,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天,她才想到了刚刚那个被她和丈夫赶出去的男人,忍不住唉声叹气地说:“富贵,你说咱们是不是不该拦着那男人?如果小秋真不喜欢,也应该让小秋自己来拒绝。”   这几天她偶尔也会想起这位王先生,对方在她家店铺里头演了这么出大戏,基本上她已经了解清楚了对方想展示在小秋面前的基本条件,男,家庭条件好,开厂的老板,丧偶,家里头还有个儿子……这些条件,要是在外人看来,配小秋可是绰绰有余,他们这种看不上眼的行为可是好赖不分,可李招娣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许是她保守,她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追姑娘的男人,而且这男人还没和小秋说过俩回话,只是看着小秋的脸,便莫名其妙地中意了?这合理吗?况且这外头的老板,条件这么好的,能接受阿福吗?   “等晚上小秋回来,我同她说。”张富贵挥了挥手,回答了妻子的问题,“我反正看着那男人不中,不像是个能顶家的,我们俩口子不怎么花钱,家里头的钱也够照顾小秋和阿福,只要小秋自己愿意,她单一辈子都成。”   他决心将事情和小秋说清除,不过也得好好掰扯掰扯,反正他这个做干爸的,就是看不中那男人,油嘴滑舌的,油腻得不行,看着就是爱在外头沾花惹草又不老实的。   两人正在那扯天扯地,却听见后门那传来了声响,两人同时一回头,脸上登时就露出了笑容。   “外公,外婆,阿福回来啦!”小阿福可兴奋,今天妈妈带她去医院找医生阿姨玩,她还认识了新的医生叔叔,大家还给她糖吃,要她美得不行,她手心里紧紧地抓着刚刚多讨来的巧克力,蹦蹦哒哒地走到了外公外婆面前,伸出手就要把糖递给他们。   可手刚伸出来,阿福的脸便皱成了一团,她委屈坏了,眼眶一红,好像有洪水正在蓄力:“我的糖糖呢?它怎么变成这样了?”只见她手心里的巧克力,不知何时被她的温度暖化了一半,现在已经透过糖纸渗了出来,黏糊糊地在手心,原本是椭圆体的糖果,现在只剩下一个平面。   一看到阿福要哭,李招娣和张富贵手忙脚乱了起来,两人二话不说,直接把阿福手心里头的巧克力扯了下来,故作镇定地打开糖纸,把“平面”巧克力吃了进去,脸上的神情端地是一副美滋滋的笑脸,同时便夸:“太好吃了,谢谢宝贝阿福给外公外婆带这么好吃的东西!从来还没吃过呢!”   他们的这一番演技,当然成功的瞒天过海,阿福笑得腼腆,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她抬高手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心里头剩余的那点巧克力也舔了干净:“我一看到,就找医生叔叔多要来两个,打算要给外公外婆呢!你们喜欢就好。”   单静秋一进门,看见的就是阿福舔巧克力舔的一嘴巴边的样子,她无奈极了:“阿福,妈妈不是说不能舔手上的东西吗?不干净,有细菌的!上回咱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广告不是演了吗?”她特地带着阿福蹲点看肥皂广告,上头用卡通表示了手上的细菌有多少,吓得小阿福那几天每天都得左搓搓、又搓搓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才肯吃饭。   “我现在没吃饭呢!”阿福看到妈妈立刻收回了手心,强行辩驳后一步一步地往厕所的方向走,只是在路上,她依旧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偷偷摸摸地把手上的巧克力舔完了再开开心心地踩着小板凳去洗手。   单静秋自是把阿福鬼灵精的行为收在了眼底,她没说,只是认真地开始同担忧得不行的李招娣和张富贵交代起了情况:“爸,妈,阿福的医生说了,要我后天早上带阿福去办入院手续,到时候做好相应的检查和准备,大后天就会做手术了,具体的时间,到时候医生会具体告诉我们。”她知道她今天要是不说,估计这俩人又得是一晚上不睡觉。   李招娣一听有些担忧,她说得结巴:“这,大后天就要做手术呢?那我们这两天,要不,给阿福补补?”她开始在心里头盘算起一万种补汤,又想起上回老家的亲戚来推销山货,说有什么土鸡、蛇、穿山甲,听说都是大补,这要做手术,身体肯定会虚,得补补,得补补!   “是啊小秋,就这么急吗?”张富贵锁紧了眉头,阿福还在厕所那洗着手,就这么小小一个,怎么能受得了手术呢?“要不再等等,要不咱们再等一两年?”他也是关心则乱,若是别人家的孩子,他自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句早做早好,可轮到了阿福,他是恨不得能拖就拖。   单静秋看着两人,万般无奈,她很能理解两人的心情,可这一家子,不能所有人都软弱,总要有一个人坚强起来:“爸,妈,你们也知道,阿福是有最佳治愈期的,早点治疗好,咱们也可以把她送到学校里头去读书,让她认识小伙伴,也能快点过上健康的生活,您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道理是这样的,可是……”李招娣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有些佝偻,靠在椅子上,目光不知道要看到哪里,她这颗心七上八下,看来明天还得去烧点香,早知道就是这几天,她非得和丈夫说说,去南海普陀那拜一拜!   张富贵是不抽烟,否则他现在估计已经能搞得烟雾缭绕,他伸出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招娣,咱们要支持小秋的决定,咱们都是为了阿福好,医生说什么,咱们就照做,这样阿福才会快点好起来的。”他语重心长,可这声音却有些飘,不像往常中气十足。   “外公外婆!妈妈!手洗干净啦!”阿福从小板凳上跳下来,便撒欢般地跑了过来,她的手举得老高,上头还有水,水洒在脸上她都半点不难受,反而是笑个不停,一双大眼睛万分期待地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等待着夸奖。   “阿福真棒。”单静秋夸了夸,伸长手从柜台那够了块干净的布,把阿福的手擦了个干净,她夸得挺不走心,可阿福没听出来,只是笑得开心。   阿福在被妈妈擦干了手后,一下扑到了外公和外婆那,她眨着眼,说得很快:“外公外婆!我有个惊喜要告诉你们,你们想不想听呀?”她眨了眨眼,努力做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可看起来别提有多可爱了。   “想听,阿福说给我们听吧。”张富贵很配合,一下把阿福抱了起来。   “我告诉你们哦,医生叔叔告诉我,我过两天去做个小魔术,身体就会变得超级棒哦!”阿福说得神飞色舞,医生叔叔和她说的时候,她就激动得不行,恨不得插着翅膀回来告诉外公外婆,虽然医生叔叔也说了会有点疼,可她才不怕疼呢!“到时候我就可以像小强他们一样,去外面给外公外婆买电池了!还可以帮忙端菜,帮忙洗盘子,还能去上学呢!”   她笑得开心,没有半点阴霾,向来懂事的她,从未向大人抱怨、发脾气地说自己为什么总要呆在家里,可即使是这样,她的心依旧向往着在外头肆意奔跑。   张富贵一下抱紧了阿福,小小的身体还不够他的一半,看起来挺单薄:“好,那外公和外婆到时候就等阿福变魔术来给我们看了好不好呀?”他眼眶有些湿,不想让阿福看到自己的狼狈。   “好!外公等我变魔术哦,不要太想我,医生叔叔说了,要出去一段时间。”阿福就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学着外公对自己做的,拍了拍外公的肩膀,“我很快就会回家哦。”   李招娣看到这,忍不住哽了哽,瞥过了身子,用手擦了擦眼泪。   单静秋靠墙站着,她看着眼前的温馨场景,心里头却反复地回绕着那位医生的话,对方说国内现在的医疗水平不算特别好,治疗这样的疾病只能说是保证基本成功率,但是偶尔也会发生点意外,而且这治疗好了,也最多是治疗好心脏上的毛病,她身体先天弱、由于此前心脏不好引发的种种问题,也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光来调养,没那么容易。   她喊了008无数次,虽然故事世界里,阿福的手术很成功,可那是发生在五年后的事情,提早了这么多的治疗,究竟对阿福是福还是祸?她不知道,也不明了,甚至就连她也开始害怕。   她很快便振作了精神,抱着今天忙活了一天的阿福先上楼看看电视,要她休息休息,准备下楼帮着俩夫妻收拾今天的东西,顺便把接下来几天的饭菜提前做个规划,可当她镇定自若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两夫妻有些踌躇的眼神,似乎纠结了半天,两人终于开了口。   “……那位王先生,到今天还来?”单静秋听着李招娣的话,恨不得掏掏耳朵,她努力回忆着原身记忆里的种种,有些恍然,在原身的记忆里,上辈子王德志也是这么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不依不饶,最后才把原身带回了家……所以这辈子,只是这么惊鸿一瞥,王德志也上了心?   “是啊小秋,我和富贵想来想去,把他直接赶走了。”李招娣说得有些踌躇,她和富贵毕竟不是小秋的亲生爹妈,做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唐突,“也怪我们,没先问问你,其实他条件也不错……”李招娣说得颠三倒四,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的心是矛盾的,这三年多的相处,小秋一个单身小姑娘,照顾女儿、赚钱的辛苦艰难,他们都是看得见的,再说小秋还年轻,总不能单身一辈子,迟早也是得找个对象,好好地过日子的,可另一方面,他们却总是挑三拣四,想找到一个不仅珍惜小秋,还珍惜阿福的人,王德志又显然不是。   张富贵清了清嗓子,很是认真地说:“小秋,爸也想过了,我们这边不该耽误你,如果你真的打算再找一个,我们也绝对支持,阿福我们俩能照顾得了,你能幸福,我们都很开心。”他们这年纪了,身边也遇见不少二婚的,可二婚带孩子的女人,总是很难找到个合适的对象,张富贵已经想过了,他们可以帮着照顾阿福,小秋那头,应该要拥有自己的幸福。   “等等,爸、妈,我什么时候和你们说我急着找对象了。”单静秋一下被这两人逗笑,她能听出两人的纠结,这一方面希望她找个好归宿,另一方面又担心她嫁了后不幸福、或是阿福不好过日子,“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我现在可只想要赚钱,想要好好照顾阿福。”   她可不敢丢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单身论,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技天赋,低眉顺眼,忽然低落,“爸妈,你们也知道,我被阿福他爸爸抛弃的事情,孩子他亲爹,尚且能因为阿福有点病,就抛弃老婆孩子,更何况别人呢?我这辈子只想好好地陪阿福,养大阿福,其他的事情,我想也没有想过,王先生的事情,我会和他谈一谈的,你们放心,也希望你们不要担心了。”   她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还跟着深吸了两口气,而后背过身,径直往楼上找阿福去。   李招娣看了眼丈夫,心里头难过,总觉得戳中了小秋的伤疤,她忙拍了拍丈夫,“富贵,咱们以后这些事情别提了,缘分到了自然会到,我们多省省钱,以后小秋有钱,什么好日子过不上。”   张富贵跟着妻子的话点了点头,他从此将这劝服小秋的念头压到了心底,当年小秋,抱着生病的孩子,在那举目无亲,找不着人倚靠,一定很委屈吧?他们既然现在是一家人,就应当互相倚靠,怎么能去逼小秋做不愿意的事情呢……   在单静秋不知道的时候,两夫妻已经默默地为她补足了前因后果,甚至还模拟出了再寒冷的冬天里,穿着单薄的衣裳,抱着阿福在雪地上走着路的小秋。当然,这些若是让小秋知道了,她只会震惊于这一家子疯狂的想象力,谁叫阿福分明是生在夏天,他们的老家又几乎不下雪呢。   ……   王德志抬头看了看招牌,今天的招牌似乎又有些改动,只是他平时没注意,倒是想不起来变动了哪些,他摇头晃脑,想看看小秋现在有没有站在柜台那,却见不着人,要他心里越发地郁闷,可就在这时候,他的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他头一转,看见的是落落大方站在他面前的小秋,对方眼神平静:“您好,请问是王先生吗?我爸妈说你找我有事情,你跟我来吧。”   他傻乎乎地跟着小秋便走,直接绕过了店铺,从后门进了那在他看来很是狭窄的屋子,顺着那木做的,踩上去甚至会有些响声的楼梯上去,便是满是生活气息的房子,沙发中间坐着个小女孩,身边有好些玩偶,她此时正在分外认真地看着电视上头播放着的——《还珠格格》?   王德志想起自己在家里头,天天偷偷用电话打去点播台,看什么动画片的傻儿子,再看看这个认真看着电视里头我爱你你爱我、你无理取闹的小女孩,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阿福,你到外婆房间里头看电视哦,妈妈和叔叔有事情要说。”单静秋笑着拍了拍阿福,帮着阿福把她一沙发的玩偶转移了战地,然后倒好了白水,招呼着正在四处张望打量的王德志,“王先生,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王德志看着对方一片平静的眼神,忽然有些卡壳,他想过的剧情可不是这样,难道对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到他的暗示?不应该先了解情况、暧昧暧昧,然后乘胜追击,两人水到渠成吗?   他虽然有些卡壳,很快还是开始提问,虽然有些唐突:“……小秋,你,没想过再找个对象吗?”说完了这句话,所有的话也就这么顺利地说了出来,“你这一个单身姑娘,年纪这么小,就打算守着你的女儿过一辈子?”   单静秋神色有些惊异,她上下打量了那人,王德志倒是比她想的要厚脸皮一些,什么问题都敢问出来,她只是笑着点头:“是,我没打算再找。”   这话让王德志很郁闷,他连忙找补:“你现在年轻,可能不知道,这女人家,一个人过日子很没意思的,你这辈子只靠自己,不靠你的男人,是很难的,你想想,要是有时候遇到点什么事情,你自己能扛过去吗?”   他说得语重心长:“你才多大?二十出头,你知道要养活你女儿还要多少年吗?你们这比较讲传统,像是我们那,大家思想都很开放的,你不应该为了这个孩子付出所有,没这个必要。”   王德志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他说得很是随意:“再说了,你的孩子生了病,要花多少钱,要治疗多久,好得了吗?有必要吗?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还不是自己快活吗?你这样掏心掏肺地照顾孩子,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后悔自己还青春年少的时候,怎么没有好好地为自己过过日子。”   他丝毫不给单静秋插嘴的机会,这下开始见缝插针地炫耀起了自己,“当然,我也得和你说说我的情况,我这人老婆走得早,家里头就一个儿子,我现在经历的东西也多了,就想要过点简简单单的生活,找个单纯的好姑娘,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一起出去旅游旅游,给她买点好看东西,赚钱要她衣食无忧……”   单静秋似乎在听耳旁风,任凭王德志描绘出了多么大的一幅蓝图,她都丝毫不动,当然,她清楚的知道,王德志并没有撒谎,原身记忆里的他,虽然经常“逢场作戏”,可还算是个对妻子好的男人,起码上辈子,的确让原身衣食无忧,可人生向来不是这样做选择的,原身上辈子拥有了良好的身份、丰厚的资产、还算稳定的家庭,可无论是临死的时候,还是平日里梦回时,她却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被她抛弃的女儿。   “王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有个女儿。”单静秋打断了王德志开始的第二轮家庭财富吹嘘。   “这我知道,但是我的家庭是不接受别人带孩子来的。”王德志说的好像对方已经答应下来了一样,毕竟他可觉得,他的条件让人拒绝不了,“这样吧,我可以给你的金钱资助,你可以帮你孩子做个手术,叫你干爸干妈帮你养孩子,这每个月给一点零花钱,我这里完全不成问题的嘛。”   她静静地看着王德志,摇了摇头:“王先生,今天我和你见面,就只是想知道您找我什么事,再确认之后,我也觉得我已经能正式的答复你,我没有兴趣。”   “到时候你就跟我回……你没兴趣?”王德志目瞪口呆,只觉得看见了个傻子。   “在你看来,我的女儿只不过是个小女孩,甚至还是个生病了的小女孩,可是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我的确遇到了些不开心的事情,可这些绝对不是阿福的错,对于我来说,比起您夸下的这些东西,眼前的阿福才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我想好好地陪她,好好地照顾她,这目前比什么都重要。”   王德志看着对方的眼神,像是在看个傻子,愣愣地:“你难道不懂最基本的衡量吗?什么对你好,你不知道吗?”   单静秋失笑:“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什么好什么坏判断的,我只知道,我选择对我来说更重要的那一边。”上辈子的原身,选择了普罗大众概念里,更好、更有利的一面,可她却永远被愧疚掩埋,因为哪怕她有再多、再好的理由,她依旧抛弃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王德志觉得不可理喻,他站了起来,打量了那女孩老半天,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他身边赶着要傍大款的女人可不少,他还真不是非这小姑娘不可,只不过对方长得着实好看,又和他的心意。   “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会勉强,就祝福你,带着你的女儿好好过吧。”王德志说完话,打算直接下楼,却忽然被后头的单静秋叫住,他刚要窃喜,感觉对方似乎要改变主意,却被对方接下来的话,说得黑了脸。   “王先生,您说你的家里头还有个儿子,可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会不会善待你的孩子呢?”单静秋站在那人身后静静地说,“我们都是父母,无条件为自己的孩子牺牲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做的,可既然他是你心甘情愿地带到这个世界的,你对他,应该还是要有最起码的关心吧?”   单静秋只说到这,她看着王德志怒气冲冲地走下楼梯扬长而去,这也算全了上辈子王德志对她的关照,从原身的记忆里,她依旧能清楚地记得,那个明明跟在父亲的身边,却已经彻底地被自己的父亲抛弃的孩子,原身从不虐待孩子,可她却会忽视,毕竟那只是一个,就连王德志都很无所谓的,死去的妻子留下的儿子。   “皇额娘,你们说完了吗?我可以出来上厕所吗?”单静秋忽然听见后头的声音,阿福正在拍着房门,她知道妈妈在和人谈事情,不敢打扰,可她好像嘘嘘!   单静秋哭笑不得,赶忙走过去打开房门解决出在房门后面扭成一条毛毛虫的戏精女儿:“好了好了,快过去上厕所吧!急了就得出来,否则到时候憋出病可怎么办呢!”   只见正要往外头跑的阿福忽然急刹车,学着电视里头的格格冲她请了个安,分外认真地说:“明白了,皇额娘。”然后继续往厕所加速冲刺。   她看着自己的傻女儿,笑个没停,人生有很多岔路口,有的路金碧辉煌,遍地宝石,有的路崎岖不平,荆棘满布,没人是傻子,大家都知道什么路更好,可人生真的又有太多事情,重要到让人会去选择那条,更难走的路。   ……   “东家有事,闭店三天。”   富贵小炒外头贴了红色的纸张,上头用黑色的毛笔写得清清楚楚,让好些来准备排队的顾客,看了纸条摇摇头便转身离去。   昨天一大早,那一家三口已经包袱款款地背着行李往市人民医院便去,他们提前了好些时候便和主任约好,提前预约了个单间病房,虽然花的床位费要高些,可他们花得舍得。   “爸,妈,你们没必要来的,我自己能行,你们在家里开开店铺,做点生意多好啊。”单静秋万般无奈地看着旁边两个紧张兮兮的人,她和两人商量了好几回,建议两人留守家中,一是确实不需要这么多人,二是她也担心两老看着过于激动。   张富贵能看着小秋也跟着有些抖的手:“小秋,店铺里的事哪有阿福重要,再说了,不只是阿福,还有你啊,你不是铁人,哪能都把事情丢在你的肩头,这样你也会累坏的。”他说得认真,很是关切。   单静秋愣愣地看着张富贵和旁边担忧地看过来的李招娣,忽然有些酸涩,是啊,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如果是一个人,那该有多难,若不是这一路来有他们帮忙,该要多辛苦。   “妈妈妈妈!”阿福连忙招呼着在旁边聊了半天,不理会她的妈妈,“我做完魔术以后,可不可以吃一次炸鸡啊!”她想到炸鸡,忍不住便想要流口水,小强和她炫耀过好几回,说那新开的炸鸡店特别好吃,可妈妈也说了,她是不能吃的。   “可以,可以吃的。”单静秋温柔地抱住了女儿,拨弄了她的头发,此时阿福穿着医院儿科的小号病号服,由于太大,手脚位置的衣服都挽了好几折起来,宽宽阔阔的衣服显得身体空空荡荡,要人心疼,而阿福的手上现在已经看不见伤痕,昨天才抽了好几管血出去,做术前检查,那时看着管子里一点一点被阿福的血充满的时候,单静秋感觉自己心里头的血也跟着流淌了出来,“到时候妈妈请阿福还有外公外婆一起去吃好不好?”   阿福一听这话就笑开了,又伸手招了招外公和外婆,她看见外公外婆一直都很不开心,要她心里头也担心得不行,“外公,外婆,你们要乖乖地等阿福哦,我很快就出来找你们了!医生叔叔很厉害的,变完魔术我就出来啦!好不好?”她眼神里似乎闪着光,认真的看着两人,在得到了点头肯定的作答后,才满意地坐好。   “十九床病人,单婷婷。”护士已经推着小车进来了,车上的东西琳琅满目,不过要用的倒是不多,她旁边跟的是麻醉科的医生。   李招娣、张富贵和单静秋已经退到了墙边,他们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彼此的手,看着那医生和护士一起给阿福上了麻醉,然后阿福躺在床上,一点一点地闭上了眼睛。   单静秋在后世陪过几次朋友去手术,可这一次感受却格外不同,她似乎能清楚地听到耳畔如雷的心跳,灵魂好像漂浮在上方,俯视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阿福被移动到可移动的病床上,护士走在前头,拉着病床往电梯那去,他们三个扶着床,脚步匆匆地跟在后头,躺在病床上的阿福像是睡着了,轻轻地闭着眼睛,病床被送进了专门的大电梯,很快便到了手术室所在的楼层,人民医院规模还算大,手术室就有好几个,那已经有好些人在那焦急等待,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彷徨地走来走去,有的人站在那出神,也有人似乎很无所谓一样叉腰在那很不耐烦……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他们被护士拦在了门外,阿福被推了进去,门一点点地关上,隔着自动的大门上的那一扇小小的玻璃,他们往里头拼了命的看,却只看见里面的那重大门打开,阿福被推进去,随着门关,不见踪影。   她的灵魂好像忽然落回了身上,心一阵一阵的疼,手上忽然有些温热,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已经哭了。   李招娣紧紧地抱住身边的单静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会好的,阿福会好的,你放心。”   张富贵没说话,只是像是个柱子般,站在旁边守着妻子和小秋,等待着他的宝贝阿福。   单静秋的眼泪没停,她明明不应该害怕的,阿福是故事的女主角,怎么会出事呢?可那颗心却还是被控制不满的恐惧填满,万一呢?如果呢?她很担心,也真的很害怕。   阿福,你要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王德志出局   当然,阿福会没事的,组织请尽管放心 第192章 被抛弃的孩子(五)   “滴——滴——滴——”   安静的病房里, 只有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在回响,一声接着一声, 很有规律,上头各色的线条变换, 描绘出并不复杂的图像。   “小秋,你先去吃点饭吧。”张富贵刚去楼下打包了饭菜回来,他已经先和妻子在病房的外间用了饭, 现在打算换小秋去吃饭。   单静秋脸色有些差, 唇色发白,静静地冲着他摇了摇头:“我晚点去吃, 医生说小秋等等麻醉效果就退了, 要不等她醒来看不到我会不开心的。”即使是说着话,她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在她正对面的病床。   病床上头的是还在麻醉中的阿福,鼻子上挂着用来输送氧气的氧气带子,连接在床头的深绿色氧气瓶,瓶子里头气水翻涌, 发出轻微的声音, 阿福的手上插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管子, 单静秋叫不出名字, 只知道其中有条放在阿福脸旁边的是镇痛泵,医生吩咐了, 痛的时候要帮着按一下。   此时阿福身上的病人服是扣上的,里头还包着挺厚的纱布,单静秋到现在还没能看到阿福身上的伤口, 可只凭想象,就知道绝不会小。   护士特地吩咐了,一定要有人在床头帮忙守着,对方担心阿福年纪小,一动弹,会扯开伤口,所以自昨天半夜阿福被推出来直到现在,单静秋都没合过眼。   阿福的这场手术比想象中做得要长,从白天做到了晚上,单静秋和张富贵两口子在外头一度冷汗涔涔,在每次手术室门口自动开启的时候,腿就发软,生怕像是电视剧一样,那个护士会出来拿什么签字的同意书,告诉她里头情况危急。   手术室外头的气氛很压抑,甚至免不了有人抽烟,除去过来剖腹产的产妇家人,几乎所有人都是愁云惨雾,若不是单静秋坚持,估摸着张富贵和李招娣根本不会去外头吃饭,可等两口子吃了饭,又给单静秋带了饭回来,阿福还是没能从手术室里头出来。   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手术室里头,望眼欲穿,病人家属们,满怀着恐惧、担忧、期待、希望,将自己重要的人托付给医生,可这也就是他们能做的全部了,剩下的,全都只能交给病人自己、医生和命运,明明只是一个房间的间隔,有时候却能间隔生死、悲欢离合。   一直到半夜,向来早睡多眠的张富贵和李招娣已经开始打瞌睡,只有单静秋掐着自己勉力支撑,周围的病人家属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终于等到了那扇门的打开。   “单婷婷的家属在吗?”穿着绿色衣服的护士带着口罩,从刚打开的门那探出了身体,有些疲乏地往外喊。   “在!我们在!”听到熟悉的名字,哪怕是正在瞌睡,也忽然惊醒,三人几乎是同步地跑到了那门面前,踮起脚尖往里头张望,可里头还有一扇门,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单静秋知道护士辛苦,生怕让对方烦着,可又情不自禁地便追问:“您好,可以问一下,手术情况怎么样吗?辛苦您了,实在是辛苦您了。”   那护士小姐人挺客气,听了这话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细细地解释:“手术挺顺利的,之前检查的精细度不够,所以手术过程中是有一些小问题,不过已经都解决了,你们现在稍微在外头再等半个小时左右,我们观察一下情况,没有问题就可以推到病房去了,她麻醉剂量比较高,晚点麻醉医生会到你们病房去和你们说注意情况,明早主任会去查房,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具体去问。”   听完她的解答,三人总算稍微放下了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松开手来,让那位护士小姐把门关上,继续进里头忙活。   单静秋回过身,看着身后的张富贵和李招娣,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有一片水雾不知何时已经凝结在眼前,要她看不清眼前的两人,她眨眨眼,眼泪便簌簌落下,努力扯着笑脸的她,能瞧见张富贵和李招娣也都已经哭得不像样子。   “爸,妈,你们听到了吗?阿福没事了!阿福没事了!”她边笑边哭,不用照镜子,就已经知道自己有多丑。   李招娣一手擦着自己眼上的眼泪,一手擦着单静秋脸上的:“没事了,医生说没事了,别哭了小秋,会好的,你看,这不就一点点好起来了吗?”   张富贵背过身,顾不上脏不脏,直接拿起袖子往脸上就抹,把眼泪擦掉后,总算松了口气,他的宝贝阿福,没事了!好了!真是上天保佑,他擦干眼泪,回过身一手搂住了妻子,笑着拍了拍单静秋的肩膀:“小秋,招娣,你们哭什么哭,这不是好事情吗?我们阿福好了,哪有什么哭的道理,我们应该开开心心的等阿福出来。”   他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知道自己眼周鼻子都有些泛红,一瞧就是哭过的样子。   李招娣破涕而笑,用力地打了下张富贵:“就你讲理,就你厉害,那你怎么也哭呢!”她和小秋对视一眼,看着张富贵的窘迫样子,总算能朗声笑出。   三人排排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眼睛盯着那正在一下一下转动的时钟,只等待他们共同的宝贝,从里头健健康康地出来。   ……   “哎,你好,周主任你好!”外间忽然传来一片喧哗,单静秋歪头一看,立刻站直了身体,病房没锁,径直进来了五六个人,有那位据说是首都特地请来做手术的周主任、人民医院儿科主任、医生、护士,手上拿着记录东西的本子,凑在一起,正在往里间走。   单静秋忙迎了过去,同张富贵和李招娣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刚进来的医生,昨天晚上他们已经见过了麻醉科的医生,对方给他们讲了好些注意事项,还有镇痛泵的用法,他们就等着周主任来说具体情况了。   周主任人挺亲切,知晓他们是着急,只说先看了孩子再说,他走了过去指导着那些医生记录了指标,又检查了阿福身上的创口情况,同那些医生护士吩咐了一大串观察重点,张富贵和李招娣两人竖直了耳朵,可却什么也听不懂,只能两眼茫然。   单静秋听着听着放下了心,她压低了声音和两人简单讲解,周医生说的全都是术后护理注意事项,还提了几口这样的病例处理方式,其中清楚地说了这次手术非常成功。   “你们都是单婷婷的家属吧?”周主任笑着看了过来,他之前见过单静秋一次,还未曾见过张富贵夫妇,他在儿科久了,看过的病患也很多,好些病童来这诊断出了病,家人只要听说要花多少钱,便会立刻犹豫,甚至直接甩手回家,觉得医院全是骗人,如果是男童还相对好些,大多一家子拼拼凑凑,勉力治疗,好些女童,正因为得了病,便被家人彻底放弃。   也正因为这些经历,他格外欣赏能对自己孩子负责的家长,像是单静秋这样家庭条件不算太优砸锅卖铁也肯治疗女儿的尤为可贵。   “哎,是的,周主任,我是婷婷外公,这是我老伴。”张富贵挂着笑脸,忙介绍自己,他心中有些埋怨自己,明知道医生今天要来查房,怎么就不去家里头弄些卤料来送给医生?这小秋年纪小,不知道人情,他这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帮着照顾。   “嗯,行,那我简单和你们说一下情况,昨天晚上手术很顺利,小秋之前心脏方面的问题我们已经处理完毕,你们根据术后恢复情况到时候去拍片确认,有一些禁忌、护理咱们儿科的陈主任会协助治疗的。”周主任倒是没摆什么术语,规范的名称、治疗的手段术后的出院报告都会体现,他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两老人没什么相关知识,若是说得天花乱坠,没准反倒是让二人担心到不行。   周主任又说:“但是我得和你们强调,治疗结束,并不代表这个孩子就和正常孩子一样了,她这些毛病,是天生带出来的,又是早产儿,当年没有得到及时的护理,身体素质各方面条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像是之前登记病史写的那些哮喘、过敏症状也不会因为心脏问题的解决而解决,都是需要你们继续注意的,如果你们条件允许,最好每年给这个孩子做个体检,项目不用太多,就把基础的做一做就行,孩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剧烈的活动在成年前不要太多,尽量经过医生的同意再做进行……”   周主任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生怕对方听不进去,反复强调,不过这些单静秋早有预料,她只单是听到对方没有说什么影响生育、影响寿命便忍不住想要镇臂高呼,原世界里,由于治疗的延误,对阿福造成了终身的影响,还好,这辈子并没有。   “我明白的,周主任,我一定好好地照顾孩子,注意她的各种情况,非常谢谢您。”单静秋目光炯炯,句句感谢发自肺腑,周主任由于急着回首都,交代完毕后,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互相握着手打着气的一家人。   阿福和普通孩子不一样,更娇弱、更容易受到伤害,可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那是他们共同的宝贝,独一无二的阿福,那些别人看来是毛病、是过于脆弱娇气的问题,在他们看来,只会让他们更心疼,绝不会觉得麻烦。   世界上如果有选择题,谁都想要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可如果降临到身边的小天使,确实不太健康,大部分的他们依旧希望能尽自己所能给出更好,因为,那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   病床那忽然传来了轻轻地叫唤,单静秋耳朵很灵,马上窜了过去,伸出手便轻轻地覆在了阿福的手臂上头,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了,由于最开始麻醉状态还未全部褪去,再加上止痛药的效果,阿福可能会无知无觉地动到伤口,一旦动到,伤口若是再次破裂或是大出血,就会很危急,所以一看着孩子似乎要醒,单静秋便激动得不行。   阿福并没有醒,她只是叫唤了两声,嘴唇一开一合,手指头动弹了两下,然后便又消停了下来。   单静秋知道,那是麻醉药渐渐褪去的症状,她认真地看着女儿到现在还不太有血色的眉眼,心疼得厉害,又注意到阿福发白的嘴唇上头现在已经起了一层皮,赶忙辛苦李招娣去弄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用棉签一点一点地浸润女儿的嘴唇。   她只要一低头,便能看见阿福手上被贴了好几处的透明胶布,长长的针头扎在了小手的上头,只留在外头一小节段,如果阿福醒着,一定会背着医生偷偷和妈妈撒娇,申请吃个糖果,可现在阿福只是这么静静地睡着。   张富贵担心阿福还没醒来,小秋便已经撑不下去,忙去外间将饭菜热了热,然后强硬地送到了里头,虎视眈眈地看着单静秋食不下咽地硬把饭往里头扒拉,他看了半天,没忍住,终究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单静秋吃着饭,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阿福,饭还没吃完,阿福那忽然传来了渐渐大起来的呻吟,她管不上什么,直接把饭碗往桌上一放,和张富贵、李招娣一起围到了病床的旁边。   阿福先是叫唤了一声,明明房间里中央空调开得挺大,可额头渐渐地全都是汗水,嘴唇有些抖,手指头一张一合的,脸色好像又白了。   李招娣一看到这样,心急坏了,她伸出手握住了阿福没输液的那只手,心肝宝贝的直叫,似乎连她也跟着痛了起来。   那张皱紧了的脸上,紧紧闭上的眼睛忽然眨了眨,他们就这么看着阿福一点点地张开眼睛,也许是光太刺眼,没忍住又把眼睛眯上,好半天才打开了眼,她愣着神看了一圈,在确定了外公外婆和妈妈在身边后,终于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声音沙哑:“外公,外婆,妈妈,阿福好痛啊……”她就连哭的力气都不大有,声音又尖又小,另一只正扎着针输液的手,若不是被张富贵压着,估计已经紧紧地蜷缩了起来。   单静秋也有些慌乱了起来,她曾经的那些冷静全都不见,忙不迭地扑到了前头,按着护士说的那样,在镇痛泵上的按钮那就是使劲一按,可这效果没起得那么快,她就这么看着阿福眼泪一直一直地往下掉,小小的牙齿咬在嘴唇上头,似乎就要把那嘴唇扎破。   她慌了,赶忙将手用旁边水杯里的水冲了冲,把食指塞到了女儿的嘴巴里,声音带着抖:“阿福,别咬自己,没事的,妈妈陪着你呢!你咬妈妈就好,医生叔叔魔术变完了,阿福很快就能健康了,就是会疼一会,你忍忍,你再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   她甚至冲动得想要去再按一下那镇痛泵,女儿小小的牙齿卡在手上,让她想起阿福那时候刚长牙,总是在她身上下嘴磨牙的样子,单静秋从未被人这样咬过,可看着傻乎乎的女儿,她却连反抗都没反抗,只是这样静静地给女儿咬着。   可她这手指才放进去,单静秋却看到阿福努力地张大了嘴,不想咬到妈妈,她疼得厉害,额头上的汗就没停下过,可却死活不肯咬着自己的妈妈稍微缓解下疼痛,单静秋的眼泪忍不住一滴一滴地往下砸:“傻阿福,咬一咬就不疼了,你乖。”   她再怎么权,阿福却不肯听话,甚至还移动着小脑袋,想要彻底地远离妈妈的手。   “妈妈不疼真的,傻阿福,你疼就咬一咬妈妈好吗?你这样妈妈难过。”单静秋摸着阿福的脑袋,手下的头发全都是汗水,若是拧一拧,没准能直接拧出不少水。   由于嘴巴塞着妈妈的手指,阿福又舍不得碰到妈妈,说出来的话也跟着含糊不清,单静秋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女儿反复地说着不疼。   可怎么会不疼呢?   单静秋身边没有时钟,只觉得度日如年,过了好一会,阿福的那点儿疼痛终于慢慢消退,单静秋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头拿出来,阿福忽然笑了,她笑得可傻:“妈妈,你看,我不疼了!”眉眼都跟着弯了起来,好像很开心一样。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打不起精神,刚刚那一场疼痛,和昨天漫长的手术,已经把她不太好的身体透支得差不多,阿福努力撑开眼睛,想和外公外婆也说点话,却敌不过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双眼,再度进入睡梦。   李招娣从卫生间那打了水,拆开了丈夫买来的新毛巾,哽咽地走到了阿福前头,要丈夫把小秋拉开,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毛巾轻轻地替阿福擦掉露在外头的汗水。   单静秋狼狈地坐在旁边的床上,面前桌上的饭菜早就已经凉了,张富贵拿去外头再度加热,可她却始终愣神,莫名其妙感觉喘不过气来,她的傻阿福很疼,她的傻阿福是不是忍得很辛苦?那小小的身体躺在床上,还占据不了二分之一的床,抱起来,就像没有重量一样。   这个孩子被父母带到这个世界,那么努力,那么认真的活着,可却差点,被丢了,还好,她抱住了那个孩子。   这是一段对于三人来说又辛苦又残酷的时间。   镇痛泵是不能过度依赖的,有效期也有时限,三人轮流地打着瞌睡,一听见阿福惊醒,便要赶快按下按钮,然后小心翼翼地压着她,阿福很懂事,知道自己叫疼会让大家担心,若不是已经忍不住了,绝对一声不吭,可阿福并不知道,她躺在那,默默地流着汗掉着眼泪的样子,多要人心疼。   医生和护士说,过度的镇痛药品会影响伤口的恢复,张富贵和李招娣向来是听信权威的人,可他们面对医护人员头一次生出了想要反抗的心,阿福还这么疼,怎么能说撤就撤呢?可他们互相握住手,把这点儿想说话的欲望忍了下来,因为他们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是为了阿福好。   张富贵是个挺坚强的男人,最近大概已经把半辈子的眼泪流了个干净,他一回回地跑出病房,在外头找个没人的地就蹲在那,他甚至面对不了阿福叫疼,每每阿福掉着眼泪说外公我疼的时候,张富贵就恨不得疼的那个人是他,小秋和妻子反倒是比他坚强,一直守在阿福的身边,可他却不行,多看两眼,眼泪就快要倾盆而下。   每天早上,护士小姐会来帮阿福拆开纱布换药,最近是夏天,换得会比平时勤快些,为了避免伤口化脓。   那一层一层地纱布被打开,护士小姐手法利落,迅速地取下棉布块,然后露出下头惊人的伤痕。   周主任早先就告诉他们,他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缩小创口,可那道疤痕,在阿福的身上,依旧显得大得惊人,甚至有些丑。   旁边涂抹着黄色的药剂,伤口还没拆线,像是一条有些凸起的蜈蚣,微微发着紫红,趴在那上头。   每次换药的时候,就连李招娣也看不下去了,她总是找个忙活的理由,偷偷地跑到外间,抹着眼泪,她好不容易把他们家阿福养的白白胖胖,每回她最喜欢掐掐阿福终于有了些肉的手臂,搂着她和丈夫、小秋夸耀,说他们家阿福又白又嫩,还有肉,一看就有福气,可现在那曾经白嫩的单薄身体上,已经躺上了一条,或许再也不会消退的疤痕。   阿福反倒是他们中间最坚强的一个,哪怕是看着身上弯弯曲曲的伤痕,她都半点不害怕,甚至还好几回被单静秋逮到她想偷偷地摸,单静秋曾把阿福报起来,悄悄地在她耳边问,为什么不害怕,她却笑得直点头,说她是哈利波特,会魔法,哈利波特头上有小闪电,她身上也有小蜈蚣。   单静秋被天真的傻女儿逗得想笑,哈利波特的故事只是她按着上辈子的记忆,大概说给阿福听的,可阿福却已经把她当真。   人民医院儿科主任在阿福伤口好了些后,便给她安排了全身检查,检查的结果正如周主任的预料,手术效果非常好、很成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一家三口背着在里面和主任说悄悄话的阿福,抱头痛哭了一场。   苦尽回甘来,夜深见天明,最难的一关总算熬了过去。   单静秋和张富贵、李招娣带着阿福回了家,阿福骑在外公的脖子上头作威作福,四处张望,对她来说,这就像是一场冒险,虽然有些疼,可很快就过去了,谁让她是记好不记坏的小阿福呢,她脸上写满了无忧无虑,甚至想下来撒欢跑步,可却被无奈的张富贵一把捕获,毕竟伤口还没彻底好,阿福手术后身体又虚,谁都不敢让她尽情在外奔跑。   他们回到了富贵小炒,发现店铺门口的拉门上被人贴了好些纸,上面愤愤不平地写了好些特地绕路来的顾客的留言,他们在上头郁闷地呼唤,高歌一曲你快回来,甚至说店铺老板是欺骗善良顾客的大骗子,要他们三人被逗得啼笑皆非。   也就是因为这档子事,富贵小炒莫名其妙在城市里留下个“任性老板”的名头,哪怕是过去了好些年,都会有人带着朋友过来,指着那店面窃窃私语:“这家店铺生意好,所以特别随意,只要老板忙,说关门就关门,不带通知的!”哪怕无辜的张富贵解释了好几回,都没能破除谣言,天知道他们也就是这么放了别人一次鸽子。   回家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阿福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李招娣严格采取了填鸭式喂孩子法,非得要在阿福去上学前把阿福喂回从前的样子,甚至连什么以前从不肯给阿福吃的炸鸡、烧烤,也偶尔向阿福开放,若不是阿福身体纤弱,吸收功能不太好,没准都能被她喂饭技能点满的外婆喂成个小胖墩。   在阿福的小脑袋瓜里,她深深地相信,自己遇到了厉害的魔法师、魔术师,在她的概念里,这两个东西简直傻傻分不清楚,经历了一场好像很长的梦后,她忽然醒来,然后就变成了健康的样子。   不管是在太阳下跑来跑去,还是上幼儿园,都忽然就在眼前,当然,她还是不能跑得太快,不能太过激动,小小年纪的阿福在妈妈和外公外婆的千叮咛万嘱咐后,莫名养成了佛系个性,在小朋友群中标新立异,从不和人吵架,也不和人生气,要不是扎着辫子,就像是从哪家佛庙跑出来的小和尚呢!   “阿福,我们出去玩吧!”小强从外头拿着水枪跑了进来,他眼巴巴地看着阿福,阿福在他们小朋友圈里头可是人气第一名,阿福家里有超级多的玩具,还很乐于分享,从不计较玩多玩少,小强总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次都第一个把阿福约出去。   阿福抱着她的玩偶,坐在柜台旁边的小桌子那玩着橡皮泥,她嘟着嘴不太乐意:“小强,外头好热的,我今天换了新裙子,不想出去玩了。”   她的小脑袋瓜,还不足以支撑太多的思考,否则她一定会好好地想一想,为什么她以前那么向往的事情,现在居然不乐意去了,可现在的她,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感慨为什么小朋友要承担那么多困惑。   “阿福,我给你打伞!”小强眼睛一转,忙撒欢般地跑到了隔壁家里,他的爸妈是开连锁百货公司的,最近已经跑到首都考察了,他和奶奶留在老家,平时最重要的玩伴便是阿福,阿福一说不去,他便不太开心,他脑子很灵活,很快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从家里拿了一把不小的花伞,来到了阿福面前,努力向她招呼,“阿福阿福,我们出去玩吧!我给你打伞!”   阿福万分无奈地看着兴奋得不行的小强,只能把自己的橡皮泥收了起来,不情不愿地同外公招了招手,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   张富贵看着小大人一样的阿福便也忍不住笑,他忍不住捅了捅旁边的妻子:“招娣,你看阿福,成天像是个大人似的,多可爱,不过还是孩子气点更好。”他就希望小强把阿福带得更爱玩爱闹点,别这么懂事,心里头可没有半点危机感。   李招娣忍不住白了眼丈夫,抱怨道:“我们家阿福那点儿孩子气,估计都长在某人身上了,也不知道多大的人,还像是个孩子似的。”   “我哪有!”虽然妻子没有直接指出,可张富贵一下就听出了妻子说的是自己,有些不开心地抱怨。   “哟,也不知道是谁,送阿福去上个幼儿园,趴在人家围墙的栏杆外头,一边看一边抹眼泪,结果从围墙那边掉下来,就差没骨折了。”李招娣放下了正在切菜的刀,趁着外头刚好没客人,冲着丈夫便说。   她说的这倒是一件真事,张富贵和小秋争了好几次,才争到了陪阿福去开学仪式的机会,他看着别人家的小孩都在哭,可他们家的阿福却开开心心地跑了进去,还以为阿福是憋着眼泪不让家里人看到,又舍不得的厉害,学着人家年轻父母,爬到学校围墙外头眼巴巴地看着里头,可看就看了,他居然还难过得掉眼泪,这一擦,手一松,直接从那掉了下来,要不是不高,估计得伤筋动骨一百天了。   “我……”   “我什么我,又不知道是谁,带着阿福去出去买菜,结果比阿福还不懂事,买了一堆的零食回来,都吃了快四个月了,到现在还没吃完。”李招娣趁胜追击。   李招娣说的这些零食,是之前张富贵带着阿福去买回来的,小强家的百货公司分店开张,张富贵说要支持支持,一进去就被迷了眼,自顾自地说什么要让阿福见识见识,买了一堆什么惊奇脆片,上好佳薯片,咪咪……不过这数量倒是说得有些夸大,家里头的人都不太吃零食,所以才吃了那么久还没吃完。   李招娣取笑着脸红到耳根的丈夫:“还不知道是谁,阿福学校里头说要养鱼,特地带阿福去公园里头买了一缸小金鱼,结果三五天就养死一只,每天白天送阿福去上学,一回头就得赶快骑车到公园那头去补货,做人家外公的天天骗外孙女,也不知道羞不羞。”   这倒是另外一件“惨剧”了,张富贵带着阿福买小金鱼之前,可从来不知道自己这养不活小动物的天赋属性,和阿福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会把小金鱼养好,结果这金鱼死得老快,几乎没几天就要翻肚皮一两只。   像是那只全身黑的小黑,已经是第五代了,那只橙色的小橙,也已经是第四代了……有时候阿福眼尖,认出来不太对,却会被外公的乱七八糟理论糊弄过去,丝毫不知道自家外公,每天骑自行车带着死去的小金鱼找类似的悲惨故事。   “妈,你就别取笑爸了。”单静秋刚刚就从里面端着菜出来,听见了外头的妈正开口调笑爸爸,她便没忍住也跟着笑,“爸这不也是疼阿福吗?”   “好好好,就给我们小秋一个面子,不取笑这个老顽童了。”李招娣翻身做主人,要知道早一两年,她因为老是带着阿福看电视剧,害得阿福天天演戏,可被丈夫好好地取笑了一通,她现在可全都取笑回来了。   “对了爸妈,咱们在西街口的分店明天就开了,最近虎山路的分店生意很不错,好像还有外地的要过来加盟。”单静秋已经放好了东西,忽然想起了些正事,忙说了起来。   现在正是经济腾飞的年代,就连餐饮业也很有发挥的余地,虽然仅仅过去了一年多,可富贵小炒早就已经开了一间分店,虎山店位于市政府旁,人流量大,刚开业,便取得了惊人的收入,而西街口店,也是几人参谋了许久,刚买下的店铺,那旁边有几所中学,学生多,每次一到上下课时间,货物都能被迅速清空。   现在富贵小炒使用的是总店供货,分店销售的模式,单静秋每天一准备就是一大堆,然后再由分店的人开着车来将货载过去销售,目前分店的老板,是张富贵特地挑了关系不错的老实亲戚来担任的,由于对方不掌握秘方,送过去的东西也有数,倒是不担心出现什么家族企业混乱情况,他们早先也已经商量了,若是店铺再开,以后就要在当地请专门人员,甚至打算要等阿福身体好些,一家人一起出去考察。   “我知道呢!晚上我请了两个店长过来这边,我会和他们说注意事项的。”张富贵摆摆手,做出个老板派头,虽然这气派维持不超过三分钟就被李招娣彻底镇压了。   “辛苦你啦,小秋。”李招娣心疼地摸了摸小秋的手,这几天可把小秋累坏了,在她的坚持下,这两家店面都落在了小秋的名下,若不是涉及到过户税,李招娣甚至还想直接把这家总店的房本也落给小秋。   “妈,不辛苦。”单静秋笑着便回,她看着李招娣和张富贵的眼神满是温柔,这辈子她倒是稳扎稳打,不打算过于激进地闯荡事业,因为她的身后有阿福,有李招娣和张富贵,她只想着慢慢地发展富贵小炒,为阿福和两位长辈攒下点钱,一家人好好地过这辈子。   “妈!外公!外婆!我回来啦!”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阿福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从外头跑了进来,她跑得挺快,小脸红扑扑的,漂亮的裙边微微飞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个可爱的小精灵。   “我们的宝贝回来了!”张富贵马上挂着笑脸从柜台那绕着圈走了出去,一把抱起了阿福,高高举起,逗得阿福直笑,李招娣忙凑了过来,狠狠地给丈夫就是一击,生怕阿福一不小心被摔了下来,气鼓鼓的。   单静秋还站在柜台那,静静地看着前头三个人,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了笑。   这一年多来,阿福虽然好转了许多,可依旧是比别的孩子更容易生病,时不时地要去次医院,李招娣甚至找了好些偏方,还挂了一个号三四百的知名中医专家去让阿福调养身体,可都无果。   哪怕是三个人一起照顾阿福,有时都能累得不行。   可她想,这辈子,无论是她,还是张富贵、李招娣……或者是阿福,到现在,应该都挺幸福的吧?虽然偶尔有些辛苦,可珍贵的人,一直都在身边。   ……   十三年后。   富贵小炒已经是国内知名的连锁店铺,开遍了大江南北,甚至还率先走入网络,铺设了网络店铺,线下门店之广几乎可以和肯爷爷麦叔叔相提并论。   可他们在c城火车总站的老店,却始终是人们口中,最正宗,最好吃的一家。   今个儿还像往常一样,还不到开店的点,就已经有人群往总店那涌去,这可不止有食客,还有网络上的专业代购,他们靠代购总店的美食,也能赚下不少的钱。   可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却里三圈外三圈的把门店围了起来。   只见那横跨了三间店铺,装修了几次的总店门口,摆着大大的充气拱门,上面印刷着巨大的字:“热烈庆祝单婷婷考入首都电影学院!”   而下头的铁门上,时隔多年的红纸再次出场,上头清楚地写着“东家有喜,店休十天,陪娃上学,尽量早回!”   人群来了又散,终于是没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富贵小炒居然又关门了,给钱都不要,哪有这个道理。”   “早就听说过了,富贵小炒的老板任性,说不开门就不开门,我们哪有什么办法?”   ……   刚刚乘坐飞机到达首都的张富贵才下飞机就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虽然年纪上来了,可由于这几年来心情好,又多运动,看起来毫无痕迹。   “外公,你没事吧?”单婷婷忍不住关心地握住了外公的手,生怕外公是感冒了。   张富贵笑着便说:“没事,阿福,外公我没事!”   他这话刚说,单婷婷便郁闷坏了:“外公,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叫阿福吗?要叫婷婷。”她已经做了快十八年的阿福了,就连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管她叫阿福,好不容易跑到首都念大学了,她要坚守本名绝不动摇,毕竟她都是成年人了,老叫阿福,多不好意思呀!   “哎哟,你看外公这脑袋,对不起啊,以后外公再也不乱叫了。”张富贵忙道歉,“放心啊,阿福,相信外公。”   单静秋挽着李招娣跟在后头,看着前面阿福一下耷拉下来的脑袋,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张富贵还在那摸不着头脑,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兜兜转转,阿福还是走上了娱乐圈的路,只是这辈子,她是家里的宝贝阿福,单婷婷,不再是孤儿院里头出来单枪匹马的任婷婷。 第193章 被抛弃的孩子(六)(完)   国家电视台后台化妆间。   “婷婷姐, 你的爱心外卖到了。”助理小陈提着大包小包便往里头走,身后还跟着几个工作人员, 他们身上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   单婷婷正坐在沙发上,用插了吸管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她身上穿着银色的及膝亮片礼服裙,露的不多,只稍微修饰出姣好的身材, 头发今天卷了起来, 上头带着些亮片,偶尔一晃动脑袋的时候, 便会一副波光粼粼, 脸上的妆容稍微有些夸张,手法有些重,这也是为了舞台准备的,否则强光一打下来,几乎可以约等于没有化妆。   她见着助理进来, 一抬眼便是无奈地一笑, 小陈手上提的袋子外包装全都印着挺大的头像, 那头像是个中年男人, 笑吟吟地,带着顶厨师帽, 而下头是手写的四个大字“富贵小炒”。   “你拿出去和工作人员分一分,留几份在化妆间里头,你们吃, 这件衣服有些紧,我怕吃了等下不舒服。”她让小陈帮着安排,眼巴巴地看着对方从里头拿出来的保温盒,只是隔着略带雾气的塑料盒子看,就能看见里面要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她单手捂着自己叫唤的肚子,委屈得不行,自打进了娱乐圈,她最大的痛苦就是美食和身材的挣扎,尤其是每回回家,自家老妈亲手下厨准备的那一大桌子的大菜,每每都要她在大快朵颐后拼命健身。   “婷婷姐,你真的不吃呀?”小陈从里头拿了几盒准备留着给自己和经纪人吃,却看见单婷婷的眼神跟着她的手跑来跑去,她知道最近单婷婷为了春节晚会,已经好些天没怎么吃晚饭,有些于心不忍。   还没等单婷婷回答,经纪人老张就进来了,他一把将小陈手上的盒子接了过去,稳稳地放到了单婷婷看不见的地方:“小陈,你又要我说你了?婷婷受不住诱惑,你可别再火上添油,勾引她了。”   听到老张说话,小陈吐了吐舌头,忙不迭地拿着东西出去,准备去外头分东西,老张可不像是她一样总是心软,对待婷婷姐可比冬天的冷风还严酷。   “婷婷,今天晚上嗓子状况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吧?这是最后一次彩排,也会录像,万一当天出事故是要顶上的,可千万不能开玩笑。”   单婷婷听了这话,立马正色:“我这几天都很注意,没怎么用嗓子,没问题的。”   听了单婷婷的保证,老张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张是国内知名经济公司华影的经纪人,这些年来国内娱乐圈的形势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凡长得相对好一些的基本都去做了网红,或者走选秀出道,实打实科班出身的屈指可数,他们公司是以影视出品闻名的,时常面对流量明星演技担不上剧情的问题,经公司上下共同决策,决定将签约的触角深入到新入学的科班学生。   当初他抱着的也是试一试的想法,没想着刚去学校,便被那时候才大二,还在排学校话剧的单婷婷吸引了眼球,单婷婷的外貌在同学中几乎可以说是一骑绝尘,眉眼如画,演技也遥遥领先,他没犹豫,直接签下了对方。   在签约结束后,他才发现,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大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这样的姑娘,爱笑、乐观,遇到挫折了也绝不放弃,虽然面对很多冲突有些佛系,不争不抢的,可该属于她的,她也会努力靠着实力去争取,不过在更多的时候,单婷婷完全看不出问题的所在,只是坚决地贯彻了“做好自己”、不管别人的原则。   “老张,我回来了,我们吃饭吧!”小陈分东西的速度很快,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彩排了,几乎每次彩排婷婷姐家里都会送来一些东西,她都分出习惯了。   老张应了声好,便同小陈一起找了张稍微空出的桌子,背着单婷婷开始吃饭,他看着盒子里的饭菜,满意地眯了眯眼,又没忍住摸了摸自己已经胖了三圈的肚子,又爱又恨,可美食在前,还是顾不上什么身材,开始享用食物。   单婷婷坐在后头,满眼怨念地看着头也不回的助理和经纪人,化妆间不大,空气也不太流通,所以这饭盒一打开,味道便充斥了整个化妆间,要她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她哀怨地看着自己装满温水的水杯,又回忆着今天晚上吃的“草”,恨恨地点开微信,往妈妈那拨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哎,婷婷吗?”很快这电话就被接通,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妈妈的脸,她往后四处张望,叫唤着人,“爸,妈,婷婷打电话来了。”喊人没多久,屏幕上便牢牢地挤满了三个人的脸,均是万分惊喜地看着单婷婷。   “阿福,你最近怎么又瘦了?外婆早就和你说过好几回,得注意身体!”李招娣刚放下抹布就匆匆过来,她一看见脸颊上都没半点肉的单婷婷就有些担心。   张富贵向来看不太出胖瘦、化妆,被妻子这一提醒才注意到了婷婷的变化,他皱着眉头便说:“阿福,你这样我们会担心的,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看你够瘦了,哪里需要天天减肥,别听人家瞎胡说。”   老两口年纪渐渐大了,虽然在单静秋的照顾下身体倍棒,可也都挂上了老花眼镜,现在小炒店铺里的事情他们都不太管,平时也就是出去和人下下棋、跳跳广场舞,回家的时候做个外孙女的忠实粉丝,像是张富贵在网上的那个账号,还因为给单婷婷包了电影场,做了个什么粉丝大佬呢。   他们是理解不了现在小年轻的思维,也不会和人吵架,可那些说得不太好听的话,他们可句句记在心里,他们就搞不懂了,他们家阿福就差瘦成排骨了,怎么就还要减肥呢?难道变成会走路的骨头架子就好看啦?   “外公,外婆,你们放心,我是这两天控制一下体型呢!”单婷婷冲着电话那头笑得眉眼弯弯,化妆间里头都是她团队的人,这小名的事情在他们面前可不是秘密,她倒不是很敏感,至于减肥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说再多也和老人家的想法不同,每次都会用他们能接受的方法解释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把手拿高,将裙子照了进去:“这是我晚会上面要穿的裙子,比较合身,如果吃多了,到时候会凸肚子的,等春节过后,我就好好地补回来。”   她说的这些理由说服了张富贵和李招娣,两人点点头没说什么,这外孙女今年可是要上春节联欢晚会呢!他们都看了好些年头了,每次都是顶厉害的人上去,这要求严格些也可以理解。   “阿福,我和你外公外婆是这么打算的,我们坐飞机到首都那,咱们不是有一套小点的房子吗?到时候等你晚会结束,我们在家里头等你回来过年好吗?”春运高峰期,单静秋已经提前定好了票,只是首都气候寒冷,虽然有暖气,怕去得早了,老人家受不住,这才和盘托出打算。   单婷婷听了妈妈这话,又是心动又是犹豫,她支支吾吾:“……我看了节目表,我的节目得到十一点多才开始呢,到时候回家估计都得奔两三点了,也过不了年……”   “这没事!”张富贵立刻摆摆手,无所谓,“咱们每年都守岁,以前每年去拜拜都得四五点睡呢!还差等你这会,我和你外婆还有你妈就在家里头先吃点,等你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吃火锅!”他早就打好了算盘,他和妻子年纪大了,可得多陪陪乖阿福,这少一年是一年!   单婷婷听了外公这话,立刻打消了拒绝的念头,笑得开心:“好啊,那就这样定了,到时候我去接你们好不好?”也许是手机反射,照得她看视频的眼神好像带着光,毕竟那头的三个人,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不用,我会陪他们来的,到时候其他店长会过来放心,你就好好地准备晚会,到时候我们在家里头看你!”单静秋隔着手机有些手痒,想揉揉女儿的小脑袋,都已经二十七八的人了,还像是个孩子一样。   “老张,婷婷姐,可以准备了。”化妆间的门被敲了敲,从外头探出来个脑袋,是晚会的工作人员,正在通知到外头候场。   “哎好,这就来!”老张连忙咽下了嘴里的最后一块肉,站了起来,看向婷婷,准备陪她出去。   “阿福,那我们就不吵你了!你要加油哦!知道没有?”视频另一边,三人也都听见了工作人员的喊声,他们舍不得耽误婷婷工作,忙挥挥手说了再见,直接挂了电话,对话框里迅速地出现了一条妈妈发来的信息,上头写着:“阿福宝贝,加油,妈妈、外公、外婆都会支持你的哦!”要单婷婷忍不住笑,打小到大,她的事情,哪怕是再小,在他们眼里都是头一号大事,更别说是能上晚会了。   她整了整身上的裙子,对着镜子确认了下身上的打扮没有问题后,便款款往外走去,唇角始终带着笑,忽然觉得每走的一步路都充满了力量,她可要闪亮登场,她的家里人可会守在电视机前头,做第一个替她欢呼的人,始终如一。   “婷婷姐可真美呀!”小陈站在老张面前,看着婷婷和合作的几个女明星镇定自若地唱着歌,忍不住张大了嘴感叹着,她做助理这些年见过的明星很多,渐渐地发现了明星和普通人的确有很大的区别,最大的,就是那股油然而生的自信感,说得浮夸点,大概就是粉丝口中的自带光圈吧,不知道是不是助理滤镜,她总觉得他们家婷婷姐,在女明星里也是最闪的那个。   “是啊。”老张带着感慨看着前面,单婷婷似乎天生就点满了演技的天赋,演什么像什么,说的便是她,从稚嫩无知的女大学生、带着土气的农村妇女、风情万丈的美人、知性的职业女性……她从未有驾驭不了的角色,演技不断地向前进步,就像一块海绵,尽情地吸收着所有能为她所用的知识、技巧。   唱歌她倒是没有惊人的天赋,无非是演而优则唱,在被评为影后之后,出了张专辑,可哪怕她唱得没有别人好听,那股气场也不会逊色。   小陈情不自禁地便念叨:“老张,婷婷姐太牛了,也就只有这么好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姑娘了!”她当年还在读书的时候,那时私下还有人谣传,说她是有金主,才能得到那么多的资源,等她真的进入了单婷婷的团队,才知道对方真有后台,就是那开遍大江南北的富贵集团,从餐饮走到金融,稳扎稳打,在国内早就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要不是那次,引发渲染大波地抢角事件,估摸着婷婷姐也不会公开她的身世背景。也是在那时候,婷婷姐才凭空多出了个国民媳妇的称号,这媳妇的意思,是人人都想娶她回家,不止找个国色天香的大明星,还能继承几亿家产。   不过婷婷姐和她家里倒是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也没乘着这股东风炒作,反而是直接给了老张几百万去运作,压下了这波炒作,从那之后,那些圈子里的流言蜚语倒是渐渐地离她远去,让她可以好好地闯荡娱乐圈。、   小陈看着单婷婷的背影,有些羡慕,她生在普通家庭,所求的无非是自己吃饱喝足,没有什么崇高志向,如果多发点奖金,恨不得能天天用钱生钱,做过最大的慈善活动就是蚂蚁种树、爱心午餐,可半点不像婷婷姐,她一开始还以为圈子里头的公益大多是炒作避税,可看到婷婷姐,才知道什么叫做“傻瓜”。   婷婷姐和她的家人,每年都在国内捐出很多钱,富贵集团致力于对福利院的监管金钱援助、贫困地区的教育扶助,而婷婷姐则和许多先天性心脏问题的儿童达成了协议,一对多的进行金钱、医疗资源帮助,有好些没查出来问题的儿童,都是在她的帮助下完成了手术。   可她依然觉得这有点傻,这世界上骗捐款的人那么多,婷婷姐钱多,可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有必要往外捐吗?   老张瞥了眼旁边一脸欣羡的小陈没吭声,小陈不了解内情,他还是了解的,早在他决定要和单婷婷正式签约前,他便特地跑到c城了解过情况,毕竟这些年闷声不吭爆出点校园暴力丑闻被毁掉的明星可不少,现在背景调查可不容忽视。   也就是那次去了,他才知道这个总是快快乐乐的小姑娘童年并不轻松,甚至差点要走上另一段人生。   他同单静秋谈了很久,对方从房间里搬出来一大叠的相册,从二十几年前,到现在,没有一年落下,而也是在那些照片里,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曾经长得又瘦又丑的小婴儿、破破烂烂的富贵小炒小店;看着那店铺慢慢地扩大、设备更新、变得窗明几亮;看着那孩子总是瘦弱,脸上带着些病弱的苍白……甚至还看着了婷婷手术后,妈妈帮着换药的照片,小小的身体上疤痕惊人。   现在总是爽朗开心的大姑娘,曾经命垂一线,被父母遗弃,家境贫困,差点凑不出治疗的费用,从小到大,总是生病,就连高考前,受次寒,都能差点转成肺炎……如果说大部分人的人生,是中等难度模式,那单婷婷,大概从小就是困难模式。   他有些为难地开了口,询问对方单婷婷是否知道这些事情,他本以为对方会叫他帮着隐瞒,却没想到单静秋笑着点头,对他说了句:“她知道。”   “阿福很早就知道了,她虽然身子弱一些,可不是个笨孩子,她也会好奇,为什么她没有爸爸,也会渐渐不明白,她为什么比别人身体弱,总是生病……”   “我不觉得这应该对她隐瞒,她有权利,也有资格知道,她身边发生的一切,阿福并不在意,你们看她或许是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可她的心,比我们更强大,她告诉我,她拥有的比失去的更多,她现在更幸福,就足够了。”   老张当天就做了飞机回首都,直接和单婷婷签订了协议,他看着单婷婷低着头,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姓名,他忍不住感慨良多,他想,如果这姑娘没有在爱里长大,没准也会成为另一个怨天尤人,带着恨的孩子吧?他看着单婷婷签好字将合同推给他,抬头一笑,便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真好,好姑娘总该开开心心的。   那之后,他便带着这姑娘乘风而起,光芒万丈——   “怎么样,我唱得怎么样?”单婷婷从舞台左侧的通道迅速地退场,没耽搁下个节目的进程,她一下来,冲着老张和小陈便笑得弯了眼,带着点小嘚瑟,“是不是觉得很好听?”   老张忍不住笑,拍了拍单婷婷的肩头,声音压低:“阿福,是挺好听的。”然后看着单婷婷黑了的脸朗声大笑。   ……   每当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城市里的车总能少去一半,平日里总是开到大半夜的店铺也关了好些,反倒是那总是暗着灯的家家户户灯光亮起,阖家团圆。   虽然每年都有人列出吐槽清单,抱怨春晚越来越难看,可好像不开电视,对于很多家庭来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因此这春晚,依旧是大多数人家的保留节目。   在众人看不见的春晚后台,则是另一出混乱与有序,哪怕是前几日彩排还镇定自若的人,今天大多也都会心跳如雷,毕竟在舞台上出点什么问题,那可是个可怕的播出事故,哪怕抢救及时,也不可能毫无痕迹。   单婷婷早就和她的工作人员们夸下海口,直说自己什么大场面都不怕,可真站在候场区的时候,依旧紧张得不行,她看不见前面的景象,只是和另外几个共同表演节目的女明星站在两边,准备登场。   她身边没什么手机,平日里带着的那些普通首饰也早就换成了特地借来的名贵版,低调又奢华,她手松开又握紧,反复地在嘴里念叨着什么,瞥向后台的时钟,想起在家里的妈妈、外公外婆,归心似箭,而那点着急也努力地被镇定了出来。   她想到自己在上台前收到的小视频,视频那头是穿着印着福字的红色传统服饰的三人组,他们手上还拿着还没往门上贴的福字,笑容满满地喊:“阿福,要加油哦!春节快乐!”   她没什么可害怕的,这不过是另一场魔术,变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前面的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兮兮地向她招手,单婷婷带着笑,走在了前头,准备上台。   “老张,这要怎么办呀?”小陈几乎是快跳脚了一样,哭丧着脸便看着老张,她手上的三部手机全都疯狂地震动着,未接电话更是数不胜数,这些全都是圈里头的娱乐账号,个个都等着问大八卦。   老张面前并排放了四部手机,也全都被信息、电话塞满,只有他手上的这台私人电话,还幸免于难。   老张本来已经打算借着春晚的影响力给单婷婷再谈下几个奢侈品的代言,却没想到婷婷最近如雷的发展势头,倒是可能碍着别人的眼,挑着春晚的时候,来了个突然袭击。   这人时间还掐得挺准,特地选在了婷婷去候场前半个小时发送,等发酵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进退维谷,不好去和单婷婷说,毕竟这边已经焦头烂额,总不得连带影响了那边的晚会节目。   化妆间的小电视,已经播到了单婷婷上台,灯光照耀在银色的裙子上,反射出粼粼光芒,化妆师洒在她脸颊旁的细碎闪粉和头上的两片交相辉映,她拿着话筒开口便唱,状态很好,夺人眼球。   手机上好些大粉已经发来了信息,急得不行,恨不得工作室要马上跳出来回应,可老张却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家务事,他要如何回应。   只见他打开的屏幕,是一个名为圈内吃瓜吃大饼的博主发出的消息,上头指名道姓地点名点出了单婷婷,用词辛辣,恍若是什么知音文学。   “单婷婷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富二代、资源咖,难道就没有人好奇过,她的外公怎么就姓张吗?她的人生故事里为什么从来没有爸爸这个角色的出现?事实很简单,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爸爸。”   “最近皮下接到了这条惊人爆料,本以为又是个噱头,却没想到,竟是事实!这单婷婷的亲爹已经出来实名举报,甚至还发了当年村委会的证明,还有张年代已久的照片,照片上头正是单婷婷公开在网上的妈妈和对方的合照。”   “听说当年,这单婷婷生出来就有病,家里头支撑不了,她的爸爸便外出想要去打工赚钱,没想到她妈妈直接把孩子抱走,从此父女分隔两地,未曾见过,单婷婷的父亲何志海一生都在寻找女儿的路上,他不怎么会上网,若不是他的一个工友,和他说大明星的故事,没准他根本不知道,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的女儿居然已经发达!”   “……何志海辗转联系了单婷婷几回,都没能联系得上,现在的他,由于常年的辛苦,已经得了腰间盘突出、慢性胃炎等多项疾病,人也不能劳动,他需要曾经抛弃他的妻女能给他一个说法!为他的晚年提供一个保证!当然,这对于大明星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可对方到底会不会无情到底,就没人知道了!”   对方颠三倒四地发了许多,还截图发了好些何志海亲手写的手写字,上头全都是歪七扭八的字,可句句都是对无情的女儿和妻子的血泪控诉,生生地把单婷婷打成了高冷无情残酷人设,直指对方身家上几十亿,瞧不起做农民工的父亲,连半分赡养费都不肯支付。   下头还有好些买来的水军,纷纷转发,配词都挺辛辣,直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单婷婷是小人得志便猖狂,甚至还有好些无中生有的爆料,说她当年在片场就耍大牌,瞧不起群演,这骨子里头就清高,这些年来从未承认过自己是村子里头出生的村姑娘,搞什么富二代人设。   这年头,贫富差距大,歧视、不孝、无情无义、农民工、富二代,这些词汇堆砌在一起,将好些人心底的那点儿熊熊烈火彻底引燃,好些路人纷纷转发,粉丝努力控评却被拼命嘲讽,就像是这些事情已经要被坐实了一样。   “等婷婷下来,让她自己决定吧。”老张声音沙哑,越是看到这些话,他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就更是心疼婷婷,怎么会遇到这么个糟心爹,可他一是不能越俎代庖,二是这事确实难以决断,多年来累积起来的好口碑可能一下就毁于一旦,一旦出点什么事情,估计那些品牌代言立刻就停止合作,甚至还会索赔。   小陈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老张!澄清了!”她激动得厉害,又喊又跳,紧紧地抓住了老张的手臂。   “什么澄清?”老张有些愣,心跳如雷地转头看向了小陈,小陈兴奋得乱跳,将手机塞到了老张的眼前。   富贵集团:关于何志海先生、圈内吃瓜吃大饼等账号发布关于单婷婷、单静秋小姐的诽谤言论,我方正式发声明如下,并已经将案件委托相关律师进行处置。   声明格式规范,上头还盖了公章,直指对方造谣、诬陷,可这哪里够说服力?老张有些郁郁地低下了头,他在圈子里那么久,这声明哪有什么用,甚至还可能引起群嘲,这谣言转发过十万,声明转发过五百,早就不是一句笑话,而是一个事实了。   “不是,老张,还有,你看这边!”小陈一看老张这样,连忙拿过手机,迅速切换了了下,再度把手机塞到了老张的手里。   老张提不起兴趣地抬起了眼,可眼神却越来越亮,和小陈对视一眼,激动大叫!   出现在页面上头的是单静秋的微博,她甚至还拼了九宫图,思路清晰,长图里头插了不少图片,甚至连和当年警官、护士的通信都在其中。   “这世界上,无论是法律,还是人伦道德,都告诉所有人,子女赡养父母是理所应当的。法律上,告诉你,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的,如果父母未尽抚养义务,子女可以不负赡养责任,可实际中,却往往告诉子女,花钱消灾,而还会有无数听闻这件事的人,站得高高在上,对子女指手画脚,告诉他父母能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已经很不容易,给点钱,不算是什么。”   “给与不给,难道不是当事人更有发言的权利?为什么围观的众人,却总想帮忙决定?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我们家现在的钱并不少,可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夏天,我从医院里头,掉着眼泪把我的女儿抱回来的时候的那份心情,我也忘不了,我推着这孩子的病床,送她进去手术,无数个季节变换,她每一次的生病,陪在她身边的,从来没有爸爸这个角色。”   “今天并不是富二代和农民工,也不是有钱人和没钱人;只是一对曾经被抛弃的妻女和一个抛弃妻女的丈夫,仅此而已。”   “我骄傲于我女儿的成功,也感谢她一直活得坚强,可这些和何志海先生你并没有关系,当你选择了远走高飞,不管不顾地时候,就已经做了选择。”、   “我不介意替我的女儿支付所谓的抚养费,欢迎你到法院进行抗诉,无论是否有公正的裁决,我们绝对遵循法法院的判决,至于其他的,抱歉,你没资格要,我们也绝不会给。”   单静秋在文章里头还放了集团和单婷婷个人的慈善统计,上面捐款的项目、帮助的人引人瞩目。   在文章的最后,她轻描淡写地写到:   “转发评论,抽两百个人一人一万,转发每超过一万,富贵集团将向福利院捐款一万,上不封顶。”   “我不是没钱,只是没必要给你。”   老张看得瞠目结舌,想起那个曾经在他面前眉眼温柔,心心念念全是女儿的妇人,无言以对,可却分外地觉得酣畅淋漓,他没犹豫,立刻拿起工作室的账号,转发了声明和单静秋的微博。   “单婷婷工作室将配合富贵集团法务协同解决此次造谣事件,也尊重单静秋女士的相关决定。”   旁边的小陈已经兴奋得不行,默默地开起了小号轮起了微博,脸色有些发红,分外激动:“就是该这样!哪有这样不要脸的!”她握拳狂呼,立刻奉婷婷姐的妈妈为人生偶像。   “是啊,就该这样。”老张也跟着笑,按照理智的做法,他应当买些营销号、水军压下这篇微博,发个澄清,再和那人私了,可他却忽然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跟着热血沸腾,他可不愿意看着婷婷被那些无耻的人,把着压榨!   “你们在闹什么呢?”单婷婷推开门,笑着往里头便看,“我表演完了,好不好看!”她看着两人有些惊讶的眼神,好奇地眨了眨眼。   ……   单婷婷:谢谢你的抛弃,成全了我的人生。   “婷婷,你发了什么!”小陈有些慌张,她手机刚刚收到提示,忙不迭地和老张打了小报告,她现在好不容易镇静下来,已经大脑清晰,知道婷婷姐现在保持沉默比什么都好。   老张听了这话,有些无奈地往后一看,不过倒是没说什么,毕竟今天晚上冲动的人可不是婷婷一个。   车子畅通无阻地开到了婷婷家的楼下,今天晚上,老张和小陈都要和他们一起过节,毕竟团队的伙伴,过久了就和家人一样,单婷婷今天比平常走得更快,她健步如飞地抛在了前头,要后面的两人有些追不上去,他们万般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只得加快脚步,跟在后头。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里头灯火通明,还播放着春晚的声音,单婷婷一下扑进了家门,激动地便说:“我回家啦!”   张富贵正拿着准备好的汤底放在大圆桌的正中间,李招娣笑吟吟地端来了一盘又一盘的菜:“阿福宝贝,欢迎回家,快去换身衣服,咱们来吃饭吧!”   “外婆,我妈呢!”单婷婷撒娇地便说。   “在里头呢,刚刚就一直去弄什么电脑了,我也不懂,没看!”这些菜都是单静秋直接准备好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这刚刚阿福还没上台,单静秋就跑到里面捣鼓电脑去了,再没出来,李招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开始准备上菜。   单婷婷一听这话,立刻跑进了妈妈的房间,房门没锁,一按就开,里头黄色的灯光开着,照亮了整间屋子,妈妈正在电脑面前打着什么字,打得很快,她一下扑到了妈妈的身边,没等她起来,便重重地从后头抱住了她,将脑袋压在了妈妈的身上。   “妈,我可想你了。”她撒起娇来就像个孩子。   “妈也想你了,傻阿福。”单静秋关了刚刚的页面,毕竟她可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开着小号和那些乱说话的人大战的模样,她一只手轻轻地放在阿福的手上。   单婷婷忽然眼睛有些湿,往妈妈的衣服上蹭了蹭,不太好意思地将眼泪的痕迹留在了妈妈的肩头:“妈,照顾我是不是很辛苦呀?”她有些吞吞吐吐,“你一个人,是不是好累。”   “累。”单静秋的回答带着笑,发“怎么会不累呢?可是累过了,也幸福,看着你慢慢长大、身体健康,妈妈也就跟着开心了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呀,再累也是。”   单婷婷没吭声,只是偷偷地靠在妈妈的后头,笑得幸福,可眼泪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傻阿福,你也给妈妈带来了很多的快乐和幸福,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女儿,妈妈也很开心、觉得自己很幸运。”   “那我会让你更开心、更幸运的。”她闷着声承诺,好半天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单静秋给了自家傻阿福一点空间,等她哭完了才回过身,拉着这孩子往外走,事实上,这算是最辛苦的一辈子,照顾一个带病的孩子,并不容易,别说生病了,就说阿福换牙齿的时候,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都要单静秋跟着掉了好些眼泪了,更不要说那些大病小病了。   可她却也觉得很幸福,并不遗憾。   “好了好了,快来吃!”张富贵笑吟吟地拉着阿福过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就往阿福手里塞,抢了个第一,被自家老婆子狠狠地锤了一拳。   李招娣一见忙也递了过去:“我们阿福又要长一岁了,一定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健康的过每一年!”单婷婷早说要给他们红包,可都被他们暴力镇压了,毕竟能给阿福红包,可要他们心里头格外地美。   老张和小陈刚刚已经帮忙把菜都弄好,那锅汤已经滚滚烧开,热乎乎地,冒着热气,让原本就开着暖气的屋子显得格外的热。   “——好,现在让我们来一起倒计时!”电视里头的女主持人笑着开口,画面已经切换到了时钟。   “3!2!1!新的一年,来了!”   围绕着圆桌的六人脸上都是红扑扑地,六只手拿着装满了温水的透明玻璃杯高高举起,碰在了一起,欢声笑语一片。   新的一年来了,唯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再后来,单婷婷的确实现了她在这个春节,对她妈妈许下的诺言。   她凭借着演技和努力,带着华语电影走出了国门,曾多次被好莱坞电影邀请担任女主演,成为了国内女演员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代名词,也是所谓的票房保证。   她和童年的好友小强,兜兜转转走到了一起,对方和小时候一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支持着她的事业。   人到中年,成绩已经是同龄人无可比拟的她,退居二线,开始转型导演,她所拍摄的系列纪录片《被抛弃的孩子》聚焦于国内国外许多福利院,记录了许多被抛弃的孩子艰难求生、努力生活、又被生活打败、或是战胜生活的人生,引发了年度无数思考。   四十三岁那年,她开始拍摄能登上荧屏的电影,她取材于世界各地,由于贫困、由于歧视,混乱的早婚、早育现象,拍摄了年度最佳影片《阿早》,影片结尾的一段旁白:“阿早的人生,比什么人都要早一步,早一步地辍学、早一步地结婚、早一步地生娃、早一步地一无所有……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这么懵懵懂懂地养大了另一个阿早。”引起了国内对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的关注,也引发了相关部门对早婚早育现象的注重。   ……   六十二岁那年,她凭借自导自演的个人自传电影《阿福》成为了年度催泪大片,电影首映的第二天,阿福的妈妈,离开了人世,同年,单婷婷退出了影坛,选择接手妈妈留下的事业,并继续进军慈善。   她的一生,改变了无数人,帮助了无数人,依旧是难以超越的传奇。   这辈子,她依旧在众人的心中登基,不过已经不是逆袭,而是理所应当。   张富贵和李招娣这辈子活得格外长寿,一直活到了九十多,两人已经神清目明,见证着他们的宝贝阿福屡屡取得成绩,直到离世,人生中全无痛苦,只觉得分外幸福。   至于那个曾经叫嚣着要女儿付赡养费的何志海?听说只拿了法律规定的最低抚养费,便灰溜溜地离开,后来悄无声息,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194章 最后(全文完)   “任务一:好好照顾女儿单婷婷, 让她拥有不一样的人生,已完成。   任务二:不再让女儿因为被抛弃患得患失, 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已完成。”   这个世界, 单静秋呆了足足六十二年,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恍如隔世。   “亲爱的宿主, 你回来啦!”单静秋一出现在这, 脚才踩着实地,还没睁开眼, 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脚上忽然觉得一沉,她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现在还是哈士奇形态的008正巴在自己的腿上。   她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哈士奇,没吭声, 眼神耐人寻味。   “……尊敬的宿主, 请问……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呀?”被单静秋这么一看, 008下意识地往后就是退了好几步, 它心虚得厉害,恨不得就地趴下装死。   “我之前已经问过你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单静秋蹲了下去,手轻轻地揉了揉008的脑袋,眼神里没有责怪, 只是询问。   “没有!怎么会呢!”008立刻扯着嗓子便回,可是那脑袋却耷拉了下去,不像之前一直注视着宿主。   单静秋和008合作了足足二十五个世界,对它的了解也不少,一看它这样,就知道它是心虚,她开了口,便轻飘飘地说:“你不觉得,有很多事情太巧了吗?”   “什么太巧了?”008不知道它的声音有多心虚。   “没什么,只不过我觉得巧合而已。”单静秋的声音轻飘飘地,不带半点愤怒,可却要008听着忍不住抖了抖,“以前,我没怎么想,只是做着任务,可最近几个世界,有些事情,我总觉得似曾相识,这些也就算了,可能只是巧合,不过你要不要来和我解释一下,上个世界不翼而飞的系统商城是去哪儿了?还是你要和我说,这是系统突发故障?”   008没吭声,沉默了许久,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用它的脑袋蹭了蹭单静秋的腿,轻声地说:“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听了这话,单静秋有些发愣,只是低下了头静静地看着008,同样闷声不语了一会,才应了声:“好。”   “尊敬的宿主,请问你做好准备,进入下一个……世界了吗?”008抖了抖身上的毛,蹲坐在单静秋的身边,认真地问道。   单静秋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008,她总觉得,这个她未曾探寻过的真相,好像就在她的眼前,她点了点头,坚定地答复:“我准备好了。”然后将眼睛闭上,等待着一如既往的传送。   008绕到了单静秋身后,轻轻地又蹭了蹭她,将她送到了黑暗空间,而后静默了一会,也跟着,消失在这。   ……   单静秋预想过很多情况,却没想到,眼前的这种,睁开眼的地方,依旧是黑暗空间,可里头总是站着任务委托人的地方,此时却有一条,分外要人眼熟的狗待在那。   世界上的狗狗有千千万万,不过只要熟悉了,大多是能看出不同,她一眼就能看出,那条狗,正是她家008.   “怎么还是你?”她忍不住笑着回答,想要把008抱过来揉揉,却愕然发现刚刚还满是热情的它静静地退了两步,稍微拉开了距离,郑重其事地说了起来。   “尊敬的宿主,现在我要向你传达,最后一个世界的内容——”   单静秋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只单蠢的哈士奇嘴一张一合,有些恍惚,她有一份她自己也觉得夸张的猜测,可现在这些猜测,也许正是现实。   “最后一个世界,构建于,现实世界。”   心落到了实处,果然如此,她忍不住正了正色,等待着008继续往下说。   008讲述了一个对于单静秋而言,可以倒背如流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也叫“单静秋。”   小女孩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税务机关的工作人员。   她的父亲单国豪是省内偏远县城里的农村孩子,他是家里头的长子,靠一家子共同供养,才得以上了大学,毕业后便在省城里的税务机关留任工作,也在机缘巧合下,和同单位,城市家庭出身的何梦霞走到了一起。   单国豪是个挺标准的凤凰男,在结婚后,恨不得将家里的钱全都捣腾回老家,毕竟在他看来,他的出息,是牺牲了一家人才获得的,得千倍百倍的还回去,才不愧疚于自己的心,这也引发了两夫妻多次的争吵,可当时的年代,离婚的人,是很标新立异的,何梦霞便忍了又忍。   面对单国豪老家的催生大军反复念叨后,何梦霞总算在婚后第三年怀了孕,她身体素质还行,妊娠反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单国豪丝毫没有照顾妻子的观念,他的世界里,永远有这么一句标准答案,“以前我妈生那么多个孩子,不都是今天生,明天下田干活,怎么轮到你了,连上上班都不行?”,这要何梦霞受尽了委屈。   由于家里头总是吵架,单国豪没忍住,同老家抱怨了一番,他的母亲便收拾了行李,决心上城照顾儿子,管管儿媳,两家生活水平、质量天差地别,由此引发了无数冲突,在何梦霞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因为和单奶奶之间的巨大争执,她宫缩厉害,直接早产,生下了不足月女儿单静秋。   那时产前筛查还不规范,许多胎儿病症都不能提前查出,再加上早产,单静秋一出生就有先天性的心脏问题,身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医生都担心养不太活。   要知道,单静秋出生在国家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年代,哪怕是怀孕六七个月的产妇,都有可能被抓去引产,更别说这双方都是公务人员的,想保住工作,就得乖乖遵循政策。   单奶奶一听到自家儿子只能有这么个生病的女儿,就立刻炸了,在他们村子里,没能生个儿子传宗接代,那是要人抬不起头的事情,甚至会被人说是绝户头,族谱上名字下头都写不进字,她气得不行,和还在病床上的何梦霞就是一顿大吵,甚至提出,不肯治疗这个孩子,反正医生也说这孩子没什么活路,等没了以后再生一个,若是媳妇不舍得,她愿意代劳,帮忙远远地丢看,眼不见心为净。   何梦霞忍受着产后生理上的巨大疼痛,趁单奶奶不在病房的时候,撑起身体偷偷地给家里头打了电话,要自家爸妈赶紧过来救救她的女儿,还好何爷爷和何奶奶来得及时,否则这单奶奶没准真能做出丢孩子的事情。   何梦霞以为自己总算从婆婆那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却没想一切都只是苦难的前奏。   先头也说了,单国豪对家里头颇有亏欠,又恰逢下头的弟弟妹妹正准备结婚,老家的宅基地分了下来,打算建房,他没和何梦霞商量,就把家里头的存款和自己的工资,直接全打了过去,等到何梦霞伸手,想要找丈夫要钱来个女儿治病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根本空空如也。   何梦霞大闹了好几场,求着丈夫把钱先要回来,先给女儿做些治疗,她想要带女儿去大城市看病,可这些在单国豪看来,太要他在老家没有面子,这世界上哪有把钱给出去,又立刻要回来的道理呢?他这么坚持着,一分钱也没吐出来。   何梦霞狠了心,给刚回老家的单奶奶打了电话,求着她先转些钱回来,可在重男轻女的单奶奶心中,根本接受不了在一个没用的女娃身上花个几万块,更别说她的心底还存着等这孩子没了,就叫何梦霞再生一个的想法了,她直接挂了电话,理也不理,甚至转头冲着单国豪就告,要他好好收拾妻子。   何梦霞的娘家虽然相对婆家经济条件要好些,可也不是富贵人家,基本都是吃死工资过活的,听见了女儿叫苦,一家子凑了凑也没能凑出太多,只能勉力把单静秋急需的治疗先做了,何梦霞抱着连哭都哭不大声的孩子坐着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包着头,一个人回了家,那时她的心几乎就死了,若不是怕女儿没了爹,她估计老早就离了婚。   在单静秋长大的过程,几乎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医生下了好几回“病重通知书”,告诉何梦霞这孩子没什么指望,可不知是那股拧劲作祟,还是母爱的伟大,在何梦霞拼了命的照顾下,病歪歪的孩子,还是渐渐地长大。   可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单国豪却总是缺席,他是个官迷,在机关里头节节高升,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在还没有相关规定之前,几乎每几天,都要出去应酬,何梦霞求了他很多回,可他就连女儿病得最重的时候也不肯停下在仕途拼搏的脚步,他的思想深受到母亲的影响,女儿能活下来,也不太赖,若是真没了,也刚好能再生一个健康的,当然,他完全不觉得他的想法残酷,只觉得是人之常情。   而他做的,可不只是不管不顾,单国豪在老家的村子里,已经是牛得不行的大人物,每次回村,都能受到最高规格的对待,在老家兄弟姐妹面前,也是一言九鼎,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头一个便会找到他,平日里什么祠堂、村庄捐款,他一定是跑在头一个,他在村里,活像是个善财童子,无论是谁求到他头上,他都慷慨解囊,可他却从未想过,家里头有个连生病,都时常不够钱看病的女儿。   也同样是单静秋长大的这段时光里,何梦霞变得总是歇斯底里,她肩头的压力太大,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家庭,女儿吃喝拉撒、生病花费她几乎是一手包办,每次一有大开销,东借西借,在亲朋面前抬不起头,她总是忍不住和女儿发火,她爱极了女儿,恨不得把命、把自己那颗完好的心掏出来给她,可同时也忍不住产生了怨,有了女儿之后,她的人生已经是一团乱麻,几乎没有半点快乐。   同时何梦霞也对女儿寄予厚望,对她而言,她将自己的人生全盘赌上,可以说她在女儿出生后,几乎每一天都是为女儿而活,她需要女儿健康起来、需要她优秀,需要她完美,否则她的人生、她的付出,就好像一无所有,她总是逼着女儿学习上进、甚至有些侵入女儿的空间,不接受女儿的一切爱好兴趣,只要女儿沿着她规划的人生道路前行。   在这份情绪失控和压力控制之下,原本互相依赖着的两母女渐行渐远,单静秋知道母亲为她付出良多,甘于回报的同时,却也情不自禁地不再那么依赖母亲、那么离不开母亲,青春期的她,开始痛苦于每次回家母亲的眼泪和怒斥,开始难受于爸爸和妈妈锅碗瓢盆都往地上砸的巨大争吵,也开始渐渐地,想要逃离这个家。   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在日记中这样写道:“也许这就是我所拥有的母爱,可这份母爱太过沉重,沉重到我还没有感受到,就已经快要被淹没。”   十六岁那年的单静秋,偷偷地告诉自己,她再被束缚在这个家里,会疯的,她想要离开。   十八岁那年,考上了首都大学的单静秋,接到了妈妈崩溃的电话,在电话那头,何梦霞泪如雨下,哽咽地告诉她:“你爸爸出轨了,我偷偷跟着他出去,才知道他在外头有个快十岁的儿子。”   单静秋如遭雷劈,她用勤工俭学攒下的钱立刻买了机票匆匆回到了家中,看见的是被父亲打得脸上都是淤青的母亲,连重重的粉底,都遮掩不住妈妈脸上的伤痕。   她气极了,紧紧地护在母亲的前头,怒斥着那个总是自以为自己是家中权威,却从来没为这个家付出、努力过的父亲,她要带着母亲去警察局验伤,甚至不顾父亲的责骂威胁,想带着母亲去找律师准备离婚。   可她没想到,这一切却被母亲拒绝了。   何梦霞曾经想过无数次离婚,可人到中年,她早就放下了这样的想法,一是因为她年近五十五,即将要退休,不像是丈夫能工作到六十,还能赚些工资。二是因为女儿才大一,不只是学费,包括以后的工作,都还要人来帮忙解决,丈夫虽然无情,可起码也不会对女儿弃之不顾,以他的人脉,给女儿找一份工作,还不算太难,三是因为家里头这些年来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存款,唯一有的便是这套同写了夫妻二人名字的单位房,房子有些老,无论是要出租还是要出售都不太方便,若离开这,另外找房子,又是一笔大的开销……   当然,还有,她年纪大了,比以前在意的东西更多,一旦她和丈夫离婚,女儿便成了单亲家庭的家庭,原本因为做领导的父亲能在婚恋市场上有些加成的女儿,一旦变成单亲,哪里沾得上光。再加上,她不甘心,不想为小三和私生子让位,她这辈子因为单国豪磋磨了太多,痛苦了太久,凭什么等到她年纪大了,就得乖乖让外头的女人和孩子来这里摘果子?   她当然不会和女儿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分外坚定地和女儿说了,她绝不离婚。   单静秋失望极了,她只能威胁父亲,如果再对母亲动手,她一定闹得父亲单位上上下下都知道领导的丑事,在父亲的愤怒下,她没有丝毫动摇,只是沉默地坐上了回学校的飞机,在飞机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从那天起,她知道她想要赚钱,想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才能不依赖那个她恨透了的家,堂堂正正地活着,也能做母亲的依赖。   毕业以后,单静秋并没有按照母亲的吩咐,乖乖地回家准备国家公务员考试,考个稳定的铁饭碗,而是以薪资和发展前途作为衡量标准,在省城的某知名科技公司,找了份薪水丰厚的工作。   这在单国豪和何梦霞看来,根本就是疯子一样的行为,他们在体制内工作了一辈子,享受了许多体制的福利,也见过当年的什么下岗潮,深知道稳定二字的重要性,对他们来说,体制内的三千一个月,远大于体制外的上万一个月。   每次她回家,都会和两人因着这事情吵一次又一次,非得以一方甩门离开,才能结束。   在发觉改变女儿的工作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后,何梦霞开始转移目标,为女儿选起了相亲对象,虽然医生说过,女儿的心脏还是存在些问题,可能在生育中出现点问题,可她也咨询了好些专家,都说这问题可大可小,做好检查,医生同意,风险就能被降低。   虽然她这辈子经历了痛苦的婚姻,和女儿也有些不和睦,可在她的想法里,女人终究还是要结婚生子,这辈子才算圆满,即使她过得不快乐,也不代表女儿就不能拥有幸福的家庭。   她开始了一场耗日持久的逼婚行动,几乎每次单静秋回家,都得看着母亲时哭时闹,逼着她必须结婚。   单静秋完全无法接受母亲的观念,因为母亲,她已经变得恐惧婚姻、害怕家庭生活,更别说她身上还带着病,她这辈子只想自己好好地生活。   她和母亲吵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求不到两人都能接受的结果,最后只是一个逼得越来越变本加厉,一个跑得越来越厉害,开始连家都不太回去。   她努力工作,热爱生活,变得更好,还自己攒够了钱买了房子,每年定时出去旅游一次,可却始终觉得自己人生中,没有被爱,也不会爱人,她喜欢付出,害怕收获,就连身边的朋友也只剩下寥寥无几。   ……   “这就是你要说给我听的故事。”单静秋恍惚地笑了笑,在008诉说这个故事的期间,她的头脑中回忆起了无数的过去。   她记得,小时候她由于过敏,在卫生间吐个不停,浑身冒着冷汗,发着抖,有些呕吐物还沾在了身上,连掉眼泪和叫人的力气都没有,是妈妈感觉她久久没有回来,直接破门闯了进来,不嫌弃脏抱着她,踩着家里的自行车,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   她记得,爸爸要求她一定要回家去祭祖,她和爸妈一起坐上了回老家的车,一路天旋地转,爸爸一落地就被众人包围,众星捧月,而她和妈妈却被远远地挤在旁边,没人理睬,奶奶见了她,只不过是眼睛一抬一放,只给个眼神,便全当招呼完毕,妈妈气得发抖,直接抱着她,当天就回了家,等爸爸回家后,差点没被喝醉酒的爸爸给打了。   她记得,初中的时候,学校体侧,跑完八百米的她差点没能喘过气来,妈妈一接到电话,工作也不管不顾,立刻赶了过来,那时候的她由于生理期发育,已经变得很有分量,可瘦弱的妈妈却似乎毫无知觉一般,硬生生地将她从学校背着送到了医院。   ……   可她同样也记得。   妈妈向来爱哭,每次她生病的时候,总能守在旁边哭个没停,有次她病得很重,医生怀疑是感冒引起的心肌炎,她刚躺上病床,妈妈就像崩溃了一样地对她大喊:“你能不能像别人的孩子一样,健康一点?你知道你快要逼死我了吗?”她躺在床上掉了眼泪,等待着医生的宣判,幸运又不幸的是,她的发烧只是肺炎引起的,虽然还需要住院,可不至于致死。   读书的时候,每每出了成绩,妈妈总是第一个等着看考卷,若是考得好还好,考不好妈妈便会立刻发起脾气,要求她好好读书,尤其是高考前,妈妈就像绷直了的线,没有一刻的放松,她质检没考好,来接她放学的妈妈没忍住,还在半路,就骂起了她,妈妈说:“我这辈子因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对得起我吗?对得住我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那之后的两个月,她每天看书看到凌晨近三点,差点没在课堂上晕过去,却也不敢和妈妈说,在高考的时候,总算取得了一份好的成绩。   工作后,她还没买房,休息日时回家探望妈妈,刚因为相亲的事情吵了架,就来了大姨妈,痛经厉害到爬不起来床的她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那时正值换季,妈妈在家里头收拾东西,她那段时间手使不太上劲,为了拿最上面的棉被,一不小心将上层的所有被单被套全都拉了下来,妈妈歇斯底里地冲着她大喊:“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知道要搭把手吗?是不是我得把饭菜都端到你的床前你才满意啊?”她捂着肚子蹒跚地爬了起来,忍着疼痛陪妈妈一起收完了衣服。   不知是何时,那些妈妈发脾气的、歇斯底里的、在爸爸面前无助的、在自己面前疯狂的脸,反倒取代了曾经所有的关心,她明明和自己说了无数次,妈妈真的付出了很多,可却依旧控制不了的,开始厌烦、想要离开这个家。   她从来没有想过,被留在家里,面对父亲的母亲是如何的痛苦挣扎,也从没想过,曾经独自一人,和整个大家庭对抗,执着要治好自己女儿的母亲是如何的摸滚打牌……她只是渐渐地,只铭记住那些不好,彻底地忘记了那些付出。   她甚至极端地想过——“你付出的那些我想要吗?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想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她没有想过,她的母亲也和她一样,无数次地恨不得离开这个世界,无数次地想要无拘无束地生活,却因为唯一的女儿,让自己忍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究竟是,盲目付出的母亲太单向,不知道看看女儿的痛苦?   还是被迫接受的女儿太天真,不知道换位感受母亲的难过?   这个问题也许永远没人能解答,因为人生,是一份没有标准答案的问卷。   “你好像还没说完,那后来呢?”单静秋的声音不知在何时开始有些哽咽,她轻声地问。   008静静地看着单静秋,眼神里悄悄地藏满了不舍,由于有些晃神,他没能及时回答,在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打算要回答,却又不知要如何说起。   “后来怎么了,你直说吧。”单静秋知道,她这回应当能听见事情的全部了。   008轻轻地开了口:“后来,何梦霞的女儿,在家里头心脏病突发。”它的这句话,说得单静秋心重重一沉。   何梦霞和女儿吵架冷战了挺久,她有些想念女儿,忍不住一大早赶到了女儿家,由于女儿身上的病,她身边的两个好朋友和妈妈身上,都有套房的钥匙,何梦霞开了房门,见着女儿的拖鞋不在玄关,知道女儿在里头,本来打算走,可不知为何很是不安,踌躇着还是走到了女儿的房间,想说偷偷看女儿一眼,却看见女儿脸色发白,一看就不太对劲地躺在了那。   早就在女儿小时候,就开始一直学习抢救知识的她立刻给女儿喂了平时女儿一直在吃的抢救药物,一边打120一边做起了心肺复苏,救护车来得很快,将单静秋送进了医院里头,可由于心脏骤停过,单静秋明明还有呼吸,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由于单静秋的人还处于“生存”状态,她的那些存款、房产谁都动用不了,何梦霞平时节俭,也只存下了一点钱,单单女儿每天挂营养液、病房的费用,就几乎要将她的所有积蓄花费干净,何梦霞回家求了丈夫,可单国豪死活不肯同意,他虽然对女儿不是全无感情,可他还有个儿子,外头也有个女人,哪能把钱全都砸在那不知道醒不行得来的女儿身上。   何梦霞发疯了一样,甚至找回了老家,想要逼着单国豪老家的兄弟姐妹,将以前从他手上陆陆续续弄走的几十万借出一点来,可却被单奶奶痛骂了一顿,单奶奶最看不惯何梦霞这种拼了命往破桶砸钱的做法,直接说了话捅了何梦霞的心:“你这女儿怕是没了救了,别糟践钱了。”   然后,何梦霞离婚了。   “什么,你说她离婚了。”单静秋扯高了嗓子便问,她满脸不可置信。   “她离婚了,因为她想要钱。”   何梦霞知道从丈夫手上抠不出钱,可女儿眼看就要支付不起住院的费用,她娘家帮了点,可终究是杯水车薪,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她从未联系过的丈夫外面的女人,她约了对方出来谈话,告诉对方她愿意离婚,她只需要丈夫给她一百万,无论是家里头的房子还是丈夫偷偷转移到外面的财产,她都不争不抢,否则她一定上访到底,非得让丈夫在临退休的时候,做不了人。   她知道也许她磨蹭下去,能得到的东西会更多,可她的女儿已经等不了了,她现在只想要钱,什么不甘心,什么不让位,早就成了空话,她只想要让女儿活下去。   对方自是早就想登堂入室,毕竟单国豪这些年来在外头可存下不少钱,她的儿子也需要一个能光明正大拿出来说的爸爸,哪怕口头上说是继父也无所谓。   双方一拍即合,很快便达成了共识,何梦霞以最快速度同丈夫去民政局办了离婚,然后带着钱,重新回到了医院。   “她怎么那么傻。”单静秋轻轻地眨了眨眼,落下了一串泪,无论是008还是她,都清楚地知道,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她,而那个何梦霞,就是她的亲妈。   “她怎么会这么傻啊!”她控制不住地蹲下了身体,眼泪倾盆而下,难过得连胃也隐隐作痛了起来。   经历了那么多的世界,她不仅仅是努力地学会做一个好妈妈,去拯救一个又一个像她一样,拥有不快乐甚至阴郁人生的孩子;也是从另一个角度,开始体会了为人父母的生活。   从前总挂在嘴上的换位思考,在没有真正换位之前,全都是虚的,她自以为自己能体会的妈妈所作出的那些牺牲、那些努力,全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008轻轻地将脑袋靠在了单静秋的脸旁,任凭她的眼泪沾湿他的毛发,继续往下说:“所以我出现了,任务人,你愿意改变何梦霞女士,痛苦的一生,帮助她救回她的女儿吗?”   单静秋哽咽得厉害,抱住了008,用力地点了头,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开口:“这回我是成为单静秋,还是成为何梦霞呢?这个任务完成之后呢?我是不是又会回来?还有,你呢?”   008的声音也跟着有些哑,要知道它的机械音向来全靠语调高低来改变情绪展示,可这一刻,却分外人性化了起来:“恭喜你,尊敬的宿主,根据你之前二十五个世界的完成情况,系统将为你将身体修复完成,并将你投放到自己的身体进行任务,你不会再受到病痛的折磨,会长长地活下去,而这也将是你的最终任务,祝福你的最后一站,圆满完成任务,过得开心。”   “那你呢?”单静秋问得坚定。   008没舍得离开单静秋的怀抱,又认真地蹭了蹭:“我会留在这里……等待下一个宿主的来到。”   “可是我舍不得你怎么办?”二十五个世界之间的嬉笑打闹,甚至时常被它气得发抖不断的场景不断被回想起,也许是她受虐成了习惯,或是斯德哥尔摩症显示,她竟然,异常地舍不得它。   “那也没办法呢,亲爱的宿主,你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从此以后,你会过得比从前更幸福快乐,也会做一个有意义的人,改变很多人的生活。”008说得认真,可不肯稍微离开的身体,却充分地显示出了它的口是心非。   “008,你是不是见过我?”单静秋听着听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我总觉得,你说的不是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是你听过,或是知道的事情,难道我是生活在另外一个小说世界。”   008一听这话,立刻摆头:“不是的,主人,你不是生活在小说世界,你生活的世界,就是现实!”   它说完话,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立刻从单静秋的怀中挣脱,往后退了好些步,祈祷着对方没注意到它说的话。   许是它信仰的系统神或是哮天犬在这黑暗空间里没有作用,单静秋一下注意到了,她挑了挑眉:“008,我很好奇,为什么我是主人,而不是宿主?”   她担心008不肯坦诚,又卖起了可怜:“我已经快要离开,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希望到了最后你还骗我。”   008一听这话,心就软了,它耷拉着脑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出。   008是在公元2500年,被知名科学家单芸女士创造出来的父母教学一型系统机器人,是政府订购来专门用于备孕父母关于儿童教育、家庭生活的培训体验系统机器人,而它自打被创造出来开始,就和它被转交政府出售的兄弟姐妹们不一样,被留在了单芸女士身边。   单芸女士往它的芯片中灌输了许多历史的知识,它也在历史中,见证了单芸女士先辈们为了时代的改变,四处奔走,拼搏一生的旅程,而其中,正有单静秋。   当然,在历史的痕迹中,单静秋只留下了闪耀的人生历程,至于她的家庭、婚姻、生活几乎都被隐过不提,全都留在了单氏代代相传的记录之中,而008在接收完了这些单芸女士给的历史知识后,被单芸女士赋予了一个重要的任务。   “你的主人并不是我,而是单静秋,你将到她的身边,陪伴她经历一段漫长的旅程,为她修复身体,也见证着,她的人生转折点……”   “你很重要,你会将她心中的伤痕抚平,治愈她心灵的伤痛,让她的心,填满了爱,让她不再畏惧爱和被爱……”   单芸女士往它的芯片中灌输了很多,刚诞生不久的它,并不太能理解,它只知道,它将作为一个系统,穿越时空,挽救单静秋的生命,陪伴她完成所有的任务,让一切走上正轨。   单静秋听着这话,有些怔忪,毕竟这些再度超越了她的想象,哪怕是她在星际世界中了解到的科技,也还仅仅涉及到了空间的跳跃,这自家不知道多少辈的那位单芸女士,却能让008跨越时间。   当然,若是细究下去,她估计满脑子都能被什么平行世界、多维空间之类的理论给搞迷糊,而此刻,在她的简单理解里,这件事就像一整个循环,在单芸女士的那个世界里,她的先辈——也就是她,留下了一份代代相传的记录,其中大概记载了关于她之所以改变的真正原因,而这份原因,正促使了单芸女士生产出了008,让008回来,改变她。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只是觉得神奇,她改变的世界,反倒是她改变的理由吗?   “那你为什么不能跟我离开。”单静秋的心中忽然松了口气,凑了过去,带着笑看着傻乎乎的008,听到这,她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   008依旧低着脑袋,任凭单静秋在自己脑袋上乱揉搓,在它看来,它马上就要和它一直认定了的主人说再见了,现在被摸摸,也就是最后了:“可是……可是在主人给我看的历史里头,没有008啊,她也和我说,我是来帮你完成任务的,我应该,马上就要回去了吧……”想到这,它委屈得都要哭了。   单静秋看着委屈的008没吭声,忽然开口:“我担心我妈妈在那着急,我想要回去了,你送我出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008便抬头看她,没吭声,默默地点了点头:“好的,那主人出去了一定好好地照顾自己,开开心心的……”   它说不出话,只是等单静秋闭上眼睛,然后将单静秋送了出去,等黑暗空间里只剩下它一个人,终于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它舍不得主人,为什么主人那么舍得它呢?   ……   j城第一医院,内科病房。   病床上躺着个女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脖子上固定着picc留置管,长达一年半的输液,要她只能靠这种可以反复使用的留置管道进行相应的营养液输送,旁边的吊瓶架子上是一整袋黄色的营养液,刚刚才调配好,由护士挂了上去。   而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个女人,头发有些发白,看起来很是苍老,她眼下全是青黑,看起来并不比躺着的那女人好多少,这是何梦霞,她现在睡眠时间总是很少,白天得帮着女儿看点滴,只有晚上才能赶回女儿的房子稍微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就得匆匆回来陪床,这一年半,看起来很短,可对她而言,异常的漫长,长到无论是医生,还是娘家,都已经来劝她放弃,可她谁的话也没听。   也许是她太傻、太执着了吧,可何梦霞始终坚信,她的女儿会醒的,从小到大,那么多关,静秋都挺过去了,现在,也会挺过去的,不管谁说,她也不听,只要能撑一天,她便也心甘情愿陪女儿撑一天。   由于一直坐在旁边,她背疼得厉害,弯曲着的背让她看起来异常的佝偻,她认认真真地替女儿按着摩,哪怕是她发着高烧,也得来这么一趟,因为她听医生说过了,这不按摩,等到人醒了,肌肉便会萎缩得太过厉害,甚至连行走,都会受到影响。   她一边按摩,一边和女儿谈着心,她总觉得她说的话,女儿能够听到:“静秋,妈昨天看新闻,上头说俄罗斯那边,有个瘫痪的科学家,做换颅手术,不过又看着说是假的,要我白开心一场,上回我还看见那个冷冻手术,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要是妈妈快供不起你了,就把你冻起来,没准几十年后,你就能醒了……”   自打女儿昏迷之后,她总喜欢关注这些奇奇怪怪的新闻,包括国内国外那些植物人奇迹苏醒的事迹,她还学会了带着老花眼镜上网,在微博上找各种各样的专家,咨询着女儿的问题,若不是身上的钱不多,她也不太会用网络支付,估计她已经被骗去了好些钱。   “静秋,你怎么还不醒呢?”她按着女儿的腿,心里头全是酸涩,她比别人更能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儿渐渐地变得消瘦,就连脚上原本就不多的肉,也几乎都快掉光了,“是妈错了,妈不该天天催你结婚,和你发脾气,等你醒了,你就自己好好地过日子,妈什么都肯答应你,我知道你不爱妈说这些话,可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妈的命啊,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妈是怎么过的,你再不醒,我也快撑不住了。”   “妈知道错了……妈想你了……”   她正这样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却忽然感觉到手下的手动弹了一下,惊愕极了,不可置信地将目光一点一点地往上移动,看见的却是那双,已经闭上了一年多的眼睛,重新睁开。   单静秋感觉自己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勉力撑开,喉咙哑得厉害,她努力使了点力气,吸引了妈妈的注意力,哑着声便说:“妈,我醒啦,我回来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这句回来了,其中有多少含义。   何梦霞看了女儿好一会,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丝毫没留情,恶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发觉手上痛得厉害后,终于明白这一切不是梦,刚刚板着的脸,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你可让妈担心死了!”然后反应过来,开始死命地按着床头的呼叫铃,等不及那边接通,扯着嗓子,丝毫不要半点形象地往护士站那撒腿就跑:“护士!我的女儿醒了!”   单静秋眼皮有些沉,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等待着妈妈的回来,嘴角带着笑。   这一天,她的病房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兵荒马乱。   何梦霞像是个傻子一样,又哭又笑,近六十岁的人,就像是个孩子一样。   ……   半个月后。   “静秋,你走得动吗?”何梦霞紧紧地挽着女儿,担心得不行,医生帮女儿检查了好几次,说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女儿已经可以出院,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靠谱,女儿的脸色还这么白,人看起来这么脆弱,怎么能就这么出来呢。   单静秋笑着看了眼恨不得连地上的小石子都捡起来的亲妈:“妈,你放心,我真的好了。”她忍不住炫耀,稍微挣脱开了妈妈的手,“你看,我还能跑呢!”   何梦霞一看女儿撒腿就跑,可急坏了,赶忙加快了步子,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气急了也没忍心拍下去:“你可别气妈妈,妈妈会担心坏的。”单静秋一看妈妈着急,忙靠在了她的身上,“你放心,我只是想说,我好了好多,你别担心。”   “我知道啦!真是的。”何梦霞无奈地点了点女儿的鼻子。   她牵着女儿搭乘了事先约好的滴滴,回到了女儿的套房,她自从和丈夫离了婚,便在这落脚,女儿的小区管理挺严,外面的车进不去,车只好停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那。   大白天的,车站没人等车,何梦霞小心翼翼地先下了车,绕到前面为女儿开了车门,扶着她下了车,活像是电视剧里头的太后娘娘,出行全靠别人扶着。   才下车,单静秋耳朵很尖,便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她往旁边一看,车站旁边垃圾桶前放着一个不小的纸箱子,她轻轻引着妈妈靠了过去,看见箱子上头用马克笔写着大大的:“由于家里条件不允许无法继续照顾,请过路的好心人帮忙好好地照顾它,我在这里祝福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单静秋眼睛一亮,蹲下了身体,一下打开了箱子,只见里头是一只哈士奇的幼犬,正在眼巴巴地看着它,一见着她,便激动了起来,一下扑到了她的怀里,蹭个不停。   “妈,我想养它,可以吗?”单静秋直接把小狗举了起来,对着妈妈,略带着点请求。   何梦霞是想要拒绝的,毕竟女儿从小毛病多,这养狗就怕引起什么过敏哮喘什么的,可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双和小狗一样眼巴巴的眼神,她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单静秋直接抱着小狗往家里方向走,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她笑着同妈妈说:“妈,我想好了,这只狗就叫008,妈你平时可以叫它小八。”   “好,随你,你开心就好。”何梦霞看到女儿笑得开心,也跟着直笑,对她来说,能看到女儿站在自己面前,这样笑得开心,已经是怎么求也求不得的事情了。   两母女走在一起,紧紧地靠在一起,单静秋的肩头巴着一只小狗,它分外依赖地靠着单静秋的脸庞,舍不得离开的样子。   ……   “主人主人,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可以留下来陪着你呀?”   “你要陪着我,做完我的最终任务呀!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我的系统怎么能离开呢?”   “万一这个身体寿命尽了怎么办呀?我查了,这个时代的狗狗都只能活十几年呢!”   “……嗯,我想想呀,接下来你想要做萨摩耶呢?还是做小泰迪?还是小京巴!应有尽有,随你选择。”   “都可以,我只想一直陪着你。”   我已经收到了属于我的最终任务,等有一天你的最终任务完成的时候,我也可以陪你一起进入漫长的休眠了。   主人,这是我的秘密,才不告诉你呢!   ……   世界上没有满分的父母,也没有满分的子女。   只有互相努力,才能成全彼此。   谢谢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也希望我们能经营好彼此之间的这段父母子女缘分。   “我学会了怎么当一个好妈妈,也学会了怎么理解一个被认为是坏妈妈的你,我也会努力做个好女儿,虽然我发现得有点晚,还好没有太迟,妈,我很爱你,也谢谢你爱我。”   ……   在很久很久以后——   “任务一:救回何梦霞的女儿单静秋,已完成。   任务二:改变何梦霞痛苦的一生,让她安享晚年,已完成。”   有一个系统,悄悄地和她的主人,陷入了没有尽头的沉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想了很多的话,真的打算开始写的时候,居然就写不太出来了!事实上这本书,写了真的很久,从今年的四月初开文,一直到现在完结,整整经历了六个月,总共写了一百六十万,平均每天差不多都写了快九千字,也经历了我从倒v到四万多的收藏,看的人一个都没有,到总有你们准点守在这,甚至中间还生了好几次病,遇到了很多事情,焦虑到辞职回家修养……   这两天,其实我特别舍不得,每天写的时候,自己都有点难受(好矫情),其实还可以硬拖下去,多写几个世界,可我真的觉得,停在这里,一切都刚刚好。   事实上这个结局,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经历了漫长的旅程,单静秋在治愈别人的同时,也治愈了自己,她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她又爱又怨的妈妈。”事实上有点像现实生活中大部分人的家庭情况(只是大部分),我们的父母并不是满分,可也不一定那么的差,付出爱,也给予了我们痛苦,当然,也存在真的一无是处的父母,那只希望这些受到伤害的人,能够努力面对,不要因为他们,让自己的人生,毫无阳光。   不过我也得承认,我删改了很多我觉得没有必要的世界——甚至连原本属于单静秋的男主都被我砍了qaq!不过没事,我们有008,就权当这是一场旷世人狗之恋吧!(←可能要被暴打了!)   写这本书的过程中,好像不只是单静秋长大了,我也长大了很多,对于很多以前自己偏激、甚至带有怨念的想法,有了新的认识,人总是在反思中,学会更加的爱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开始感谢,遇到那么可爱的你们,每天吃到了好吃的食物,偷偷买的可乐喝了神清气爽,新看的小说非常好看……]   如果真的敞开来说,我的人生大概是地狱模式的那一边,可生活还要继续呀!幸福有这么多,我时常看到文下的小天使诉说自己的不开心,自己的为难,我也希望你们同样试着治愈自己,努力地过下去。   请告诉自己,我要过好自己的人生!加油吧!   也希望我们都能足够幸运,学会爱,也学会被爱,如果未来的你们,也成为了某人的父母,希望你们也努力地给孩子做个满分的榜样!加油!   接下来应该会先开一到两篇的短文,预收已经开了,欢迎大家点进去收藏,我需要调整下心情,嗯,到时候就是真·轻松文了,我估计有小天使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本书标注的是轻松来着(顶锅盖!),然后在十二月底或者明年初,准备好了,可能就会再开好爸爸啦!   我的微博名字叫晋江三花夕拾来着!之前就有好些小可爱会找我倾诉不开心,我虽然看得有些滞后(因为总是不怎么看微博啦!),但是过后都会回复的,万一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欢迎和我说一说,我可以做个免费的垃圾桶~   那么就到这里啦,阿花携单静秋、008和大家鞠躬说再见啦!   有缘再会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